《白鹿司》


 第1章 chapter1

    “昭昭，要吃棉花糖不？”
    昭昭是秦渡的小名，此时正坐在秦格的自行车后座，扒着老爹的腰东张西望。
    “要！”
    “行，给我做个大的，要白色的那种。”秦格长腿一蹬撑稳车，给了那买棉花糖的两块钱，又感觉到身后的秦渡不满地动来动去。
    “可是我不喜欢那个白色的啊，我喜欢那个蓝色的。”
    秦格嘿嘿一笑，拧了秦渡的脸一把：“我管你喜不喜欢，你妈喜欢就行了，拿着，回去你们母女俩一起吃。”
    “哦！”秦渡没好气地应了一声，“那我以后不要你接我回家了，我要我奶奶接。”
    “为啥？”秦格蹬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秦渡说着话，风吹着他的衬衫，吹得他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只是脸到底还是年轻俊朗，看起来也并不滑稽。
    “我妈可不会骑自行车，你别累着她。”
    秦渡狠狠在他背上咬了一口：“你就不是我亲爸！你连棉花糖都不给我买！”
    “嘿秦昭昭你有没有良心的啊，我怎么没给你买了，你手上抓的是啥？而且你都上幼儿园了还吃棉花糖，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秦渡没等他说完，利索地把手背到身后，脆生生地叫了一嗓子：“我手上没东西！”
    这耍无赖的德行不知道像谁。秦格无奈地掉了个头，又去买了一个蓝色的棉花糖：“小兔崽子，这下是亲爸了吧？”
    秦渡一手一个忙着吃糖，根本没搭理他，只抛了个眼神示意快走，气得秦格一阵狂蹬，风吹的棉花糖糊了秦渡一脸。
    夏日午后的阳光穿过满街的梧桐，细碎的光影洒在两父女身上，车轮子轻轻轧过时光。
    进了巷子，把一直撅着嘴不说话的秦渡抱下来，秦格还恶劣地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秦昭昭你要不要照个镜子看看你这个样子简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渡却像没听到似的，背着小书包就往自家屋里跑，手上还举着那两根棉花糖的竹签。
    “奶奶！”
    “哎哟昭昭回来老！”秦家老太太早听了儿子的车铃声，就在屋门口候着呢，齐耳的短发已几乎全白，可人仍十分精神，孙女儿第一天上幼儿园回来，肯定要好好问问园里的情况。但看了秦渡的一脸黏糊糊的棉花糖，秦老太太愣了一下，赶紧取了毛巾就要给擦：“怎么回四啊？怎么搞成这样滴呀？”
    “奶奶，我是不是我爸亲生的啊？”
    秦渡一边被擦着脸一边眼眶冒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弄得刚将自行车推进院子里停好的秦格呆住了。以前都没发现秦渡还有这演技呢？反应过来刚准备跨进屋门槛的腿又立刻收了回去准备要跑。
    秦家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疾手快将毛巾朝秦格脑勺脑上一丢，当下就亮了一嗓子：“秦格你敢跑试试看！我就知道你去接昭昭要作纰漏，老大不小的人了，你哪阔像当爸的啊，啊？”
    而错失逃跑时机的秦格讪讪把掉在地上的毛巾捡起来，低眉顺目地打着哈哈：“哈哈哈妈你真是宝刀未老，瞧这准头——”
    秦老太太喘了口气，抱着孙女不停哄。
    “昭昭不哭不哭哦，都是你爸不好，奶奶蛮打他。”
    对门的叶家老太太坐门口边剥蒜边笑，浅蓝色的碎花衬衫衬得她一副清爽模样。又冲着刚走进巷子的孙女叶峥招招手：“阿峥，快来哦，秦老太又打儿子咯！”
    叶峥背着淡黄色的小书包，慢悠悠地走到叶老太太身边坐下：“奶奶，你又看热闹了。”
    “哎，这哪阔是看热闹啊，你看哎！哈哈哈哈笑死人了哦——”叶老太太捂着嘴，看着对门飞出的扫把不偏不倚地砸到叶峥头上，愣住了。
    “哎哟我的小乖乖，么得四吧？”
    叶峥捂着脑袋，默默摇头。
    “对不起啊叶峥，砸到你了没有？”擦干净脸的秦渡本来坐在小板凳上幸灾乐祸，听到叶老太太的惊呼蹬着双小拖鞋就跑出来，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叶峥的额头。
    叶峥低头，拧着自己的手指：“没关系。”
    刚刚她一直在后面远远望着秦家父女，秦格骑得快，叶峥跟在后面一路跑，看着他们买棉花糖，看着他们斗嘴打闹。这会儿腿酸不说，心里也还酸溜溜的，不想看秦渡的脸。
    父母在国外经商，叶家只有他们祖孙，虽说衣食无缺，但总有些东西用再多钱也买不到。而叶峥想要的，偏偏就是那些用钱买不到的东西，比如……像秦家那样的家。
    每天听着对面欢声笑语，她也经常会想，如果能生在秦家就好了。如果能和秦渡换一换就好了，秦叔叔不是也常常夸我比秦渡听话吗，如果……
    “不行，你额头都红了，我奶奶劲真大。”秦渡伸出手想摸摸叶峥，又被她下意识地躲开，只好不好意思地转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可立刻又想到什么，大大咧咧地拉住叶峥的手。
    “对了叶峥，你是不是一个人去幼儿园的呀？为了给你赔礼道歉，明天起也让我爸送你吧？我坐前面杠子上，你坐后座，怎么样？”
    刚刚还低着脑袋胡思乱想的叶峥听到这话，立刻不可思议地抬头：“真的？”
    “当然啊，我比你大，我是你小姐姐，所以我要照顾你。”秦渡嘿嘿一笑，看得和老娘暂时休战倚着门框的秦格也心里一暖。
    嗯，虽然确实是调皮了一点，但我家昭昭的心真好。
    “是啊小叶子，我今早就想说了，以后都带你一起走。等你们俩大了，上完小学了就可以自己回来，是吧叶老太太？”
    秦格这话可算说到叶老太太心里去了，她的腿脚不怎么好，接送叶峥实在困难。好在幼儿园并不远，附近又都是街坊邻居，安全问题不用担心，只是到底还是觉得委屈了孙女，能有秦格捎带着就太好了。
    “哎哟那就麻烦你们家赖，秦老太有福气哦，这么好的儿子……”
    “哪里的话。”
    一场嬉闹被这么一打岔也就平息了，这城南的小巷子里，本来也就从没起过任何真正意义上的风波。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这里的人们大多耿直又包容。况且秦家的动静大家是早已习惯了的，秦昭昭嘛，对谁都笑眯眯的，就爱和自己亲爸吵吵闹闹，像个讨债鬼似的。而秦格和叶老太太寒暄的功夫，闲不住的秦渡已经带着叶峥悄悄溜走。这条巷子另一头出去，就是秦淮河，河边的画舫和花灯，是两个丫头最喜欢的。
    “昭昭，你别去河边上，危险。”叶峥看着上蹿下跳的秦渡，担心地拉住她的袖子。
    秦渡却好像并不在意：“没事，我会注意的。”她小心翼翼扶着岸边的石板，一步步走下台阶，又蹲下身好奇地摸了摸微凉的河水，突然想到什么，偷偷笑了一下。
    “叶峥，你要不要也来玩？”
    叶峥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慢慢走到她身边，刚要蹲下却突然被使坏的秦渡泼了一头一脸。
    “哈哈哈哈傻叶峥，反应这么慢——”
    秦渡恶作剧成功，兴奋地捧腹大笑，可叶峥却毫无反应。她的头发和上衣都湿了，狼狈地粘在身上，虽然已是夏天，看着也是十分可怜。
    纵使秦渡再如何顽劣，也被叶峥这默不作声任欺负的样子弄得有些忐忑了。对于她来说，叶峥就是父母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乖巧沉静，从来不惹事。这样年纪相仿的两个丫头也总是被邻居们拿来比较，开些小玩笑。但她从来不会因此讨厌叶峥，也不是故意要令叶峥难堪，只是不喜欢她总是这么闷闷的样子，想逗她笑一笑闹一闹。不过很显然，让当事人不快的玩笑，就不能算是玩笑了。
    “呃……对不起啊，我以为你能躲开的。”秦渡手忙脚乱地用袖子给叶峥擦着水，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当晚回到家，秦渡被秦格狠狠揍了一顿。
    “秦渡！你平时弄得家里鸡犬不宁就算了，谁让你上外头欺负人的？”秦格火气上来，一改之前的随和模样，不仅语气严厉，下手更是力道极重，打得秦渡哇哇哭，秦老太太也劝不住。秦格虽然宠女儿，平时和女儿在家也是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任秦渡怎么闹他也没什么关系，但出了这个家门，欺负到了别人头上，这就是绝对不能纵容的了。
    对面叶峥洗了澡换了衣服，听到秦渡的哭声就想出门，又被自家奶奶拉住。
    “你不要去。”
    “她又没真的欺负我，开玩笑而已，我……”
    虽然和秦渡从小相识，但被这样戏弄，叶峥心里当然不高兴。那河水就算不脏，被这样泼到身上也是很不舒服的，叶峥又特别爱干净。
    可她也是刚刚得了人家要带她上学的承诺，忍不住会想秦渡若是被打得重了，迁怒自己，明天不让秦格带上自己怎么办？毕竟他们是父女，怎么吵怎么闹都分不开的父女，而自己只是一个外人……到底还小，成年人对于渴望已久的东西都会患得患失，又何况是她。
    叶老太太看她又开始拧起自己的手指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自己也早没了看热闹的兴致，定定地盯着自己的腿，目光颓然。
    “阿峥啊，都是奶奶不好，你受委屈了哦。”
    叶峥摇头，还想说什么，就听秦渡一声高叫：“你打吧，你打死我算了！我也不想回家了！”响亮的一嗓子惊得电线杆上的麻雀都扑棱棱地飞了，而秦渡叫完就跑，头都不带回的。气得秦格手里的衣架子一扔：“你跑！你有本事别回来！这小兔崽子——”还没说完又被身后的秦老太太狠狠抽了背一下，正好打在之前秦渡咬过的地方，把毫无防备的秦格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要造反呀你，啊？把我孙女赶跑了，你要死啊你！我真是要给你气死了，还一口一个秦渡秦渡地叫，狠的哦，吓死人哦！我告诉你秦格，小孩子家家的打打闹闹太正常了，教孩子哪阔是像你这么教的……”
    秦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却被还在气头上的秦格推着拱着进了屋，又反手把大门一关，一副要被秦渡赶出家门的架势。
    夕阳的余晖洒进小巷，青石板砖反着淡淡的光，空气里漂浮着细小微尘。叶峥呆呆望了望秦家的大门，刚刚想说什么也忘了，不知所措地拉着叶老太太的衣角。
    “现在怎么办？”

 第2章 chapter2

    “奶奶也不晓得哦，这个事情么的办法管。”叶老太太终于把蒜都剥完，小菜篓抖了抖，牵起叶峥的手，“走吧，奶奶蛮烧饭了。”
    叶峥点点头，刚要转身就见秦家的大门开了，秦老太太向她招了招手。
    “怎么了秦奶奶，有事吗？”
    秦老太太笑得慈祥，递给叶峥一把糖，晶莹剔透的糖纸反着彩虹色的光，看得叶峥咽了咽口水。正在换牙的时候，自家奶奶管得可严，叶峥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几颗糖。
    “呐，秦奶奶知道这次昭昭做得不对，我马上就让她给你道歉。但你能不能先帮秦奶奶把昭昭带回来？你跟她说我给她做盐水鸭了，让她赶紧回来吃。”
    叶峥把糖装进自己兜里，准备留着以后慢慢吃，想了想又抿着嘴发问：“那她回来了再被秦叔叔打怎么办？”
    “没事，我已经把她爸给骂了。”秦老太太仿佛故意说给屋里的秦格听，拔高了嗓子，“老太我还活着呢，这个家还轮不到秦格个狼崽子做主，去吧，帮奶奶把昭昭带回来。”
    叶峥嗯了一声，回头望望自家奶奶，得到眼神同意后就又走向河边。
    秦渡果然在河边上呢，坐在桥墩上揉着眼睛直晃腿。
    “……昭昭，你奶奶把你爸给骂了，叫你回去吃盐水鸭呢。”
    听到吃的，秦渡立刻没了之前的气愤和颓唐，眼珠子转了转：“鸭腿有留给我没有？”
    “你奶奶给你留了。”
    “行，那我勉强回去吧。”秦渡到底是没心没肺，这会儿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和刚刚哭嚎着要离家出走的模样判若两人，只是眼圈还红着，看着还是副委屈模样。跳下来拍拍屁股，自然地牵起叶峥的手。
    “我奶奶是不是给你糖了？”
    叶峥一愣：“是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见了。”那么亮的糖纸，看不见就是瞎子了。秦渡嘿嘿一笑，小手一勾从叶峥小小的口袋里挑了一颗。
    “送我一颗吧，晚上我要用它来砸我爸的头。”
    这种硬硬的水果糖，被砸一下虽然没什么大事，但却足够让人恼火了。叶峥哭笑不得，之前那点郁闷也都没了，本来小孩子就是这样，生气也不长久。况且看秦渡的模样，似乎并没有要迁怒她的意思，又轻轻地拉住秦渡。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秦渡对不起叶峥，现在这样小心翼翼的人，却又是叶峥。
    “你爸那么好，你为什么老是要惹他？”
    秦渡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谁让他打我，我们俩没一个好东西。”叶峥看着她那连着自己一起骂的正经模样，终于忍不住轻笑，露出一点点尖尖的虎牙。
    “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被打？”秦渡皱着眉，看外星人似的看着叶峥。明明应该是她羡慕叶峥才对吧，那么听话，所有的街坊邻居都喜欢她，包括秦格，总是让自己和叶峥多学学，烦都烦死了。
    叶峥也不解释，笑意消失，又变成平日里沉静的模样，低着头不说话。两人就这么走着，慢慢的，轻轻的。
    “不过，真的很对不起啊，我以后肯定不会这样了。”
    秦渡终于开口，一块一块地踩着脚下的石板，貌似漫不经心，脚步却坚定执着，一定要稳稳地踩着石板的正中央，以此来转移注意力，以防气氛太尴尬，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毕竟要打打闹闹还行，这种剖白，秦渡实在不擅长。
    “我就是想和你闹着玩儿的，我在家里和我爸闹惯了，所以……”
    “嗯，我知道的。”
    叶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一如既往平静地接受了道歉。
    又静了一会儿，秦渡少见的扭捏，磨磨唧唧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拿出一朵小白花。也许是放得久了，花瓣边缘已经有些微微发黄。
    秦渡有些遗憾，但还是慢慢地递给叶峥：“这是我刚刚在霍叔叔那择的，就择了这一小朵，就这一次，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叶峥有些惊讶，接过仔细端详着，又盯着秦渡那明显因为不好意思而红通通的耳朵。
    “这是……茉莉花？送我了？”
    “嗯，送你。”
    天一点一点暗下去，巷子里的小灯泡也都依次亮起暖暖的黄光。两个小小的影子相牵，岁月在挟着花香的风中静悄悄地流淌。
    回到家门口，秦渡深吸一口气松开了叶峥的手。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进去。”
    叶峥点头，却并不走：“你害怕吗？”
    “对啊，”秦渡大方承认，心有余悸地揉揉自己的屁股，脸皱成一团。“被他打得疼死了，我就知道我是我奶奶捡回来的。”
    “那我陪你。”
    秦渡却摆摆手，推着叶峥往家里走：“不用，你肚子都叫了，赶紧回去吃饭吧，别让你奶奶等。”
    叶峥也不坚持，顺从地进了屋，从门缝里看着秦渡捂着屁股敲门，被秦奶奶抱了进去。又听了一会儿，确定她没有再被打，才终于关上门，将那朵茉莉花用手帕包好了，夹在了书里。
    柔软的黄昏，一千个晚上，叶峥关于童年的记忆只有永远在闹腾的秦家父女和爱看热闹的奶奶。所以听到语文老师下课前说下节课写童年作文的时候，叶峥的嘴角抽了抽，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啦。”耳朵好使的秦渡从前排转过来，闲不住地拨弄叶峥的笔袋。就算是已经上初一了，多动症似的性子还是没改。
    头顶电风扇呼呼啦啦地转着，叶峥摇摇头，无力地趴在桌上。秦渡拿了一支笔，晃来晃去拨弄叶峥细细的刘海。
    “这么没精神，去不去上厕所？”
    “你想去？”
    秦渡笑得狡黠：“嗯，有点想。”
    叶峥撑着坐起来，拽了拽校服有些皱皱的下摆。
    “那走吧。”
    十年相伴长大，两人走路的节奏都已经完全一致。等迈出喧闹的教室，秦渡看见谁都打招呼，那股子活跃劲也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怪不得以前幼儿园老师说你是向日葵，灿烂得要命。”叶峥给她整了整翘起的校服领子，无奈地说。
    “这你都记得，我都忘了。”秦渡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绰号还是当初在幼儿园表演一个儿童剧时，从秦渡扮演的一个角色而来，不过时间过去太久，被叶峥一提秦渡才大致想起来些片段。
    “都是认识的人嘛，当然要打招呼。叶峥你就是太独了，天天也就跟我待着，要么就是自己坐那看那些看不懂的画册。你要阳光一点，来，靠向日葵近点。”
    叶峥看着一蹦一跳粘上来的“向日葵”，貌似嫌弃地推开她。
    “好了，你再不快点走，一会儿打铃了。”
    秦渡一点也不在意，挽着叶峥的胳膊边走边说：“对了，那个作文你准备怎么写啊，霞姐也真是的，都初中了还写童年，有什么好写的哦。”
    “李老师那么喜欢你，你这么说她要伤心了。”叶峥说。
    “又不是她喜欢我就一定要喜欢她的，我还是更喜欢段老师。”秦渡撇撇嘴，“不过也不是说我就不喜欢霞姐啦，你懂我意思。”
    叶峥点头，秦渡口才虽好，但和她说话的时候向来是没什么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么多年也早已习惯了。
    “不过段老师真有那么好吗，其实我觉得一般。”
    说起这个，秦渡少见的认真，猛摇头道：“不是的，他当然很好啊。我觉得他每次写公式的时候都很帅，然后对我也很好，还经常在我的数学作业本上表扬我。”
    “就这样？”叶峥微微挑眉，“其实每个老师都对你很好，经常表扬你吧。”
    这样大方开朗成绩又好的学生谁不喜欢？
    “不是的，我觉得我和段老师可能有前世的缘分。”秦渡一副正经模样，说得像真的似的，激动地耳朵又开始泛红。“我一看到他就特别亲切，那种感觉，就像久别重逢。不夸张地说，我觉得我跟他比跟我爸还亲。”
    “好好，知道了。快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秦渡还想说什么，转头一看发现已经到厕所了，也就没理由再啰嗦，熟稔地拍拍叶峥的肩，转身钻了进去。叶峥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课后，叶峥对着空白的格子纸，完全没有思路。秦渡倒是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奋笔疾书，一派游刃有余的模样。她的童年自然是好写的，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叶峥拧着笔盖，目光怅然。
    等作文纸交上去了，叶峥更没了精神，头埋在臂弯里，像一只鸵鸟。她的文笔不差，只是实在不知道写什么好。叶峥的童年是乏味的，至少她自己这样认为。自己都觉得无趣的经历，又怎么可能生动地叙述出来呢。稀里糊涂地凑满了800字后，不仅不轻松，反而更加郁闷又挫败。
    而秦渡习惯性地转过来趴在她的桌子上，抻着自己因为写太久字而发酸的手指，又揉揉叶峥的头顶：“叶峥，你写的什么啊？”
    “不知道，瞎写的。”叶峥的声音很闷，抬起头按住她捣乱的手，复杂的眼神望向秦渡。
    “……你呢，写的什么？”
    秦渡笑了，戳戳叶峥那明显带着烦躁又冷淡的脸。
    “我写的你啊。”

 第3章 chapter3

    我？
    叶峥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卷着桌角语文书的书页，面上虽仍是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早已慌张失措，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她不敢相信，甚至又有一些愧疚。
    秦渡能把她写进童年，那叶峥写童年自然也是绕不过秦渡的，更何况她对于童年的记忆本来也就只有热闹的秦家和爱看热闹的奶奶，但叶峥都没写。因为秦家的热闹根本不属于她，在那个时候，她常常只是一个旁观者。这种事写下来，叶峥只会觉得自己可悲。所以她刻意地避开了所有真实的记忆，她告诉秦渡的也不是敷衍，这篇作文她确实就是瞎写的。
    只是这份小心思和秦渡的坦然比起来，叶峥觉得有些脸烫。
    秦渡对她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看语文书都被她折磨得边角翘起来了，伸手替她抚平。
    叶峥慢慢收回手，挪了挪身子，靠秦渡近了一些。想了半天也只想出那么一句不咸不淡的：
    “……为什么写我？我以为你会写你爸。”
    “呵！我写他干什么！”秦渡放空的眼神瞬间有了焦点，更立刻大摇其头，神情夸张。教室的嘈杂仿佛都在千里之外，耳边只有两人的私语。
    “写我童年怎么被他打？那我要稍微克制不住，写重了，霞姐还不得报警啊？虐待儿童这种事……”
    秦渡说着说着思绪又开始飘忽，想象起秦格见到警察上门时的样子，但见叶峥面无表情盯着自己，又只好无奈地伸手揉揉她的耳朵，摆正态度严肃认真地回答问题。
    “哎，我就不爱看你这副面瘫脸。因为是写童年，所以我当然要写你啊。而且，你不仅是我的童年，也是我的青春。”
    说到青春，或许别人会意外秦渡活泼外表下的早熟和敏感，毕竟正值青春的人往往并不能感知青春。但叶峥不会意外，因为那是她们的夜话常谈。十几岁的女孩子，大多都已经看起了言情小说，但秦渡和叶峥不太一样，一个爱看传记一个爱看画册，好动的秦渡也只有在看书的时候才会消停一些。穿着秦格宽松的大衬衫往藤椅里一窝，一瓶汽水，半个西瓜，就能安静一下午。
    到了晚上两个人坐在秦家的院子里，叶峥听秦渡讲生命，讲青春，讲虚无缥缈又热烈纯粹的理想。秦渡听叶峥讲山河大川，讲精妙构图，讲美好的时光定格。星光和蛙鸣，陪着她们一个又一个晚上。
    她意外的是自己对秦渡来说竟然有这样重要，而秦渡又能就这么说了出来，半点不带扭捏，真诚又自然。
    反观自己，叶峥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得太差劲了。
    而对于秦渡的珍视，她甚至有些感激。从来话少的人，第一次嫌弃起自己嘴笨。
    秦渡却不以为意，似乎本来也只是这么说说而已，说完就说完了，并没有期待叶峥的回答。叶峥松了一口气，看着她上课铃响了之后麻利地转回去，笔挺地坐直，心里却又翻上来许多遗憾。顺着秦渡的目光望过去，就这么望见了踩着铃走进教室的段戟。
    白色的衬衫，干净整洁的领口，戴着一副无边框的眼镜，温文尔雅的模样。
    和秦渡那明显的好感不同，叶峥对段戟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秦渡喜欢他，叶峥觉得也很好理解，毕竟她能在段戟身上看到和秦格完全不同的东西，那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一种美好的憧憬。
    只是此时看着段戟注视秦渡时那明显与注视别人时不同的眼神，叶峥心里又突然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和秦渡向往着他一样，段戟，也是那样欣赏着秦渡的吗？
    秦渡是她唯一的朋友，然而她对秦渡来说并不是这样。这一点，叶峥一直知道，也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平。她想得很简单，别人和秦渡关系再好，总好不过她们一同长大的情谊。这不，刚刚秦渡还说叶峥是她的童年和青春呢！可这么一颗定心丸刚刚吃下，段戟和秦渡之间的羁绊就又触碰到了叶峥敏感的神经。从前对秦渡来说，第一位是家人，第二位就是叶峥。那现在呢，是不是终于要加上一个段戟了？
    可就算是那样，他们也只会是纯粹的师生感情啊，我在在意什么？
    表面沉静的人往往有很多自己的思考，叶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甚至是，十分爱钻牛角尖的一个人，她想要真正地了解自己，想要诚实地面对自己，至少在自己的灵魂面前，不要有任何的保留和伪装。
    这一节课叶峥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就知道一下课段戟就把秦渡叫去布置作业，而秦渡就颠颠地拿着小本子过去了，两人站讲台旁边说说笑笑的。
    “……一会儿你就写黑板上，补充习题11到13页，打钩的不做，还有，这些题你可以带回去自己练练，对公式掌握很有帮助。”
    “好，谢谢段老师！”
    秦渡接过段戟的记事本，大略翻了一下，都是段戟自己出的题目，字迹苍劲，还带着淡淡的墨水香。
    段戟望着她转过去抱着两个本子捏着细细的粉笔布置作业，偶有粉笔灰飘起来，引得秦渡不由摸了摸鼻子。段戟淡淡地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离开。
    乱哄哄的教室里，有那么一瞬，叶峥望着秦渡，而秦渡望着段戟，窗外的梧桐叶悄悄伸进来，投下一片飘摇的疏影。
    放学后，秦渡早早收好了书包，叶峥却少见地磨蹭着，秦渡也不催，就站在一边静静等待。初中离家还是有一段距离，但今天秦渡好像并不想坐车回去的样子，小心地观察着叶峥的神色。
    “叶峥我们这次走回去好不好？”
    “为什么？”
    几乎沉默了一个下午的叶峥这才给了一点反应。其实从写那篇作文开始，她就一直很反常。秦渡是有些大大咧咧，却并不冷漠，十年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叶峥这样明显的情绪变化她当然有所察觉。
    “不为什么啊，天气这么好，散散心嘛。”秦渡笑嘻嘻地伸了个懒腰，“而且我看你好像心情不怎么样，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
    想了想还是别兜圈子，这样直接的方式才最有效吧。你心情不好，我看出来了，所以我就请你吃东西哄哄你。至于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你不说，我就不问。等你想说了，那我就认真听。
    秦渡能和缄默文静的叶峥做这么多年朋友，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个性爽直，还有这样细腻的一面，总能让叶峥感到贴心。
    她也不想让自己的焦躁影响到秦渡，毕竟那些想法根本和秦渡无关，没理由要她看自己的脸色。
    叶峥背好了书包，轻轻点了点头。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可阳光的热度没有丝毫退却，走出教学楼，秦渡抬手放在额前，眯着眼睛。
    “吃点什么好呢。叶峥，你想吃什么？”
    天气这么热，其实根本没什么胃口，但叶峥不想扫了秦渡的兴致。同样的，她能和秦渡做这么多年朋友，当然也不可能是因为个性沉默。没有谁爱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秦渡对她贴心，当然是因为她也是同样善待秦渡。毕竟单方面的付出总有疲倦的一天，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都必须是相互的才会长久。
    “嗯……你出了这么多汗一定很热，吃点冷饮就好吧？不用吃太饱，一会儿回去还吃饭呢。”
    “行，听你的。”秦渡点头，掏掏口袋里的零钱，“我看书上说，冰镇的甜食最能让人愉快。”
    而后，拿着两个甜筒，叶峥哭笑不得。
    “你不吃？”
    “我今天牙疼，你多吃点。”秦渡笑嘻嘻的，露出一排健康白皙的牙齿。
    叶峥也不揭穿她，只是作势要往小卖部里走：“我突然也有点牙疼，要不然还是不吃了。”
    “哎别别别，我突然又不疼了。”秦渡赶紧拦住她，接过一个甜筒，怕叶峥抢似的赶紧撕开包装。“你呢，也不疼了吧？”
    叶峥得逞地一笑：“嗯，我也不疼了。”
    太阳慢慢沉下去，车水马龙之中，两人长长的影子不断交叠。叶峥看着秦渡脸颊边的碎发在夕阳里晕成一圈毛茸茸的光，心里突然就平静了。那些躁动不安和胡思乱想只是庸人自扰，至少这一刻在她身边的是我，至少这一刻我很开心。
    温柔的晚风带着淡淡的甜味，这就是最美好的夏天。

 第4章 chapter4

    “运动会？夏天办什么运动会啊？”
    第二天一早，两人还没进教室就听里面吵吵闹闹的。叶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又是陆玖在大叫了。”
    “哈哈叶峥你别嫌弃得这么明显啊，好歹他也是体育委员。”秦渡勾着叶峥的脖子，进门拍了拍陆玖的头，“小九你声音小点，一会儿再把老班招来，你让林远怎么抄作业啊？”
    “去去去，谁抄作业了！”后排的林远立刻把本子一合，怒视秦渡。“我这是忘写名字了，补一下！”
    “哦哦哦！”秦渡笑嘻嘻地举手投降，把书包和水杯放了，又往陆玖那凑过去。
    “刚说什么运动会？”
    陆玖似是极为烦躁，拿着本书不停地转：“我也是刚听隔壁班人说的，下个礼拜六居然要开运动会。”
    夏天里开运动会确实值得抗议一番，陆玖情绪不好也很正常，但他懊恼的不是这个，而是作为体育委员，这事他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下个礼拜六……”秦渡眼睛转了转，没再理会陆玖，坐回自己的位子想了一会儿又回头敲敲叶峥的桌子，“叶峥下个礼拜六我们好像是说好要去书店的吧？”
    叶峥倒并没觉得有什么所谓，慢条斯理地摆好文具。
    “没关系啊，可以等运动会结束了再去。”
    “哦哦，那就没关系了。”这个消息对两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重视的地方，稍稍打听了一下就做自己的事去了，只留陆玖一个人还在那纠结着。
    午间休息的时候，陆玖又悄悄凑过来。
    “秦渡，怎么样，运动会？”
    “什么怎么样？”秦渡莫名其妙。
    陆玖嘿嘿两声：“不怎么样，报个名呗？我这报名的人还凑不齐呢。”
    “哦哦。什么项目凑不齐啊？”
    “就跳高了，一米六的杆，有压力不？”陆玖问。
    陆玖来问她自然是有道理的，好动的秦渡体育成绩自然不差，身材又高挑，手长脚长的，怎么想都很合适。
    “哦，跳高啊……”秦渡摸摸后脑勺，面有难色。“可是我没跳过哎。”
    陆玖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也有了自己的应对。
    “没事的，你就上去随便比一下就好，跳高嘛，你不会，别人也不会。我算过了，其他项目我们班都挺有把握的，哪怕跳高没成绩都没关系，其他项我们多拿分就好了，稳赢的。”
    “那行，你给我报吧。”话都说到这份上，秦渡怎么也不可能拒绝。运动会这种事情，也是有关班级荣誉的，他们1班处处领先，当然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落下一截。
    而且，一米六的话……应该还好吧？
    运动会当天，秦渡为了跳高时尽量不碰杆，穿了一身偏紧的运动装。初一的女生，才刚开始发育，曲线美谈不上，但她紧实纤细的腰肢和优美的腿型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过秦渡依旧大方，一点没有扭捏的模样，到了点就和陆玖叶峥一起熟悉场地热身去了。
    跳高因为不是什么大项，所以也未分什么男子或女子比赛，1班的选手自然是秦渡，2班呢，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叫刘景。和秦渡不一样，刘景可没有体育委员和好友亲自陪同的待遇，正独自站在场地边上热身，看见秦渡也是眼前一亮。不过他很有礼貌，只稍稍打量了一下便移开了目光。
    “原来你们班是派你来跳高啊。怎么样，怕了没有，我们大姐头秦渡可是有备而来的哦！”秦渡还没说话，陆玖已经虚张声势上了。
    “嗯，秦渡很厉害。”这么优秀又漂亮的女生常有在国旗下讲话或者参加各种校级活动的机会，几乎全校都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何况是隔壁班的男生呢。
    “对啊，这么厉害，要不然你就直接弃权吧！”陆玖说话向来不着调，此时更打起了这种无聊的主意。
    刘景只是笑笑，越过陆玖温和地望向秦渡：“要是能弃权，我想秦渡也不会来这了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我都没跳过高哎，小九非让我来，要是没跳过去就头疼了哦！好紧张！”1班2班这么近，走廊上也不知打过多少次照面，秦渡对这个刘景当然是有印象的。这会儿不知是想揶揄陆玖还是真的把刘景当做知音，立刻就开始吐苦水。
    刘景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因为我也是这样啊，被赶鸭子上架来的。”
    被无视的陆玖看着他们两个修长的身影站在一起一唱一和的，撇了撇嘴蹦到叶峥身边。
    “两个这么高的人，跳个一米六的杆还不情不愿的，讲不讲理啊！他们不跳，难道要我跳吗？我人都才只有一米六！”陆小九不忿。他似乎是还没到发育的时候，尽管每天把牛奶当水喝，身高增长的幅度还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叶峥，还是你好，从来不坑我。”
    “我？我也不好，你离我远点，吵死了。”
    叶峥丝毫不领情，等秦渡热身得差不多了，过去给她递了瓶水。
    被遗弃的陆玖只望天颓唐了一秒就又橡皮糖似的粘过去：“有没有我的啊？”
    而秦渡看着他的模样一边喝水一边笑，她知道叶峥刚刚离开座位的时候在包里装了三瓶水，就是算上了陆玖的份的。
    叶峥也没说什么，干脆地把水递过去，陆玖乐颠颠地接了，顺势坐在她们身边。
    “你怎么不走啊小九，把我送过来就好了啊，你又不用跳高。”秦渡把水放下，“还有其他项目呢，你不用过去安排安排？”
    “不用，我过会儿就有个1000米，直接从你这儿过去比较方便。”陆玖坐了一会儿也站起来开始热身。确实，他这会儿再去看台上跑上跑下的，肯定会耽误自己的项目。
    秦渡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只是看叶峥似乎有些不耐的样子，觉得好笑，真的有那么嫌弃陆玖吗？
    比赛很快就要开始，陆玖也没时间再插科打诨，此时看着秦渡已经开始列队，叶峥退到一边安静观看，陆玖也就准备拎着自己的水走了。他和秦渡不一样，这他要不自己带着，跑到终点可没有叶峥给他递水。但等他低头一瞧，三瓶矿泉水摆成一排，只有最右边一瓶上用油性笔写了一个9字。
    他把那瓶握在自己手里，意味不明地看了叶峥一眼。
    要是都不写上名字，陆玖或许还不会多想，但只有自己这一瓶上写了，这可就有意思了。秦渡的衣服没有口袋，也肯定没有带笔，这字只能是叶峥写的。
    她和秦渡关系好，这陆玖是知道的，她没有表面上那么嫌弃自己，陆玖也知道，不然也不会帮自己带水。但写名字这一举动，显然是把他当做外人了，而且是只把他当做外人。和秦渡呢？那自然是喝错了也没关系的那种关系。

 第5章 chapter5

    要说别的女生在一起，关系好，喝一瓶水也很正常，但碰上叶峥这么一个爱干净到甚至有些洁癖的人，又是这么差异化的一个举动，陆玖心中那敏感的八卦魂就蠢蠢欲动了。
    但只这么一件事，那什么也说明不了。陆玖觉得自己现在不能打草惊蛇，得悄悄潜伏，等找到更多蛛丝马迹，才能来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击必杀。八卦，也是要讲战术的。
    打定主意，陆玖就准备走了，可到底还是有些放不下，一步三回头。留下叶峥看着那个刘景总是有意无意地往秦渡身边凑，微微皱起眉头。
    “没事的，你就正常助跑，快到垫子前转身跃起就好了，杆子不高，应该没问题的。”刘景轻声提醒秦渡，让她不用紧张。
    秦渡点头，深吸一口气：“就快到我了。”
    “嗯，加油。”刘景伸出一只手，“five！”
    秦渡愣了一下，又忽地笑开，和刘景击掌：“嗯five！”
    这一击掌不得了，看台上立刻响起起哄的口哨声。秦渡不在意，刘景却像是很尴尬。
    “不好意思啊，我们班那些男生，就这样……”
    秦渡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像是觉得很好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就把头转了回去，专心致志地等待比赛。转头的一瞬刘景闻到她的发香，看着她背后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的脖颈，有些恍惚。
    “1班秦渡，来了没有？”
    裁判终于叫到她的名字，秦渡应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呼吸就准备开跑。一旁的叶峥拧着自己的手指，看上去比秦渡还要紧张。
    热身准备了许久，比赛却只是一瞬间的事。裁判一声口哨，助跑，跳跃，秦渡的身形像一只灵巧的燕子，轻飘飘的就越过了横杆。倒在软软的垫子上，秦渡长出一口气，居然真跳过来了，还好没丢人。
    叶峥立刻过去将她拉起来：“怎么样，没摔着吧？”
    “当然没有，这垫子还挺软的。”秦渡看着轻松，但大夏天的，这么集中注意力地跳了一下，浑身都出了汗。两人回到场边，叶峥从包里拿了个扇子，一下一下地给秦渡扇着。
    “叶峥你是小叮当吗，包里什么都有的。”秦渡一边喝水一边按下她的手，“没事我不热，不用扇。”
    叶峥却挪开她的手：“还说不热，手都烫死了。我也挺热，给你扇我也吹得到的。”
    她既然这么说，秦渡也就不再坚持。刚刚确实有点紧张，这会儿整个人都放松了，靠在叶峥身上闭目养神。
    刘景很快也比完了，四下望望果然又来了秦渡她们这边。看见秦渡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只好开口问并不算熟悉的叶峥。
    “呃……同学，比完了，你们不回看台吗？”
    叶峥抬抬眼皮，声音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看台上太晒了，让她在这里歇会儿。”
    “哦，这样啊。”刘景点点头。
    叶峥以为他问完就该走了，可他偏偏就不走，像棵行道树似的站得笔直，忽然又转头道：“这么热的天，同学你陪着秦渡也辛苦了。”
    叶峥这次连眼皮都懒得抬了：“呵呵，不辛苦。”
    就是辛苦也是我乐意的，和你有什么关系，用你在这替秦渡关怀我？
    这么明显的冷淡和敷衍，刘景当然感觉到了。但对他来说和秦渡亲近的机会实在不多，想了想又突然来了一句：“同学，你累不累？要不然我来给你们扇吧？”
    叶峥都无语了。深吸一口气，她今天忍刘景已经忍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真的让叶峥觉得很烦很碍眼。
    用你扇，我们和你很熟吗？
    刘景在这站了半天，叶峥都没正眼看过他。现在终于等到她肯抬头和他对视，叶峥却只是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地说了六个字。
    “呵呵，你想得美。”
    这一幕又被跑完一千米赶回来看热闹的陆玖尽收眼底。
    要说之前还只是因为陆玖对八卦太过敏感而多想，此时叶峥明显的敌意可就让他更有些确定了。哎呀，战况好像很激烈啊，这一趟没白跑。
    陆玖一口气喝干手里的矿泉水，瓶子一丢窜到叶峥身边：“哟，比完了？”
    叶峥说完就没再理刘景，对陆玖点点头，又轻轻拍拍秦渡：“昭昭，走了。”
    “啊？”秦渡真是睡着了，天气太热，她又是运动过后，跑道上的热气蒸得她晕晕的，特别困倦。揉揉眼睛先看见叶峥，又看见一脸怪异表情的陆玖。
    “诶，小九你也比完了？哦，那走吧。”秦渡迷迷瞪瞪的，拉着叶峥的肩膀被她拖着走，根本没注意到边上还站着一个人呢。
    他们从刘景面前走过的时候，刘景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叶峥轻蔑的一哼。
    这……我以前得罪过这位同学吗？刘景摸不着头脑。
    等走得远了，叶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没道理啊，干嘛这么针对那个刘景？人家不过是对秦渡关心了一些，我干嘛好像是自己的东西要被抢了似的呢？
    秦渡此时也清醒了，转了转脑袋问叶峥：“诶那个二班的男生呢？他好像就在我后面比的哎，先回去了吗？”
    “嗯，先回去了。”
    叶峥听见自己这么说着。
    陆玖微妙的眼神飞过来，叶峥也当没看见，面不改色。
    “哦。”秦渡没再多问，本来她对刘景也只是面熟而已，叫什么名字都不一定记得呢，哪还管他那么多。
    陆玖本来还和她们并排，走着走着却落下了。离得倒也不远，就这么默默看着两人的背影。然后陆玖发现，她们这么走在一起，还真是挺和谐的，至少比那个刘景看着和谐多了。
    刚刚叶峥脸不红心不跳地就对秦渡撒谎，也让陆玖对她刮目相看。平日里最是低调沉静，如同秦渡影子一般的人，也有这样的一面啊。陆玖摸摸下巴，觉得这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这个年代，信息获取渠道才刚刚丰富起来，对于同性恋这件事，普通人都没有太多认知。不过他们这些小男生私底下已经开始了有些擦边的小玩笑，比如搞玻璃什么的。但玩笑终归是玩笑，没有人会真的以为身边的人是同性恋。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一个很遥远很不可思议的概念。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就是这样，没有体验，也就没有相信，没有感同身受。
    陆玖也是一样。
    以他的年纪和阅历，对这种问题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理解，平日里他也就是那些爱乱开玩笑的男生中的一个而已。他刚刚能注意到那么多，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在作祟。这要换个人来，根本就联想不到那里去。
    但说来也怪，刚刚那份新奇八卦的热乎劲退去之后，陆玖发现，虽然他自己好像不能对同性产生友情之外的感情，但他竟然并不认为同性之间的爱是一件不对，或者说坏的事。
    此时微微察觉到叶峥的这份心思，陆玖也只是觉得，嗯，原来真的有人会喜欢同性啊，不是玩笑的那种，是真正的关心爱护，不分彼此，和本能的占有哦。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陆玖想。
    喜欢就是喜欢，仅此而已。
    从这一点上来看，陆玖其实是一个本性非常善良单纯的人。他会觉得，嗯，可能这件事我不会去做，但我不会认为做这件事的人就是不好的。这个道理其实非常简单，但并没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
    在人类的发展里，我们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排除异己了。

 第6章 chapter6

    所以，在叶峥理解认识自己之前，陆玖就这么快这么自然地理解了她。不过，陆玖理解归理解，越往深了想，他也有点怀疑自己。虽然是有那么点苗头，但应该还没到那份上吧？自己是不是有点想太多了？
    陆玖第一次对自己的八卦能力有点惭愧，这些心思要放在学习上，那年级第一的位子，就真没其他人什么事了。
    说起学习，秦叶两个人的成绩都算名列前茅。陆玖又颓唐了，这些人，就是早恋也比自己强吧！不过，好学生早恋，那也是早恋，也是要被扼杀在摇篮里的，希望她们别被老师发现就好了。
    哎，自己又在这瞎操心个什么劲？！像个老妈子似的，明明人家当事人之间还什么都没发生呢！陆玖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回到看台上，秦渡又被老班叫去不知道说什么，陆玖坐叶峥身边，又纠结上了。
    好想开口问啊！但能问什么呢？这事……没法说啊。
    要真是自己想多了，叶峥根本没这心思，那这么一问她肯定会觉得我有病。这也就罢了，反正我现在这么神经兮兮的，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了。只是这样说不定还会影响她和秦渡的关系。又或者叶峥自己还搞不明白呢，被他这么一提醒一戳破，真走上这么一条同性恋的路，那陆玖这孽作得可就大了。
    就算没有体验，陆玖也知道同性恋这条路的困难程度。他不歧视，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也是这样。而且还是早恋啊喂！早恋就算了，还早同性恋，这严重程度瞬间又得提升十级，陆玖都不敢想要是被老师家长知道了会是什么后果。
    所以话到嘴边，陆玖还是咽下去了，不能说啊！是男人就要能忍！
    虽然没谁规定不能忍的男人就不是男人了，这想法也没什么逻辑，但这对陆玖来说管用啊，他冷静了。
    叶峥就看着陆玖本来一直龇牙咧嘴的掐自己大腿的手突然停下了。
    “你有羊癫疯吗？”
    “谁！谁有羊癫疯！”陆玖瞬间破功炸毛了，虽然被叶峥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挺疯挺脑热的，哪个直男会这么八卦女同学的感情状态啊！可是陆小九也有他自己的倔强，这苗头都被自己看出来了，不往下挖一下，不能甘心啊！
    “你你你以为我这么纠结是为了谁？！”
    “……总不可能是为了我吧。”叶峥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他。
    陆玖深呼吸，冷静。是男人就要冷静。你如今所纠结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都是你自己八卦的代价……
    “算了，没事，我没事了。”陆玖摆摆手，准备离叶峥远一点，再这么待着迟早给她气死。嘴巴这么坏，秦渡看着也不是厚脸皮的人啊，这怎么能忍的？
    可人还没走远，突然想起什么的陆玖又鬼鬼祟祟地转身，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来说悄悄话似的凑到叶峥旁边，“对了，你刚刚叫秦渡什么？”
    别的不能问，这个总能问吧？陆玖觉得自己要再没点新的讯息都要憋死了。
    “关你什么事？”叶峥皱眉。
    陆玖差点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
    得，我刚刚都没揭穿你撒谎，还呕心沥血地为你想了那么多，你居然这么无情！
    “好、好！不关我事……我走了，走了……”
    秦渡从老班那回来就看见陆玖蹒跚的背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似的，顿觉稀奇。这猴子还有这么丧气的时候？
    “他怎么了啊？”
    “谁知道啊。”叶峥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老班叫你做什么？”
    秦渡也不追问，坐下来捏捏腿。
    “没什么事，就是他听说我们俩运动会结束去书店，让我也替他带本书。”
    “什么书？”叶峥问。
    “《望夫崖》。”
    叶峥她们班主任是教生物的，和段戟不一样，这位就有些不修边幅了。身材很壮，穿的基本也都是暗色系的衣服，略微有些秃顶，胡子却很旺盛，还戴着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镜。这样糙汉的形象总让叶峥本能的有些防备，每次他叫秦渡过去说些什么的时候，叶峥都要密切注意他的动静。
    这位居然要买这么一本听上去有些女气的书，叶峥和秦渡都有些惊讶。
    到了书店，再看看那本书的作者，秦渡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了。
    琼瑶……
    她们俩虽然不看这一类的言情小说，但琼瑶的大名却是一定听过的。
    “呃……叶峥，你觉得老班他是自己看的，还是给师母买的……？”
    叶峥的表情有些怪异。
    “我宁愿相信他是给师母买的。”
    秦渡却有些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那如果不是给师母买的呢？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师母，也没听说过老班结婚了啊……”
    想到老班那么胡子拉碴的壮汉捧着一本言情小说看得津津有味，说不定还会带入自己，叶峥沉默半天，无力地扶额：“……好了不要再说了，太可怕了。”
    第二天到了学校，秦渡去办公室送书，叶峥留在座位上看画册。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八卦之魂的陆玖又想凑过去，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四班的宣传委吴霜月，出了名的美女。高挑的眉，秀丽的眼，浑身上下自带一股烈气，走路都带风的那种。
    “叶峥，叶峥！”
    就这么走进别人的教室未免有些不礼貌，吴霜月只在门口唤了两声。
    叶峥看见她似乎是有点头痛，叹了口气放下画册走了出去。
    “有什么事啊？”
    两人站在走廊边上，叶峥看了看办公室的方向，秦渡还没出来，估计又是被什么其他的老师留住说话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问你这周有没有空啊？我想去周边采采风，有没有兴趣一起？”吴霜月也算是个对艺术很有兴趣的人，和叶峥相识也是因为两人经常去同一家报刊亭买画册和杂志。只是她性格太过张扬，叶峥怕吵，所以虽然两人有不少共同话题，关系也不坏，但叶峥每次看见她还是觉得……很累。
    “应该有吧，你想去哪里？”
    吴霜月拢了拢过肩的长发，掰着指头给叶峥数：“明孝陵？紫金山？玄武湖？夫子庙？还是去爬爬看古城墙？”
    “玄武湖吧，这么热的天，不想爬城墙。”
    叶峥想了想，还是给出了一个确定的答案。面对吴霜月，如果你要说随便，马上她就又会提出一大堆的方案再让你选，叶峥最烦的就是这个。
    吴霜月也没什么特别的偏向，叶峥说玄武湖就玄武湖吧，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正事说完，吴霜月却好像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整个人靠在叶峥身上，还在叽叽咕咕些有的没的。叶峥其实早就不堪其扰，本来只是听她说说话还好，想着马上就要上课了，她总要回去的。但这下往自己身上一靠，叶峥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了。
    “你别这么靠着我，很不舒服。”
    被无视的陆玖忍了半天到到底还是没忍住，刚凑过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差点没左脚踩了右脚。
    嘿，大夏天跳完高、热腾腾的秦渡靠你身上睡觉你就什么都没说，还给人家递水扇扇子，任劳任怨关怀备至的，这四班的大美女宣传委这么轻轻靠你一下你还就不乐意了。
    这也就算了，面对这样的美女，你还就这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现在看来，那水瓶事件叫什么事啊？！叶峥的差别待遇根本是无处不在的啊！
    陆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些蛛丝马迹就都这么让我碰上了呢？

 第7章 chapter7

    陆玖在反思。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太先入为主了，戴着“叶峥好像喜欢秦渡”的有色眼镜去看人，当然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所有的细节都在印证着自己的想法。
    而且，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呢？
    陆玖悲愤地想起叶峥的那句“关你什么事”，对呀，关我什么事呢？
    陆玖觉得自己几乎是魔怔了，全班人就看他突然大吼一声冲进水房，然后又带着一头水，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地冲出来，正好撞到刚进教室的秦渡身上。
    “哎哟……”秦渡正侧头和叶峥说话，教室里又乱哄哄的，根本没注意到冲过来的陆玖，这会儿下意识地捂住肋骨还惊了一下，不是吧，这怎么还湿湿的，难道撞出血了？小九原来你头上长刀子的吗？
    闯祸的陆玖抬头碰上叶峥冰冷的眼神，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
    “对、对不起啊！”陆玖抹了一把脸，还想过去扶秦渡，看到自己手上的水又缩了回去。“我刚低着头，没看见……”
    “没事没事。”撞得也不是太重，秦渡当然没想跟他较真，糊了一把他的头发。“不过你这是干嘛啊，天有这么热？”
    “对啊，太热了……我想冷静冷静……”陆玖尴尬地赔笑，送秦渡回了座位，连叶峥的脸都不敢看就灰溜溜地回了自己座位，再没有动静了。
    当晚写完作业，陆玖又不甘寂寞了。这几天高强度的八卦下来，这会儿心里面没点事还真有点无聊。
    他登了□□，漫不经心地开始刷空间，这一刷又被他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陆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加的刘景好友，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运动会前一天，刘景发了一条空间状态：
    明天就是运动会了，我们都要加油：）
    良辰回复：我们是谁？
    暮草秋忆回复良辰：我觉得不是说我们
    良辰回复暮草秋忆：我觉得也是
    回复：说得好，2班加油！
    良辰回复：班长不要自作多情了
    回复良辰：？
    良辰回复：来来来，私聊。
    这回复的几个人陆玖都有点印象，都是2班的男生，最后那个显然在状况外的，就是2班的班长许子默。
    要说陆玖在八卦上，还真的是有天赋的。这几天的事情一联想，陆玖就知道刘景说的“我们”是谁了。而且这件事在2班男生圈子里，好像还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妈的，原来是早有准备啊！陆玖一拍大腿，怪不得我看那个刘景不顺眼，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第六感和眼力啊？还说自己是赶鸭子上架去跳的高，我看是处心积虑抱体育委员大腿才轮到他的吧！
    陆玖想起那天他在秦渡面前装的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就一阵恶心。呸！癞□□想吃天鹅肉。衣冠禽兽！包藏祸心！愤怒的他当时就想删了刘景好友，操作的手却有些迟疑。
    不行，还是得留着，万一以后又有什么幺蛾子也好早点防范。战况时时在变化，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八卦叶峥和秦渡了，而是要保卫秦渡！
    对了，叶峥！这事要不要告诉叶峥？
    陆玖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这又纠结上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叶峥喜欢秦渡我就能理解，对这个刘景我就像防洪水猛兽一样防他鄙视他？什么时候我也这么双重标准差别待遇了？明明要说各方面条件，叶峥和刘景也差不了太多啊！长相嘛，都是那种带着书卷气的类型，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也不难看出两人的外表绝对是不会差的。而且，除了外貌，就性别来说，刘景说不定还占优势呢……
    不不不，虽然条件都差不多，但是那个刘景这个……这个，气质不行。对，气质不行。陆玖抿抿嘴，告诫自己不能想得太多。
    而且他不是我们班的嘛！秦渡是我们班的，跟我关系又不错，那我肯定得护着她，别被别的班人拐跑了。对，就是这样！我，陆玖！就是这么义薄云天！
    陆家妈妈晚上进来给儿子送牛奶的时候，看他这么早就把电脑关了，对着本书又是皱眉又是叹气又是握拳的，那投入的模样让陆家妈妈万分欣慰。
    第二天一早，陆玖就在教室门口守叶峥了，怎么开口他都想好了。但这事现在还不能告诉秦渡，所以两人来了以后，陆玖硬是把叶峥拉走了。
    “干什么？”叶峥语气不耐，皱着眉望着陆玖。
    陆玖四下望望，确定没人了才说：“你先别急，我是真有事要和你说，很重要。”看叶峥满脸都写着“没兴趣”三个字，又加了一句。
    “和秦渡有关的。”
    叶峥一愣，终于不急着走了，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那说吧。”
    等陆玖添油加醋唾沫横飞地把事情说完，正在期待叶峥和他统一战线打击敌人的时候，叶峥只是挑了挑眉。
    “所以呢？”
    所、所以……陆玖又语塞了。所以……所以又是我自作多情多管闲事了呗？
    “叶峥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我那天还替你保密了！你也不喜欢那个刘景的对不对？所以我们要采取措施啊！”
    “嗯，那天谢谢你。”叶峥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拍了拍陆玖的肩膀，就这么轻飘飘地走回去了。
    陆玖从来没看叶峥这么笑过，一时间有点发怔。反应过来又追上去：“哎你还没说要怎么办呢！别走啊！”
    如果是平时，叶峥说完自己想说的，那就不会搭理陆玖了。但这次被叫住，叶峥还真就停下了。
    “陆玖，拜托你，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秦渡。”
    “啊？”看她这么严肃认真，陆玖摸摸脑袋，也收起了玩闹心思。
    “当、当然可以啊，我就是这么想的才特意只找你说的。秦渡每天那么忙，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去烦她了。”
    听了这话，叶峥有些惊讶，看陆玖的目光都比之前温和许多。又感激地点点头，才先行回了教室。
    陆玖站在原地，本来还因为叶峥难得的温柔拜托而倍感受用，但这么美滋滋乐了半天发现……我在这浪费了半天口水，可她根本还是没有任何表态啊？！
    可这会儿叶峥已经回了座位，陆玖也不好再把她拉出来。看她刚才的意思，就是这事儿已经说完了，自己要再追问下去，那也有点太不识相了。陆玖虽然自认脸皮厚，但到底分寸还是有的。这会儿只能一个人在走廊上望天，心说我怎么就那么好糊弄呢？

 第8章 chapter8

    叶峥当然没有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事实上，她其实也不知如何处理了。
    陆玖不想告诉秦渡是因为不想拿这种事情烦她，叶峥不想告诉秦渡，是因为她不能确定秦渡的态度。在这件事上，反倒是普通好友陆玖更为了解相信秦渡，他觉得秦渡肯定会觉得这种事很烦很无聊，而叶峥呢，从小和秦渡一起长大的叶峥呢？她第一反应却是：
    如果她答应刘景怎么办，如果她也喜欢刘景怎么办？
    叶峥畏惧面对这样的想法，所以她在本能地克制，所以她不能给陆玖任何答案。
    叶峥在犹豫。
    这种犹豫令她无法集中精神，以至于连午休时秦渡被别人叫出去了她都没注意到。
    被保护得很好、什么也不知道的秦渡就这么被带到操场边上的紫藤长廊里，望着面前的刘景发呆。细碎的阳光漏进来，蓝白色的校服上，浮动的光斑迷离又浪漫。
    “怎么是你？”
    刘景笑得腼腆，慢慢走到秦渡面前，温柔地低头。
    “不好意思啊，你的朋友好像不太喜欢我，所以我只能让别人帮忙找你了。”
    “我的朋友？叶峥吗？”秦渡微微退了两步，刘景站得太近了。
    “她怎么会不喜欢你？你们……认识吗？”
    刘景很想说说叶峥对他的讽刺，但他的风度不允许他在背后说女生的坏话。况且时间和勇气如此宝贵，刘景显然不想把它浪费在解释不相关的人身上，轻轻摆了摆手。
    “也许是我误会了。不过，今天找你是有别的事情，可以给我一分钟吗？”
    这个话题转移得有点生硬，秦渡还完全不在状态呢，看他态度诚恳，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说吧。”
    夏日的蝉鸣和风声，午后的阳光和表白。
    秦渡回到教室的时候，碰上叶峥焦急探询的眼神，第一次发现有些心事，她好像无法和叶峥分享了。
    午休的时间太短，刘景最后还是没说他和叶峥有什么过节，但秦渡多少还是猜到了一些。要说交集，她们和刘景唯一的交集就是运动会了。
    运动会那天，我睡着的时候，有发生什么吗？
    想起醒来时陆玖怪异的眼神，秦渡朝陆玖望去，发现陆玖也在偷偷看她。
    于是第一节课上完，秦渡难得的没有转身趴叶峥的桌子，揪着陆玖的耳朵出去了。
    “说吧，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当然没有！”陆玖揉揉自己的耳朵，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秦渡皱眉。
    “刘景跟我表白了。”
    “我……”陆玖下意识想说我操，看着秦渡面色不佳又赶紧把那个脏字咽回去。叶峥啊叶峥，让你不吱声吧不采取行动吧！那刘景都猴急成这样了！
    “还不准备说吗？”秦渡看看表，下课可只有十分钟。
    陆玖也没办法了，哭丧着脸讨饶：“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那些关于叶峥心思的猜测肯定是不能说的，陆玖就只避重就轻地讲了讲那刘景怎么图谋不轨，叶峥和他有多不待见他，不想让秦渡操心才没告诉她。
    秦渡听完，像是松了一口气。至于之前在担心什么，她也说不上来。陆玖说的那些事，刘景都坦白了，包括刻意安排的跳高，这些都是吻合的。但刘景说到叶峥时话里有话，秦渡听出来了，虽然她完全没往其他方面想，不管什么时候，秦渡都相信叶峥一定是为她好的。但是心里到底存了个疙瘩，不解开只会越缠越乱。
    “好了，我知道了。”秦渡理了理袖子，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灿烂模样，准备回教室。
    陆玖回过味来又立刻追上去，谄媚地粘在她身边，意味深长地挑眉：“哎哎哎，你还没说呢，那个刘景说完之后，你怎么回他的？是不是……嗯？”
    秦渡侧头鄙视地望他：“你想什么呢，我当然没答应。”
    “为什么为什么啊？！”陆玖兴奋了，激动了，该不会是为了叶峥吧？天呐，原来你们是双向暗恋吗？
    陆玖想得很美好，可秦渡简单直接地戳破了他的幻想。
    “不瞒你说，我是刚才才知道他叫刘景。换你你答应啊？”
    不是为了叶峥，甚至也不是为了学习，就只是因为和他不熟而已。非常合理的答案，陆玖也很满足了。
    看秦渡又拔腿就走，陆玖忙不迭地继续追问：“那你会告诉叶峥不？”
    “不会吧。”秦渡也有点纠结，“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我再去问她，她会不好意思的。你也别说啊。”
    “嗯嗯嗯，我不说，不说。”陆玖就差仰天狂笑了，不说？怎么可能不说？我要不说，那叶峥还不得急死？
    不过她应该还不知道刘景告白这事儿，啧啧啧，这回换我拿拿调了。
    八卦这么多天，终于算是掌握第一手资料了，陆玖觉得自己此刻有一米八那么高。
    打铃了，秦渡和陆玖一前一后进了教室。秦渡脚步轻盈地回了座位，转身前还手痒地揉了揉叶峥的头顶。叶峥呢？还在因为秦渡午休回来后那反常的模样有些七上八下的，这会儿才算心头稍定。可又碰上后面的陆玖那明显不怀好意的得意眼神，叶峥的心又提起来了。
    放学时，看见站在1班后门等的刘景，叶峥终于知道陆玖在得意什么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来？”叶峥连书包也不收，直接地走到陆玖面前。
    陆玖完全没看到他期待的软言相问死缠烂打，人就这么直戳戳地站你面前了，你就说不说吧。你要不说，行，人可以直接去问秦渡，但这也是陆玖不想看到的。
    陆玖叹气，人这气质真就不一样，他这调啊，还真就拿不起来。
    “就中午嘛，那小王八蛋跟秦渡表白了。”陆玖朝刘景的方向努努嘴，2班男生起哄的声音都传到这里来了。
    “哟，我们景哥等谁呐？”
    “这你还不知道嘛，来我指给你看。”
    “滚滚滚，你们都滚，烦死了。”刘景脸微红，推着那些男生赶紧离开。
    “啧。有了对象就赶兄弟，真不要脸。”
    “就是。”
    陆玖这种专业起哄的都听不下去了，叶峥的脸色更是越来越难看。
    “秦渡答应了？”
    而且完全没有告诉我？
    “没有没有！”陆玖赶紧否决，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看叶峥怀疑的目光射过来，陆玖又一副无辜模样。
    “秦渡明确跟我说了她没答应，但这小王八蛋为什么还在这等我也不知道，可能他脸皮特别厚！”
    “你也别去问秦渡了哦！你看她去找刘景说话了，书包也没背，看起来不是要跟他走的样子。”陆玖安抚叶峥，“秦渡知道你和刘景不对付的事了，但她让我别跟你说，怕你不好意思。她是站你这一边的，你放心好了。”

 第9章 chapter9

    放心？叶峥怎么可能放心？
    不说她对秦渡存着的那份懵懂的心思，就说这刘景这么高调，走廊上多少双眼睛？传到老师那里怎么办？
    秦渡那么优秀，叶峥不想那些流言对她有任何影响。
    不过，这会儿秦渡过去之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刘景淡淡地笑了笑，就转身离开了。叶峥这才松了一口气，手脚麻利地回到座位收拾好了书包等秦渡回来。
    秦渡就看着她正襟危坐地以眼神示意自己也快收书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你想知道什么，一会儿我都跟你说。”
    回家的路就这么一条，身边的人也一直就是这么一个。
    叶峥听着秦渡娓娓道来，丝毫没有提及她和陆玖一起瞒她的事，只说了刘景怎么告白，她又是怎么礼貌回绝。
    “不过他刚刚在后门等我还是吓到我了，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秦渡撇撇嘴，“但是话也不能说重吧，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你哦，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最温柔了。”叶峥叹气。
    “对不起啊。”
    对不起，没有告诉你，没有相信你。
    叶峥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处理的很不好。她不应该针对刘景，不应该跟秦渡撒谎，不应该跟陆玖私下八卦，不应该瞒着秦渡。还好秦渡似乎并没有对她产生芥蒂，她甚至根本不提叶峥参与了这件事。这让叶峥心里有种微妙的甜蜜，秦渡对她，是很纵容的吧？
    秦渡微微一笑，搂住她的脖子：“说什么呢，虽然刚知道你们有事瞒我的时候确实有点奇怪，好像你们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似的。但是这种事情，告诉我的话确实会让我分心吧，我知道你为我好啊。你和小九，都是为了我好。”
    “你不喜欢刘景一定有你的原因，我可以不用知道那么多，我只要相信你、听你的就可以了。”
    当时刘景虽然只是稍微一提，但秦渡也多多少少听出了他的意思。刘景是觉得叶峥在暗中阻挠他和秦渡的关系，至于叶峥为什么要阻挠，这就要让秦渡自己去猜了。但很可惜，这种挑拨一点效果也没有，从她们成为朋友的那一天开始，秦渡就是无条件信任叶峥的。她或许也会有动摇的一天，但刘景？显然这个人还远远没有这样的分量。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叶峥转头，和秦渡呼吸相闻，诚恳地望进她的眼睛，“以后有什么事，都一定不会瞒着你。”
    “行啦，过去了就过去了，多大点事。”秦渡轻轻撞了撞叶峥的头，又顺手捏捏她的耳朵，把叶峥当个宠物似的，搓圆捏扁小动作做个没完。
    叶峥任她折腾，心情也是这几天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第二天，大家都以为刘景的事已经就这么翻篇了，陆玖也变得安分了许多，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只是生物课上完，秦渡被老班叫走了，回来的时候难得的垂头丧气，趴在桌上把头埋进臂弯，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叶峥摸摸她的背，关切地问。
    秦渡顺势就转过来趴她桌上，叶峥发现她眼睛红了。
    “怎么回事？老班骂你了？”
    秦渡摇头。
    “……没有，他没有骂我。就是刘景昨天等我那件事，他知道了，要我洁身自好。”
    说得平静，可叶峥看着她颤抖的睫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洁身自好？这四个字对秦渡来说该有多刺耳？
    “他什么意思？什么叫让你洁身自好，这关你什么事？明明是那个刘景贴上来的！怎么，2班的人他不能管，就来找你说教？段戟呢？他不在办公室？没帮你说话？”
    秦渡咬着唇，声音低沉：“段老师不在。”
    叶峥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老班简直是疯了。我找他去。”
    说着就要起身，秦渡从没见过她这么激动强硬的一面，她们的动静已经吸引了班上不少目光。秦渡也顾不上难受了，赶紧拉住叶峥：“你别去，你要和他吵架去？”
    “那不叫吵架，那叫据理力争！秦渡，你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被他那样说啊？”叶峥看到秦渡红眼圈的那一刻感觉自己都要哭了，秦渡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但秦渡就是拉着她不放手，拽着叶峥校服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
    “说都说了，你去又能怎么样呢？”
    叶峥愣了，是啊，她也不过是个中学生罢了，她能怎么样呢？
    “……至少，让他跟你道歉啊。”
    秦渡苦笑：“我不需要啊。”
    叶峥要真去找老班理论，最后需要道歉的还不一定是谁呢。老师的话说得再重，那也都是为了教育。秦渡成绩再优异，也不过就是个学生而已，在“为了教育”这一崇高的出发点面前，学生的心情是什么，有人会在乎吗？
    叶峥还想说什么，陆玖来了，接到叶峥带着怒气的一瞥，也是面色沉重。
    “我也不想来的，但是刘景就差跪下来求我了，他想见你一面，跟你道歉。”
    秦渡低着头，没说话。
    “让他滚，立刻滚。”叶峥冷眼看向门外的刘景，刘景却只是盯着秦渡。
    看秦渡一直沉默，陆玖点了点头：“好，那我就这么回他了。”
    陆玖来这么一趟也只是纯粹传话罢了，没有任何要帮刘景的意思。看秦渡这么颓唐，他心里也火着呢。
    “你走吧，让你滚呢。”
    “是她说的，还是叶峥说的？”
    “是谁说的，重要吗？”陆玖反问。“难道你不该滚？”
    刘景也刚被自己的班主任找过，和秦渡受到的讽刺不同，他是被结结实实地骂了一顿，此时心里也乱得很。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喜欢这种情愫，总是摇摆不定，脆弱又迷茫。此时看着秦渡难过，他自然也难过，可想到老师的斥责，本能地就想逃开。
    然而虽不知道老师们是怎么了解到这件事的，但刘景觉得和自己昨天的行为脱不了干系。自己的冲动加上自己同学的起哄，是这些连累了秦渡。所以出于对秦渡的愧疚，他还是站在了这里，各种目光的注视下，刘景其实坚持得也很不容易。
    “真的对不起。”
    陆玖不屑地转身，再不看刘景一眼。
    但校园里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事人已经冷静了，总有些身边人摩拳擦掌粉墨登场，强行给自己戴上为兄弟两肋插刀的高帽子，以讲义气为名做着荒唐轻浮又傻逼的事情。
    当天放学，2班的那些男生就在校门口等秦渡了。脱了校服套上劣质的背心，头上廉价的发胶味配上那做作的表情，活脱脱的社会流氓。
    “秦渡，你他妈的拽个屁啊？学习好了不起？”
    “耍人特别有意思呗？刘景是真心喜欢你你不知道？你要不喜欢他就应该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非得那么吊着他，让他等你放学，被老师知道了，你开心了呗？现在搞成这样，你说你是不是贱啊？”
    “刘景那是我们兄弟，为了你被老师骂成那样，找你道歉你还不理，你怎么那么牛逼啊！秦渡我告诉你，你给老子听好了，今天不说清楚别想走，哥几个有的是时间听你慢慢说！”
    从小就是好学生的两个人什么时候被这样无礼地对待过？叶峥气得不行，想上前被秦渡拦住。今天的两人像互换了性格似的，冲动的那一个总是叶峥。而秦渡一脸冷漠，像看不见那些人似的，抓着叶峥手腕就要走，不想那几个人又围了上来，见秦渡始终不理会，还对她推推搡搡的，嘴里不干不净说些自以为很厉害的下流话。
    短短一天之内，叶峥第二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为什么在秦渡受委屈的时候，自己总是什么也做不了呢？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边上却突然走过来一个人，轻轻抓着秦渡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撸了袖子就给了为首的那个男生一拳。因为动作过大，袖扣都被暴起的肌肉给崩飞了。
    秦渡瞪大了眼睛，仰望着面前那个熟悉的背影。
    白色的衬衫，和宽厚的肩膀。
    “段老师……”
    “我下班了，不用叫我段老师。”段戟微微侧头扶了扶眼镜，看秦渡没事又转回去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几个混小子。
    “怎么样，还来吗？”
    那被打的小子反应过来正想还手，听到秦渡叫了一声段老师，倒也不急了，一脸的得意嚣张：“呵，还是个老师是吧。行啊，你当老师的打学生，等着被辞退吧！”
    “无所谓啊，我这脑子到那儿都饿不死。你们呢，除了欺负女生还有别的本事吗？”段戟毫不在意，看着那几个人的眼神像在看一坨垃圾。
    到底是力量差距太大，况且校门口的保安似乎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了，那几个男生对视一眼，虽不甘心，也只能骂骂咧咧地逃了。但为了显示自己并不是因为害怕段戟才逃的，一边跑一边还冲他连竖中指，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段戟懒得再搭理他们，转头望了望身后两个姑娘，目光到底还是停在秦渡身上，叹了口气。
    “我都知道了，那事不怪你。”
    秦渡眼眶又红了，再多的委屈她都能忍着，她的自尊绝不允许她在恶人面前低头示弱，所以她刚刚一直很冷静。可段戟这么轻轻地一哄，她倒反而想哭了。
    “别哭别哭。”段戟慌了，示意叶峥帮帮忙。
    叶峥捏捏秦渡的手心，抽了一张面纸递给她。正是放学的时候，校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在这里一直站着当然不合适，秦渡接过纸巾擦擦眼睛，向段戟笑了笑，道谢的声音还带着点哭腔。
    段戟又扶了扶眼镜。
    “不知道那些人还会不会跟着你们，我送你们回去吧。”

 第10章 chapter10

    秦渡和段戟感情再好，那也隔着一层师生关系，这么和段戟一起回家秦渡还有点不能适应，况且又是在那种意外之后，她还没缓过神来呢，拘谨得很。段戟也看出来了，一路上一直有意哄着秦渡，看她终于浅浅地笑出来才稍稍放心。
    “这事确实是你们班主任没弄清楚情况，让你也被牵累。”
    “其实我没关系的，段老师。”秦渡想起刚刚那人说的话，眉头又都皱在一起。
    “我担心的是，万一那些人真的去校长那里举报你怎么办？”
    段戟有些惊讶她的关注点，又状似随意地耸耸肩，笑得温和：“我才是真的没关系呢，我那算见义勇为。”
    秦渡不说话了，只是不赞同地望着他。
    “好了好了，这样吧。”段戟无奈，“一会儿你回去跟你爸把这事儿说了，让他去找学校算账去，一是你们班主任冤枉你，而是那几个混小子欺负你。校领导一头疼，就顾不上处理我了。”
    “真的？”
    段戟摸摸秦渡的头顶，语气认真：“真的，不骗你。”
    天色不早，段戟把她们送到巷子口就道别了，叶峥拉着秦渡的手轻轻摇晃。之前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他们说话，现在终于轮到她开口了。
    “真的没事吧？”
    “当然没事了，那种垃圾话我根本没心思理。”秦渡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段老师该怎么办，之前都不知道原来他也会这么冲动。”
    “很正常啊，看到你被那样欺负谁都会受不了的，况且你们关系那么好。”叶峥抿唇，像是在犹豫该不该说：“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我觉得他说得对，你可以按他说的做。”
    “跟我爸说？”秦渡问。
    叶峥点头。
    “让家长施压，说不定真的很有效，毕竟占理的是你。而且我觉得段戟不是没脑子的人，如果真的会有严重后果的话，当时他肯定会换一种方式处理的。”
    那么果断地上去揍人，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这样最能让你出气吧。
    看秦渡还是一脸犹疑，叶峥抓着她的肩膀：“好了，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跟你爸说，我来。”
    也许在面对冲突时我不能像段戟一样为你出拳头，但如果这种时候我都不出面，那我这个朋友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叶峥说到做到，直接跟着秦渡回了秦家。
    “……事情就是这样，秦叔叔，你去学校一趟吧！”
    秦格点点头，难得的漠然，既不激动也不恼怒。就是听到段戟出手打人的时候挑了挑眉，而后瞄了一眼秦渡的房间，小声地问叶峥：“昭昭，没什么事吧？哭了没有？”
    叶峥摇摇头：“她没事，她就是有点担心那个……段老师。”
    秦格摸摸下巴想了一会儿：“行，我知道了。明早我和你们一起去学校。”
    “嗯，那我就先走了。”时间晚了，叶峥也不拖拉，走到秦渡房门口跟她小声道别，又向秦格挥挥手，“秦叔叔再见。”
    秦格起身送她到门口，悄悄地说：“对了，这事别和秦渡奶奶和妈妈讲啊，就当是我们三个的秘密。”
    “嗯，这个我明白。”
    秦格只是稍稍提这么一下，叶峥向来懂事，对她，秦格是很放心的。
    然而秦渡到底还是心里不快。秦格到她房里去的时候，就看她趴在床上用被子蒙着自己，显然是不想和秦格深入交谈这件事的意思。
    她相信秦格不会和班主任一样误会她，相反的，秦格一定会像段戟一样保护她哄着她，但是秦渡心里那份少年人的倔强又让她难以面对秦格。
    从小都和自己老爸不对付，又处处都不服他，可自己在学校这点破事到最后还是需要他出面来解决，想想真是，太丢脸啦。
    “行啦，我都知道了，多大事啊。”秦格一扫刚刚的冷漠，好笑地拍拍躲在被子里的一坨女儿，“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被女生追过，我理解。可能咱们秦家基因特别好，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这种事的，要习惯啊，你看我就习惯了，对不对？”
    也许是在被窝里闷得太久，秦格这个台阶一给，秦渡再不好意思，也还是顺着爬出来了。红着个脸抱着被子踢了秦格一脚：“呸，吹牛皮，不要脸。”
    “呵，我吹牛皮？你去问问你妈，当年我是如何在百花丛中情深似海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她。不像你，秦渡我跟你说，你啊，一看就是个祸害。”秦格皱着眉，一脸的悲痛，仿佛秦渡真的已经做了什么玩弄别人感情的事。
    “你得学学你爸，知道吧？你要像我一样，也就没有这些事了……是吧？”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一点不自觉也就罢了，还满脸等着秦渡赞同他的模样，惹得秦渡突然暴起按着他肩膀就咬。
    “学你是吧？学你啥，啊？”
    “哎哟哎哟松嘴，快松嘴。小的说错了！”
    秦格求饶半天，女王大人秦昭昭才终于放过他，看着肩上那深深的牙印，秦渡很满意。这么发泄一下，心里也一点都不难受了。
    “行了，你退下吧。”
    秦格揉揉自己的肩膀，龇牙咧嘴：“痛快了？”
    秦渡悠然地点点头，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行啦，那起来吃饭吧。给你炖了鱼汤。”秦格伸手让秦渡拉住，又提醒了一句，“那事儿别惊动我妈和你妈啊。”
    秦渡握着老爸的手借力站起来，踮着脚去够秦格的肩：“放心吧~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秦格笑了一下，就势把她背起来，亲自送到饭桌边。这样的盛情倒弄得秦渡有点好不意思了，看看人家这以德报怨的情操，倒显得秦渡刚刚那一咬很有些无理取闹。
    “干嘛啊你，肉麻兮兮的。”
    “哎，我们秦家的公主怎么能自己走路呢？”秦格还给她摆好碗筷作势要喂，“来来来，小的伺候您就行了。”
    秦渡被他弄得咯咯直笑：“好了好了别演了，恶心死了。”
    被女儿这么说秦格也一点都不在意，放了碗筷由她自己去吃，一边撑着脑袋看她。
    “开心了？”
    “嗯，开心了。”
    秦渡眯着眼，秦格当时那逆光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一记就是许多年。

 第11章 chapter11

    第二天清晨，秦渡穿着睡衣迷迷糊糊地在刷牙，就看镜子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身影，差点没被牙膏沫给呛着。
    秦格靠在门边带笑望着她：“怎么样，这身帅不帅？去你们学校，镇得住吧？”
    秦渡瞬间醒了，咕咚咕咚地刷完牙，放下杯子绕着秦格转。
    “不是吧，哎爸，你这哪弄来的军装啊？”
    秦格平时具体是干什么的秦渡其实也不是太清楚，就知道大概是做生意，而且他人又没个正经，怎么想也都跟军人沾不上边。但现在看秦格一身军装，秦渡又莫名觉得很合适，好像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从身型到气质，都非常的惹眼。
    “哈哈哈哈有这么帅吗你都看呆了。”秦格好笑地对着傻傻的女儿挥挥手，“在巷子口照相馆里借的，就那个齐师傅你认识啊。”
    “嗯，认识认识。”
    秦渡的眼光还是没移开，看得一贯厚脸皮的秦格都有点局促了，果然这么穿还是有点太嚣张了哈？
    叶峥见到时也是一脸惊讶，但很快又低低地笑出声来，悄悄拉秦渡的胳膊。
    “你爸真厉害，这也想得出。这好像还是特种部队的衣服呢，你说那几个人看到会不会吓得腿都软了？”
    秦渡轻轻推推她：“别说他们了，我都吓了一跳。你别说，还真挺帅的。”
    “有面子吧？”
    “嗯，有面子。”秦渡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看得叶峥心情也好的不得了，脚步都轻盈多了，跟在秦格后面像两只小鸭子。
    到了学校，秦格把她们两个送回教室，特意从二班门口绕了一圈才到办公室找秦渡的班主任。位置离门口最近的段戟看到他一身军装，嘴里的那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一个人在那咳个不停。
    而班主任则放下手头的事狐疑地问：“你是？”
    “你好。”秦格长身玉立，微笑着伸出手，“我是秦渡的父亲。”
    “哦秦爸爸啊，你好你好。”班主任立刻起身，快速向段戟飞去一个“秦渡他爸来干嘛”的眼神，却被段戟假意咳嗽而避过去，只好赶紧伸手道：“这，请问您今天来这是为……哎哟！”
    也不知道秦格是按到了哪里，毫无戒备的班主任感觉自己手上的筋都被这一握握得错位了，疼的直抽冷气，心说，得，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这是为女儿出气来了。
    “啊不好意思，我这人手劲比较大，没事吧老师？”秦格礼貌地松手，面上却没有任何悔意，一脸“没错我就是故意”的模样。
    班主任暗自叫苦，心说我也难做啊，就这办公室里，一班二班的老师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人际关系要不要处了？人都得护着自己班上的学生，这他要不抽打秦渡几句，那二班的老师心里也不快活，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嘛。所以秦渡遇上那事儿也就是她倒霉，班主任本来也没当什么大事，但现在这个学生家长找来了，这就闹得不好看了。只能先服个软：“那个，明人不说暗话了秦爸爸，昨天我那话说得确实……”
    “我听说昨天放学秦渡被打了啊。”
    秦格语气冷淡地打断他，笑意消失，微微低头看着班主任那略秃的头顶，暗自叹了一口气。原来女儿天天要面对的是这样的人，也真是难为她。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秦先生你这是听谁说的？”班主任这也是刚来上班，那事儿他还真不知道，倒是段戟不咸不淡地开口。
    “这事儿是有的，大概一会儿校长就得打电话给你了。”
    班主任懵了，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段戟旁边。
    “不是这到底怎么回事，这怎么还扯校长那儿了？”
    段戟扶扶眼镜：“因为我也把那几个欺负秦渡的小孩儿给打了啊，他们说要找校长举报我的。”
    班主任彻底没话说了，呆呆看着秦格走到段戟旁边向他道谢，还表示要给他送锦旗。
    “不客气，保护我的学生是我应该做的。”段戟说。
    “不是什么就你应该做的啊！”班主任看他们一唱一和的，如梦初醒，“小段你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好吧，你是老师你怎么能打学生呢？”
    “当时他们没穿校服啊，而秦渡穿校服了。没穿校服的欺负穿校服的，就是社会流氓欺负我们学校学生，所以我出手了，就这么简单。”段戟摊手。
    “真的谢谢你，段老师。你是教数学的是吧？这逻辑果然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啊，清楚多了。”秦格再和段戟握手，完全无视在一边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班主任，就留他一个人张着嘴，一脸呆滞。
    办公室里别的老师也陆陆续续来上班了，看着三人对峙都是一脸莫名，而校长的电话倒是一直没有来，等得秦格都焦躁了。
    “老师啊，这事到底是怎么解决？现在在等个什么？那几个人是你去教育，还是我自己去教育？”
    “别别别，您先坐一会儿。那些人吧，还都不是我们班的，我让二班的班主任去找他们了，一会儿就来。”班主任给秦格倒了水，擦擦自己额头的汗，心说这人的气势真是够盛，这打扮也是够震人，这一大早闹的，整层楼的学生都恨不得钻进办公室看热闹呢。看不出来秦渡平时乖得很，还有这么一个爸。
    说话间，二班的班主任就揪着那几个人的耳朵进来了，让他们在秦格面前一字排开。
    “说说吧，昨天怎么回事？”
    刚刚秦格特意在二班门前经过的时候，那几个人就看见他了，当时听着军靴踏在走廊上的声音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哪还敢去找校长？本来这事儿要捅出来，就算是能把段戟拖下水，他们几个人的处分也是免不了的。昨天不过虚张声势罢了，冷静下来之后谁还真去做那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事？
    段戟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完全不担心，叫秦格来一是想敲打敲打班主任，给秦渡出气，二是吓吓那些混小子，叫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以后再也不敢动秦渡一根汗毛。
    “秦叔叔，我们错了。”那为首的男生头都不敢抬，看着秦格锃亮的军靴，一头冷汗。
    “哦，你错哪了。”
    “我们不应该欺负秦渡，以后再也不敢了，绝对不敢了！我们马上就去给她道歉！”
    秦格的眼睛精光四射，从他们身上一一打量过去，看得那几个人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十几岁的小男生能有多少阅历？更何况是这种不爱读书的，比起人性，他们身上更多的是欺软怕硬的动物性。此时站在一身军装英武俊朗的秦格面前，就像老鼠见了猫，鱼儿见了海鸟一样，被抽了骨头似的软弱。
    “哦，给我女儿道歉，应该的。但我女儿心地好，挺担心他们段老师的啊，听说你们昨天还威胁人段老师了？”
    “不不不，我们那是一时气话，没过脑子的！对、对不起段老师！”
    段戟早回自己位置上坐着了，此时头都没回就摆摆手，表示根本不在乎。
    秦格又问另两个缩在后面的男生：“他已经表态了，你们呢？”
    他们哪还敢犹豫，赶紧地认错。
    秦格这才轻轻地点点头，又把眼神投到两个班主任身上：“老师，我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她不是会早恋的孩子，这一点，希望两位老师放心。”
    “是是，是我们误会了。”
    “她也不喜欢我太盛气凌人，所以这事到这份上，这几个小流氓也道歉了，我就不多计较了。但是，”秦格整整自己的皮手套，“下次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
    “不会了不会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那二班的班主任赶紧就接过话头，他的学生们腿都在打颤了，万一秦格再说出什么话来，给孩子留下阴影，那为难的还是他这个班主任。
    这份对学生的爱护秦格看出来了，也没计较他的打断，干脆地起身：“好，那我去看看我女儿就回部队了。”
    “哎，您慢走。”秦渡他们班主任还想送送，被秦格拦住了。再经过那个为首的混小子身边时还捏捏了他的肩膀，疼得他一激灵，肩膀瞬间塌了半边。
    倒是段戟跟了出去，两人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
    “你怎么回事，真要回部队？”

 第12章 chapter12

    “没，我就是说着吓吓他们。”秦格恶作剧得逞似的坏笑，看得段戟无奈。
    “你就穿着这么一身来，威风是耍了，要是……”
    “行啦，”秦格打断段戟的话，四下望望，“还不是你让昭昭来找我、让我耍威风的，这会儿又装什么成熟稳重。来来来，跟我一起去看看昭昭去？看完我就走了。”
    事情已经解决，这儿也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段戟扶扶眼镜：“行，那走吧。”
    两人刚准备迈步，前面的楼梯口突然露出个头来，狐疑地打量他们。
    “你们俩认识的？”
    秦格一愣，这不是秦渡么？反应过来就去就揉她的脑袋：“怎么回事，上课时间你怎么蹲这来了？”
    难道刚才的话，都被她听到了？
    “什么蹲这，我刚给老师抱作业去了。”秦渡不耐的打开他乱揉的手，“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们俩是认识的？”
    所以段戟才对她那么好，所以段戟才让秦格来学校，和他演这么一出戏？但是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秦渡使劲回忆，为什么从没听老爸提起过这么一个段叔叔呢？
    她那质疑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摆明了这回没那么好糊弄。
    段戟和秦格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终于坦白：“是，你爸爸是我的学长。之前没说是因为怕影响你的学习态度，也怕同学对你有什么看法，说我对你特别照顾。”
    听起来很合理的解释，但秦渡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斜了秦格一眼：“真的？”
    “是啊，是我不让他说的，老爸真是为你操碎了心哦。而且刚才也把昨天那事儿给解决了，一会儿那几个小流氓就会找你道歉的哦。”秦格见杆就爬，顺势卖乖。
    秦渡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望望段戟。
    “那，我以后是叫你段老师，还是叫你段叔叔呢？”
    段戟没想到她半天没说话是在想这个，有些讶然，又轻轻勾出一抹笑容。
    “在学校当然是叫段老师，在外面的话，你其实可以叫我哥哥，因为我只比你大八岁，叫叔叔差辈了。”
    “是九岁，我女儿今年才十三。”秦格纠正，“而且叫哥哥才是差辈了，你和我是一辈的好吗？”
    “是吗？”段戟扶眼镜。
    “不是吗？”秦格瞪眼。
    秦渡看着这两个加起来都五十多的人在这斗嘴，也没心思再问什么了，无力地摆摆手。
    “好了知道了，你们继续扯吧，我回去上课了。”
    秦格瞬间又变回忠犬老爹，跟在秦渡后面狗腿地说：“那行，那爸爸就先走了啊，放学路上注意安全知道不？今天想吃什么？”
    “好了，你走吧，知道了，想吃排骨。”秦渡头都没回，一一答完就进了教室。秦格一直看着她回到位子上，又向看过来的叶峥挥挥手，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一下课，秦渡还没来得及转头跟叶峥分享刚刚的发现，陆玖就无比迅猛地从另外一组窜了过来，抓着秦渡的肩膀不住摇晃。
    “天呐秦渡早上那个送你来的那个人是你爸吗？是不是你爸！也太帅了吧！那么高！那么结实！”
    “是……啊……”秦渡被他晃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了，一下一下的，跟说唱似的，动感的不行。
    叶峥掰开陆玖的手把秦渡救下来，也是忍不住的兴奋：“怎么说？现在什么情况了？”
    秦渡刚要开口，突然整个教室都静了，班里的人都转头向门口望去，就看见昨天那三个二班的小流氓涨红着脸垂头丧气的走到秦渡面前，然后齐齐鞠躬，大吼一声：“秦渡，对不起！”
    秦渡坐在椅子上都被吓得一激灵，这也太夸张了吧？秦格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陆玖本来还在秦渡面前的，这会儿也被挤到了她身后，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狐假虎威地伸手戳戳那几个人的脑袋：“什么情况，你们干啥了？”
    昨天出那事儿的时候陆玖不在校门口，秦渡叶峥也没声张，他自然无从知晓，而那几个人哪还敢说啊，况且这还是在别人班上呢，真要闹出什么事来连个帮手都没有。倒是秦渡先反应过来，赶紧招手让他们走了，又随便想了个由头糊弄陆玖。
    “行啦小九，没什么事。嗯那个人是我爸啊，他确实蛮高的，一八几应该有。”
    “是嘛！”一说到身高陆玖就来劲，刚刚的疑惑都忘了，“太羡慕了！你爸平时都吃什么啊？”
    “这个啊……”秦渡想了半天，面露难色，“应该是我的剩饭吧……”
    “我吃不下的东西，都是交给他的……”秦渡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怎么突然感觉秦格那么可怜呢？
    叶峥看着她纠结的脸色，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陆玖也打着哈哈，没再敢接话了。他是没可能吃秦渡剩饭的吧，就算是为了长高也不行。
    陆玖走了之后，秦渡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有机会跟叶峥讲她的新发现。
    “不是吧？他们俩认识？！”
    “是吧！你也被吓了一跳吧！我当时还以为我听错了！”秦渡拉着叶峥的胳膊，激动得耳朵又开始泛红。
    “不过，认识就认识好了，这样你就更可以放心啦，段戟他对你来说，不就更加可靠了吗？”
    秦渡点头：“你说得对。以前只觉得是个很好的老师，没想到居然也是爸爸的朋友，这种感觉，其实还挺不错的。”
    叶峥轻轻握着秦渡的手：“嗯，看你这么开心，我也开心。”
    昨天秦渡面上看起来冷静，但冷静并不是她的常态，她的冷静，恰恰说明了她一点也不冷静，她只是在忍。所以叶峥一直很担心她，不过现在好了，看着秦渡眉宇间的轻松，叶峥也把心好好地放进了肚子里。
    秦渡趴在叶峥的桌子上，笑眯眯地回握她的手指：“就知道你最好了。”
    午休时间，秦渡睡得香，叶峥却悄悄出了教室，好动的陆玖嫌热睡不着，也跟着她出去了。
    “叶峥，你去哪里啊？”
    走廊上那么静，这突然的一嗓子把叶峥吓了一跳，回头没好气地望着陆玖：“你要干嘛？”
    “不干嘛啊，带我一个呗，睡不着。”
    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叶峥也没说什么，由他跟着去了学校里的小超市。
    “诶，你来买东西的吗？正好我进来吹会儿冷气，你要买什么啊？”
    “买酸奶。”
    “哦……给谁买啊？”
    叶峥瞥他一眼：“你哪儿来的那么多话？”
    “哦，给秦渡买的啊。”陆玖就当她回答了，走到货架边上挑选起来，“嗯，这个挺好的，这个也不错……”
    叶峥早就想好了要买什么样的，拿好了就准备走，又被陆玖粘上来。
    “咦，原味的啊？可是我比较喜欢黄桃味的那个诶。”
    “我管你喜不喜欢，”叶峥今天心情已经算好，才和陆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秦渡喜欢就行了。”
    “还真是给她买的啊，秦渡命真好，有那么帅的爸，还有你这么好的女朋友，哦？”陆玖挑挑眉，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却听得叶峥心里“咯噔”一下，呼吸霎时变得灼热又急促。
    ……女朋友，我吗？

 第13章 chapter13

    叶峥知道陆玖大多不是那个意思，但内心的起伏却始终无法停息，直到秦渡醒来看见桌上的酸奶，甜蜜蜜地转头回来跟她道谢时，叶峥才回过神来。
    “没关系，顺路买的。”
    秦渡跟她还有什么可见外的，干干脆脆地就打开喝了，又继续跟叶峥扯些有的没的。
    陆玖呢，回来以后也还是没睡着，怎么想怎么觉得早上那帮人来得很不对劲，午休结束就蹿没影了，一直到放学都不见人。
    今天是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值班的同学都要锁门了，秦渡给陆玖收好了书包，在学校里绕了一圈都没看见他。
    “不会在男厕所吧，那边我们进不去哦？”
    叶峥瞥她一眼：“当然。”
    这是什么鬼问题？
    “那怎么办，再找找？”秦渡提着陆玖的书包，一晃一晃。
    “去校门口等吧，他只要在学校，总要从那出去的。”叶峥说。
    “好吧~听你的。”
    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校门口人也不多，秦渡扫了一眼，没有陆玖。
    “这傻小子……跑哪儿去了。”
    正说着，同班的林远突然从校门外冲进来，看到秦渡就要拉她走，又被叶峥拦住。
    “干什么你？”
    她那戒备又强势的语气听在秦渡耳朵里，觉得有点好笑。叶峥现在真是越来越猛，简直快赶上自己了。
    而林远上气不接下气，拉着秦渡的手也不松：“你们跟我过去，陆玖……陆玖他跟人打架了！”
    秦渡一愣，反应过来后一点迟疑都没有，立刻就迈开步子跟着林远边走边问：“他跟谁打架？”
    “就是二班欺负你的那几个。”
    秦渡和叶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发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他个二胡跑去找人家问的……”
    林远想起今天下午的事就觉得不堪回首，这陆玖，真是脑子不好使。人家早上都道过歉，这事已经算是彻彻底底翻过去了，他还要去找人家，这换谁受得了啊？正好在秦格那受的气没处发呢，就来了这么一个自觉堵抢眼的，不打你打谁？
    秦渡抿唇，不再多问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那个傻小子是为了她啊。
    到了地方，斗殴还没结束。以一挑三，再想想陆玖那体格，秦渡都不忍心看那个场面。
    不算宽的巷子里，他整个人几乎半倒在地上，头发乱得不成样子，校服上全是鞋印，露出的胳膊上也都是青紫和擦伤。
    秦渡一句话都没说，把书包交给叶峥，她一个人上前扶起陆玖。
    那几个人一看到她就已经停手了，本来他们和陆玖没有什么直接冲突，只不过陆玖个子虽小，人却很是嚣张，下手又极狠，那些人被打出火来了，才一直没住手。这时候看到秦渡来了，哼了一声就准备走。她一个女孩子当然没什么可怕，就是她爸难缠，还是少招惹为妙。
    但秦渡拦住了。
    那几个人低头看看秦渡拦在他们胸前的手，暗骂一声倒霉，不自然地回头：“你还想干什么？”
    “打了我的朋友，这样就算了吗？”
    陆玖正扶着墙喘气，听见秦渡冷漠的声音，和那些人一样惊讶。
    他是为秦渡不平，但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真的来质问那些人了，怎么就真的为秦渡做到了这个地步？这些小流氓，在整个年级里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啊，他陆玖虽然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但平时看到他们也是能不搭理就不搭理，今天却凭着一股怒气，就这么直接地找上了他们。陆玖现在冷静下来，看着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觉得不可思议。
    再来一次的话，都不知道会不会再这么做了。
    但秦渡之后的表现，却让陆玖觉得，就算重来百千次，他也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因为秦渡这个朋友，值得。
    秦渡做了什么呢？一个虽然性格跳脱活跃，事实上却从来都是乖乖女的好学生在这种情况下，会做什么呢？
    很简单，她学着段戟的模样，抡圆了胳膊给了那个为首的男生一拳。
    “□□妈啊！”
    那男生真怒了，这个年纪的人，会选择去做小流氓，那本来就是戾气极重的。连续两天挨这么一下，真是够窝火的了。
    一个挺身迅速爬起来就要来抓秦渡的头发，又被她灵巧地闪开，顺势还补了一脚。
    “来啊，爬起来啊！”秦渡面无表情，看着另外那两个傻傻站在原地的人，挑衅地勾勾手指。
    “你们呢，一起上啊？！不是好兄弟么？”
    那两个男生踟蹰着不愿上前，这两天已经够乱，他们也不想再生事了。说到底不过是那刘景自己没追到心上人，而且他自己都不计较，他们在这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啊？
    现在秦渡一方人数又占优，虽然有两个女生吧，但看秦渡现在这副不要命的样子，那显然是不能当做一个普通女生来计算的，况且她还有那么一个爸。就是在这把她打服了，她爸明天带一车兄弟把他们几个小鸡崽收拾了还不是分分钟？
    思前想后还是赶紧把那为首的男生架住了，不让他再动手，而那边的叶峥和林远也一人一边拉住秦渡。
    “昭昭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秦渡回头，语气平静，“叶峥，我知道。”
    那为首的男生被架住了还不老实，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秦渡又要上前动手，被叶峥狠狠拽住。
    “秦渡，别打了！”叶峥紧紧皱着眉头，说什么也不放手，“这样下去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秦渡是钻了死胡同了，一想到陆玖挨的打，胸中的憋闷就压得她难以呼吸。何况打都打了，打一下是打，打三下也是打，不如……
    倒是缓过气来的陆玖一瘸一拐地挡在她前面，对着她那双愤怒的眼睛挥挥手：“行啦，打两下就行了，真以为你能打得过他啊。”
    秦渡看见他脸都肿得好高了，还要对着她勉强扯出笑容，不自觉地心疼得要命，一直绷着的手臂终于无力地垂下，声音都带着哭腔。
    “笨蛋小九。”
    陆玖一点都不生气，笑着还嘴：“笨蛋秦渡。”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那两个人终于把为首的男生架走后，四人也终于冷静下来。
    叶峥把陆玖的书包扔给他：“自己背着。”
    “嗯。”陆玖接过，看叶峥把秦渡的书包也背在自己身上，又低声笑了一下。
    秦渡看他那模样，没好气地斜了一眼：“笑个屁啊，被打成这样还笑，看你怎么回家。”
    陆玖赶紧捂着嘴摇摇头：“不笑不笑。”
    收拾了这个没脑子的，秦渡又转头看向叶峥，小声地说：“……那个，我自己来背吧。”
    “不用。”叶峥冷冰冰地拒绝。
    气氛瞬间有点尴尬，林远跟在陆玖旁边，悄悄地问：“她怎么了？”
    “还能怎么，生气了呗。”陆玖眼珠子转了转，凑到秦渡身边。
    “秦渡秦渡，你家是不是离这很近的？我能不能去洗把脸啊？不然给我妈看到我这样……”
    秦渡正被叶峥的反应弄得有点懵，听到陆玖的话下意识地点头：“哦，好啊……”
    “那我先回去了。”
    林远跟他们摆摆手，先行离开。这一下闹的，把他回家的时间都给耽误了。

 第14章 chapter14

    叶峥在生气。
    虽然她生不生气都没什么表情，但陆玖知道，她现在很生气，浑身好像都散发着一股活人勿近的警示意味，很难想象她也会有这么冷酷的时刻。虽然这么说很不对，但陆玖忍不住就联想到了他们家邻居的院子门口挂着的那个“内有恶犬”的牌子……
    秦渡也无措着呢，这会儿冷静下来想想，刚才对叶峥的态度也确实太固执了一些。自己怎么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牛一样，怎么劝都不听呢？
    叶峥不知道他们俩在后面寻思什么，一个人走在前面，心里很乱。
    各存心思的三个人终于走到秦家门前，叶峥把书包还给秦渡就要转身离开，却又被她轻轻握住手腕。
    “这么晚了，叶峥你来我家吃饭吧？”秦渡小心翼翼地开口，又对陆玖使个眼色，“小九也留下吃饭吧，等你回家也不早了，给你妈打个电话哦？”
    叶峥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就盯着秦渡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陆玖机灵地搭腔：“好啊好啊！我也想和你爸认识认识，嘿嘿。叶峥，一起吧？”
    “……我先回去看看我奶奶吃了没。”
    叶峥到底没有直接拒绝，进了自家屋子里放了书包，绕了一圈没找着人，又一头雾水地出来。
    “应该是和我奶奶出门散步去了吧，可能我爸跟她说了今天烧排骨，让你到我家吃的。”两家如此亲近，奶奶们散步去了，孩子们一起吃饭那都是常有的事。秦渡又来拉叶峥的手，陆玖也就这么跟在后面颠颠地进了门。
    见了他们三个秦格有点惊讶，尤其是鼻青脸肿的陆玖，看着真是够惨的。但他什么也没问，就顺手接过秦渡的书包，又自然地搬了张凳子给陆玖坐。至于叶峥，对秦家那是熟悉到不行的，秦格也就没安排她，随便她坐哪里。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秦格早把那身军装换了，此时穿的就是最普通不过的淡蓝色衬衫，蹬着双拖鞋，随意得很。
    “嗯，有点小意外。”秦渡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一点点距离，示意这意外就和这距离一样小，不用让秦格知道，“呐，这是我同学，来我们家洗个脸，顺便吃个饭。”
    秦格和她自然是有默契的，看陆玖那样子应该也是吃了亏，最好还是不要多提了。秦格点了点头，对陆玖笑了笑就转身进了厨房，孩子们都回来了，那就可以上菜了。秦渡也少见的跟过去帮忙，厅里就留叶峥和陆玖。
    陆玖也没闲着，马上要吃饭了，他也得收拾收拾，总不能一脸灰的上别人家饭桌。在卫生间里擦干净脸，又对着镜子叹了口气。这副模样回去，一番盘问肯定是少不了的。
    出来看见叶峥坐在椅子上一句话都不说，依旧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陆玖想了想还是上前，一脸的惭愧。
    “……叶峥，我错了。”
    “你没错。”
    “你最义气，谁能比得上你陆玖豪气干云啊，一挑三，真厉害。”叶峥看都不看他，语气虽然讽刺，面上却依旧平静。
    陆玖颓然地蹲下，抱着自己的膝盖：“你就别臊我了。我知道自己太没脑子，做得不对，给你们惹麻烦了。”
    “你没给我惹麻烦，你害的是秦渡。只是她脾气好不在乎，人又傻，还当你是什么好人呢。”叶峥依旧冷硬，一点都不动摇。
    陆玖是一个很开得起玩笑的人，甚至有些时候可以算的上是没皮没脸。平日里叶峥对他的冷淡和嘲弄不少，但他都无所谓，因为他知道叶峥没有恶意。但这一句就不一样了，叶峥好像已经完全把他当做了一个坏人，一个应该从秦渡身边拔掉的毒瘤。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陆玖想。
    我已经道歉了，我知道我错了，我做的不对，但你误会我了，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不是故意要牵累秦渡的！
    陆玖心一横，猛地抬头，和叶峥那略带敌意的眼神针锋相对。
    “叶峥，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这是陆玖为了不伤害叶峥，藏了许久的秘密武器。却在这样一个愤怒不平的冲动时刻，给了叶峥会心一击。
    她果然呆住了，不知道作何反应，而陆玖还不准备就此罢休。
    “所以你讨厌我差点害了秦渡，所以你讨厌秦渡为了我一意孤行不听你劝，所以你讨厌我揭穿你？”陆玖冷笑，“我早就知道了，我只是不说。”
    叶峥的手按着桌角，压抑着自己的慌张和怒气：“……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不是要威胁你。”陆玖站起来，低头望着叶峥，“只是之前我还觉得你们站在一起很美好很和谐，但现在我发现我看错了，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你这样的人，活该没有朋友。”
    “啊，不过有一件事你说的很对。嗯，也就是秦渡脾气好，能忍你这么久。”
    陆玖好像知道怎样才能让叶峥更难受似的，每一句话都狠狠扎进叶峥的心窝，堵得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按着桌角，忍耐内心翻腾的巨浪。
    “吃饭啦！”秦渡抱着碗筷欢快地蹦跶进来，一一在桌上摆好，一抬头看他们俩神情不对，觉得有点奇怪，“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快去洗手啦。”
    “嗯，马上就去洗。”
    陆玖转头对秦渡一笑，又颠颠地去了厨房，洗完了手就帮秦格端菜，留叶峥呆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吃饭的时候陆玖一直夸秦格手艺好，弄得一贯自信到没边的秦格都有点不好意思，还邀他喜欢吃的话以后常来。秦渡则一直在给叶峥夹菜，看她面色苍白以为她还在生气，心里忐忑得不得了。陆玖注意到了，只当没看见。他是真的被叶峥气到了，看到她不痛快，陆玖觉得自己完全不会有什么关心的情绪。
    晚饭结束后，陆玖先走了，叶峥也表示要回去写作业。秦渡送她到院门口，在她的背后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啊，叶峥。”
    院子里的香樟在月光里投下斑驳的树影，远处传来阵阵蛙鸣。
    叶峥停住脚步，秦渡才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底气，尴尬地摸摸脑袋：“我当时昏了头了，应该听你劝的，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你说什么我都听的。”
    “没关系。”
    叶峥转过身来定定地看了秦渡一会儿，忽然搂住她的脖子，闭上眼睛闻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我知道这两天你也很心烦。”
    秦渡有点惊讶，轻轻地回抱她，心里却依旧有些不安。
    虽然叶峥说了没关系，但为什么她的语气，这么悲伤呢？

 第15章 chapter15

    这一晚谁都没有睡好。
    陆玖在回家的路上就已经后悔了，俗话说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而他呢？简直是什么难听挑什么说，就差没指着鼻子骂“叶峥你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同性恋”了。这换谁能受得了啊？
    也就是叶峥，还能默不作声地和他在一个桌上吃饭。
    陆玖想想都觉得自己太不是个东西了，回到家连药都顾不上擦，就躲到房里寻思怎么跟叶峥道歉。
    秦渡呢，躺在床上一样夜不成寐。她觉得叶峥后来好像不是在生气了，反而是很难过的样子。但秦渡不知道她在难过什么，也没办法开口问。
    和她只隔了一条巷子的叶峥，在这个晚上疯狂地把整个周末的作业都写完了，疲惫地倒在床上。
    秦渡有一点猜对了，叶峥后来的确已经不生气了，但她并不是难过，她是害怕。
    在陆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为什么自己连一句辩解都没有？只是因为措手不及吗？还是说，因为陆玖说的根本没错，所以她不能辩解，也无法反驳？
    叶峥不断告诫自己不要想得太多，可一闭上眼睛，陆玖那张脸就出现了。
    “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是不是很喜欢她？”
    “喜欢她？”
    她……
    想到秦渡，叶峥的心猛地一下好酸。
    ……对，我喜欢她。
    从她送我那朵茉莉花开始，我就喜欢她。从她带着我一起上学那天开始，我就喜欢她。从她成为我唯一的朋友那天开始，我就喜欢她！
    但那又怎么样？
    陆玖，你不要太嚣张了！
    叶峥狠狠攥着自己的被子，为自己这慢半拍的反应而懊恼，恨不得现在就跑到陆玖面前，掷地有声地回击他。
    没什么不能面对的，我没有错！
    因为抱着对陆玖的气愤，叶峥甚至都顾不上怀疑自己。
    她有勇气，也很坦然。只是脸色烧得通红，浑身躁得很，看着窗外的月亮都想嚎上一声。但是想到会吵醒奶奶，说不定还会吵醒秦渡，到底还是作罢。
    又因为抱着这份勇气，这一夜，叶峥睡得安稳又香甜。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看见秦渡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醒啦？”秦渡反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那我拉窗帘了哦？”
    叶峥还迷糊得很，声音都黏黏懒懒的：“……你怎么会来？”
    说完这句叶峥就立刻醒了，不对，秦渡来多久了？我的睡相没有很差吧？
    “想你了呗。”
    窗帘拉开，阳光透进来洒在两人身上。秦渡笑嘻嘻地走过来捏捏她的鼻子，盘着腿坐她床边，一副要开始谈心的样子。
    明明是自己的床，清醒过来的叶峥却很局促。秦渡刚坐上来，她就面色绯红地叠了被子要下去：“没什么事那我先去刷牙了。”
    秦渡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就看着她逃跑似的离开。无奈地摸摸脑袋，心说好了，这下又没法问了。
    而躲到卫生间里的叶峥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万分泄气。笨蛋，想好怎么应对陆玖又怎么样，你真正需要应对的人从来都不是陆玖啊。
    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密友，在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她以后，叶峥反而对秦渡产生了一些距离，不仅不能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更恨不得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事先经过练习，让她心里的自己更加完美，更加从容。
    是的，叶峥已经接受了自己是喜欢秦渡的这个事实。
    人都说深夜的自己是坏掉的自己，寂静的长夜会催化我们的情绪，让喜悦的更喜悦，悲伤的更悲伤。但此时已经完全清醒的叶峥觉得，昨夜的她反而是比往常更加坦诚清晰。
    因为喜欢秦渡，所以不能堂而皇之地把她写进作文里；因为喜欢秦渡，所以在意段戟和她的关系；因为喜欢秦渡，所以那么针对刘景。是的，因为喜欢她，所以叶峥之前所有的反常和困惑都有了答案。这个答案让她轻松，却也让她紧张。
    原来我喜欢她，原来我喜欢……她。
    “叶峥，快点出来，早饭要凉啦。”
    直到秦渡的声音传进来，叶峥才发现自己发了多久的呆，赶紧糊了一把脸，换好衣服出了卫生间。
    秦渡早在桌边等她了，看到叶峥整齐地出来，托着腮又是挑眉又是撇嘴的。
    “怪不得那么久，还躲进去换衣服哦，我又不会非礼你。”
    叶峥笑了，看着她生动的模样，不自觉地伸手摸摸秦渡的头顶。
    “傻瓜。不是怕你非礼我，是因为你把窗帘拉开了，你要我对着巷子换衣服吗？”
    秦渡一愣，转头看看窗户，有点尴尬地玩起手里的勺子，低低地说了一声：“那怪我咯……”
    叶峥不知道听没听见，看着秦渡的幼稚的举动，嘴角又轻轻牵动了一下。
    自己果然是个笨蛋，面对这个人，根本就不需要去想什么应对啊。因为在她面前，叶峥永远可以做自己。
    这个早晨真好，叶峥想。好到都不像真的。
    低头抿一口香甜的豆浆，恨不能时间都停止了。
    一直坐在桌边看着她的秦渡，感觉到叶峥眉梢眼角里都带着的淡淡喜悦，也是心里一松。好吧，既然这样的话，昨晚的事，不问就不问了，反正她现在高兴就好了嘛。
    又给叶峥夹一个生煎包，看她小心翼翼地咬，秦渡很满足。
    相伴长大的两个人，在这个周末的清晨里，不一样的原因，却是一样的开心。
    吃完早饭，两个人悠闲地窝进大大的藤椅里。夏日的白昼是这么长，我们又是这么的年轻，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
    秦渡蹬着腿问叶峥：“今天想去干嘛？”
    “都行啊，你想去哪里？”
    要是陆玖在，肯定又要说叶峥差别待遇了。人家吴霜月提议的时候那股不耐烦的劲啊，到秦渡这那就完全不存在了。
    “其实，我不太想动……”秦渡靠在叶峥的肚子上，打了个哈欠。“早上起的太早了……”
    因为要来找叶峥，秦渡比平时上学起得还要早，加上昨晚根本就没睡好，这会儿困劲上来，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叶峥又笑了，摸摸秦渡的额头。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秦昭昭说她不太想动。”
    秦渡努了努嘴也不去反驳，顺势把她的手从额头挪到眼睛上，挡住了阳光开始安心地补觉。
    睡着前还在想叶峥的肚子真软，好舒服，都不舍得给别人躺。
    而叶峥感觉到她的睫毛在手心里轻轻颤动，和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好吧，不想动就不动了吧，反正夏日炎炎，正好眠。

 第16章 chapter16

    悠闲的周末很快过去，周一的早晨下起了雨，空气凉凉的，又很清新，秦家院子里的香樟在雨雾里显得更加挺拔又秀美。
    叶峥撑着伞，让秦渡挽着她的胳膊。
    “你慢一点，地有点滑。”
    秦渡哦了一声，老老实实走路。
    雨水打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溅湿了一点点校裤。
    到了学校，叶峥让秦渡先进教室，自己抖了抖雨伞上的水，整理了一番才跟进去。
    陆玖早就看见她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教室里人这么多，说那些也不合适。叶峥察觉到他的目光，只当做没看见。
    距离吵架已经过去了两天，叶峥早就不想再去计较了。但不计较，不代表叶峥已经忘了。而且平时没怎么样都懒得理陆玖，现在就更不可能给他什么好脸色了。
    倒是秦渡难得的敏锐，转过身来敲敲叶峥的桌子。
    “叶峥叶峥，小九好像在偷看你诶！”
    叶峥看着她挑着眉一副狡黠样子，心中无奈。
    “不要乱说。”
    “我没乱说，你看嘛。”秦渡笑得开心极了，兴奋地推推叶峥，音调都不自觉地拔高了许多，“呐呐呐，他又看过来了！”
    叶峥扶着额头，无力得很：“我看他是在看你吧，明明你们的关系比较好。”
    “不不不，就是因为我们关系太好，所以他才不会看我呢。”秦渡分析得头头是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这样对他爱答不理的，说不定才对他有吸引力。”
    说到这里，秦渡突然想到什么，面色纠结不说话了。叶峥倒好奇起来了，戳戳她的脸。
    “想什么呢，继续说啊。”
    秦渡看她一眼，抿了抿唇。
    “也没什么啦，就是我突然想到，要是小九真喜欢你，我该怎么办？”
    叶峥愣了。这……这是什么意思？是我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吗？
    秦渡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也没有给叶峥更多误会的机会，她立刻就解释了。
    “你看啊，仔细想想的话，要是他真的喜欢你，肯定要让我帮忙的。但我内心又觉得他和你不是很相配，这样就很难办。”
    “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帮他吧，那是不仗义；我帮他吧，又对你不仗义了。”秦渡苦恼，好像真的已经面对两难。
    这当然不是叶峥最想要的答案。事实上秦渡这时候真要给了她最想要的答案，叶峥说不定还会害怕呢。十几岁的女孩儿，对待这种感情，那就和叶公好龙差不了太多。
    不过听了秦渡的回答，叶峥还是很高兴。因为……
    “你为什么觉得陆玖和我不相配？”
    秦渡一怔，小声地凑过来：“难道你觉得你和小九相配吗？虽然这样说他不太好，但是小九太矮了一点，而且人又没个正经，有点冲动。所以我觉得你们不是很合适啦，至少现阶段是这样。当然不是说小九不好啦，他人还是很好的，做朋友很好。”
    叶峥点点头，对这个答案表示认同。
    “嗯，说得对。那你觉得我和谁相配呢？”
    秦渡又愣了，叶峥今天话好多哦，这么多问题。
    但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早自习就开始了，只能先转回去，一边读书一边思考这个问题。
    对呀，叶峥和小九不相配，那她应该和谁比较配呢？
    一直到第一节课下课，秦渡都没有想出来。叶峥还想继续问呢，看秦渡苦恼的模样实在很有意思。但眼睛一扫，发现吴霜月又在教室门口向里面招手了，叶峥无奈地起身。
    “又来干嘛？”
    吴霜月手一伸把叶峥勾过来，嘴角挑起一个轻佻的笑。
    “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你不找我你勾着我，松开。”叶峥挣开她的手，秦渡都看过来了。
    下课时间宝贵，吴霜月也不和她闹，拍拍叶峥的肩膀：“帮我叫一下孙阮。”
    孙阮是1班的学习委，专注力超群，人又刻苦，就这下课的十分钟都还在看书呢，吴霜月来了她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而且她性格和叶峥一样偏静，平日里也就和秦渡关系稍好一些，又是怎么认识吴霜月的？
    “你找她干嘛？”
    “咳叶峥你烦不烦啊，找你你不高兴，现在不找你了找别人了你还要罗里吧嗦东问西问的。”吴霜月拱拱她，“快点快点，帮我叫一下，一会儿打铃了。”
    叶峥被她拱得没办法，只好去找孙阮。
    “吴霜月？”孙阮咬着唇，朝门口看过去，看到吴霜月朝她挥手。又转头对叶峥笑笑：“唔，我知道了，马上去。”
    叶峥点点头，回了自己座位。
    而孙阮放下书，走到吴霜月面前，礼貌地开口：“同学你好，有事吗？”
    吴霜月心说还好叶峥没跟来，不然让她知道自己和孙阮根本就不认识，不一定怎么调侃呢。而后又笑得灿烂，对着孙阮伸出手：“孙阮你好，我是四班的宣传委吴霜月，很高兴认识你。”
    “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孙阮弱弱地伸手和她握了一下，心说这人，怎么说呢，有点过于热情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看吴霜月半天不说话，就是盯着自己看，孙阮的背后都有点发毛了。
    “没什么没什么，就想问问你，那个你看的那本书叫什么名字啊？”吴霜月说。
    也许一般人会奇怪一个陌生同学把你叫出来就为了问这么一个问题？但孙阮是个实诚孩子，只要问题不涉及什么*或原则，她都是问什么答什么的，这对她而言几乎是一种本能，她也完全不会去想这个人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她的思路只是，哦，这个人在问我一个问题，那我就回答她。
    “我刚看的那本吗？那本书叫《尘埃落定》，说康巴藏族土司的。”
    “这样啊，那你看完以后能借我吗？保证会好好爱惜，不折页不弄脏。”吴霜月伸出三根手指作发誓状，亮亮的眼睛望着孙阮，孙阮甚至都能在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好啊，我下个礼拜就能看完了，到时候交给你吧。”

 第17章 chapter17

    下课时间总是快得让人不敢相信，吴霜月走的时候还隔着窗户向叶峥得意的挥挥手，叶峥看见了，嫌弃地转过脸。
    孙阮回来的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整理了书桌就开始准备上课了。秦渡倒有点担心的模样，一直往后张望。
    叶峥戳戳她：“看什么呢，老师进来了。”
    秦渡摇摇头，转回去撕了一张便签就开始奋笔疾书，很快写好又悄悄负手递给叶峥。
    “没什么，就是我看你好像和吴霜月关系既好又不好的样子，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啊，她会不会欺负孙阮？”
    叶峥皱着眉很快看完，掏出笔很快回复：
    “你那么关心孙阮干什么？我的问题想出来了吗。”
    秦渡接回来展开一看，又苦了一张脸，她都忘了那个问题了。又见老师的眼神总往这边飞，心一横干脆不回了，安心听课。
    叶峥看她坐直了不再东张西望的，也就不继续追问。上课时间嘛，也不能太没完没了的。
    不过秦渡也就老实了那么一会儿，一下课还是钻去孙阮身边了。叶峥当然知道她就是那么个性格，老好人，什么都想照顾，况且她和孙阮关系也挺好，出于关心也很正常，绝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到底还是在椅子上坐不住，也跟过去了。
    “阮阮，那个吴霜月找你做什么哦？”
    秦渡就喜欢趴别人桌子，这会儿正好孙阮的前桌离开了，她就顺势坐下，叶峥也搬了凳子过来，等着孙阮的回答。
    面对她们两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探究眼神，孙阮有点不知所措。
    “没什么啊……她就问我看的是什么书，她也想看，然后我就说那我看完了借给她……”
    “你要小心她啊，她很莫名其妙的。”叶峥说。
    秦渡没想到叶峥会主动这样告诫孙阮，一时间也有点愣。本来按叶峥的性格，会跟过来听就已经很奇怪了，而且明明刚刚传纸条的时候还让她不要多管闲事的。
    孙阮倒不以为意，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不会啊，我觉得她很礼貌的。”
    听了这句叶峥不知道想到什么，神情有点复杂，将搬来的凳子放回原位，对着孙阮说了一声“总之你要小心”就走了。
    留下和孙阮大眼瞪小眼的秦渡，无奈地摊手：“呃……虽然我也不知道叶峥为什么这么说，但她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小心一点比较好吧。”
    孙阮看着她的模样，有点好笑。
    “你们俩今天都好奇怪，吴霜月只是来借本书，你们为什么如临大敌一样？还要我小心……她难道还能吃了我吗？”
    秦渡又愣了，对啊，吴霜月是个女孩子，又是四班的宣传委，她就是来借本书，能有什么大事？自己果然是被二班那群小流氓弄得有点神经紧张了吧？
    “吃了你肯定不会啦！”秦渡摆摆手，自己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尴尬地摸摸脑袋。
    不过，看她和叶峥关系那么微妙的样子，接近孙阮应该也不会是完全没有原因的吧……借书？信她才有鬼。孙阮的座位离走廊不近，得是多么优秀的视力和注意力才能在路过的时候察觉到她看的书就是自己想看的呢？这要不是有备而来，秦渡都可以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
    “反正我先去问问叶峥到底怎么回事哦！如果那个吴霜月图谋不轨，我再来通知你！”
    孙阮看她说完就要起身，又拉住她的手：“你要去找叶峥？可是她刚刚出去了哎……不在教室的。”
    “嗯？”秦渡四下望望，“好像真的不在耶……”
    教室里乱哄哄的，窗外还在下雨，叶峥的伞也还在桌屉下面，但人不在座位上。
    “嗯，刚刚她没回座位，好像是和陆玖出去了。”孙阮说。
    “小九？”秦渡来精神了，“该不会……”
    该不会是要跟叶峥表白吧！好想去看！
    “阮阮，要不要去看八卦！”这会儿的秦渡完全不为难了，小女生嘛，少有不爱看热闹的。况且头脑发热的时候，有什么做不出来？为难？那也要等我看完八卦再说！
    “什么？”孙阮不解。
    “哎呀走啦走啦！”
    他们上课的这栋教学楼一共六层，顶层的天台是不让学生上的，所以五楼到六楼的这一个楼梯口最僻静，几乎没有学生会来。
    现在又是大课间，因为下雨没有早操要做，所以有将近半个小时的下课时间。
    天时地利都占了，只是人不和。
    表白？秦渡完全想错了。就这气氛，说是剑拔弩张都不为过。
    叶峥不耐地靠着墙，没等陆玖开口。
    “又想说什么？说我是个没人喜欢的同性恋？”
    陆玖尴尬，碾着脚底的烟头。这里虽然很少有人，但也因为如此，那些年级里的小混混经常来这里偷偷抽烟。
    “对不起啊。当时是我小肚鸡肠，一点气量都没有，故意说那种话气你的，我其实不是那么想的。事实上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为了不影响你们的关系，才一直没说……”
    “哦，那真是要谢谢你。”叶峥冷淡地打断。
    她本来是要去找吴霜月问个清楚的，礼貌？这两个字什么时候能和吴霜月扯上关系了？她会被选为宣传委，那就是因为性格烈能力强，哪里都吃得开。但她在孙阮面前居然是礼貌的，这就很反常。而且看孙阮的反应，她们根本就没有多熟，甚至都有可能是刚刚认识。
    孙阮或许和叶峥没有多亲密，但秦渡关心她，叶峥也就不能漠视。况且吴霜月怎么也算是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朋友如果对秦渡的朋友不利，那自己也一样下不来台。
    但叶峥人刚到四班门口就被陆玖追出来堵住了，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说，一直拉到这里，真是烦透了。
    “真的，很对不起。”陆玖悔得肠子都青了，几乎都要说不下去。“叶峥，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一点都不觉得你这样不好，而且我还觉得你和秦渡很合适，真的很合适！”
    “而且其实我可以帮你的，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会帮你一起护着秦渡，就像刘景那件事一样，我还可以……”陆玖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可以打动叶峥的话，却听身后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保守什么秘密？”

 第18章 chapter18

    听到有别人的声音，叶峥浑身的血都凉了，大脑也像停止了运转似的，甚至都没听出来那个声音根本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
    陆玖也立刻转身去望楼梯口，僵硬的神情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刹那又突然变得无比错愕。
    “吴……吴霜月？”
    叶峥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在溺毙的边缘被人救了上来，又能继续呼吸了。
    ……刚刚那些话，不管是谁听到都好，哪怕是老师都行，只要别是秦渡。
    被发现的吴霜月探出头来向叶峥挥挥手，对于偷听这件事丝毫不觉得尴尬。
    “嘻嘻，我都听到了哦。”
    刚刚叶峥出现在四班门口的时候吴霜月就看见她了，后来发现她被人拉走，才好奇地跟过来。这一跟不得了，居然发现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仿佛劫后余生的叶峥无力地靠着墙，任吴霜月不怀好意地勾着她的脖子，甚至还往她耳朵里暧昧地吹气。
    “听到就听到了，你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啊~”吴霜月笑得特损，瞟瞟站一边脸涨得通红的陆玖，“我看这位同学也是个聪明人，怎么样，合作吧？”
    被点名的陆玖摸不着头脑：“合作？什么合作？”
    “我帮你们保守秘密，你们帮我接近孙阮。”吴霜月说。
    叶峥愕然：“你果然要对孙阮下手？”
    “不要说这么难听啊。啧。什么叫下手。”吴霜月掏掏耳朵，“我也是挺喜欢她的啊。叶峥，不是我胡说，我之前还挺喜欢你的呢，结果你好像很烦我的样子，我就只能换人啦。”
    和叶峥不一样，吴霜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向。对她来说，就是天生的喜欢女孩子，虽然这并不是什么能够广而告之的事情，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此时知道叶峥也是一样，那就更没什么好隐瞒，之前对她的那些想法也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那真是谢谢你放过我。”叶峥终于推开她，看到陆玖那瞪圆了的眼睛，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你们两个……都是……？”所以那时候吴霜月来找叶峥，是……是为了……？
    陆玖都结巴了，手指在两人身上指来指去停不下来。
    我们学校的男生有这么差吗？逼得女同学们都在内部消化？
    “别问我，她那些心思我也是刚知道。”叶峥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倍感头痛。本以为只有秦渡什么都还不知道，没想到自己也是被喜欢却不自知的那一个。什么共同爱好，什么采风，就和她找孙阮借书一样，都是幌子……
    吴霜月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拨了拨自己的刘海，懒懒地望向陆玖。
    “是啊，有那么惊讶吗。原来你刚刚满口的理解支持，也都是因人而异的哦？”
    “那倒没有……”陆玖赶紧否认。“只是有点……突然。而且，你为什么会看上孙阮啊？”
    吴霜月这才一愣，说了半天有的没的，话题终于转正，心说这位同学还真是很会抓重点。对于这个问题，她也很有兴趣深入地谈一谈。
    “我就喜欢那种听话的，而且她长得也好看，不比叶峥差啊。我一开始还以为叶峥和看起来一样文静呢，结果……”
    “我拜托你别再提我了谢谢。和你不一样，我不是同性恋。”叶峥打断。
    “哟，你不是同性恋？”吴霜月来劲了，眼神露骨地上下打量她，“那我看错了，和你天天在一起的那个秦渡，是个男的？还是说，你是个男的？”
    她这股咄咄逼人的泼劲看得陆玖一愣一愣的，虽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很难招架的样子。
    不过叶峥居然不退不避，干脆回答。
    “我不喜欢女的，我只喜欢她。”
    这话听得吴霜月牙都快酸倒了，浮夸地打了个冷战：“哎哟叶峥，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圣，啧，我有点后悔了。”
    叶峥烦不胜烦，分外想念起和秦渡一起时的轻松。然而眼下的局面又不得不解决，只好深吸一口气，严肃地告诫吴霜月。
    “我没在和你开玩笑。如果你只是想玩玩，就离孙阮远一点，她是个好姑娘。”
    “就是。”
    陆玖瞬间又和叶峥统一战线。之前被吴霜月的外表迷惑，只觉得她是个大美人，但现在看她的言行，倒是很轻佻的模样。和叶峥喜欢秦渡不一样，话里话外也听不出她有多喜欢孙阮，倒像是在狩猎一般，步步为营的姿态让陆玖本能地排斥。
    “你们俩搞搞清楚状况好吧，现在是你们俩有求于我。”吴霜月嗤了一声，抱着胳膊笑看两人。
    “还是你们根本不怕那个秦渡知道你们俩在这偷偷摸摸讨论的事？”
    听了这话，陆玖顿时又塌了肩膀。他本来就已经很对不起叶峥了，况且要不是他硬要把叶峥拉到这里，也不会被吴霜月发现。这会儿要是再让吴霜月把这事捅给秦渡，那陆玖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跟叶峥没关系，你想我怎么帮你？”
    吴霜月挑眉，这小子倒真的有点担当。
    “你叫什么名字？”
    “陆玖。我和孙阮不是很熟，但也算说的上话，我一个人帮你就够了。”陆玖诚恳地对上吴霜月的眼睛，“我看得出来，你和叶峥算是朋友，请你不要为难她，毕竟孙阮也是秦渡的朋友。”
    叶峥看着陆玖的背影，忽然理解了他为什么会为了秦渡去打架。这小子根本是个人英雄主义，使不完的愚蠢正义感。
    “喂，你想清楚，你要是为了帮她卖孙阮，以后秦渡知道了你怎么解释？”
    陆玖转头笑笑：“但我要不帮她，就得换你面对这种为难了啊。就当是给你道歉吧，这个锅我背了！”
    叶峥彻底无语了，抬眼望望看戏状的吴霜月。
    “行了吧，你闹够了没有？”
    “不够，还想再闹一会儿。”吴霜月笑意吟吟，“你们俩这演得像生离死别似的，挺有意思。”
    搭上这种损友，叶峥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大霉。
    “算了。小九，我们走。”
    “啊？”陆玖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只有秦渡会亲昵地叫他小九，叶峥要么不叫，要叫也只是冷冰冰地叫陆玖的。难道她已经不生气，原谅我了？
    “她要跟秦渡说就说去吧，那我们也去跟孙阮说。”
    陆玖眼前一亮：“对啊！叶峥你脑子真好使！”
    其实这有什么难想的，只是陆玖被吴霜月给吓住了，才没反应过来。而且陆玖的信条就是要为叶峥守住秘密，这种两败俱伤的做法根本就不在他的脑子里。不过现在看来，用来吓吓吴霜月也不错。你有筹码，我们也有啊！
    看他们俩真要走了，吴霜月才觉得自己是过分了一点，赶紧窜到叶峥面前把人拦了下来。
    “你就是告诉了孙阮，大不了我再换一个就是了。”
    看叶峥翻了个白眼要走，吴霜月到底还是绷不住了，玩笑这东西，也要讲个适可而止。
    “行啦，我不会去告诉你心上人的，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你为什么不想让她知道啊？”
    叶峥停步，侧头轻轻丢下一句。
    “因为我很在乎她。”

 第19章 chapter19

    吴霜月盯着叶峥看了好一会儿。
    “有这么认真？”
    “你以为呢？”叶峥反问。
    吴霜月没做任何回应，无所谓地耸耸肩。避开了叶峥的视线，又顺带着瞟了陆玖一眼。
    “那好吧，不难为你们了。孙阮那事，不用你们帮我什么，别插手就行了。这总可以了吧？”
    叶峥想了想，点头。
    陆玖看叶峥点头，就也点头。
    一场闹剧收场，上课铃也准时响起，敢情吴霜月掐着表呢。叶峥和陆玖回到教室，就看秦渡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老师还没进来，叶峥戳戳她的背。
    “怎么了？”明明刚刚还和孙阮有说有笑的呢。
    秦渡气闷啊，本来想去看八卦的，还没找到人呢，倒是先被班主任叫去了。也没别的事情，就是一班原来的班长曲扬要出国了，想让秦渡来接任。
    本来初一刚开学的时候，班主任就最属意秦渡，只是她不愿意管人管事，班主任才交给曲扬的。这下好了，逃不掉的还是逃不掉。
    偏偏这节还是生物课，秦渡刚想回头跟叶峥诉诉苦，就发现班主任进来了。看着他那发光的秃头，秦渡真想在上面画个王八。
    好不容易下了课，把这事跟叶峥一说，秦渡还是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讨厌死了，早知道应该绕过办公室的……谁知道就从门口过了一下就被拉进去了。”
    叶峥敏感地捕捉到她的话外之音，耳朵动了动。
    “你不是和孙阮说着话的吗，怎么会路过办公室？……那你本来是准备去哪儿的？”
    “我原来准备……”秦渡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反应过来越说声音越小，“准备去找你的……”
    叶峥受宠若惊，又暗自万幸还好她没能真的找过来：“找我做什么？”
    “阮阮说你和小九出去了，我以为他是找你表白呢……”
    秦渡难得的局促，假装低头玩手指，那双眼像是要把手指盯出朵花来。一直没听到叶峥的回答，又悄悄抬头偷偷看叶峥的表情。
    但是叶峥没什么表情。
    “我说了我和陆玖没那回事，你是不是不信？”
    “不不，不是！”秦渡赶紧辩解，可怜兮兮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就是……”
    就是了半天也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叶峥就看她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最后还是无奈地抬头。
    “叶峥，我错了。”
    叶峥伸手捏捏她的脸，居然也学起陆玖装腔作势的那一套。
    “你错哪儿了？”
    “……”
    秦渡觉得叶峥好像越来越剽悍了，以前的叶峥，总是弱弱的，不爱出风头，也不爱引人注意，总是沉浸在自己的那片天地里，就像秦渡的影子似的，也只有秦渡是她和外面的世界唯一的连接点。作为好朋友，秦渡虽然也希望她能更加开朗，但对于叶峥对自己的重视，秦渡也是很受用的，也很乐意照顾她，到哪里都带着她。但现在呢，叶峥和陆玖，和吴霜月好像都很热络的样子，和秦渡待在一起的时间反而少了许多。而且待在一起的时候，叶峥还老刁难她。说刁难也不太准确，就是现在的叶峥，让秦渡有点驾驭不了。
    从前十年都是自己在照顾她，现在……怎么说呢，有点罩不住的感觉？
    这些改变，叶峥都还没意识到。她只是隐隐觉得，好像在了解自己心意之后，就越来越喜欢逗秦渡。
    喜欢看她呆呆的模样，看她难为情的模样，看她和在旁人眼里不同的模样。
    至于是不是和秦渡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叶峥倒真没什么感觉，毕竟她要应付陆玖和吴霜月，也是挺忙的。不过秦渡说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嘛，叶峥要真想和秦渡有些什么，现在就得把自己这草离秦渡的窝远一些，不然还和以前一样，见天儿的粘在一起，那就永远把自己钉在朋友的位置上了，能有什么进展？
    而现在，叶峥的改变，已经引起秦渡的注意了。
    这是一个好兆头，只不过叶峥虽有意愿，但也没想到那么远，只是误打误撞罢了。
    只是这误撞撞得忒准，运气也忒好，一撞就撞得秦渡没辙了。
    “……我不应该八卦你和小九的。”秦渡脸红红的，“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叶峥挑眉，这个态度还是挺好的。她本来也不是真的要跟秦渡生气，毕竟那也只是朋友之间的玩笑罢了，她们也还不是可以为了信任问题吵架的……那种关系。
    “好啦，我知道你是开玩笑。”
    叶峥垂下眼帘，将嘴角扯出一个笑模样，又摸摸秦渡的头顶，坏坏地叫了一声：“去吧，全能班长秦昭昭！”
    “你也笑话我……”想起这事，秦渡彻底无力了，脑袋往胳膊上一砸，咚地一声闷响。
    之后便是给曲扬准备的送别会，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对于这个班长，大家的印象都不错。
    从不拿班长身份压人，也从不打小报告，对谁都笑眯眯的，浑身都是纯天然无公害的气质，几乎是班里所有人的朋友。
    而且他为秦渡顶了班长的位置，至少让秦渡轻松了整个初一。因为这一点，平时有些工作，秦渡也都愿意帮把手，两人的搭档，从来都很默契。
    送别会也是秦渡主持的，对于这种事，她驾轻就熟。只是气氛到底有些低迷，毕竟相聚只是有时，从今往后，只有离别才是常态了。
    秦渡虽然尽量避免了煽情的桥段，但还是有不少人掉了眼泪。十几岁的少年们，虽然懵懂，但也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这可能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曲扬了。以后提起他，也可能只会是“我以前有个很好的同学，现在在英国。啊，你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可能，不会回来了吧……”
    但曲扬不这样觉得。
    他很惊喜，很感动，但他也很理性。能相识一场，同学一场，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缘分。而且在一班的每一天，都很开心，这就已经足够，不能再强求了。
    不过道别时，曲扬还是特别感谢了秦渡，为他办了这样一场送别会，会是他一辈子都难忘的记忆。又给她留了自己在英国的地址。
    “嗯，以后也可以通信吧？”
    秦渡仔细地收好那张纸，认真地说：“当然可以啊。你在国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也不要忘了我们。”
    曲扬笑了一下，张开双臂把秦渡环住，轻轻抱了抱她。
    “一定。”
    这一抱有点突然，秦渡惊了一下，又好笑地拍拍他的背。
    “干嘛啊，婆婆妈妈的。”
    因为曲扬温和的性格使然，秦渡从前就爱说他做事婆妈，曲扬从来只是笑笑。现在又听秦渡这么说，曲扬倒觉得有点想哭。
    他也没有趁机占便宜，就抱了那么一下就松开了手，又掏出一支马克笔。
    “我都要走了你还说我婆妈。呐，给我在校服上签个名吧？”
    “行啊！”反正他也不用再穿校服了，秦渡接过笔，四处比划，“签在哪里？”
    曲扬跳着转了个身：“签背上吧！”
    秦渡不说话了，一笔一划地在曲扬的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曲扬感觉着她的笔触，轻轻闭上眼睛。
    此去山长水远，所幸友人之名长伴。

 第20章 chapter20

    曲扬的离开给众人带来的忧伤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作为学生来说，所谓青春的阵痛只是一时，只有读书才是正经事。
    秦渡也是一样，考前一个星期推了所有的学校活动，每天都在和叶峥一起复习。
    吴霜月那儿呢，也消停不少，没再来一班找过谁。陆玖就更刻苦了，就算是临时的佛脚，也得好好抱，不然暑假可就过不踏实了。
    孙阮林远之类，因为平时就是认真学习那一挂的，倒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日子终于又回到纯粹简单，班里的气氛也平静得很，连下课的时候都没人打闹了。这也是让秦渡在繁忙之中仍感到舒心的地方，大家这么乖，给她这个班长减轻多少负担啊。
    而上了初中之后，这种大考为了防止作弊，都是要把一个班的学生打散，分在不同的考场的。考了这么多次试，大家也都早已习惯。
    考试前两天，班主任就把考场安排用投影仪打了出来。秦渡快速地瞄了一眼，懊恼地转头敲敲叶峥的桌子。
    “我们俩又不在一起诶。”
    叶峥失笑：“安排都是随机的，这也没办法啊。不过反正考试又不能讲话，在不在一个考场也没什么区别哦？”
    “有区别，当然有区别。”秦渡摇头晃脑，“你在的话，我比较有把握。”
    “为什么？”叶峥饶有兴趣地追问。
    秦渡挑眉，答得坦然。
    “因为复习的时候都是和你在一起的啊，考试的时候你如果也在，我比较不紧张，也比较容易保持状态。”
    叶峥点点头，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秦渡倒很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不然你以为是为什么？”
    “我以为……你会说我是你的吉祥物之类的。”叶峥漫不经心地抓着笔，推开笔盖又合上，推开笔盖又合上，手心里哒哒直响。
    看秦渡有点愣住的样子，又赶紧摆摆手：“没有，我开玩笑的。”
    这个玩笑有点莫名其妙，秦渡却真的笑了，捏捏她的脸。
    “没关系啊，这样说也蛮不错的。那你要做我的吉祥物吗？”
    叶峥以前从来不会开这种玩笑，所以秦渡才有点惊讶。但看叶峥有点尴尬的模样，秦渡反而愿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但叶峥却回避了这个问题。
    “傻瓜，就算我真是你的吉祥物，不在一个考场也没用啊。”
    “哦……”
    秦渡扁扁嘴还想说什么，瞥见叶峥手心紧张的薄汗，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转身继续看投影仪打出的表格，生硬地转了话题：“哎，我看看阮阮在哪个考场。”
    “嗯，阮阮在初三七班。还有哪些人在七班考啊，呃……”
    秦渡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僵着一张脸回头望叶峥。
    “叶峥，你看到没有……”
    叶峥托腮，也是一脸的不爽。
    “看到了，吴霜月。”
    她的运气倒是好，没有叶峥陆玖帮她，居然还有考场安排在帮她。
    孙阮当然也看见了，但也只是看见了而已，丝毫没有多想。那本书借给吴霜月之后，很快她就又完好无损地还回来了，依旧礼貌，依旧亲切，秦渡她们担心的事情全没有发生。所以就算有秦渡的提醒在前，孙阮还是不觉得吴霜月有什么不对劲。虽然涉世未深，但孙阮是一个很相信自己感觉的人。也因为涉世未深，她的感觉往往并不准确。
    别的不说，就在吴霜月这件事上，她就大大地看走了眼。
    那本书吴霜月借是借走了，但她根本只看了个开头结尾，就敢在还书的时候和孙阮感叹起了剧情带给她的震撼，把单纯的孙阮的哄得一愣一愣的，还以为吴霜月是个多有见地的人呢。
    现在分到一个考场，孙阮虽然谈不上有多高兴，但至少和叶峥秦渡的那种仿佛狼来了的戒备不一样，她还是很自如的，完全不知道前方等着她的，那就真是一匹狼，还是一匹色狼。
    陆玖眼尖，自然也注意到了。但他和叶峥答应了吴霜月不插手的，这时候也只能作壁上观。
    况且大考之前，他本就自身难保，真是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八卦了。
    秦渡却还是不放心，她总觉得吴霜月不是什么好人，出现在叶峥身边的时候还没有那么明显，一到孙阮身边，就怎么看怎么奸诈。
    “怎么办啊，我也不能总在阮阮旁边说吴霜月坏话，关键是说了她也不信。”秦渡摇摇叶峥的胳膊，“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这个问题上次被叶峥岔开了，秦渡就一直记挂着。看来不说清楚，她是不会罢休了的。
    叶峥无奈地按住秦渡的手，也顾不上计较她对孙阮的在意了。毕竟秦渡是什么样的人叶峥了解，她就是爱当老母鸡。
    “昭昭，孙阮又不是你的小鸡崽，就算她是你的小鸡崽，那她要和谁做朋友，你还是不好管的啊。”
    “我知道呀，我不是想管她。”秦渡赶紧摆手，急得不知如何解释，索性破罐破摔。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吴霜月。”
    秦渡从来没有这么明确地表达过不喜欢一个人，叶峥不由得好奇。
    “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啊，就因为她有可能是带着目的接近孙阮的？”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秦渡刚开始还觉得是自己神经紧张，但仔细一想，就觉得吴霜月对孙阮的接近绝对不是偶然。孙阮在秦渡心中多纯多冰清玉洁啊，跟小白兔似的。和她一比，吴霜月就是根老油条，总往小白兔身上蹭，把毛蹭脏了怎么办？
    叶峥看着秦渡皱着眉一副纠结模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从前都不知道秦渡有这么偏心护短。
    不过，还挺可爱的。
    叶峥摸摸她的脑袋，轻轻地安慰她。
    “呐，我跟你说啊，虽然我之前看起来很嫌弃她，但她要真的是个坏人，我就肯定不会和她做朋友了。她那个人虽然有时候轻佻了一点，但人品不坏的，真的。”
    “而且你也要相信孙阮，她也是接受过和你一样的教育的正常人，又不傻，哪就那么容易被带坏被欺负啊？”
    秦渡听听好像觉得有点道理，抬头望望叶峥。
    “真的啊？”
    叶峥肯定地点头：“真的，所以你别操心了。”
    “好吧。”
    既然叶峥都这么说了，秦渡再不依不饶的，那就真是不听劝了。
    考试当天，叶峥秦渡互道加油后便走向各自考场，陆玖则一直到考试前还抱着个本子念念有词。而孙阮早早地到考场里坐定，她的位置靠窗，将文具整理一番后，就见桌上投下一片阴影。
    吴霜月撑着窗台，轻轻摸了摸孙阮的头发。
    “早上好。”

 第21章 chapter21

    孙阮歪着头，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惊讶，又浅浅地笑了笑。
    “嗯，早啊。”
    吴霜月那双桃花眼，就是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盯着孙阮看了半天，又把书包卸下从窗口里递给她，不好意思地拜托道：“帮我放进来好不好？我就坐你左边后一个位子。”
    孙阮不疑有他，乖乖接过，起身放好又转头确认：“是这里吗？”
    但吴霜月已经不在窗边。
    “诶？去哪儿了……”
    孙阮懵懵懂懂地转身，咚地一下撞进从前门窜进来守株待兔的吴某人怀里。
    ……真软啊，怪不得叫孙阮。
    吴霜月美得不行。孙阮却吓得像触电一样后退一大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你在后面……撞疼了没有？”
    “没，一点都不疼。”吴霜月得了便宜，到底也没好意思卖乖，看孙阮惊慌的模样，心说原来她这么不禁吓唬，还有点后悔呢。
    离考试时间越来越近，也有不少人进了考场，她们俩站在过道里多有不便，吴霜月对着孙阮摆摆手。
    “真的没事，你快回座位吧。”
    她既然这么说，孙阮也不再坚持，坐回自己位置又歪着头小声道：“那好吧，你考试加油啊。”
    “嗯，你也是。”吴霜月看着她转回去的侧脸，越看越满意。
    这么一天考下来，大家都累得不行了，连对答案的兴致都没有，一打铃一交卷，还没两分钟呢考场里就空了。
    吴霜月也很累，伸了个懒腰趴在桌上，就这么看着孙阮收拾东西。
    先是把文具放进笔袋拉好拉链，再把草稿纸放整齐，拿了一个小夹子夹好，把这些都放进书包里以后呢，再取出一张面纸擦干净桌上的橡皮屑。夕阳的暖光照在孙阮身上，陪着她完成这一切，安宁又从容。
    等她终于收拾停当，吴霜月才开口。
    “一起走吗？”
    “好啊。”孙阮说。
    两人走下楼梯，吴霜月走在后面一些，看着孙阮的马尾随着她下楼梯的脚步扫过她的后颈，一下一下，像是也扫在吴霜月的心上。
    “孙阮。”
    “嗯，怎么了？”
    忽然被这么叫住，孙阮挺住脚步，仰头望着她。
    一人在上，一人在下，吴霜月站在逆光的位置，看不清她的表情。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一刻很美。”
    也许很多年以后，她们不会在一起，但是吴霜月觉得，她会永远记得这个时候的孙阮。干净的校服，清纯的马尾，和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又会对她淡淡地笑。
    也许以后，吴霜月会遇到很多比孙阮更加美丽的人，但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就只穿着一件朴素的校服，便能让吴霜月记得许多年。
    孙阮笑了，却不是在笑吴霜月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感叹有多傻。
    她越过吴霜月逆光的剪影，看向她身后远处的梧桐枝叶，轻轻地说。
    “我也这么觉得。嗯，很美。”
    她们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了叶峥和秦渡。
    秦渡像是累狠了，勾着叶峥的胳膊，把下巴搭在她肩上，被她拖着走。
    吴霜月觉得很好笑，戳戳孙阮。
    “她们俩每天都这样吗？”
    说起秦渡，孙阮的语气也很轻柔。
    “对呀，每天都在一起，像真正的姐妹一样。”
    听到“姐妹”两个字，吴霜月挑挑眉，决定不发表任何意见。
    又明智地转移了话题：“考完试就要放暑假了，阮阮你暑假想做什么？”
    孙阮有点呆住，她性格内向不善社交，只有秦渡和她关系颇好，在学校里也只有秦渡会叫她阮阮，现在突然被别人这么叫，有点不能适应。
    吴霜月当然发现了，但她不准备改口，就这么等着孙阮的回答。她和叶峥不一样，叶峥能等能忍，她不能。哪怕是有点冒犯有点自来熟的嫌疑，她就是要在短时间内脱离普通朋友的界限，不管是好是坏吧，至少要让自己成为孙阮心中比较特别的那一个。
    好在孙阮性格温吞，就算有点介意也只会放在心里。
    “大概就是预习一下初二的课程吧，然后平时会画点画。”这么说出来，孙阮自己都有点难为情。
    “其实……我这个人很无聊吧？”
    “不会啊，我觉得这样很好。”吴霜月笑得温和，“很专注，有点世外高人的感觉。”
    孙阮更不好意思了：“我还差得远呢……”
    看她窘迫，吴霜月轻轻一笑，曲起一指轻轻刮了刮孙阮的脸颊：“对了阮阮，你有□□吗？”
    被这样一碰，孙阮反射性地朝后一缩。
    虽然吴霜月收手很快，但她的脸还是红了。
    “……有的，但我不经常上。”
    “给我你的□□号吧，回去加你。”吴霜月观察着她的脸色，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她。
    孙阮推拒不了，写好自己的□□号以后，就忙不迭地要和吴霜月道别了。她们俩不同路，吴霜月也没理由送她回家，只好就这么放她走了。
    反正□□号已经拿到，以后聊天也方便得多。
    泡完妞的吴霜月，收好了小本子准备回家。
    一转身却撞上叶峥那明显是要和她谈话的眼神，吴霜月四下望望，秦渡不在。
    她今天心情好，也不想和叶峥扯皮，拍了拍叶峥的肩膀就准备走，却被叶峥拉住，叹了口气。
    “哎你不是早就应该走了吗？你们家那位呢，终于发现你的企图，不要你了？”
    吴霜月的嘴向来不饶人，嘿，你不让我回家，我也不让你痛快。
    “你和孙阮怎么回事，刚刚我都看见了，怎么这么快就……”
    “就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说说看？”
    叶峥气结，刚刚要不是她及时支开秦渡去买水，让秦渡看见吴霜月敢摸孙阮脸，还不得撸了袖子上前啊？
    “我现在真的是弄不懂你了，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啊？”
    吴霜月抱着胳膊，有点不耐。
    “我才是搞不懂你呢，我不就是交个朋友吗，不要搞得好像我在做坏事好吧。还是说你看我这进展迅速，想取取经？直说嘛，我教你啊。”
    “就一个宗旨，她说什么你都说她对，她说自己不对你也要说她对，有事没事都夸她美，女生就吃这套。好了，乖啊快松手，姐姐要回家了。”
    叶峥却还是抓着她的书包带不放手：“你要真的只是交朋友我才不会管你，但你明明是有别的企图……”
    “什么企图？你说说？”吴霜月是真烦了，语气也不大好听。
    “哦，就是跟你一样的那个企图呗。怎么了，准你这么干，不准我这么干？”
    叶峥也无奈了，她明明答应了吴霜月不插手她和孙阮之间的事的，但为了秦渡的心情，还是忍不住来劝吴霜月。但吴霜月说得对啊，她叶峥有什么立场来劝她？
    要劝，那也得先把自己掰直了再说。
    但叶峥做得到吗？做不到。
    所以她放手了。
    “好了，我不管你了。”
    “这可是你说的，拜拜了您呐～”吴霜月迈步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余光瞥见拿着两瓶水向着叶峥走去的秦渡，什么都明白了，不屑地哼了一声。
    反正就你们情深似海，就我随随便便咯？

 第22章 chapter22

    吴霜月虽然没定性，对孙阮也谈不上有多认真，但至少没像秦渡想的那样，要欺负孙阮。对孙阮呢，也勉勉强强算得上温柔和善。何况现在孙阮是她唯一的目标，短时间内她也没想做那移情别恋或者一脚踏两船的事，那也就算得上专一，对不？
    所以吴霜月不解了，自己既然可以说是温柔专一，为什么叶峥她们还是视自己为洪水猛兽呢？
    就因为自己一开始目的不纯？但谈恋爱不就总得有一方先目的不纯吗？两个人都纯那还有什么搞头？又不是谁都能像叶峥一样和青梅竹马日久生情的。
    所以吴霜月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一点儿错没有。
    而且她是多我行我素的一个人啊，哪怕就是自己有错也没事，反正别人对她的看法她从来也不在乎。她一直是她，她也从不怕别人错看了她。
    所以叶峥的劝诫和阻挠对她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一回到家就加上了孙阮的qq，一点没耽误。
    吴霜月的扣扣id是无双，和她艳丽的长相和嚣张的性格不同，她的头像很简单，也没有个人签名，连扣扣空间都没开通。
    孙阮也是一样，id就是一个阮字。
    03年这时候，扣扣就是初中生们使用最多的聊天工具，每天群聊啊空间互踩啊，不亦乐乎。连秦渡没事都爱在扣扣空间里养植物，每天还煞有介事地上线浇水，哪天开花了恨不得让全班都去看。
    不过吴霜月和孙阮呢，就纯把qq当做一个纯粹的聊天工具了。吴霜月现实中存在感已经够强了，所以在网上，她根本就懒得分享自己的想法和生活，她上扣扣，只跟人私聊。
    孙阮呢，则干脆就是很少上。就算是秦渡，要真有事想跟她说，也得先打个电话到她家叫她上线才行了。但电话都打了，那有什么事还不就在电话里说了？所以要在扣扣上找孙阮闲聊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平时读书画画也很忙，根本没那份闲心。
    但今天既然把扣扣号给了吴霜月，所以孙阮破天荒地打开扣扣等着了。不然人家申请发过来了，自己这儿半天不接受，好像有点没礼貌。
    诶，这个叫无双的，应该就是她吧？
    孙阮老老实实地接受了申请，把吴霜月放进了同学分组里。
    “嘀嘀嘀。”消息来了。
    无双：阮阮：）
    阮：吴霜月吗？
    无双：猜对了√
    …然后，孙阮就不知道回什么好了。
    平日里她连和同学说话都很少，更别说和一个不熟的人在网上闲聊了。不知道怎么闲聊，也不知道怎么结束闲聊，比如“我去吃饭了”或者“我去洗澡了”什么的，这种托词她也根本就不会。
    无双：怎么了？都不说话。
    又是两分钟过去。
    阮：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吴霜月看着屏幕笑了，这家伙，还真是纯得不行了。
    无双：闲聊嘛，就是什么都能聊啊。比如，你在做什么？
    孙阮看了看自己周围，犹豫着打字。
    阮：我……我在和你聊天啊……
    孙阮本人再犹豫，消息的发送速度却从不犹豫。吴霜月看到她的回答一愣，反应过来又笑得直摇头。真是，从哪捡到这么一个呆呆的小孩儿，她真的是一班的学习委吗？
    虽然心里觉得有点好笑，但吴霜月也没那胆子真就直接说她呆，心上人，那肯定还是要哄的嘛。
    无双：嗯对，很聪明，这就是闲聊啊。你也可以跟我说说最近看的什么书，画的什么画，晚餐吃的什么之类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都愿意听的。
    要说吴霜月把妹也真有一套，见人亮招子，遇叶峥则利，遇孙阮则呆。听她这么云淡风轻地一哄，孙阮也没那么紧张了，一直绷着的肩膀也放松下来。原来这就是闲聊嘛，随便说什么都行的哦。
    不过孙阮这放松了，真打开话匣子，吴霜月倒有点招架不住了。
    为啥？
    孙阮说的那些，她听不懂啊！
    什么提香高更，什么顾城北岛，吴霜月真是一点不了解。
    这回紧张的换了个人，吴霜月一边上网搜索孙阮说的是什么，一边绞尽脑汁想怎么回复，刚刚还腹诽人家呢，现在换她泪流满面地心想：我真的是四班的宣传委吗？我怎么这么蠢tut
    一整个暑假，吴霜月几乎都致力于让孙阮养成每天和自己闲聊一会儿的习惯，也算用心良苦了。渐渐地她和孙阮聊起天来，也不用靠搜索引擎了。本来她也不笨，真要想了解那些画家诗人能有多难？但也只是了解而已，她在这方面的造诣肯定还是比不上孙阮。
    不过吴霜月又能给自己找理由了，在孙阮熟悉的领域，我怎么能比她强呢？我得让她在我身上能找着成就感，这样她才能和我越来越亲近。
    这招也真管用，偶尔她故意问一些幼稚的问题，孙阮会觉得很有意思，还给她耐心地解答。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吴霜月甚至还约孙阮出来玩了两次，也是顺着孙阮的心意去了博物馆看展览。
    吴霜月无时无刻不在投其所好，让孙阮觉得，做朋友的话，真是没有比她更契合的人了。秦渡和叶峥当初的告诫也早被她丢在脑后，孙阮只是一天比一天更信任吴霜月。
    从前的她可以说得上孤僻，但现在，她很珍惜这份友情，她甚至觉得吴霜月对自己来说，可能就像秦渡对于叶峥。是亲密，是温暖，是光。
    开学前一天的晚上，孙阮再最后整理一次要交的作业和新的课本，扣扣响了都没听见，洗完澡出来才发现吴霜月的头像一直在闪烁。
    消息显示四十分钟前。
    无双：在吗？
    孙阮擦擦头发，毛巾都还搁在头上呢，就赶紧回复。
    阮：不好意思呀，刚刚去洗澡了，没注意。
    过了五分钟，那边还是没回复，孙阮有点忐忑了。不会是有事找不着我，生气了吧？
    好在吴霜月没有让她不安太久，消息到底还是来了。
    “哦，那你注意休息。”
    这语气，好像有点不高兴吧……孙阮虽然话少，却是一个很敏感很在乎别人感受的人，何况吴霜月现在是她的好朋友，孙阮只会更在意她。
    又焦急地追问着：“那，你找我有什么事的呀？告诉我吧。”
    屏幕前的吴霜月一抹坏笑，这么着急，果然已经很在乎我了啊。好吧，那就不逗她了。
    干干脆脆地回复：“没事，就是刷一刷存在感。”
    孙阮松了一口气，又有点恼，发了一个猪头表情过去就下线吹头发去了。吴霜月看着她灰下去的头像，笑得更得意了。
    嗯，只是一个暑假而已，我就快赶上叶峥十年的进度了。
    不，我说不定比她还领先一点儿呢，至少我对于孙阮来说是有新鲜感的，我就稍微碰孙阮手一下她还缩呢。叶峥呢？
    当秦渡十年的好朋友了，两人就是牵手都跟左手牵右手一样，一点区别没有，秦渡上哪儿对她动心去啊？

 第23章 chapter23

    一个暑假没见，开学第一天班上都闹哄哄的，人人都像有说不完的话。好在老师们都去开会了，秦渡自己都和陆玖笑笑闹闹的，也就不管班上纪律如何了。叶峥就安静听他们打趣，偶尔回头看一眼孙阮的动向。
    不知道这个暑假里，吴霜月和她怎么样了。叶峥抬眼看看神采飞扬的秦渡，滋味有点复杂。
    和吴霜月的情况不同，叶峥作为秦渡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前期或许是优势，但这种优势放到现在，却已经是她们之间最大的障碍。
    就像吴霜月想的那样，因为这层挚友的关系，秦渡会一直关心叶峥爱护叶峥，会把叶峥视作最重要的人，会一直在叶峥身边陪着她。但是，会怎么样都行，就是不会动那份心。
    而对于叶峥来说，她需要面对的，是一个甜蜜的陷阱。
    不开口，是可以一直站在秦渡身边，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了。可是开了口，或许能更进一步，也或许就会永远失去她。
    叶峥当然不满足于前者的关系，但她一样恐惧后者的结局。就像一盒藏有暗箭的霜糖，你想吃，但你不知道吃到哪一口会死。
    叶峥只能安慰自己，只要一直陪着秦渡就好了，这样就已经很开心了。
    她是有自制力的，但人往往身不由己。表达或许可以克制，心中的愿望和希冀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失。这种希冀和求而不得的躁郁多多少少影响了叶峥的言行，然而她自己暂时还一无所知。
    下午的体育课，操场上一共三个班，除了初二的两个班级以外，还有一群初一的新生。
    已经是九月了，然而天气还远远没到秋高气爽的地步。好在秦渡她们班的体育老师性格也是散散漫漫的那一型，一开学也没什么任务，分了男生打篮球，女生乒乓球羽毛球任选之后，人就躲到办公室里休息去了，也不管秦渡他们到底有没有贯彻他的布置。
    秦渡和叶峥坐在场边的树荫下面，看着陆玖像个猴儿似的，在篮架下面跑跑跳跳，精神得不行。这个暑假他终于长高不少，现在离一米七只差一点点了，距离灌篮的梦想也只差……一点点了。
    “哎，小九真是活力无限。”秦渡感叹。
    叶峥看着她软软贴在脸颊上的鬓角，轻轻地说：“你也是啊，活力无限的。”
    “唔，我不行。”秦渡摇摇头，“天气太热，我好容易困的，而且也不想动，就想和你在这呆着。”
    叶峥笑了：“嗯，我也是。”
    夏末的风，吹得树叶沙沙响。两人背靠着背，叶峥突然想起什么，掏出一个新手机摆弄了几下，转过来对着秦渡说：“昭昭，来拍照片吧？”
    “嗯？”秦渡还没反应过来，看叶峥手里拿着那个小手机晃了晃，“这就是你爸妈给你寄回来的那个吗？”
    “嗯。”叶峥打开照相机，给秦渡整理一下刘海，“准备好了吗？”
    秦渡又往叶峥那凑了凑，指了指摄像头。
    “是看这里吗？”
    “对，我要拍咯。”
    秦渡揉揉眼睛，绽开一个甜甜的笑。温热的气息喷在叶峥的锁骨上，激得叶峥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拍好了吗？”总保持一个表情，秦渡的脸都快僵了。
    “……好了好了，我来看看。”
    叶峥把手机转过来摁了几下，看到照片以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秦渡看她笑成那样，好奇地伸手要去拿手机：“怎么啦怎么啦，拍得不好吗？”
    “没有没有，你拍得很好。”叶峥把手机递给她，“是我拍得不行，半个头都没入镜。”
    秦渡看到以后也笑了，照片里真的只有她的笑脸和叶峥小半个下巴。
    “那再来一张好了，你把手机挪远点去拍，把自己装进去。”
    “嗯，我再试试。”
    叶峥伸臂，咔擦。
    “这次怎么样？”没等叶峥手收回来，秦渡就凑上前看了，还煞有介事地点评着，“嗯，叶峥你果然对摄影有一套，这小模样拍得真美。”
    “什么呀，这都是凭感觉，又看不见取景器。”
    叶峥虽这么说，拿过来一看却也很满意。小小的屏幕上，一个甜美一个清秀，阳光正好，人也正好。
    但她们这儿正好着呢，陆玖满身大汗地过来了，还神秘兮兮地往秦渡这凑。
    秦渡也不嫌弃他，好笑地给他挪出一个位置：“干嘛呀，不打球了？”
    陆玖看看叶峥的脸色，讨好地摆摆手：“我也不想打扰你们，真有事。”
    叶峥虽然不满被打扰，但如果是陆玖的话，那还算可以忍受。把两人的合照设为壁纸，再把手机收起来望了陆玖一眼：“什么事，说吧。”
    “那边的那女生，看见没有？”
    秦渡顺着陆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啊，那边不是初一的人吗？怎么了？”
    “你没发现她一直在看你吗？”陆玖急了，“我刚刚在打球都看见了，一直盯着你。”
    “啊？”秦渡惊讶，“我刚刚和叶峥拍照片呢，她为什么看我啊，你知道？”
    陆玖卷卷裤腿，吞吞吐吐的：“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我生什么气啊，快说。”秦渡想糊糊陆玖的头发，又被叶峥抓住手腕。
    “别碰他，全是汗，一会儿又得洗手。”
    “哦哦。”秦渡就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不让碰就不碰咯，乖乖把手放下了。
    陆玖倒是受不了似的飞了叶峥一眼：“那我可就说了。”
    “那个女生，好像是刘景现在的女朋友。”
    听到刘景这个名字，叶峥的面色一沉。上学期就因为这个人，闹出了这么多事情，到现在居然还是阴魂不散。
    秦渡却还是懵懵的抓不住重点。
    “不是吧，这才开学几天啊，这就……在一起了？”
    “配种都没这么快。”叶峥补充。
    秦渡本来在等陆玖的回答，听到身边叶峥的声音不禁一愣。叶峥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有攻击性……
    陆玖也有点咋舌，叶峥平时是连脏话都不说的，这种略显低俗的轻蔑之语就更没有了。看来刘景那件事对她的影响是真的很大啊。
    也对，要没刘景那事，叶峥说不定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心意呢，介意这个人也是正常的。不过看秦渡一脸惊讶的样子，得把这话圆回去啊。不然她那么聪明，万一怀疑起什么就不好了。陆玖明白叶峥现在也是不愿意让秦渡知道她心意的，赶紧转移话题。
    “好像是开学之前在贴吧就有过交流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老看你干嘛？”
    秦渡的注意力被抓回来，但反应还跟不上，在这种问题上她一直有点迟钝：“对啊，她老看我干嘛？我刚才不是就问你了……”
    “她是知道刘景喜欢你吧。”
    又是叶峥先开口，冷冷看了那个女生一眼，语气阴阴的。
    “嫉妒？还是想来挑衅？”
    秦渡又愣住了，陆玖忙不迭地给叶峥使眼色。姑奶奶喂，知道你不爽，但是秦渡在旁边你好歹忍忍啊。
    没办法，陆玖只能再站出来转移视线：“咳，我估计挑衅应该不会，可能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找找差距什么的。开学你不是还作为学生代表讲话了吗，估计就是那时候开始注意你的。”
    “怎么不会，我觉得那女的长得就是一脸蠢样，捡了个刘景说不定当个宝呢。”
    叶峥完全没理陆玖的良苦用心，继续冷眼嘲笑。
    陆玖无力了，看见秦渡复杂的目光，在心里长叹一声。得，回天乏术。
    秦渡瞄见陆玖的表情变化了，却并没有戳穿他。干笑了两声捏捏叶峥的脸：“哎呀怎么啦，干嘛这么生气，她只是看我两眼又没有真的来挑衅，不要这么说人家啊。”
    叶峥这才反应过来，不说话了。
    陆玖终于松了一口气，秦渡也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心思却一直挂在叶峥身上。
    之前就觉得叶峥变了，变得让自己掌握不住了，但秦渡并没有十分在意。但现在看来，这种变化简直太反常了，一定有什么原因。
    他们俩，一定有什么事在瞒我。

 第24章 chapter24

    下课以后秦渡回到教室，没坐两分钟就出去了，顺便还带上了陆玖。
    “怎么啦怎么啦。”深感不妙的陆玖扒着墙不肯往前走，“我刚打的篮球好累哦，有事一会儿再说吧好不好？”
    “少来这套，你刚才和我们坐一起休息多久了。”秦渡拎着他的领子，把人拖去那个僻静的楼梯口。
    陆玖现在一到这就打哆嗦，上次被吴霜月偷听的阴影还没散呢，扒着楼梯扶手，一步都不肯挪。这个位置至少可以看见有没有人来了，比较安全。
    “姐姐，秦姐姐，你有事在这说吧，我听着呢。”
    时间宝贵，秦渡也没工夫跟他耗，反正在哪说都一样。
    “叶峥最近怎么了？不对，不是最近，好像自从上学期刘景那件事以后她就不对劲。我一直想起那时候刘景话里那意思，好像是说叶峥一直在阻挠他和我。那时候我没在意，但是现在看来，你们这几个人之间肯定有秘密。”
    看陆玖想都不想就要张嘴反驳，秦渡又补充道：“你别告诉我是我想太多，你看看你刚刚那眼神飞的，瞎子都知道有猫腻。”
    陆玖嘴张到一半又被堵回去，愁得不行。
    叶峥，就说你作死吧，这回就是我都兜不住了。陆玖看着秦渡那怀疑的眼神，慢吞吞的一边想一边说。
    “哎刘景那事儿都过去多久了，也就是今天那个初一的出现了一下才提起来的嘛，亏你还能想到他那时候说的话。”
    “他那事我那时候也跟你解释过了，你要再问我，那时候我怎么说的，现在我还是怎么说，因为当初我告诉你的就是事实，说多少次也变不了。”
    “我能说的就是我们仨之间绝对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陆玖举起三只手指发誓，“我陆玖，叶峥，刘景，我们三个之间发生所有的事秦渡都知道，绝对没有任何隐瞒。”
    对啊，要说秘密也是陆玖、叶峥、吴霜月之间的秘密，和刘景是绝对没关系的。嗯。
    秦渡看他一脸凛然，心里也有点打鼓。难道真是我想多了？
    但她也不笨，当然听出来陆玖发的誓是有条件的。
    “好，你既然这么说，那就是和刘景没关系对吧？那你告诉我叶峥为什么会变。”
    陆玖懵了，这好不容易打了半天太极，招都快使完了，怎么又绕回来了呢？
    秦渡看他又要摆手，就知道他要打岔推脱，圆眼一瞪：“别给我装，你肯定知道！”
    人啊，不逼自己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有多好使。
    陆玖急中生智，一拍大腿：“咳！我装什么呀我装，这问题你真是问对人了，你也就是问我，哎，也就我能给你分析这个问题。除了我，你去问耶稣基督都没用。”
    秦渡一笑，终于要招了吗？
    糊了一把陆玖的乱毛，秦大小姐心情颇好：“行了，知道你厉害，快说。”
    陆玖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招招手让秦渡凑过来：“我先问你，你为什么觉得叶峥变了？”
    “嗯？”秦渡愣住，看了他一眼，真就思索起来。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就是觉得她现在好像越来越剽悍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认识她十年，她以前很文静，我们聊天都是我主动说话，我说三四句，她可能就说几个字。”
    “嗯，还有呢？继续说。”陆玖像个心理医生似的，循循善诱。
    秦渡觉得有点奇怪，到底是谁在逼问谁呢？
    “……但是现在她不仅话变多了，还经常会说一些让我都答不上来的话，怪怪的。还有啊，就是刚才你也看到了，她还会讽刺嘲笑别人了，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我的朋友我了解，她以前根本就不会花心思在别人身上的，看都懒得看，现在居然会这么明显的表达自己的好恶，这简直匪夷所思。”
    听完这么一长串，陆玖点点头：“简单的说，就是以前她像是你的影子，但现在这影子进化了，进化成一个独立的人了呗？”
    诶？是这样吗？
    “你是这么想的？”秦渡皱着眉，“可是我从来都是把她当做一个独立的人啊，不是我的影子。我一直都有尊重她的意见的。”
    陆玖摆摆手，老神在在的：“我知道，我知道你把她当人。不是，这话怎么说这么别扭。”
    “总之一句话，你就是觉得自己现在罩不住她了呗？我说的对不对？”
    秦渡点头：“对，是有一点。我觉得有点看不懂她。而且她以前只有我一个朋友的，但是现在好像突然多了好几个。”
    “嗯，这是正常的。”陆大医生强势总结。
    “人都要成长的嘛，只是有的人早，有的人晚。你啊，就有点父母的心态，孩子大了翅膀硬了，管不住了，有心无力了是不是？”
    “但是，她要总是一成不变，这才坏事了呢。你难道希望她一辈子都和以前似的，不食人间烟火，孤零零的？”
    秦渡摇头：“当然不希望呀。”
    “那不就得了。”陆玖长吁一口气，“可能她现在不是那么粘着你了，你会有点失落。但打开心扉是好事嘛。”
    “不不不，我不是因为这个失落。”秦渡本来都快要被陆玖绕进去了，听到这句瞬间清醒，“我绝对不是因为她不粘着我不开心的，我也希望她能多一点朋友，我只是觉得……这些变化加在一起，有点奇怪。”
    陆玖无力地望着秦渡，啊，果然当班长的人，没有那么好糊弄。。
    但是咱们陆大才子能是吃素的吗？一计不成，还有二三四五六七八计，不把你说晕了不姓陆！
    “呐，秦渡。是这样，你觉得叶峥变了，是因为你和她太贴近了，你才能看到这些细微的变化。但是啊，就在我们这些同学的眼里啊，叶峥哪变了？”
    “你觉得她没变？”
    “是啊！她不还是那样，不声不响的吗？你看看你，又是运动会又是文化节的，哪都有你，竞选大队长也有你，整天忙的不行了。叶峥呢，她做什么了？她不就还是每天上学放学，上课下课的吗？”
    “可是……”可是我看到的那些变化也是真实存在的啊？
    陆玖看秦渡要辩解，赶紧咽了口口水继续洗脑：“你啊，要从大体，从宏观上看问题。叶峥还是叶峥，还是你好朋友对不对？不管她是不是变了，这一点总不会变。而且，我怎么看都觉得她没变，是你想多了。”
    秦渡迷茫了，说了这么多，真是我庸人自扰了？
    最后再看陆玖一眼，叹了一口气：“好吧……知道了。回去吧，马上上课了。”
    陆玖也是心下一松，还好兜住了。
    但劫后余生的感觉过去，看着秦渡和平常判若两人，慢慢腾腾没精打采的背影，陆玖又有点心酸了。
    造孽啊，这样骗她。
    不过，叶峥的那些变化是因为秦渡，也真就只有秦渡这样和她亲的不能再亲的人能发现，反正陆玖是没怎么看出来，因为叶峥以前就对他冷嘲热讽的，只是秦渡不知道罢了。
    不过要真按秦渡说的那样，叶峥正在逐渐变得剽悍独立，再加上她本来那隐忍的性子，以后的叶峥会是什么样那真不好说。
    那可就不是秦渡能不能罩得住的问题了，她变得比秦渡强都可能，总之是前途无量。
    陆玖掏掏耳朵，啐了一口。
    叶峥你丫以后要不牛逼起来，都对不起陆爷爷今天丧良心帮你保密！

 第25章 chapter25

    冬天一个接一个的过去，转眼已是初中的最后一年。
    秦渡躺在院子里的小竹床上，闭着眼睛摇着秦老太太的蒲扇。
    “叶峥啊。”
    “在呢。”
    “你说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啊，马上都要中考了。咱们俩认识也不止十年了吧？现在感觉就是一瞬间似的，眼睛一闭一睁，唰——”
    “嗯，咱们俩要只说认识的话，真是挺久的了。活了多少年，就认识了多少年。”
    “但是做朋友应该只有十年。因为我好像是四五岁上幼儿园那会儿才和你关系特别好的。”
    “对，十年。”
    “十年一觉金陵梦啊……”秦渡感叹，“一瞬间，真是一瞬间。”
    叶峥撑起脑袋看着她：“怎么了，说话像个老太太。”
    秦渡不好意思地睁眼，摇了摇手里的蒲扇笑说：“拿着我奶的扇子，有点入戏。”
    叶峥凝视着她的眉目，忽然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在你身边的十年是一瞬，以后十年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也会是一瞬。”
    “你不在我身边，会在哪儿啊？”
    秦渡乐了，摸摸叶峥的额头，“不过，这话还挺有韵味的。”
    “一瞬，都是一瞬。你在是一瞬，因为好时光易逝；你不在也是一瞬，因为……”秦渡突然想到什么，不说话了。
    “因为什么？”
    秦渡睁着亮晶晶的眼，像是要看到叶峥的心里。
    “因为这样的话，一瞬过去，我就又可以见到你了呀。”
    叶峥喉头一哽，呼吸都几乎停滞。
    这就是自己喜欢着的人啊，虽然她还没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但面对这样纯洁的珍惜和情谊，叶峥还能有什么苛求？
    她轻轻伸手抚上秦渡的眼，再被这双清澈的眼睛盯着，叶峥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很多年以后，叶峥忆起这段对话，只有一声苦笑，原来那就是一语成谶。
    那时的两个人，又哪里会想到，那个闲聊的傍晚，竟然就是她们一生中，最接近自己命运的时刻。
    中考前的动员会，因为学校礼堂还没建成，所以是在操场上举办的。初三的学生们搬着板凳排排坐，陆玖还冲路过的学妹吹口哨，把人家羞得直捂脸跑。
    秦渡又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讲话，除了打气以外还讲了许多关于填志愿的注意事项，说得口干舌燥。
    下台之后，叶峥递上早已准备好的水杯，拉着她坐下。
    “累了吧。”
    “嗯，有点。”秦渡喝完水，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站太久了，有点头晕。”
    “那歇会儿吧，别说话了。”叶峥看她脸色发白，伸手帮她揉揉头部，心道这些老师真会偷懒。大热天的，本来是自己的任务，却让学生上去受罪。
    秦渡却笑笑，把叶峥的手拉下来：“没关系的，别揉了。我们坐这么前，动作太太给别人看到不好，主任还在讲话呢。”
    她不愿意，叶峥也就不坚持了，拍拍自己的肩：“那要不要靠一会儿？”
    秦渡嘿嘿一笑，乖乖靠了上去。
    “嗯，这个可以。”
    静了一会儿，秦渡恢复了精神，又来找叶峥说话。
    “叶峥啊，我刚刚说了那么多志愿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感想？”
    “……没有。”
    “为什么啊，你都没想好要填哪一所高中吗？”秦渡惊讶。
    叶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心说我为什么要想，到时候看你填哪一所我照抄就是了。但是这话哪里能说出口，只好搪塞过去。
    “我没什么概念，你给我讲讲吧。”
    “行啊，”秦渡掰着指头，给叶峥小声介绍，“南京的高中里有四大名校，金陵中学，南师附中，第一中学和中华中学。我觉得按我们的成绩来说，其他的也不用看，基本就是在这四所里了。”
    “中华和一中离咱们家近，但是我不是太喜欢，听说管得好严。”
    “南师听说竞争好激烈，气氛太紧张了，我也不是很喜欢。”
    叶峥笑了：“你就直说你想报金陵中学了呗。”
    “你听出来啦。”秦渡不好意思地摸头，“嗯，我觉得金陵挺好的。”
    你都说得那么明显了，傻子才听不出呢。
    “嗯，那你觉得，我适合哪一所呢？”叶峥问。
    咦，你不和我一起吗？秦渡顿了一下，刚刚她话里提的都是我们咱们的，完全已经把两个人当成一个人在考虑了，叶峥还不懂吗？
    叶峥懂，叶峥当然懂了，但是她就想听秦渡说明白。指望她说别的暂时是不可能的了，但在这种时候叶峥可不会委屈自己。
    但秦渡想的就多了，叶峥那一句问话像是一记警钟。像小九说的那样，自己总是把叶峥当成自己的孩子，自己的附属物，叶峥也说过自己对阮阮是老母鸡心态，什么都要管，秦渡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
    我怎么老是这么专断，总是下意识要管自己的朋友，总是要自以为是地帮她们做决定呢？
    她们都是独立的人啊，就拿这件事来说吧，就算我有多想和叶峥读一所高中，我也要尊重她的意愿啊。
    如果她真的想读别的，那我也要支持她，虽然那样我会不太高兴。
    秦渡别扭了。没心没肺的秦昭昭，也会闹别扭了。
    心里不舒服，声音就更小了，有气无力地，好像已经不抱希望，只是随口一说：“我觉得你也挺适合金陵的。”
    然而话一说出口，秦渡到底还是想再争取一下，眼神里又燃起淡淡希冀和渴望。
    “叶峥，我们填同一所高中吧。”
    抛开想和叶峥一起上高中的私心不谈，秦渡确实觉得金陵是最适合她的。但如果她真的不喜欢，那……那也没办法……
    看着秦渡闷闷不乐的样子，这回换叶峥心里不好受了。这怎么说呢，折腾人的是她，心疼人的也是她。
    “好了好了，我逗你玩的，当然和你填同一所啊。”
    “真的啊，不是哄我的？”
    “真的真的。”叶峥猛点头。
    秦渡开心了，痛快了，感觉整个天都亮堂了。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叶峥勾勾她的手指，再认真地点一次头。
    “嗯，一言为定。
    放学以后，叶峥带着秦渡拐着弯去了趟药店。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叶峥摇头：“不是我，是我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了。”
    “我说最近叶奶奶都不出来转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啊？”秦渡急了，问个没完，“去医院看了没有？”
    叶峥摸摸她的头，让她冷静点。
    “没事，我奶奶说是老毛病了。”
    秦渡抓住她的手：“不行啊叶峥，人年纪大了老毛病也得注意的。不行，一会儿我跟你回去看看。”
    叶峥看她着急上火的模样，眼里都是笑意。
    “好，带你回去看看。”

 第26章 chapter26

    叶峥的家几乎就像是秦渡家的另一个房间，从来都是来去自由，这会儿进了家门也是把书包随意一放，就和叶峥去看叶老太太了。
    卧室里昏昏暗暗的，听到动静，叶老太太眼睛猛地一睁。
    “阿是阿峥回来啦？”
    叶峥应了一声，门被打开，两个小小的头钻了出来。叶老太太一喜：“哟，昭昭也来了。”
    床板吱吱呀呀地响，她撑着要坐起来，因为太瘦，凸出的脊椎看起来仿佛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叶峥眉头皱起，赶紧过去扶住：“慢点慢点，早知道你在睡，我就不进来了。”
    秦渡也抱歉得很：“对不起啊叶奶奶，是我非缠着叶峥要来看你的，吵着你睡觉了。”
    “哎哟么得四哎，这个点也该起来了哦，不起来晚上碎不作了哦。”叶老太太笑眯眯地握住叶峥的手，又把秦渡拉过来坐自己身边，把她们俩的手叠在一起，握在自己手心上。
    “放心哎，么得四，叶奶奶么得四哦，乖乖。”
    “要真没事是最好。”看着她蜡黄的脸色，叶峥再没了刚刚安慰秦渡时的从容，眼里都是担忧，又从包里把药拿出来，“你先歇着，我去给你倒水，晚上饭我来做。”
    叶老太太一愣，听话地点头。看着叶峥忙来忙去的背影，又歪头对着秦渡俏皮地一笑，小声地说：“昭昭你看哦，现在是叶峥照顾我哦，我要享福咯。”
    秦渡握着叶奶奶干燥瘦削的手掌，压下心里的酸楚，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对啊，叶峥这么孝顺，叶奶奶一定要长命百岁，多享享她的福哦！”
    “是哦……长命百岁哦……”叶老太太看着手里的药盒，目光渐渐涣散。
    还好那天之后，叶老太太就渐渐好起来了，不知道是否叶峥的药真起了作用，反正秦渡也能经常看见她出门打转了。
    叶老太太身体一变好，叶峥就更有精神复习了，中考考完最后一门以后，秦渡问她感觉怎样，叶峥也破例地冲她比了个v。
    “就四个字，得心应手！”
    “哈哈哈……”看她这么开心，秦渡笑得更美，给她一个浅浅的拥抱，“那真是太好了，叶峥同学，祝贺你。”
    叶峥也笑了，浮夸地伸出双臂接住她：“秦渡同学，谢谢你~”
    她难得的兴致高昂，大大方方的，倒弄得秦渡不好意思了。考场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就算是两个女生，搂搂抱抱的也还是有点扎眼，何况来送考的段戟还就在门口等着呢。
    “好啦我们回家吧，后天去学校，段老师给我们讲讲试卷估估分，就可以填志愿啦。”
    “嗯，回家。”
    笑够了闹够了，叶峥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跟段戟打过招呼以后，就从考场外那条由家长们自觉让出的道路中走出来。志得意满的，比走红毯还嘚瑟。
    中考这样重要的升学考试，其他学生都是家长接送的，学生一出考场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父母。但秦渡没让自己的父母来，就和平常一样，就和叶峥一起，已经很好。
    但秦格还是来了，因为身高原因怕让秦渡发现，还躲在街对面的树下。从秦渡进去考试开始，一直到考试结束，站了四个小时。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望了很久，才给了段戟一个告别的眼神，终于转身离开。
    再回到学校的时候，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大家还是都齐齐地穿了校服。说起来平时没有不嫌它丑的，可真到了要脱下的那一天，却又难舍得要命。
    电风扇呼呼啦啦的，段戟站在讲台上，从每个人的脸上看过去，抿着唇不说话。其他老师已经来讲过试卷，只剩他这个班主任了。
    因为生物是初二小中考科目，考完了就再没有生物课了，所以初三以后，一班的班主任就换成了他。
    虽然只是一年，虽然一班的孩子们给他带来了很多辛苦，但也有很多快乐，这些快乐是段戟从未体验过的。他曾经很高兴能从原班主任手上接过一班，如今又很羡慕原来的班主任能早早地放开一班，不用来面对这最后的分别时刻。
    “好了孩子们，最后一节数学课了。”段戟扶扶眼镜，整理了一下情绪。他从来都是个冷静的人，心里有再多事，或压制，或消化，总之是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从这一点上来说，段戟有着一种和秦格不一样的坚毅。“你们的试卷都被收上去了对吧，那就听我讲吧。”
    “南京市2005年中考数学试题第一题，嗯，很简单，送分的。陆玖你会不会？”
    “会啊！”陆玖坐得散散漫漫，兴致却很高，“呃，你先说说什么题。”
    “这么快就忘了，你完了。”段戟的眼镜闪过一丝反光，看得陆玖心惊肉跳的。
    “如果a与-2互为倒数，那么a是？”
    “哦哦哦我知道，这题我知道，会做会做的。”陆玖心放下了，跃跃欲试地要回答，“是2！对不对？”
    段戟理都不理他：“好的同学们，这题的答案是-1/2。我们看下一题。”
    陆玖蔫了，要死，真的第一题就错了啊。
    秦渡看他那没精打采的小模样，偷偷卷了个纸团去砸他的头。
    “哎哟！”陆玖正颓废着呢，不偏不倚地被击中，瞬间又来了精神。
    “哎哎哎老班，你看见没有，班长偷袭我！”
    “没看见，快坐下。”段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偏袒，看陆玖扁着嘴吃瘪和秦渡窃笑的得意模样，倒是绷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了。
    “好了，我看你们也没心思听试卷了。”段戟索性把手里的试卷一合，“刚刚听了好几份别科的也累了吧。反正已经考完了，要估数学的分你们自己回去对对答案好了，我们聊点别的。”
    “好哦，先聊聊怎么处理那个欺负人的班长哦！”陆玖还没打算罢休呢，把纸团卷了卷又裹上一层胶带，bia叽，朝秦渡头上丢过去。
    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秦渡，段戟能忍？
    “行了陆玖，你给我坐到最后去。快点。”
    陆玖撇嘴，不甘心地站起来，一边走还一边冲秦渡亮牙齿，秦渡才不怕他，吐吐舌头做鬼脸。
    “……秦渡，你也过去。”
    满堂哄笑，叶峥都捂着脸，虽看不见笑容，但看肩膀抖动的程度，谁都知道她在笑了。秦渡也自知理亏，冲段戟皱皱鼻子，丧眉搭眼地坐到最后去了，还和幸灾乐祸的陆玖龇牙咧嘴的。
    不过这两人也就是小打小闹，没过多久又凑一块儿瞎聊去了。按陆玖平时的成绩来说，他能和秦渡考进同一所高中的可能性很小。能在一起的时间本就不多了，哪还顾得上别扭，刚刚虽然闹腾，也没有哪一个是动了真格的。
    而段戟看着他们头靠着头兴高采烈的，心里蓦地涌上来许多的难过。那天秦渡的笑，竟然就是她留在段戟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纯粹的笑容。
    自那天起，秦渡和叶峥中学毕业了，人生中最美好最无忧无虑的日子，也走到了尽头。

 第27章 chapter27

    放学后，秦渡回到家里，看院门大敞着，院里却空荡荡的，有点奇怪。
    今天三点半就回来了，这么早，秦家老太太应该在院子里浇花啊。秦渡看着干干的花盆，有点疑惑，叫了一声奶奶，也没有人回答。
    她莫名地有点心慌，快步冲进里屋，看秦老太太还好端端地坐在藤椅上，松了一口气。把书包一丢，就抱着杯子喝水。
    “奶奶你怎么在这啊，院子门开着，我叫你也没理我，吓我一跳。”
    秦老太太这才注意到她，浑浊的眼睛渐渐恢复神采，然而这神采却让秦渡感到有点害怕。
    “怎么了……奶奶，出什么事了。”
    秦老太太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手掌，幽幽地开口。
    “你去你爸妈房里看看。”
    “哦……”秦渡惴惴不安，放下水杯慢吞吞地挪过去，脑中纷乱。哪怕一片狼藉或是藏着强盗秦渡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房里会空空如也。结婚照不见了，床单枕套也不见了，书桌上什么都没有，打开衣柜也是一件衣服都不剩。秦渡呆了，立刻跑回秦老太太身前，“怎么回事，我爸妈房里怎么空了？他们人呢？”
    秦老太太抿着干瘪的嘴唇，用力地抓着秦渡的手，像是抓着一棵救命稻草。
    “昭昭，你是个好孩子，奶奶有你，有你爸爸，这辈子也就么得什么好怨的。”
    秦渡哪听她说过这些，被弄得都快哭了，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奶奶，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吓我啊！”
    秦老太太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直视着秦渡的眼睛，硬着心肠道：“秦昭昭，我们秦家没有一个孬种，你爷爷就是死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的，我跟你讲过吧？”
    秦渡慌了，彻底慌了。跌坐在地上，浑身的血都凉了。
    “奶奶！你不会要告诉我我爸也死了吧！”秦渡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这句话的，打转了半天的眼泪也飞了出来，“爷爷是军人，我爸不是啊！”
    不是吗？
    不是军人吗？
    秦渡吼到一半突然想起那身特种部队的军装，怔了一下抹了把眼泪就要往外冲，秦老太太想拉都没拉住，只得拍着桌子大吼一声：“你给我站住！”
    自秦渡记事起，秦老太太就从没大声跟她说过话，更别提大吼大叫了。秦渡愣在原地，浑身都在打冷战。
    到底是上了年纪，这么发作一下，秦老太太声音颤得都不行了：“你要去哪？”
    “去巷子口照相馆。”秦渡攥着拳头，“我要去问一些事情。”
    我要去问齐师傅，那套军装到底是不是他借给秦格的。我要去问齐师傅，为什么那套军装会那么合身！
    秦老太太站起身，硬是把秦渡拽回了屋。情绪这么不稳，要真跑出去了，不定出什么事呢。看着她哭得不像样子的脸，又叹了一口气，取了毛巾来给她擦。
    “你这孩子……你听奶奶说，你爸没死。青天白日的，哪就那么容易死了？！”
    秦渡仰头，情绪已经崩溃，一时半会儿收都收不回来。虽然平时爱和秦格闹，但这个父亲对秦渡来说有多重要，谁也比不了。秦格是为她建造美好世界的人，是她的乌托邦。一知道秦格不见了，秦渡根本无法思考，现在的她只有感情，不讲逻辑。
    “那你告诉我他去哪儿了。还有，我妈妈呢，跟他一起走的吗？”
    秦老太太避开了第一个问题。把毛巾往手边一丢，无力地坐下。
    “他们俩离婚了，上个星期去办的手续。你妈妈回了她在青海的家。”
    几经打击下来，再听到这个消息。秦渡已经不知道作何反应。她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不想说话，不想动，甚至，不想呼吸。
    “原来我不过是去上个学，你们就可以做这么多事情。”
    静了很久，秦渡突然冷冷地开口：“真有意思。你们真有意思。”
    “段老师也知道吧？所以他今天上课那么反常地开玩笑逗我开心。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就瞒我一个。”
    “真是一出好戏。”秦渡总结。
    啪——！秦老太太狠狠地抽了秦渡一个耳光，抽得她脸颊瞬间肿起半边，还要倔强地出言挑衅。
    “怎么，我说错了吗？”
    秦渡不是不能接受父母离婚，她只是讨厌被欺瞒。哪怕真的是感情破裂，甚至不和秦渡商量也行，只要通知她一下，她也未必不能接受。是的，秦渡想要的只是一个通知而已，这都不可以吗？何况现在不只是离婚，两人就这么趁她不在家悄悄离开，自始至终都把秦渡蒙在鼓里，直到这一刻才告诉她，你爸妈离婚了。你妈回了娘家，而你爸不知所踪。这样真的不过分吗？
    秦老太太瞬间眼泪就下来了，她刚刚说了，秦家没一个孬种，她自己也都是极刚正的主儿，面对这件事背后的隐情，秦格一开口，她就答应了，哪怕她知道为了这件事会散了他们这个小家。可这一刻看着秦渡绝望的脸，秦老太太只觉得心痛得难以负荷。
    当年的她可以承受失去丈夫，现在的她或许也可以承受失去儿子，但秦渡今年十五岁的生日还没过，她要怎么承受突然失去父母？而关于这一切，秦老太太甚至连一个解释都没法给她，又怎能苛求秦渡去理解他们，包容他们？
    秦老太太只能搂着秦渡僵硬的身子，眼泪流进她的脖子里。
    “奶奶刚刚那样说，不是说你爸爸会死，只是希望你能坚强一点。你也没有说错，乖乖，你没有说错。是奶奶造了孽，是我造了孽啊……”
    秦渡的嘴唇都已经被自己咬破，秦老太太的眼泪好凉，一直凉到了秦渡心里。那种从脖颈扩散到全身的冰冷感受，那种切肤的痛苦挣扎，一直在午夜梦回时折磨着秦渡，折磨了很多很多年。
    “我不问你他为什么要走，不问你他为什么瞒我，不问你他还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会回来，虽然这些我都想知道，想到快要死了，但我都不问。我只想问，他去了哪里。奶奶，我求求你，求你告诉我，我爸爸，秦格……他去了哪里？”
    秦老太太闭上眼，狠心不去看秦渡哭泣恳求的脸，只是紧紧搂着她，重复着那么一句：“昭昭，对不起……奶奶对不起你……”
    秦渡终于放弃了，她终于发现这种追问对于奶奶和她自己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机械地转头，陌生地看着秦老太太，再最后确认一次：“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
    “我只是不想骗你。”秦老太太擦干眼泪，坚持沉默。秦格走之前，最后给她磕了一个头。因为这一个响头，不管秦渡怎么追问，秦老太太也只能把这个答案带到棺材里去。
    “为什么啊！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能让你们这样对我啊！”秦渡爆发了，从小到大，她都被保护得很好，她外表开朗性格纯净，内心却是从未受过打击的脆弱。此时的她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只遵从自己内心狂躁的本能。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父母突然人间蒸发，突然不要我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算了，没有解释就算了！为什么连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都不能回答我啊！”
    秦渡愤怒地推开秦老太太，跑回自己房里，砰地一声锁上了门。
    秦老太太重重地撞在椅子的扶手上，大口地喘气，为了缓解痛感，也为了忍住眼泪。活了这七十年，从未有过哪一天如此想念自己的丈夫。秦格一走，留她独自面对秦渡的怒火和悲伤。秦渡难受，她就不难受了吗？秦渡失去了父亲，她不也失去了儿子吗？她还能活多少年？可儿子甚至有可能连她的葬礼都无法参加，她心里的苦谁又能来理解呢？
    秦格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离开前的短短七天里为她们安排好了一切，包括以后的生活。却还是低估了女儿对他的依赖，也高估了母亲的坚强。

 第28章 chapter28

    秦渡在房里一直待到天黑，没有开灯，也没有挪动哪怕一步。她就一直那样，背靠着门发呆。
    对于前十五年一直顺风顺水羡煞旁人的她来说，这样的变故和打击几乎是致命的。但很奇怪，此时她坐在地上，脑子里只是一片空白。
    往日此时，正是秦家热热闹闹开饭的时候，秦格会来敲她的门，叫一声昭昭来吃饭了，作业等会儿再写。
    今天的秦渡也在等，等他来敲门。
    但是没有。
    没有敲门声，也没有他。
    但秦渡还是在等，到了后半夜，好像已经不是在等谁了，就是为了心里那股劲，只是为了等而等。除了等待，秦渡不知道该做什么。寂静带给她抚慰，黑暗让她觉得安全。
    直到天光乍破，秦渡干涩的眼被阳光刺痛，她才终于彻底明白。哪怕她在这里等到天荒地老，那个人都不会回来了。
    在地上坐了一夜，寒意早已经遍布了全身，所有的关节都像被冻住，动弹不得。秦渡扶着墙站起来，没走两步就重重地倒在床边，头砸在床沿上几乎晕眩。
    她从昨天下午开始滴水未进，没有吃饭没有洗澡没有睡觉，现在整个人都在往外冒冷汗。是从未有过的虚弱，却也是从未有过的清醒。她如此折腾自己，如此自苦，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心底里存着一丝侥幸。如果他们还会回来的话，看到她这副模样，一定会很不好受吧？那么秦渡的目的就达到了，我这副模样都是因为你们，就是要你们难过，要你们后悔！
    但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清楚明白地意识到，没用的，就是她再怎么折腾自己也是徒劳。从今天起，秦家再也没有秦格这个人了，从今天起，秦渡就再也没有父母了。
    这不是噩梦，这就是现实。
    强撑着爬起来，把脏兮兮的自己塞进被子里，秦渡忍了一夜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枕头上，晕开一片绝望的阴影。
    “秦格，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哪怕你现在就回来，我都不会原谅你！”
    从前的爱有多深，如今被抛弃的恨就有多浓烈。秦格曾经把她宠到了心坎上，如今也把她丢进了泥沼里。
    秦老太太一样一夜未眠。
    被秦渡推开以后，她回到了自己屋里，一直仔细地听着屋外的动静，不敢掉以轻心。害怕秦渡突然跑出去，也怕她夜里找不到吃的，饿坏了肚子。
    秦家人都犟，这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从老到小都是这样，所以秦老太太没再去哄秦渡。她知道哄了也没用，父母突然消失不是一件小事，没有一个解释秦渡不会那么好糊弄。所以秦老太太就狠下心由她去，让秦渡自己去消化。这一关她必须自己挺过去，不然她的人生还那么长，没了父母难道就不过了么？
    但秦家人再犟，也是有心的。一夜没去管秦渡，秦老太太能不难受么？这孩子也是她一手宠大的，真能就这么看着她把自己饿死？
    可眼下秦渡情绪不稳，对自己也很排斥，秦老太太没办法，只能拉下这张老脸去找了叶峥。
    “什么？”
    叶峥惊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只不过一天没见而已，秦渡竟然遭遇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秦叔叔他去哪儿了？”
    秦老太太只是摇头，拉着叶峥的手恳求着：“这事都是我们做的孽，她怪我们也是正常的。但她现在不肯见我，你帮我去给她送点吃的阿好？不用你劝什么，帮着她骂我都行，就别让她饿着，阿行？”
    叶峥怎么可能拒绝，一句废话都不说，拉着秦奶奶的手就要走：“饭做好了吗，要不要我帮忙？”
    “做好了做好了，都是她喜欢吃的。这是她房间的钥匙，吃完的话你能带她出来转转，透透气，来院子里坐坐就更好了，我马上出去，不会出来招她眼的。”
    看秦奶奶这么低声下气的模样，叶峥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能让一向傲气的秦家老太太这么无计可施，秦渡到底受到了多大的打击？
    想到她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叶峥没有时间多想，麻利地端好了托盘敲了敲秦渡卧室的门。
    “昭昭，你醒着么？”
    屋里没有人回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刚刚冲动的劲头过去，叶峥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心里的不安才一波一波地涌上来。轻轻地插钥匙开门，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秦渡，我是叶峥。我要进来了哦。”
    咔哒一声，锁被打开，屋里一片狼藉。书架子倒了，椅子摇摇晃晃地靠着墙，地上全是书页和废纸，还有一片一片斑驳的墨水印。
    叶峥什么也没说，将食物放下，扶起书架，摆正椅子，又被散落的书本全都拾起来，分门别类的放回书架上。忙得饭都快凉了，又去热了一下。
    而秦渡始终缩在被子里毫无动静。
    直到叶峥坐到了她的床边，床垫都随着她坐下的动作凹陷了一片，秦渡才动了动。把自己缩成一团，挪到了床靠墙的那一角。
    面对这样明显的抗拒姿态，叶峥的鼻子突然好酸。她从没想过秦渡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她是秦渡啊，是叶峥心里最开朗最温暖的小太阳，她怎么能变成这样？
    叶峥就这么看着那一团被子，眼泪都要下来了。
    一开始的震惊过去，直到现在，叶峥才终于感受到那种深重的痛楚。她从小就羡慕秦渡，羡慕她有那么好的一个家庭，但现在叶峥却希望她最好从来就没有过这样一个家庭。
    作为局外人的自己尚且如此不能接受，更何况是秦渡？没有最幸福的过往，就没有最难捱的此刻。一秒天堂一秒地狱，任谁也无法云淡风轻。
    叶峥仰头忍住泪，心里百味杂陈。她脱了鞋坐到了秦渡身边，隔着被子用力地抱住她，像是要用这样笨拙的方式带给她温暖，传递给她勇气。
    秦渡自问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从昨天下午开始，她的眼泪好像就一直无法停止。惊吓的泪，崩溃的泪，恐惧的泪，难熬的泪，一生的眼泪好像都流尽了。
    而现在被叶峥这样用力地抱着，秦渡又想哭了，委屈地哭。
    “叶峥，我没有爸爸了，也没有妈妈了。”
    “我知道……我知道……”叶峥听着她沙哑的哭腔，心酸得无以复加，“没关系，都没关系，我还在。昭昭，叶峥还在……”
    被她这样一哄，秦渡哭得更凶了，触底的情绪终于找到突破口，从被子里挣出来脸涨得通红，满头乱发地就要抱叶峥。
    “叶峥，我没有爸爸了……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从未见过秦渡如此脆弱，也从未听过秦渡如此声嘶力竭。被她这样慌不择路地撞进自己怀里，叶峥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喜欢是嘘寒问暖，爱是感同身受。叶峥闭上眼睛，感受秦渡滚烫的眼泪落到自己背上，感受着在这一刻，秦渡有多需要自己。
    等怀里的人终于哭累了，声音渐渐小下去，叶峥把她轻轻放倒在床上，发现她已经睡着了，额头肿起来了，右脸也一样，眼圈更是红得惊心，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整个人疲倦到了极致，也狼狈到了极致。
    叶峥取了热毛巾来给她擦脸，又给她的额头上了药，才终于在床边坐定，给她顺了顺头发，静静守着她。
    是，叶峥没办法让她立刻好起来，这任谁也做不到。但是至少叶峥在的时候，秦渡终于可以安心睡去。
    期间秦老太太回来了一次，看饭菜动都没动，以眼神询问叶峥。
    “别急，先让她睡一会儿，醒了我就哄她吃。”
    叶峥声音很小，可秦渡睡得太浅，这么一点小的动静还是让她睁开了眼。
    秦老太太发现她醒了，怕她看见自己不高兴，一句话没说就又出门了。
    秦渡撑着坐起来，看见奶奶的背影，心里又难受了。生气和哭喊也是很累的，该发泄的发泄完了，这么睡了几个小时，她的情绪终于略微稳定。
    “叶峥，我奶奶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啊。你怎么这么说？”叶峥抽了个靠垫垫在秦渡背后，关切地问。
    “我昨天和她吵架，最后还推了她。”秦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眼神也是散的，毫无焦点。“所以她刚刚看见我醒了就走了。”
    叶峥有点愕然，这段倒没有听秦老太太提起。不过现在哄秦渡才是要紧事，叶峥想了想，握住她的手。
    “不是的。”
    “她没有生你气，她是怕你看见她不高兴。她要是生你气，怎么可能还给你做饭，还找我来陪着你？”
    “是吗。”秦渡低着头，不去看叶峥的眼睛。
    “叶峥，我是不是特别坏。明明我奶奶什么也没做错，我却那样推她责难她，拿她撒气。”
    叶峥看着她的脸色，坦诚地开口：“是有一点。”
    秦渡不说话了。
    她刚刚那样自责，并不是为了让叶峥安慰她说她做得没错说她情有可原，但是被这样坦白地指出错处，秦渡还是有点无言以对。
    静了一会儿，叶峥伸出手指轻轻蹭蹭她的右脸：“脸怎么肿了。”
    “……被我奶奶抽的。”
    “那你推得对。”叶峥说。
    “嗯？”秦渡终于抬头，眼里终于有了点情绪。
    叶峥也不多解释，去热好了饭菜端到了秦渡面前。
    “是自己吃还是我来喂？”
    秦渡摇头，她现在根本就感觉不到肚子饿。
    “我不想吃。”
    叶峥点头。
    “好，那我来喂。”

 第29章 chapter29

    秦渡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叶峥也不退让，就这么直视着她。“二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胃都伤着了。”
    秦渡抓着被子，还是摇头。
    “……我还没刷牙呢。”
    一听就是搪塞。
    叶峥看了她一会儿，没再去理她的小性子。为了给秦渡暖暖胃，秦老太太做的都是好下口的菜，一个软软嫩嫩的蒸鸡蛋，里面放了些核桃和松子；一个绿油油的菠菜，加了少许生姜调味；再一个胖头鱼炖的鱼汤。
    叶峥看了看，给她把菠菜里的生姜挑出来，再把蒸蛋拌到饭里，舀了一勺不容拒绝地递到秦渡嘴边。
    “牙一会儿再刷，先吃饭。”
    到今天为止，没有谁能让叶峥这么伺候，秦渡是第一个。但这位也不是个好伺候的，饭到嘴边了，秦渡还是不张口，就那么眼泪汪汪地看着叶峥。
    虽然她没说话，叶峥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你都这么难受了我还要逼你？”叶峥把碗磕在桌上，不轻不重的，却把秦渡吓得一缩。
    “我真的不想吃。”
    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叶峥欺负了她呢。
    叶峥还能怎么办，耍狠那套她做不出，只能像对祖宗似的哄着。掀开被子看秦渡穿的还是昨天下午那身，折腾一宿皱皱巴巴的，叹了一口气把人拉起来，给她整理整理衣服。
    “好，不想吃的话就先去刷牙，刷完你就想吃了。”
    秦渡不想动，却还是被叶峥拱着去了卫生间，不情不愿地拿起牙刷，又要把叶峥推出去。
    “我自己刷。”
    “你自己刷可以，我得看着。”叶峥坚持。
    秦渡烦了。她本来就情绪不好，一直被人逼着做事，哪还能痛快得了？
    “叶峥你太奇怪了，你怎么连别人刷牙也要看啊？！”
    她的厌恶和抗拒都快溢出来了，全靠最后一丝理智兜着。叶峥却还是面无表情。
    她既然站在这里，就已经做好了包容秦渡所有负面情绪的准备。所有的恶言恶语，哪怕是拳脚相向，叶峥都全盘接受。
    “我不是要监视你刷牙。”叶峥看着秦渡镜中那张与秦格无比相似的脸，语气平静。
    “我是怕你躲在里面哭。”
    秦渡沉默了，浑身的作劲儿都瞬间被浇熄。
    站在原地顺着叶峥的目光抬眼，忽地就想起秦格穿着军装来找她显摆的那个清晨。那时候她也是在刷牙，而秦格站在那里，就在叶峥现在站着的位置，懒散地倚靠在门边轻笑，问她爸爸这一身帅不帅，去你们学校镇不镇得住。
    那时候镜中的两张脸，圆满，而且幸福。
    出乎叶峥的意料，秦渡没有哭。虽然眼泪确实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但始终没有真正流露出来。
    “叶峥，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其实我根本就不了解我爸爸。而且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了解了。”
    “我觉得他和我妈妈不是正常离婚。如果是正常离婚我妈妈不会那么快就走，他一定是要去做什么事情，不想拖累她。”
    叶峥望着她僵直着背冷静地分析一切，眼睛空洞无神地盯着镜子，手中却一直暗暗憋着劲，牙刷柄都要被她折断了。
    “他不告诉我，肯定是因为这件事情很危险。他一定是为了保护我，一定不是不要我了，对不对？”
    “对，你说的都对。”
    叶峥终于上前从背后轻轻搂住她的腰，手掌覆上秦渡的眼睛，感受着掌心的湿意轻声耳语。“你说的都对，你爸爸很爱你。”
    “因为你爸爸很爱你，所以我从小就很羡慕你。还记得那篇童年作文吗，我为什么没有写你，因为我怕我一写出来，就会全部都是对你的羡慕。”
    “我没有跟你说过吧，我的父母都姓叶，他们是旁系亲属，当年力排众议也要在一起。而我的出生是一个意外。”
    “为什么我从小就和我奶奶一起生活，因为他们觉得我可能会有什么生理缺陷，带着太麻烦了。所以你不是被遗弃的人，秦昭昭。你从来不是，我才是。”
    秦渡懵了，身体不断地冷战，哆哆嗦嗦地拉下叶峥的手，转身用力抓着她的肩膀，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什么生理缺陷！你这么健康这么聪明，哪里来的生理缺陷！”
    “别哭，昭昭，别哭。”
    关于这件事，叶峥原本从未想过要告诉任何人，包括秦渡。如今刚刚说完她也就后悔了，心里又酸又痛，温柔地给秦渡抹眼泪，“早知道我就不说了，我从小就知道，没事的，没事的，别哭了。”
    秦渡紧紧抱住她，一想到叶峥从小就知道这么残酷的事实，哭得更凶了。
    “都怪你，我好不容易决定不哭了，我哭得累死了啊，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叶峥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都怪我，我错了，别哭了好不好？”
    秦渡心里憋屈极了，恨恨地咬了叶峥的肩膀一口。
    “为什么现在才说！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一定会对你更好的！”
    叶峥吃痛，心里却希望她能咬得更重，要咬得留下永远不可消除的印记才好。
    “你已经对我很好了啊，我很幸福了。真的，非常幸福。”
    秦渡的心疼得话都说不清了，就只是拼命地摇头。
    “不够的，一点都不够的……”
    就算已经失去，她至少还被疼了十五年，如今虽然悲伤，可那十五年里的安乐也不是假的。而叶峥呢，她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拥有过啊。
    叶峥笑了，摸摸秦渡的后脑勺。
    “好了，你要真想对我好的话，先把牙刷了，再乖乖吃饭，行吗？我可答应了你奶奶要把你哄好的。”
    秦渡把头从她肩膀上挪开，勾着叶峥的脖子泪眼婆娑的，终于听话。
    “行。”
    吃完了饭，秦渡还乖乖地把碗洗了，把自己收拾干净了，顺着叶峥的意思去院子里坐着。
    院子里的香樟树是秦渡出生那年秦格种下的，当时秦格抱着女儿去紫金山上看萤火虫，到那儿天还没黑，正好有一截山路在修木栈道，得把边上碍事的树苗给挖了。秦格看着不落忍，就问那工人这树苗能不能给他，他带回去种，别让它死了。工人也爽快，找了个袋子把树苗装好就交给了秦格。
    这一种就种了十五年，和秦渡一样大，像是秦格的另一个孩子，每年夏天生虫子了，秦格还自己搭梯子上去捉。捉下来的虫叫毛辣子，绿绿肥肥的，秦渡就拿它去吓巷子里的其他小孩儿，一举奠定自己老巷一霸的地位。
    现在秦渡看着这棵香樟，眼圈又红了。夏天的风拂过她尚未消肿的脸颊，带起一阵微微的刺痛。
    “叶峥，我好想我爸爸。”
    叶峥握着她的手：“别想了，都会好起来的。”
    “还好有你，不然我可能现在还闷在被子里自怨自艾。”
    秦渡把头埋进叶峥的肩窝，颤动的睫毛刮着叶峥的脖颈，痒到了骨子里。
    “谢谢你，叶峥。谢谢你。”
    叶峥叹气。仰望着头顶的香樟树叶，捏捏她的后颈，又爱又恨地轻轻念了一声傻瓜。
    秦渡太累了，靠在叶峥怀里，没多久又睡着了。
    秦家老太太回来以后，叶峥就和她一起把秦渡送回了房里。之后就是她们祖孙之间的事了，叶峥在的话，她们反而不好交心，况且叶家奶奶的身体也需要叶峥照顾。照顾完秦渡这个小的，也该回去看看家里那个老的了。
    但等叶峥迈进自家远门，看见院里那两个陌生的身影，像被雷电击中一般，立时怔在原地。
    这么多年，他们没有寄回来任何一张照片，但叶峥知道他们是谁。
    那是血液里的羁绊，是打断骨头也连着筋的联系。
    那是她的父母。
    叶峥笑了，多可笑。
    秦渡失去了一个父母，她就从天而降了一个父母。这玩意还他妈是守恒的。

 第30章 chapter30

    叶臻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这个小院了，一花一木却都和从前别无二致。海棠，冬青，文竹，看得出来还是当初那一株，只是长势更好，也更精神。
    叶韵之也是一样，再来到这个第一次见到叶臻的地方，心情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叫出叶臻哥哥的那一刹那。那种仿佛心脏骤停的悸动，永远只有面前的这个人能给。
    他们是爱对方的，他们也只爱对方。两个自私的人在一起，总是祸害无穷。
    听到叶峥的脚步声，叶臻回头，细边眼镜后面，他的眼神平淡至极。
    “我听说你刚刚在对门，我们就在这里等了。”
    “是吗。”看到那张脸，叶峥的眼神和父亲如出一辙，没有任何波动。
    “那真是耽误你们时间了。”
    叶臻还真的看了看腕上的表，眉头微皱。
    “确实耽误了会儿。”
    叶韵之轻轻拉了拉丈夫的袖子，示意他温和一些。
    相比叶臻，叶韵之对叶峥还算有点感情，从她给叶峥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和她爱的男人那么相像。但那也仅止于此了，她所有的爱都给了丈夫。在她那里，除了生命和名字，其他的，叶峥什么也得不到。
    “叶峥，你和我们走吧。去法国。”叶臻拍拍太太的手，生平第一次叫出女儿的名字，出口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叶峥想都没想，直截了当三个字。
    “我不去。”
    叶臻似乎预料到她的抗拒，眉毛都没动一下。
    “你可能有一些误会，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叶峥冷笑。
    “你也误会了，我也不是在和你商量。”
    因为还未出生就被打上“可能会有生理缺陷”的标签，叶臻对这个女儿从来没有任何期待。但现在看着她四肢健全头脑正常，叶臻觉得，这么多年的投资好像也不算白费。
    “你奶奶把你照顾得很好，你现在很健康，我很高兴。”
    叶峥望着他那张根本丝毫看不出高兴的脸，忍住作呕的冲动。
    “谢谢。谢谢你们当初没要我，所以我才这么努力地长，长成现在这副正常人的样子，就为了不让你们瞧不起。”
    “叶峥，你恋爱了吗？”
    叶韵之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开口。
    叶峥顿住，将眼神移到母亲身上，上下嘴唇一碰说了句。
    “你有病吗？”
    叶韵之脸色变了变。她从小就是大家庭里的闺秀，人生最大胆的事情就是嫁给了叶臻。但这个大胆的决定也没有做错，如今她也是名流圈里人人艳羡的叶太太，没有人会这样冒犯她。即使她这个问题问得确实莫名其妙。
    叶臻看着太太泛白的脸色，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还像当初那个文静青涩的妹妹似的，连这么个黄毛丫头都招架不了。
    “如果你没有恋爱，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们走。”叶臻推推眼镜，自然而然地把妻子的问接过来。“你的奶奶身体越来越不好，以后你怎么生活？”
    几句话而已，叶峥已经发现了母亲的软弱，真要谈点问题，那还是得和叶臻谈。
    “不用你操心，我能照顾我奶奶，也有朋友会帮我。”
    “你朋友，对门那个邻居吗？他们怎么帮你，会把你当做自家人照顾吗？”叶臻不屑。
    他不屑，叶峥更不屑。在这一点上，两父女倒是有种讽刺的默契。
    “和你们不一样，我们中国人邻里关系很好，是你们想象不到理解不了的好。”
    “如果他们不会把我当做自家人照顾，你们就更不会了。我对你们，没有哪怕一点点信任。”
    叶峥不是嘴硬，也不是怄气，这就是她的真心话。这对男女法律上是她的父母，但对叶峥而言，他们也只是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要冰冷。
    “你奶奶进医院了，肝癌晚期。”叶臻干脆地抛出最后的手段，一击毙命。
    这件事，叶家老太太是不让他告诉叶峥的。她的本意是让儿子把叶峥带走，自己留在国内治病，能治好最好，治不好，叶家总还有些旁系的兄弟姐妹，后事也不用他们操心。等叶峥知道了，那也木已成舟，总好过耽误她的前程，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过世。老太太的一番苦心叶臻本来不想违逆，毕竟那是他的母亲。但叶峥的态度惹恼了他，不把她所有的退路掐断，要带她走还得再费一番周折。
    叶臻讨厌浪费时间，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直截了当地伤害叶峥。
    “你胡说八道！叶臻你是人吗，那是你妈！你居然这么诅咒你妈！”
    叶峥根本不信，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肝癌呢，明明说是老毛病，明明身体已经好起来了！
    “你冷静一点好吗。”叶臻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到底有一些失望。看她之前那么伶牙俐齿的，还以为她很像自己，原来不过是强装而已。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回来，是她联系的我们，是她让我们来接你。”
    “别骗我了，我不会信的。”叶峥死死盯住他，“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和你们走。”
    “你太不理智了。”
    叶臻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儿果然还是有缺陷的，完全忘了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儿而已。缺席了她的成长，把她当做自己身边的那些生意人，甚至是自己的下属，自以为是地拿成人的标准去要求她，叶臻却丝毫未察觉到自己的过分。
    他能做好一个董事，能做好一个丈夫，但他做不好一个父亲。
    “我要带你走有很多种方法，没有必要拿我的母亲开玩笑。况且，哪怕我会骗你，医生总不会骗你，医疗报告总不会骗你，你奶奶总不会骗你。你敢和我去医院吗？”
    他每说一句，叶峥的勇气就矮下去一截，等他说完，叶峥浑身都僵了。
    “……好，我跟你去。”
    这一去，叶峥就再没能好好的回来。她也住进了医院，换洗衣服洗漱用品之类都由秦渡给她送过去。被这样的生死大事一冲，秦渡再也顾不上自家的秘密，每天在医院忙前忙后。叶臻夫妇不了解国内的医疗手续，秦渡就让叶峥在病床前陪着伺候着，办手续等化验单拿药之类的琐事就全交给了她。两个十五岁都还没到的女孩儿，就这么撑起了两个小小的家。
    三十五天，在医院待了三十五天，叶奶奶走了。
    叶臻不愿设灵堂，他们西式的观念不兴那套。但叶峥坚持，所以叶奶奶临走前，她们还是回了家。在自己的老床上，叶奶奶握着叶峥的手咽了气。
    七十多岁，算不上喜丧。但叶峥没有哭。
    秦渡和秦老太太正式来的时候，就看她整个人又瘦了一圈，穿一身黑跪在火盆边，垂着眼给每一个来祭拜的人磕头。
    把悲痛的秦老太太送回家安顿好，秦渡跪在叶峥的身边，陪着她一起磕。
    她说，我也是奶奶的孙女。
    守灵的夜里，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伤心人遇上伤心人。烛火忽明忽暗，两人的影子融在一起，再难分割。
    秦渡说你睡一会儿吧，我替你守。
    叶峥摇头。
    秦渡望着火盆，看焰头低下去了又添上一张纸钱。
    “等葬礼办完，你是不是要走了。”
    叶峥不说话。
    静了好久好久，秦渡才等到她开口。
    “我要走了，你怎么办。”
    “嗯，可能……会很寂寞吧。”秦渡抿着唇，声音轻轻的，叶峥的眼神投过来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
    “但应该还可以忍受。”
    “哦。”叶峥的头又垂下去，“那就好。”
    秦渡看着她的侧脸，在火光里染上一层蒙蒙的雾。
    “你会忘记我吗。”
    叶峥摇头：“我不知道。”
    我不想忘记你，一点都不想，但是忘不掉你又看不到你，我会受不了的。可是要我忘记你，我又舍不得。
    “你明白吗，秦渡。我不知道。”
    “我明白。”秦渡看着她眸子里闪着的泪光，搂着她的脖子，闭上眼亲了叶峥的额头。
    “我明白，我不会再问了。”
    这是叶峥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夏夜，她靠在秦渡的胸口，听着她的心跳，放声大哭。
    为了已经失去的亲人，为了即将失去的挚友，也为了未知的将来。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却道天凉好个秋。

 第31章 chapter31

    叶峥走了。
    秦渡躺在床上，看着手里那两份一模一样的录取通知书发怔。
    今天早上送来的时候，邮递员还恭喜她，能和邻居一起读这么好的高中，以后也有人作伴了。又问她对门人呢，怎么敲门没人应。
    秦渡说，你给我吧，她们都不在了。
    再过两天就是她十五岁的生日。之前还和秦格商量要怎么过呢，要把叶峥捎上，还有叶奶奶也捎上，两家人一起拍个照片什么的。
    现在一个暑假还没过完，秦格不在了，叶奶奶不在了，叶峥也不在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祖宗诚不欺我。
    累了这么多天，心里早就不难受了。就是钝钝的，像被什么东西压着，很无力。秦渡把通知书搁在自己额头上，开始想叶峥。
    她到底知不知道叶峥的心意，谁也说不准。但她对叶峥的情谊是真的，她们是同一根藤上生的花朵，是彼此的亲人。只不过那都是从前了，现在两人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什么都不是了。
    生日那天，段戟来了。买了蛋糕和礼物，还给秦老太太带了些保健品。
    秦渡打开蛋糕，是她从前跟秦格说过喜欢的那一款。粉红色的爱心形，内里是香草味的冰激凌，边上还有一圈巧克力做的小兔子。当时她跟秦格说，她喜欢巧克力，叶峥喜欢香草，所以这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当初最好的选择，放在现在不过是鸡肋而已。不动声色给段戟切了一块，秦渡把礼物推了回去。
    “段老师，谢谢你能来，谢谢你的蛋糕，但是礼物就算了，我不能收。”
    段戟观察着她的脸色，伸出一根手指将礼物盒又轻轻推给她，欲言又止。
    “这不是我买的。”
    没有段戟想象中的惊讶和激动，秦渡淡淡地哦了一声，把盒子收起来，不说话了。
    段戟自问见过的世面只多不少，泰山崩于前一样能面不改色。但是此刻，面对这样的秦渡，他如坐针毡。
    本来他怕秦渡追问秦格下落，但如今秦渡不追问了，段戟一样觉得尴尬。好像他们这些大人合伙欺负了她，但她已经逆来顺受。这副已经认命了的模样，不仅没让段戟心安，反而让他无地自容。
    “快开学了吧，紧张吗？”
    “不紧张。”秦渡对他没有抗拒，问什么答什么，只是答案总是机械又冷硬，再没了一点儿以前的机灵劲儿。
    段戟不是一个善于聊天的人，他也不懂怎样才能真正宽慰到秦渡。秦格没有把自己的下落和打算告诉他，但他猜得到。可这能和秦渡说么？
    “段老师，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
    却是秦渡先抬头，望进段戟的眼睛里，“如果是我爸爸托你照顾我的话，如果你还能和他联系上的话，你就跟他说，我过得很好，已经习惯了。”
    她的眼神太清了，没有阴郁没有怨恨，却也没有任何一丝温情。
    “好。”段戟想也不想就回答。他不管这话是不是个陷阱，不管是不是他答应就表示他真的还能联系上秦格，他只是不想再看秦渡那样的眼神。
    “谢谢段老师。”
    段戟到底还是想多了。得到答复，秦渡就移开了目光，刚拿起蛋糕刀又被段戟拦下了。
    “刚刚你切得太快，我都没来得及拦。蜡烛还没吹呢。”
    段戟那块还没动，他又把它放回去，勉强拼回一个完整的心形。拉秦老太太坐上桌，又把灯给关了。
    “好了，许愿吧。”
    秦渡看他忙前忙后，特别难以形容的一种滋味。她从前觉得段戟比秦格斯文太多稳重太多，她还和叶峥说过觉得段戟对她而言比秦格还亲。但是现在，她一点都不希望眼前的人是段戟。
    有的人只适合仰望，有的人才是依靠。
    秦渡闭着眼，认真地许了一个愿望。然后吹熄了蜡烛。
    “生日快乐，秦渡。”段戟说。
    秦老太太也摸摸秦渡软软的头发：“乖乖，许的什么愿？”
    秦渡笑了，她说。
    “我希望一睁眼能见到我爸爸，但是没实现。哈哈。”
    说完这句又哭了，她说。
    “我再也不想许愿了。”
    段戟沉默。刚刚还说自己过得很好，已经习惯了，这是已经习惯了的模样吗？如果这就是已经习惯了，那她不习惯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就是猜得到秦格的苦衷，段戟也不禁感叹他的狠心和决绝。
    那是秦渡过得最苦涩的一个生日，蛋糕被切了一刀后就再没有人动过，来的时候什么样，扔进垃圾桶的时候还什么样，只是冰激凌化了，淹没了巧克力小兔子。精心包装的礼物没有人拆，也没有人说那是谁准备的，秦渡把它丢进了书柜里，像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三年后，秦渡高中毕业，和孙阮一起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以前，秦老太太过世。
    无病无灾，睡着的时候走的。
    葬礼按照南京的风俗重丧厚丧，干净体面，由秦渡一手操办，而段戟一直陪着她。送骨灰上山的时候，秦渡不知是在和段戟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她说：
    “我奶奶那么健康那么硬朗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我怀里的一个小盒子呢？”
    段戟无言以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只有一声叹息。
    葬礼办了七天，包括停灵火化入葬设祭。整整七天，秦渡每天只睡三个小时，还是分时段睡的，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没有等到秦格。
    这本是秦渡允许自己存有的唯一一丝侥幸。她始终觉得，不管秦格是为了什么事情消失，老太太的葬礼他总会来的。但是没有。自始至终，那个人都没有出现。
    秦渡终于彻底放弃。同时，因为亲人离世和希望破灭，压抑太久的她终于患上了中度抑郁，每天要靠吃药调节情绪。
    老房子也搬空了，她要彻底搬去北京。
    孙阮来帮她收拾东西，看见书柜里留着的那个孤零零的礼物盒，偷偷给她塞进了行李箱。
    秦渡最后确认一遍的时候看见了，本来想丢掉，孙阮却极力劝她打开看看。
    “我不敢说你看了以后会怎么样，但就这样丢了，我觉得你一定会后悔的。”
    秦渡看着那个盒子，始终不敢拆。从前光亮的包装纸都已经沧桑不少，像她的心一样，灰蒙蒙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拆。”孙阮说。
    秦渡点点头，把盒子递给她，自己转过身去。
    孙阮打开以后，脸色变了变，郑重地走到秦渡面前：“我觉得你还是自己看看比较好。”
    秦渡的手一直在抖，孙阮就直接给她放在腿上。
    盒子里很乱，有照片，也有一张张泛黄的画纸。
    秦渡一张一张打开看，都是她幼儿园的时候画的画。
    画的蓝天碧水，白云小马，还有爸爸妈妈。
    这些东西，秦格都给她保存着。
    除了这些，还有出生记录、百天记录、满月记录和每年生日都有的一张纪念照。十五岁的那一张上，右下角的冲印时间显示的是2005年6月17日，就是他走的那一天。照片上的秦渡还在睡，秦格一身军装，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女儿的睡颜，眼睛里亮亮的，分不清是不是泪。
    秦渡如果知道那天早上之后就会失去他，那一瞬间她怎么都会醒的，再困都会醒的。
    之前的每张照片反面都会有秦格的字，比如女儿一岁了或者女儿今天喊爸爸了，很多琐碎的细节，和秦格本人一样啰嗦。而这一张，秦渡看之前先把孙阮支出去了，她觉得不管这一张后面写了什么，自己都会忍不住要哭。
    哭了又要别人来哄，秦渡自己都觉得烦。
    孙阮很善解人意，怕她情绪不稳，给她拿来了水和药就顺从地出去了。秦渡做好了心理准备，把手里的照片翻过来，。
    和其他任何一张都不一样，这一张很简单，笔迹更是仓促，像是在情急之下写下的，最后一个字甚至糊成一片。
    “宝宝，盒子里有一张卡，密码是你的生日。如果爸爸不在了，会有人把钱打给你。”
    “宝宝，爸爸永远爱你。”
    秦渡对自己的判断很准确，她又哭了。那么多年心里的猜想终于被验证，她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打开这个盒子，不能早一点放过自己。
    秦渡一边擦眼泪，一边在盒子里翻找，找到那张卡以后就跌跌撞撞冲了出去，找到最近的一家银行查询余额。输密码的手不停颤抖，秦渡咬着唇，恨自己为什么不把药吃了再出来。还好孙阮不放心她跟到这里，看她凌乱的模样，孙阮赶紧掏出随身带的水和药喂给她。
    “怎么了，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
    “阮阮，你帮我查一下，这个卡里有没有钱……密码……密码是我的生……我的生日……”秦渡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孙阮什么也不问，立刻输了密码。
    直到看到余额为0的那一刹那，秦渡急促的心跳才终于平复，浑身的力气都没了，缓缓地滑到地上，捂着脸啜泣。
    “到底怎么了？”孙阮赶紧把卡拔了，把人扶起来，“别哭别哭，如果你钱用完了可以先用我的……”
    秦渡却一把抱住她。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阮阮，这个卡里没有钱，说明我爸爸还活着……”
    秦渡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她好像已经不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她知道自己是高兴的，这些年里，自从秦格失踪，她就没有这么高兴过。这些年里，她没有任何关于秦格的消息，如今至少能确定他的生死，秦渡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孙阮看着她这副模样揪心得要命，她不知道秦渡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叶峥走了之后，秦渡就性情大变，现在甚至还患上抑郁症。孙阮只能抱着她不停哄，看她回家以后亢奋地收拾好一切，恨不得立刻就出发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担忧。
    “秦渡，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高兴啊！我特别高兴。”秦渡搂着一个布娃娃，笑得天真无邪。
    那是秦渡在南京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那是2008年。

 第32章 chapter32

    七年后，瑞典哈苏摄影中心。
    “我很高兴，叶。我觉得你配得上这个奖项，它属于你。”
    哈苏国际摄影奖是一项国际摄影界重要的摄影赛事，今年有十名摄影师从近三千参赛者中脱颖而出，其中就包括叶峥。作为ing（新锐摄影）的代表，她的作品将被收入哈苏的2015年度画册中。
    “谢谢你，lyle。”叶峥接过奖杯，给了这位亦师亦友的法国摄影家一个拥抱。
    lyle看着叶峥淡淡的笑容，挑了挑眉。叶刚刚入行时，因为外貌的关系大家都叫她“那个东方美人”，而现在，大家却都更愿意叫她“那个中国的天才”。
    但无论哪种叫法，叶都欣然接受。或许外界的评论对她而言只是消遣，她总是那么冷静又有魅力，用作品征服一切。
    “仪式结束后你有什么计划吗？留在瑞典玩几天，或者直接回法国？”
    叶峥理了理自己的短发，对着lyle摇摇手指，神采飞扬。
    “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回家。”
    翌日清晨，瑞典arlanda机场。
    陆玖好不容易连上wifi，给叶峥发了个视频请求还被拒接，无奈地东张西望。
    短信也没法发，他就是来接个人，这边下飞机捎上叶峥就准备再上飞机的，当然也没那时间和心思还去办张瑞典的电话卡，只好还跟之前在国内似的发邮件。
    “叶峥你在哪儿呢，我到了啊，5号国际客运楼。”
    没一分钟回信就来了。
    “我的航班改晚上了，你先出来，我在车里等你。”
    得，这姑奶奶不知道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了。陆玖看看自己浑身上下，坐国际航班也跟出门买菜似的，就拎了个手提包，钱也没换，人生地不熟的，可不得听她摆布么。
    陆玖高考没考好，只上了个三流大学，但凭着人机灵会来事，毕业两年多也成了职业经纪人，在文娱圈里摸爬打滚，当年那点八卦神经都被磨得粗粝得很，听说什么都见怪不怪了，也觉得很没意思。所以听说叶峥要回国成立摄影工作室，就立刻辞了职要来做她的个人助理。帮她谈谈投资和宣传什么的，顺带着可能还要顾一顾这个，感情生活。
    初中毕业以后，因为不同校，他和秦渡的往来也渐渐淡了。现在也就是点赞之交的关系，就是点赞之交都有点牵强，因为一直是陆玖给秦渡赞，秦渡……秦渡的微博是不是本人在用还不一定，反正是没给陆玖赞过。
    但至少还在同一个国家，陆玖对秦渡的了解，肯定还是要比叶峥多太多了。所以如果要帮她们牵线，陆玖还是有点把握的。毕竟现在的他，无论人脉还是手段都再不是当年可比。
    于是收到叶峥发来的车牌号，陆玖揣起手机，就干劲十足地奔着他的boss去了。
    咚咚咚——
    陆玖敲敲叶峥的车窗。
    “老板，有什么吩咐？”
    叶峥调下窗户抬眼一看，他果然长高了，白白净净的，脸庞也比从前瘦，穿着打扮更是挺拔得体，就是以叶峥如今见多了混血帅哥的挑剔眼光来看，也还是算帅气的。硬要说什么不足，那就是国际航班太累，睡得衬衫都皱了。
    “会开车吗？”叶峥问。
    “会啊！但是国内的驾照，这儿的鬼子认不？”
    叶峥摆手，解开安全带把驾驶位让给他。
    “会开就行了，我们晚上都走了，没那么巧这么一会儿就被警察抓到。”
    陆玖点点头，乖乖地坐了进去，又侧头看看叶峥，眼神复杂。到底是太久没见，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陆玖也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了，干他们那一行就得交际能力强，但面对叶峥，面对这样一位老友，他那些拉近关系的手段和技巧好像都没法使，好像怎么使都不合适。
    “看什么？”
    陆玖撇嘴：“我发现你真的变化好大。”
    从前的黑长直变成深蓝色的短发，黑色的衬衫解开了两个扣子，锁骨处白皙又优美，再仔细看看，好像左耳有耳洞，右耳没有。
    “哪变了？”叶峥点了一支烟，自顾自开始吞吐。“嗯，确实，我好久没说中文，腔调都变了。这样，你先给我来两句南京话吧，让我找找乡音。”
    “南京话？我也不太会说了，现在都一口京腔，不伦不类的。”陆玖推开叶峥递烟的手，“我不抽，不好那个。”
    “哦。”叶峥把烟盒收起来，“那你说我哪变了。”
    “说不上来，气质变了。用现在的话说叫挺高冷的。”陆玖手把着方向盘，看着叶峥在反光镜里的眉眼，怕她没听懂又补充道，“就是高贵冷艳的简称。”
    “好词坏词啊。”叶峥笑了，夹着烟的手就放那儿，半天不吸，任烟灰掉在脚垫上。
    “好词，夸你牛逼呢。”陆玖看不下去，把她的烟夺过来摁了，“不抽别浪费，车里都给你弄脏了。”
    叶峥倒挺不在乎：“没事，租的车，还的时候多给点钱就行了。我们走吧，在这挡人家道了。”
    “行啊，我都等半天了。”陆玖笑眯眯的，一副任劳任怨的劳工样。“咱们去哪儿啊，老板。”
    “这地方我也不熟，导航开了，你给我去一个卖东西的地方吧，我要买点纪念品。”叶峥把座椅放平往后一躺，懒懒散散的。
    陆玖回头，看她眼睛都快闭上了，还非得明知故问一下。
    “给谁买啊？”
    叶峥瞟他一眼：“给你买。”
    “真给我买？不带骗人的啊。”陆玖坏笑。
    “快开车吧你，废话啰嗦的。”
    到了地方，陆玖把叶峥叫醒，两人一起选礼物。
    “敢情您就是为买东西改航班的啊。”陆玖推着车跟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扯淡，“头等舱是不是也得收改签费？”
    叶峥一边挑一边回答他：“之前那是你定的，国际航班那么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你不累么，晚上吃了饭再走。”
    “哦。”陆玖明白了，看看人家这老板当的，多会体恤下属。
    “那你给我买一个这个吧。”
    “什么？”叶峥看他手指的方向，是一个瑞典特有的达拉木马。
    “哦这个啊，因为当年瑞典人主要靠伐木养活家庭，所以这一般是经常不在家的父亲就地取材做给孩子的礼物，你多大人了还要玩这个。”
    话刚出口，叶峥仿佛是怔了一下，停下脚步，还是伸手将那个木马拿下来放进车里。
    “哎你不是说大人不玩这个吗？！”陆玖看她脸色变来变去的，不明所以。
    “这给秦渡买的。”叶峥从他手里把购物车接过来，自顾自推着往前走。
    陆玖牙都酸了，什么啊，自己刚说大人不玩这个的。还有没有点原则了？还有没有点必须坚持的信念了？
    心里吐槽得不行，人还是照样得跟上去。挑挑拣拣地买好了礼物，陆玖负责把这些拎上车。
    “老板，你这光礼物就买这么多，行李要超重的噢！”
    叶峥帮他提着一个袋子，漫不经心。
    “我没行李。”
    “你没行李？你在国外住这么多年你说你没行李？”陆玖惊呆了，“那你回国穿什么用什么啊？”
    “回国再买啊。”叶峥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有地方住就行了，你不是给我找好房子了吗。没房子我住酒店也行。”
    “房子找是找好了……家具什么的都有，东西也都是新的。”陆玖这一通说的，也不知道是让她放心还是让自己放心，明明人一点都不慌，就自己在这着急上火的。“但你这也太随意了吧，换洗衣服总得有吧？北京最近挺热的……”
    “国内不是可以淘宝吗，说是什么都能买到。”因为早就计划了要回国，叶峥也是做了些功课的，把手机递给陆玖，“给我装一些你们用的软件，微博微信淘宝什么的。”
    “行啊。”陆玖接过手机滑了滑，“那先跟你说哦，你回国以后r和instagram是用不了的，你要和那些鬼子朋友联系就发邮件。”
    “我知道。”
    “那行，装好了。”陆玖把手机递回去，“你会用不？”
    叶峥没说会也没说不会：“你先开车吧，找地方吃饭。我用用先。”
    等到了餐厅，陆玖看她眉头皱皱的，有点好笑。
    “行啦，拿来吧，我来给你弄。”
    叶峥也不好这面子，干脆地交给他。
    “好久没看汉字，认得有点慢。”
    “嗯，先给你注册个私人微博哈，工作室的微博回去咱们再商量着弄，你id取个什么？”
    “就我rid可以吧gye。”叶峥抽了一张面纸，沾了水给他比划。
    “这个已经被注册了，你换一个。”
    叶峥卡壳了，陆玖今天来问了那么多问题，就这一个让叶峥卡壳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给我随便取一个吧。”
    陆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那行，我想想啊……”
    想了半天，陆玖也没想出来。叶峥说随便取，他能真随便取么？等工作室开起来，叶峥的个人形象也是需要好好包装的，她的微博也会是一个有力的宣传点。所以这id也得响亮，得独一无二，还得符合她的气质。
    看陆玖愁眉苦脸的，叶峥也不折腾他了。
    “行了，秦渡有微博么？她的id怎么取的，你就给我怎么取。”
    听到这话，陆玖脸色一变，把手机放下了。
    “等一下。看你这意思，这么多年，你就没跟她联系过？就这你还得问我？不是，叶峥，之前邮件咱们没说清楚，你这……到底什么情况，对人家还有没有心，你这次回来，是奔着再续前缘回来的么？”
    “这很重要吗？”
    陆玖难得的严肃：“很重要。这要不说清楚，我没法帮你，很多事情，我也没法告诉你。”
    年少时的感情确实还在，不然陆玖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但毕竟是十年未见，现在的叶峥对他来说，是一个需要重新认识的人。之前开开玩笑寒暄一下无伤大雅，但是这一点，是必须要确定的。
    陆玖现在虽然和秦渡关系淡了，但她的情况陆玖还是知道一些的，在这种时候，如果叶峥不能明确自己的心意，随随便便就要去打扰秦渡的生活，陆玖一定会阻止。
    叶峥看了他一会儿，整个人的气势忽然就弱了，肩膀塌成一个无力的形状，搅着杯中的水眼神飘忽。
    “前两年是不敢联系。”
    “那后来呢？”
    “后来是忙得没空联系。现在，就是联系不上了。”
    说到这些，叶峥烦躁至极又想抽烟，抬头一看这餐厅禁烟，又悻悻地放下火机。
    “好，这可以理解。”陆玖本来也就不想为难她，干脆点头，继续盘问，“那这些年，和别人在一起过吗？不论男的女的。”
    “没有。”
    陆玖惊了：“怎么可能？叶峥我都二十五了！女朋友谈三四个了！你也二十五了吧？你没谈过恋爱？”
    “你声音小点，别在外面丢人。”叶峥无可奈何地看着陆玖。
    “……我忘不了她。”
    “不是吧思密达！”陆玖这次学聪明了，声音虽然依旧大，但装自己是韩国人，“你要不要这么痴情啊思密达！你初中毕业走的，都十年了，你说你忘不了一个邻居加同学？不瞒你说，我小时候对门住的是男是女我都忘了思密达！”
    叶峥扶着额头，一副受够了的表情。
    “你能忘记和你一起笑过的人，但你能忘记和你一起哭过的人么？”
    “她是和我一起在我奶奶灵前磕过头的人，换你你能忘？”
    陆玖蔫了，拿着刀叉颠啊颠的转移视线。
    “哦，我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对不起啊，老板。”

 第33章 chapter33

    叶峥看他手足无措的模样，轻笑着端起杯子。
    “没事。都过去了。”
    陆玖抿着唇，彻底把手机推到了一边。既然已经确定叶峥没忘了秦渡，那陆玖就要和她交交心了。不巧这时候正好服务生来传菜，他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你要说什么？”
    叶峥也不是睁眼瞎，这家伙刚刚还神气得很，现在这副模样摆明了有话要说。
    “还有之前讲的，很多事情没法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陆玖看着叶峥探询的眼神，心想我要在这时候开口，你这饭都吃不好了。
    叶峥却并不准备放过他。
    “不用细说，讲个重点就行，我也不追问。”
    陆玖少见地低落，看着窗外人来人往，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就是觉得，如果你知道她这十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可能你就不会一直到现在才要回国。”
    “她过得很不好吗？”
    陆玖转头回来：“你说了不追问的。”
    叶峥不说话了，专心地拿起刀叉切割沙拉里的西兰花。餐刀的锯齿摩擦着盘底，听在陆玖耳朵里万分刺耳。他丝毫不怀疑叶峥是把蔬菜当成他来切。
    “得得得，你是老板你牛逼，我说我说，你别切了。”陆玖把她的刀叉夺过来，彻底没了脾气。
    “我知道的也不多，就听说她爸爸失踪了。”
    “这个我知道。”叶峥还算平静。
    “然后大学以前，她奶奶过世了。”
    叶峥愣了一下，却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人总是要死的。”
    前面只是扔两颗石子探探路，最严重的要放到最后说。陆玖的喉结动了动，咽了口唾沫。
    “她现在是个悬疑小说作家，据传……精神方面出了点问题。”
    叶峥的眼皮跳了一下，锋利的眼神像是要钉在陆玖脸上。
    “你再说一遍。”
    陆玖苦得不行了都，早就知道不该说的，怎么嘴还这么欠！
    “具体是什么问题我也不知道，她们公司挺大，也做着几十个娱乐明星。我们的圈子重叠不少，但我也很少能直接联系上她本人，因为她从前只是书红，本人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不过最近她们公司换老板了，换老板之后，公司对她的包装方案也有很大变化，这些流言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司宣传部门故意放出来的。现在她有曝光率有话题度，但公司又把她本人保护得很好。”
    “我的人脉已经算很广，但还是不能了解她的详细情况。不过就我手头掌握的信息来看，叶峥，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秦渡的精神有很大可能真的存在问题。”
    叶峥从小就沉默早熟，那张脸上从来没太多表情，很少笑，更很少哭，经历变故后更是心如止水。虽然现在因为工作关系有了很多朋友，但和他们，叶峥永远保持着一个礼貌的社交距离。她的心里有一个界限，这个界限之后，永远只有一个人。她的感情很少，所以很珍贵，除了那个人，谁也不能给。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性格里这淡漠的一面，确实很像叶臻。
    但此时陆玖看着叶峥捂着脸，虽极力克制，肩膀却不断颤动的模样，心里却比看任何一场催泪戏码都更加动容。
    “叶峥，你在哭吗？”
    叶峥没有给他回应，却把手放了下来。那是陆玖第一次看到叶峥的眼泪，他听到她说。
    “那你觉得，我回去有用吗？我能帮到她吗？”
    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悔恨，叶峥开始怀疑自己。
    在秦渡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不在。那现在呢，她还有必要为了秦渡回去吗？秦渡会希望看见她吗？
    陆玖叹气，抽了一张纸递给她：“我答不上来。但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以前喜欢她我信，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确定你喜欢的是她，不是你脑海里的想象吗？”
    “现在的她，可能和从前，和你脑海里的印象，非常不一样。叶峥，你问问自己，你能接受这种变化吗？”
    “你说你这么多年没有谈过恋爱，我也相信。但是你对别人，真的连一点点动心都没有过吗？”
    陆玖的心思很简单，他不是要刁难叶峥，他就是想更加确定叶峥的决心，也确定自己的决心。如果叶峥回国，自己给她们搭上线了，完了叶峥又发现货不对版，这个秦渡和心里的秦渡不一样，那就是对秦渡的二次伤害，叶峥是主谋，而自己就是从犯，是帮凶。
    所以陆玖很谨慎，确定了叶峥没忘了秦渡还不够，还要确定她是真的喜欢秦渡这个人，确定了这些，陆玖才能全心全意去帮她。就算最终没法有一个好结局，陆玖至少也能问心无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长得不难看，二十五了，怎么可能没和别人交往过，就是生理上都会受不了是吗。”叶峥擦干眼泪，很快冷静下来。
    “但我要告诉你，陆玖。我叶峥，就是没办法去碰那些我不喜欢的身体，没办法回应那些我毫无感觉的甜言蜜语，没有办法去拥抱那些我从未心动过的灵魂。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陆玖服了，彻底服了，果然是在法国待过的人，能把精神洁癖说得这么劲儿劲儿的。
    “得，老板，有你这句话，秦渡迟早是你的。有你这句话，你让我干什么，我陆玖一句二话没有。”
    叶峥无奈，听这意思，要是她没说清楚，这小子心里到现在都还存着点迟疑呢。不过得了陆玖的一串质问，她也反而更能坚定自己的心意，这小子，也算用心良苦了。
    学着从前秦渡的样子糊了糊他的头发，叶峥浅浅一笑。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好的，老板！”
    十二个小时后，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北京还真是挺热的。”叶峥折了折自己的袖子，“听说空气也不是很好哦？”
    “今天算不错的了，所以我才给你定今天回来的。”陆玖拖着她买的那么些礼物，带着她往外走。航班延误，接他们的车早就来了。
    可还没出机场大厅，眼尖的陆玖看见休息区的屏幕，登时打了鸡血似的指给叶峥看。
    “秦渡！是秦渡！”
    叶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皱着眉，滋味难以形容。
    十年未见，屏幕里的秦渡瘦了很多，化了妆的缘故看起来气色不错，但她削尖的下巴和眉目间的疲倦却让叶峥心里一紧。但也只是这样而已，视频里她看起来很平静，淡然自若，没有一点精神失常的迹象。
    “也不知道她们新老板怎么想的，她之前的作品要拍电影了，这些宣传居然都投放到机场啊高铁站啊这些地方，你知道投在这些地方要多少钱吗？关键是还不一定能有好的宣传效果。”陆玖自顾自地给叶峥分析，“你说这把钱往水里砸就为了听个响是不是挺傻逼的？”
    “这些地方人流量大。而且如果是为了某个特定的人，投放在这些地方，他能看到的可能性最大。”叶峥忽然想到什么，“小九，她的新老板是谁？”
    如果这真如陆玖所说，这是一件把钱往水里砸就为了听个响的事情，是谁能为秦渡做到这样？

 第34章 chapter34

    “这我还真不知道。”陆玖开了手机滑啊滑的，“之前我也问过，但这人挺低调的，没什么资料流出来。”
    看叶峥还盯着屏幕发呆，陆玖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走吧，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你还得倒时差呢。先回住处休息一下，完了咱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谈。”
    屏幕上的视频正好放到最后一个定格，秦渡机械的笑容刺痛了叶峥的双眼。别人或许没什么感觉，但对叶峥来说，就这一个陌生的笑容，她就彻底相信了陆玖的话。
    记忆里的秦渡，笑起来眉眼弯弯，那股子甜蜜劲能感染她身边所有的人。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只靠嘴角肌肉牵出一个弧度，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空茫茫的。
    叶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
    “好，走吧。”
    秦渡现在和孙阮住在一起，两人合买的一套小跃层，秦渡在上面写书，孙阮在下面作图做模型。她现在是建筑设计师，忙起来也和秦渡赶稿时一样昏天黑地的。
    两人工作上互不打扰，生活上互相照顾，这么多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孙阮和吴霜月早就在一起了，但秦渡的状况不适合一个人住，所以孙阮坚持要陪着她。吴霜月现在是国内二线小花旦，为了艺人形象当然也不适合和孙阮同居，被拍到什么的话，必然躲不过被封杀的命运。
    所以这么看起来的话，倒是秦渡孙阮更像一对。吴霜月对此多有不满，但好在她自己也很忙，身边又都莺莺燕燕的，倒也并不见得有多寂寞。
    这些孙阮想得到，但她也没办法。当初稀里糊涂上了贼船，这会儿也离不开了。
    对于吴霜月是怎么把孙阮骗到手的，秦渡一清二楚，并且很以为耻。所以孙阮能决定和自己一起住，秦渡就安心多了。
    她们俩的家里常常有很多人来，除了烹饪打扫的阿姨，还有秦渡公司的宣传人员。有活动之前，都会来确定她的精神状况，做造型确定流程之类。她们公司换了老板之后，还把自己的助理分给了她，叫钟敏敏，专职负责秦渡的一切事宜。
    除了钟敏敏，这个新老板居然还把林远找来了，做秦渡的私人医生，专职心理疏导。
    再见到林远那会儿，秦渡确实吓了一跳。林远也挺无奈的，学心理学那么辛苦，结果真要临床了，病人就这么一个旧友。倒不是说对秦渡有什么意见，就是觉得有点大材小用。
    但失落归失落，对秦渡的病情，确实不会有任何人比他更上心了。
    他们这群人，除了吴霜月和陆玖因为工作关系需要广交人脉之外，交际圈都算简单。十年前身边的人，在经过十年的轮回以后，又因为种种原因重新聚到了一起。
    “秦渡，该吃药了哦。”晚上九点，孙阮敲敲秦渡的门，例行提醒。
    “阮阮，你进来一下。”
    一般孙阮说完就会走了，不会进去打扰秦渡写书。但现在她主动叫了，孙阮肯定要进去。
    “怎么了？”孙阮打开书房的门，房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秦渡不在椅子上，反而蹲在墙角，抱着个手机神情紧张。
    “阮阮，你认不认识这个号码？我不认识，不敢接。”
    因为抑郁的关系，秦渡有睡眠障碍，所以每天七点之后，她的手机就是不开的，以防有什么事情干扰到她的精神状态，严重的会让她整夜失眠。
    但今天不知为什么，秦渡没有关机。而现在闪着的这个号码，又是如此的陌生。
    孙阮从她手上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这个号码她也不认识。
    “别怕别怕，没关系，不认识我们就不接。”孙阮干脆地把电话挂了，一边搂着秦渡安抚她，一边把号码转发给钟敏敏。“让敏敏姐查一下好了，别担心哦。”
    孙阮知道秦渡在怕什么，她怕这会是秦格的电话。但即便真是秦格的电话，孙阮也不敢就这么让秦渡接。林远不在，秦渡的抑郁一旦发作，持续时间至少是两周，每一次发作，对她身体的伤害是巨大的。
    钟敏敏的回复很快就来了。
    “号码的持有人叫陆玖，前职业经纪人，现自由职业者。除了这些，资料显示，他还是你们的初中同学。”
    “小九……”秦渡狐疑地看着屏幕，“他是经纪人？”
    “嗯，敏敏姐是这么说的。是他的话，能拿到你的号码也不奇怪了。不过如果你想回他电话的话，要等明天你醒了，远哥来了以后再回啊。”不是秦格，孙阮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把秦渡扶到小沙发上坐好，又拿了个抱枕让她抱着。
    秦渡咬着抱枕，攥着手机不撒手。
    “阮阮，我想小九，我想现在回。”
    孙阮想起林远的叮嘱，坐到她身边。
    “好，你想现在回就现在回，我坐边上听着可以吧？”
    秦渡点点头，找到那个未接记录回拨过去。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声音刻意放得很轻很柔和。
    “晚上好，是秦渡吗？我是小九。”
    “我是秦渡。小九，你，现在还好吗？”
    陆玖把手机开了免提放茶几上，身边盘腿坐着的叶峥听到秦渡的声音，鼻子一酸。
    “哈，我很好，好不容易才问到你现在的号码。你还好吗？”
    秦渡的手抓着抱枕的一角，声音紧张又颤抖。
    “我很好，对不起，一直没有和你联系。好想你啊。”
    叶峥听出了她的情绪不稳，抓着陆玖的胳膊让他快点说重点。
    陆玖倒吸一口冷气，迫于老板淫威赶紧开口：“我也很想你。明天晚上你有空吗，我有一个朋友新开了一家清吧，很干净，也很安全，没有人会乱拍的那种。”
    “她没空的，她晚上不能出门。”
    孙阮听不下去了，把手机接过来，“她也不能去那种地方。”
    叶峥的手还放陆玖胳膊上呢，听到她的声音狠狠朝陆玖胳膊上一掐。
    怎么回事，秦渡现在和谁住一起？
    太久没听孙阮的声音，陆玖一时间也懵着呢，被老板这么一掐赶紧以眼神求饶，示意她冷静点，话筒对面秦渡又说话了。
    “我可以去的，小九。你把地址发给我，我会去的。”
    陆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电话挂了。

 第35章 chapter35

    秦渡果然按时赴约了。在她的坚持下，谁也没能跟着她。
    怕她找不到地方，陆玖一直在门口站着等，惹得酒吧老板姜盈还嘲他像个门童，要给他开工资。
    “开工资用不着，你今个儿少放点人进来，我那朋友怕吵。”陆玖点着吧台，笑得俊朗极了，“亏的钱我给你补上。”
    “得了吧，还跟我提钱，挂个暂停营业的牌子还不是一句话。我今儿也歇歇，看看你那什么朋友，让你这么上心啊。”姜盈扯过陆玖的领带绕在指间，淡淡的香水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陆玖尴尬地轻咳，赶紧把领带拽回来：“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真正上心的人在那儿呢。”
    叶峥戴着顶贝雷帽，把随性的短发理顺了藏好，坐在角落里心烦意乱。
    她的座位背对着门口，左耳的钻石耳钉反着璀璨的光，手机屏幕开了关关了开，漫无目的地滑来滑去，手心都出了汗。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拧自己手指的习惯了，但今天，叶峥好像又回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焦灼的情绪一波一波涌上来。明明今天并不需要她面对秦渡，她只要这么安静坐着就好。
    可就是这么安静坐着，都已经让她心焚如火。等秦渡真的来了，真的坐在她的身后，叶峥可能就要就地自燃了。
    整个人都像在云端似的，碰不着地没着没落。强行灌了一杯冰水，叶峥才勉强把自己的魂儿拽回来。
    酒吧门上的铃铛响了，秦渡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连衣裙，长发微卷，柔柔地披在肩上，垂着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果然和小九说的一样，很安静，光线也暗暗的，让她很舒服。
    陆玖在她身后进来带上门，给姜盈使了个眼色。
    “怎么样，我这朋友？”
    秦渡一进门姜盈就注意到她了，高挑匀称，皮肤又白，白的都快能反光了。再仔细一看，五官灵得不行，尤其那一双眼睛，迷迷蒙蒙的，像只第一次见到湖泊的小鹿，又怯又喜，有种清纯的勾人。
    “从哪给你找到这么个宝贝。”姜盈感觉自己浑身都活起来了，取出调酒的器具，“得，带她去坐吧，我亲自来伺候。”
    “这可不是我的宝贝，你别吓着人家啊。”陆玖绅士地虚扶着秦渡给她带路，一边回头警告姜盈。
    “我有分寸，用你啰嗦。”姜盈眼里都是笑意，盯着秦渡看个没够。
    落座之后，陆玖给秦渡介绍。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朋友，叫姜盈，这酒吧就是她开的。”
    “呐，这就是我初中同学，秦渡。你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
    姜盈单手撑着桌子，向秦渡笑笑：“嗯，我知道。秦渡，你喜欢喝什么，能喝酒吗？”
    秦渡还没回答，陆玖先给她挡下了。
    “她身体不太好，不能喝的。”
    但姜盈理都不理他，只望着秦渡：“没关系，我给你调一点特别的，怎么样？”
    秦渡感觉到来自身边的压迫感，有点呼吸不畅。但毕竟是小九的朋友，初次见面又是一番好意，不好驳了别人的面子吧。
    “嗯，一点点，可以喝的。”
    她这边刚答应，陆玖的手机就响了。
    “陆小九，你这个月工资扣光了。”
    陆玖站起身，越过秦渡看叶峥僵硬的背影，突然觉得，能看到叶峥这个幼稚的模样，扣三个月工资都值了。
    重逢就重逢呗，非得这么折腾一下，躲人家后面听墙角。
    陆玖之前问她准备什么时候正式出现在秦渡面前，叶峥说不知道，还没准备好。不敢出现，又想见人家，就想这么一个招儿。
    “小九，你在看什么？”秦渡抬头，那双眼睛盯得陆玖心都颤了。
    陆玖赶紧坐下，捂着自己的右脸。
    “没事，有点牙酸。”
    秦渡不明所以，姜盈可是明镜似的，眼神往旁边飞了一飞。
    陆玖刚刚说的，真正上心的人，就是这位了吧。看陆玖手机响的那速度，还挺护犊子。姜盈嘴角挑起，把调酒器在秦渡眼前晃了一晃。
    秦渡被她流畅的动作吸引，饶有兴致地看着。
    姜盈打开调酒器，里头的tequila早成了冰，晶莹剔透的往温好了的杯子里一倒，嘶嘶地开始冒白气。
    “来，要不要试试？”姜盈将一杯牛奶轻轻推给秦渡，“试试自己倒上去。”
    秦渡觉得有点新鲜，伸手过去，牛奶也是温的，让她很安心。
    等她握住杯子，姜盈再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将牛奶倒进酒杯，醇厚的奶滑进冰酒的缝隙，朦胧的酒雾蒸腾，光是看着都要醉了。
    “尝尝吧？”收到陆玖怒视的眼神，姜盈松开秦渡的手，把酒杯放到她面前。
    “好香。”秦渡低头闻了闻，“谢谢你。”
    “先别急着谢，万一不好喝呢。”姜盈越看她这乖模样越稀罕，后槽牙都有点痒。
    陆玖倒有点伤感。
    叶峥是变了，可十年了，谁不在变？就是他陆玖，放十年前，他也想不到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但他们的变化到底还算有迹可循，还都能看出谁是谁。
    而秦渡，完全是换了一个人。
    直到这一刻，见到她真人的模样，陆玖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一点。
    秦渡以前是什么样的？
    光彩照人，活力四射，是所有校级活动上最亮眼的风云人物，是会为了朋友冲动打架的热血少女。她活得让所有人羡慕，有血有肉，酣畅淋漓。可现在呢？
    陆玖看她皱着鼻子，明明不愿意喝却还顺从地抿着酒，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手一伸把她的杯子夺下来，不知道在发什么脾气。
    “少喝点，这玩意越喝越醉。”
    秦渡愣了一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陆玖不让她喝，她就不喝了，只是抱歉地看着姜盈：“姜盈，谢谢，很好喝，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姜盈不是什么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看陆玖脸色不好，也就收敛了玩心，“你们聊吧，我去吧台坐着。”
    等姜盈走后，陆玖这才细细地观察秦渡。
    看着她紧紧抿着的唇，看着她肩膀紧张耸起的线条，看着她沉默地捏着面前的纸巾，陆玖甚至比她还要不安。
    明明脸还是这张脸，到底是哪里变了呢？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会这么陌生呢？
    “小九，你……为什么不说话。”秦渡突然鼓足勇气开口，声音瓮瓮的，像是快哭了，“我没有听你的，你生气了吗？”
    陆玖惊了，立刻解释。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生气！”
    叶峥的信息没有再来，但陆玖知道自己半年之内都别想有工资了。
    “真的没有，你放轻松，放轻松好不好？”陆玖手足无措，“你为什么突然……”
    秦渡的手掌紧紧攥着，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我很想你，见到你很开心，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急别急，你不用着急。”陆玖握住她的手，自责地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刚刚姜盈走后秦渡的精神就已经很紧张了，自己居然只顾着纠结，一直没有发现！
    “慢慢说，不，你不用说，你听我说就好了，好不好？”
    陆玖火急火燎地哄了半天，秦渡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嗯，我听你的。”
    这副过分听话的模样又让陆玖心里一痛。他现在终于可以理解叶峥所说的没有准备好是什么意思了，这真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第36章 chapter36

    说到扯淡，北京三环以内找不到比陆玖更能扯的，插科打诨变着花儿地哄秦渡，竟也把她哄出了一点笑模样。刚刚还因为紧张有点抑郁发作的迹象，这会儿也稍稍缓解。
    毕竟他是陆玖啊，他是秦渡的故人，就是不这么费尽心思地哄着，只要能看着他，听他说话，秦渡就很开心了。
    九点整，她的手机响了。秦渡迅速地挂断，拧着眉低头。
    “对不起，小九。我该回去了。”
    陆玖看着她把手机收起来，几经踌躇，终于问出自家老板最关心的问题。
    “那个，秦渡……你现在，和谁住在一起？”
    秦渡一边握住陆玖伸出的手站起来，由他领着往外走，一边轻轻慢慢地开口。
    “和阮阮一起，就是咱们以前班上的，孙阮，你记得她吗？”
    “记得记得。”陆玖暗自松了一口气，“我送你回去吧？”
    秦渡摆摆手：“不用的，敏敏姐来接我了，她是我的负责人。”
    “好吧，那我送你上车，顺便跟她打个招呼。以后如果要谈你的工作事宜，找她就可以，对吧？”
    秦渡点头，陆玖给她打开门，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偌大的酒吧安静得瘆人。叶峥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脖颈后面出了一层冷汗。
    没有人会比叶峥更了解从前的秦昭昭，也没有人会比叶峥更心疼现在的秦渡。
    她没有想到秦渡的病情会严重到这个程度，极度的敏感，极度的焦虑，还有，极度的消沉。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叶峥的心，让她如同溺水般喘不过气。
    陆玖很快回来了，不动声色地坐到叶峥的对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就这么无声地传递着悲怨，为了那个共同的老友。
    “小九，你知道吗，她从前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人。她最不喜欢我闷闷不乐没精神的样子，但是现在，她自己却变成了这样。”静了许久，叶峥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笑容凄迷，“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难捱，我一直在忍，一直在忍……”
    陆玖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一口闷到了心里。
    “是。我他妈也没想到有一天，耍嘴皮子逗人开心居然会这么累，心累。”
    “叶峥，你这条路难。”陆玖总结。
    “太难了，她是个病人。你明白吗，她是在生病。”
    叶峥撑着自己的额头，酒意上来，瓮瓮地嗯了一声。
    陆玖仰着头倒在椅子的靠背上，天花板上的彩色玻璃光华流转，他却只看见一片虚无，就像叶峥的前路。
    “……那么，你要放弃吗？”
    对面的人没有丝毫犹豫。
    “不要。”
    不知道为什么，陆玖的眼睛湿了。
    和秦渡见面的这段时间里，叶峥在忍，陆玖又何尝不是在忍。少年时的他冲动不羁，成绩不好爱惹麻烦，浑身都是刺，没有哪一个好学生愿意花时间和他做朋友。但是秦渡不一样，秦渡总是包容他，像个温和的姐姐，揉他的头发，揪他的耳朵，带他回家吃饭，为他打架，叫他小九。
    看到现在的秦渡，他心里憋屈得无以复加，像最喜欢的东西被人摧毁了，毁得稀碎又重拼，拼成了一个拙劣的怪物。
    那个摧毁她的人还在恶意地问，你不是喜欢她吗，她还是她啊，你怎么就害怕了呢？
    陆玖之前还怀疑叶峥能不能接受这种变化，但现在，最接受不了的人反而是他。他害怕了，怕自己弄巧成拙，怕自己无能为力。他畏惧，他想逃，他还想拉着叶峥一起逃。
    但叶峥说她不要。
    “叶峥，我这辈子没服过什么人，我就服你。你从前就是这么，怎么说，牛逼吧？看着不声不响，内里倒是一条路走到黑，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有气魄！佩服！”
    陆玖抄起酒瓶就往嘴里灌，溢出的酒水洒在他的衬衫上，晕出一幅悲伤的水墨。
    叶峥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是苦涩的滋味。
    “以前？以前我能做什么？她遇到的所有厄运，我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陪着她都做不到。”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把酒瓶推开，叶峥的眼神忽然清明无比，像是要把陆玖的心看个对穿。
    “现在我有钱有名有能力，现在我想爱一个人，就可以去爱一个人了。”
    “在你告诉我她有可能精神存在问题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哪怕她缺胳膊断腿面目全非了，我都认定她一辈子，所以我不要放弃，我不会放弃。何况现在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叶峥站起身，拎着陆玖的领子，“陆小九，你信不信，我能把她治好？”
    陆玖望着叶峥眼里盈的泪，心说你装什么硬气，装给我看，还是装给自己看？
    但他现在需要的正是这种硬气和决心。叶峥需要，他也需要。他不想再问如果他们做不到会怎样，他不想再想如果自己搞砸了怎么办，他只想尽力一试。
    一条路走到黑吗？那也挺不错的。
    “信，我他妈太信了。”
    陆玖抹了把眼睛，任叶峥拽着自己的衣领，“叶峥，你他妈最好说到做到。”
    叶峥恨恨松手，重重地倒在座椅上，闭上眼睛默念。
    “你放心，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说到做到。”
    两周后，秦渡的新书发布会。
    在陆玖的接洽下，也为了给新书的宣传造势，钟敏敏精心为她们安排了一个老友重逢的桥段。然而秦渡见到叶峥，当场抑郁发作，出现精神运动性激越和木僵。
    陆玖的恐惧是对的，他们真的弄巧成拙了。
    场面混乱，流言被证实，媒体哗然。
    秦渡的公司紧急公关，终于压下了大部分新闻稿。可网友的力量不可估量，秦渡的过往被一一扒出，因为爷爷和父亲的身份问题，她甚至还被质疑有强大背景，以及有代笔嫌疑。
    他们振振有词，抑郁症会导致思维迟缓，那些曲折离奇的故事又怎么可能是她写出来的？她一定有背景，一定是代笔，一定只是个被包装出来的草包美女作家。
    秦渡的粉丝为此和黑子大掀骂战，微博搜索热词里，她的名字永远在前三。
    在这样病态的热度之下，由她作品改编的电影如期上映，票房一路飙升。
    叶峥也因为这次事件在国内打响了知名度，这位新获哈苏奖的华人摄影师，收到了无数的采访和工作邀请。
    但陆玖全部替她推掉了，钟敏敏也向老板提出了辞职。
    秦渡的病房外面，钟敏敏的面前，站着的人，她的老板，是曲扬。

 第37章 chapter37

    “你不用辞职。”
    曲扬隔着玻璃望着因为镇静剂作用而熟睡着的秦渡，声音冷淡。
    “你做得很好，这样的热度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她红了。”
    钟敏敏望着他冷峻的背影，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有委屈，有不甘，也有失望。她曾是曲扬最得力的助手，是最得他心的人，对于他的任命无有不从，打理秦渡的工作事宜也是尽心尽力。
    她不是那种会幻想和上司秘密恋爱，又或者转角遇总裁什么的天真少女，钟敏敏很能干，也很清醒。她一直都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确，也知道自己和曲扬之间别说特殊感情了，连工作之外的私交都是几等于零。但这么多年了，一些工作伙伴之间的情谊总还是有的吧？
    但是没有。因为一个不大不小的失误，她就受到他这样冷漠的对待。
    “对不起。”
    钟敏敏低着头，郑重地道歉。
    她早该想到的，为什么曲扬会回国，为什么他会来这个公司，为什么他会那么重点包装打造秦渡，为什么他要到现在才出现。
    曲扬没有回应她，他的视线投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叶峥，提着水果和鲜花，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自从秦渡入院，她就每天都待在这里，每天为她换上最新鲜的花朵和水果，让她能在花果香里睡得安宁一些。曲扬和钟敏敏的对话她也听见了，但她显然并不准备加入。
    “你等等。”她无意加入，曲扬却到底还是将她叫住了。
    叶峥停下脚步，平静地与他对视。
    “有事吗？”
    她在曲扬的记忆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了，只记得当年秦渡身后确实总是跟着一个女生，也是这个女生直接导致了秦渡这次病发入院。而现在，这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和他针锋相对。
    “你觉得，如果她现在醒了，会想看见你吗？”
    听到这样带刺的话，叶峥依旧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不羞愧，也不恼火。
    “看来你没别的事情要说了。”
    她没再理会病房外的两人，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把花插瓶，洗好水果，安安静静地在秦渡床边坐下，给她量体温。
    叶峥动作娴熟，一气呵成，不给任何人插手的机会。曲扬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这天下午，秦渡醒了。
    在发布会上发作以后，林远立刻给她做了一次重复经颅磁刺激，之后的两天她靠镇静剂入睡，清醒的时间很少。一直到今天，她才终于从这次应激反应中缓过来。
    叶峥一直守在她的床边，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也只可能是叶峥。
    “你醒了。想喝水吗？饿不饿？”
    秦渡摇摇头，只是直直地凝视着她，目光专注又柔软。
    叶峥被她望得无措，扶着她坐起来，想站直的时候又被她轻轻拉住袖子。
    “怎么了，你要什么？”
    秦渡笑了，她说。
    “你坐着呀，我想抱抱你。”
    叶峥彻底蒙了，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就这么任她拉着，感觉着她的胳膊就这么绕上自己的肩膀，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似乎都在叫嚣着，故人来了。
    十年前最熟悉的拥抱和体温，十年前最亲密的人，在这一刻，通通回到了叶峥的世界里。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把她砸晕了，一时间天旋地转，心绪如山如海，酸甜苦辣，滋味难言。
    秦渡把下巴搁在叶峥的肩窝，伸手摸摸她脑后的短发，糯糯地开口。
    “怎么把头发剪了呀。”
    语气亲昵，好像十年真的只是一瞬，好像两人从未分开。
    空气里暗香浮动，盛夏的阳光透过窗帘，烤化了叶峥不安分的心，滋滋地往外冒着热气。
    她忍住眼泪，温柔地回抱秦渡瘦削的身子，好像也抱住了过去十年的岁月，抱住了自己的整个青春。
    “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啊，好看吗？”
    秦渡轻轻拍她一下，神情娇憨，依稀还看得出当年明朗可人的模样。
    “是挺惊喜的，都把我惊到这里来了。”
    叶峥吸吸鼻子松开她，真诚地望进她的眼里。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急着见你，没有顾及你的身体，都是我不好。”
    自从十年前跟着父母一起生活，耳濡目染，叶峥不受一点影响是不可能的。这次事情发生以后，秦渡公司方面对于叶峥意见很大，但她都不理会，包括刚刚曲扬当面的讽刺，她都只当没听见。
    自始至终，她只会对一个人认错，只会对一个人道歉。
    而这个人，一定会摇着头说没关系。
    “没关系啊，我现在是好好的。你带我走吧，我不想住这里。”
    她抓着叶峥袖子的手突然紧了紧，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渴求，却看得叶峥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抑郁症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心境低落，何况秦渡刚刚从重度发作中苏醒，她的表情，绝不应该有这么轻松的，她刚刚甚至还笑了。
    叶峥绝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有战胜医学原理的能力。之前被秦渡久违的温柔勾了魂，从昏了头的欣喜中清醒过来仔细想一想，那笑容里实在有太多勉强。
    她的凝视和拥抱，她的寒暄和谅解，都是叶峥最想要的。
    但那些真的都是发自内心的吗？
    如果不是，叶峥宁愿不要。再沉溺、再舍不得也不要。
    叶峥握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缓一些：“……秦渡，你刚刚那样哄我抱我，就是为了让我带你走吗？”
    “你认得我是谁吗，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秦渡怔怔地望着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眼里渐渐蓄起了朦胧的水雾。
    “我记得啊，你叫叶峥，你是叶峥啊。”
    这是重逢之后秦渡第一次叫叶峥的名字，却听得叶峥痛苦万分。而秦渡苦苦示好了这么久，最后只看到如此叶峥复杂的表情，也终于失态。
    “叶峥，你带我走好不好，我害怕这里，我不想待在这里……”
    她的手用力地攥着叶峥的袖子，好像她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这样小心又急迫的讨好，让叶峥突然觉得，只要自己此时同意带她走，向她提出什么要求秦渡都会答应。不是因为叶峥是叶峥，不是因为她还记得她们的情谊，只是因为叶峥能带她走。
    本来秦渡因为与自己的重逢而抑郁发作，叶峥心里懊悔的同时，又存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窃喜。秦渡如此剧烈的反应，不正说明了叶峥在她心里的特殊吗？只这一份特殊，对于叶峥来说就是一剂最有效的强心剂，这份隐秘的甜蜜，比世间任何诱惑都来得更加刺激。
    但现在好像并不是这样。好像坐在这里的人不是她也没关系，不管是谁，只要能带秦渡走，秦渡都会这样，拉着那个人的袖子，抱着那个人，甚至摸着那个人的头发，在那个人的耳边轻轻说话。
    之前那些不为人知的喜悦好像一场虚幻的美梦，梦醒的一刻，叶峥才发现现在的自己对秦渡来说，根本就不是那个独一无二。而秦渡刻意的讨好，也恰恰印证了在她心目中，叶峥和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需要她费力去迎合的人。
    叶峥的性格是有缺陷的，她从小就是这样患得患失，越在乎什么，就越怀疑什么。长到这么大，所有人都觉得她变了，变得成熟又自信了，可一旦动了感情，她还是从前那个会偷偷追在秦家父女后面跑的那个孤单小孩，敏感又固执。
    秦渡有心病，她也一样有，她的病根甚至和秦渡一样深。
    如果不是早早跟陆玖撂下了狠话，此时的叶峥几乎想要丢盔卸甲落荒而逃。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会畏惧如今的秦渡，她确实做到了，她也并不畏惧别人的责难和看法。但这一刻，她居然开始畏惧自己，畏惧自己深沉多思的内心，畏惧面对自己脑海中的那些极端偏激的想法。
    已经让她病发入院了，又让她这么费力讨好，叶峥，你到底还想做什么？你真的以为她还像当初那样和你交心吗？你真的以为自己能治好她吗？
    可被秦渡那双清澈的眼睛盯着，叶峥又什么脾气都没了。愁肠百结，万千苦闷，只败给心上人近在咫尺的一个眼神。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这辈子就认定这个人了。哪怕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重视我，又怎么样？不过是重头再来罢了。
    仅仅是尝到了一点点小小的甜头，就误以为这条路会这么顺利，未免太过异想天开。既然早就做好了觉悟，既然没有别的选择，既然无论如何不能放下，那就这么纠缠到底吧。
    对不起，哪怕此时的我真的会给你带来痛苦，也请你稍微忍忍吧。
    这就是叶峥的决心。
    “好，我会带你走，但是要医生来看过才可以，好不好？我马上就让他来，你再躺一会儿，我给你削个苹果好不好？”
    和父母不同，叶峥心缝再小，却从来只会困着自己。对于面前这个人，叶峥心里再纠结再难受，都不舍得惊动她一分一毫。
    秦渡的眼睛一直粘在叶峥的身上，顺着她的意思躺下，看着她背对着自己拿起水果刀，肩膀微微耸起，脑后一揪不听话的头发毛毛地翘着，摇摇晃晃。
    病房里很安静，叶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秦渡，朝她笑一笑。秦渡没什么动静，大概也是刚刚那一番勉强耗费了她太多心神，现在知道求叶峥也没用，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状态，愣愣的提不起劲。
    叶峥也不在意，自从和父母走了以后，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被忽视。
    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同，对叶峥来说，她的幸福就是能够为了心爱的人，认认真真地削一个苹果。

 第38章 chapter38

    喂秦渡吃完苹果，又哄了她一会儿，叶峥摸摸她的脸，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
    “困就再睡一会儿吧，林远来了之后，我会叫醒你的。”
    睡着的这几天都没进食，全靠挂的葡萄糖，现在的秦渡确实还很虚弱，没怎么坚持就乖乖闭上了眼睛。
    林远来了之后，在不弄醒秦渡的情况下和医院里的医师一起为她大致做了些检查，两人絮絮叨叨地交换了意见之后，林远对着叶峥点了点头。
    “可以带她回去了。”
    叶峥看着秦渡乖巧的睡颜，有点不忍心。存心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叶峥把林远拉去了医院的走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没想到你现在会是个心理医生。”
    林远把手□□白大褂的口袋里，淡淡一笑。
    “也没想到你现在会是个摄影师啊，还这么厉害。”
    对于是否是叶峥的出现导致了秦渡的病发，林远持保留意见。所以和秦渡公司的人不一样，他不会对叶峥有任何不悦和误解，对他而言，叶峥就单纯是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同学。
    叶峥站在早上曲扬的位置上，隔着窗玻璃看秦渡。她从前和林远的关系谈不上有多熟，没太多可聊的，不过本来嘛，真要说起从前，除了秦渡，叶峥跟谁都没有多熟。
    “对了，我这也有些心理问题，要不你给我开解开解，点化点化？”
    林远挑挑眉，有点兴趣：“好啊，你说说看。”
    叶峥望他一眼，把刚刚心里那些微妙的不平衡通通吐了出来，最后还不忘扛上一面万用挡箭牌。
    “我帮我朋友问的。”
    林远眼神带着几分笑意，促狭地打量着叶峥红红的耳朵。
    “你……哦你的那个朋友，并不是心理问题。那只是潜意识里感情专属和害怕失去的一种保护心态，是一种普遍的心理感受。”
    “说人话。”
    “好吧，简单地说，就是吃醋，或者说占有欲。”
    林远无奈摊手，学了这么多年心理，结果还是像个陆琪。
    叶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地哦了一声，迅速地转移话题。
    “那么，以你的专业意见来看，秦渡的病情该怎么控制？”
    林远面色一凛，收起玩笑心思，顺着叶峥的眼神看过去，声音低沉。
    “之前孙阮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还是一样。医学手段归医学手段，心病却还需心药医。从秦渡家族的身体情况和她本人病前的性格特征判断，她的抑郁不会是遗传或者说生理性的，只可能是因为成年期遭遇应激性的生活事件而造成的。所以我的分析是，她的抑郁根源在父母的突然离开，嗯或许还得加上你的离开。之后压抑的高中三年是潜伏发展阶段，但因为还有祖母在身边，至少没有恶化，如果就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时间一长其实状况也不会非常严重。但毕业后又遇上了祖母的骤然离世，新伤猝不及防，心理最脆弱的时候旧伤又卷土重来历历在目，她才终于被确诊为中度抑郁。”
    “亲人离世不可逆转，而你现在回来了，她或许会好上一些，但想以后都不再复发……除非能有她父亲的消息。”林远总结。
    这些叶峥都清楚，但就这么从林远的嘴里说出来，叶峥还是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除了找到秦格，没有别的办法。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去叫醒她。”
    关于秦格的去向，叶峥实在没有把握，所以她想去找一个人。把秦渡送回家以后，拜托孙阮多照看着她，叶峥没坐一会儿就准备离开。不是不想多陪陪秦渡，只是想抓紧时间多做一些对她康复更有意义的事。
    可还没看着小区大门呢，一个浓妆墨镜的女子把她拦住了。
    “哎你，你是不是……叶峥？”
    因为在秦渡新书发布会上那惊鸿一瞥，加上媒体深挖后的强大实力，叶峥现在也是具有一定知名度的，她第一反应也以为这个人是粉丝或者听说过她的人，但这个人很快摘下墨镜粲然一笑，让叶峥又惊又喜。
    还用找吗，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叶峥反应过来狠狠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心说也对，孙阮在这里，想找这个人还用上别处吗？
    “来，你跟我走。”
    吴霜月一懵，还想着老友重逢是不是应该有个淡然相望深情拥抱的戏码呢，就差点被叶峥给拽倒了，反应过来不顾形象大呼小叫的。
    “你干什么啊，喂喂喂，保安，保安，有没有人管呐！哎叶峥你搞鸡毛，你在逗我吗，你知道我多忙吗，好不容易想过来约个会，你还给我拐走了，你是人么你，快放手，我数123你放不放，不放我报警了啊！歪，110吗？！”
    秦渡她们住的这个小区私密性很好，室外的这条小径除了这处的住户很少有人经过，吴霜月也趁此机会纵情挥洒自己的表演天赋和嚣张本性，闹腾个没完，强行给自己加戏。
    “你约个屁会，秦渡在上头休息呢，我不会放你上去的。”叶峥自己吃不着，也不爱看别人吃，不由分说的就是拉着吴霜月不放手。
    吴霜月也不是个没脾气的，在叶峥身上掐来掐去小动作不断。
    “我上去个屁，我才没兴致对着你家那位那要吃了我的眼神约会，你放开，我就是去接孙阮，接了我就走，绝不叨扰您二位。”
    叶峥无奈，停下脚步。
    “我真找你有事，这么多年没见，分两个小时给我怎么了？少约一次会能死？”
    “少约一次不会死，但会生不如死。”吴霜月毫不退让，“而且我都跟阮阮说好了，情人之间最忌爽约，你懂不懂？哦你肯定不懂，因为你没有情人。”
    时隔多年再听到这样熟悉的嘲讽语气，叶峥心里却莫名地轻松许多，又听她说是和孙阮约好了的，就更加气定神闲起来。
    “那你等着吧，孙阮肯定马上要打电话通知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话没说完，吴霜月的手机真的响了。黑着脸接完，吴霜月恨恨地瞪了叶峥一眼。
    “帮你可以，只求叶姑奶奶早日收了秦渡，别让她再祸害我等可怜巴巴的小情侣了。”
    叶峥低低地笑了两声，示意吴霜月把墨镜戴上。
    “这个你放心，我比你着急。”

 第39章 chapter39

    叶峥的摄影工作室已经开起来了，陆玖帮了大忙。这段时间他累得够呛，除了安排叶峥秦渡重逢之外，从公司注册手续到选址装修再到招人入职，也一样事事亲力亲为。如今工作室已经按部就班地发展起来了，他也得空歇歇，没事就跟着叶峥到处跑。
    叶峥出秦渡家门的时候就给他发了消息，这会儿他就在小区外头候着呢，看她又带着一个人上车，扫了一眼也没怎么注意，发动车子就要走。
    “叶老板，叶总监，咱这接着去哪儿啊？”
    陆玖这车以前也接过不少艺人，窗玻璃也是做过处理的，从外面看啥也看不见。吴霜月一上车就发现了，刚坐定就把墨镜一摘。
    “是啊，你把我拐上来了，也不说去哪。”
    这声音有点熟，陆玖随意地瞟了一眼反光镜，没想到镜里映出来的这人把他惊得腿一缩，离合器猛地抬起，连带着车都给吓熄火了。
    “你你你是——吴霜月？”
    陆玖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最近太累出现了幻觉，话都说不利索，差点没咬着自己舌头。
    吴霜月倒很淡定，伸了个懒腰。
    “干什么啊，又不是没见过。”
    陆玖咽了咽口水，心道各种活动啊颁奖礼啊什么的倒是没少见，但这么突然出现在自己车上还是头一次，惊讶一下还不行么？
    “等等，等等等等——！”
    陆玖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着她们两个：“你们这又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叶峥你之前不是说没联系么？不对，不对不对。这阵容有点熟悉——”
    在娱乐圈混了不少日子，在这种事情上陆玖的脑子转得比谁都快，不然也不可能毕业两年多就顺利成为职业经纪，毕竟和他同期的不少人现在都还在助理的位子上熬着呢。这会儿那两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他已经猜了个*不离十。
    “你们这是……吴霜月，你该不会也要入伙吧？！”
    吴霜月还没说话，倒是叶峥先搭了腔：“什么入伙，不要说得我们好像犯罪分子一样。”
    看陆玖还挺有继续扯淡的兴致，叶峥又赶紧在他无尽的废话开始之前下达指示，“就去那个姜盈的酒吧好了，我们有点事要谈，让留个包间。”
    作为她的贴身助理，陆玖的执行力当然也不只是停留在嘴皮子上。刚刚的惊诧很快过去，老板的命令下来了，陆玖也就摆正工作态度掏出手机通知姜盈，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
    “得，妥了。”
    听见他的话，叶峥终于放松身体，把头往后一仰，轻轻闭上眼睛。
    “好，那走吧。”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也已经很疲惫。
    到了地方，吴霜月慵懒地倚靠着沙发，晃着杯中的酒，媚眼如丝。
    “说吧，想我怎么帮你啊。”
    她这些年的人脉和陆玖一比，那就又不是一个档次的了。娱乐圈不是个干净的圈子，耿直的人在那里待不长。但吴霜月不信这个邪，她的性子和她的外貌一样烈，一开始也确实得罪了不少想从她身上占点便宜的人。
    还好有那么一张无可挑剔的脸，顾盼间皆是风流，来的了女性的魅惑，也来的了男性的俊朗，无论是做配还是做龙套都让人无法忽视，所以尽管出道时因为性格问题混得磕磕绊绊，没有好的资源接了不少烂片，她也还是渐渐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毕竟说到底，作为演员最重要的不是潜规则或是裙带关系。和所有的职业都一样，演员想出头，想走得远，那还是要靠实力的。你得有演技，得有观众缘。
    演技一途，她是有天赋的，工作的时候她也很专业。而观众缘就更不用说了，男人喜欢这样的女人，女人希望成为这样的女人，她能不红么？虽然因为过于突出的外貌，很多人觉得她还是个花瓶，但吴霜月也不在乎。脸也是资本，也是实力，靠脸也是靠自己啊，总比靠手段城府、拜高踩低上位的要强些吧？
    而且，长得这么好看，就是老天爷赏饭吃，高兴都来不及，每天照照镜子心情就好得不得了了，傻子才羞愧呢。
    正因为这份骨子里的洒脱和清高，她虽然还不是一线，但结交到的却大部分都是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演员在这些人眼中都是戏子，大多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腌臜玩意儿，但吴霜月就不一样了。就这圈子里出了名的硬骨头，端的这艺术家的范儿，这没任何背景，不靠任何人就能出头的韧劲和幸运，哎，就对这些人的胃口。
    叶峥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想到要找她帮忙。
    “帮我找一个人吧，叫秦格。是秦渡的父亲，在十年前失踪了。”
    “这个我知道。”孙阮和秦渡那么亲近，吴霜月自然也听说过这件事。“听说当时没报案啊？”
    叶峥点头：“对，这件事情有点复杂。因为他只是对于秦渡来说失踪了，实际上关于他的去向，当时他的母亲，也就是秦渡的奶奶是清楚的。但她一直都不肯说，看秦渡目前的状况，估计一直到过世之前都没松口。”
    “这老太太真够呛。”吴霜月抿了一口酒，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滑了滑，“看来真不是一般的失踪啊，是很突然？”
    “对，很突然。秦渡中考讲完卷子的那天，回家人就不见了，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提起那段日子，叶峥的语气已经可以做到很平静，眼神却幽深莫测，看的陆玖心里挺不是滋味。
    为了秦渡的哀伤过去，也为了叶峥的用心良苦。
    关于秦格的失踪，陆玖只知大概，这些细节他也是第一次听见。如今他紧紧握着面前的酒杯，不敢想象当年自己还沉浸在中考完的轻松惬意中的时候，秦渡该有多崩溃。
    “行，我帮你问问吧。”吴霜月眉头微蹙，“这名字挺普通的啊，多给我点信息，多大岁数，干什么的？”
    “现在，应该有40多了。职业……怀疑是军人，特种部队的。”叶峥的手指点着桌子，“就因为身份敏感，所以才找你帮忙。”
    吴霜月把手机放下，看了叶峥一眼。
    “网上说秦渡有背景，原来是真的？”
    “假的。”叶峥烦躁地给自己点上根烟，吞云吐雾地喷了吴霜月一脸。
    “咱们都是十几岁时候的交情，那会儿你也认识她，哪有什么特殊背景，你少看点那些糟心玩意儿。”
    “得得得，你也别生气，我就随便这么一问。”
    吴霜月看叶峥一脸的不爽，觉得挺有意思。
    “在这皇城根下待久了，觉得谁都有点身家，别见怪啊。”
    叶峥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行，这桩事儿我给你记着了，但要有消息估计还得有段时间，你不急吧？”吴霜月突然想起什么，扬起一个蔫坏蔫坏的笑容。
    “其实我觉得你真不用急，你就是现在想上秦渡的床，她也应该能让你上吧？毕竟你们青梅竹马的，哦？不过也就是睡觉了，真要干点什么，估计够呛。”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叶峥都被她气笑了，苦笑。
    “我想躺她边上还不容易，她现在听话得不行了。”
    “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什么青梅竹马都没用，我躺她边上，她确实不会推开我，只会自己一个人在那儿精神紧张。”
    “我舍不得。她勉强一点儿难受一点儿，我都舍不得。”
    叶峥自己受再多苦都无所谓，没人疼没人哄也无所谓，就看不得秦渡受一点委屈。从很小的时候起，在叶峥心里，秦渡就永远是那么灿烂那么光芒四射，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就已经觉得要被融化了。后来能和她成为朋友，叶峥甚至有一点惶恐，亲密接触以后，更觉得秦渡的美好，更觉得这样明朗的一个人，这样一个全家人的掌上明珠，所有不开心的事都不应该和她扯上关系。看着她快乐，叶峥也能忘记自己的不快乐。自己得不到的，能看到她得到，也就很满足了。
    从前的秦渡对叶峥而言，就是这样一个美梦，让叶峥心甘情愿付出一切，只为了延续这个美梦。
    只是后来，明珠蒙尘，美梦破碎，辗转十年，物是人非。
    包间里灯光昏暗烟雾缭绕，吴霜月就这么看着叶峥又是烟又是酒的，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失落的气息。又瞥了眼旁边装死的陆玖，心里挺不得劲，也没兴致开玩笑了。一开始的确是被叶峥硬拉来的，但这会儿看着她这副模样，吴霜月是真有点不忍。
    从前的叶峥多清爽多利索啊，现在这个萎靡的烟鬼，吴霜月都不敢认。
    “行啦，别抽了。”吴霜月把叶峥的烟夺过来摁了，“跟我这演什么为情所困呢，到你喜欢的人面前去啊，到秦渡面前去啊。我跟你说叶峥你这个人啊从小就磨叽，明明心里喜欢得不行了，就他妈爱憋着不说，还以为自己很克制很深情，还挺为自己而感动的吧？你以为这世上真能有什么真爱间的心灵感应？那都是电视剧鬼扯。”
    “现实是什么样的呢，我告诉你啊，你以为你的默默付出总有一天都能被对方发现，那是不可能的。开玩笑大家都很忙的好吧，谁有空见天儿的啥也不干就琢磨你啊，再爱也不可能。”
    “就你现在这个状态，你就不能瞻前顾后，走一步前还得想好以后一百步怎么走，又是想吓着她怎么办又是想勉强她怎么办的，你累不累？人生一共就三万多天，过一天少一天，你这么犹豫不决拖泥带水的，哪就等到她主动来找你的一天了？你得勇敢地迈出这一步，完了再想下一步怎么走，这样才能往前。”
    “所以啊，最应该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的人，不应该是我，也不应该是陆玖，应该是秦渡。你要真想和她在一起，就应该让她看看你为她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力气。谈恋爱嘛，又不是学雷锋！你老这么做好事不留名的，她怎么才能知道你有多在乎她呢？”
    这一通长篇大论的，把陆玖都听愣了，叶峥也有点发蒙。
    “怎么了？是不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看着两人呆若木鸡，她还得意上了。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这么多年没见，你果然也变了不少。”叶峥挑挑眉把烟盒收起来，理了理自己耳后的短发。
    “你做演员真是屈才了。”

 第40章 chapter40

    吴霜月乐了。
    “怎么的，照你这意思我也得像你家那位似的，也出本书？”
    叶峥摇摇手指：“不，写书多没意思，我觉得午夜情感女主播可能更适合你。”
    “哈哈哈哈去你的！”
    吴霜月拍桌大笑，作势要来掐叶峥的脸，却被叶峥握住手腕，语气温和。
    “好了。不管这回能不能有消息，我都欠你一个人情。”
    从被叶峥强行带走开始，大家之间的气氛一直都还算轻松，如今陡然认真起来，弄得吴霜月也有点出神。不知道想起什么，声音都小了些，又低又远的。
    “就你，看着挺内敛的吧，其实心里且傲着呢。能让你欠我点什么，我特痛快。”
    吴霜月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前没少挤兑叶峥，但叶峥真要遇上什么事，也没人会比她更仗义。典型的刀子嘴，棉花糖的心。
    叶峥低头笑了笑，松开她的手腕起身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
    “谢谢。”
    谢谢你十年未见，依旧如此真诚待我。
    “行啦，肉麻兮兮的。有本事抱秦渡去啊，没出息。”吴霜月回过神来，笑骂着点了点叶峥的额头，“我该走了，过会儿还有个杂志要拍。”
    边上的陆玖如梦初醒，腾的一下站起来。
    “我送你去吧？”
    “不用，有人来接我。”吴霜月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你多陪陪叶峥吧，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陆玖点点头，目送吴霜月出了门，又转回来望着叶峥俊秀的侧脸。
    “老板，那咱也走吧？不早了，送你回家吧？”
    叶峥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就眯着眼睛看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灯。包间里很暗，那盏灯是唯一的光线。柔和，又坚定，好像永远也不会熄。
    “小九你知道吗，以前秦渡对我来说，就和那灯似的。我在阴影里，就只能看得见她。”
    “现在这盏灯坏了，发不了光了，所以我要把以前从她那里得到过的光明和温暖都还给她，换我来做她的灯。”
    “你说我能行吗。”
    叶峥是有决心，也够坚强，但她当然也会累，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她不会动摇，她只是需要一点来自别人的肯定，一点点就够了。
    “刚还嘲别人像个午夜情感女主播呢，你看你说的这些话，也挺适合做那一行的。”
    陆玖轻笑着拍拍她的背：“放心吧，你肯定可以的，你身上那股劲一直让我特佩服。”
    “但有件事我真有点不明白。”
    叶峥歪着头：“你说。”
    陆玖挠挠头，有点窘迫。
    “我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啊，其实你们之间的那点感情我不是特别能理解。我也交过几个女朋友，交往的时候也是喜欢她们的，但就没有你这么，怎么说呢，好像特别有感触？反正你刚刚说的那些灯啊光啊什么的，我从没体会过，也没法感受，你懂这意思吗？”
    “我觉得那些太虚了，不是说怀疑你的真心啊，我就是觉得……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真能恒久不变吗？你能保证自己会永远这么坚定么？”
    叶峥笑了，勾着他的脖子靠他肩上，半开玩笑地说。
    “很正常啊，你们男人的喜欢大多源自于生理冲动，女人不一样，我们高级一点，我们之间那是精神契合，是灵魂对灵魂的吸引，口口倒反而是其次。你明白吗？那种吸引太美妙了,扯不断分不开，让你觉得这辈子就是她，再贪心点恨不得下辈子都能预先绑定了。所以我不用保证，这也用不着保证。”
    陆玖撇撇嘴，依旧一头雾水。
    叶峥说了那么多，到他这就听明白一句口口是其次，还挺不服。口口是其次？让你一辈子吃不着秦渡看你还能不能这么说。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叶峥眼睛都快闭上了，费劲地开口。
    “嗯，你问。”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秦渡啊，别扯什么灵魂吸引啊，整点我这种只重口口的臭男人听得懂的。”
    “急了，急了啊！我可没说你是只重口口的臭男人。”叶峥笑得温柔，闭上眼睛想秦渡的样子。
    “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原因啊，她就是什么都不做，我都想把星星月亮捧到她面前。”
    说完这句，叶峥就彻底睡着了。累到极致，摇都摇不醒。
    陆玖把她背上车，和钟敏敏打了个电话。费了半天口舌终于敲定了一个合作，转头看着熟睡的叶峥，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闹不明白你们那灵魂吸引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但我愿意保护，愿意见证，愿意成全这份爱人的心情。
    三天以后，秦渡接受杂志专访，宣传照的拍摄由叶峥掌镜。
    摄影棚里工作人员来回穿梭，叶峥端着相机，望向另一端正在做最后造型调整的秦渡。
    很多人围着她，造型师、经纪人、助理、还有林远。
    脱了白大褂，林远穿着衬衫西裤清爽利落，正在不断地跟秦渡说话，放松她的心情。
    叶峥没有上前，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静静地等待。
    吴霜月说的那些她都懂，但她就是做不到。她从小就习惯做秦渡的影子，也享受做秦渡的影子。秦渡对她来说太矜贵了，面对秦渡，她永远都只能那么小心翼翼。
    每个人都有自己爱人的方式，吴霜月的那种或许没错，但并不一定就适合叶峥。
    “好了，艺人已经都准备就绪了。老板，除了秦渡还有演她电影的那几个演员，最近正好还在电影的宣传期，制片人带他们来的，跟秦渡一起拍几张，你这边没问题吧？”陆玖擦了擦额头的汗，征询叶峥的意见。
    叶峥点头，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知道了，开始吧。”
    秦渡今天的造型很简单大方，一袭黑色天鹅裙衬得她皮肤更白，妆容精致灵动，完全弥补了因为生病而导致的憔悴。加上身材高挑，站在演员们中间也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制片人站在电脑屏幕后面，看着叶峥拍出的照片，眉头微蹙，拉着陆玖说了点什么。陆玖也若有所思地点头，宣布拍摄暂停，休息一会儿。
    大家都有点莫名其妙，钟敏敏也投来疑惑的目光。陆玖没多做解释，就把叶峥拉到电脑前面，两人咬着耳朵，声音低低的。
    “老板，制片人有意见了，知道你心有所属，但你也要照顾一下别人啊。你看看这些拍的，秦渡太耀眼了。我马上也要和钟敏敏谈一下，把秦渡稍微弄得低调一点。那我们这方面呢，和秦渡一起入镜的，你也要突出一下，尤其那个小个子女演员，是制片人的相好，你……”
    “她要怎么突出别人？”
    叶峥听不下去，干脆地打断：“这和她的造型没关系，和我怎么拍也没关系，谁来拍都一样。她只要往那儿一站，就没法突出别人。”
    陆玖犯难了。
    “不是，叶峥你这就太主观了啊，我也知道秦渡长得俊，但绝对还没到你说的这程度啊，你理智一点，这是工作。”
    “我知道这是工作。”叶峥没有任何要妥协的意思，“我看是你忘了今天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这是秦渡的专访，不是剧组的，她才是今天的主角。能带着那几个演员已经是秦渡脾气好，配合电影的宣传合同里可没有这一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她仁义了。他们还要得寸进尺，是想反客为主么？就那几个人，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事儿说难听点就是蹭拍，被比下去了也很正常，突出不了才是正常。不想着提升自己，倒打起让正主低调一些的主意，这得是多厚的脸皮？不信你去把这事儿告诉钟敏敏，你信不信她会立刻说不拍了？”
    陆玖望天，心说我还用去问她么，我看你这样子，就像是不想拍了。
    “得得得，您别生气，我去找制片人谈，之后给秦渡拍完了，给那几个演员单独拍几张，可以吧？杂志肯定不会用，肯定不会分了秦渡的版面的，就是糊弄糊弄制片人。他是这行里的老人了，不是不懂规矩，估计也是让相好给磨的，给他个面子呗。”
    叶峥还是满脸的不乐意。
    她是一个对作品很执着的人，她希望拍出的每一张照片都至少能够让自己满意。所以拍那么几个资质平平，没镜头感也没表现力的关系户，对她来说根本是一种折磨。有秦渡入镜还好，至少她还能撑起来，要单独拍那么几个人。根本就是浪费快门。一想到那些小演员还会拿着她的作品到处炫耀，说这就是那个叶峥亲自给她拍的，可惜拍得不好，没拍出她们百分之一的美貌，所以才没被杂志选上什么的，叶峥就跟吞了苍蝇似的恶心。
    吴霜月说得对，叶峥看着内敛，心里可傲着呢。
    但叶峥也不希望搞僵秦渡方面和电影制作人的关系，毕竟他们之后还会有深度合作。况且这边要是钟敏敏真把秦渡带走了，杂志方面交不出稿件也只会记在秦渡头上。情况比较复杂，为了不惊动秦渡，叶峥就是再不乐意也只能应下来。
    “知道了，让大家快点开始吧，棚里闷，让她早点收工。”
    叶峥傲是傲，但她也会为了另一个人折腰。
    她这边一松口，陆玖也轻松不少。叶峥可以孤高，他可不能跟着胡闹，在这行里混，那就是谁都不能得罪，否则谁知道哪天就被人捅了一刀。赶紧答应了一声，拍摄终于重新开始。
    叶峥收拾心情，从取景器里看着秦渡的一颦一笑，想起当年在操场边上和她一起拍的那张照片，刚刚还烦闷地拧在一起的眉毛又渐渐舒展开。
    那个小手机叶峥还留着，那张照片也早就被她洗出来带在身边。叶峥有一个小盒子，装的都是回忆。
    而如今的她终于不用再靠那些回忆而活，心爱的人就在自己的镜头里，就在自己的面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叶峥感到快乐，也没有什么能影响叶峥现在的快乐。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个人，让你一看见她就能把什么烦恼都忘了。
    “好了，收工咯！今天辛苦大家！”陆玖把片子都给制片人看过，终于宣布工作结束。
    秦渡的部分最先拍完，人已经被杂志编辑接走做采访，叶峥连句话都没顾得上和她说。这会儿放下相机倒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恹恹的。
    摄影助理和道具老师们走来走去的搬器材，晃得叶峥眼都晕了。
    “辛苦你了，老板。”陆玖给她递了杯水，“后期就交给小夏他们了，你要不要先回趟家歇一歇？”
    “嗯，我回去换身衣服。把你车借我，我晚上有用。”

 第41章 chapter41

    “你要干啥啊，你要去哪我可以送你的。”
    这次拍摄是他促成的，就想让叶峥能多和秦渡待在一起，培养培养感情，谁想到两人根本没什么交流不说，还出了那么一档子事。陆玖小心地观察着叶峥的神色，特怕她不痛快。
    毕竟从重逢那次算起，这已经是陆玖第二次工作失误了。第一次叶峥就没怪他，但陆玖还是难受的要命。这一次虽然不算严重，可他也一样没法原谅自己。
    其实今天这事儿真要说起来吧，没他什么大错，他也是左右为难。不想干扰叶峥工作，也不能得罪制作人。但这就是他的分内事啊，叶峥找他来，给他开工资，就是要他做好这些事的。可他不仅没做好，还影响了叶峥的心情，毕竟那种和稀泥的处理方式显然是叶峥不欣赏的。
    私交归私交，工作归工作，仗着自己和叶峥私交好就这么接二连三的坑她，叶峥不生气，陆玖都生气。
    这要换成自己，有这么不得力的下属，早就把他蹬了。
    叶峥太包容了，包容得让陆玖羞愧，包容得简直跟存心臊他似的。
    “没什么事，我去找秦渡，不想让你跟着。”叶峥斜他一眼，补上一句，“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诶？陆玖本来脸上都快挂不住了，差点没跪下直接上交自己的工资卡，听到这句又贱兮兮地一笑。终于要收拾我了，太好了！
    “老板，祝你马到成功！”
    叶峥哭笑不得，接过钥匙轻轻砸他的头：“发什么疯。这就交给你了啊，我走了。”
    陆玖脆生生地应了，颠颠地送叶峥下楼，如果人还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他的尾巴就该摇起来了。多好啊，叶峥终于要收拾他了，他终于不用再自责再良心不安了！
    这股子兴奋劲一直到送完叶峥回来都没消退，收拾叶峥的镜头时还时不时吹两句口哨，别提多春风得意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叶峥不是要收拾他，而是要给他升职加薪呢。工作室的小夏狐疑得很，悄悄地就凑过来了。
    “九哥，总监去哪儿啦？”
    嘿，陆玖被这一声九哥捧得挺舒服，满嘴又开始跑火车了。
    “怎么，你也看出来了？咱总监是去追媳妇去了，啧，那精神头，比平时足吧？”
    “追……追媳妇……？”小夏是个正经直男，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总监不也是女的么？”
    陆玖一脸看乡巴佬的表情，语重心长地拍拍小夏的肩。
    “你在我们这圈里混，这种事情多了，啊，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你九哥我，十多年前就见怪不怪了，学着点。”
    “是是是，九哥牛逼。”
    小夏突然想起什么，又坏笑着打量陆玖，不要命地来了一句：“那九哥你，也喜欢同性么？”
    陆玖还在那嘚瑟着自己的老资历呢，一个不小心就被后辈给调戏了。
    “你丫说啥？”被调戏的九哥瞪圆了眼睛就要撸袖子，“你陆爷爷当然是直的！直的不能再直好么？你丫再看，让你丫再盯着我屁股看……”
    小夏哪还敢造次啊，一边被陆玖追着打，一边笑着讨饶，连连保证再也不作死了，陆玖才放过他。
    他们那边笑完闹完收拾停当了，叶峥也已经回了家，洗完澡换了身衣服，还化了个淡妆。估摸着秦渡采访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鼓起勇气给她打了个电话。
    秦渡很快就接了，声音有些沙哑。
    “喂，叶峥吗？”
    “是我。你现在在哪里？”
    “采访刚结束，敏敏姐去和他们一起吃饭了，我没去，在回家的路上。”
    “为什么没去啊，累了吗？”叶峥问。
    秦渡没说话，就低低地嗯了一声。
    叶峥坐在沙发上，手指揪着沙发的布面，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了。如果秦渡累了，那……
    “怎么了？”
    耳朵边静了半天，秦渡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看，没挂断呀。
    叶峥回过神来，想见秦渡的渴望压倒了一切顾虑，没再给自己犹豫不决的机会。
    “那个，我能去你家找你吗？我这边工作也结束了……”
    听到叶峥这么说，秦渡明显顿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叶峥却觉得有一百年那么长，心情在那一下里打了无数个弯儿，像在飓风中卷过，不上不下，没着没落，呼吸都要停滞了。
    “嗯，好啊。”
    就这么一句话，叶峥心里的弯儿又立刻抻直了。
    “正好阮阮今天不在，煮饭阿姨刚刚还跟我说做了好多菜怕吃不完，你快来吧，我马上就到家了。”
    “好的，我马上就出发。”叶峥把电话挂断，往后一倒深吸了一口气，又立刻弹起来，背上包就出了门。
    一路风驰电掣，到了秦渡的门外，看着里面温温柔柔的光线，叶峥居然有了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门铃响了以后，秦渡很快就来开门了。她的妆容已经卸了，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小兔子睡衣，整个人融在光里，显得特别干净，让叶峥很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疼一疼。
    “快进来吧，饭还是热的哦，我一直在等你。”
    叶峥有点局促，换了拖鞋，乖乖地跟在她后面。
    自从重逢之后，两人之间独处的机会也并不多。这会儿和她两个人单独吃饭，叶峥居然有点紧张，饭菜嚼在嘴里也尝不出个味道。
    “怎么了，不好吃吗？”秦渡看她好像没什么食欲的样子，自己也把筷子放下了。
    “没有没有，很好吃啊。”叶峥赶紧摆手，“你多吃点，今天这么累。”
    秦渡摇摇头，揣着手看叶峥。
    “你也很累吧，站着拍了那么久。”
    叶峥对上她的眼神，静静地回望着她。
    “不累。我习惯了。”
    秦渡避开了叶峥的目光，轻轻地哦了一声。
    “我不想吃了。”
    “好，不想吃就不吃了。”叶峥起身拉过她的手，“你跟我来，有东西要给你。”
    秦渡觉得有点突然，但还是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手心的温度传过来，陌生又熟悉。
    把人拉到沙发边坐下，叶峥打开包，拿出了那个在瑞典买的达拉木马。
    “喜欢吗？”
    秦渡小心地接过，端详了一阵。睫毛微微颤动，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望着木马，叶峥望着她，恨不能时间就停在这一刻了。
    “喜欢，很好看。但是，为什么要送我木马呢？”
    “嗯？”
    叶峥卡壳了。之前献宝心切没想太多，这会儿秦渡问起来了，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秦渡把木马放下，坐得离叶峥近了一些。身上清新的味道直往叶峥鼻子里钻，惹得叶峥心猿意马，不由自主地就把她搂住了。
    不碰还好，一碰到秦渡，叶峥的自制力就蒸发了。手臂无法控制地越收越紧，爱得不行了，贪婪得不行了，恨不得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到哪儿都在一起。
    秦渡也不挣扎，就任她抱，勒得痛了也咬着牙不吭声。
    “叶峥。”
    “在，我在。”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
    “现在的我也已经，连该怎么面对你，都不记得了啊。”

 第42章 chapter42

    叶峥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几乎冻僵。她试图挤出点微笑，却掩不住内心的慌乱和悲哀。
    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完了。
    她早就知道，她只是不说。为什么不说？
    当然是因为不喜欢，只能是因为不喜欢。
    这一耳光太狠，狠得叶峥浑身都在痛。自以为回来能够再续前缘，自以为能够成为秦渡的光，打败了内心的无数恐惧和软弱之后，却没想到原来一切真的只是自。以。为。
    吴霜月说得对，叶峥所有的挣扎，最后不过只感动了自己罢了。
    早该发现了啊，现在的秦渡，对她没有一星半点的亲昵，有的只是勉强、陌生和尴尬。她却还傻傻地制造见面机会，腆着脸来她的家里，迫不及待地要送出早已买好的礼物……
    她自认为的爱意和付出，对秦渡来说，根本全都是负担。
    “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峥松开了怀里的人，慢慢地坐正。浑身的力量都放在腰腿部，随时准备着夺门而出。
    她已经做好了被秦渡戳破、甚至是拒绝的准备。或者说，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叶峥就做好了这些准备，哪怕是被遗弃呢。
    没关系的，她习惯了。如果秦渡真的讨厌她，不想见她，那她可以消失，永远在秦渡面前消失。
    曾经以为她在的话秦渡会变好，但如果秦渡不需要，那她一定会选择离开。
    在这一点上，叶峥永远是很自觉的。
    秦渡却没有正面回答那个问题，她只是低着头，慢慢环住了叶峥僵硬的腰。
    她的手心有点凉，却又奇怪得好像带着无穷热量，一下子就将叶峥浑身的坚冰融化了，又好像一把软剑，一下子就把叶峥用来保护自己的盔甲豁开一个巨大的裂口，春风这么吹进去，让所有的绝望都复苏。
    “叶峥，对不起。我现在的记性很不好，当年的很多事情我真的都已经忘记了。哪怕是你，哪怕我明白你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该怎么和你相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看到现在的我，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惊讶，为什么你好像很自然地就接受了，为什么？”
    感觉到秦渡软软的耳骨靠着自己的胸膛，比刚刚的拥抱更加亲近，叶峥几乎生生被逼出眼泪。
    她所在意的那两个字秦渡没有解释，好像只是随口一说，之后的道歉和拥抱又让叶峥久久回不过神。
    这种天堂地狱的感受，好像无家可归的孤儿被施舍了一口热汤，又像冬日里冻伤的旅人遇见了一蓬火焰，如履薄冰，却又身不由己，无法逃离。
    “……其实当年的事，我也忘记了。不骗你，真的，很多都忘了。”
    “但我就是没能忘记和你待在一起的感觉。因为在和你分开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了。”
    叶峥试探地抬手，想摸摸秦渡的头发，手指不断颤抖，最终依然无力地垂下。
    “至于为什么……秦渡，你知道勃朗峰吗？它是阿尔卑斯山脉的最高峰，我曾经上去过一次。很高，真的很高，比紫金山高太多了。”
    “那时候我的向导告诉我，脑子里杂念越少，你的需氧量就会越少。在空气极度稀薄的情况下，为了登上峰顶，必须学会消除一切*和杂念。”
    秦渡的头动了动，似乎是累了，把整个身体放平，双手却依旧抱着叶峥，靠在她的肚子上，专心地听她说故事，呼吸轻轻稳稳的，都没意识到此刻自己的心情竟是这许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放松。
    “那你做到了吗？”
    叶峥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那天，声音都低低哑哑的，像还掺杂着当时山顶的风雪。
    “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做到，因为我当时想的是你。”
    “我？”秦渡一怔，“那不就是没做到吗？还是有杂念啊。”
    叶峥睁眼，终于从刚刚的慌张不安稍稍中抽离，望着她的目光认真又专注。
    “不会啊，想你的话，不算是杂念。”
    这是叶峥第一次跟秦渡说这些，带着一股豁出去了的无畏和洒脱。
    “你知道我家里的事，也知道我从小孤僻。但你一定不知道我以前有多依赖你，你在我心中，就是温暖，就是热烈，就是光。所以在那种时候，只有想着你，我才能一直往上爬。”
    “你对我而言，真的，就是飞蛾扑火，刻骨铭心。”
    “所以不管你怎么变，只要你还是你，我都可以接受。我会让你好起来的，你信我。”
    叶峥鼓足勇气握住了她的手，在说服她，也是在说服自己。面上虽冷静，背后却早已湿成一片，冰冷又粘腻。
    太紧张了，从秦渡说出那句话开始，她就好像一直被人掐着脖子似的，恐惧又战栗。太怕面对，太怕失去，太怕被厌恶，太怕被丢弃。
    说什么什么习惯了都是逞强，那种事，哪里能习惯呢？
    秦渡的眼睛眨啊眨的，像是想要把叶峥此时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再也不会忘记。
    “我信你，我当然信你。因为这个病，我每天都很难受，我不想再麻烦别人，我也想好起来。叶峥，我也想好起来，我抱着你，就想再找一点当初每天粘着你的感觉，但是你身上的味道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叶峥一愣，有点慌乱地低头嗅了嗅自己。
    “哪里变了，……我，我臭吗？”
    秦渡笑了，只笑了那么一下，却让叶峥捕捉到了一点点过去的模样。只这一点稍纵即逝的灿烂，已经足够让叶峥感到惊喜，浑身紧绷的肌肉都松弛下来。哪怕她是在笑自己傻呢，只要是笑，只要是开心就行了。
    “傻死了，我只说不一样，又没说不好闻。”
    “以前你身上是你奶奶喜欢用的那种肥皂味，很干净的味道。现在是香水味，我不喜欢。”
    秦渡又凑近了去闻，鼻尖稍稍碰到叶峥的肚脐，激得她脸都红了。
    “叶峥，不要用香水了。”
    “好，好。你不喜欢，我就不用。”

 第43章 chapter43

    这一天太累了，秦渡靠在叶峥身上，闻着不喜欢的香水味，竟也悄悄睡着了。
    叶峥伸手摸摸她柔软的鬓角，刮刮她的鼻子，捏捏她的耳垂，把秦渡醒着的时候不敢做的事全给做了一遍，不经意间抬头，被对面反光镜面里映出的自己那痴痴傻傻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这个表情……好像有点恶心。
    一贯以冷静模样示人的叶峥揉了揉自己的脸，特别嫌弃。嫌弃完看看秦渡乖巧的睡颜，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
    这傻姑娘，怎么就睡得这么好看呢？
    叶峥伸手把自己的包够过来，掏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越看越美，幼稚地发给了陆玖，存心炫耀。
    陆玖的消息立刻就来了，叶峥都能想象到他抓心挠肝上蹿下跳的模样。
    “我操！老板牛逼啊！”
    叶峥还没来得及回复呢，他那边倒耐不住了，马上来了个电话，叶峥想都没想就给掐了。
    “别打电话，睡着呢。”
    “是是是，一切听老板的！那你啥时候回来，给我说说啊！”
    叶峥犯难了，低头看看，秦渡睡得甜着呢，哪舍得惊动她。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着，叶峥给陆玖回了条消息。
    “明天吧，早上我直接回工作室。别回了，我也睡了。”
    妆没卸，牙没刷，就这么要睡了，这对平时的叶峥来说是不可能的，她爱干净得都有点洁癖了。但有什么办法呢，反正她在秦渡面前，从来就没有原则。
    夜里秦渡醒过一次，迷迷瞪瞪地去了个厕所，回来又熟门熟路地往叶峥腿上一躺，自觉无比。像叶落归根，也像倦鸟归巢。
    翌日清晨，叶峥的脖颈和双腿麻得都不像自己的了，秦渡还使坏地要戳她的腿。
    “哎哎哎别碰别碰，好酸。”
    叶峥的眉毛都纠结到了一起：“让我一个人静静……一会儿就好了。”
    “好吧。”好久没有这么睡得这么安稳，一觉醒来，秦渡觉得久违的头脑清明，呼吸都轻松不少，给叶峥准备好新的牙刷和毛巾，自然而然地问：“你要和我一起吃早饭吗？”
    叶峥点点头。
    “一会儿我要去工作室，你呢，今天有什么安排？”
    秦渡打开冰箱，一边看一边答：“我应该是在家里赶稿的，下午阮阮就回来了。面包你喜欢全麦的还是麸皮的？”
    “嗯，全麦的吧。那你晚上有时间吗？”
    “应该有的，但是没办法太晚。牛奶呢，低脂还是脱脂？鸡蛋几分熟呀？”
    “低脂，七分。”叶峥的腿好些了，梳洗过后也钻进了厨房，“我来帮你吧。”
    秦渡把头发梳起来，系上了小围裙，叶峥凑在她的身边，觉得能和秦渡这样日常的对话特别美好。没有抵触，没有隔阂，一切都很自然，水到渠成似的，特好。
    秦渡感觉到她的目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边倒油一边说。
    “因为我和阮阮的喜好不太一样，所以我们家吃的喝的一般都是两种，不奇怪吧？”
    叶峥摇头：“不奇怪，当然不奇怪。”
    “不过你的喜好好像和我蛮像的。”秦渡说。
    叶峥笑了。
    “那你要和我一起住吗？”
    秦渡的手停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动作，声音轻轻的。
    “傻丫头，你都多大了，很快就要交男朋友结婚，我才不要当电灯泡呢。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叫夜空中最亮的星，那首歌就是唱电灯泡的。”
    叶峥无奈，撑着灶台看她。
    “你不能当我的电灯泡，就能当孙阮的了？”
    “你们不一样啊。”
    关于孙阮和吴霜月之间的事，秦渡显然不愿多谈，立刻转移了话题。
    “对了，叶峥，你有没有男朋友？”
    听到这个问题，叶峥眼里的笑意一下子就没了。帮秦渡摆好杯碟，淡淡地回了一句。
    “没有啊。”
    “为什么没有？”秦渡把煎好的鸡蛋盛到盘子上，“哎呀，有点糊了。”
    “没事，糊了的给我。”叶峥接过盘子，给她倒好牛奶。既然秦渡刚刚说了和她喜好相似，那她应该喝的也是低脂的吧。
    “那你呢，你为什么没有男朋友？”
    秦渡没有立刻回答，厨房里静了一会儿，只有油烟机呼呼的声音。
    “我……应该是因为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吧。”
    叶峥看着她的背影，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我也是。”
    聊天忽然又无法继续了，叶峥的心空落落的，她想起了一个人。
    “秦渡，你还记得曲扬吗？”
    秦渡转身：“曲扬？”
    把新煎好的两个蛋端上桌，又把叶峥面前那个有点糊了的蛋拿远，秦渡坐下托着腮看她。
    “他不是去英国了吗？你见过他？”
    “嗯。”叶峥咬着唇，“你喜欢他吗？”
    那个你喜欢，却不出现的人，就是他吗？
    秦渡一愣，伸手摸摸叶峥的额头。
    “怎么了，你要给我介绍对象吗？”
    得不到明确答复，叶峥依然执着地继续发问：“对，如果我真的要给你介绍他，你会怎么做？”
    “不会怎么做啊，你想我去见他的话，我可以见啊。”
    秦渡咬了一口煎蛋，垂着眼回道。
    叶峥不说话了，默默地吃完早饭，帮秦渡收拾好，送她回了书房。
    “那我走了。”
    秦渡抱着椅背，看着靠在门边的她。
    “那你晚上还来吗？”
    叶峥想了一会儿。
    “再说吧。”
    感觉到叶峥似乎是有些不高兴，秦渡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轻轻地哦了一声。
    从秦渡家里出来，一直到坐进车里，叶峥的脑子都是一片纷乱。
    恨恨地击打着方向盘，打得手都红了。
    生什么气呢，你有什么可生气的呢，要问的是你，非得知道答案的也是你，现在纠结难受的又是你，你怎么那么矫情呢？
    道理叶峥都懂，但她就是想不开。
    其实秦渡有什么错，她连曲扬是她的新老板都还不知道，不过是顺着叶峥的话往下说而已。
    可能非得她破口大骂曲扬就是个王八蛋，叶峥才能稍稍放心吧。
    一路飞驰到了工作室，看见叶峥进来，陆玖本来还想臊她两句，却发现她脸色阴沉，啥玩笑也不敢开了。
    “咋了，怎么不高兴了？”跟在她后面进了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上，陆玖坐到了叶峥的对面，关切地望着她。
    叶峥把办公椅放平，整个人往后一倒，又点了一根烟。
    “你说，就你觉得，现在的秦渡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可把陆玖难倒了，现在的秦渡，他还真的不熟悉。抑郁症发不发作都是两个样子，更别说他们又这么多年没见，哪能答得上来。
    “别，老板你就直接说，你遇到啥难题了？”
    叶峥又腾的一下坐起来，眼中精光四射，盯得陆玖浑身发毛。
    “我现在不明白她知道多少，也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态度。”
    她把昨晚和刚刚发生的事全都说给陆玖听，陆玖脸色变了又变，拧着眉沉思。
    半晌才开口，还满脸的为难。
    “是这样的，老板，我觉得啊，她说的那喜欢，和你想的那喜欢，不是一个意思。你想啊，你们俩十年没见了，你突然出现，还这么，这么热乎……我觉得她肯定是感激的，但肯定也很不习惯。”
    “我不怕她不习惯，我是怕她这是在给我打预防针呢，你明白么？身边有吴霜月和孙阮这样的活例子，你说她对同性恋一点意识都没有，我真不信。”
    “她还问我为什么没有男朋友，我提起曲扬的时候，她还挺容易就接受了。你说她是不是暗示我呢？想我知难而退？”
    陆玖看着钻牛角尖的叶峥，真挺无奈的。都说爱情使人盲目，这位何止盲目，快偏执了都。
    “不是，老板，你这是先入为主了。”
    陆玖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她，一杯留给自己，开始一二三地给叶峥分析。
    “我们先说那喜欢不喜欢的啊。她说的那喜欢，肯定只是朋友间的喜欢，因为你突然出现，又对她太好，为了感谢你，也为了表示对你的歉意，说出那两个字也是正常的。你想想看，要一个人不喜欢你，对你无感，没理由这么热情啊。所以秦渡觉得你对她有种喜欢，是非常合理的。然后因为她暂时没办法回应你的这种善意，所以她道歉，对吧？”
    “咱们再说她对同性恋有没有意识，你说的没错，那肯定是有意识的，毕竟身边有那一对。但我觉得她不至于联想到你身上，你们是什么关系啊，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你对她的所有殷勤都可以归因为深厚的友情。所以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她有80%的可能，还不知道你对她是那种喜欢，你就放心好了。不过听你说的她昨晚的表现，我觉得啊，就是她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很排斥的……啊，这只是我的猜测啊，你不要太得意。”
    “最后，关于曲扬，那就更是老板你杞人忧天了。别说她不知道曲扬回来了，就是她知道了，又怎么样？那曲扬是不是真喜欢她，咱们还不确定。就是真喜欢了，那秦渡就得喜欢他么？就他们当年那关系，我可不觉得秦渡说的那个喜欢的人是他，她可能就真是随口一说，并不一定真有这个喜欢的人，你想复杂了。哎，老板你得自信一点，心胸开阔一点……我不是说你心胸狭窄啊，就是可以再开拓一下。”
    陆玖喝了口水，看叶峥把烟摁了，终于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又不怕死地补上一句。
    “不过有一点我觉得你担心的对，秦渡条件这么好，盯着的人多了，你真得看紧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
    叶峥都被他气笑了，摆摆手让他出去。陆玖看她眉眼没那么阴郁了，嘿嘿一笑就准备出去干活。可叶峥还没清静两秒，他的头又钻进来了。
    “哎哎哎不是我要赖这儿啊，是那个……吴霜月来了。”

 第44章 chapter44

    叶峥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祖宗来这是干嘛的，吴霜月已经进来了。把门在陆玖面前关上，又随意地拨了拨头发。
    “你托我问的那事，有消息了。”
    叶峥一惊立刻起身，给她拉好椅子，自己站着靠在办公桌前：“你说。”
    吴霜月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施施然坐下，闻到空气里的烟味却又皱了皱眉。
    “你又遇上什么闹心事了，在这抽烟。”
    “没，不抽了。你快说。”
    看叶峥那急迫的样子就知道她有多上心，吴霜月也不绕弯子，面色难得的严肃，眼神幽幽的，看得叶峥心里特别没底。
    “叶峥，你猜的那个，估计是真的。只有她爸确实是个军人，这一切才解释的通。”
    “我跟你说，我们国家是这样的，所有退出现役的军人都是预备役，需要时刻准备接受国家的征召命令。尤其秦渡她爸要真是特种部队，下了集结令不回去的话，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可她爸当年就已经三十多了，那也要回去？”叶峥问。
    吴霜月摇头：“这种细节我打听不到，这里是北京，南京军区的事我还真的找不到太多路子去问。你想我要真认识那种手眼通天的，现在也不可能还坐这和你掰扯了。有新的部署或者需要老兵带着进行一些特殊训练之类的，我只能说什么都有可能。而且我甚至觉得，她爸参与的，很有可能是秘密任务。”
    “为什么？”
    吴霜月抬头，认真地望进叶峥的眼睛里。
    “因为我到现在为止，没能收到任何关于她爸的个人信息。我不是随随便便去问的，我可是花了不少心力去托人搜索的，我想这个你应该懂。”
    “全国有84个叫秦格的，但没有任何一个是他，你明白吗，他的所有信息都被抹掉了，和人间蒸发没两样。”
    “能把一个人的信息抹得这么彻底，你想想，这会是什么样的力量，这能是什么样的力量？”
    叶峥沉默。
    重逢之后她就没敢和秦渡提起她父亲的事，自然也不清楚秦渡早就已经知道了秦格是军人。本来在她心中，特种兵这个身份是最坏的一种情况，因为这意味着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实力再高名气再大，碰上军方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那就是说，除非他自己出现，否则我们绝对没有可能找到他了。”
    句是个疑问句，可它的主人显然已经没有疑问，也没有任何一丝侥幸了。
    吴霜月叹了口气，站起身拍拍叶峥塌下去的肩膀。
    “恐怕是这样的。”
    出乎吴霜月的意料，叶峥没有低沉太久。她只是抬头，心酸地望着吴霜月。
    “那你觉得，我能把这个结果告诉秦渡吗？”
    如果她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心情？
    这十年里，叶峥是全无秦渡的消息，可吴霜月不是。虽然她知道的不多，但……
    “如果你是担心打破她最后的希望，那大可不必。因为以她的性格，当年但凡还存着一点点希望，也就不会抑郁了。”
    “不过，虽然她可能早已绝望，但你……最好还是不要说吧。”
    虽然秦渡总不待见吴霜月，但她是病人，况且自己在孙阮的事上也确实有那么一点理亏，吴霜月从来没有真的对她有什么厌恶的感觉。更别说她还是叶峥的心上人，境遇又如此不如意，吴霜月其实也有点心疼她。
    叶峥讷讷地点头：“好，我不说。”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她能为秦渡做的事情，还是只有这一件。原来这么多年过去，除了瞒着她，她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面对心爱的人，叶峥从来都很卑微，她想都不敢想秦渡会喜欢她。所以托吴霜月打听秦格，不仅仅是为了让秦渡康复，叶峥也有自己的私心。
    如果真的到了需要表白的那天，她需要一点底气，需要一点能增大成功几率的筹码。否则，凭什么要秦渡答应她？换作自己，如果追求者一无是处，自己会答应吗？
    而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底气，最好的筹码，就是她能帮秦渡找到父亲。但现在吴霜月告诉她，这不可能。你做不到，没有人做得到。
    看着她郁结的眉眼，吴霜月心里也怪难受的。自从叶峥回国，就和她见过两次，两次都没个笑模样，任谁看着也不忍心。
    “那你呢，你怎么样，没事吧？”
    叶峥摇摇头，忽然伸手抱住了吴霜月。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
    “谢谢你。这个大人情我记下了，以后你有什么事，我绝没有二话。”
    “对了，你那么忙，一会儿还有工作吧？那快去吧。”
    吴霜月被抱着，看不见她的表情，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叶峥推了出去。刚刚还由她在陆玖面前关上的门，这么快就在她面前关上了。
    她什么人啊，正值上升期的当红小花旦，走哪都有人捧着哄着，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这一抱一推的，把吴霜月都整蒙了。
    陆玖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不明就里地走过来：“谈完了？那我送你下去。”
    “她今天怎么了，好像特不对劲。”
    吴霜月狐疑地望了望门，又望了望陆玖，看他摊着手一脸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没好气地将人推开，丢下一句“看着点她”就走了。
    陆玖目送她下了楼，又试探地敲了敲叶峥办公室的门。没得到回应，又凑到窗户那去看，然后办公室里的百叶窗就合上了。
    按说刚才明明已经哄好了，吴霜月也是一脸的莫名，那应该没什么大事啊……陆玖琢磨着，难道，老板大姨妈来了？！
    陆玖也不是没交过女朋友，这种事情他当然不陌生。都说每个月那几天，女人的脾气都会特别不好，看来叶峥也不能免俗。
    托工作室里的女助理给买了点红糖泡好了送进去，陆玖还得意着自己的机智和贴心呢。寻思叶峥如果要感谢他的话他得怎么大气洒脱地表示都是分内事的时候，人就被叫住了。
    “九哥，总监看到我泡的红糖脸色更差了，让你进去呢。”
    “呃……”
    陆玖眼前白光一现，腿差点软了。什么鬼，难道猜错了，自作聪明了？
    扶着墙进去正准备开始装可怜，就看叶峥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杯子。
    “喝了。”
    “这……老板这个，我是个男的，喝这个会不会不调啊……”
    这红糖味儿真够冲的，这么远的陆玖就闻到了，呼吸都压着呢，哪愿意喝啊。自己也是蠢，怎么这么冲动，想到什么就干什么呢。叶峥之前说要收拾他，但一直没动静，说不定都已经忘了，好么，自己还上赶着递鞭子，不抽你抽谁？不抽你，不长记性。不抽你，就不知道她除了是你朋友，还是你老板。
    “不调你就再多喝点，多喝点就调了。喝。”
    叶峥摆明了心情不好，摆明了不会让步，摆明了就是要治他。陆玖没辙了，这还能说什么，自己做的孽，自己撞的枪口，自己让人泡的红糖，哭着也得喝完啊。
    啧，这又甜又苦的，女同胞太可怜了。
    这助理也不知道哪弄来的杯子，也忒大了，抬起来把眼睛都能挡住，还满满的一杯，也忒实在。等陆玖好不容易皱着鼻子喝完把杯子放下，却发现叶峥已经不见了。嘴都来不及擦就冲出来问工作室里的人：“老板呢？”
    “去棚里了啊。”
    “什么时候走的？”
    “有两三分钟了吧……？”
    陆玖懵了，她早就走了我喝个什么劲啊！我倒了不就完了吗？！

 第45章 chapter45

    叶峥在棚里待了一天，整理道具，保养镜头，调试威亚和各种布景，没让任何人进来插手，忙得一刻不停。
    其实这些事哪需要她自己来做，她就是纯粹不想让自己闲着。一闲着就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就容易做下错事。
    等到一切都忙完，再也没有什么可忙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叶峥攥着手机坐在落地窗前，又不知道该不该给秦渡打电话。傍晚的余晖从背后拥抱着她，给她的身影勾上一道淡淡的金边。
    不知道为什么，打电话甚至比见面更让叶峥感到紧张。看不见秦渡的脸，好像就不能准确地感受她的心情，不能感受她的心情，叶峥就唯恐自己说错了话而不自知，唯恐自己在她心里留下了不悦的疙瘩。
    叶峥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心里一片迷茫。
    太累了，特别累。累得连点烟的劲都没了。
    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她只想就这么待着，待到天荒地老。谁也想不起她，谁也找不到她。
    可她还没能迷茫一会儿，手心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出来一下吧，我在楼下等你。”
    发件人：秦渡。
    叶峥的心跳瞬间慢了一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反复确认后噌的一下转过身扒着窗户往下望。
    远处华灯初上，人和车川流不息，天空蒙着烟紫色的暮霭，瑰丽又宁静。
    而秦渡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戴着顶掩人耳目的鸭舌帽，坐在工作室楼下的长椅上，静静地低着头。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出一个好看的形状，脚尖蹭着地面，似是无聊的消遣。
    看不清脸，但叶峥知道是她。
    那一刹那叶峥的心像被人猛地攥住，又像是放热水里泡过似的又酸又软。刚刚那些远离尘嚣的想法全没了，此时此刻只想贪恋这口人间烟火。
    爱是什么都在意，又什么都体谅。
    哪还记得今天最初的怒气是因何而起，叶峥什么也来不及收拾，抓起包就夺门而出。
    跑到楼下的时候，正对上秦渡听到动静那微微讶异的眼神，她才意识到自己头发乱了，袖子也皱皱的，额头还沁出了汗，浑身上下就是两个字，狼狈。
    秦渡却未见任何嫌弃，从包里抽出一张湿巾给她擦汗，动作很轻，却依旧激得叶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怎么这么急，工作结束了吗？”
    叶峥稍稍低下头，又不好意思地抬着眼看她。
    “结束了，早就结束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早上你问过我今晚有没有空，有点在意。”秦渡自然地挽过叶峥的手臂，“好久没有压马路了，陪我逛逛吧？”
    “可以是可以，被人认出来怎么办？”叶峥看看四周，略有不安。工作室附近倒是没什么人，但秦渡显然不可能是要在这逛吧……
    秦渡却好像很不在乎。
    “我都好久没这么逛过了，今天就是被追三条街我也得逛。哼。”
    叶峥看着她脸上红扑扑的，又这么难得的使小性子，突然觉得特别可爱。
    “好，谁敢追你，我就把高跟鞋脱下来砸他的头。”
    这句话莫名有点熟悉，秦渡一愣，轻轻打了一下叶峥的肩：“胡说什么呀，我刚刚是随便讲讲的。敏敏姐跟我说了，出来可以，但不能去人特别多的地方，遇到粉丝或读者有合影签名要求的话是要答应的，不然会被黑。”
    “什么叫被黑？”
    “嗯……就是被说坏话的意思吧。好像都是在微博上比较多，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敏敏姐不让我上微博的。”路上的人渐渐多了，秦渡也有点紧张，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帽檐。
    叶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们先找地方吃晚饭，然后等过了这波晚高峰再出来好不好？今天不是周末，商业街上人也会相对少点。”
    “嗯，可是我不想去餐厅，我想吃路边摊。”秦渡握着叶峥的手腕，存心给她出难题。
    北京这两年哪还有什么路边摊了，就是有，叶峥这个刚回国没多久的南京人又哪里能知道。但她就是愿意依秦渡，再说了，她不知道，总有人知道啊。
    陆玖是干什么使的？哎，那就是干这个使的。
    大事掉链子还情有可原，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叶峥真得请他麻利走人了。
    一个电话过去，陆玖的车就开过来了，载着两人到了地方，又自觉地退场，一点都不抢戏。自从当了叶峥的助理，这是他让叶峥最满意的一次，看来那杯红糖还是起了作用。
    但事实上哪是因为红糖啊，陆玖只是怕叶峥又给他吃什么滋阴圣品，才不敢多言声的。
    可秦渡不知道，还困惑小九为什么话变得那么少，而且来都来了，还执意不和她们一起吃。
    “叶峥。”
    “嗯？”
    陆玖带她们来的这地方小吃挺全，烧烤甜品什么的都挺近，走两步就到的那种。叶峥带着秦渡在烧烤摊边上坐下，正在给她擦桌子，听她叫自己又立刻转头：“怎么了？”
    “那个，小九不和我们一起，是不是觉得我品位太差，还来吃这些啊？”
    夜幕已经降临，烧烤摊上也亮起了暖黄的灯光。秦渡看着叶峥的丝绸衬衫在光下反着柔和的光，心说叶峥这身衣服也一定很贵。
    一般摄影师逼格都高，更别说叶峥又是这么优秀的摄影师，要她来和自己吃路边摊，是不是真的有点过分、有点任性了？虽然自己确实很想吃，也确实很少有机会能在外面这样热闹人多的地方轻轻松松地吃东西，但叶峥……不会不高兴吧。
    叶峥就看着她一脸纠结地拉着自己的衣角，几乎要笑出声来。人都说灯下观美人，这灯有了，美人也有了，可惜美人在这犯上傻了。
    “什么觉得你品位差，就陆小九，他懂什么叫品位？不骗你啊，他今天还喝了一大杯红糖水呢。”
    “啊？他没事喝那个干嘛？”
    “谁知道啊，可能是因为喜欢吧，他这人特殊癖好多了。上厕所不洗手，喝酸奶必舔盖，上班时间在工作室吃熏死人的韭菜饼，还bia叽嘴，我们都特受不了他。”
    和陆玖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叶峥的嘴皮子也不是昔日可比，编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舌头都不带打卷的。
    秦渡被她说得都笑了，想到刚刚陆玖衬衫西裤安静开车的模样，捂着嘴又开心又尴尬。
    “他怎么变成这样啦。”
    “只能说岁月杀猪。不过，我从以前就觉得他不正常，哪个直男会……”讲到这里叶峥脸色变了变，顿时刹住不说了，看秦渡眼睛亮亮的，又立刻转移话题。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要不要辣？”
    秦渡也饿了，托着脸眼睛转啊转的，看得叶峥心痒。
    “想吃烤羊肉、烤年糕、烤土豆片、烤鸡翅、烤墨鱼丸、哦还有烤虾！要辣要辣，一点点就好。”
    这一溜儿菜名报的，又把叶峥逗笑了。
    “不要点蔬菜吗？”
    这么多荤的，明天一准儿要上火了。
    秦渡愣了：“土豆片不算蔬菜吗？”
    “好好好，算。”
    叶峥看这小祖宗的喉咙那儿动啊动的，可不想再耽误时间饿着她了，赶紧挑好了两个人的份，又私心加了点蔬菜，不爱吃就不吃，叶峥权当安慰自己。
    烧烤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人的身边也坐了些喝酒扯淡的年轻人，烟雾缭绕，耳边一水儿的京腔。叶峥拍拍秦渡的脑袋，示意她可以把帽子摘下来了。
    “马上就烤好了，吃起来会热的。现在这么黑，不用戴了。”
    秦渡有点犹豫，但还是听了叶峥的。刘海都被帽子给压趴了，不好意思地拨了拨。
    “难不难看啊。”
    叶峥摇头，自己伸手给她整理好。
    “不难看，特美。”
    秦渡又笑了，今天她的精神好像特别亢奋。
    “哎叶峥你看，那边好像有卖气球的。”
    叶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小贩骑着自行车，后座上系着不少花花绿绿的氢气球。什么造型都有，但总体看起来还是和她们小时候那种一样，光亮的表面，印着米老鼠皮卡丘，还有凯蒂猫。为了方便售卖，小贩骑得很慢，方向不好控制，骑得歪歪扭扭。
    叶峥忽然想起什么，声音低低的。
    “秦渡，以前每个夏天的晚上我们都会坐在你家院子里这么聊天的。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的，北岛的那句诗吗？”
    “嗯？哪一句？”
    “从卖气球的人那里，每个孩子牵走一个心愿。”
    叶峥终于转头过来，深深地望进秦渡的眼里：“你呢，你的心愿是什么？”
    听见心愿两个字，秦渡的脸瞬间就僵住了。眼神在那一刹那交织了无数情感，最后又归于沉寂。
    “我没有心愿。从十五岁开始，我就没有心愿。”

 第46章 chapter46

    “这么巧，我也没有。”叶峥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我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也没有人给我买过气球。”
    街上人多了起来，蹬着人字拖穿着背心的北京爷们儿三两成行，笑笑骂骂，空气中都是浓郁的食物香气和人情味儿。两人之间的气氛在这样的环境下被对比得那么低迷，秦渡看着叶峥哀伤的侧脸，却奇异地有一种找到了同类的感觉。
    自从患上抑郁症，所有人都把她当做病人，呵护着，同时也隔离着。因为这个病，秦渡是很敏感的，旁人的眼光里有多少关心怜悯，又有多少恐惧和避之不及，她看得明明白白。
    而这一刻，秦渡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夜，失去父母的她抱着失去奶奶的叶峥，像两只受伤的幼兽。眼泪融于眼泪，伤口紧贴伤口，你懂我的痛苦和惊惧，我也懂你的悲哀和挣扎。
    重逢以来的陌生感忽然就没有了，秦渡终于能够确定，眼前的这个伤心人，就是和自己畅谈了无数个夏夜的那个叶峥，就是永远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叶峥，就是和自己心心相印的那个，叶峥。
    “嘿，那个穿衬衫的妞，你们的烧烤都好了啊！来拿一下。”
    老板招呼声响起来了，叶峥没再说什么，起身去了烤架，把堆得高高的盘子端过来。回到桌前的时候却发现秦渡不见了。
    怎么可能，这才多远的路，转个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叶峥心慌的要命，脑中瞬间浮现无数糟糕的可能，却无一敢深入地去想。拿出手机拨她电话的手都一直在抖，半天才按下通话键，没通一会儿还给挂断了。
    正要拎着包去找的时候，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叶峥立刻转身，却不想猛地被一大堆五彩缤纷的气球撞个满怀。
    而秦渡的脸从气球后面钻出来，得逞地对着叶峥挑了挑眉：“吓到了？”
    因为跑得太快，她的鼻尖都冒了汗，胸前因为气喘微微起伏着，躲在气球后面像个志得意满等待夸奖的孩子，明净又纯真。
    叶峥的脸色白了又红，嘴唇颤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管多少年以后，她都忘不了这一刻的秦渡，忘不了这一刻心动的感觉。
    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得像拍电影似的，一点都不真实。
    秦渡把攥在手心的气球线放长，隔在两人中间的气球就升起来了，向前走了两步，又把线交到了叶峥手里。
    “呐，阿峥，送给你，都送给你。”
    叶峥差点没拿稳，气球线脱了手又被秦渡眼疾手快地抓住，还好买的时候就让小贩把它们都捆在了一起，不然这要跑了可就不好抓了。
    “为什么……要送我气球。”
    叶峥脑子里一片空白，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
    这边这么大动静，越老越多人的眼光都投了过来，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秦渡赶紧拉着叶峥坐下，把帽子戴上，紧张地吐吐舌头。
    “我以为这样你就不难过了，因为有人给你买过气球啦。虽然我买的，肯定比不上亲人买的……”
    叶峥摇头，用力地摇头。
    怎么会比不上呢，怎么可能比不上呢。
    “谢谢你，我很喜欢……不过，其实一个就够了，怎么买这么多？”
    “嗯，现在已经不早了，我看他还有那么多气球不好卖，就全拿过来了，这样他可以早点回家。年纪挺大了，家里应该有孩子在等吧。”
    秦渡声音低低的，听得叶峥心里又酸楚得不行。
    这么善良的傻姑娘，却偏偏最不被上天眷顾。
    其实在普通人眼里，秦渡的生活已经足够令人羡慕。没经历过多少社会磨砺，年纪轻轻就成了名；没遇见过多少渣男渣女，身边的人都是真心对她；不愁吃喝不愁穿戴，不过是常常心情不好罢了，这也能算不被上天眷顾么？
    但叶峥不这么觉得，在她眼里，没人比秦渡更好，没人比秦渡更让人心疼。她应该得到的，比她已经得到的，要多出太多太多。
    用包把气球线压好，叶峥揉揉眼睛，把烧烤盘推过来。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秦渡点点头，拿起一串烤年糕轻轻地咬。
    “对了叶峥，我想搬家了。”
    “搬家？”叶峥的眼皮跳了跳，“为什么？”
    “我前段时间媒体活动太多了，公司的人总是来家里，很打扰阮阮做设计的，本来我就很过意不去。现在电影宣传基本结束，新书发布会也开过了，敏敏姐说我可以减少曝光好好休息了，所以我也想搬得远一点，去安静一点的地方，远哥也说这样会有利于我身体恢复。”
    “我搬走之后，吴霜月就可以住进去了，也算是对阮阮的补偿吧？我拦了吴霜月这么久，应该也够了。”
    叶峥点头，对秦渡的意见，她就没有不赞同的。不过……
    “那个，其实我一直想问，她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
    秦渡小松鼠一样鼓鼓的腮帮一停，面色不善。
    “你去问吴霜月好了。”
    叶峥微不可闻地哦了一声，想了想又说。
    “那今晚我让陆玖帮你找找看房子，明天先去帮你把东西收拾一下？”
    “不用的，我没什么东西，就是一些衣服和书，很快就能收好。”秦渡被辣得够呛，从耳朵到脖颈红成一片，“天啊这个好辣。”
    叶峥把水杯递给她，又给她把剩下的那些烤肉上显眼的辣椒籽给去了：“再试试？太辣咱们就不吃了，让他重新烤。”
    “唔，不要不要。虽然辣，但是还蛮痛快的，好想喝酒哦。”秦渡嘴唇都被辣的微微肿起了，兴致却特别高，“你要不要喝呀？”
    “还是别喝了吧，这里卖的酒，肯定和你想的那种不一样，别喝出胃病来。”叶峥给她擦擦额头的汗，无奈地说。
    北京燥热的夏夜，和记忆里很不一样。路是热的，风是热的，一切都像冒着火一样的烫。可好在挚友依然相伴，倒也不算太坏。
    秦渡悄悄打了个饱嗝，和叶峥一起，走上回家的路。
    风吹着抱成团的氢气球，带起一些轻微的摩擦声，叶峥把线紧紧攥在手上，像攥着世上唯一的珍宝。
    半个月以后，大家都来帮她一起搬家。
    吴霜月还环着孙阮的脖子，坏笑着问秦渡：“怎么的，咱要不要办个交接仪式？”
    秦渡也不理她，自顾自地清点行李。可她越这么爱答不理的吧，吴霜月越想撩她，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被叶峥一个白眼给堵了回去。
    得，现在有靠山了，玩笑也不能开了。吴霜月朝孙阮撇撇嘴，一脸的不满。
    她们四个加上林远陆玖，还有钟敏敏，七个人两辆车，载着那么些东西就出发了。房子也是陆玖帮忙找的，精装修的三室两厅，周围环境幽雅，很合秦渡心意。
    到了地方，众人又一齐帮着收拾规整，秦渡倒反而变成最闲的一个。
    陆玖和林远两个纯爷们儿负责下厨，孙阮和叶峥铺床叠被，钟敏敏负责给秦渡整理这个小区的物业和各种修理工的电话，吴霜月呢？负责转来转去，暖房，时不时还跟秦渡扯上两句。
    “秦渡啊，打扫和烹饪的阿姨还是从前那个，阮阮那边我会给她重新找。”
    “还是周阿姨吗，那她从我这里回家会不会太远了？”
    “没关系，她要回家的时候我可以派人来接。”这种事情是不用秦渡操心的，钟敏敏头都没抬，手上的事也没耽误，轻飘飘地回道。
    “还有，为了庆贺你乔迁之喜，老板有送东西过来。”
    听到“老板”两个字，叶峥的耳朵瞬间竖起来了。从卧室里钻出来，不动声色地凑到陆玖身边，和他交换一个“仔细听着”的眼神。
    “老板？就是前段时间公司里都在传的那个老板吗？”秦渡有点迷糊，看钟敏敏犀利的眼神望过来，又赶紧摆手，“我没有去听八卦哦，是那天小蓉给我化妆的时候说起的，说公司高层换人了。”
    曲扬自从上任，在公司里很少露面，那些小艺人却是消息灵通得很，尤其是曲扬对秦渡团队的大幅度变动，公司里其实已经有不少流言。
    当然，因为秦渡的精神状况，这些话曲扬是特别嘱咐了钟敏敏，不能传到秦渡耳朵里的。
    “对，是换了新老板。我什么时候接管你的，他就什么时候上的任，其实日子也不短了。”
    秦渡点了点头，往钟敏敏身边靠了靠：“那他送了我什么？我现在能看看吗？”
    叶峥的牙都要咬碎了，陆玖赶紧把菜刀放远。吴霜月幸灾乐祸的眼神飞过来，又被叶峥自动无视。
    钟敏敏哪知道他们那些暗流涌动，痛痛快快就把曲扬的礼物拿出来了。
    居然是一双鞋。
    看见盒子，叶峥的牙关一松，心说曲扬还算识相，没送什么戒指项链之类暧昧的东西。
    “我能打开吗？”
    钟敏敏一抬手：“当然可以。”
    秦渡把鞋盒放在腿上慢慢打开，一双尖头高跟鞋静静躺在里面，香槟色的镜面感觉，镶着璀璨的宝石饰扣，整体看起来高贵又优雅。
    “好漂亮。”秦渡发自内心地赞美着，“敏敏姐，帮我谢谢老板。”
    “嗯，当然可以。”钟敏敏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秦渡。
    “看看吧，这也是老板写的。”
    秦渡有点惊讶地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了。
    “敏敏姐，老板他叫什么名字啊？都没有署大名的。”
    钟敏敏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叶峥沉不住气地把话头接了过去。
    “怎么了，他写的什么？“
    秦渡把卡片反过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没什么，就是问我喜不喜欢，又祝我乔迁快乐，希望我能更加自由自在地生活，希望这双鞋能带我去最想去的地方。没了。”
    “呵，你老板还挺文艺。不过你又穿不惯高跟鞋，真要祝你去最想去的地方，他怎么不送双球鞋啊，是不，叶峥？”
    吴霜月也凑过来往沙发上一躺，一肚子的坏水酝酿着呢，机会难得，就想臊一臊她。
    叶峥倒没接她这调笑，毕竟钟敏敏还在这呢。
    还是陆玖会圆场面，说饭很快就好了，招呼大家入座。席间插科打诨的，这事儿也没人再提起。
    倒是叶峥眼神儿时不时往鞋盒那儿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47章 chapter47

    自那以后，叶峥和秦渡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
    北京城太大，秦渡又住在郊区过起了隐居写稿的生活，叶峥去找她一次，路上能堵四五个小时。到那儿打扰了她不说，坐不了一会儿又得走，否则就耽误了第二天的工作。
    这么长时间见不着人，叶峥心里怨气可大了。在国外见不到就算了，这都回了国在同一个城市了，还弄得跟异地恋似的，换了谁能忍？
    可秦渡喜欢住那里，叶峥也不好撺掇她再搬。所以身兼老板总监两职的叶女王，每次看到那个帮忙给秦渡找房子的人都没有好脸色。
    挑刺儿，给小鞋穿，鸡蛋里找骨头，总之是小事化大，大事化无限大，就是没事儿也得兴三分浪起来。
    这天中午，叶峥看着陆玖跑了三条街给她买来的蔬菜沙拉，浑身又不得劲了。
    “陆玖先生。”
    “在在在，老板你还有什么吩咐？”
    “我说过，我的沙拉里不要有胡萝卜。你忘记了吗？”
    “没忘没忘，抱歉啊老板，我这就给你把胡萝卜挑了。”陆玖还傻笑着呢，撸着袖子就要上前，又被叶峥冷冷一句话给挡下了。
    “不用，去给我重新买一份。”
    陆玖的笑僵在脸上。
    重新买？就这一份就把他的腿都快跑断了，现在站着还打颤呢。三条街啊！那可是实打实的三条大马路！叶峥还给他规定时间！就是从前再是体育委员运动健将，也扛不住这么突然的考验啊，况且这热身也没一个的，鞋子也不合适，再加上这身子骨更不是十年前那身子骨了……
    革命道路如此艰难崎岖，可陆玖还是跑了，但是现在，叶峥又让他再跑。
    他平时虽然没心没肺没皮没脸了一点，但脾气还是有的。不然十几年前和叶峥吵架的是谁？但现在被她这么有意挤兑着，陆玖却是有苦也说不出。
    算了算了，叶峥现在欲求不满，我得让着她。
    “是是是，我这就去……”
    他这丧眉搭眼地一转身，叶峥又不落忍了。其实找房子那事吧，陆玖挺用心，做得也挺漂亮，很合秦渡的心意。叶峥要真为这事儿怪他，那完全是找茬。但她这口气咽不下啊，你就顾着秦渡的意思了，你怎么不来问问我这个老板的意思呢？就你那七窍玲珑心，你不知道你老板怎么想的么？
    叶峥气的是这个，可她能说么？不能说，说了跟撒娇似的，忒掉价。
    “行了，别去了。”把人叫回来，叶峥的面色还阴着呢，“今天放过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别在我跟前扎眼了。”
    陆玖如获大赦，应了一声就出去了，留叶峥一个人跟沙拉里的胡萝卜较劲。
    其实这段时间，虽然见不着人，但叶峥也够粘的了。一天八个电话，除了morningcall以外，一日三餐要提醒，吃药要提醒，吃水果要提醒，多喝水要提醒，不能熬夜要提醒，完全把秦渡当成个小孩儿似的在管着。
    秦渡对此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接了电话就乖乖应着，起了，吃了，睡了，也不觉得叶峥烦。只有听到她糯糯的声音，叶峥躁动的心才能稍稍平静。
    秦渡的抑郁已经很久没有再发作，情绪虽然还谈不上有多稳定，但已经不那么敏感脆弱。没有了繁重的活动任务，也远离了那些声色场合，她着实轻松了许多。林远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从前是每天都来，现在呢，一周来一次来替她疏导写稿导致的压力就可以。打扫煮饭的周阿姨也跟着秦渡很久了，一直都把她照顾得很好，秦渡也很尊重她，两人的相处一向都很融洽。
    日子就这么静悄悄地过着，有没有叶峥，好像也不是……非常重要。
    半年以后，秦渡交了稿，终于有了一个短暂的假期。可在家里待久了，越发的不爱出行，每天都觉得只要不用开电脑就已经很轻松，已经算是休假了。慵慵懒懒，和小时候一样，捧着本喜欢的书能在沙发上窝一天。
    日升月沉，风花雪月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依旧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像条深海里的鱼。
    她这边一闲，叶峥就更熬不住了。
    好在工作室里的成员都已经渐渐可以独当一面，她也给自己放了个假，收拾了行李就往秦渡家里去了。
    秦渡现在算小半个红人，陆玖给她找的房子也是独梯独户的，更安全一些。可叶峥在楼下就犯难了，秦渡把电梯密码换了，她上不去了。
    惊喜泡汤，无奈只能打电话给她。
    秦渡刚洗了头发正吹着呢，就接到了叶峥的电话。听说她还带了东西，执意要自己下来接，看到叶峥拖的行李箱唬了一跳。
    “你怎么就这么跑来啦？”
    叶峥见她还穿着那身小兔子的家居服，微卷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浑身都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满眼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我想见你啊。”
    秦渡微微一撇嘴，伸手要接过她的行李箱：“明明每天都打电话的。”
    “打电话看不到你。”叶峥俏皮地眨眨眼，跟着秦渡上了楼。
    这大半年里，来秦渡家的次数不超过十次，这一进门，叶峥还有点拘谨，秦渡倒很有精神的模样。
    “带这么多东西，你要长住吗？”
    “不是的。”叶峥坐到她身边，把电吹风接过来给她吹头发，“忙了这么久，现在已经交了稿，要不要出去玩一趟？”
    “我没什么特别想玩的。”
    秦渡抱着个蓝胖子的抱枕乖乖坐着，手指在抱枕角上揪啊揪。
    “你要出去玩吗？”
    叶峥手里一停，拨拨她脑后的头发：“嗯，如果你不想去，那我也不去了。”
    “别啊，你说说你要去哪里？”
    叶峥把手放到秦渡肩上，声音轻轻的。
    “……我想回南京。”

 第48章 chapter48

    秦渡的后颈僵了一下，淡淡地哦了一声。
    叶峥把电吹风放下，手指轻轻梳着她的头发，又试探着开口。
    “自从回国以后我就一直待在北京，挺想回去看看的。你也很久没回去了吧，要不要……”
    “不要。”
    秦渡想都没想就打断了叶峥的话，抱着枕头缩成一团，离叶峥远远的，像只小刺猬。
    叶峥叹了一口气：“就当是陪我都不行吗？”
    秦渡把脸埋进抱枕里，用沉默代替回答。
    “好吧。”
    叶峥干脆放弃，就势站起身，头也不回。
    “那我走了。”
    小拖鞋一路踢踏，摆弄箱子时又故意作响，虽背对着秦渡，但叶峥知道她一定在看。
    几番装腔作势下来，实在拖无可拖，叶峥已经提着箱子开门了，才终于等到秦渡发话。
    “你一定要回去吗？”
    这时候开口，就基本等于服软了。叶峥嘴角挑起：“当然，机票我都让小九买好了。”
    转身看她撅着嘴的可爱模样，又忍不住献宝似的扬扬手：“两张哦。”
    秦渡看她一脸的胸有成竹，像是早就料定了自己会跟她走似的，又不高兴了。
    “我什么都还没收拾呢。”
    叶峥把箱子推开，又窝回她身边：“没关系啊，机票是明天下午的，你可以慢慢收拾。”
    秦渡没辙了，看了叶峥一会儿，趁她不备轻轻踢了她一脚。
    “讨厌。”
    “烦人。”
    秦渡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她的生活也一直都按着她自己划定的路线在前进，单身这么多年，除了确实没有心动的人，也是因为不愿意浪费时间去改变自己，不愿意为了别人打乱自己的生活。对于这种计划外的临时安排，她是很不喜欢的。今天这事，也就是叶峥了，要换了别人，秦渡才没心思理会呢。
    答应算是答应了，但这小性子一时半会儿还压不下去，得埋汰叶峥两句，才能痛快。
    那被这么踢了一脚，叶峥也不生气，趁机抓住她的脚腕子：“好了。是我不对，不该这么逼你。”
    “但这么多年了，我们两个不肖子孙，不该回去给奶奶扫扫墓么。嗯？”
    秦渡被她这么拉着，还有点不自然，听到这句就不说话了，呆呆的，垂着眼发愣。
    叶峥鼻子一酸，揉揉她的头发：“不准哭啊，多大人了还哭。”
    “我才没哭。”秦渡抬头，微微嗔怒地瞪了叶峥一眼。
    “我去收拾行李，你别跟过来啊，在这儿老实呆着。”
    叶峥看她好像已经在生气边缘了，也不敢再怎么多折腾，让老实呆着，就老实呆着呗。把她刚刚一直抱着的抱枕抽过来抱着，叶峥也一样心满意足。
    晚上收拾停当了，叶峥还乖乖坐在沙发上呢，抱着枕头玩手机。秦渡把周阿姨切好的水果端过来，随口问了一句。
    “干嘛对着手机傻笑，刷微博吗？”
    “嗯。”叶峥抬眼对她笑笑，“我在国外都没用过这个。”
    秦渡点点头，叼了个提子在嘴里：“好看吗？”
    “好看。”
    因为抑郁症的原因，钟敏敏和林远都是不让秦渡刷微博的。毕竟现在微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秦渡作为话题人物，有喜欢她的，自然也有不喜欢她的，有些东西让秦渡看见了不好。秦渡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从来不上，也没有私人的账号。这会儿见叶峥一边看一边笑，目不转睛地都顾不上跟她说话了，秦渡的兴趣立刻就被提起来，脑袋一歪凑过去：“看什么呢。”
    谁想叶峥立刻手腕一抖把手机收起来，眯着眼睛摇头。
    “就随便看看。”
    秦渡不满地撇撇嘴：“哼，不给看算了。过来吃水果吧。”
    叶峥脆生生地应了，把手机往旁边一放，也没锁屏，就这么往秦渡旁边一钻，秦渡用叉子叉起一小片菠萝递给她。
    “哎呀——掉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秦渡的手一歪，菠萝从叉子上掉下来，掉在了叶峥的衣服上，“对不起对不起，我带你去擦擦。”
    “没事，我自己去。”叶峥好脾气地拍拍她的头，自己去卫生间处理。
    她这么一走，秦渡就赶紧趴到手机那儿去点了一下，还好还没自动休眠锁屏，但是入眼的内容却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叶峥刚刚在看的，居然全都是她的消息……
    她在微博里搜索她的名字，搜到无数饭拍的活动照片，碰到拍的好的还要手滑点赞。
    和叶峥不一样，秦渡虽然不上微博，但国内这些app她绝对是会玩的。看了一眼叶峥的账号，居然还是认证过的官方账号。
    这傻子，刚刚就是看这些看得那么入神？这有什么好看的？秦渡摸不着头脑。
    她们这边厢准备着出行，那边吴霜月和孙阮躺在床上，孙阮看书，吴霜月刷手机。
    “霜霜，我跟你说件事啊。”
    “怎么了？”看怀里的人突然把书合上了，吴霜月也放下手机，“什么事啊？”
    孙阮面露难色，翻了个身靠吴霜月肩窝里，手指在她锁骨上划啊划的。
    “我也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那个……我刚刚想上扣扣找秦渡的，但秦渡不在，那这么晚了我又不敢打电话给她嘛，看叶峥在线，想说有什么事问问她也一样，反正她们现在也挺亲的……”
    “宝贝儿。”吴霜月无奈地笑着，把她瞎撩拨的手指握住，“讲重点就行了，然后呢，叶峥说什么了？”
    “重点就是……我问她秦渡呢，叶峥说睡了。”孙阮激动了，“你知道吗，她说睡了！”
    吴霜月哭笑不得，她知道孙阮察觉到了什么，没人比她知道得更清楚了，但她就不说，就要看孙阮着急的模样。
    “这就是你要说的事？睡了，睡了又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孙阮跪坐起来，拨了拨自己稍乱的头发：“你不明白吗，我问叶峥秦渡呢，她说睡了。这不就表明，她们俩一起过夜了？而且叶峥还很习以为常，什么也不解释，就两个字，睡了！”
    “所以呢？”
    孙阮的脸红扑扑的，声音都变小了，像怕被别人听到似的，捂着嘴像个怕被抢食的小松鼠。
    “所以……你说她们俩，是不是和我们俩是一样的？”
    吴霜月一愣，没想到一向脸皮薄的孙阮真能这么说出来，又被她呆不拉几的模样萌得都受不了了，把人一把拉到怀里揉了半天：“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居然也跟我聊秦渡的八卦了，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嗯？”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孙阮从她的臂弯里挣出来，全不理她的调侃，“啊啊啊啊快告诉我！”
    都到这份上了，吴霜月也不卖关子，直接给了孙阮一个坚定的点头。
    “你猜得没错，叶峥是喜欢秦渡啊，从小就喜欢吧，比我看上你还要早。”
    “啊啊啊啊啊啊！”孙阮崩溃了，抓狂了，淡定不能了，“怎么可能！！！！！我从来都没听秦渡说过！！！！我和她们认识这么久！！！！为什么我还没有你知道的多！！！！！！”
    吴霜月乐得肚子都痛了，把炸毛的媳妇搂过来狠狠亲了两口：“傻瓜，秦渡怎么可能跟你说。她可比你还傻，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第49章 chapter49

    第二天中午，陆玖送她们两个去机场，又把叶峥的身份证还给她。
    “我估计你们俩的家空这么多年了，要住的话够呛，就给订了酒店。呐，用老板的身份证办理入住就可以。秦渡的身份证也带了吧？订机票的时候我是问钟姐要的你的身份证号，不好意思啊。”
    秦渡戴着耳机，没完全听清他说的什么，就茫然地摇摇头。
    “行了，我挨过揍了，没你什么事，开车吧。”叶峥说。
    陆玖惊了。
    “她打你了？”
    叶峥点头：“踢了我一脚，还说我讨厌，烦人。”
    陆玖面露狐疑：“不能吧，我看你满面春风，怎么的，还挺乐呗？”
    “嗯。”叶峥的嘴角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看得陆玖牙又疼了，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呼呼的冷风灌进来，猛地吹得后座的秦渡把手都缩进了袖子里。
    “开窗干嘛，这才三月份，冷死了。”叶峥说。
    “通风啊！”
    “通什么风，这车里又没味儿。”
    “怎么没味儿！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儿。”陆玖撇撇嘴，坚持不关。
    叶峥急了：“你给我收敛点儿啊，谁知道她耳机里放没放歌。”
    “我擦！”陆玖立刻不闹了，麻利把窗户关严实。
    “不能吧，她现在还有这手呢？”
    “说不好。”叶峥眉头微蹙，看着反光镜里低着头的秦渡，掏烟盒的手又停住，“我这两天看了她写的书，真他妈深不可测，我都有点怕了。”
    “好好好，那我不说了。”陆玖闭嘴，专心开车。
    在南京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叶峥给秦渡扣好大外套的每一个扣子，又给她把围巾系得紧紧的，把秦渡小脸都憋红了。
    “好了好了，好热啊。”
    “别动它啊，一下去你就知道了，南京这会儿很冷的。”叶峥把一切收拾停当，牵着她的手下机，“现在可不比在北京了哦，到哪儿都没暖气，也没有车来接，都要靠我们自己了哦。”
    秦渡刚想说钟敏敏安排了人接待她们，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脚底触碰到大地的那一刻，秦渡就意识到了，在这里，她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照顾，她这辈子最熟悉这里，这里是她的家乡。
    “好，我们自己走，不要别人跟着。”
    停机坪暖暖的黄光照在秦渡身上，她背着一个墨绿色的双肩包，没有化妆面容清纯，一如多年前离开南京的那个夜晚。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回来了，和叶峥一起，回来找家。
    漫天的星星在寒夜里熠熠生辉，给予这对双生的花朵无限的祝福。
    在酒店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到了奶奶的墓园。
    叶峥奶奶的墓园是叶臻选定的，全南京最贵的地方。他不信风水，只信价值。秦家老太太过世的时候，秦渡也把她葬在了这里。
    秦格走前留下的钱不少，但那时候的秦渡一直很节俭。只有在秦老太太身上，她很舍得花，为了安自己的心，也为了安秦格的心。不管秦格会不会知道。
    还没到清明的时候，墓园里人很少，静谧得只有风声。苍松翠柏，还淋着清晨的露水，太阳晕在薄雾里，一点一点升起。
    “阿峥，你知道吗，我挺喜欢这个地方的。没有喧嚣，没有纷争，只有怀念。以前我还在南京的时候，心情不好我就会来这里，有点可怕吧？你知道，我们写悬疑的人，都有点怪怪的。”
    “有一次，我从早上就坐在这里，从天亮坐到天黑。坐到我实在害怕了，才走。”秦渡轻笑着，声音平稳，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而叶峥看着她被风吹红的耳朵，喉头一哽。
    “那在这里坐了一整天的时候，你肯定很难过吧。”
    秦渡不说话了。
    叶峥握着她凉凉的手，走在青石小道上，眼眶里满是热泪。
    她不敢相信，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秦渡曾经一个人在这样寂静的墓园里，哭泣，或是像这样沉默。
    “对不起……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秦渡的脚步猛地顿住，清亮的眼睛望着叶峥，像是在确定这话有几分真假。然后她笑了，轻轻拨了拨叶峥的头发。
    “好了。我知道，你被爸爸妈妈带走之后，也一直是一个人啊。”
    “都过去了，阿峥。现在我们都不是一个人了。”
    “真好。”秦渡说。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来这里，尤其是清明的时候，别人都是一家人，就我是独独的一个。好像整座墓园里，就我一个孤魂野鬼。”
    “现在真好。”
    秦渡揉揉眼睛。
    叶峥，有你真好。
    两位老太太做了半辈子的邻居，孙女们也把她们的墓安在了一起。
    不同的是，叶老太太的碑上，还有叶峥爷爷的照片，当年两人的墓迁到了一起。而秦老太太的碑上，只有她一个人的照片。
    “我爷爷死在战场上的，没找到尸首，也没有照片留下来。”秦渡跪着，一点点地擦拭墓碑。“这个墓里也没有他，只有我奶奶留着的他从前穿过的衣服，和他送我奶奶的东西。”
    叶峥没有回应，但秦渡知道她在听。
    擦到照片上的时候，秦渡还轻轻唤了一声。
    “奶奶，昭昭回来了哦。对面的阿峥也回来了，你记得她吗？就是小时候你用扫把砸过的那个。”
    “我找到她了，就是还没找到爸爸。你想不想我爸爸？等我找到他了，就让他来给你磕头赔罪，好不好？”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几年前我妈妈给我写信了，她说她要嫁人了。我没有回信。”
    “我现在过得特别好，叶峥照顾我，阮阮照顾我，好多人照顾我，我特别开心，你也开心哦。”
    秦渡站起身，解开墓碑上的红丝带，换上新的。又把带来的鲜花端端正正地放好，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叶峥突然开口。
    “秦渡，你说你这七八年都没回来过，可这个换下来的红丝带看着也没那么旧，是谁系的？”
    秦渡一怔，继而苦笑。
    “我知道你猜的是谁，但不会是他的，他连葬礼都不来。这个丝带，应该是段老师系的，他每年清明都会来。”
    “对了，我既然回了南京，就应该给他打个电话。不然下个月他来了，看见这个新丝带，又要怪我了。”
    秦渡站起身，又到叶老太太的碑前磕了个头。看叶峥一直楞楞地站着，面露不解。
    “叶峥，你都没有话要跟你奶奶说的吗？”
    明明是她说要来扫墓的……
    叶峥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本来有很多话要说的，但是现在，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渡看了她一会儿，对这种心情表示理解。
    “好，那我教你。”
    “你就说，奶奶，阿峥现在过得很好，是得过国际大奖的摄影师，也有了自己的工作室，让她不要担心，你会越来越优秀的。”
    “然后你再告诉她，你很想她。说吧。”
    “说什么？”叶峥好像根本没在听，依旧是木木的，毫无表情。
    秦渡也不厌烦，一字一句地教。
    “你说，我很想你。”
    “好……我，我很想你。”
    这四个字一出口，叶峥就跪下了。这十年间的思念几乎要把她压垮，捂着脸，眼泪在指缝中蜿蜒。
    “我很想你、我很想你……”
    秦渡一样满眼是泪，伸手抱住她，让叶峥靠在自己的心口，和多年前一模一样的姿势，和多年前一模一样的真心。

 第50章 chapter50

    离开墓园之后，两人又回了从前的中学。门卫大爷换了人，现在的这个一点也不好说话，管你是什么著名作家著名校友，不是学生就是不给进。秦渡不得已，掏出自己身上所有和段戟有关的东西给他看，又是合照又是短信又是通话记录的，看得叶峥心情复杂得不行了，大爷才放她们俩进去。
    走在陌生又熟悉的道路上，回忆着过去的种种，谁都没有说话。
    那个升旗台，听过多少次秦渡精心准备的演讲，那个僻静的楼梯口，听过多少叶峥和陆玖的争执。那这片天空呢，又见证了多少人的青春？
    时间对这所校园是偏爱的，它变了，变得更新更好了；它也没变，还是这么宁静自然。十年间，爬山虎的藤越爬越高了，如果不是冬天的话，那里应该是一整片的翠绿吧？
    感受着入耳的清脆读书声，秦渡发现，果然比起肃穆的墓园，自己还是更喜欢这样的环境。
    生机勃勃，清爽又新鲜。
    看着操场上活跃的身影，打打闹闹嘻嘻笑笑，好像就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虽然提前给段戟打了电话，但两人逛够了校园上教学楼的时候，还是不巧地撞上了他的上课时间。
    然后秦渡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干干脆脆把墨镜摘下来，整个教室都疯了。
    “喂喂喂那个是不是……那个秦渡啊！”
    “我擦好像真的是！她怎么会来哦！”
    “真的好漂亮，比电视上还漂亮哎。我能拍一下不？”
    “你要想手机被收你就拍。”
    “好吧好吧……那我不拍了。”
    “哎哎哎那边上还站着的那个女的是谁？”
    “那个，我也不太认识……”
    段戟就看着整个教室炸了锅似的闹腾，个个都盯着窗外，再没人注意他和黑板了，只好无奈地朝秦渡望去。而秦渡对于这场显然是由自己引起的骚乱却一点都不难为情，俏皮地眨眨眼，还冲他招手唤他出来。
    这傻丫头，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任性，段戟颇为头痛。
    可这么多年没看到她这副模样了，哪还能有什么怪她的心思？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面上却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
    教室里的同学们注意到他们的隔窗对望，有几个胆大的还坏笑着举手：“老师，秦渡是你什么人啊？”
    段戟转头回来扶扶眼镜，表面虽平静，话里却不免带着些淡淡的骄傲。
    “那是你们学姐。”
    教室里又炸了。
    “学姐！原来她也是我们学校的！”
    “那就也是段老师教过的咯？我能不能去问她要签名……”
    “你说她跟段老师什么关系，我觉得看着挺配的……不是说段老师还没结婚？”
    “别瞎说啊，师生恋，怪怪的……”
    没理会那些个窃窃私语，把手中的粉笔放下，段戟又擦了擦手。
    “都安静，我去跟她说几句话马上就回来。不准拍知道吗？你们的座位我都记得，要是有照片传出去看角度我就知道谁拍的。”
    “好好好，不拍不拍，我们都没有手机，怎么会拍呢？老师你去吧！”
    不用上课，大家都拍手称快，出去一下有什么的，段老师整节课都不回来才好呢。
    叶峥看着他们教室里热热闹闹的，本来还因为给奶奶扫墓而挥之不去的惆怅，这会儿也冲淡不少。永远有人逝去，也永远有人新生。自己的悲怆和痛苦，始终只是这个大千世界里太小的一块。
    安顿好学生们的段戟打开教室的门，先看了看叶峥，眼神中有点不确定。
    “叶峥？”
    这么多年，她在段戟心中的印象本就模糊，更何况如今变化又这么大，要不是站在秦渡身边，段戟还真的认不出她来。
    叶峥点头，微微鞠了个躬。
    “是，段老师好。”
    在墓园听秦渡说段戟每年都会给秦老太太扫墓时，叶峥的心里其实挺触动的。非亲非故，年年如此，并不是谁都能做到这样。叶峥尊重他，也理解秦渡为什么会那么依赖他。
    段戟摇摇头，表示不用这样。再看看一边站着的秦渡，段戟微微一笑，张开双臂。
    “回来了？”
    如此简单平常的一句话，却弄得秦渡鼻子一酸，刚刚还故作轻松地唤段戟出来呢，这会儿抱着他，却只扁着嘴说了一句。
    “嗯，回来了。”
    “肯回来就好。”毕竟那么多眼睛盯着，段戟立刻就松开了她，又解下自己灰色的围巾给她围上，“耳朵这么冰，多穿一点知道吗，不要贪漂亮。”
    秦渡吸吸鼻子，还像个初中生似的，老老实实点头。
    “知道了。”
    走廊上寒风阵阵，段戟望着秦渡的脸，再回头看看教室里的那群小猴子，各个竖着耳朵盯着窗外，比听什么课都认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外面太冷了，去办公室等我吧，很快就下课了。我现在的办公室就在那头的第二间，最后一张桌子，快去吧。”
    秦渡嗯了一声，等段戟进了教室，也就跟着叶峥离开。
    办公室里暖得像春天一样，里面只坐着一位备课的老师，两人都不认识，打了招呼就自己坐到了段戟的座位上。
    桌上除了各种数学书，还有教学计划和学生作业。秦渡趴在桌上，翻了翻那些作业本，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秦渡摇摇头，凑到叶峥耳边小声说：“没，我就是觉得，段老师现在带的这个班，好像成绩都不怎么样，数学作业都完全是在瞎写嘛。”
    叶峥也笑了。
    “没听段老师刚刚说的吗，那都是你的学弟学妹，有你这么说学弟学妹的吗？”
    “哦！”秦渡皱皱鼻子，“我也只是跟你说说嘛。”
    这句话倒让叶峥很受用，摸摸她的头：“嗯，跟我说可以。”
    收手的时候又顺便扯了扯秦渡脖子上的围巾，叶峥轻轻啧了一声：“办公室里这么热，摘了吧，不然一会儿出去要感冒。”
    秦渡也不动，就任叶峥把段戟的围巾抽走挂在了一边，继续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真好，上学真好。除了考试没什么烦恼。”
    “我年纪越大，越觉得无论多难的题多复杂的定理，都比生活要简单得多了。”
    叶峥捏捏她的肩膀，表示赞同。
    “我也这么觉得。”
    秦渡叹了一口气，看段戟桌子下面压着的唯一的一张毕业照。是她们那一届，有秦渡，有叶峥，有孙阮，也有陆玖和林远，还有很多很多已经失去了联系的人。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很多事情还没有发生，阳光灿烂，大家都还笑得天真。
    看着从前的自己，秦渡如鲠在喉，心里又酸又涩，特别难以形容的一种滋味。叶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叶峥在心里默念。
    我懂你的心情，可现在的我只能给你这样一个简单的拥抱。
    但是没关系啊，现在的秦渡，需要的也只是这样一个拥抱而已。和她嘴上说的不一样，秦渡从来不喜欢寂静，也从来不喜欢孤独。而她想要的温暖和陪伴，叶峥通通都可以给，也只有叶峥可以给。
    这样就够了。
    等下课铃响了，叶峥揉揉秦渡的耳朵松开她，段戟也很快夹着书进来，整理好一切拍拍秦渡的头：“好了，我今天的课都结束了。走吧，带你们去吃饭。”
    “好啊好啊。”秦渡立刻揉揉眼睛站起身，像个小兔子一样跟在他后面：“吃什么？”
    叶峥呢，苦笑着跟着他们俩，心说自己十年来什么都变了，就是这个小尾巴的地位没变。
    不过，没办法啊，谁让她就是喜欢做秦渡的小尾巴。
    晚间回到酒店，累极了的秦渡趴在床上，叶峥小心翼翼地给她按着腰。
    “这么累，是吃累了还是说累了啊？你跟我的话都没有跟段老师那么多。”
    秦渡眯着眼，想着席间跟段戟聊这些年里自己的生活，确实话多了一些。
    “我跟段老师好久没见了嘛，当然有好多好多事要告诉他。”
    “我们不是也很久没见？你那时候见到我，还直接就抑郁发作——”叶峥不服。
    “对不起嘛。”秦渡翻个身打断叶峥，伸手捏捏她的脸，“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叶峥看了她一会儿，心道还好是段老师，勉强算是个长辈，对你也是真心的好。要换了别人，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你哄过去了。
    不过叶峥自己也知道，秦渡当初抑郁发作，也大多因为他们安排不当，怪不了她，更何况她还是苦主呢。只不过叶峥到底气不过她对段戟的亲近，非得挤兑两句罢了。秦渡这么哄她一下，她的气也就消了，好哄得很。
    顺势躺在她身边，叶峥撑起脑袋问：“明天呢，想去哪里？”
    叶峥按得太舒服，秦渡的眼睛都快闭上了，声音软软的。
    “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这样全然的信任和依赖，让叶峥的心脏又好像漏跳了一拍。伸出手指轻轻拨弄秦渡的鬓角，感觉着她的呼吸渐渐放缓，很快陷入沉沉的睡眠。
    给她盖好被子，叶峥自己裹好大衣，去阳台抽了一根烟。
    自从和秦渡一起回了南京，叶峥就再没抽过了，但今天破例，因为她需要冷静。
    太幸福了，怎么能这么幸福啊？

 第51章 chapter51

    叶峥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
    过去的十年里，因为经历过无数个孤独不安的深夜，才更明白此刻的珍贵。
    风是冷的，泪却是热的。
    这一天太好了，好到叶峥希望它永远不要结束。
    墓前的释放和解脱，校园里的徜徉和回忆，还有此刻，心爱的人在自己的陪伴下甜甜地睡着。十五岁时珍视的一切，都在今天回到了叶峥身边，没有什么能比这些更让叶峥感到幸福，没有什么能比这些更让叶峥充满勇气。
    她庆幸自己的坚持感激自己的等待，因为如果没有那些挣扎和成长，也就没有今天的叶峥，没有今天失而复得的一切。
    什么也不想了，就这么站着，心情如同光风霁月，是这许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定。
    抽完最后一根烟，她关上阳台的门，把寒风凛冽隔绝在她们俩的世界之外。
    又在空调下站了半天，把自己吹暖了，才轻轻掀起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
    秦渡睡得很沉，动都没动一下。
    叶峥痴痴地望了一会儿，拨开她的刘海，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昭昭，晚安。”
    重逢之后，叶峥很少这么叫她，因为最有资格这么叫她的人，都不在她的身边，叶峥觉得现在的秦渡，不会喜欢这个过分亲昵的称呼。但叶峥心里其实很想成为那个可以叫她昭昭的人，很想成为她的亲人。平时不能叫，那就趁睡着了叫叫吧？平时不能亲，那就趁睡着了亲亲吧？
    被这么占了便宜，睡着的那个人先是没什么反应，而后眉头皱了皱，似乎是被落下来的刘海戳痒了，无意识地抬手抚了抚额头，又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叶峥。
    叶峥被这一串动静吓得一愣一愣的，再不敢造次。给她掖好被子，安安分分地睡着了。
    这一天的疲惫让两个懒姑娘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是被客房服务给弄醒的。
    叶峥比秦渡睡得晚，被吵醒不情不愿地坐起来，顶着一头乱乱的短发，声音烦躁。
    “要不然我们还是在南京再买个房子算了。”
    这么大的人了，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是有起床气。
    秦渡好笑地糊了糊她的鸡窝头：“你傻呀，我们的工作都不在这里，过不了多久还是要去北京的。”
    “那退休了呢？房子还是要早买。”
    叶峥还没清醒呢，脑子里糊里糊涂地就要拿手机搜房子，又被秦渡按住。
    “要不你还是再睡会儿吧，都说胡话了。咱们不是有房子吗，虽然老了点，但肯定还在的。”
    叶峥瞬间醒了，使劲睁了睁眼睛，拍拍被子试探着问。
    “你今天想回家吗？”
    秦渡刚刚说得轻松，真被问到这个问题却又难以回答了，揪着被子扁扁嘴，半天才说：“今天……不是很想。”
    “好。”叶峥也不问为什么，麻利地下床要换衣服，“那快起来吧，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秦渡望望窗外，虽然有太阳，但天一点也不蓝，有点提不起劲。就抱着枕头懒懒地趴在床尾看叶峥换衣服。
    “什么好地方？”
    叶峥正准备脱睡衣呢，一回头撞上她的眼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好了。也顾不上回答了，尴尬地拿起内衣去了卫生间，说话都磕磕巴巴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先去洗个澡，头发也要吹一下。你知道，我们短头发早上不洗不吹就……不太好看。”
    秦渡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浴室的门后，心说脸皮还是这么薄，又躲着我换衣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秦渡突然就吆喝了一句。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洗啊？”
    “啪——！”
    浴室里一声巨响，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
    叶峥捂着自己红透了的脸，惊到了极致羞到了极致，也喜到了极致。没有人听到心上人这样的话会无动于衷的，叶峥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心里像被一根羽毛搔着似的，痒得不行又挠不到，只是一直傻傻地笑着，笑得像炸开的石榴似的，溢出甜甜的蜜。
    秦渡可不知道她在里面羞个什么劲，换好衣服就敲了敲门。
    “叶峥，我要进来刷牙咯。”
    “啊？等一下等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拉上浴帘，秦渡已经进来了。
    “跟我还见什么外呀，你小时候还在我家院子里洗过澡呢。”
    “嗯，不过这么多年……发育不错。”
    热气蒸腾的，其实根本也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但秦渡见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就是起了玩心要臊她一下。
    叶峥躲在帘子后面，整个人都在呼呼地往外冒蒸气，心说秦渡现在真是让她越来越捉摸不透，永远也不知道她下一个表情是什么，也不知道她下一句话会说什么。
    难过的时候吧，要多招人疼有多招人疼，可心情稍微好点儿了，神经稍微活络点儿了，又变得这么的让人难以招架。每句话都好像戳在叶峥的痒处，每句话都让叶峥心里荡起那么点蠢蠢欲动的小涟漪，可每次又点到即止，让人怀疑她的目的。
    有的时候，叶峥觉得秦渡知道自己喜欢她。
    她是叶峥藏得最深的秘密，也是叶峥最藏不住的秘密。
    可更多的时候，叶峥是不愿意相信的，她宁愿相信是自己想多。虽然除了秦渡她没有其他闺蜜，但她觉得，别的闺蜜之间，应该也是这样相处的，偶尔开开玩笑调侃对方，也是很正常的吧？
    哪怕，哪怕最坏的情况，秦渡知道了。可如果她不愿说破，叶峥也就愿意陪她耗着。一辈子那么长，哪就到耗腻了的那一天了？
    如果她真的不知道，叶峥也还是这么慢慢地来，结果并没有变化。
    所以叶峥就当她不知道，也愿意相信她不知道。
    听起来挺洒脱的吧，其实就是典型的鸵鸟心态，骗骗自己罢了。其实心里还是害怕，还是不安，还是底气不足。
    面对其他任何人都可以自信大气，到了喜欢的人面前，还是一个妥妥的怂。连点儿宵想、连点儿揣测都不敢。
    怕自己猜对了，怕自己猜错了。
    秦渡很快就梳洗好了，出去以前还作势要来掀叶峥的浴帘，把正胡思乱想的她又惊了一跳。
    “好啦，不逗你了。快点洗好出来哦，别感冒了。”
    说完这句，秦渡就开门出去了。留叶峥一人站在莲蓬头下面，把水开到最大，试图浇熄自己一身的邪火和杂念。
    等她磨磨蹭蹭洗好出来，秦渡都快等睡着了。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羊绒大衣，蹬着一双黑色的长靴，显得两条腿又细又直，整个人只是歪着脑袋窝在沙发里都显得气质非凡。可看在叶峥眼里，穿成这样就两个字，作死。
    “快起来，把衣服换了。你知道外面多冷？昨天段老师还让你不要贪漂亮。”叶峥像个老妈子似的打开秦渡的行李箱，给她拿了一件军绿色的大棉袄，一条厚得不行的绒裤，居然还有一顶傻兮兮的毛线帽。“还有这个靴子，这个高的跟，不好走路的。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
    “我不要穿这个。这帽子是谁的？我没有这个帽子。”秦渡斩钉截铁，“我绝对没有把这个帽子放箱子里。”
    “你没放，是我放的。外面可冷了，快戴上。”叶峥也不让步，督促着秦渡换好衣服，从一个高挑出众的可人儿瞬间变成接地气的棉袄大姐。
    “嗯，这样就好多了。”
    叶峥还挺满意。昨天在街上，虽然戴着墨镜没被什么人认出来，但街上有些个臭男人盯着秦渡上下打量的眼神还是让她很不爽，穿成这样，既保暖又安全，多好。
    “这裤子太厚了……我步子都迈不开了。”秦渡原地走了两步，苦了一张脸。
    “多走几步就好了。”叶峥火速地收拾好自己，把秦渡的包也背在自己身上，“好了，出发吧。”
    箭在弦上，秦渡也不能耍赖说不去。脚步虽跟上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都还没告诉我去哪儿呢，怎么去也没说……”
    “好了，不生气。我们去江宁马场山，看格桑花。开车去，小九的朋友借的车，已经在楼下了，还有问题吗？”
    “没了。”秦渡竖起大拇指，“小九真是神通广大。”
    “神通广大？他都掉多少次链子了，只是你不知道……”叶峥哭笑不得，把秦渡塞进车里，自己从另一边上车，给穿得太多动作困难的她系好安全带。
    秦渡望着她低头的模样，突然唤了她一声。
    “叶峥。”
    “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这半年间每天那么多个电话嘘寒问暖，特意休假带着她回家乡，这些就不说了。穿衣吃饭又事事亲力亲为，真是亲妈都没这么惯着的，她好得都让秦渡有点慌了。
    咔哒。
    安全带系好了。
    叶峥抬眼，刮了刮她的鼻子。
    “这个问题，我记得我半年多以前就回答过了。”
    她利索地发动车子，双眼目视前方，没有再开口。
    秦渡也没再追问，这种问题，问多了就矫情了。
    车窗外的景物在身边飞驰而过，车里的人各怀心思。
    受不了这样的沉寂，叶峥打开广播，随手调了一个在放歌的频道，听了一会儿没想到秦渡竟然在轻轻地跟着哼唱。
    “愿意用一支黑色的铅笔，画一出沉默舞台剧。灯光再亮，也抱住你……”
    “这是什么歌，我觉得挺好听的。”
    “不要说话。”秦渡说。
    叶峥一愣，呆呆地点了点头。
    “哦……那你继续唱，我不说了。”

 第52章 chapter52

    秦渡笑了，笑得少有的开心。
    “傻瓜，我是说这首歌的名字就叫不要说话。”
    “……好吧。”叶峥调皮地眨眨眼，“我是傻瓜。”
    歌里唱了那么多次不要说话，叶峥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就是那首歌的名字。可是，爱就是你说老梗我也觉得好笑，你笑我，我也觉得好笑啊。
    在你面前，心甘情愿做一个傻瓜。
    秦渡笑了一会儿，侧头托腮，温情脉脉地望着开车的叶峥。
    都说人认真的模样最好看，嗯，叶峥这个样子，也不赖。
    车里又静下来，广播里切了一首轻缓的英文歌，温柔的女声环绕着，平添了几分暧昧气氛。
    感觉到秦渡的视线，叶峥手心出了一层薄汗，面上冷冷静静地开着车，其实心思全在旁边的人身上。被她这么望着，连眼都不敢眨。绷了一会儿还是没绷住，微微转头：“看我干什么？”
    “你长得好看啊，”秦渡努努嘴，“这么一个大美人在身边，不看多吃亏。”
    “……”
    叶峥愣了一会儿，而后终于忍不住轻轻笑出来。
    “谢谢你这么夸我啊。”
    “嘻。”秦渡伸手刮刮她泛红的脸颊，“不客气哦。”
    叶峥本来还笑着呢，被她这么一碰，眉毛却立刻紧紧拧到了一起。
    “都上车这么久了，你手怎么还是这么凉？”
    “嗯？”秦渡把手放自己脸上捂捂，“不凉啊，我觉得还好。”
    “不行，凉的。”叶峥看看反光镜，给秦渡指了指后座。
    “我包里有暖手宝，在最外面那个口袋，你拿出来捂手。”
    “真厉害，叶峥，你真是从小到大都是小叮当，时刻伸出援手。”秦渡说。
    因为穿的太多，她拗了半天才够着叶峥的包，把那个暖手宝放手心里捂着，又拿它去戳叶峥的脖子。
    “热不热？热不热？”
    叶峥被这个幼稚鬼折腾地又气又笑，把她不安分的手按老实了：“别闹啊，这可是高速。”
    “哦。”秦渡也知道行车安全的重要，只好扒着窗户发呆。“可是我好无聊。”
    “要是小九也来了就好了，可以给我讲笑话。”
    叶峥撇撇嘴，心说他来了就他开车，也轮不到他给你讲笑话。
    “好了，别不高兴，很快就到了，”叶峥再确认一遍导航，“最多还有半个小时，要不你先拿我手机玩会儿？”
    “你手机里有什么好玩的吗？”秦渡眼睛一亮，又骤然灰暗下去，“算了吧，好玩的敏敏姐都不让我玩的，影响情绪。”
    叶峥瞥她一眼，小模样可怜兮兮的，看着懂事，其实心里可憋屈了。
    “钟敏敏也是为你好。不过，我手机里虽然没玩的，但是有很多照片，你要看吗？”
    “要看要看！”秦渡最近好像特别的情绪化，一闷一乐，忽闷忽乐，接过叶峥的手机左滑右滑，“这些都是你拍的吗？”
    “对啊，有时候灵感来了没带器材的话就用手机先记录一下。”
    秦渡本来还挺新鲜，一张一张翻得聚精会神，碰到感兴趣的还问问叶峥的专业意见，也像半个摄影师似的，时不时点评一番。可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扬起手机，面无表情地问叶峥。
    “这，是，什，么。”
    叶峥本来以为又是一张她看不太懂的，只是随意一瞟，可这一瞟不得了，脸瞬间被吓成菜色。
    “呃……这个，这是一个意外……”
    半年前偷拍给陆玖炫耀的那张秦渡的睡颜，一直没舍得删……今天算是捅娄子了。
    秦渡挑眉，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哦，意外，你手机成精了？”
    “不不，不是，其实那天我是准备自拍的，正好你睡我腿上的，然后照相机一开，看你睡得挺好，就顺手……”叶峥看她脸色不对，也不瞎找借口了，干干脆脆认罪。
    “我错了，下次肯定不偷拍你了。”
    秦渡却好像不吃这套，斜斜瞄她一眼：“叶峥。”
    “嗯？”
    “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很紧张。”
    “有吗？我很紧张吗？”叶峥看着前方路况，心里却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感，脖子僵着，动都不敢动。
    而秦渡看着她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在心里偷笑。
    “好了，我又没生气。”秦渡捏捏她的耳朵，表情忽然有点复杂，“不过你的反应真的有点怪。”
    “啊，我怪吗？”叶峥刚放下去的心又悬起来，咽了口口水，“哪里怪？”
    “说不上来。”想起之前叶峥在微博搜索自己的消息，那时候她满脸的笑模样，至今还在秦渡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但她也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滑叶峥手机里的照片，只是和刚刚不一样，不再和叶峥交流，就只默默地看。叶峥时不时偷瞄她一眼，忐忐忑忑，战战兢兢。
    等终于到了地方，叶峥先下车，把包背好，再把秦渡接出来。秦渡好像情绪又好了，把手机塞回她手里，一抹坏笑一闪而过。
    “叶小姐，带路吧~”
    叶峥应了一声，差点没被自己一身的狗腿子气给熏够呛。这副模样要是被工作室里的员工们看见，可能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因为起得颇晚，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只是因为不是旺季，并没有什么游客，云雾散去，暖暖的阳光洒下来，照得人都懒洋洋的。花海在风中轻摇，似是旖旎的邀请。
    叶峥拉着秦渡的手腕走在小径上，抬手指给她看。
    “那边种的就是格桑花。其实花期是在七八月份，但现在也有的看，毕竟是高原上的花朵，不怕冷的。”
    “而且这里很空旷，也很开阔，我觉得你会喜欢。”
    秦渡点点头：“嗯，这里很自由。”
    “我看了一点你写的书，太压抑了，所以才想带你来这里放松一下。”叶峥给她整了整帽子，满脸的期待，“而且，我听别人说，谁能找到八瓣的格桑花，谁就能找到幸福。”
    “你要找吗？”
    “嗯。”叶峥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我找到的话，就送给你。”
    “你傻吧，干嘛要送给我，八瓣的肯定很难找，你自己留着啊。”秦渡点点她的额头，“最难消受美人恩，不要对我这么好。”
    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和夸奖，叶峥愣在原地，看着她从自己面前走过，想了一会儿又追上去。
    “你记得你小时候送过我什么吗？”
    “什么？”秦渡问。
    叶峥微微喘着气，急迫又恳切：“一朵茉莉花。”
    “所以你要用一朵传说可以得到幸福的格桑花还我？”秦渡笑了，笑得有些漫不经心。
    “叶峥，你千万不能做生意，你肯定会赔死的。”
    “不会啊，不会赔啊。”叶峥激动地拉住还要往前走的秦渡，“你听我说。”
    “如果那朵格桑花真的能带给你幸福，那就是我的幸福。”
    这回换秦渡愣住了，她终于停下脚步，看了叶峥半晌，眼里都是困惑。
    “为什么？”
    “叶峥，你对我好的太不寻常了，你对我好的，都……都有点二了。你告诉我为什么？”
    无微不至的照顾，温柔贴心的关怀，秦渡甚至怀疑自己就是叶峥生活唯一的重心。哪怕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哪怕像叶峥从前说的，自己对她来说有特别的意义，那就真的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吗？秦渡不是傻子，叶峥对她的无私早已超过了一般朋友的范畴，她不可能感觉不到，她都无私到让她想躲开了！“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这样的付出，怎么可能没有特殊的原因呢？
    秦渡那双美丽得令人心颤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叶峥，像是要把她的心看个对穿。
    “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叶峥本来都想要弃械投降了，听到她这最后一句又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
    “那没法解释，叶峥，这不合理。”秦渡的脸涨得通红，似是终于下定某种决心，“其实我一直有种感觉，你对我做的事，对我说的话，都像，都像……偶像剧似的，你明白吗？就好像是情侣之间的……我不是要质疑你的真诚，也不是说你肉麻，就是觉得，很怪。”
    “可能我们十年不见，我又生了这样的病，你出于同情对我特别的好，但这种好，有一点点不对劲。你对我太上心了，有很多细节……我都看得到。”
    “我早就想说了，一直怕伤害到你，所以我有时候会让你不要这样对我，但你好像都听不进去。”
    “我相信你是真心对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很开心，所以我必须也要把我的真心话告诉你。因为如果继续抱着这样的想法接受你对我的好，那才是真正的对不住你。”
    “所以叶峥，你也把你的真心话告诉我吧，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第53章 chapter53

    叶峥望着她的眼睛，嘴唇微张，像是想要开口，却又犹豫万分。
    对于秦渡，她虽然是从小就喜欢，可那时候不够成熟又掣肘太多，终究不过是小打小闹。直到终于长大，初尝爱人滋味，简直恨不得把整颗心都剖出来捧到爱人的面前。想对她好，想看她笑，想她心愿成真，想她幸福美满。
    叶峥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能想到秦渡是否能够承受这些。
    不，也不对，之前她也想到过，半年多以前那一次，几乎把叶峥魂都吓没了。但后来秦渡一抱把她抱蒙了，之后发生的一切又那么美好，让叶峥将一切顾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昏了头一般的扎进了爱里，凭着一股蛮劲，着了魔似的要粘着人家。
    在她的世界里，她是一直牵挂着秦渡，可秦渡不知道，也没法知道。对秦渡来说，多年未见，太过突然和汹涌的感情实在很难不令人生疑。
    就如同按着牛头喝水，牛再渴也不会乐意。更何况是秦渡这样一个心思细腻神经敏感的姑娘？平平静静地过了这么多年，叶峥突然跟颗流星似的砸回来，可不得晃了秦渡的眼睛，烫了她的心了？
    过去的感情或许容易找回，秦渡也认定了她是自己的同类，她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可如今的叶峥，已经和十年前的叶峥大不一样。她以为自己终于长大，终于到了想爱一个人，就可以去爱一个人的时候，但她沾沾自喜的所谓爱人的能力，所谓无私的付出，在秦渡这里，却已经让她感觉到不舒服。
    好在这许多年里，秦渡虽然因为抑郁性情大变，但骨子里的天真直白却还保留着。她给了叶峥敞开心扉的机会，只看叶峥愿不愿意抓住。
    关于表白这件事，叶峥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会来得如此快，也没想到会是由秦渡先开口发问。她完全没准备好呢！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一个揪着她的耳朵，说你别抵抗了，这种局面还不说实话，你想怎么收场？一个又摇晃着她的手臂，说还是再想想吧，这话要说出去可就收不回来，谁知道秦渡会是什么反应？
    这辈子最珍爱的人，也是最能让叶峥为难的人。她苦恼地抱住秦渡，叹了一口气。
    我的宝宝啊，你为什么有那么多问题，为什么就不能乖乖接受我对你的好呢？
    可叶峥也知道，秦渡不是她的玩偶，秦渡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人就有想法有情绪，更何况秦渡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能乖乖接受别人的摆布？一时听话可以，要彻底征服她，没点坦白、没点真诚还真的不行。
    叶峥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叶峥也希望得到这样的她的喜欢。干净、纯粹、一旦认定，那就是一往无前。
    那想要得到这样的感情，却连一点险也不肯冒，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戏文里唱心有灵犀，但灵犀从来难得，相爱，本来就是一件冒险的事情。一点点的试探，一点点的推进，从一颗心到另一颗心，谁不是一步一个脚印，摸着黑走着道？
    不是独你叶峥一个人如此，你又有什么可怕的？
    所以那个摇着她的手臂劝她三思的小人被叶峥远远甩下，她决定了，要把自己所有的真心话，全部告诉怀里的这个人。没有虚伪，没有保留，像她希望的那样，她想知道什么，叶峥都告诉她。
    不去想后果，不去想如何保全自己，只想完成爱人此刻的要求，也给自己这数十年的暗恋求一份解脱。这颗心，就交给秦渡，要怎么处置，都随了她。
    叶峥一手环着秦渡的肩膀，一手扼着她的腰，看不见她的脸，倒好像更能冷静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决定了要坦诚，张口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何处讲起。太长了，从三岁到二十五岁，对秦渡的感情几经变化，几乎贯穿了叶峥的整个生命。
    叶峥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就从刚刚提过的那朵茉莉花开始。
    可她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秦渡本来被她这么紧紧拥着，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哪怕叶峥说她是外星人，秦渡敢说自己绝对淡定无比，眼皮都不带动一下的，动一下都算她秦渡没胆。可这下被这手机一闹，浑身的气泄了九成，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玩我呢吧？
    叶峥比她还懊恼，掏出手机，面上已经隐隐有了怒气。天知道这样的勇气多难得，心脏病都被吓出来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万一以后再也不敢了怎么办，要真这么孤独终老了，找谁说理去？
    看到屏幕里闪着的来电人的名字，叶峥修养再好，也差点没忍住爆了粗口。
    “陆玖，你他妈又干嘛？”
    一边站着的秦渡被她这语气吓得一抖，心说叶峥对小九好凶啊。叶峥瞟到她的脸色，面上有点挂不住，往远处走了一些。
    陆玖也懵着呢，他哪儿知道自己破坏了叶峥的好事啊。听电话里那声音跟吃了枪药似的，也不敢开什么玩笑了，老老实实地说明原因。
    “不是，老板，我真有要紧事。你能来机场接我不？我也回南京了，禄口t2。”
    叶峥的火烧得更旺了。
    “陆玖，你搞搞清楚谁是老板？我他妈忙着呢，我接你？”
    “别别别，老板你先别生气，别，别挂电话！”陆玖急得汗都下来了，“我绝对不是消极旷工，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有咱们的初中同学聚会了！”
    就这么一句话，叶峥的火彻底烧到了头顶，烧没了理智。
    “聚会？这就是你不好好工作，莫名其妙飞回来打扰我，还要我去接你的理由？陆玖，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你才这么不把我当回事啊？”
    陆玖听她这气极了的声音，心说不是吧，怎么这么大的火，这声音听着都快哭了啊！
    “不是的，老板，怪我没说清楚，我回来，真不是就为了参加这什么聚会。重点是，这聚会的发起人，你猜是谁？”
    “是谁？”叶峥稍稍压住火气，心说陆玖要说不出一个能让她信服的名字，今天非得剥了他一层皮。
    陆玖看不见她阴鸷的表情，听她语气稍缓，还以为她已经不再生气，不怕死地继续啰嗦。
    “那个，秦渡不在你旁边吧？”
    叶峥被他气得差点呕出一口老血，也不管秦渡是不是能听到，极度不耐地低吼：“你到底说不说？”
    陆玖的手都被这一声吓得抖了，半句废话都不敢再多。
    “是曲扬。”
    这个名字分量够重，叶峥确实彻底说不出话了。
    这些日子以来，曲扬虽没什么动作，但对叶峥来说，他一直是叶峥心里的一根刺，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剑，是□□，是巨大威胁。
    “他自己跟你联系的？”
    “对。”陆玖叹气，要不是曲扬亲自给他电话，又表示当年的同学已经被他聚起来了□□成，一副非聚不可的模样，陆玖怎么可能这么突然就自己飞回来？他虽然年轻鲁莽，但对叶峥和秦渡之间的事，却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我要不回来，人家早有准备，老板你孤立无援，可不就要让他和秦渡搭上线了？”陆玖声音缓缓的，似是知道叶峥此时突然打击之下的迷茫，“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忌惮了，明明是秦渡的老板，却要等这么久，用这样的方式兴师动众地和她重新见面，试图自然而然地和秦渡找回昔日的交情。心机够深，这耐性也够牛逼，太他妈的能沉得住气了。”
    叶峥深吸一口气，心说这些哪用你告诉我？如今秦渡是她心尖上的人，其他人别说碰了，哪怕只是想看一眼都会引起叶峥的强烈反应，更何况是曲扬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只要听到他的名字，想到他对秦渡的念念不忘，叶峥的心里就不停地开始亮红灯响警报。
    “我马上去接你，路上暂时不要跟秦渡提起他。只说你回来参加同学聚会，明白吗？”
    “明白。”
    再三确定陆玖不会再掉链子，叶峥挂了电话，一步一步踢踏着挪回秦渡身边。
    看她面色不佳，秦渡善解人意地率先开口：“怎么了，小九找你有什么事吗？”
    这话一说，先前那个还未回答的问题就算暂时翻过去了。叶峥心里有些惊讶，看着秦渡半天说不出话来。刚刚磨磨蹭蹭挪回来的那几步，她就一直在想怎么处理即将面对的情况。可没想到秦渡又再一次让她意外，这么轻松自然地就作罢了。
    “看什么啊，今天只是暂时放过你。”秦渡没好气地捏捏她的脸，“现在我要问的是刚刚电话里的内容，快说。”
    装出来的凶恶，看在叶峥眼里又是另一番可爱。
    抓住她在自己脸上乱捏的手，叶峥一扫刚刚的怒气和阴霾，面带笑意声音温和。
    “小九现在在禄口机场，等我们去接他。”
    “真的？”秦渡兴奋地眼前一亮，可突然想起什么又皱起了眉头，“那格桑花呢，你不找了吗？开了那么久的车过来的呢。”
    “那也没办法啊，你不想要，我就是找了成千上万的八瓣格桑花也没意思。”叶峥状似不满地撇撇嘴，“总不能让你喜欢的、可以给你讲笑话的小九等吧。”
    秦渡被她拉着，转头不舍地看看近在咫尺的花海，皱着鼻子吐吐舌头。
    “又怪我咯……”

 第54章 chapter54

    对于秦渡来说，陆玖就跟她的弟弟一样，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
    接到他之后，因为看叶峥脸色不好，陆玖主动要求开车。但这么一来，秦渡还是自觉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倒把叶峥一个人丢到了后座。
    感觉到背后冷冰冰的目光，陆玖那叫一个提心吊胆，哪边是刹车哪边是油门都有点混。不能怪他没见过世面，实在是也没见过叶峥如此盛怒。这下自己将她和秦渡隔开，又如同火上浇油，几乎要把他烧着了，坐在驾驶位上，跟坐在热锅、坐在砧板上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倒是秦渡不明就里，主动找他说话。
    “小九，你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啊。叶峥开了好久的车带我去看格桑花呢，都到地方了被你一个电话叫走了。”
    “呵……呵呵呵……”陆玖干笑两声，心说原来好事被我扰了，怪不得发那么大火呢。
    但听秦渡的话，好像有那么几分要给叶峥讨个公道的意思，这么说，两人还是有点进展的哈？别看秦渡这会儿爱和陆玖挨着坐，但在他们两个之间，她还是选择了护着叶峥啊。
    叶峥显然也听出来了，陆玖就感觉自己背后的压力忽然小了不少，车里的气氛本来挺紧张的，有了秦渡这一句话，瞬间缓和了大半。陆玖松了一口气，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是是是，我承认错误，我可对不起叶峥了。呐，我这次回来，一是我妈想我了，二是呢，那个后天啊，咱们有一个初中同学聚会。我一想，反正你们正好都在南京，我就直接回来找你们了。”
    “同学聚会？”秦渡有些诧异，“又不过年又不过节，为什么要聚会啊？”
    陆玖瞟她一眼，心说我也想知道啊，这可不得问你老板么。
    可叶峥叮嘱了不能提曲扬的名字，陆玖只能含含糊糊地混过去。
    “可能是有人知道你现在正好在南京吧，毕竟你现在可是大忙人，轻易不得见。”
    “为了见我？谁？”话一出口，秦渡忽然想起什么，偏头眯着眼看向叶峥。
    “叶总监，是不是你为了哄我，才凑的这聚会啊？”
    叶峥一愣，又苦笑着摇头。
    “这还真的不是我。”
    秦渡明显不相信，还想继续问呢，陆玖又把话头接过去了。
    “咳，我就那么随便一说。聚会嘛，也不是非得逢年过节才能聚，大家这么多年没见，一起吃顿饭，叙叙旧，不是挺好？我回来之前也联系了孙阮，但她这两天好像很忙，估计来不了，林远大概后天来吧。”
    “说好了，后天晚上七点，我去酒店接你们哦。”
    “对了，听说段老师也来。”
    他吧啦吧啦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秦渡都没能插上嘴，刚刚想问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好点点头。
    “好吧，我先跟敏敏姐说一声，不然……”
    “别，你不用跟她说，她肯定知道。”
    秦渡摸手机的手一停：“为什么？”
    陆玖顿时语塞，看看反光镜里叶峥的黑脸，又突然嘿嘿一笑。
    “因为我来之前跟她说了啊，我们聚的那地方很安全，她同意你去的。”
    不同意也得同意，曲扬要做的事，钟敏敏敢拦？看着秦渡的侧脸，叶峥在心里默默不平，也就你这个傻子，还想去问钟敏敏，他们都是一伙的，你知不知道？
    秦渡不知道，她也不再纠结。反正小九都说了嘛，终究不过是吃顿饭的事。
    “小九，你怎么这么周到。”伸手糊了糊陆玖的头发，“那你马上要回家吗？”
    “嗯，把你们送回酒店，我就回家了。怎么的，要不要去我家吃饭？我妈要看见我带两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回去，啧啧，还不得美死？”
    “得了吧。”没等秦渡开口，叶峥先拒绝了。“我们也得回家呢。”
    “啊，你们也回家啊。”
    “对啊。虽然和你不一样，没有妈妈在家等，但我们也要回家的。”秦渡说。
    她早上虽说了今天不想回去，但叶峥说要回，她肯定不会驳叶峥的面子。而且，虽然现在是在给自己放假，可太久不回北京也不好。后天又要聚会，能留给她们自由分配的时间也并不多了。再不回家，下次回来，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这话说的，听得陆玖心里挺不是滋味。
    “行，我送你们回家。”
    秦渡的家陆玖来过，这么多年，南京城的变化太大，也难为他还记得路。
    但送到了巷子口，叶峥就把他打发走了。
    “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跟我这碍眼了。”
    陆玖今天扰了人家约会自知理亏，又被这一句各找各妈给奚落得挺难受，没敢再跟着，教会了叶峥怎么用软件打车，就灰溜溜地走了。
    而秦渡看着他们俩的身影，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怎么了，笑什么？”
    秦渡摇摇头：“小九脾气真好，你干嘛老凶他。”
    “脾气好有什么用，尽会给我找麻烦。”叶峥习惯成自然地拉住秦渡的手腕，微微皱起眉头，“我真的很凶吗？”
    “还好，一点点而已。”
    秦渡被她拉着走在青石板路上，四周熟悉的气息几乎让她落泪，揉揉鼻子说：“但是你对我不凶。”
    叶峥心说我哪里舍得对你凶，面上却并不作声，脚步缓缓的，带着她一起，一起回家。
    时间过去太久，这里住的已经大多都是老人。有那么几个坐在门口择菜的，秦渡也已经认不出来。从前满巷子跑的小孩儿，现在都见不到了，小时候在墙上乱画的粉笔印也早都消失殆尽。可老旧的院门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秦渡还是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傍晚的夕阳已经完全失去了热力，只是温温柔柔地浮在空气里，嗅得秦渡鼻子发酸。
    好像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少女，背着书包放学回家，门一开，院子里有人在等她吃饭。
    叶峥松开她的手腕，改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你先进去，我在外面等你。等你出来了，你再陪我回家，好不好？”
    秦渡侧头望她。
    “为什么？”
    叶峥冲她眨眨眼：“因为我是胆小鬼，不敢一个人回家。”
    “对，你是胆小鬼。”秦渡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就要开门，可手抖得厉害，尝试了几次也没法把钥匙准确□□锁眼里，丧气地把头磕在门上，眼眶一热。
    “可我也是胆小鬼。”
    叶峥走上前，扶着她站直了，轻轻拍了拍她额头上沾到的灰，又将钥匙接过来。
    “没关系。两个人一起，就没关系了。”
    院门吱吱呀呀地打开，入目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破败。
    从前秦老太太种的花还在，只是因为无人打理，娇贵的品种都已经死了，留下一些生命力旺盛的，只凭着天然的阳光雨露，还在年复一年地冒些青嫩的芽。秦格种下的那棵香樟树下积了不少落叶，吹得整个院子里都是，可树干还是那么挺拔，似乎又比当年秦渡走前，长得更高了一些。
    秦渡的脚步都发软了，被叶峥扶着，才能勉强往前走。太久没有住人了，屋里空荡荡的，漫着淡淡的霉味。
    往日的情景在眼前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只是又虚又远，叫人抓不住。
    刚被确诊为抑郁的那段时间，秦渡每晚都被噩梦围绕。梦见秦格死了，梦见奶奶抱着她哭，梦见她像鬼打墙一般，怎么跑也跑不出这个老院。
    这些梦，秦渡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那时候，她只是一个业余写手，远没有现在这么红，没有林远这样一个私人医生，也没有人有时间日夜关心她。
    她就每天逼着自己痛苦地睡去，再浑身冷汗地在午夜惊醒。
    但现在，即便眼前真实的一切依稀和噩梦重叠，她却好像已经并不害怕了。
    不知道是不是叶峥在的关系，反正，心里挺平静的。
    是吧，两个人一起，就没关系了。
    秦渡转身，轻轻抱了抱叶峥。
    “好啦，陪你回家。”
    这么洒脱，倒让叶峥有点反应不过来。摸了摸她背后软软的头发，叶峥侧头，盯着秦渡绒绒的耳垂。
    “你不要再多待会儿吗？”
    她呼出的热气让秦渡脖子一缩，松开叶峥，慷慨地给了她一个重逢后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不用了。人都不在了，房子有什么好看。以前的记忆，都在我的心里好好放着呢，去到哪里都一样。”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多了。”叶峥伸出手指给她擦擦眼角的泪，没去戳穿她。“我觉得你最近心情变得很好，后天见到林远，说不定他就会说你已经痊愈了。”
    “那都是你的功劳。”秦渡又把她抱紧了，“辛苦你了，叶峥。”
    “不辛苦。”叶峥说。
    都是心甘情愿。

 第55章 chapter55

    冬夜来得早，眼看着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秦渡揉揉叶峥的脸。
    “该你回家了，别想赖哦。”
    “嗯。“
    叶峥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转头望望那边斑斑驳驳的□□墙面。那扇古旧的门静静嵌在其中，锁着叶峥尘封的记忆。
    秦老太太好养花，叶老太太好养草。都是多年无人看顾，比较起来，倒是叶家院子里的长得更好一些。虽然从未有过绚烂的花朵，但这数十年从来苍翠坚强，扎根于此，成长于此，自有一份傲骨清霜。
    叶峥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秦渡，你包里有没有小袋子之类的？”
    “嗯，我找找……”秦渡把包打开，认认真真地翻找着，“没有小袋子，只有化妆包，你等等，我把它空出来。”
    没等叶峥回应呢，秦渡就蹲下了。把大大的双肩包放在地上，化妆品哗啦啦地倒进包里，再把空的化妆包递给她。
    叶峥接过，表情有点复杂。
    “你都不问我用来干嘛？”
    “干嘛要问，你用来干什么都行，我送你了。”秦渡拍拍背包站起来，看她眉头微皱，只好问上一句，“好好好，你要用它干嘛？”
    叶峥吸了一口气，看看手里的包。
    “我奶奶的文竹还活着，我想带一株走。你这个包，用来装土，是不是太……”
    “哦，吓我一跳。装个土而已嘛，装吧装吧，我来帮你。”秦渡使劲撸了撸厚厚的袖子，四下里找花铲，“我以前听我奶奶说过，这个东西要很仔细地弄，你要带它去北京的话，还得让小九去给你买点定根水。或者淘宝你会用吗？不会用我帮你买也行。”
    叶峥看着她直接上手碰土，白皙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文竹的根分出来，莫名地有一种心酸。
    和叶峥对她特别上心的好不一样，秦渡有时候下意识的一些动作，反而特别能触动叶峥。
    虽然生了病，但她的心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清纯，一样的温柔，一样的真诚。她还是能够带给叶峥温暖，她还是能够让叶峥充满向往。她能够激起叶峥的保护欲，她也是叶峥唯一的憧憬。
    自从叶老太太过世，自从离开了这个老院子，叶峥几乎没有被人爱过。但是现在，好像又有人疼她，有人爱她了。
    “我来吧。”
    叶峥吸吸鼻子，在她身边蹲下，“这么多年没住人，自来水估计早都停了，别把你手弄脏了，一会儿没法洗。”
    “没关系啊，可以去河边洗。”秦渡想起从前和叶峥在河边瞎闹腾的时光，抿起嘴笑了一下。又看看外边，巷子里的灯已经亮起来了，院子里没灯，两个人隐没在暗处，刨土。
    “叶峥。”
    “嗯？”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偷花贼啊？”
    “嗯。”叶峥和她头抵着头，心里的阴郁都被她传过来的体温给冲散了，微微一笑，“那你可得动作快点，一会儿警察来了。”
    “好好好，我快点。”秦渡还挺入戏，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把文竹装装好，“到手了哦。”
    “行，那咱走着吧？”
    四周很暗，叶峥的眼睛却很亮，像闪着星光。只是配上这不伦不类的京腔，怎么听都怪怪的。秦渡站起身，和她一起慢慢往外走。
    “傻子。”
    “诶。”叶峥还应了。
    “你也不用再多待会儿吗？”
    “不用。”
    你把家的回忆放在心里，走在哪里都有家。我呢，比你简单一些，只要你在的地方，对我来说，就是家了。
    叶峥回头望望秦渡，把她捧着的文竹接过来，“你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里则林说，让我们决定彼此靠近的，是表面的阳光。但让我们决定彼此亲近的，却是内心的脆弱。
    无论是哪一种，她们都一起经历过了。
    秦渡拍拍手上的土，小声地说了一句。
    “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叶峥耳朵灵，轻飘飘地瞄她一眼。
    秦渡吐吐舌头：“我说你啊，又说这种奇怪的话了。”
    叶峥笑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把自己的口袋往秦渡手边凑着，“钥匙在口袋里，秦小姐，帮忙锁一下门吧~”
    “我手上还有点脏的哦。”
    “没关系。”叶峥把文竹放在右手上，左手掏出手机准备叫车。可解锁解了半天居然显示密码错误，狐疑地望向锁门的那个人。
    和秦渡在一起，叶峥很少玩手机，之前陆玖也是用他的手机教了叶峥怎么用软件打车，思来想去，能做这件事的也只有她了。
    想起当时秦渡把手机还回来时那个坏笑，叶峥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个，秦渡，我手机怎么解不了锁啦。”
    秦渡努努嘴，施施然走过来，把钥匙往她手心里一放，接过手机两下解锁，扬着头一副傲娇样。
    “谁让你偷拍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
    “嗯，下次不敢了。”叶峥看着她可爱的模样，突然就很想凑上去亲一口。
    好在还残留着那么点儿理智，没敢真的上前，就只无奈地舔了舔嘴唇。反正天这么黑，秦渡也看不见。
    “好了，叫到车了，到巷子口去吧。”秦渡把手机又塞回叶峥的口袋，顺势挽着她的胳膊，“回酒店洗澡咯。今天好累，明天我不要出门了，你早上不许叫我。”
    “好，不叫你。”
    “也不许把客房服务放进来。”
    “好，不放进来。”
    “更不许偷拍我睡觉！”
    “好，不拍不拍。”
    回到酒店以后，先放秦渡进浴室洗澡解乏，叶峥帮她把回程的东西收拾好，后天聚完会，大后天就该回北京了。
    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叶峥躺在沙发上，听着浴室里的水声，猫抓心似的喘着气，想都不敢想现在浴室里的画面。
    等秦渡穿着小兔子睡衣出来了，整个人被浴室的水汽给蒸得粉嫩嫩的，叶峥简直用尽了平生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扑上去。
    她的头发已经吹得半干，发梢还带着一点湿意，软软地散下来，让人很想揉一揉。
    “啊……好累。洗澡都好累。”像在游泳似的舒展舒展四肢，秦渡长出一口气，撑起头来瞄瞄叶峥。
    “你脸怎么那么红？空调太热了吗？我调低点。”
    叶峥起身按住她去够遥控器的手，声音低低的。
    “没事，我去洗澡了。”
    “哦。”秦渡翻了个身对她眨眨眼，“那我可不可以先睡？”
    叶峥咽了口口水：“嗯，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秦渡似乎是笑了一下，乖乖闭上眼，服服帖帖的睫毛那么纤长，都快搔着叶峥的心上了。
    明明吃过晚饭了，为什么还这么饿呢？
    叶峥在浴室里淋着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等她洗好出来，秦渡真的已经睡沉了。叶峥把光线调暗，躺在她身边悄悄撩她。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熟门熟路摸摸额头，捏捏耳垂，刮刮鼻子……手指碰到她嘴唇的时候，叶峥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把手放到她的腰上，整个人凑过去和秦渡贴在一起，甜蜜又克制地吻了她一下。
    吻了一下还不够，唇碰着唇，还不舍得离开，就维持着这么近的距离，仔细地看秦渡的脸。
    哪哪儿都是叶峥喜欢的样子。
    亲亲眼窝，亲亲鼻子，亲亲嘴巴，亲亲耳朵。
    再摸摸她纤细的腰，叶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变态。
    要是秦渡醒着，说不定会报警抓她性骚扰。

 第56章 chapter56

    秦渡是睡沉了。
    但叶峥的动作扰着她了，睡眠开始波动，整个人迷迷糊糊地，不安分地拧着腰，像是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叶峥有些怕了，不敢再去碰她，紧紧闭着眼睛装睡，心跳声砰砰砰，在这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秦渡皱着眉，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浓重的睡意围绕着她，身体像在温柔的海里沉浮，极不愿意靠岸。
    房间里很暗，叶峥的脸贴得很近，看起来睡熟了。
    她四下望望，并没有什么别的异动。翻身的时候却好像被什么绊住，不得已推推身边的人。
    “叶峥、叶峥……”
    四周又黑又静，身边只有她沙沙的声音和温柔的触摸，叶峥感觉自己几乎要迷醉了。半天才找回神智，装模作样，睡眼惺忪。
    “怎么了……”
    推了半天才有反应，倒把秦渡自己给弄清醒了。无力地把头放回枕头上，长出一口暧昧的热气，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慵懒味道。
    “你压着我头发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叶峥立刻撑着坐起来，给她把头发整理好。
    “没关系，是我头发太长了。嗯，回去之后要去剪。”秦渡把她拉着睡下，胳膊自然地搭在叶峥肩上，像抱玩具一样浅浅搂着她。
    今天回家的时候，虽然两人都云淡风轻，但此刻夜深人静，心底里到底有些郁郁。秦渡就是怕自己如此，所以才早早入睡。
    她心里不舒服，就明白叶峥心里肯定也不舒服，这会儿搂她一下，有点互相安慰的意思。
    “我上一次和别人一起睡，还是小时候和我奶奶一起。但是那个时候头发没有这么长，我也是第一次被别人压头发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睛里也没了神采，像是很快又要回到梦中。
    叶峥被她这么搂着，动也不敢动。在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老老实实躺一夜的时候，秦渡又收回了手翻了个身。
    到底不习惯边上有人，一旦睡着了，还是更愿意自己抱着被子。
    叶峥看着她的脊椎将睡衣微微顶出一个流畅的弧度，捋了捋她披散下来的头发，悄悄地凑过去，从背后缠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就是想和她粘在一起，想亲亲抱抱，想嗅她身上的味道，甚至连在梦里都不想被她丢下。
    她抱得执着，没睡沉的秦渡又被她弄醒了。感觉到自己腰上的手，迷迷糊糊地轻笑。
    “跟小孩子似的……”
    是抱怨，也是纵容。
    叶峥阴谋得逞，带笑安安稳稳地做一个甜梦。
    天亮的时候，秦渡先醒了。
    空调开了一夜，酒店没有加湿器，有些口干。
    可想动的时候，发现叶峥的手还箍在她腰上呢。
    小心翼翼地搬开她的手，人还没离床呢，就听叶峥瓮瓮地哼了一声。
    “醒了？”
    “对呀。”秦渡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漏进来的一丝丝光线，化开无边暗夜，带来崭新的一天。
    “本来还想睡懒觉的呢，没想到醒这么早。你想不想喝水？”
    叶峥揉揉眼睛，懒洋洋的一个笑。
    “想。”
    秦渡蹬上拖鞋，四下给她找水。
    “嗯，不想用酒店的杯子，喝矿泉水可以吧？”
    “当然可以。”
    “坐起来喝哦，姐姐可不喂你。”秦渡拿了两瓶矿泉水，盘腿坐上床边，将瓶盖拧开了递给她。
    “喝完再刷牙吧。”
    叶峥点点头，喝完水又冲她甜甜地一笑。
    “谢谢姐姐。”
    秦渡被她这讨喜的模样逗乐了，手指轻点叶峥的额头。
    “少来~”
    本来不过是听她自称姐姐，配合着哄一哄她罢了，但被她这么一挑，叶峥有心想过一把当妹妹的瘾，把水瓶一放，就势倒在秦渡的腿上。
    “小姐姐，让我靠一会儿吧~”
    秦渡哭笑不得，顺手摸摸她的脸：“这么大了，比小时候还粘人。”
    “因为，这么多年了，我很想你啊。”
    叶峥这话本来是开着玩笑说的，说完却觉得唇齿间很是苦涩。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好似那十年来的委屈都在这温馨的一刻涌上来了，从来骄傲的人，少有的想要得到安慰，少有的，主动坦开伤口，想得到他人的疼惜。
    “好，让你靠。来，要不要小姐姐抱抱？”
    秦渡的手指划过叶峥的下巴，不过存心臊一臊她。没想到叶峥真的坐起来了，眼神里都是期待。秦渡无法，宠溺地张开手臂。
    “来吧~”
    叶峥眼眶一热，轻轻撞进她的怀里。
    秦渡本来还存着点玩笑心思的，被这么轻轻一撞，也撞乱了心神。抚着叶峥的后脑喟叹一声。
    “你啊。”
    叶峥这一番折腾原是一半真情，一半撒娇，可秦渡这意味不明的喟叹一起，倒成了十足十的感伤了。
    这么被她抱着，叶峥的心都软成了一汪春水，连点表面的平静都兜不住，悠悠地浪着涟漪。
    这么抱着也不知多久，秦渡的肚子发出一声咕咕的轻响。
    叶峥把脸埋在她怀里闷笑，引得秦渡羞恼地敲敲她的头。
    “都是你粘着我，还笑。快起来刷牙吃饭。”
    叶峥仰头，看着秦渡红红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嗯，我也饿了。”
    等她们都收拾整齐了，裹着厚厚的棉袄走在街上。时间还早，路上都没什么车，清清静静的。梧桐的枝干伸向天空，早点摊边却是热热闹闹，绕着白白的蒸汽。
    “那个小伙子，你阿要辣油啊？”
    “要哎，代我少放一der哦~”
    “行哦！”
    老板娘戴着袖套和围裙，麻利地将馄饨捞出来盛进碗里，撒上些青绿的葱和香菜，辣油一勺轻飘飘地一抖，坠进碗里碰碰撞撞。
    耳边都是熟悉的乡音和风声，秦渡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气。
    “想吃小馄饨吗？”叶峥问。
    “想。”
    叶峥微微一笑，拉着她坐下。
    “老板，两碗小馄饨，都不要辣。”又看看秦渡，“我知道你喜欢一点点辣，但是早上清淡一点好哦，而且万一辣得你流鼻涕，又不小心被人拍到……”
    “你才被辣得流鼻涕呢。”秦渡没好气地拧拧她的鼻子，“我鼻子好着呢。”
    “是是是，你才不会流鼻涕，你流鼻涕也好看，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
    两人正悄悄说话呢，老板娘已经把馄饨端上来了。
    “哎~你们的都好了哦！”
    大概两人的模样实在出挑，老板娘转身前多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眼睛直直地盯着秦渡，从上盯到下，完了又一拍大腿。
    “你……你是不是那个写书的秦、秦……”
    “是是是，我是。”秦渡食指放在唇上，恳求老板娘声音小一些，“我就是来吃碗馄饨，吃完我就走，不会打扰到你做生意的……”
    “哎哟什么打不打扰的啊！我听说你也是南京人哎！我家小孩儿喜欢看你的书，你阿能偷偷给我签个名，拍张照片啊？馄饨我请你吃，不收钱！”
    秦渡被她过分的热情弄得有点尴尬，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懵懵地看向叶峥。
    “可以的。我来给你们拍吧。”
    叶峥在桌下握了握秦渡的手，对着她点点头，又接过老板娘的手机，“要拍咯？”
    “拍拍拍！”老板娘把手搭在秦渡的肩上，笑眯眯。
    秦渡也淡淡地笑着，面色因为冷的缘故有些苍白，眼神却是温温软软，清丽极了。看得叶峥的心又开始砰砰跳。
    她们这边的动静早吸引了不少目光，早点摊上的人们并不一定都认识秦渡，但看老板娘激动的模样也猜到大概是个名人，一时间聚了不少过来，闹闹腾腾的，把秦渡紧张得直耸肩。
    又拍了几张以后，她怯怯地举手。
    “那个……能不能歇会儿再拍？”
    “怎么了？”老板娘倒是个实在的，关切地推开那些围着她的食客，声音都放轻了。
    秦渡指指桌子。
    “因为……我馄饨要凉了。”
    老板娘楞了一下，又一拍大腿。
    “你看我哦，头脑也是不好了，你还没吃呢！哎哎哎，都不要一个个拍了，干脆我们站她后面，拍个全体的，阿行啊？让丫头好好吃饭——”
    “行哎，这有什么不行的啊。快拍，我们蛮还上班呢。”
    秦渡回头看看他们乖乖地听从老板娘的指挥，像学生一样排成两排站自己后面，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心说离开家这么多年，可南京大萝卜啊，还是这么喜欢凑热哄。
    叶峥一直在她对面帮他们拍照片，对于这种展开也有点不能适应。心说女朋友是红人也不好，在街上吃个早饭也这么大阵仗。可看着秦渡面颊因为开心而泛起的红晕，心里又很喜欢。
    原来在家里有这么多人都关爱她善待她啊，这样真好。以后一定要多带她回来。
    “我要拍咯？”
    “拍拍拍！”这回的声音可大多了，男女老少，什么样的都有。
    咔擦。
    叶峥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普普通通的早点摊边上，秦渡裹着棉袄笑得腼腆又羞涩，还像个十几岁的少女似的，比她从前任何一张造型精致的硬照都要美。
    一群原本陌生的人就这么因缘巧合聚在一起，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家常又温馨。

 第57章 chapter57

    街上的人多了起来，秦渡吃完馄饨，把棉袄的帽子戴起来，跟老板娘打了个招呼，悄悄地走了。
    老板娘去收拾碗的时候，发现叶峥的碗下，还是压着十块钱。
    傍晚时分，叶峥撑着头看着挑衣服的秦渡，心情很复杂。
    她当然希望秦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现在老同学面前，只要……这老同学里没有一个叫曲扬的人。
    “叶峥，你还不起来换衣服吗？小九一会儿要来了哦。”
    秦渡穿好大衣，拨了拨刘海，坐到明显消极懈怠的叶峥身边。
    她化了一个淡淡的妆，睫毛比起平时更为细密纤长，眼睛忽闪忽闪的，清澈又明亮。嗓音温和，淡粉色的唇微微抿成一个优美的形状。
    叶峥就这么望着她，不说话。
    这样好的一个人，谁都会喜欢的吧？只要喜欢上了，就要费尽心思来接近，来争夺。
    像曲扬，明明那么早就回了国，那么早就接手了秦渡的一切工作，在叶峥之前，默默为秦渡做了这么多，却迟迟不露面，只等这样一个自然而然的机会，只等秦渡有一天自己发现他默默的付出。
    用陆玖的话来说，他真的很沉得住气。只这一点，已经足够让叶峥感到害怕。
    她不知道曲扬还有多少后招，也无法确定秦渡的心意。或许此刻陪在秦渡身边的是她，但以后是不是，真的无法确定。
    爱人太优秀，实在不能完全算是一件好事。叶峥有时候甚至会想，幸好秦渡生了病，否则按照她从前明朗可人的性格，应该早就被另一个人捧在手心上哄着疼着了吧？应该早就轮不到她了吧？
    她知道这样想不对。
    毕竟这些年里，秦渡吃了那样多的苦。但她无法克制这样的想法，她甚至感激这样残酷的命运。
    谁说爱就永远是美好的，谁说爱就永远是包容和成全呢？在很多时候，爱是这世上最丑陋的东西。
    爱就是自私，就是占有，就是无耻，就是天昏地暗，就是纠缠不休。
    闭着眼睛紧紧拖住秦渡的腰，叶峥泄气又不甘地轻叹。
    “可是我好累啊。”
    “累什么呀，今天一天什么也没干，净躺着了。快起来，不然打屁股咯。”秦渡看看表，声音里都已经染上了焦急。
    “哎呀快点啦，好不容易聚会，不好迟到的。”
    叶峥却还是不放手。
    “你之前明明也不是很想去的，为什么突然这么积极？”
    “因为已经和小九说好了啊，怎么能临时变卦呢？”秦渡有些困惑地摸摸她的头，“而且我后来觉得，机会难得，也很想知道大家过得好不好呢。”
    叶峥又不说话，就拖着她的腰一动不动。
    半天才闷闷哼出一句：“秦渡。”
    “嗯？”
    “……能不去吗？”
    叶峥难得的任性，看得秦渡有些怔了，想了想又挑挑眉，痛快答应。
    “能啊。”
    叶峥立刻抬起头来眼前一亮，可看到秦渡的脸，又立刻灰暗下去。
    “但是你肯定要问我为什么，对不对。”
    秦渡点头。
    这是当然的吧？
    “好吧，我起来换衣服了。”
    叶峥终于饮恨放弃，干脆地松开手，背对着秦渡，肩膀塌成一个失落的形状，随便找了件衣服套上。
    “走吧。”
    声音冷冷的。
    秦渡跟在她后面，又主动去牵她。对于他人的情绪，她向来是很敏感的。
    “我催你，你不高兴了吗？”
    叶峥停下脚步，却没有立即回头。长长叹了一口气，才转身挤出一个笑容揉揉她的头顶。
    “我没有不高兴。”
    “笑那么难看还说没有不高兴……”
    秦渡极小声地哼着，叶峥只看见她的嘴唇在动，却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脑子一热突然就凑过去，在几乎快要亲上的位置轻轻地说了一句。
    “真的没有。”
    秦渡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愣了半天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叶峥的胸口，把她一点点推开。
    “没有就没有，说话不要靠这么近。”
    叶峥看着她脸都要红到脖子根了，不知道怎么的，心情又好了。淡淡地哦了一声，继续牵着人往前走。
    陆玖接到她们两个之后，对于秦渡的打扮表示赞赏，再看看叶峥的脸色，什么都明白了。为免气氛尴尬，他又主动挑起话头。
    “那个秦渡啊，你们俩都是公众人物，叶峥我不担心，一会儿桌上要有人问起你一些不方便回答的话题，你就笑笑不说话就行了，我会给你挡着的。”
    “什么话题是不方便回答的？”
    “呃……比如你的私人生活，还有之后的工作计划吧。还有一些酸话什么的，也不用理。”陆玖撇撇嘴，冷冷哼了一声。
    “这些同学，虽然说起从前都还算单纯，但这么多年不见，难保不会变异出几个贱人。有人酸你的话，你就当是嫉妒的挖苦，甭搭理他们，平白掉了自己的身价。”
    秦渡笑了，不以为意，反而伸手去揉陆玖的头发。
    “又在瞎说。”
    “他这回可没瞎说。”叶峥皱着眉，把她不安分的手抓回来攥自己手心里，“你千万别理那些贱人。”
    最后两个字压得那么重，很难让人相信她不是意有所指。
    秦渡眼睛转了转，却没再多说什么，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们三个到的算晚的，落座之后，看着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秦渡又有点紧张了。
    和预想的欢乐平和不同，真正坐下之后，秦渡的心却一直受着煎熬。在如此多的故人围绕下，她仿佛也重新遇见了从前的自己。
    他们看着现在的她，心里想的、嘴上谈论的，却都是从前的她。就好像在他们中间，还坐着一个秦渡。
    而尽管秦渡一直凝视着那个从前的自己，可从前的那个秦渡，已经不会再看现在的她一眼了。
    她没有按着他们脑海里的想法生活着，也没法再按他们的脑海里的想法生活着了。
    这种落差让秦渡很低落，这种低落也被曲扬看在眼里。
    她的左手边坐着段戟，右手边坐着叶峥和陆玖，无论哪一边，曲扬都无法接近。这些，想必也是叶峥刻意的安排吧？
    视我为洪水猛兽吗？
    曲扬端着酒杯，笑了一下。
    秦渡一直沉默着，视线定定的，很少往他这里扫，应该连他也在都还没发现吧？
    “哎哟~宝宝不哭哦，乖，这里这么多阿姨叔叔哦。”
    当年一个安安静静的女生韩涵已经有了孩子，才一岁多，这次她也把孩子带来了。秦渡听到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才有了点反应，偷偷伸着脖子朝这里看着。曲扬望望她那副心痒的模样，嘴角挑起，朝坐在他身边的韩涵伸出手。
    “能给我抱抱吗？”
    韩涵给孩子戴上奶嘴，大方递过去。
    “行，抱吧，小心点啊。”
    曲扬小心地接过，就听桌上有人唏嘘着。
    “哎你说哈，咱们当年都一个班的，现在，秦渡叶峥，大红人了。韩涵呢，孩子都有了，我这，对象还没一个呢，你说惨不惨。”
    “咳，谁让你不争气，谈好几个都分了。就没个定性。”
    “话也不是这么说。我们日子平平淡淡的，我倒觉得好呢。秦渡虽然红，活得也累啊，我之前还看新闻说她抑……”
    “不懂别乱说。”
    段戟打断那多嘴的女生，拿出班主任的架势敲敲桌子。
    “你知道什么是抑郁吗你就乱说，你看她这模样，水灵灵的，哪里像抑郁？现在的新闻太杂，别整天听风就是雨，动点脑子。”
    “就是啊。”陆玖也阴阳怪气地帮腔，“人秦渡现在过得可好着呢，你得抑郁她也不会抑郁的。”
    那女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瞟着秦渡，酸不溜秋地给自己搬台阶。
    “咳，我就随便一说，我知道她过得好……”
    “哎呀，我们现在都俗人了，班长嘛，那肯定和咱们是不一样的。”一个满身是肉的胖子替她打了个圆场，站起身滑稽地敬了秦渡一杯，引得满堂皆笑。
    连秦渡自己都笑了，但是叶峥不笑。
    曲扬又看看叶峥的脸，若有所思。
    “哎，说起班长，咱这儿不还坐着一个班长呢吗？”那胖子又站起来，要敬曲扬，“哎呀，你怎么坐那么远，哎，过来哎！站我们秦班长边上。”
    曲扬明显愣了一下，看看怀里的孩子，又看看韩涵，得到点头之后，抱着孩子就过去了。
    叶峥的脸色越来越沉，秦渡却好像很雀跃，等曲扬站到她和段戟的身后，还转过去逗他怀里的宝宝。
    那孩子好像也和她投缘，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咿咿呀呀的，去抓秦渡的手指。
    秦渡手指也不敢动，就任他抓着，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孩子。
    见秦渡欢喜的模样，曲扬俯身轻轻地说：“你想亲亲他吗？”
    “想啊。”秦渡有点开心，又有点苦恼。“还是算了，大人嘴上有细菌的，不能乱亲。”
    没有开场白，也没有客气的寒暄，就凭这一个孩子，曲扬就和秦渡搭上话了，还是他最想要的那种，自然的方式。
    “哎我觉得你们俩还挺配的。”看他们凑得那么近，那胖子啧了一声掏出手机，麻利地拍了一张。“哎哟，你看看，像不像一家人？”
    照片上曲扬侧身抱着孩子，眼神却一直停留在秦渡身上，而秦渡的手指被孩子抓着，十足的依恋。
    撇开其他的不谈，这实在是一张充满感情的好照片。
    满堂哄笑，人人表情暧昧。
    秦渡赶紧抽出了手指，转身坐好。曲扬也极有风度的站直了，走回座位把孩子还给韩涵。
    那几个人还不停地拿他们俩打趣，听得段戟都笑着拍秦渡的肩膀，把她的脸臊得更红。
    叶峥始终缄默不语。眼神没有温度，胸中却像烧着一团火，几乎要把自己给烧成灰烬了。
    陆玖在桌下握了一下她的手，抄起桌上的筷架就朝那胖子砸过去。
    “你他妈赶紧闭嘴啊，照片看看就行了，看完就删，要流出去了你就等着吧。告得你倾家荡产信不信？”
    “哎哟陆哥生气了，行哎，我蛮就删，蛮就删哦。”那胖子是喝的有点多了，但还不算太糊涂，给了台阶也就下了。倒是曲扬看着陆玖那猴急的模样，觉得很有意思。
    席间又开始笑笑闹闹，可没了孩子，秦渡又有点提不起劲了，还觉得有点闷。
    无力地朝叶峥身上靠过去，瞬间就把叶峥周身的坚冰给融化了。
    “怎么了？”
    “这里有点热，我觉得有点胸闷。我能出去走走吗？”秦渡说。
    叶峥的面色稍有缓和。
    “好，那我陪你。”
    “不用不用，我想自己走走。”
    “……哦。”叶峥又没劲了。“那早点回来。”
    秦渡出去了。
    因为怕被人发现，走得急了，没把大衣穿出来。但这晚上倒也不算太冷，想了想还是没有回去拿。
    陆玖说的没错，聚会的这个地方很僻静安全，出了包间，再走几步就是一个露台，朗月高悬，清风拂面，比包间里安静得多了。秦渡很享受。
    连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一个人都没发现。
    “你也出来了。不冷吗？”
    秦渡一惊，立刻回头。
    “曲扬？”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曲扬微微一笑，站到她身边，取下一只耳机递给她，“要不要一起听？”
    并没有受到刚刚那些哄笑的影响，面对曲扬，秦渡倒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挑了挑眉，伸手接过。
    “这是什么曲子，听起来好熟悉。”
    “嗯，它的名字，叫穿越时空的思念。”
    “很美。也很悲伤。”秦渡说。
    “是啊。”曲扬转头望望她，“秦渡，你有思念着的人吗？”
    秦渡想也不想。
    “没有。”
    曲扬又笑了。
    “这么快就说没有，一定在撒谎哦。”
    秦渡有点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曲扬也没有再问，就静静地和她并肩而立，在这个宁静的夜里，和她分享一首曲子。
    “那你呢，你有思念的人吗？”
    可能是喧嚣太远，这夜过于静了。秦渡伸手，像是想要触摸月光似的。
    曲扬则闭上眼睛。
    “有哦。”

 第58章 chapter58

    “你想知道是谁吗？”
    曲扬歪着头，斜斜地瞄着她。
    月光浸润着他高大的轮廓，他的影子投映在秦渡的身上，有一种迷离的缱绻。风吹动秦渡的长发，似如水的月光里泛起的涟漪。
    秦渡的声线有些沉，也像在月光里浸过的厚重丝绸。
    “你想告诉我吗？”
    “如果你想知道，我就想告诉你。”曲扬说。
    “呵……”
    对于这种小孩子式的问答，秦渡轻轻笑了一声，放松了肩膀闲闲散散的。
    “总不可能是我吧。”
    曲扬望着她的侧脸，挑挑眉，不置可否。
    秦渡再转头。
    “真是我？”
    “嗯……”
    曲扬伸手拨拨她被风吹乱的刘海，看她一脸呆滞，又笑出来。
    “不是。”
    “哦，那就好。”
    秦渡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曲扬收回手，无奈地摸摸自己的后脑，“你有男朋友了吗？还是，你讨厌我？”
    “想什么呢，我干嘛要讨厌你。”秦渡移开目光，望得很远很远。
    “刚刚段老师和小九都是为了护着我才那么说的，其实我真的有抑郁症啦，叶峥林远他们也知道。我已经麻烦很多人了，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她坦白地如此轻松，说完还对曲扬调皮地眨眨眼。
    “这次是真的，没有撒谎哦。”
    曲扬却沉默了。
    自从回国接手秦渡工作之后，他一直很骄傲于自己的克制和理性。不急不躁，游刃有余。无论是在事业方面，还是在感情方面，他从来都是一个极富耐心的猎手。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下顺顺利利地发展着，他甚至已经能够看见那个和秦渡一起到老的未来。
    但如今这么与秦渡对视，不知道为什么，曲扬却突然觉得自己选择此时出现，好像已经为时已晚。
    “秦渡，你怎么出来这么久？”
    两人之间的宁静被骤然打破，叶峥站在露台的另一边，抱着秦渡的大衣，面色冷淡。
    “你们在干什么？”
    “叶峥！”
    秦渡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猛地转头，耳机被甩脱，不轻不重地砸在曲扬的胸口。
    “你怎么也出来啦？”
    她像个小兔子似的朝叶峥蹦过去，自知理亏地吐吐舌头，乖乖把衣服穿好。
    叶峥又拉过她的手,那份冰凉让叶峥不耐地蹙眉。
    “回去吧，快结束了。”
    “哦。”秦渡任她拉着，又转头对曲扬招招手，“你不一起回去吗？”
    曲扬却没有动，接到叶峥那如同狮子被侵犯了领地的敌意眼神，微微一笑。
    “不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和你一起回去，他们又该起哄了。”
    “没关系啊……”秦渡还想说什么，又被叶峥打断。
    “走了。”
    “哦……”感觉到叶峥的不悦，秦渡不敢再多说什么，悄悄回握她的手。
    聚会结束的第二天，与段戟道别后，她们两个，加上陆玖和林远，一道坐上了回北京的飞机。
    叶峥一直兴致不高，如今的秦渡也算不上活泼，陆玖呢，抱着个手机神色烦躁，林远又向来是个好静的，只带着眼罩补眠。一路少有人说话。
    后来秦渡也睡着了，头一偏一偏，偏上了叶峥的肩膀。叶峥僵了一会儿，还是把她搂过来，长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你没睡着？”叶峥一惊。
    “睡得不沉，”秦渡揉揉眼睛，又继续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叹气？”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有一种感觉，可能过不了多久，我们又要回来了。”
    “回来……回来做什么呢？”
    叶峥心情好转愿意说话了，秦渡虽然困，但也想抓住机会哄哄她。为了不打扰别的乘客休息，声音小小的，像在咬耳朵。
    “我看你这次回来，好像就一直都不太高兴……只是我的感觉啊，如果说错了的话我道歉。而且从坐下来开始，小九就一直皱眉攥着手机，是你们的工作室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叶峥摇摇头，心不在焉。“我的情绪影响了你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渡有点急了，“我是觉得，如果你不开心，可以跟我说，也可以跟林远说，不要自己憋着。”
    “那你呢，你不开心的话，会跟我说吗？”
    叶峥的眼神淡淡的，依旧油盐不进。
    “会啊，我会跟你说啊。”秦渡点头。
    “那曲扬呢，你也会跟他说吗？”
    “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提他？”
    叶峥终于侧头回望秦渡：“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好……”秦渡垂着眼，想了一会儿。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又被叶峥打断。
    “行了你不用说了。”叶峥收回自己搂着秦渡肩膀的手，闭上眼睛表示不想继续谈话。
    秦渡都懵了，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叶峥表情冷淡，脑中却焦躁不安，各种想法齐齐涌现，争执不休，像在播放一部兵荒马乱的电影。
    她不用睁眼就知道秦渡现在有多莫名，她也知道秦渡没有错。但她想不开。
    不开心的话，会不会跟曲扬说？
    答案当然应该是不会啊！这问题还用想吗？
    叶峥恨不得抓住秦渡的肩膀，质问她为什么要想！
    “曲扬也回北京了。”
    “你想知道为什么？因为他回国之后本来就一直待在北京。”
    “而且他在我之前，很早就回国了。工作地点是你的公司，职位是你的上司，你的老板。你的包装营销方案的变动全是他的授意，钟敏敏是他的助手，林远是他找来的。他在机场大手笔地投放你的广告，只为了那一点点被你爸爸看到的可能性。搬家的时候那双鞋是他送的，昨天的聚会，也是他发起的。为了和你见面，为了不吓到你。他为你做了很多。他喜欢你。”
    叶峥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自暴自弃的意味，将一切和盘托出。
    疯狂吗？一点也不。
    她害怕曲扬的出其不意，所以她选择自己摊牌。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叶峥已经顾不得了，她只是不想再一个人压抑。
    秦渡，你不是说我们是好朋友吗，你不是说我不开心的话，要告诉你吗？
    那好吧，我们一起苦恼吧。
    睁开眼睛，看着目瞪口呆的秦渡，叶峥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无耻的快意。
    她总是捧着秦渡哄着秦渡，但她也累了，她也想让秦渡看看，叶峥面对她的时候，也可以是有脾气的。
    叶峥曾经以为，不管秦渡做了什么事，她都不会生气。但现在，秦渡不过和曲扬说了一会儿话，叶峥就已经无法忍受。
    叶峥的心缝比她自己想的，还要小得多。
    她气不乖乖待在自己身边的秦渡，也气如此不讲道理的自己。
    如果是平时，叶峥绝不会舍得这样刺激秦渡，但现在话已出口，她的眼神几度变换，最终还是没有再解释什么。
    说都说了，说都说了。
    秦渡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却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也许是还没反应过来，也许是已经迅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相信你说的，但是，他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呢？”
    叶峥苦笑。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呢？”
    这几乎已经是把秦渡往曲扬那里推了。
    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正常的轨道，因为嫉妒，叶峥的情绪已经失控了。如果她还有一点理智，就绝不会说出这样轻浮的话。
    “对不起，能不能让我静一会儿。”
    在说出更多不经思考的话之前，叶峥决定暂时闭嘴。她的头很晕，声音也很低沉，带着一种伤感的沙哑。
    秦渡蹙眉看了她一会儿。
    “……需要我和小九换个座位吗？”
    “为什么？”叶峥的眼神又瞬间亮了起来，只是和往常不同，那眼神里，甚至有一点凶狠。
    “你烦我了？”
    “没有没有……”秦渡赶紧摆手，“你说你想静一会儿，我以为你嫌我问题太多，嫌我烦了……我会自己去问曲扬的，我不说话了，也不换位子了，你休息吧。”
    叶峥看着她受惊的模样，心又酸又软，一时间哽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从小早熟自制，从不知道自己也有这样喜怒无常的一面，也会这样被情绪控制，愚蠢地迁怒心爱的人。
    “对不起……我今天状态很差，可能是太累了。等我休息一阵就会好的，你不要去问曲扬，也不要换座位，就这么陪陪我，行吗？”
    “行。”秦渡担忧地摸摸叶峥的额头，明明有心理疾病的人是她，这会儿倒换她去安慰别人。
    “你别说话了，睡会儿吧。”
    “嗯……”叶峥把她的手拉下来，攥在自己手心里，疲惫地闭上眼睛。
    回到北京以后，四人一起吃了顿饭。叶峥之前的压抑和乖戾，经过一个短暂的睡眠，终于转化为彻底的消沉。这顿饭寡然无味，陆玖使出浑身解数也哄不好她，林远呢，或许是席间最明白的一个，却什么话也不说。
    按照商量好的，先送秦渡回家。
    到了小区门口，秦渡帮着陆玖他们一起开后备箱拿行李，叶峥靠着车门抽烟。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烟头在暗中明明灭灭，像叶峥此刻的心情。
    她有一种预感，发了这一顿脾气，如此失态，如果今晚就这么走了，或许她和秦渡之间就会这么淡了。但她又难受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低头踩灭烟头的时候，余光扫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的第一反应是曲扬，但抬头仔细一看，那个人的肩更宽，也更挺拔。那种挺拔不只是体态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哪怕只是这样隐没在黑暗里，也散发着一种凛然又灿烂的矛盾气息。
    这种气息，和秦渡一样，又不一样。
    叶峥的声音都打颤了，连呼吸都不敢。
    眼前那个人明明那么英武，叶峥却还是怕自己呼吸重了，就把他的身影吹散了。
    “秦、秦渡……”
    “怎么了？”秦渡拖着箱子过来，顺着叶峥的眼神望过去，又呆呆地立在原地。
    叶峥或许需要辨认，她不需要。
    叶峥或许觉得他挺拔，她不觉得。
    她只觉得，他老了，背都有些弯了。
    那个人听到声音，踌躇万分地转身，他的脸还没在黑暗里看不真切，可脚步却掷地有声。
    这双脚，该是走惯了荆棘泥泞、走惯了山高路险的，可此刻，在这平整的石板路上，却显得拖沓又迟疑，好像每走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论勇气，这个人是最不缺的。但此刻，他很怕。
    秦渡也迈开了脚步朝他走去，行李箱脱了手，循着惯性向后滑去，又慢悠悠地停住。陆玖和林远关上了后备箱门，站到叶峥身边，看到她的脸色不明状况地望过去，又齐齐刹住脚步。
    早春的寒风挟着夜的寂寞，和着冷清的月光，萧萧而过。
    “这么多年，你在哪里。”
    “在你身边。”

 第59章 chapter59

    秦渡笑了，一边笑一边流泪。
    “你这样有意思吗？是你教我的，做人不要撒谎。你忘了？”
    终于走到光下的那个人，面容渐渐清晰。
    和秦渡极为相似的眉眼，甚至连表情都别无二致。只是个头高得多了，站在秦渡面前，像一座大山。
    不同的是，从前随她如何放肆任性，这座山永远是秦渡的依靠，现在，却只让她觉得压迫。
    这么多年，刚开始她还会幻想重逢，秦格就这样突然的出现，是她想过最多次的场景。原来，幻想过这么多次，就真的会成真啊。
    秦渡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她只觉得委屈，觉得恼怒，觉得愤恨。
    自从得了抑郁症，秦渡时常觉得自己的思维也变得异于常人。她常常会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自己的人生，像看一部剧本一样。凭着一股写作者的本能，她觉得秦格应该失踪到底，成为一个谜团，或者有一个更戏剧性的出现，比如在出任务的途中，阴差阳错地救下了自己的女儿。
    而秦渡最希望的，就是秦格死了，用他的死，去成就这部悲剧的□□。
    可他就这么出现了，就这样等待在秦渡的楼下，像出门散了个步回来，像从来没离开。
    秦渡不能接受。
    她甚至想上前，揪着秦格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不按剧本来？为什么不能更冲突一点、不能更痛苦一点？
    她呼吸急促，像看一个仇人一样，敌视着秦格。
    林远一直在她身后站着，察觉不对，立刻打开包，找到秦渡从前病重时服用的那瓶镇静剂。
    “你干什么？”陆玖把他拦住了。
    “她有发作的迹象！”
    “这药不能吃！”陆玖拉着他不放手，“你之前不说过会上瘾，早就不让她吃了吗？”
    “现在不吃，你想她再去做重复经颅磁刺激？和你们之前擅自安排见面一样？”林远难得的激动，“你知道那个刺激频率有多高？你知道那个磁场强度有多吓人？”
    “她是我的病人！我不会再让你们——”
    “好了！”叶峥被他们吵得更加心烦意乱，把林远手里的药抢过来，快步上前喂给秦渡。
    秦渡脸色发青，眼睛里都是血丝，胸前剧烈起伏着，震得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叶峥从后面扶着她喂药，她也没有反应，只是死死盯着秦格。
    “秦叔叔，秦渡现在有抑郁发作的征兆，我们先上去吧？”
    面对秦格，叶峥一样心情复杂。但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秦渡服用镇静剂后又会很快睡去，当然是该早点回家的好。
    秦格默默点头，不顾秦渡无力的挣扎把她打横抱起来。脚步带风，手臂却那么稳当，那么细致小心，像抱着一方易碎的琉璃。
    叶峥自觉在前面带路，陆玖和林远对视一眼，拖着行李跟上。
    因为知道秦渡今天回来，假期中的周阿姨也回来过，家里被打扫得很干净，冰箱里都是新鲜的蔬果。
    给秦渡简单梳洗哄睡着之后，叶峥熟门熟路地给他们三个大男人泡了茶洗了水果，大家坐在客厅，相顾无言。
    最先开口的是林远。
    “秦伯父您好，我也是秦渡的初中同学，现在是她的心理医师。”林远不卑不亢，直视秦格，“也许说起来很冒昧，但秦渡的抑郁大多因您而起，看她刚刚的表现，情况并不乐观。我希望您不要再刺激她。”
    “你什么意思啊你。”
    陆玖从小就崇拜秦格，也听出了林远话里带刺。
    “秦伯父那是秦渡她爸！人不比你对她的健康更上心啊？”
    “上心？上心她就不会生这个病了。”林远从来冷静的眉宇间终于染上了一丝不耐的情绪。
    秦渡是他的病人，病人之于医师，就像孩子之于父母，作品之于艺术家，是不可替代的重要。他不允许有任何人再去加重她的病情，哪怕这个人是她真正的父亲也不行。
    “你说得对。”秦格即便是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也一样坐得刚正不屈，只是头低着，沮丧又落寞。
    这段时间，他一直从各种渠道获取着秦渡的信息。他不愿意相信自己那么明朗的女儿会得抑郁症，可今晚所见，又使他不得不相信。
    “我马上就走。”
    “我不是要你走。”林远说，“如果秦渡明天醒过来看不到你，只会更恶化。”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啊！说话不要大喘气行不行？”陆玖倒是急了，踢了林远一脚。
    “对啊林远，你想要秦叔叔怎么做就直接说吧，他一定会配合的。”
    叶峥坐在秦格身边，看着他局促的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住帮腔。
    林远瞟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到秦格身上。
    “好。首先，我有几个问题，希望您能诚实回答。”
    秦格点头。
    “第一个问题，您还会无缘无故地离开吗？”
    “不会。”
    “第二个问题。之后您会待在哪里？北京，南京？还是别的地方？”
    “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第三个问题。您做好面对现在的秦渡的准备了吗？或者说，您做好被她冷落、被她无视、甚至被她赶走的准备了吗？”
    “做好了。”
    林远挑眉。
    “我希望这是一个负责任的回答。”
    秦格抬眼，坦然与他对视。
    “当然。”
    “好，我没有问题了。”林远的肩膀放松下来，“如果您能做到您说的，我想秦渡的康复只是时间问题。”
    “就这样？你平时都是这么收钱看病的？”陆玖又用脚尖踢踢他，“不用说点什么注意事项？”
    林远摇头。
    “我没有更多的专业意见了，只要伯父愿意，他本身就是一剂最好的良药。如果硬要说什么注意事项的话，我希望伯父能够尽量脸皮厚一点。”
    “啥意思？”陆玖问。
    “就是任打任骂，逆来顺受，热脸贴冷屁股……”看到叶峥示意他闭嘴的手势，林远顿了顿，“她态度不好是正常的，如果说了什么伤感情的话，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那都是一种病理现象，不是真心的。这一点，希望伯父能够理解。”
    “我明白。”秦格下意识地揉了揉肩膀上那个从前被秦渡咬出的牙印，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了。家里新的毛巾牙刷都有，秦叔叔，今晚你就住下吧，两间客房靠南的那一间我之前睡过，很干净，你就住那间，我到秦渡房里的沙发上睡，方便听她的动静。”叶峥看看时间，又转向另外两人，“你们俩就回去吧，我送你们下去。”
    秦格对叶峥如今的模样并无太多惊讶，默然地服从了她的安排。陆玖和林远也站起身，跟着叶峥出了门。
    去接他们的小夏已经走了，陆玖电话叫车的间隙，林远懒懒散散地靠在电线杆上，不动声色地打量叶峥。
    “看什么？”
    被一个心理医生打量是可怕的，叶峥却很自然。知道他有话想说，顺势抛了个台阶。
    “你喜欢秦渡。”
    “对。”在他面前，没必要遮掩。叶峥大方承认。
    “曲扬也喜欢秦渡。”
    “我知道。”
    “那你觉得，在你和曲扬之间，秦伯父会更看好谁？”
    叶峥语塞。
    她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也没料到提醒她的人会是林远。
    “你处处护着秦伯父，就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护你。”
    林远的声音低低的，有点疲惫。
    “你们之间的事，我很少过问。但现在秦伯父回来了，很多你从前没想过的事情都会浮现，很多关系都会产生变化。”
    “秦渡迟早会康复，他们父女迟早要和好。等终身大事被搬上台面，你还能像刚刚那样，在那个家里发号施令、游刃有余？”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叶峥拧着眉，寒意一点一点侵上后颈。
    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但曲扬一定想到了，不然他不会那样坚持寻找秦格，不然他不会那么不急不躁。
    抛开个人能力和社会地位不谈，只性别一项，他已经足够获得秦格的支持。秦格对秦渡的影响有多大？根本不用再赘述。
    秦格一回来，叶峥和曲扬，就根本不是在同一个位面上竞争了。
    从前她只需要得到秦渡的心，在她的潜意识里，对于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畏惧。她甚至都不觉得有多困难，她只是想慢慢来。但现在不一样，除了秦渡，她还需要得到秦格的同意。
    如果说从前，叶峥和秦渡之间最大的问题，是秦渡的身体和叶峥的顾虑，那么现在，秦渡的身体已经不是问题，叶峥的这条路却更加难走。
    “我不知道。这该是你的选择，这是你的人生。”林远拍拍她的肩，“我不站在任何一边，也不偏向任何人。你该怎样去和秦伯父相处、该怎样得到秦渡，我无法给出任何意见。我只希望你们的纷争，不要再伤及我的病人。”

 第60章 chapter60

    送走他们之后，叶峥一直坐在楼下，想了很久。
    等她回到房里的时候，却发现秦渡已经醒了。
    不吵也不闹，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她只穿了一条薄薄的月白色的睡裙，霜雪一般皓白的手腕交缠，像油画里清冷的少女。
    叶峥心里五味杂陈。之前的嫉妒和压抑早没了，只是酸楚、气恼、不安……什么都有。上前关了窗子，将空调打开，又抱了毯子给她裹上。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秦渡起初还没什么反应，眼神空空的，叶峥想把她扶去床上的时候她才歪着脑袋问。
    “叶峥？”
    “嗯，是我。你都快冻僵了，到床上去躺着吧？”
    秦渡又把头低下去了。
    “那个药，我已经有耐受性了。所以醒得很快。”
    “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们都不吃了。”
    不管她说什么，叶峥都顺从地应着。秦渡却还是不动。
    她只是轻轻地抓着叶峥的衣角，吞吞吐吐。
    “他走了吗？”
    叶峥愣了一下，这样的反应，和林远说的太不一样了。她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只能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着秦渡的神色。
    “他，没有走哦。在客房里。你……你想再去看看他吗？”
    秦渡怔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伸出手指蹭蹭叶峥的脸。
    “你让他留下来的吗？”
    “对。”叶峥有点惊讶，把她冰凉的手指攥在自己手心里，“他自己也想留下来。他说了，不会再走了，以后你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那我刚刚那样和他说话，他生气了吗？”
    叶峥立刻摇头：“怎么会。他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你，怎么可能生气。”
    “你呢？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不懂事？”秦渡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依旧抱着膝盖。
    “你是不是觉得，我明明对陌生人都很好，就是对他不好。他好不容易回来了，我还要气他，我很不讲道理？”
    她的表情有点紧张，又有点赌气，看得叶峥笑了。温柔地摇摇头。
    “我不会。”
    “秦渡，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叶峥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其实……你要不要原谅他都没关系，我都不在乎。虽然他是你爸爸，但我希望的，只是你能好起来，你能开开心心的，就好了。如果他回来让你不高兴了，我们就当他没来过。以后有没有他都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就是叶峥最真实的想法。林远说她处处护着秦格，其实她护着的哪里是秦格？找吴霜月寻找秦格的下落也是，自始至终，她关心的只有秦渡一个人而已。
    这世间大多数人，在恋爱中更多的是想要自己快乐，但叶峥不一样，她全心全意，都只是想让秦渡快乐。
    跟学雷锋一样。
    秦渡呆呆地望了她一会儿，一直紧紧绷着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拽了拽身上的毯子。
    “小叶子，你这样说你最爱的秦叔叔，小心被他听见哦。”
    叶峥苦笑。
    “谁说我最爱的是秦叔叔。”
    秦渡又不说话了。把自己的头也裹进毯子里，一动也不动。
    叶峥也不催她，静静地等她开口。
    “其实，我对别人好，是希望他们也能对我好。”
    “嗯，这很正常。”叶峥说。
    “我对他不好，是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对他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会爱我，都会原谅我。”
    “所以在他面前，我才是最真实的我。其实我天生就是那么喜欢大呼小叫，喜欢闹腾，喜欢惹事，又嚣张又不讲理。我平时都是装的！装的乖巧！”
    “叶峥，我是不是很坏？是不是欺软怕硬？”
    叶峥笑了。把她从毯子里救出来，拨拨凌乱的头发。
    “你不是坏，你是傻。没有比你更傻的了。”
    “还记得以前学过的那句吗？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到目前为止，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知道吗？你总以为我在哄你，其实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特别好，特别善良，特别会为别人着想。哪怕你生了这样的病，哪怕你遭遇了这样的事，你都总是觉得是自己有哪里不对，最先检讨自己。但是我觉得你从来没有不对的地方，而且，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做错了，我会提醒你的，一定会的。所以在我提醒你之前，你完全可以坦然地生活，不用反省，不用道歉。也不用特意去讨好谁，大家都很喜欢你的，你明白吗？”
    “而且，你这样跟我反省，也是希望我不要对你有看法，希望我不要讨厌你，是不是？”
    秦渡脸都涨红了，埋在膝盖里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叶峥无奈地笑笑，揉揉她脑后柔软的头发。
    “傻瓜。其实我和秦叔叔一样，不管你做了什么样的事，都会原谅你。更何况，你还什么都没做错呢，所以不用怕。真的。”
    自从十年前遭遇变故，秦渡就变得极度缺乏安全感。
    叶峥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从来不敢冒进，也从不会苛求秦渡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能真心地依赖她。
    秦渡抬眼，磨磨唧唧地说了一声好。
    那时候的叶峥，还不明白这一个好字对秦渡来说有多大分量，她只是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第二天一早，叶峥醒来的时候，秦格也已经醒了。
    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呢，看到叶峥来了，淡淡地笑了笑。
    “早上好。”
    “秦叔叔早上好。”叶峥系上围裙，“要我帮忙吗？”
    “不用，快好了。你去帮忙把昭昭叫醒就好。”
    “那我可不敢叫。”
    也许是早餐太香，叶峥的心情也轻松得很，还和秦格开起了玩笑。
    “什么不敢叫，我会吃了你吗？”秦渡从门后面闪出来，没好气地飞了叶峥一眼。
    叶峥有点不好意思，殷勤地给她拉好椅子陪笑道：“诶，你醒了。刷过牙了吗？”
    “刷过了。”秦渡注意到秦格的视线，故意不去看他。“我饿了。”
    “好~”叶峥看她撇着嘴的小模样，好笑地给她倒好牛奶，又对秦格使个眼色。
    秦格有点局促地擦了擦手。
    “那个，我煮了稀饭和鸡蛋，烤了面包煎了火腿，你想吃哪一个？”
    秦渡不理他，捧着牛奶杯狂喝。
    喝完把杯子一放。
    “我饱了。”
    潇洒转身，留下叶峥和秦格面面相觑。
    “我去给她送过去吧。”
    秦格低着头，每样都盛了一点，放在托盘上。
    “那个，她现在在那个小厅，那里是她当书房用的，平时她是不让人在那吃东西的……”叶峥好心提醒，想起林远说的脸皮要厚，又改口道，“不过叔叔你可以试试，毕竟牛奶肯定喝不饱。”
    “好。”秦格感激地对她笑笑，“她使小性子呢，我看出来了。”
    “嗯，您能这么想就好。”叶峥叼着一片面包，神秘兮兮地说，“我昨天和她聊了一会儿，您能回来，她其实特别高兴，还挺怕您生她气的呢，就是脸上还抹不开，跟自己较劲。别扭得很，您多担待点。她要是作，您也让着点，让她作作她自己就都不好意思了。”
    秦格爽朗地笑笑，那笑声里还带着些叶峥记忆里的味道。年轻俊朗，又意气风发。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自己的女儿，我还能和她计较？何况错的是我。放心吧小叶。”

 第61章 chapter61

    秦格离开餐厅之后，叶峥也悄悄走了。
    这是属于他们父女的时间，叶峥不会打扰。
    但回了工作室以后，面对着陆玖送来的样片，她又没劲了。
    “怎么了，不想选？”
    看叶峥撑着额头不说话，陆玖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又被叶峥不耐烦地挡开。
    “没得选，这都什么东西。”
    “这不还都是你自己拍的吗……”陆玖揉着鼻子，小声地说。
    叶峥别的可能一般，但这耳朵却不是一般的灵。一抬头，盯得陆玖一哆嗦，狗腿子之魂又噗嗤一声点亮了。
    张开双臂把所有的样片一叠，抱在怀里：“哎哟不就是拍的不好吗？小的这就给您烧了去。”
    抬着腿假模假样地要走。
    叶峥仍然冷漠地盯着他。
    绷了半天没绷住，还是露出一点点笑模样。
    “行了，放回来吧，我认真选。”
    陆玖还摆上谱了，抱着片子不撒手。
    “真的？”
    叶峥伸手：“真的。”
    陆玖这才坐回来，把片子摊在桌上，却不急着让叶峥选。
    “你又咋了？心情不好？”
    叶峥不想回答，装作在看片子。
    陆玖又把手挡在她眼前，她看到哪里，陆玖的手就挡到哪里。
    叶峥忍无可忍：“你再这样我叫保安了啊。”
    “说说吧，跟我说说吧。”陆玖双手合十可怜兮兮，“我这两天也是焦头烂额，再没点八卦，我就要枯萎了。”
    “你烦什么？你先说。”叶峥把片子推开，好整以暇地等陆玖诉苦。
    陆玖别别扭扭地瞟她一眼：“我有个堂妹，叫陆稳稳。说是也快来北京了，我妈让我照顾着。”
    “那你就照顾着呗，能有多费事啊，你照顾我和秦渡的时候，不是挺得心应手的吗。”叶峥不解。
    “你们俩不一样啊，都独立得很，其实我能帮到的也真不多。”陆玖拧着眉，“她刚大学毕业，人吧，怎么讲，用我们南京话说，是个邪头。”
    “哈哈哈哈哈……”叶峥这回是真被逗笑了，“邪头……能有多邪，能比小时候的秦渡还邪？”
    “我不知道小时候的秦渡有多邪，但我知道她有多邪。我都愁死了，就怕她缠着我。”
    叶峥伸了个懒腰趴在桌上，好笑地看着他：“不一定吧，现在的小姑娘都自己玩自己的，哪有人爱粘着哥哥啊。”
    “反正我就是怕。”陆玖撇撇嘴，“一想到她，我就脑仁疼。”
    “哪有那么夸张，她学什么的？”
    “数字媒体吧好像。”陆玖眼珠子转了转，“不是，你不是想让她来咱们这吧？！”
    “为什么不行，我是老板。”叶峥把椅子放平往后一靠，得意地冲他挑眉。
    “你不痛快，我特高兴。真的，她要找不着工作，就让她来我这。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陆玖彻底没话说了，丧眉搭眼的。
    “行行行，你是老板你牛逼……”
    正起身要走的时候，陆玖想到什么，又坐回来了，还冲叶峥坏笑。
    “差点忘了，该你说了啊！你烦的什么？”
    叶峥一愣，面上的轻松很快退去。
    “我就是挺担心的。”
    “担心啥？”
    “你说，她要是和她爸相处不好，会不会影响身体，会不会再抑郁发作？”
    陆玖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又不怕死地敲敲叶峥的头。
    “真这么放心不下，你来上班干嘛？在她家待着不就完了？”
    “那又不是我家，我凭什么待着？”叶峥反问。
    陆玖想都不想：“那你就让他们俩搬去你家。”
    “怎么做？”
    “呃……你真想这么干？”
    “不是你说的吗？”
    陆玖懵了。
    “你让我想想。”
    “行，你慢慢想。出去吧。”叶峥挥手。
    陆玖点点头，给她关上门的时候还琢磨着呢，叶峥这是真的要给他出个难题，还是只是想让他从眼前消失啊？
    他们这边算是热闹，那边厢秦家就静多了。秦渡坐在书桌后面，面无表情。
    早晨的阳光透过轻纱窗帘，将这个小厅映照得通透。加湿器的水雾缓慢蒸腾，飘飘摇摇，无声地滋润着这里的一切。
    英伦风格的座钟声音稳重，微风吹动书页，小几上的白色石斛兰散发着清淡的香气。
    秦格靠在玻璃拉门边上，也不说话，就那么望着她。
    这么多年，长开了，比记忆里更漂亮。
    微微耸着的肩膀，和颤抖着的指尖，也一样没有逃过秦格敏锐的眼睛。
    把早餐轻轻放在小几上，秦格坐在秦渡的对面。
    “吃饱了再工作吧？”
    秦渡没有回应，只是按键盘的手指更加用力，敲得啪啪响。
    “我已经给照顾你的阿姨打过电话，让她以后都不用来了。所以……如果你不想吃我做的……”
    “我还能饿死？”秦渡把键盘一推，终于开腔。
    “你走了这么多年，我没吃你做的，我饿死没有？”
    “没有。”秦格诚恳回答。
    “所以现在也一样，我用不着你管。”秦渡不再看他，“你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特种训练也好秘密任务也好，什么都行。我一个人活得特别好。”
    “我的任务结束了。”秦格面色淡淡的，“从今以后，不是特种兵秦格，就只是你爸爸，秦格。”
    秦渡沉默，僵持着的手臂终于离开桌面，在秦格看不见的地方，揪着自己衣服的下摆。
    这么多年，她最想听见的就是这句话。这么多年，自己的猜想终于被当事人证实，她有点脱力，又有点释然。
    好像心上的一个死结被忽然解开，心脏终于又能蓬勃跳动。新鲜血液被输送到身体各处，整个人又能够重新活泛起来。
    静了很久，她才终于小声地开口。
    “你是不是希望我什么都不要问。”
    “是。”
    “那我要问。”
    秦格无奈地笑笑。
    “好，你问。”
    秦渡提着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像在审讯一个犯人。
    “我奶奶知道吗？她那时候知道你连她的葬礼都不会来吗？”
    “知道。”
    “段老师呢？”
    “不知道，但他应该猜得到。我们其实并不是校友的关系，他以前，也不是老师。”
    “哦。反正就瞒我一个呗。”秦渡哼了一声，“反正就我一个，傻了吧唧的，什么都不知道呗。”
    “那你现在干嘛又回来呢？”
    “我任务结束之后，听说最近又有人开始打听我的动向。我担心你的安全，所以……”
    “有问必答，很好。”秦渡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回答，出言打断。
    “那我现在能知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吗？”
    “……不能。只有这个，我不能回答你。”
    “连我都不能说吗？”
    “对。”
    “够有原则的。”秦渡冷笑，“我奶奶当年也是，我怎么求她，她都不肯说。”
    秦格十指交叉，低头肃然。
    “昭昭，对不起。”
    欠了你十年的一句对不起，今天，都还给你。
    秦渡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好，既然不想回答，那你可以出去了。”
    “你不吃早饭，我就不出去。”
    秦格放松身体往后一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会儿就我们俩，你觉得我要不想走，你这小胳膊腿，要想搬动我，会不会有点困难？”
    秦渡被他这无赖模样噎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朝天翻个白眼，半天才挤出一句：“都凉了，怎么吃？！”
    声音凶巴巴的，内里却没多少发火的底气了。有些情绪就是这样，过了那个点，稍微退让了那么一小步，就立刻兵败如山倒。
    秦格笑了，笑得秦渡都要恼羞成怒地拿笔筒砸他了，才慢悠悠地开口。
    “我去给你热。去餐厅吃吧？叶峥说你不让人在这吃东西。”
    “知道我不让人在这吃东西，你还端进来？”秦渡没好气，“故意挤兑我呗？”
    “我要不端点什么东西进来，哪有理由跟你说话啊。”秦格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把她从椅子里牵起来。
    秦渡却打开他的手。
    “少来这套，跟你不熟。”
    秦格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跟屁虫似的，跟在她的身后。
    餐桌上，秦格坐在逆光的那一面，依旧凝视着秦渡。
    很多年以前，他就是这么喜欢看秦渡吃饭，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认认真真、慢条斯理地吃。很专心，很珍惜碗里的食物，一天之中最乖的，就是吃饭的时候。
    “别这么看着我。”
    秦渡没有抬头，蓦地开腔。
    “你上一次这么看着我，我以为你会一辈子陪着我的，结果没过两年你就走了。”
    她的手没有停，依旧慢慢地舀着稀饭，只是睫毛上渐渐凝了些水雾，眼泪一颗一颗跌进碗里。
    “不要再给我这种错觉了。”
    秦格伸手，要给她擦眼泪，又被她挡开。
    “别碰我。”
    秦格起身坐到她的身边，把她死死抱着的碗夺下来。
    “不会了，不是错觉。我不会再走了，我们以后都一起生活，会像小时候一样的，我保证。”
    秦渡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那里触感粗糙，不及叶峥的十分之一。
    可这双手又是那么热，热得秦渡的心都快要融化。
    就像希腊神话里那个被太阳融化了蜡做的翅膀的男子，秦渡此刻，仿佛能够体会他的心情。
    她挣开秦格的手，抱着他的脖颈嚎啕大哭。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啊！”
    其实哪有怨恨，哪有恼怒，追根究底，她只不过是嫌他晚了一点。

 第62章 chapter62

    后来，秦渡真的渐渐康复了。
    林远带她去做了个彻底的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如释重负地轻轻抱了她一下。
    “恭喜你，我终于失业了。”
    秦渡拍拍他的背，又后退两步，深深鞠了一躬。
    “辛苦你了，林医生。”
    林远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们两个，你还这么客气。复发的可能性很小，家里的药改天都交给我回收吧。”
    秦渡点点头，掏出手机。
    “你要打给伯父吗？”林远站在她右边，一边走一边问，“他今天竟然没陪你一起来？”
    “嗯，他昨天回南京啦，说是找段老师钓鱼。”秦渡对他笑笑，“我打给叶峥。”
    “他走了，你没有不开心吗？”林远调笑。
    秦渡飞他一眼：“当然没有。我之前抑郁，除了你说的原因以外，还因为我怕哪一天他就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死掉了。现在我知道他好好的，当然去哪儿都行，他在北京好像也没有太多朋友，我也很忙，干嘛把他拴在这啊。”
    林远笑意越发深，揉揉她的脑袋：“嗯，看来是真的全好了。”
    秦渡得意地点点头，电话接通了。
    “叶峥？”
    “怎么啦。”电话那头的叶峥陷在沙发里面，“秦小姐还记得我啊。”
    这段时间，秦渡很少和她联系，叶峥虽然焦躁，也不好贸然地去打扰。陆玖常以此来嘲她，叶峥也无可奈何。虽然她对自己的父亲没有感情，但秦渡就不一样了。叶峥明白，这会儿自己再如何好，也比不上亲爹的。
    不在一个等级，索性也不去争。等秦渡这股劲儿过了，还不是主动打电话了？
    叶峥心里是喜悦的，话里话外却还要挤兑她一下。
    “说什么傻话啊，当然记得你。”秦渡对帮忙打开车门的林远点头致谢，坐进车里，继续和叶峥说话。“我马上到你工作室楼下哦，林远送我。快准备一下，我们去逛街。”
    “拜托，秦作家，你是弹性工作时间，我可不是。”叶峥拿腔拿调，“你要我丢下工作去和你逛街吗？”
    “哎呀就半天嘛，工作可以晚上再做，我可以帮你做。”秦渡说。
    边上开车的林远听到这话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挑起。
    叶峥也莫名其妙地红了脸，从沙发上坐起来：“好吧，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到？”
    “什么时候能到？”秦渡转头。
    “十分钟。”林远说。
    “嗯十分钟。”秦渡暂时充当传声筒，“你十分钟以后下楼好了。”
    “好。”叶峥对着玻璃的反光拨了拨头发，黏黏糊糊的，不准备挂电话。
    “你今天好像特别高兴。”
    “嗯，是有一个好消息，见面以后再告诉你。”
    叶峥笑了。
    “好，那我等你。”
    “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放下手机以后，叶峥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包，嘱咐了陆玖下午她都不在有急事全都交给他决定之后，就准备下楼。
    “哎哎哎等等。”陆玖还没咂摸出味儿来呢，“你这么急干啥去啊。”
    “约会。”叶峥难得的春风满面，冲他眨眨眼，把陆玖看得呆了。
    这是怎么的，躁了这么多天，可算有点润的了？
    电梯门在陆玖面前关上，他站了一会儿，回身看看工作室里热火朝天，感叹一句单身狗没人权，蔫不拉几地继续投身工作。
    林远把她们送到地方以后就走了，秦渡戴着墨镜，挽着叶峥的手，兴致高昂。
    “怎么样，小叶妹妹，喜欢什么，喜欢什么姐姐都给你买！”
    “干嘛。”叶峥莫名其妙地点点她的头，“有这么高兴，挥金如土了都？”
    “反正不是自己的金。”秦渡笑嘻嘻地夹着一张卡，“嘿嘿，刷老秦的。”
    叶峥无奈地摇头：“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好消息，现在家里你管钱？”
    “当然不是。”秦渡把卡收起来，凑过去在叶峥耳边轻轻地说，“我刚刚和林远去做了检查，我的抑郁症都好啦，林远说，复发的可能性很小了。”
    叶峥霎时愣在原地，耳朵一阵阵地发烫，半天才呆呆开口。
    “真的？”
    “嗯。”秦渡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笑得甜美。
    “不会再复发了？”
    “不会再复发了。”秦渡拖着木木的她往前走，本来想说点真心真意的话，可又有点难为情，只好不去看她，自顾自地说着，“都要感谢你，要不是你回来照顾我陪着我，不会好这么快的。而且，那个打听我爸消息的人，也是你吧？”
    “……你怎么知道？”叶峥有点窘迫。
    “反正就是知道。”秦渡捏捏她红红的耳朵，“好了，所以你快挑一样东西让我送你。”
    “不用。”叶峥对于这种见外的感谢有点反感，“我又不是为了这个才……”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为了这个，但我真的很想送你一些什么。”秦渡望望她，“我看你好像只戴了耳钉，那我也送你耳钉好不好？”
    她的眼神认真又期待，这么盯着叶峥，让她根本无法拒绝。
    算了，就当是哄孩子吧。
    叶峥点点头：“那这样，买一对，我一只你一只好不好？”
    “诶，为什么……哦你好像只有一个耳洞。”秦渡想了想，爽快答应。
    女孩子逛起街来是没有节制的，何况久病的秦渡这些年很少有机会自己出来买东西，这一逛就逛到了晚上，叶峥帮她提着大包小包，看着她疲惫的模样，哪里还会再提白天说的那些帮忙工作的话。
    把她送回了家，大致规整了一下，叶峥再舍不得也还是离开了。
    工作室已经人去楼空，叶峥打开自己办公室的灯，继续白天未完成的工作。偶尔转动脖颈放松的时候，看着窗外灯火和自己的投影重叠在一起，左耳的耳钉闪着绮丽的光，会心一笑。虽然买的时候心里有点疙瘩，但有了这个，好像和秦渡又多了一层联系，工作起来都有劲了。
    之后，秦渡的新书交稿，商业活动也陆续恢复。
    因为身体好转，她的微博也交给她自己打理，每天刷的不亦乐乎。
    与此同时，各种关于她的流言又起。
    这次不提抑郁症，改质疑性向了。
    流言里她的另一半，就是叶峥。
    从之前烧烤摊上的气球，到南京街上的合影，以及各种所谓路人的偶遇偷拍，和叶峥频繁出入秦渡公寓的照片，铺天盖地。
    更有各种活灵活现的爆料，有人说他的表叔某天在叶峥的棚里当场工，亲眼看见有拍摄工作的秦渡趴桌上睡着了，然后叶峥本来坐在电脑那修片来着，看到以后就去热了一瓶牛奶，放秦渡臂弯里，还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打手势让他们都小声点，暧昧得不行。
    还有人扒出叶峥除了工作室官微之外的私人微博，只关注了秦渡一个人，对她的微博条条都转发，哪怕只是一条说今天早上吃了什么的无聊微博都不带落下的。
    秦渡的话题度瞬间又甚嚣尘上，公司甚至为此事专门开了发布会，向媒体提供了从小到大的许多照片，让秦渡澄清她们只是朋友，但并没有收到太好的效果。
    反而有更多的人跑到秦渡微博下面刷什么青梅竹马养成系，幼驯染之类秦渡看不懂的词，弄得秦渡面对叶峥都有点尴尬，联系之前种种蛛丝马迹，秦渡时常有点……不敢细想。
    周末的晚上，在叶峥的软磨硬泡下，秦渡才全副武装地出门和她一起去吃饭。
    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她还是帽子墨镜围巾一样不少，看得叶峥好笑。
    “就现在这个敏感时期，你哪怕裹成粽子站我边上，大家都知道你是谁。”
    “所以我才说在家里吃啊……”秦渡躲在她后面四下望望，蹑手蹑脚。
    “好了好了，你再这样，别还没被人拍到，就被警察叔叔带去喝茶了。”叶峥把她的帽子摘下来，给她擦擦汗，“大方一点咯，被拍就被拍了，吃饭又不犯法。”
    叶峥的手还没碰到呢，就被她闪开了。
    “敏感时期，不要动手动脚。”
    “哈哈哈哈……”叶峥大笑，反而又凑过去搂住她的脖子，呼出的热气就吹在秦渡耳边，“你在怕什么？”
    秦渡浑身打个哆嗦，颤抖着推开她。
    “不不不要这样……光天化日，注意影响。”
    看她的脸红的都快烧起来了，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叶峥心情大好，不再逗她，拖着她上了车。
    不用说，这一幕又被拍下来了。
    第二天秦渡看着微博热搜榜上自己跟个小鸡崽似的，被叶峥搂着的照片，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这回换叶峥的微博下面哗然一片，一群人刷“叶峥你真吊……一个大写的吊。”、“正主永远在吊，就我们穷担心【再见】”、“这cp我站定了”……
    秦渡的手机一样响个不停，钟敏敏打了无数个电话进来。
    “老板要见你。”

 第63章 chapter63

    叶峥的办公室里，气氛诡异。
    陆玖就在叶峥的左边，坐在她的办公桌上，手臂撑着桌子的边缘，绷得死死的。
    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叶峥不自然地往外挪开了一点。可陆玖的上身又猛地逼近她，目光炯炯，锁定在叶峥的脸上。
    叶峥抄起鼠标就给他额头来了一下。
    “干什么？”
    挨了这一下，陆玖居然还不坐直，固执地坚持着这个别扭又怪异的姿势审视叶峥。
    “我在尝试看透你。”
    “陆玖你绝对有病。”叶峥不愿和他无谓纠缠，干脆从椅子上起身，窝到沙发上要给秦渡打电话，试图以此来驱赶陆玖。可陆玖能是那种脸皮薄的人吗？他一样跟过去了。就是接到叶峥不耐的眼神，秒怂帝也难得的不肯低头。
    “叶峥，你跟我说实话。”
    “说什么？”
    陆玖眼神复杂：“那些关于秦渡性向的话题，是不是你找人炒的？”
    叶峥猛地愣住，反应过来又不屑地哼了一声，眼神冷冰冰的：“我没那么卑鄙，还要用舆论来绑架她。”
    “那会是谁呢？”陆玖面上的怀疑和肃然逐渐退去，“现在热度这么高，没有推手是不可能的，她的团队一定快疯了。”
    叶峥把手机放下，端正地坐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陆玖的心里似乎还存着点疑惑，意味深长地瞄她一眼，娓娓道来。
    “你还不能完全算这一行的人，不明白也很正常。是这样，秦渡是一个作家，维持她热度的应该是作品，再不济也应该是作品相关的八卦，可现在是什么，是她个人的私生活。”
    “所以我觉得曲扬一开始的方案就有错，所以现在的爆发也是有因有果。她是长得漂亮，但漂亮应该是附加，而不是主推。”
    “好了说回来，现在的明星营销确实是经常以性向为宣传点，但那只是打擦边球，你明白吗？那有一根高压线，是不能触碰的，这就是规则，否则就别想在这行待了。所以我先跟你说好啊，哪怕秦渡以后真跟你在一起了，那也是绝对不能公开的。”
    “哎我怎么又说偏了……那，明星尚且要遵守规则，何况她不是个明星，现在这种病态的话题度对她来说是负累，是非常影响她在路人中间的口碑和专业性的。”
    陆玖顿了顿，接过叶峥递过来的水杯，面色越发严肃。
    “现在的情况，又不仅仅是被同行轻视排挤那么简单。你看到的都是和和美美，但事实上，不说那些恐同的路人和直男癌了，就是秦渡自己的粉丝也分成好几派。一派认为她只想安静写书，其余的事情媒体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看人家理过么？这一派，我们就称为a。”
    “又一派呢，开始反感这种炒作，不管是不是秦渡做的，反正都要算到她的头上，认为她变low了，不足以支撑他们的逼格了。你明白的，很多人都爱从他人的光荣里享受温暖，他们喜欢显示自己与成功人士成功形象的联系，不管这种联系有多牵强。就好像有人用苹果产品就能产生优越感，以前他们也能从读秦渡的书这件事上找到优越感，现在呢，人人都知道秦渡，她烂大街了，被八得老底都快掀出来，这种优越感没了。所以他们就要从打击秦渡上获得优越感。这一派称为b。”
    “开完新闻发布会以后，a就被b打脸了。所以我就在想当时这个发布会是谁属意要开的，真是拙劣。两派人闹得不行，a感觉被一直支持的人打脸，b感觉，啊这个人果然就是这么low，我果然目光如炬，比a聪明多了，这下可以彻底脱饭。闹到什么程度，居然还有人网络直播烧她的照片和书！”
    陆玖义愤填膺，越说越激动，可看叶峥脸色同样不好，立刻转移话题。
    “当然还有一派，就是你比较乐见的那种。”
    叶峥蹙眉：“我乐见的哪一种？”
    陆玖做作地翻个白眼：“夸你的呗，感觉你是个好人，希望你们在一起。”
    “哦……”叶峥的脸色并没有多少好转，“可是为什么要这样争执，他们不都是秦渡的粉丝吗？”
    陆玖看了她一会儿，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吧，哎，怎么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似的那么喜欢她的。你以为微博的关注者被叫做粉丝，那就真的都是fans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关注你也不一定是喜欢你，更多时候只是想等机会骂你一句傻逼。”
    “……所以呢，你希望我怎么做？”
    秦渡看着身边的钟敏敏，平静地问。
    还没到电梯口，钟敏敏刻意放慢了脚步，秦渡也察觉到了，体贴地跟着她。
    “在我的角度，我能想到的就是你能尽量和叶小姐减少接触。”
    因为当初重逢造成的新闻事件，秦渡的团队对叶峥从来没有什么好印象。在他们眼中，秦渡一旦与那位叶小姐扯上了关系，那就意味着他们又要面对额外的工作了。当初为了淡化影响，大家连加了半个月的班，这次又来，实在是很难没有怨言。
    秦渡也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钟敏敏又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你的事情最终都是要老板定夺的，他是怎么想的，我也没有把握。”
    秦渡点头，若有所思。电梯到了，钟敏敏却半天不动。
    “敏敏姐，你不上去吗？”
    钟敏敏摇头：“顶层就是老板的办公室。”
    秦渡有些愕然地看着电梯门在自己面前关上，莫名地紧张了。
    现在的曲扬和记忆里的很不一样，听叶峥说过那些事以后，这个人就显得更陌生了。如果是以前，秦渡不会害怕面对他，但这些日子里，有叶峥有秦格有那么多朋友在身边，把秦渡的韧劲都消磨了。从前那个坚强的秦渡有点犯懒，现在是被泡在蜜罐子里的秦渡，要去见她的老板加恩人加疑似暗恋者。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刻，就好像特别想念叶峥。手心里的手机握了半天，却还是没打。
    曲扬的办公室很好找，秦渡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敲了敲门。
    想起从前拒绝刘景的时候，坦然无比，现在却好像越来越活回去了。但曲扬和刘景又不一样，他们是老友，何况曲扬为她做了那么多，又还没正式开那个口，秦渡也没法多说什么。她虽然相信叶峥，但如果叶峥也是误会了呢？就是出于礼貌，秦渡也得好好地和曲扬相处。
    最多就是话里话外暗示自己对他没有那个意思，希望他能明白吧。
    曲扬很快就应答了，但就在这短短两秒里，秦渡还是想了这么多。
    门被打开，曲扬靠在窗前，背后的光线为他的身影镶上一道清澄的银边，冷漠的脸在看见来人的时候悄悄染上一抹欣然，从眉眼扩散开去。
    秦渡有点腼腆地笑了笑，背着手走到他的身边。
    “老板好。”
    曲扬无奈地挑眉：“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秦渡点头。
    “钟敏敏告诉你的？”
    “不是，”秦渡侧头望望他的脸色，“是叶峥告诉我的。”
    “哦？”曲扬意味不明地笑，“她还告诉了你什么？”
    “她还说，你为我做了很多很多事，要我好好感谢你。”
    “哈？”曲扬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懊恼，对着秦渡说不出话来。“天呐叶峥……真是……”
    “怎么啦。”秦渡好笑地拍他的肩膀，“干嘛这样啊。”
    “真是的，这样不就一点惊喜都没有了吗？而且，这些事应该是由我自己来跟你说啊。”曲扬不甘地抬眼，半真半假地叹气。
    “好啦好啦。”秦渡哭笑不得，拉着他坐下。“感谢你的事，以后我会做的，但是现在，老板，我们还是先谈正事。”
    “什么正事？”曲扬还在低落着呢，“我今天找你，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啊。这下好了，大眼瞪小眼吧。”
    秦渡看他还在卖乖，心说怎么这么难哄？
    “真的吗，没有正事我就走了哦，真的没有正事要和我说吗？”
    “没有，你回去吧。”曲扬仰在沙发靠背上，语气悲凉。“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他这个样子，秦渡怎么可能真走，一样没辙地往后一靠。
    “我现在是态度非常端正地在跟你说哦，关于最近我身上的八卦新闻，你没有什么指示或者要求我做的吗？”
    “没有。”
    曲扬闭上眼，声线温柔，不再作弄她。
    “你什么都没做错，安安心心地就行了，其他的事不用你管。”
    “可是我这样，给很多工作人员添了麻烦吧。”
    曲扬轻笑：“你想什么呢，你就是他们的摇钱树，处理你的麻烦就是他们的工作，你要没麻烦，他们就都失业了。”
    “这是两回事……”
    “好了。”曲扬睁开眼，淡淡地望着她，又很快移开目光。
    “别想那么多，你考虑自己就可以了，其他的交给我。现在……回去吧，回去休息。”
    “那你呢，不闹了？”
    “我刚逗你玩呢，哪就那么神经兮兮的了，啊，回去吧。”
    “好吧。”秦渡听话地和他告别，推门出去，还没走到电梯口呢，手机响了。“叶峥？”
    “是我，你在哪儿？”
    “在公司啊……马上准备回去了。”
    “那你等一下，我马上来接你。”
    陆玖坐在副驾驶，看着叶峥把耳机摘下来，恨恨地叹了一口气。就是在这风口浪尖上，祖宗们还是一点不避嫌。
    “又怎么了？”
    “不是，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你给我透个底，我也好提前做个长远的公关计划，不然你的工作也会受影响的。”陆玖苦口婆心。
    “不着急。”叶峥油盐不进。
    “嘿你真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叶峥笑了，从反光镜里看着那个气呼呼的陆玖，心情愉悦。
    “没办法啊，谁让你就是食物链的最底端。”
    他们走了以后，曲扬站回窗边，看着窗帘后藏着的玩偶和礼物，全都丢进了垃圾桶里。
    “最近跟拍秦渡的人，可以让他们收工了。”

 第64章 chapter64

    之后，秦渡的新闻渐渐少了，除却她自身确实有意识地减少了一些和叶峥的接触以外，团队的公关也收到了成效。粉丝之间虽然还在闹，但范围已经小得多了。
    反倒是挺她们俩那一派渐渐地壮大起来，没有路透和爆料，她们也能在不多的微博互动中找到萌点。
    比如秦渡po了一张自拍，别的人都在夸美啊萌啊，只有叶峥默默在下面评论问你手腕怎么了，秦渡就乖乖回复没事，就是撞了一下。就这两条评论，cp党们炸了一天，叶峥在微博搜索她们写的段子做的图，全程满脸笑意，看得陆玖一阵又一阵的恶寒。
    秦格也回来照顾秦渡了，父女俩每天一起看书喝茶下棋，倒也自得其乐。
    她们这儿算是暂时风平浪静了，吴霜月和孙阮那头的同居生活，却很不如意。吴霜月是爱玩的，之前不觉得，可住在一起，蜜月期过去了，孙阮就越来越无法忍受。她作为一个建筑设计师，常常要工作到深夜，在她忙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吴霜月就醉醺醺的回来。那等她不忙的时候，吴霜月又不在家了，各地飞来飞去地拍戏，留孙阮一个人在家里。
    时间久了，孙阮就觉得很寂寞。和爱人住在一起，竟然还比不上当初和病中的秦渡住在一起来得愉快。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和吴霜月谈一谈这个问题，但回到家的吴霜月，要么是睡觉，要么就是在不断打电话，久而久之，孙阮也不再提了。
    她不是会和别人吵架的个性，说白了就是好欺负。当爱意消磨在这种聚少离多的状态之后，吴霜月也没有当初那么在意她了。见多了精致又风情的圈中女子，就越觉得孙阮的寡淡无味。孙阮越是不吭声，她就越是蹬鼻子上脸，什么话都敢说。
    “你就和刚谈恋爱的小孩儿一样幼稚。”在某天的晚饭后，吴霜月又主动挑起争端。“我生下来就这脾气，我改不了。”
    “我有让你改吗？”孙阮憋着眼泪，“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我可以改啊。”
    当初她只把吴霜月当朋友，吴霜月把她当宝贝捧着。现在她一心一意的了，吴霜月就越来越不把她当回事。可孙阮是个死心眼，就算已经明确感觉到这种忽视，她还是不想离开。
    “你不用改，你挺好的，就是我不好。”吴霜月收拾了包要出门，关门之前想了想，忽然说了一句。
    “其实我们俩挺不合适的。”
    孙阮愣住，听着她砰地一声关上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吴霜月又去和别人喝酒了，端起酒杯前，又突然良心发现，发了个短信给孙阮。
    “阮阮，如果我晚上没回去，那是因为我喝醉了，不是因为不爱你了。”
    那边的孙阮握着手机，看的却并不是这条短信。屏幕里那张照片上，吴霜月搂着另外一个浓妆女子，用嘴给人家喂樱桃。
    信件来自一个陌生的邮箱，除了这张照片，只有一个微笑的表情。
    但孙阮笑不出来。她从小单纯，走的一直是乖乖女的路子，不明白这世上就是有些人以伤害别人为乐。但这伤害是真实的，哪怕是她都真实地感觉到了心灰意冷。没有给自己独自痛哭的时间，她少有的果断，收拾了行李把手机扔了，深夜打车去了秦渡家。
    到了楼下借了司机的手机给秦渡打电话，秦渡已经睡了，迷迷瞪瞪地接。
    “谁呀？”
    “是我，孙阮。你在家吗？”
    “在啊在啊，你怎么了？”秦渡瞬间清醒，坐起来一通乱问，“你在哪儿呢？这号码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来找我呢？”
    “嗯，我在楼下，你能接我一下吗……门卫不让我进。”
    “好好好我马上下来啊！”秦渡挂了电话，风风火火地裹了一件大毛衣就要往外冲。秦格睡觉向来警醒，听到动静打开房门：“昭昭？”
    “诶，你醒了，没你的事你睡吧，我下楼接一下阮阮，估计她心情不好，你还是别出来了她和我一起睡啊。”秦渡嘴里叽叽咕咕的，也没等秦格的回答就出了门。
    已经是初夏了，但深夜里还是很凉。孙阮坐在路边上，抱着胳膊望着秦渡来的方向。万籁俱寂，只有她的拖鞋啪嗒啪嗒响。
    “阮阮？”秦渡眯着眼辨认暗中的她，“你出什么事了？”
    孙阮摇头：“你先带我上去吧，我有点儿……冷。”
    “好好好。”秦渡脱了自己大毛衣给她裹上，跟门卫打了个招呼，带着她上了楼。
    秦渡的被窝还是热的，两人躺在一起。
    “你是不是和吴霜月吵架了？”秦渡回过味儿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有吵架。”孙阮声音哑哑的，“就是没感情了，好像没法儿继续下去了。”
    “她出轨了？”秦渡一针见血。
    “我不知道。”孙阮无力地闭上眼睛，“秦渡，我想睡了，我能睡吗？”
    “能，当然能。”秦渡叹了一口气，给她掖好被子，“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你可以好好睡。”
    对于她们俩的感情，秦渡从来都抱着不赞成的态度。但如果此刻怪孙阮当初不听她的，那也太讨人嫌了。看着孙阮这个样子，秦渡揪心得很，也没了睡意，悄咪咪地爬起来，跑到客厅去给叶峥打了个电话。
    “峥啊，你睡了没？”
    “没啊。”叶峥翻了个身揉眼睛，“怎么了？”
    “骗人，你明明睡了。”秦渡裹着毯子在沙发上打滚，“不好意思啊大晚上的吵你。”
    “没关系，说吧。”既然被发现了，叶峥也不强装，打了个哈欠坐起来。
    “你最近有和吴霜月联系吗？”
    “吴霜月？没有啊。”听到这个名字，叶峥莫名地警惕，“她找你了？”
    “没有没有，就是阮阮刚刚来我这了，现在睡着呢。好像是和吴霜月闹掰了的样子，所以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点什么。”秦渡说。
    “她睡你房间？”叶峥蹙眉。
    秦渡却还没听出什么，老老实实地答：“对啊，所以我现在在客厅跟你打电话呢。”
    “你穿外套没有？”
    “没，我裹了个毯子。”秦渡吸吸鼻子，“快别说废话了，你现在能联系到吴霜月不？”
    “我打打看吧，明早给你答复，你快去睡，别着凉听到没？”
    “知道了，那我挂咯？晚安。”
    “嗯。晚安。”
    叶峥把电话挂了，长出一口气，找到吴霜月的号码拨过去，无人接听。
    一直到早上十点，宿醉醒来的她才给叶峥回了个电话。
    “什么事？”
    “孙阮在秦渡家，你知道吗？”叶峥已经上班了，一边摆弄镜头一边接电话，“昨天半夜去的。”
    “不知道啊我不在家……她又干嘛了？”吴霜月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啊？”
    “不是，你这什么态度啊，她不是你对象么？赶紧去把人哄好了接回去，别作妖了。”叶峥说。
    “怎么的。睡你对象家了，不高兴了呗？是不是还一张床了？”吴霜月哈哈大笑，“气死了吧？”
    叶峥被噎得够呛，朝天翻个白眼：“就这事，我说完了，你们俩的事自己解决，挂了。”
    “行知道了，我过会儿给她打电话。”说完，又把手机一丢，继续补眠。
    等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是三天之后。
    打手机不接，家里也没人，衣柜鞋柜都空了，一点孙阮的气息都没剩下。干干净净，空空荡荡。
    这回换吴霜月打电话给叶峥。
    “喂喂喂，到底啥情况啊！这是要和我分手呗？”
    “不知道，别来烦我。”叶峥把电话挂了。
    吴霜月又拼命打，换着号码打，把叶峥都要弄疯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了孙阮在折腾，还是为了跟叶峥较劲。
    “吴霜月我跟你说你就作吧，孙阮迟早要跟别人跑了！你有跟我这耗着的功夫，去秦渡家找她啊！你当初怎么教育我的，还有点印象吧？”
    “不是，叶峥我跟你说实话，我们俩情况不一样。我当然能去秦渡家找她，但我现在，不知道值不值得你懂么？我没那么爱她了，我也不想耽误她。”
    “我操……”叶峥没忍住爆了粗口，“你他妈真是个禽兽。孙阮当初怎么跟了你的？”
    “哈哈哈哈……”说到这个吴霜月还有点得意，“我没你那么磨叽，就酒后那啥了呗，生米煮成熟饭，不过也因为这个，你家那位好像特别不待见我。”
    “我也特别不待见你，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叶峥干脆地挂了电话，彻底关机。倒在椅子里半天回不过神。
    就刚才那些混账话，能和秦渡说么？说了保不齐她就找吴霜月拼命去了，两个公众人物，形象都不要了？
    虽然孙阮长期待在秦渡家也不是个事，叶峥心里是挺不得劲的。但孙阮是秦渡的朋友，现在的叶峥也没那个立场赶她走，何况叶峥其实，也挺同情她的，她要是知道吴霜月是那么想的，可能会崩溃吧。
    “我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朋友啊……”叶峥捂着眼睛，欲哭无泪。
    她这边两头不是人地焦虑着，那边秦渡和孙阮也没有多好过，也许是因为秦格在吧，孙阮并没有表现出多消沉，她还是正常工作，也在积极地找房子。但秦渡不放心她，坚持说家里还有一间空房，要她留下来。孙阮和她是多年的朋友，也不来假惺惺客气的那一套，只是坚持要给秦渡房租。秦渡不缺钱，但为了她心里好过点，还是接受了。
    吴霜月一直没有来，除了给叶峥的那一个电话，她没有再联系过任何和孙阮有关的人，好像她走了就走了，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秦渡气得不行，时常找叶峥吐槽，拍桌子瞪眼睛的。
    “你说是不是？就是家里的猫狗走失了，也得弄个寻猫启事什么的吧，何况是爱人？居然就这么不闻不问——”
    “是是，你说的对。”叶峥只能尴尬地赔笑，试图岔开话题。
    可现在的秦渡早不比从前了，从叶峥的尴尬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叶峥面对她从来都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只是事关重大，开口之前还是得确认：“我说了，你得答应我不去找吴霜月闹事。”
    “不闹事，多大的人了，我有素质的，快说。”秦渡逼视着叶峥，哪怕叶峥有一点搪塞和撒谎的迹象，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吴霜月她呢，她的意思就是对孙阮没爱了，所以既然孙阮主动走了，她就顺坡下驴……哎哎哎你别生气啊——”叶峥一把抱住要起身的秦渡，不让她动弹。
    “妈的，我要去打断她的腿，你别拦着我！”秦渡情绪激动，“你知道不，当初就是她耍流氓才把阮阮骗上钩的，就这种人，还他妈想顺坡下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了！”
    “是是是，她不要脸，你先消消气……其实你想，就她这种人，孙阮能早日摆脱她，好聚好散……”
    “你什么意思，你要替她说话？”秦渡气性上来，也不讲理了，“我跟你说你放手啊，我和我爸学了几招散打，我认真起来我自己都害怕！”
    “那你打死我吧。”叶峥也难得的固执，就是不放手，视死如归似的望着她，“只要你能冷静下来。”
    秦渡瞪了她半天，手臂才终于放松下来，不动弹了。
    “那你说怎么办，这能和阮阮说么？”
    “她迟早要知道的。”
    “但是我不敢说啊……”秦渡顺势窝在叶峥怀里，犯难。
    “过段时间吧，说不定有转机呢？吴霜月这个人邪得很，她跟我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话，万一是吹牛呢？”
    秦渡瞄她一眼：“真的啊？”
    叶峥点头。
    “原来你还挺了解她的。”
    叶峥一惊，这语气好像不对。反应过来赶紧撇清关系：“我跟她可不一样。”
    “哼。”秦渡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周末，孙阮一个人在秦渡家楼下的人工湖边发呆。微风吹上柳梢头，日照温暖，照得水底的五彩石光亮。
    吴霜月悄悄来到她的身后。
    “我都在你后面站十分钟了，你在看谁啊？”
    孙阮蓦地僵住，半天回不过神。吴霜月又腆着脸在她身边坐下：“对不起啦，我们和好吧。”

 第65章 chapter65

    孙阮转头，有些陌生地看着她。
    “你来了啊。”
    “嗯，来接你回家啦。”吴霜月还笑嘻嘻的，没个正形。“你老待在这，叶峥要有意见的。”
    “所以，在你的心里，叶峥的感受比我的要重要，对吗？”孙阮轻笑。
    “我不是那意思。”吴霜月被她这一笑弄得挺难受的，尴尬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努力组织语言，“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我气吗？”
    “我没有生你气，我只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孙阮回答得干脆，摸摸她的脸，“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喜欢你，你怎么折腾我都不会走？不是的，霜霜，我忍够了。”
    “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干嘛要对你从一而终，我长得不难看，经济独立，性格也不差，大可以找到宠我爱我的人，为什么要跟着你受委屈，看你和别人暧昧，我却连一起光明正大地吃顿饭逛个街的机会都没有呢？换了你，你能做到吗？”
    “你说得对，我们挺不合适的，因为我们俩根本就不平等。一开始，是你追着我，后来是我追着你。离开你以后，我轻松多了。”孙阮不再看她，闭上眼睛感受微风的方向，“可能之后我就能找一个喜欢我的男生，过正常的日子了吧。”
    “不行。”吴霜月恶狠狠地扼住她的手腕，“你想都别想。”
    孙阮又笑了，轻飘飘地将自己的手挣出来，“你是总裁偶像剧演多了，到我面前，也还是在演戏。”
    吴霜月没话说了，她从未感觉孙阮如此遥远。明明一起长大，明明千丝万缕近在咫尺，却又好像隔着难以跨越的万千山水，浩翰星河。
    “那你是要分手了吗？”
    “嗯，霜霜，我们分手吧。”孙阮抱了抱她，温润的气息在吴霜月的耳边吞吐。“北京城这么大，我们又不在一个圈子，以后，不要见面了。”
    吴霜月懵了。在她吵完架夺门而出的时候她没有恐慌，叶峥给她电话说孙阮走了的时候她没有恐慌，哪怕看到家里空了，她都没有什么感觉。可这一刻，她好像能真真切切地感觉抱着她的这个人要走了。
    虽然比叶峥秦渡稍微晚了一些，但她们也是从十三四岁一路走过来的人，这十几年，甚至比叶峥她们都更加紧密。她虽然从小就厌倦叶峥那种深情的套路，对孙阮有多爱，她也从来说不上来。但是一想到这个人要离开，心里就有一种钝钝的痛楚。
    她情愿孙阮跟她大吵大闹，质问她责难她，这样她还好过得多。但孙阮不，她就是淡淡地，朦朦地笑，说以后不要见面了。
    吴霜月的人生顺风顺水，少有这样无计可施的时刻。她感到气恼，又万分不甘，追上要走的孙阮，像条被遗弃的小狗。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没必要了。”孙阮没有回头，“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求你了。”
    孙阮沉默。
    在一起数十年，吴霜月对她的任何一丝反应都了如指掌，甚至比她本人都还要熟悉。觉察到她的动摇，却并不趁热打铁，只是死死拉着她的手。
    孙阮笑了：“你也就和小孩子一样幼稚。”
    “所以我们还是合适的，对吗？”吴霜月和她十指紧扣，小心翼翼地试探。
    孙阮要放手，吴霜月又抓住。“别闹了，跟我回家吧。”
    “回去又怎么样呢，不过是重蹈覆辙而已。”孙阮眼神认真，“我和秦渡在一起，开心得多。”
    “秦渡是别人家的！”吴霜月有点急了，“你不能和她在一起。”
    “那你呢，你是谁家的？你是为我着急，还是为叶峥着急？”孙阮反问。
    吴霜月知道，这时候自己要是被问住，那就完了。
    “我是你的，我当然是为你着急。”
    “是吗。”孙阮点点头，不以为然。
    日头高了，吴霜月拉着她走到阴凉处，伸出三指发誓：“我保证，以后和你在家的时候不出去喝酒了，也不和你吵架闹别扭，行不行？没工作的时候我也尽量回家陪你，你作图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我在剧组的时候你也可以来探班，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还像以前一样，我保证！”
    孙阮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我还可以再信你吗？”
    “当然！”吴霜月捧着她的脸猛点头，“我马上和你一起上楼，咱们收拾东西回家了好不好？”
    孙阮不说话，默默地任她拉着。
    为免她后悔，吴霜月全程大步流星，两人一起出现在秦渡面前的时候，秦渡正和叶峥一起吃水果，看见她们推门进来，手里的勺子一下子掉在地上。
    秦渡腾的一下站起来，撸了袖子就要去找吴霜月，又被叶峥一把拉住，喂了一口火龙果。
    “唔唔唔姓吴的你还有碾奈……”
    “咳，吃着呢？那你们继续，我们收拾了东西就走哈。”吴霜月牵着孙阮的手，春风得意地冲叶峥眨眨眼。“阮阮，你先歇着吧，我去收拾。”
    孙阮没什么反应，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秦渡脸都憋红了，要从叶峥身上跨过去找她，叶峥怎么拉都没拉住。
    “不是，阮阮，你这就原谅她了？你真要跟她回去？！”秦渡摸摸孙阮的头，“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她威胁你的？你跟我说，有什么事我都能——”
    “不用了。”孙阮感激地冲她笑笑，又意味不明地瞄了叶峥一眼，“我挺好的，一会儿就回去了，你和叶峥聊吧。”
    秦渡哑然，愣愣地坐在原处，看着吴霜月提着大包小包的，就这么带着孙阮走了。
    叶峥戳戳她的脸：“怎么了，孙阮走了，你不高兴了？”
    “这根本不科学啊！”秦渡拉着她的胳膊，气急地指着门口，“不是说要分手吗？”
    “小情人吵架，说什么的都有，哪就真的那么容易分了，乖啊，再吃一口。”叶峥还想喂她，又被秦渡不耐地挡开。
    “不行的，这样毫无原则地原谅吴霜月，不会有好结果的。”秦渡面色越发阴沉，还要追出去。叶峥把勺子放下，起身挡在她面前，一步也不让。
    “你到底在气什么？她们之间的事，让她们自己解决不好吗？孙阮又不傻，你不要总是这么……”
    “这么多管闲事？你是想说这个吧？”秦渡皱着眉，“你知道的，我从小就这样，你不是也说过我像个老母鸡？叶峥，如果你以后也像这样傻乎乎地一头扎进这种盲目的爱情里，我也是要这样管你的！”
    “我早就扎进去了，你来管我啊！”叶峥愠怒地低吼，抓着秦渡的肩膀把她推倒在沙发上，呼吸急促，像抓到猎物的雪豹子。“你为什么总是要对孙阮那么好？她要和谁在一起，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秦渡被她这反常的模样吓呆了，怔怔地望着她。
    “你怎么了……”
    “你先回答我！”叶峥的手丝毫不肯松，孙阮刚刚那个眼神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为什么这么快就原谅吴霜月？是不是为了不打扰秦渡和她？是不是因为，她得不到的，就想让秦渡得到？
    如果秦渡知道叶峥这个时候在想什么，可能会觉得该当作家的是她才对，这脑洞，这疑神疑鬼的丰富想象力，真是让秦渡都自愧不如。
    可她现在听不见叶峥的想法，她只感觉到自己被叶峥压着，心跳得很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叶峥，也从来没有和她有过这样的接触。四目相对，荷尔蒙在房间里扩散，一种叫爱情的化学反应，正在当事人都还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悄悄发生。
    “阮阮，是我的好朋友。”秦渡有点气喘，“你不在的时候，一直是她照顾我，所以我很想报答她，你明白吗？我怕她被吴霜月……”
    “好了你不用说了。”叶峥松开她，无力地向后靠去，一边懊恼自己的失态，一边又忍不住地口出恶言。
    “我不在的时候，到底有多少人帮过你，你一个个报答，要到什么时候？”
    秦渡被她莫名其妙的这顿脾气吓到了，慢慢坐起来，抱着个枕头不说话，呆若木鸡。
    叶峥瞄她一眼，又把她的枕头抽走：“我喜欢这个枕头。”
    “好，那送你。”秦渡没多说什么，拿了另一个枕头抱着，叶峥发现了又抢走了。
    “这个我也喜欢。”
    秦渡脾气再好也有点忍不了了：“叶峥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不让我管阮阮的事，连个枕头都不让我抱？这个你喜欢那个你也喜欢，你还喜欢什么索性一次说了，我给你快递到你家去。”
    “我还喜欢你。”叶峥一脸认真，“你要是把自己快递到我家去，这些枕头我就都不要了。”
    秦渡一愣一愣的，都被她气笑了。
    “你发什么疯呢？”
    伸手摸摸叶峥的额头，“也没生病啊。”
    “我发没发疯，你心里明白。”叶峥不甘地瞄她一眼，抱着两个枕头缩在角落，秦渡说什么她都不理。
    吴霜月把孙阮的行李装进车里，又给她系好安全带，从反光镜里观察她的脸色。
    “就这么跟我回去，不后悔吧？”
    孙阮摇头：“我只怕你会后悔。”
    吴霜月紧张地耸肩，这话什么意思，这是要回去把我分尸了？一路战战兢兢，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回来看孙阮洗完澡坐沙发上吃巧克力，又屁颠屁颠地凑过去。
    “我也想吃。”
    孙阮瞟她一眼：“态度不对。”
    吴霜月笑了，刮刮她的鼻子：“好吧阮阮，可以给我吃一个巧克力吗？”
    孙阮点头，乖乖地递过去。吴霜月又连着她的手指一起含住，轻轻地咬。孙阮脸上泛红，抽回手指不说话。吴霜月把她腿上的巧克力盒子挪开，自己躺上去。
    “有想我吗？”
    “没有。”孙阮眼睛一闭，装死。
    吴霜月坏笑着抚上她的脖子：“真没有？”
    孙阮一把打开她的手：“老实点。”
    吴霜月还不依不饶：“那怎么办，我要对你老实了，对别人可能就不那么老实了。”
    “那你去吧。”孙阮不吃这一套，还把她往外面推，“现在就去。”
    “好了好了不闹了。”吴霜月揽着孙阮的腰，亲亲她的耳朵。“不怪我了哦？”
    孙阮闭上眼睛：“好。”

 第66章 chapter66

    那天闹了那么一下，秦渡就不给叶峥打电话了。叶峥事后后悔的不行了，每次想起来都羞愤得恨不得挠墙，也难得的拉不下脸，没那个勇气再去找她。
    还是陆玖一边腹诽一边帮她约秦渡，说三个人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哪哪儿新开了个餐厅，火爆的不行，托了关系才拿到号巴拉巴拉的，把秦渡说的都不好意思不去。叶峥去接她的时候，还给她带了礼物赔罪，秦渡接过哼了一声：“还凶不凶我了？”
    “不敢了。”叶峥优雅地给她打开车门，“小九已经到地方了，我们快过去吧，不然一会儿要堵车了。”
    秦渡对她的骑士风度很满意，像个小公主一样施施然坐好，打开叶峥的礼物盒。
    “项链？”
    “嗯。喜不喜欢？”
    秦渡点头：“看起来好像很贵。”
    “干嘛，你不会还想给我钱吧。”叶峥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观察她的脸色。
    “你想得美。”秦渡把盒子关上，妥妥帖帖地放进袋子里。
    “怎么不戴？”叶峥问。
    “等你一会儿给我戴呀，这样才有诚意。”秦渡娇俏地眨眨眼，看得叶峥耳朵又红了，一脚油门下去，把秦渡惊了一跳。
    “怎么了？”
    “没事……脚滑了一下。”叶峥不好意思地浅笑，心说何止脚滑，整个人坐在这都快要升天了。几天不见，秦渡好像更加漂亮，还是秦格会养女儿，每天各种养颜圣品炖着，把秦渡养得滋润极了，整个人都好像散发着一种高贵又矜持的芬芳，和小时候那个老街小霸王判若两人。叶峥想起微博上粉丝对她颜值和气质的各种吹捧，又赞同又想笑。如果那些人看过她小时候那个混世魔王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心虚地捂眼睛。
    “又笑什么？”秦渡瞥她。
    “喜欢你啊，所以看到你就想笑。”叶峥挑眉。“你喜不喜欢我？”
    “又来了。”秦渡伸手掐她的脸，“还记得围城里方鸿渐他爹说过的那句吗，汝托词悲秋，吾知汝实为怀春，难~逃~老夫洞鉴也。”
    叶峥被她摇头晃脑装老头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是是是，我是怀春……”
    怀了十几年了，眼见着就要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天。叶峥看着身边坐着的人，偷偷舔了舔嘴唇。
    到了地方，叶峥先下车，寻思着大晚上的戴墨镜只会更引人注目，就没让秦渡再乔装，把陆玖喊下来，三人一起进了餐厅。
    包间里有一面很大的反光镜饰面，秦渡站在那前面，让叶峥给自己戴项链。闲不住的陆玖端着手机站她们俩前面：“看镜头。”
    叶峥刚刚戴好，正侧头给她整理呢，就被拍下来了。
    “嗯，虽然没看镜头，但还挺自然的。”陆玖学着叶峥平时工作的样子，“再来一张。”
    “好。”叶峥把下巴放在秦渡肩上，手臂箍着她的肩膀，像怕她跑了似的，十足的霸道。笑容笃定，有种宣誓主权的骄傲。
    “啧……”陆玖一边看一边咂嘴，“这照片要流出去，你们可能就要红穿宇宙了。哎要是能公开多好，做一个pv，把你们从小到大的合影放进去，从开裆裤到校服到婚……”
    “婚什么，婚纱？”秦渡坐回座位，敲了敲陆玖的头，“我们俩都没对象呢，也还没想那么远，是吧叶峥？”
    陆玖干笑：“呵呵呵呵……”
    叶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你是没想那么远，我想了。”
    “你想谁了？快说说。”秦渡兴奋了，拉着陆玖的胳膊，“小九你知道不，叶峥刚在车上还承认自己怀春……”
    陆玖端着酒杯赔笑，心说我能不知道吗，我比你早知道十几年。
    叶峥把她的手抽回来，又揽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吹气：“过分了啊，我们俩的悄悄话你也跟他说？”
    秦渡被她闹得直缩脖子，笑着求饶：“好好好我错了……”
    正巧这时候服务生端菜上来，叶峥也只好松开她，看秦渡又开始摆弄手机：“吃饭的时候别玩儿了。”
    “嗯我跟我爸说一声，晚上会迟一点到家。马上就好。”秦渡看着屏幕呢，冷不防叶峥的筷子就来了，下意识地张嘴，“诶这个是什么，好像挺好吃的。”
    陆玖端着杯子一边喝一边笑：“不知道是啥你就张嘴啊……”
    叶峥横他一眼：“吃你的饭，吃完赶紧走。”
    “是是是，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陆玖脸都要笑抽筋了，看秦渡懵懵的表情，心说完了，看这样子是终于要栽了。
    为了给叶峥助攻，陆玖临时起意，要了一瓶红酒。
    “这个喝一点还是挺好的，活血养颜，秦渡，就喝一点，啊？”
    “行啊。”秦渡兴致挺高，酒杯里的红色光芒映在锁骨处的白金项链上，带着点妖冶的迷人，“记得我们俩后来第一次见面吗，那个老板娘给我调的奶酒，其实还挺好喝的。”
    “那个不能多喝，刚开始都是奶味儿，不知不觉就越喝越醉，第二天你肯定要头疼。”叶峥把她的酒杯拿过来，又倒了一半到自己的杯子里。
    秦渡一愣，也没计较她又不让自己喝酒：“你怎么知道那种奶酒越喝越醉？”
    “呃……”叶峥有点尴尬，想了想还是不愿意骗她。
    “其实那天，我也在……”
    陆玖坏笑着帮腔：“对啊，当时她就坐你后面，戴个帽子装神弄鬼。”
    秦渡傻了半天，回过味儿来哭笑不得：“原来你们俩那时候就合起伙来折腾我了？”
    “也不是，就是她那时候没胆子直接见你。”陆玖看她脸色不对，赶紧安抚。“不是折腾，绝对不是。”
    “行了小九，你先回去吧，我来给她解释。”叶峥打断他，面色肃然。
    秦渡把眼神移到她身上，陆玖见气氛不对，想了想还是听了叶峥的，给服务生打了招呼没事别进去之后，就悄悄地从后门离开了。
    宽敞的包间里只剩她们两个，秦渡就这么盯着叶峥。
    “你要解释什么？”
    其实秦渡也没生气，也不知道叶峥突然这么严肃是为什么。
    叶峥不说话，看着她优美的唇形，像是终于下定某种决心，搂着她的脖子就突然不容挣扎地吻下去。舔吻和轻咬，莽撞又沉浸。秦渡完全懵了，什么反应也做不出，只感觉到唇齿间都是红酒的缠绵味道，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叶峥的。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在这种情况下换气。大脑严重的缺氧让她手足无力，整个人都感觉到一种波动着的麻痹，像微风吹动琴弦，又像海浪拂过脚面。叶峥的脸就在眼前，鼻尖沁出了一点汗，睫毛甚至都扫到了秦渡的眼睑。
    太近了，近得让秦渡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已经被叶峥完全占据。什么都无法思考了，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叶峥，只剩她的气息，迅速地侵染着包裹着自己。这让秦渡产生了一种甜蜜的恐怖感，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她，不停地气喘。
    叶峥又将她一把拽进怀里：“现在你明白了？”
    “我为什么不敢直接见你，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不让你管孙阮？”
    “你还记得你在格桑花海前问我的话吗，你没有想错，也没有误会，这就是我的答案。从十三岁开始，小九知道，吴霜月知道，现在孙阮知道，林远知道，甚至曲扬都可能是知道的，只剩你。”
    “秦渡，给我个痛快话吧。”
    秦渡伏在她的胸口，听到她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交织在一起，比此生听过的任何一阵雷声都要激烈。
    “叶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太知道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像一只追逐自己尾巴的猫，一直在原地兜圈子，你也在跟我兜圈子。”
    叶峥紧紧抱住她，吻她的发心。
    “我等了太久了，等这一天，等得整个人都要疯了。”
    “我们俩都是女的！”秦渡也快疯了，倒不是为了自己疯，这个时候她想的居然是，坊间传言成真了！粉丝们会不会又要炸锅！
    “而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秦渡拉着叶峥的衣领，脸上的红潮久久不退，叶峥看得出她并没有多排斥，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说给叶峥听，也说给自己听。
    “吴霜月和孙阮也都是女的。”叶峥捧着她的脸，“虽然她们俩并不是一个多好的例子，但至少你早就知道同性之间是可以有感情的，对不对？”
    “对，你说得对……但是我知道，我也不歧视，不代表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时候我也能淡然处之啊……”秦渡眼泪都快逼出来了，“你听过那句话没有，给我化妆的小蓉跟我讲的，‘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要睡我！’”
    叶峥被她这副着急得口不择言的模样萌得心都化了，又想哭又想笑，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消化。”
    “不不不，这不仅仅是时间问题。有一件事我要说清楚，虽然我这些年没有和男生谈过恋爱，但我，但我并不是同性恋……”秦渡手足无措，竟还依赖地抱着那个始作俑者的腰，弄得叶峥实在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了，整个脸都快要抽筋。
    “我也不是同性恋啊。”
    “啊？”秦渡泪眼朦胧地抬头，引得叶峥又得寸进尺地亲亲她的眉心。
    “我不喜欢女生，我只喜欢你。”
    前半生极度的胆怯，不敢开口，却原来开过一次口以后，情话就是这么的信手拈来。从这种层面上来说，叶峥也算大器晚成。
    秦渡又要哭了，伏在她怀里急得快冒烟：“求你了别再说了，你再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有什么不知道怎么办的，喜欢还是不喜欢，最多不过三个字，说出来就好了。而且你不是早就有了察觉吗？嗯？”
    “也就是我早有察觉，我现在还能好好的跟你说话啊！不然你突然来这么一下，我可能就直接休克了！”
    叶峥笑了：“好吧，是我的错。”
    把她的脸从怀里拔出来，叶峥又用一种蛊惑的音调在她耳边呢喃，“那，秦渡，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秦渡的喉咙都哑了，额头也沁出了汗，少许碎发黏在脸颊边，有种清纯的性感。
    “我一定要现在回答吗？”
    “你想好好考虑也可以，但要给我一个期限。三天，还是五天？”
    秦渡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月行不行？”
    叶峥摇头，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那二十天？”
    “你以为这是在做买卖吗，还带讨价还价的？
    秦渡皱眉，恨恨地捶了叶峥一拳头。
    “七天！不能再少了！”
    “成交。”叶峥阴谋得逞，笑得像个小狐狸。
    送秦渡回家的时候，叶峥还想跟着上去坐一会儿，没想到被她果断地拒绝了。
    “以前你是我好朋友，当然能随便上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要暂时跟你保持距离，以免影响我的判断。”秦渡从刚刚的巨大冲击之下缓过神来，有条有理。
    “好吧。”叶峥顺从地耸肩，“那你上了楼发个信息给我，我就走了。”
    “不发。”秦渡没好气地斜她一眼，“没羞没臊。”
    “嗨我怎么没羞没臊了，我让你发个信息就没羞没臊了？”叶峥得了便宜还卖乖，抓着人家的手臂不依不饶。
    “叶峥我跟你说你放手啊，我上次跟你说我学过散打你是不是不信……唔——”
    “我信。”叶峥只浅尝辄止地亲了一下就乖乖地松开手，“晚安。”
    秦渡脸颊的温度又霎时升高，刚缓过来没多久呢，差点又懵了。
    “我跟你说好啊……在我考虑好之前，我们不要见面了，在我答应你之前，也不能这么乱亲！明白么？！”
    看她好像真的要炸毛了，叶峥立刻举手投降。
    “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秦渡瞪了她一眼，开车门前又别扭地说了一句：“开车小心点啊。”
    “好。”叶峥笑，“七天以后见。”
    听到那个数字，秦渡的头脑又发胀了，叶峥话里的从容和把握让她有点不悦，好像七天以后自己一定会答应她似的。而且，什么七天以后见，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江湖小说？
    贼人！洗干净脖子，七天以后爷爷来取你狗命！什么的……

 第67章 chapter67

    等她迷迷蒙蒙地回到家里，秦格还在厨房里不知道鼓捣什么，看她鞋子一蹬就往沙发上一趴，又好气又好笑。
    “有点姑娘样子没有，去洗了澡再躺。”
    秦渡虚虚地应了两声，拖鞋也不穿，光着脚就要往浴室里钻。进去半天没动静，又失魂落魄地出来。
    “睡衣忘拿了。”
    秦格在旁边闷笑：“怎么了，魂丢了？”
    秦渡哀怨地瞄他一眼：“差不多吧。”
    “真的啊？”秦格把做饭的手套摘下来，撑着桌子看她，“你不是和叶峥，还有那个陆家的小子一起吃饭的吗？”
    “对啊，饭是吃的挺好的，下次可以带你去。”秦渡有气无力地哼哼，“哎呀好累，我先洗澡了。”
    “嗯，去吧，洗完出来有甜品吃。”
    秦渡脚步一顿，歪着脖子：“什么甜品？”
    “没做完呢，你先洗澡去。”
    秦渡撇撇嘴，抱着睡衣进去了。
    站在莲蓬头下面的时候，脑子又开始乱了。叶峥的气息好像还留在身上，越冲洗就越浓郁，让秦渡有点害怕。
    其实从小到大亲密无间，有多少身体接触，数都数不过来。当时并没觉得什么，现在却好像都千百倍地还到了自己身边，像炸弹突然拉掉了引线，灼热的光焰直接把秦渡晃瞎了。
    一想到前几天还没事就和叶峥挨挨碰碰的，秦渡就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绝不是觉得她恶心，但又还远远谈不上恋爱中的羞涩，就是……很难为情。
    她当然是喜欢叶峥的，怎么可能不喜欢？从小到大，一同经历人生三苦，几乎已是同生同命。但那种喜欢，是不是叶峥想要的那种喜欢，秦渡其实自己也不能够确定。这种不确定令她很恐慌，她害怕失去叶峥，又害怕走上一条未知的道路。
    是早有察觉，秦渡不会否认。她又不傻，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谁对她好总是能够感知的。只是从前虽然有些疑惑，但偶尔想到那种可能性，又很快会被自己否决。怎么可能呢？叶峥她，可以是妹妹，可以是挚友，可以是知己，她可以比爱人还要重要，但她怎么可能会真的是爱人？
    秦渡不是个自恋的人，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值得叶峥那么多年的喜欢。这份爱来得突然又沉重，压得她难以呼吸。
    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那之后要怎么面对叶峥呢？如果真像她所说的，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早就知道了，以后又要怎么面对他们啊？
    秦渡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爆炸了，水流经过耳朵的声音空灵又遥远，身周水雾蒸腾，混乱又朦胧。
    等她磨磨蹭蹭洗好出来，整个人都跟被蒸熟了的小螃蟹似的，从头红到脚，一步三摇晕晕乎乎的，往沙发上一歪，不动弹了。
    秦格插好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又戳戳她的肩膀：“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像什么啊……”秦渡瓮声瓮气的，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伺候。
    秦格撇嘴，“像我的祖宗。”
    “嘻。”秦渡这才有点懒洋洋的笑模样，把他手上的吹风机拿过来关掉，“爸，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你问。”秦格盘着腿坐她旁边，把她半干不干的头发理理顺。
    “我要一辈子不嫁人，你着急不着急？”
    秦格不说话，就以一种复杂难辨的表情看着她。
    “干、干嘛啊……这样看我。”秦渡攥着拳头捶捶他的肩，“我就是随便一问，马上都是二十六七的老姑娘了哦，你好像都没有提过这个事。”
    “什么老姑娘，是不是陆家那个小子跟你表白了？”秦格挑眉，“不然你不会突然说这个。一回来就奇奇怪怪的，肯定是那小子。”
    秦渡有点惊讶秦格的机敏，但他到底还是没猜对。其实要是小九的话，才不会这么纠结呢。
    “你别拿那套侦查敌情的思维来揣摩我啊，你猜不着的。”秦渡坐到秦格的后面，给他拔白头发。“快点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嗯，嫁人啊……其实我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秦格手痒地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可能是因为离开你太久，我完全没感觉你已经这么大了，总觉得还是小孩儿呢。其实一辈子不嫁人也没关系啊，可我就怕我走了以后没人照顾你，我不在了，谁给你做吃的，谁给你买小裙子？你这么矜贵，没人照顾不行的。”
    “那不就还是有关系……”秦渡小声吐槽，拍拍他的肩膀，“行啦，我知道了。甜品呢，快端上来，我给你品鉴品鉴。”
    “好。”她要转移话题，秦格也不多追问，站起身把冰箱里冻好的小盘子端出来，献宝似的放在秦渡面前的小几上，“尝尝看？”
    小盘子里蓝色的小方块晶莹剔透，阵阵寒气缭绕着，秦渡好奇地凑上前嗅了嗅：“这是什么？”
    “果冻啊，我用薄荷叶和柠檬泡了很香的水，然后加了一点果冻粉煮化了，等冷了以后再倒一些蓝色柑橘酒和荔枝糖浆……你试试看，我觉得可能再冻一会儿会更好吃，但你不能吃太凉的。”
    “哇……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折腾的，可以开甜品店。”秦渡捧场地拿起小勺子，还没动呢又放下了，“哈我得拍下来馋馋叶……呃，叶峥……”
    “行啊。”秦格看着她拿起手机又放下，微妙地挑了挑眉，改口道，“嗯，不拍也好，小叶估计一个人在家，看到要难受的。”
    “你想要她搬过来住吗？”秦渡把嘴里的果冻咽下去，其实心里乱着呢，也没吃出什么味道，“爸，你觉得，叶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秦格察觉到她眼里的慌乱，却并没有挑明，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像是单纯在思考秦渡的这个问题。
    “小叶吧，从小就比你懂事，乖得很，很省心，又挺让人心疼的，是个好孩子。而且这年头，能有一个真心的老朋友不容易，你命好，才遇上她。”
    “嗯，说得对，她是挺好的。”秦渡低头，“而且你也是她帮忙找到的，我欠她挺多。”
    “是吧。”秦格看着她纠结的小眉毛，想了想，把她面前的小盘子推远：“吶，你不会是和小叶吵架了吧。”
    秦渡摇头，揪着枕头低语。
    “才没有呢，我和她有什么可吵的。”
    “没有就好。就算是吵架，你也让着她一点，人家比你小，知道吧？”
    “我才比她大多少啊，也不知道谁是你女儿。”
    也不知道秦格哪个字让她不高兴了，秦渡把枕头砸过去，跟个气包子似的，啪嗒啪嗒回房间了。留秦格一个人在客厅里，盯着那一小盘果冻若有所思。
    那天夜里，秦渡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浑身像有股邪火似的灼热，整个人都躲进被窝里，像害怕被人发现她的忧愁和窘迫。
    叶峥一直没走，就在她的小区外面，坐在车里远远看着她的窗口发呆。
    烟已经很久不抽了，因为秦渡不喜欢那个味道，以自己也要抽为要挟，督促着叶峥戒了。其实她本来也谈不上有多大的瘾，只是从前心里难受的时候很多，需要一点麻醉和排遣。回国以后抽的已经渐渐少了，但她很喜欢看秦渡监管自己的模样，所以偶尔还想要逗逗她。逗得快生气了，再慢慢哄，乐此不疲。
    彻底戒了以后，也就想不起来抽了。哪怕是今夜这样难熬的时刻，叶峥也想清醒地度过。真真切切地感受这份心悸和等待，将这份心情刻骨铭心。
    翌日清晨，秦格出门买菜，秦渡也醒了。
    困，但睡不着。蹬着小拖鞋下楼散步，下意识地朝昨晚下车的地方看去，轻轻松了一口气。
    还好，已经走了。
    有点安心，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回到家里往沙发上一歪，迷迷糊糊地又入了梦乡。秦格回来看见了，把她抱回房间去睡，自己又钻进厨房。一直到上午九点，秦渡才被手机铃声叫醒。一打开看见是叶峥的消息，满脑子的糊涂立刻醒了一大半。
    “我发了文件到你的邮箱，记得查收哦。”
    不知道为什么，秦渡像做贼似的，不敢去书房，只在卧室里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放在床上看。
    把叶峥发来的附件下载下来，秦渡的脸几乎拧成一团，捂着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峥这样，高岭之花一般的人，发来的玩意居然是个txt文包，里面大概有几十本吧，什么我的猫咪女友，专爱gl，青梅竹马我宣你之类的，林林总总，看得秦渡一头黑线。
    也顾不得什么难为情了，秦渡立刻就给叶峥去了消息，兴师问罪。
    “这都是什么？”
    叶峥的回复很快来了，平平稳稳，大大方方。
    “les小说啊。”
    秦渡面色阴沉，打键盘的手都不知道放哪儿好了。人就这么干脆承认了，还能说什么？
    “……哪来的？”
    “……吴霜月给的。”
    “你跟谁学不好你学她？快点好好工作。”
    “好吧。”叶峥暂时放弃。
    秦渡刚准备把笔记本合上，她的消息又来了。
    “昭昭。”
    “嗯？”
    “记得看啊。”
    秦渡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想着反正叶峥看不见，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说好了让我自己好好考虑的，你这是作弊。”
    叶峥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那我作弊成功没有？”
    “没有！下不为例！再这样就取消考试资格！”秦渡气呼呼地打键盘，把它当成叶峥在打。脸都憋红了，无力又颓唐。
    “心已经够乱了，别再招我了啊。”
    发出这最后一句，秦渡就把电脑关了。整个人陷进被子里，又憋屈又不甘。
    明明小时候我才是大姐头，为什么现在被叶峥弄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还没缓过劲来呢，手机又响了，叶峥的糖衣炮弹锲而不舍，一发接着一发，连点冷却时间都用不着。
    “我喜欢你，我就要缠着你。”
    秦渡被她这一点不害臊的作风弄得完全炸毛了，揪着枕头在床上砸来砸去，恨不得对着它来一套组合拳。秦格被她房间里的动静吓到，赶紧过来敲门。
    “昭昭，怎么了？”
    秦渡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轰的一声打开门。
    “老秦，我们都看错人了。那个叶家的丫头，才不是什么好人呢！”

 第68章 chapter68

    那边的叶峥放下手机，想象着秦渡现在的气急模样，低着头笑。
    “小九，还是你做的对。人有时候就得没皮没脸，原来这么闹一下，还挺开心的。”
    “你这是夸我呢呗？”陆玖斜着眼睛撇嘴，“要我说你胆子也是挺大的，都没跟我知会一声，chu~的一下就给人么么哒了。”
    “有吗？”叶峥还卖乖，“我那是天时地利人又和，情之所至，忍不了了。”
    “也对，毕竟你这都多久了，再等下去真是夜长梦多。”陆玖以一种恶心的慈祥目光望着叶峥，“真好，我看着长大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叶峥心情好，都被他气笑了。
    “你真会说话。”
    陆玖又调笑了她几句，闹够了，言归正传。
    “那以后呢，你想好怎么办了吗。比如以后你们怎么住，怎么跟秦伯父说，怎么搞定曲扬？”
    “没想好呢，顺其自然吧。”叶峥撑着下巴，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她，想不了别的。”
    陆玖抱着自己的胳膊，一脸受不了。
    “得，您慢慢想吧，我出去忙了。”
    没走几步路呢，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挑了挑眉，也不急着接，就坏笑着回头问叶峥。
    “猜是谁？”
    “你笑得这么淫荡，还能是谁。”叶峥耳朵红了，第一次主动站起身朝陆玖凑过去，“快点接，开免提。”
    陆玖还想拿拿腔调呢，但又不想让电话那头的人等太久，翘个兰花指做作地在屏幕上一滑：“喂，秦渡？”
    “是我，小九，叶峥在你边上吗？”
    “不在啊，我不在她办公室。”陆玖面不改色心不跳，“有什么事吗？”
    “别蒙我了，她在你边上，我都听见呼吸声了。”
    “哟，怎么的，现在连她的呼吸声都能分辨出来了？看来进展——哎哟！”陆玖猛不丁地被叶峥狠狠掐了一下，痛呼出声。
    那边的秦渡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活该，嘴上也不饶人。
    “你把她赶远点，我要单独和你说话。”
    陆玖抽了两张纸给叶峥让她捂上鼻子：“好了，她走了。”
    “嗯，那我问你，曲扬的电话号码你有吗？”
    “你要他电话干什么？”叶峥把纸巾一丢，手机夺过来解除免提，“有什么事非得找他？”
    秦渡重重哼了一声：“你果然没走！”
    叶峥丝毫不让：“我就不走，快说，找曲扬干嘛？不对，你找陆小九干嘛？”
    “就不要告诉你，快把手机还给小九。”秦渡皱皱鼻子，“不许跟我闹，不然我要生气咯。”
    叶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憋了半天，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手机递给陆玖。
    “找你呢，接。”
    陆玖都在边上晾半天了，一脸的傲娇。
    “怎么的，不抢了？”
    “快拿着。”叶峥沉着脸把手机塞进他手里，人倒还是没走远，在沙发另一头窝着，像受气的小媳妇。
    秦渡也没和他聊太久，简单讲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陆玖把手机放好，抄着手问叶峥。
    “想不想知道她让我干啥？”
    “爱说不说。”叶峥昂着头，“不说就快出去，别跟我这招眼。”
    “是吗~”陆玖得意地笑笑，“那你下了班自己回家叫外卖啊，我可得去吃秦伯父烧的大菜了。”
    叶峥一惊，立刻坐直。
    “她让你去她家？”
    “对呀。说是秦伯父买了好多菜，两个人吃没意思，叫上我聚一聚。”陆玖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对着叶峥滑稽地一鞠躬，“哎呀某些人就没这个待遇，可怜哦。”
    “哼，不稀罕。”七天之约还没到，叶峥冷着脸，坐回自己座位，“赶紧出去，把门给我带上。”
    陆玖瞄瞄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心里乐得不行，屁颠屁颠地走了。
    晚上准时到了秦家，秦格在厨房里忙着，陆玖想凑进去帮把手，却被秦渡提着耳朵拎去了小厅。
    “哎哟哟疼疼疼——姐姐，秦姐姐，饶了小的吧——”
    秦渡把他丢在沙发上，自己坐在他面前，威严无比，开始审犯人。
    “说，帮着叶峥瞒我多久了？”
    陆玖今天来就是想和秦渡好好说道说道的，但一上来问题就这么犀利，就是他也有点紧张，喉结一动一动的，偷偷张望厨房那儿的动静。
    “别给我东张西望的，严肃点！”秦渡拿了本书砰地在他面前一拍，“她说你们都知道了，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陆玖被她这动静唬了一跳，立刻坐直摆正态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我大概初一初二就知道了，吴霜月也是，其他人可能就没那么早了，就是叶峥回国后吧。”
    既然叶峥已经坦白，陆玖也不遮掩什么了，毕竟撒谎，还是对好朋友撒谎，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对的事情。
    “所以她对你是认真的，这么多年了……”
    “我问你这个了吗？你还给我抢答？！”秦渡柳眉倒竖，一副娇蛮样。“为什么帮着她欺负我？”
    “哎呀我哪里敢欺负你？别说我了，就说她吧，你借她千八百个胆儿，她都舍不得欺负你。你要说那天的事，我跟你说实话，那天叫上你们一起吃饭，我也不知道她会那么突然就表白，她自己都是临时起意，荷尔蒙紊乱，把持不住……呃，总之我也是蒙在鼓里的。”陆玖压低了声音，又转转脑袋，“秦伯父没在家里装监控什么的吧……”
    “监控你个头。”秦渡被他这么一啰嗦，心又乱了。坐到陆玖旁边，没好气地踢他一脚，“看我这么多年笑话，真犯嫌。”
    陆玖看她表情缓和了，又开始来撒娇耍赖那一套。
    “哪有看笑话，我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嘛，要是那么早把这事捅出来了，你们俩这朋友还有得做么？而且后来你身体不好，就更不敢胡来了。”
    “现在就不胡来了？”秦渡没好气，“你说她这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说她想什么，她每天除了你也没想过别的。”陆玖语气陡然认真起来，“其实我真的觉得，你们俩要在一起挺好的，叶峥那么优秀，对你又好，如果她是一个男的，你会不会接受？”
    “可我们是好朋友，你明白吗？如果她是一个男的，我们不可能成为这样的好朋友，我也不会这么纠结。”今时不同往日，秦渡完全没受他的蛊惑，“她要是一个男的，我和她的关系最多就是我们俩这样，你要跟我表白了，我肯定就委婉地拒绝，但我对她不行。”
    “我不想拒绝她伤害她，但又不想她走上这样一条道路。小九，人活在世上难道就为了自己？我要是和她在一起了，怎么跟老秦说？虽然我觉得他不会凶我，但我自己会过意不去的。而且以后又要怎么面对叶峥的父母？一想到以前叶奶奶对我那么好，我却和叶峥发展了那样的关系，我就很揪心你懂吗？”
    “况且我们俩太亲密了，要真能有什么未来也就罢了，万一以后分手了，可那种联系都还是割不断分不开的，我一想到那样的纠缠，我就……我真的不想耽误她。”
    陆玖看着伤神的秦渡，从来没个正行的脸上，轻轻地笑了笑。像是感慨，又像是单纯地觉得有趣。
    “人啊，谈个恋爱真是……你知道吗，其实叶峥刚回国的时候，就和你现在一样。满心顾虑，一腔杂念。”
    陆玖轻轻揉了揉秦渡的头发：“你现在这些想法，只是因为你还不够喜欢她。”
    “你总是说不想她怎样不想耽误她，其实你还是害怕自己受伤更多一点吧？怕自己会冲撞父亲，怕自己被叶峥的父母奚落嘲讽，怕面对自己内心的责难？不过这也很正常，为了保护自己，自私一点、虚伪一点也没关系，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嘛。”
    “叶峥当初也是下了不小的决心呢，你说的这些问题，她难道就没有吗？她也有，但是她愿意一个个翻过去，只要身边有你。秦渡，要不然你就先试试吧，试着给她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不是要你变成同性恋，也不是要你现在就接受她，反正你也不忍心拒绝，那就先这么着呗，行不？听过那首歌没有，时间——时间——会给我答案——”
    “我知道啊，我就是想和你说说。”秦渡低着头，“如果是别人，那这件事我还能和叶峥说说，但现在这个人是叶峥，我都不知道找谁说好了。”
    其实她哪有那么完美，和很多很多的普通女孩子一样，她有一点自私，也有一点虚荣，心里的想法总得美化一下，推卸一下，模糊一下才会说出口，偶尔的倾诉也是想要收获赞同和安慰。这种伪装甚至都不是有意识的，也还谈不上性格缺陷，只是人性里那一点点无可厚非的小心机。
    “嗯，我理解。说出来会舒服一点。”陆玖勾起唇角，没有再去揭穿她，“我也会回去跟她说，让她别那么猴急。”
    “行吧……这几天让我自己静静想想。”秦渡望望陆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当天的晚餐还算和谐，饭后陆玖还帮着秦格收拾了碗筷，规规矩矩地道完别才走。
    夜深了，秦渡躺在床上，脑子里乱乱的，什么想法都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拿起手机滑来滑去，想了想还是给孙阮发了个微信。
    “阮阮，你睡了吗？”
    “睡了。”
    “睡了你还能回我啊……”
    “她真的睡了，我是吴霜月。”
    秦渡看着屏幕上那个讨厌的名字，跟吃了苍蝇一样把手机丢了。
    翻了个身又像中了邪似的拿起手机：“那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你问。”
    “有一点冒昧，希望你能保密……那个，我其实不知道女生和女生之间，要怎么……呃，你懂得。”
    “叶峥终于跟你告白了？”这回换吴霜月一针见血。
    “……对。”
    秦渡脸都憋红了，心说明天早上的自己看到这样的聊天记录，可能会恨不得活吞了深夜这个没羞没臊的秦渡吧。
    “哈，那这个问题你问孙阮是问对人了。你不知道怎么搞，她知道怎么搞，她不仅知道，她还能详细地给你讲解。”吴霜月笑得脸都酸了，“我是不能跟你说的，我要说了，叶峥要知道了还以为我对你有什么呢，她这个人吧，吃起醋来见人就咬，你得小心她。”
    我该小心你才对，谁知道你是不是个大嘴巴。
    秦渡已经有点后悔发这条微信了，把手机一关，蒙着头睡了。

 第69章 chapter69

    翌日清晨，孙阮懒懒地睁开眼睛，自顾自地玩手机，无意中看见昨夜的聊天记录，顿时瞪圆了眼睛翻身就要揍吴霜月。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知道怎么搞，我还能详细给她讲解？我明明——”
    “哎哟是是是，我的阮阮明明最纯情了，你就是知道你也是悄咪咪地知道，我们不告诉秦渡哈~”早就醒来的吴霜月眼疾手快地接住她的手腕，熟练地把人搂过来哄，“不过，那个木头终于开窍了，你不是应该要为她高兴吗？叶峥也是，我的妈呀这么久，看得我都急死了，终于要修成正果了。”
    聊到重要话题，孙阮也懒得再就聊天记录的问题发作了，松松散散地靠在身边人的肩上，微微皱着眉头。
    “是吗……其实我一直有点疑惑。可能是因为我都是听你说的吧，对于叶峥喜欢秦渡，还喜欢那么多年这件事，我总有种不真实感。她真能对秦渡好吗？”
    吴霜月撇撇嘴，啧了一声：“你还怀疑这个，不过也对，你不知道。就那叶峥，宠秦渡宠到什么程度，我都没眼看……这么说吧，比如我给你吃的是清粥小菜，她给吃的，那就是国宴的规模，还能天天变着花儿不重样地给上流水席。完了秦渡这头吃着吧，叶峥还能在那头给她放焰火看热闹听响。说实话，我没服过谁，但一定要算的话，叶峥算一个。十几年不变地记挂着，费心思捧着哄着照顾着，真弄不明白她的心是用什么做的，别人的心可能是七窍玲珑，她不是，她怎么掰扯就只有一根筋，那根筋姓秦。”
    “是吗，喜怒哀乐都牵在这一根筋上吗？这样真好。以后能和叶峥在一起的人，一定特别幸福吧。”听她这么说，孙阮安心地闭上眼睛，“真羡慕秦渡。”
    “嘿呀……”这话说的，吴霜月心里不舒服了。“你羡慕她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你给我吃的就是清粥小菜。”孙阮挣开她坐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原来你也知道你对我不好。”
    吴霜月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平日里再伶牙俐齿，这会儿就不行了，半天就憋出一句干巴巴的：“翻旧账，没意思啊。”
    孙阮不说话，盯着被子发呆。
    吴霜月在后面看了她的耳朵一会儿，不知道发的什么邪疯就猛地一下咬上去，咬住了还不松口，用牙齿不轻不重地碾。
    “不许不理我。”
    孙阮也不生气，只是推她推不开，只好伸手捏捏她的脸：“你该起来了，今天还有工作。”
    吴霜月眼神狐疑，盯着她看了又看：“不怪我哦？”
    “不怪你，快走吧。”孙阮想都不想，又虚虚推她一下，“压死我了，好重。”
    吴霜月抱着她的肩不撒手，还想再跟她谈谈，可抬头看看时间确实紧张，只好安慰地亲亲自己刚刚咬过的地方，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看着孙阮翻了个身，一副松了口气的惬意模样，心说果然风水轮流转，现在换她懒得理我了。
    当晚结束了工作，吴霜月并没有立即回家。因为疲惫和喧嚣之后的孤寂，整个人都懵懵的，反应也慢，意识像在虚空中浮游，情绪没来由地低落。遣走了司机，一个人坐在商务车里静了很久很久，然后，她给叶峥打了个电话。
    “出来陪我。”
    听她声音不对，叶峥也不多啰嗦：“在哪？”
    “我去接你，带你去我爱去的酒吧。陆玖的那个窝点，太清了，没意思。”
    “行，到了电话。”
    叶峥把手机放下，抬眼看向陆玖，准备继续之前的话题，“刚说到哪儿了？”
    “谁的电话啊？”陆玖的八卦天线又开始哔哔哔了，把工作文件往边上一挪，揣着手眨眼睛。
    叶峥被他这副模样弄得哭笑不得，无奈地瞟他一眼：“还能有谁，大明星啊。”
    “吴霜月啊？”陆玖顿时泄气，往后一靠，抛给叶峥一个夸张的死鱼眼，“她找你的话，你难得这么爽快啊。怎么的，终于要同流合污了？”
    之前孙阮的事，陆玖也听秦渡说了一些。秦渡说吴霜月能有什么好话？陆玖现在也被她带的阴阳怪气，像是秦渡安插在叶峥身边的一个吹风机。人家吹枕头风，陆玖吹办公桌风，风向不定，叶峥不动，他不动。叶峥一动，他乱动。
    “什么同流合污……”叶峥无力地撑着额头，“有些问题上她确实不对，但是人家帮我的时候二话不说，她要有事了我能真的不管她么？刚刚听她声音，感觉情绪不对，我得去看看。”
    她说的诚恳，陆玖也不开玩笑了，老神在在地点头：“也是哈，那你去吧。小心一点别被拍到就成。”
    “嗯，你先回去吧。”叶峥伸了个懒腰，好脾气地答应着。
    吴霜月的车很快就来了，叶峥也不多问，顺从地跟着她去了一家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喧闹的酒吧。
    在国外这么多年，叶峥一直都很忙碌，也相当爱惜自己，从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和姜盈的清吧比起来，这里其实更像一个屠宰场，满眼都是白花花的人肉，在变幻的灯光下摇摆波动，音乐里混进了催情的鼓点，夹杂着忽远忽近的调笑声音，和各种奇异的香味一起，弥漫在空气当中，像一阵又一阵*的热浪，暧昧又迷离。
    一进门叶峥就有点不适，只是一直忍着没说。跟在吴霜月后面，在那些鬼魅般的男男女女中间穿行着，那些粘腻的摩擦和触碰令叶峥不断地冷战。终于坐下之后，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喜欢？”吴霜月趴在吧台上，眼神飘忽，“我不喜欢啊。”
    “我只是觉得，在这里比较没人注意到我，尤其是不化妆的时候。我不用费心思表现自己，安安静静地就可以了。”
    “我喜欢人多热闹，但又不喜欢他们都朝我涌过来，想要吃了我一样。所以这里很好啊，吵吵闹闹的，但是又没人理我。”
    “你今天怎么了？”看着她这副模样，叶峥莫名地有些揪心，也顾不得环境的不如意了，“发生什么事了？”
    吴霜月摇头，要了一杯酒，晃啊晃的，犹犹豫豫，就是不喝。
    “我可能和阮阮过不下去了。”
    叶峥有点惊讶，又好像是意料之中。但既然说的是要陪她，叶峥也不想对她说教，只要认真听就可以了。
    “这回又是为什么？”
    “我不明白……上次我把她哄回家以后，她就怪怪的。和我不亲了，好像也不是很在乎我，我说话她心不在焉，我有时候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她也很敷衍。”
    “我总是说她翻旧账，其实翻旧账的人不止她一个。一想到之前她抱着我说分手，我就很……叶峥，那一刻，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体会。为了不让她再离开我，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刻意讨好，刻意地想逗她，我洁身自好，我杜绝了一切工作以外的交往，但这样根本不是我了，我也很累，你明白吗？”
    吴霜月说着说着就开始捏着杯子苦笑，指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你看，我现在喝个酒都害怕她不高兴，但人家可能根本都无所谓了。”
    “有这么严重？”叶峥皱着眉头，把她的杯子拽下来，又揉了揉她僵僵的手指，“我总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自己的女朋友我自己知道，她和秦渡不一样，平时不声不响，像什么都不明白似的。但真要倔起来，怎么样都拉不回。”吴霜月任她抓着，鼻子一酸。
    “自从发生那件事以后，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我死在外面，她都不在乎了。她现在不走，只不过是因为还没找着下家……”
    “你也不能这样想，如果她只是这段时间比较疲倦，或者有别的心事呢？”
    叶峥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摸摸她的头发，心里怪难受的。从小到大，也没看过吴霜月这样消沉，对她的印象永远是嚣张凌厉，甚至是不可一世，刁钻难与的，可原来她也有想不开的时候，也有怀疑自己，怀疑爱人的时候。
    叶峥如今春风得意，虽然秦渡还没有正式答应她，但叶峥内心其实并不十分紧张，她需要的只是时间，而等待，叶峥从来就很擅长。所以看着如今失意的吴霜月，叶峥很同情，甚至有一些居高临下的怜悯。
    也许过早的在一起对她们来说并不是好事，至少从现在看来，并不如她和秦渡那样，一坛老酒越陈越香，倒像是开封过早，又不妥善保存，最后只剩一滩酒糟。
    但这些叶峥是不会说的，此时此刻，她只能像个过来人一样，慢慢地安慰吴霜月。
    “本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想让她重新接受你，你就得好好改正错误啊，别喝酒，早回家，慢慢哄，你以前教过我的，自己都忘了？”
    “我没忘，但我不是你。”
    “叶峥，我和你不一样，我没你那么能坚持。你也许不能没有秦渡，但我不一样。我还是想放手了，你明白吗？我特别累，我回去能怎样？她还是爱理不理。但是我又不甘心，我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忽视过？”
    吴霜月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声音又低又哑，叶峥必须很仔细地去听，才能听出来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很讨厌自己这样，但我克制不住。你听说过crash吗？有人说这是短暂而热烈的迷恋，我特别容易喜欢一个人，我喜欢很多很多人，我喜欢长得好看的，喜欢温顺听话的，喜欢知情识趣的……那可能只有几天，甚至只有几秒，但我就是无法克制。”
    “阮阮从前不知道我这样，现在她知道了，所以她只会越来越不能忍受的。她希望她的伴侣绝对忠贞，但我做不到。”
    “以前我觉得自己这样是洒脱，你那样是磨叽。但我现在明白了，像我这样换来换去不停地在喜欢，可能就是根本不知道怎样去喜欢。”

 第70章 chapter70

    “等一下，”叶峥望着她眼里凝的泪，心里又疼又气，紧皱的眉头久久无法舒展。
    “你别跟我扯这么多，我只问你一句，你把孙阮当成什么？”
    如果这么多年的感情都可以这么轻易放手，那是不是说明，这份感情本身就过于脆弱了？感情里的那个人，也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那这样，叶峥还能劝她回头吗？
    “我不知道……叶峥，我不知道。你明白我的对不对？我从前就是这样啊！你难道不觉得，我能和阮阮在一起到现在，是一个奇迹？”吴霜月急迫地拉住叶峥的手腕，“这难道不能证明，她在我心中是不同的？”
    叶峥被她的思维震惊了，她甩开吴霜月的手，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面前的人：“吴霜月，你现在真是被捧得太高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怎么，你的意思，你能和孙阮在一起这么久，她应该感激你？你是仙女还是圣母，是不是还得别人跪舔你，你才能舒坦？爱情不是施舍，你这个蠢材。”
    “是是是，我蠢……我承认。”吴霜月恳求地拉住叶峥的手，“你别走，你再陪陪我，就一会儿，你给我讲讲你，你对秦渡，是什么样的感觉？”
    叶峥气愤难平，瞪着她好半天，却到底还是没忍心丢下她不管。
    “我对昭昭……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各人情况不同。我觉得爱应该是信任，还有自由。比如，你有孙阮这么好的爱人，居然还要到这种地方来放松，我就很不能理解。”
    “在昭昭面前的我，就是最放松的我，我什么也不用装，我什么样子她都见过，她明白我的悲伤，明白我的快乐，明白我的骄傲，甚至明白我的无耻我的拙劣我的乖张，还有我的自卑。”
    “我们之间的信任，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天她一枪打死我，我都相信只是枪走火。”
    “小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刁蛮，一天到晚闯祸，但在我心里，她是柔软的。她会为了哄我去摘隔壁霍叔叔家的花，但是花都黄了都不好意思给我。真的，她病重的时候，刚开始我真的无从下手，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情，我就能坚持下去。我和你不一样，我可容易满足了，我才不骑驴找马，吃碗看锅呢，有她我就够了。但又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是不能没有她，只是如果没有她的话，那这辈子我就再也不会找到这样一个人了，就像灵魂被掏空了一块，不会死，但是走哪儿都漏风。”
    叶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平平淡淡地叙述着，只是眼神温柔悠远，刺得吴霜月心里一痛。
    “是，你这样好。”吴霜月一边笑一边揉自己眼睛，“阮阮羡慕秦渡，我羡慕你。”
    她的笑容苦涩，在这个浮夸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声音颤抖，听在叶峥耳朵里，又不是滋味了。自己只要一说起秦渡就没够，但此刻的吴霜月显然是听不得这些的。
    她虽然总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但她也是有心的，只是比她自己想的要迟钝很多很多。她以为自己是心思活泛，无论悲欢都不会停留太久，但事实上只是时候未到，时候到了，该痛的还是痛，而且是突如其来，趁虚而入，在一个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刻，情绪的野兽张开巨口，刹那间将她吞没。
    不然像她那么嚣张自负的人，怎么会央求叶峥的陪伴？
    叶峥有点难受，又有点自责。
    “对不起，我不是在炫耀。”
    “我知道啊，我知道。”吴霜月拍拍她的肩，“是我自己要问的嘛。”
    叶峥拧着眉，扶着摇摇晃晃的她站起来：“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啊……我得想想。”吴霜月有点醉了，脚步发飘，“我能不能回你家？”
    她这副样子，叶峥如果说不能，那就真的太没人性了。朋友是什么，朋友就应该是我知道你做错了事，但我还是不能丢下你。
    “好吧，那你把脸遮遮好。要被拍到那就什么都不用谈了，咱们俩的事儿都得吹。”
    吴霜月笑了，搂着她的脖子摇头：“你想什么呢，俩女的一起住不是很正常，我又不像你，还有同性绯闻。我虽然浪了点，但我没被捅出来过啊。你不一样，你这个柜门基本是透明的。”
    “少废话了，还嘚瑟呢。”叶峥嫌弃地推开她的脸，“也不知道你这个性子随谁，说你没心没肺吧，你有时候又像个人样呢，可要说你是个好人，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又跟禽兽没什么区别。”
    吴霜月没回答，趴在叶峥背上，被她拖着走。
    “谢谢你啊，不跟你客气，就谢谢你。”
    “嗯，不客气。”
    她们俩的友情谈不上最正经八百的友情，没什么风雨同舟的脉脉温情，多得是互相看不惯的挤兑，但那又怎么样呢，这种时候能有人诉说有人安慰，已经很好了。
    第二天一早，叶峥醒得很早，吴霜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客房里干干净净，床单也整整齐齐的，都不知道她睡没睡。想打个电话过去问问的，没想到打开手机发现有好几个陆玖的未接。
    “怎么了？”
    “我日你终于接电话了！看微博没有？昨晚你们俩被路人拍到了！虽然不是专业狗仔，也还没有什么媒体介入，但是现在cp党哀鸿遍野，秦渡都被艾特疯了！你完了叶峥，你现在是个渣攻！”
    “什么什么？”激动的陆玖语速太快，刚醒的叶峥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什么叫渣攻？”
    “哎渣攻就是……不不不，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你也别跟我这儿废话了，你赶紧打个电话给秦渡认罪吧。这还在考虑期呢，要生气了那就完了，也用不着考虑了。”
    “她要能生气就好了。”叶峥不怕死地说。
    “啥意思？”陆玖还没反应过来，稍微有点愣神，“哦我#%￥……%￥&叶峥你黑了，你真的黑了。得，我不说了，说多了那都是班门弄斧。您自己瞧着办，我就等好消息了。”
    叶峥微微一笑，嗯了一声。拨了拨刚睡醒那凌乱不羁的头发，开始好整以暇地拨秦渡的电话。
    打第一个，不接。
    第二个，还是不接。
    叶峥挑挑眉，开始打第三个。
    “喂？”
    这回终于接通了，叶峥也不多啰嗦：“微博看了吗？”
    “看了。”秦渡的声音一样四平八稳，却难得的惜字如金，看了就看了，并不准备发表任何意见。
    叶峥本来还挺胸有成竹的，这会儿有点愣了，不知道这个话该怎么往下接。直接问她怎么看？那好像有点挑衅的意思；直接认罪？那又好像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呃，我还没看。”张着嘴犹豫半天，居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哦，那你可以看看啊。”秦渡没有戳穿她，在电话那头悄悄翻白眼，“我觉得把你拍得挺美的，而且你们俩的衣服色系很搭。”
    叶峥忽地笑了，那颗飘飘忽忽的心也安安稳稳地放进了肚子里。
    “秦昭昭，你吃醋了吗？”
    “吃什么醋，我不爱吃酸的。”秦渡装没听懂，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是在打情骂俏，“你要吃的话，我可以给你买，你要什么牌子的都行，我要买不起，借钱都给你买。”
    “我不要吃贵的，我就要吃你的。”
    叶峥想都不想，嘴皮子动的比脑子快，完全是话赶话讲出来的，讲得坦然无比，一脸正直。可刚刚说完，她的脸又莫名地红了，喉咙也干干的，有点后悔，又觉得有点刺激。
    秦渡也懵了，两人之间诡异地静了很久，秦渡就觉得自己脸颊的温度显著地增高，恨恨地说了一句“臭流氓”就把电话挂了。叶峥呢，看着挂断的手机界面还笑得像朵花儿似的呢，第一次觉得臭流氓三个字听着也这么舒心。
    七天已经过去一半了，比想象的要快，又比想象的要漫长。叶峥躺在沙发上，一张一张地滑着手机里秦渡的照片，笑啊笑的，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屏幕。吻完又被自己的变态行径恶心了一下，打着冷战把手机扔了。
    秦渡这边挂了电话以后，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又转身回了厨房。
    “谁的电话啊。”
    秦格顺手给她整了整围裙，随口问了一句。
    “叶峥。”
    “哦，小叶啊。她有事没有？没事让她来家吃饭嘛。”秦格低头剥毛豆，没注意到秦渡的脖子都红了。
    不提吃的还好，一提又想起刚刚说的，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吃什么饭啊，现在菜这么贵，她又不交钱！”秦渡拎起菜刀舞得虎虎生风，吓得秦格脸都白了，父女俩跟唱戏似的，红脸的秦昭昭凶巴巴，白脸的秦格叫喳喳。
    “哎哟怎么了，吵嘴了，不高兴了？我女儿从小就大方，怎么长大了还跟小叶计较这些菜钱。”
    “我早就跟你说她不是个好东西。”秦渡对着秦格丑丑地吐吐舌头，“你少一口一个小叶的叫得那么亲，以后要是翻脸不认人了，那就难看哦。”
    “谁翻脸不认人，我？”秦格莫名其妙，“我为啥翻脸？”
    秦渡撇嘴：“谁知道呢。”
    等小叶把你女儿拐走了，看你翻不翻脸。

 第71章 chapter71

    到第五天，叶峥熬不住了。
    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想她在干什么。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还会不会做噩梦，要是打电话给她，会不会生气？
    “不会。”
    陆玖看她嘴唇动啊动，就知道她又在自言自语了。前段时间还好，这几天就越来越魔怔，心里想着什么，莫名其妙就说出口了。
    “真那么想人家，打一个试试呗，最多再被骂一句臭流氓呗，反正你听她说什么都乐呵，听一句喂你好都够你熬到后天了。”
    “嘿嘿嘿嘿。”叶峥不知道想起什么，抓着手机坏笑：“真打啊？”
    “打啊！你不就想听我怂恿你么，快打，不打不是se。”陆玖翘个二郎腿，等着看现场直播。
    叶峥咬着下唇，还没滑着秦渡号码呢，那边人家电话先过来了。叶峥给她设置的来电照片还是当年那张在操场边的合照，这会儿想什么来什么，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摔了。
    到底陆玖还在旁边，叶峥也忍着没有太失态，只是声音颤呼呼的，一听就很紧张。
    “喂？”
    “叶峥今晚老秦炖丸子汤你有空没有有空的话过来喝！听见没有听见了说个听见了！好的你来是吧那就这么说定了再见！”
    电话那头秦渡的声音像被按了快进，噼里啪啦说完就挂断了。叶峥一头雾水地看看通话时间，9秒7。
    “哈哈哈哈……”看着叶峥呆不拉几的样子，陆玖笑得肚子都痛了，“秦渡真是，可以跟博尔特一较高下的奇女子。”
    “博尔特的百米世界纪录是多少？”叶峥问。
    “9秒58吧。”
    “哦，那她应该比博尔特快，那9秒7里还有我磨磨唧唧的一声喂呢。”叶峥回过神来，甜蜜又羞涩地向陆玖摇摇手机，“让我去喝丸子汤呢。”
    “是哦，那么大声，我都听见了。”陆玖做作地鼓鼓掌，“去吧，这些文件我来收拾，祝你马到成功哈。”
    叶峥包都拎在手上了，又猛地停住。
    “等等。我们俩现在这关系，现在让我去喝秦叔叔炖的汤，是不是……”说到这她还迟疑了一会儿，眉毛都怪怪地拧在一起。
    “见家长啊？”
    陆玖愣了一下，很快又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见什么家长，人家还没答应你呢。我估计是秦伯父怕你没人照顾乱吃东西，才叫你去的。”
    “嗯，我觉得也是。”叶峥扁着嘴点点头，又忍不住笑起来，“那辛苦你啦，我走咯？”
    “行行行快走吧，突然开始走这种娇羞少女路线，老夫有点不能适应。”陆玖一边整理文件，一边摆手要赶她走，再被这种恋爱光环笼罩着，迟早要闪瞎了。
    叶峥也不介意，蹦蹦哒哒就出去了。
    办公室外面的小夏看她走了，鬼鬼祟祟推开门，伸进个头来。
    “九哥，总监是不是又追老婆去了？”
    陆玖对他有什么好客气的，抄起笔筒里的圆珠笔就砸过去：“这是你该管的事吗？赶紧出去干活。”
    “哎呀我就问问，总监她老婆，是不是真是那个小作家啊？”小夏眼疾手快地接住那支笔，狗腿地挤到陆玖身边，“真跟外头说的一样，从小就看上了的？”
    “我说你丫够没意思的啊，现在是上班时间，你懂什么叫上班时间吗？要八卦下班回家刷微博去，别跟你陆爷爷这儿瞎白话，快走快走。”
    叶峥这么走了，陆玖的工作量本就增加了，再多这么一个人叽叽喳喳的，也真够烦人。他自己爱瞎白话可以，别人，那就不行。
    小夏讨了个没趣，丧眉搭眼地走了。
    到了秦渡楼下，刚刚的激动终于冷静大半，叶峥想了想，又开车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些健康的小零食，水果，还有秦格能吃的一些维生素蛋白粉什么的，买多了拎不动，又干脆叫了送货人员和她一起去。
    秦渡打开门，就看见一堆又一堆的东西先进来，而叶峥跟在后面，和送货人员一起清点。
    “不是不是，这都什么呀，别什么东西都给我啊。”秦渡一边低头查看一边对着秦格招手，“老秦，你赶紧过来，来打土豪了。”
    “什么呀，别乱说。”叶峥挥别了送货人员，羞怯地对着闻声而来的秦格点点头，“秦叔叔好，要换鞋吗？”
    秦渡撇撇嘴：“装什么乖巧，又不是第一次来了，你的拖鞋不就在那儿……”
    “哎呀，你怎么说话呢。”秦格笑眯眯的，作势要揉秦渡的头，又被她一个眼神瞪得缩回手，“好好好，你厉害。”
    叶峥被他们这么一唱一和的弄得有点尴尬，站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好。
    秦渡存心不给她台阶，脚尖勾勾地上那些袋子：“干嘛买这么多东西？”
    叶峥笑了，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脑。
    “怕你在家没吃的。”
    “嘿呀，老秦你听见没。你在家，她怕我没吃的，这什么意思你明白吧，换我我不忍啊。”秦渡看热闹不嫌事大，拉着秦格不让走。
    “好啦，别折腾人家小叶了。”秦格对这个女儿也是没办法的很，对着叶峥抱歉地笑笑，“快进来坐着歇会儿，马上就可以洗手开饭了。”
    “嗯。”叶峥乖乖点头，等秦格回了厨房，立刻殷勤地坐到秦渡旁边，腻乎乎地叫了一声。
    “昭昭。”
    秦渡没好气，抽了一个枕头搁在两人中间：“干嘛？”
    叶峥不说话，就盯着她笑。好像每一次小小的分别之后，就更喜欢她一点。不然为什么每次这样看她，都觉得比从前漂亮呢？
    “我跟你说少这么看我啊，要给老秦发现了你吃不了兜着走。”秦渡龇牙咧嘴地吓她，又悄悄压低声音，“不是我叫你来的，是他非要你来，七天还没到，你最好老实点哦。”
    “嗯我知道。”叶峥把枕头拽起来抱自己怀里，又不害臊地把头往秦渡肩上靠，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这两天好累哦，工作好忙。”
    秦渡被她这一靠弄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抽筋似的抖自己肩膀。
    “起来起来，别靠着我，一会儿我爸来了啊！”
    叶峥不起来，软骨病似的贴着她，在秦格看不到的地方，有种隐秘的小小快乐。
    “叶峥，你现在真是学坏了。”秦渡瞪了她半天没作用，无奈地叹气。
    “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叶峥问。
    因为怕秦格听见，两人说话一直声音很小，为了听清彼此的话，不可避免地靠的很近。秦渡偷偷瞄瞄她，视线相触又很快躲开。
    “嗯，很乖，很善解人意，从来不会让我感觉到为难。”
    画外音：是吧，以前多好，现在呢？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话不我说的太白了，你自己体会一下。
    “哦！”叶峥干脆答应，却笑得像个小狐狸，“那我以前那么好，有什么奖励？”
    秦渡一听这人脸皮够厚，这都听不出来，还试图引自己上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克制住怒气深深呼吸一个来回，冷漠地斜她一眼。
    “少来这套，我不上当。”
    “哦……”叶峥失望地叹气，心上人一点都不好骗，好无奈哦。
    太久没有尝到秦格的手艺了，叶峥难得的胃口大开，光丸子汤就喝了两碗。自从叶老太太去世，就没有人给她炖过汤了，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和她有关系的长辈了，但是秦格勉强可以算一个。小时候那种成为他女儿的幼稚愿望，直到今天也没有完全忘却。
    “今天做的多，小叶多吃点。”
    秦格目光温和，看得叶峥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已经吃的很多了……”
    “这哪里多，你们俩都是小鸟胃，昭昭也是，就你今天带的那些东西，她可能吃到明年都吃不完。”秦格和叶峥一样，说起什么都要搭上秦渡，好像缺了这么个人就不能说话了一样。
    秦渡瞄瞄他们两个，不动声色地撇嘴。
    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有这样两个真心爱自己在乎自己的人，怎么能不高兴呢？但是一想到以后他们会产生的冲突和矛盾，秦渡又真心觉得疲惫。
    “对了小叶，过两天我要回趟南京，你们段老师要做个小手术，我回去看看，帮衬着一点。昭昭，能不能搬去你家住一段时间？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叶峥一喜，还没来得及搭腔呢，秦渡那边立刻把碗一放：“段老师怎么了？”
    那着急的小模样，看得叶峥脸上的笑模样都没了。
    “没什么，吃完饭和学生打篮球，阑尾炎了。”秦格摸摸她的头发，“没什么大事，我可能半个月就回来，主要他没人照顾，前段时间说是终于交了个女朋友，也不知道靠不靠谱，我也回去把把关。”
    “好吧……”秦渡下巴撑在手背上，“我自己可以住的，我不要去……”
    “好的秦叔叔我知道了，我一个人生活很久了，可以照顾好她的。”叶峥干脆地打断，干脆地答应。
    可不是，未来老丈人发话了，叶峥要是连这个机会都抓不住，那真是连小学生都不如了。至于秦渡的意见，那是必须忽略的。谁让她刚刚一听段老师要做手术就那么紧张，那碗敲的，叶峥的心都敲碎了。
    “嗯，我就是觉得小叶靠得住，才把这傻丫头托给你。”秦格目光慈爱，“客气话就不说了，辛苦辛苦。”
    秦渡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两个交换一个说定了的眼神，心说冲突和矛盾？那都是八辈子以后的事儿了。老秦真是老了，这没眼力见儿劲的，端菜上桌就算了，女儿都要送到人家桌上去了，还美滋滋的呢！

 第72章 chapter72

    第二天，秦格就走了，秦渡和叶峥一起去送他。叶峥像等不及了似的，让秦渡也顺便收拾行李，这样送完秦格就可以直接去她家。秦渡本来不愿意，但秦格也觉得这样方便，自告奋勇给她收拾好了一切，下楼的时候一手一个箱子，还走得虎虎生风。
    “臭老头子，还高兴呢。等你以后知道了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好事，看你怎么办。”秦渡不甘地踢踢路边的石墩，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
    一直到登机前，她都没什么好脸色。秦格到底放心不下，稍稍避开叶峥揽过她的肩。
    “怎么了，一直不高兴啊？爸爸很快就回来了的。”
    因为从前的事，秦格在自己要离开这件事上一直都处理地很谨慎，不愿意再给秦渡增添一丝一毫的不痛快。但现在困扰秦渡的早就不是这事儿了，秦格的话自然也没能起到太大的安慰作用。
    “我知道，你到南京了给我个电话啊。”秦渡皱皱鼻子，轻轻搂他一下。
    秦格点头，拍拍她的背。看了她一会儿，又拨拨她的刘海：“不是舍不得我，那为什么不高兴，不想和小叶住？”
    哎，这才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可秦渡能承认吗？那必须，不能。
    “也不是，我就是有点担心……段老师。”
    “哈……”秦格被她的傻话逗笑了，惬意地摸摸自己下巴上刚刚冒尖的青色胡茬：“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以前受过的伤，比这严重的都不知道多少，别担心啊，你好好的就行。”
    “好吧。”秦渡顺从地点点头，“那你也多注意休息，别回老房子去了，都多久没人打扫了啊，那一片现在环境也不怎么样了。你上次钓鱼住的哪里，段老师家？老住他家也不好，你不是说他交了女朋友？还是住酒店吧，过段时间我也抽空回南京看看，买套房子给你养老。北京太大了，你也不熟悉，还是回去好。”
    离别时分，秦渡的话特别多，唠唠叨叨的，秦格也爱听，不住点头。
    “行了，我都知道的。我马上进去了，你快去陪小叶说说话吧，一个人坐那儿，怪孤单的。”
    “哦……”秦渡撇嘴，悄悄地看向叶峥的方向，和她视线相接又触电似的把头转开。
    “好了，那你进去吧，我，我马上跟叶峥回家了。”
    “嗯，我再去跟小叶打个招呼。人家工作那么忙，还得帮衬我们俩，挺不好意思的。”
    秦格揉揉秦渡的发心，径直走向叶峥，俯身跟她说了几句，而后跟秦渡挥了挥手，就消失在安检门后面。
    秦渡一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了，才磨磨蹭蹭挪向叶峥。
    “我们也走吧。”
    “嗯。”叶峥干脆答应，伸出一只手掌，掌心向上。
    “可以牵手吗？”
    秦渡一愣，定定地看着她。
    “离七天还差一天，我还没考虑完呢。而且这是公共场合，要是……”
    叶峥挑衅地扬眉：“你害怕了？”
    “怕？”秦渡立刻不服了，“叶峥你真是出国太久搞不清楚风向了，你到处打听打听，我秦昭昭知道什么叫怕？牵就牵，又不是没牵过，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渡伸手，啪的一声击中叶峥的手心，然后稳稳攥住。
    “跟你秦姐姐走着吧。”
    叶峥心愿达成，淡淡一笑。手心热热的，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被攥的，反正挺幸福。从前在机场，大多是孤单独行，孤零零地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再不声不响地离开。那时候她也是这个繁忙站点里普普通通的一个，但现在不一样了。曾经在这里包裹着她的孤独和失望都退去了，身周不断上演的悲欢离合也变成了模糊的布景，牵着秦渡的手走在川流的人群里，感受另一个人的体温传过来，生命好像都完整了，不再躁动，没有心慌。
    我的运气真好。叶峥想。
    等两人坐进车里，叶峥悄悄活动活动自己被秦渡攥红的手，哭笑不得。
    “笑什么？！”刚刚才发现自己上当了的秦渡恼羞成怒，横她一眼。
    “我也不想啊，可是不活动活动，不好开车的。你坐我边上，更要安全驾驶。”叶峥言辞恳切，弄得秦渡有点下不来台了。
    “哦……那是我劲有点太大了，对不起啊。”
    “没事，我知道你跟我闹着玩儿的嘛。”叶峥云淡风轻地笑笑，“但我不是闹着玩儿的哦，我是很认真地想和你牵手的。”
    秦渡的脸又红了，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故作镇定地看向窗外。
    “……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吗？”
    叶峥摇头：“先不回，先带你去买点东西。”
    “还要买什么？我什么都带了……”秦渡不解。
    “嗯，我知道你都带了……”说到这个，叶峥有点尴尬。
    “但是你总要吃东西的吧，我家里……连碗都没有。”
    “哈？”秦渡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从来不在家吃饭吗？”
    叶峥点头。
    “我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少，也不想情阿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吃，比较……不孤单。”
    她说的淡然，却听得秦渡浑身一冷。像是感同身受，从前深夜梦回的孤独感又卷土重来，不同的是，现在她已经不再害怕。她已经解脱，可叶峥还没有。哪怕是现在，叶峥都还是形单影只。她很少吐露这些，不是因为她不渴求温暖，只是因为过去无论多渴求也得不到，所以就装作习惯了，装作不想要。
    自从叶峥表白，秦渡对她的感情就变得很复杂。她凶她刁难她，又难以招架她。她爱她心疼她，又害怕面对她。
    但是现在，看着身边的这个叶峥，秦渡觉得自己好像能看穿她的一切。她的坚强和脆弱，她的盔甲和软肋，她的渴慕和哀伤，像是就摆在自己面前，每一样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这一刻，秦渡突然觉得，原来叶峥这么单纯。她太简单了，哪怕现在已经27岁，看起来是个大人了，但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缺爱的小孩而已。
    秦渡不知道是自己突然有了看穿人心的天赋，还是叶峥在她面前毫无掩饰，反正她很享受这样的状态。很自在，很天然，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人类刚刚出现的时候，那种本能的亲近和交流，是蝉鸣夏夜，是高山流水，是万籁俱寂，又是人间烟火、羁绊信约。
    这种感受很奇妙，秦渡突然想起歌德在《浮世绘》里喊出的那句诗：
    “太美了，请停一下吧。”
    车里静了很久，叶峥当然不知道身边的人已经天马行空地想到了人类起源，她只是不动，也不说话。空气似乎都凝固了，秦渡抿着唇，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其实，你可以搬来我家的。老秦很会做东西，虽然可能没有特别好吃，但绝对很干净，也很健康……”
    “嗯？”叶峥一惊，像是从失神中清醒过来，笑了。
    “你半天不说话，想了这么久，就是在想这个吗？”
    “不然呢？刚刚不就是在说这个……”
    “哦。”叶峥手肘撑在窗边，带笑望着她，“那你要我搬过去，我可以理解成……你已经答应我了吗？”
    秦渡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呼吸声清晰可闻，一点一点，到达这暧昧气氛的燃点。
    “你非要这么理解，也、也不是不可以……唔——”
    叶峥闭着眼睛，搂着她的脖子，热情又急切，几次甚至撞到了秦渡的牙齿。秦渡浑身僵硬，试探地伸手抱住叶峥的腰。叶峥像疯了一样，扯了安全带翻到她身上，又被秦渡喘着气推开。
    “外面、外面有人……”
    “看不见，窗玻璃是单向的。”
    “那、那你也等等……我……”
    “等不了了。”
    是，等不了了，等了这么多年，几乎已经是翻山越岭百转千回，现在要叶峥停下来，天塌了也不可能。
    秦渡被她吓得说不出话，看她的脸又凑过来，认命地闭上眼睛。
    也许小九说得对，试试，就试试吧？
    叶峥沉浸在心上人的气息里，突然感觉到她开始回应。很微小，也很瑟缩，却让叶峥心口巨震，一瞬间眼前像是燃起绚烂烟火，又像是乌云迅速散去，璀璨星河触手可及。如果刚刚的感受还不够真实，那么现在叶峥终于能够确定，秦渡确实在尝试着接受自己。一开始的冲动和冒进立刻退去，叶峥抚着秦渡的后颈，把这个吻演绎得更加认真，更加深情。
    世界上最美的体验，就是你以为你在强吻，却意外地得到了回应。叶峥都快哭了，等这个漫长的吻结束，紧紧抱着秦渡的肩膀，不让她看自己的眼睛。
    “我爱你，我好爱你……”
    秦渡一样眼角泛红，下巴搁在叶峥肩上，耳朵贴着耳朵。
    “可是我也要先说好，我还不知道我能给你的爱，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你要给我时间好不好？我答应你，是因为刚刚我突然觉得，如果我拒绝你，那这辈子我都找不到你这样的一个人了。叶峥，你知道柏拉图吗？我刚刚好像有点明白精神恋爱是个什么意思，也有点明白什么叫（灵魂伴侣）了。跟性别无关，跟年龄外貌工作财富什么的都无关。”
    “啊？”叶峥被她这一通话唠弄懵了，“什么意思？”
    秦渡皱皱鼻子，拍拍她的脸：“听不懂算了。”
    “嗯，我会给你时间的。”叶峥也不多纠缠那些听不懂的片段，又亲亲她的鼻子，“那我们去买碗吧？”
    秦渡点头：“那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不要。”叶峥像个猴儿似的挂在她身上，“再抱一会儿。”
    秦渡被她这副粘人模样逗笑了，拍拍她的头。
    “别闹，真把自己当小孩儿了？虽然你说外面看不见，但是车停在这里这么久，一样引人怀疑哦。”
    叶峥抬头，明显不乐意。
    “你想我和你在一起，就要听我的话。”秦渡再施压。
    “好吧。”叶峥又朝秦渡的脖子凑过去，啃了半天啃出一个淡淡的红痕，像是盖了个章。
    “这样就放心多了。”

 第73章 chapter73

    “幼稚鬼。我都答应你了，不会跑了的。”秦渡侧头不满地望望已经回到驾驶位的叶峥，对着后视镜整理整理自己被这一番闹腾弄得皱皱的上衣。
    “最好是这样。”叶峥瞄瞄她红扑扑的脸，“你明天要去公司吗？”
    “不去啊，最近没什么事。”
    “那你去吧，去看看好了。”叶峥说。
    秦渡不解：“为什么？我以为你不会喜欢我去见曲扬。”
    “没关系啊，你可以见他。你还可以告诉他我们俩在一起了，让他自觉一点，终止一切可能有的小动作。”
    秦渡一懵，想起自己脖子上的吻痕，立刻反应过来了，不赞同地斜她一眼。
    “叶峥，你这样不好。我觉得你在炫耀。”
    “不是，这不是炫耀。”叶峥语气认真，“我们俩都喜欢你，所以我太了解他想要什么了，我太明白他会做什么事情了。”
    “可是他现在并没有做，如果我明天那样去了，像你说的那样警告他了，是不是太过分了？况且他还帮了我那么多，我……”
    “你既然已经选择了和我在一起，迟早都要这么对他过分一回。”叶峥紧握着方向盘，声音冰冷。
    秦渡不说话了，她不想和叶峥吵架。叶峥说得对，她既然选择了叶峥，那自然要和曲扬划清界限，但绝对不应该是那种刻意的挑衅方式，那根本不符合秦渡现在与人为善知恩图报的处事原则。
    但秦渡也能够理解叶峥，这种要将爱人攥在手里迫不及待宣誓主权的心态，也是本能的一种。虽然这种心态的表现，让秦渡有点不舒服。
    她是一个独立的人，能为自己所有的行为负责，她不需要叶峥来教她怎么做。
    但这些秦渡是不会说的，因为她一样不想伤害叶峥。两人都是第一次恋爱，秦渡清楚地明白，会出现这种摩擦太正常了，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很多，包括可能出现的这种情况。但这种情况真的出现的时候，秦渡不可避免的有一点……失望。
    “为什么不说话，你后悔了吗？”
    在秦渡沉默的时间里，叶峥仿佛又重回了当年与父母重逢的那个遥远的下午。没有了叶臻的讽刺和斥责，秦渡的沉默却更让她如坠深渊。对叶峥来说，天堂地狱从来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次，她赌不起。
    “对不起，是我说错了。”
    她立刻道歉，眼里渐渐蓄起泪水，只是强撑着不肯落下。秦渡终于开口，她说：
    “叶峥，车子靠边停一下吧。”
    叶峥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艰涩又沙哑。她说：
    “你要下车吗？”
    秦渡叹气。
    “你不要这么紧张，我不会走的。”
    “好……”叶峥吸吸鼻子，小心地将车停好。“你要说什么？”
    “你刚刚说对不起，是怕我生气对不对？”秦渡伸手给她抹去眼角的泪，无奈地笑。
    “果然还是小孩子，这么情绪化。”
    “对。我怕你生气，怕你后悔，怕你不要我。”
    叶峥从前可以说是冷静克制的典范，但今天不同，今天的她好像被开放了情绪的闸口，大喜大悲，大嗔大怒，佛教三毒之说，贪，嗔，痴，占了个全。老实说，对于秦渡的提前松口，她是没有准备的。虽然期待已久，但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慌乱失常。
    没得到的时候，想得到。得到了，就想永远拥有，永远不要失去。在这个人的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永远和自己绑定在一起。贪欲膨胀，占有欲膨胀，控制欲膨胀，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理所应当。
    “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秦渡轻轻环住她的脖子，“但是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除非……”
    “除非什么？”
    秦渡笑了。
    “除非你总是像刚刚那样哭鼻子。”
    叶峥立刻揉揉眼睛：“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这样就对了嘛。我没有生气，但我也要认真地告诉你，我刚刚是有点不高兴。因为我觉得你有点不尊重我，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叶峥点头：“明白了。我不会再想要控制你了。但是我有时候会忍不住，你要记得提醒我好不好？只要你说了，我就会改的。”
    “嗯。”秦渡奖励地摸摸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孙阮和吴霜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以后就要长相守了，长相守是个考验。”
    “我会好好表现的。”叶峥说。
    “行吧，相信你。”秦渡释然地笑笑，“开车吧~叶小姐。”
    如果说叶峥刚刚都还轻飘飘的，现在好像才终于回到了地面上，踏实多了。现实嘛，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幻想中的幸福总是支撑不了太久，就像踩高跷的爱情总是充满不安。秦渡能这样坦诚相待，并且愿意和叶峥慢慢磨合，才让叶峥真正定下心来。
    长相守是个考验，那，考就考吧？我一定会努力地学习，学习做一个合格的爱人。
    等到了家居馆的停车场，叶峥看着秦渡又开始折腾墨镜和帽子，低低地说。
    “如果你是个普通人就好了。”
    “又说什么傻话。”秦渡捏捏她的脸，“秦姐姐教学时间又到了。叶峥啊，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用付出代价的。成名给我带来了财富和安逸的生活，这些，呐，变装就是我要为此付出的一点小小代价。”
    叶峥挑眉：“可是你在室内也打扮成这样，更加引人注意吧？”
    “是哦。”秦渡对着镜子摆弄几下，“要不我扮成盲人，你搀着我？”
    叶峥哭笑不得，凑过去搂她的脖子。
    “不知道谁傻。我，叶峥，搀着一个盲人，这盲人还和秦大作家长得别无二致……你当人民群众缺心眼吗？哦，这个家居馆还是朝阳区的……啧。”
    秦渡撇嘴：“那算了，我就这么出去吧。反正逛市场又不犯法，还能上来拦我不成。”
    “嗯，我在这，谁敢拦你？分分钟让他跪下给你唱征服。”叶峥笑得像个小狐狸，一直在秦渡肩上拱啊拱，推都推不开。
    “又胡说八道了。”秦渡无奈地捏她的腰，“警告你啊，在外面不要动手动脚了哦。”
    叶峥听话地举起双手：“嗯，不动。”
    “那走吧。”秦渡对她的乖顺很满意，轻松地笑着，把墨镜和帽子都丢到后座去，大大方方和叶峥进了家居馆。
    还没到周末，她们来得也正好是人不多的时候，叶峥推着车，见秦渡看见什么都想买，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毛巾，地垫，水杯，干花，盆栽，香薰灯，连抱枕都买了好几个，甚至还想买鱼缸，还好被叶峥拉住了。
    “鱼就算了吧，我都不会养，养死了造孽哦。”
    “好吧。”秦渡看看购物车，确实挺满的了，“那我们去买碗吧，买完就回去。”
    叶峥点头，乖乖跟在她后面，看她和餐具区的大叔搭讪。
    “大叔，你这个碗是摔不破的吗？”秦渡这摸摸那摸摸，指了一个素雅的淡绿色茶碗。
    那大叔看来也是个暴脾气，二话不说把那个碗重重砸在地上。秦渡还想惊叹一下呢，就发现那个碗……碎了。大家都愣了一下，包括叶峥在内。空气中有那么几秒尴尬的谜之寂静，向来伶俐的秦渡都不知道怎么圆这个场面好了。
    那卖碗的大叔估摸着也是个身经百战的，见的多了，脸色很快恢复正常，拉着秦渡往里走。
    “看见了吧，那种碗是不会卖给你的。来，看看这个！”
    秦渡都快石化了，转头望望看热闹的叶峥，还傻傻地跟着她笑。
    她们这边傻乐着，公司里，钟敏敏整理了近期秦渡被拍到的所有照片，一一摊开放在曲扬面前。曲扬坐得笔直，面无表情。
    “给我看这些干什么？”
    “你不是第一次看了对不对？”
    曲扬勾勾嘴角：“你是在质问我？”
    “我只是不明白。”钟敏敏眉头紧皱，“如果你真的喜欢秦渡，为什么放任她和叶峥的传闻？你明明知道这会对她的事业造成影响！”
    “因为我不看好她们，这个理由够吗？就算传闻是真的，也一样，她们不会长久的。但这话题能给她带来极高的热度，又有什么不好？”
    “我不信你不懂这热度会毁了她。一直以来，公司对她的定位始终是一个作家，可是你现在的手段，完全是……”
    “那又怎么样？她的老板是我，不是你。”曲扬站起身，居高临下。“你只是她的负责人，不是我的上司。”
    “你不想她再写书了对不对？”钟敏敏一样站起身，仰起头看进曲扬的眼睛，“你想她最终退出公众视野对不对？”
    “我当初任用你是因为你很聪明，现在解雇你也是因为你很聪明。以后秦渡的一切事务会由别人负责，钟敏敏，你可以离职了。”曲扬转身回到窗边，不再看她一眼。他的背影和当初站在秦渡病房外一样，挺拔又冰冷，像一座遥远的古老雪山。
    钟敏敏站在原地，什么都没有说。

 第74章 chapter74

    “哎哟好累哦。”
    购物归来的两人窝在沙发里，秦渡的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对着叶峥努努嘴。
    “去收拾一下吧？”
    “我一个人去啊？”叶峥搂着她的腰，不情不愿地望望地上那一堆袋子。
    “当然是你去，我第一次来，我是客人。”秦渡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惯了，到叶峥家里也还是一样女王派头，抱着新买的枕头趴在沙发上看叶峥干活。
    “对了，我住哪一间？你这儿客房是干净的吧？”
    “干净的。”叶峥头也不抬，指指自己的卧室，“你住那间。”
    “哦。”这么干看着叶峥忙来忙去，也有点不好意思。秦渡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我也收收我自己的东西，要住小半个月呢。”
    “不用啊，你歇着。一会儿我来。”叶峥又把要走的人拦腰抱住，“你坐那儿看着我就行了。”
    秦渡笑了：“这么好啊？”
    “你要是一辈子住我家，我会对你更好。”叶峥又要凑过去亲她的鼻子，却被秦渡伸手挡住。
    “收拾个行李而已，这样就想套牢我一辈子？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吗？”
    叶峥举起双手装可怜：“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啊。”秦渡揪揪她的脸，笑嘻嘻的，引得叶峥又要去亲她。
    “好了好了，亲上瘾了还。”
    秦渡把她的手扒拉下来，自己拎着箱子推开房门，看了一眼又退出来。
    “怎么了？”叶峥环抱着手靠着墙，笑得狡黠。
    秦渡顺手把沙发上的抱枕砸过去：“你丫流氓。”
    被骂流氓的那个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稳稳接住丢过来的枕头，又像橡皮糖似的粘过去。
    “我怎么流氓了？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客房风水不好，怕你睡不着。”
    “我要跟你在一起，才真的睡不着呢。”秦渡不为所动，“老实点儿啊。”
    “老实不了。”叶峥完全不准备掩饰，看秦渡眉毛一竖要发作了又补充道，“但是我可以答应你，你就住我房里，我今天什么都不会做的。我发四！”
    秦渡斜她一眼：“你当我是未成年少女，那么好骗？叶峥你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二十六七，也写过几本书见过几个人，我什么都懂！”
    “好啊，你懂什么，你说来听听。”
    叶峥挑挑眉，好整以暇，等她授课。
    秦渡一愣，反应过来脸都憋红了，看她怡然自得的模样，恨恨地捏捏她的腰。
    “有意思吗你？”
    叶峥看她恼羞成怒的纸老虎模样，低头悄悄舔舔自己的唇。
    “有意思啊，我特别喜欢。”
    她一来，整个家都活泛起来，像个家了。
    “好啦，快进去吧，站这么久，不累？”叶峥厚着脸皮，不顾她的挣扎把人推进屋里坐好，然后麻利地打开箱子，“嗯，睡衣，牙刷，还有喷雾和乳液这些，你带去浴室吧，绕过去就是，我房里这个浴室比较小，但是有浴缸，你可以泡泡解解乏，等你洗好出来，这些我就都收拾好了。”
    秦渡拗不过她，加上确实累了，抱着睡衣一步三回头。
    “那我去了啊？”
    “去吧。”叶峥笑眯眯。
    秦渡撇撇嘴，心说叶峥跟个老妈子似的，一点也不像个天蝎座。泡在浴缸里的时候，热气蒸腾，蒸的脑子又不清楚了。
    “叶峥啊。”
    “怎么了？”叶峥听到她在里面说话，放下手上的东西凑过去敲敲门，“你要什么？”
    “没事，我就问问。狮子座和天蝎座配么？”
    “配啊！”叶峥想都不想，“我早就查过了，特别配，天造地设的那种。”
    “真的啊？”秦渡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经过水汽的浸润，有那么一点空灵的意思。“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你肯定在哄我。”
    “没有。”叶峥背靠着门，捂着嘴，笑得胸腔都在微微震动，“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狮子女？”
    “想问就问了，管的着吗你？”秦渡对着门口吐吐舌头，不再理她。
    等她洗好出来，叶峥果然把一切都收拾好了。衣服在衣柜里整整齐齐的，和叶峥的挂在一起，鞋子也是，和叶峥的鞋子并排，床单被套都换了新的，新买的盆栽也都安置好了在窗台上，家里面干净又温馨，让秦渡很愉快。
    正想开窗吹吹风呢，叶峥又从后面把她抱住了。
    “先把头发吹干。”
    “自然风吹干，也一样啊。”秦渡伸手拨拨刘海，“现在是夏天，你不要那么紧张。”
    “夏天也不行，你很容易头痛。过来，我给你吹。”叶峥拉着她的手腕坐到沙发上，“来，头低一点，或者你睡我腿上。”
    “好吧。”秦渡乖乖躺下，“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就这么躺我奶奶腿上，让她给我掏耳朵。她啊，还拿个台灯放边上，照着我的耳朵，不然看不见。”
    “嗯，我知道。”
    吹风机的声音有点大，叶峥要很仔细地听，才能听清楚她说的什么。
    “你奶奶呢？”
    “我奶奶年纪比你奶奶大，眼睛也不大好，所以我没有过。”叶峥说。
    “哦……为什么啊，我以为你奶奶和我奶奶一样大呢。”
    “傻瓜，因为我……我爸爸妈妈结婚晚啊。他们是不被祝福的爱人，所以当时想结婚也很困难。”
    秦渡闭上眼睛，喃喃呓语：“不被祝福吗……”
    这次声音很小，但是叶峥听得清清楚楚。她关了吹风机，把秦渡扶着坐起来。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可能也是不会被祝福的吧。”秦渡低着头，半干的头发披在肩上，“叶峥，你有没有想过，也可能你对我的并不是爱，只是回忆和执着？”
    “不是。不是！”叶峥粗暴地打断她，用力地抓着她的肩，“秦渡，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只说这一次，不是！”
    “你到现在还是犹豫，听到一点不好的话就摇摆不定，你把我当成什么？”
    秦渡被她的激动吓傻了，愣愣地摆手：“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喜欢你，我爱你，不是因为回忆，也不是执着。在很多时候我都厌恶这个世界，但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我就觉得一切都可以忍受。你能明白吗？”叶峥深深地拧着眉，看进秦渡清澈的眼睛里，“不要再怀疑我了，我肯定会慢慢证明的，你相信我啊！”
    “我知道，叶峥，我知道。我知道不应该刚答应你就总是和你闹矛盾，但很多事情我们必须要说清楚。我们俩都有不对，你控制欲强，我不够坚定，所以这样，你犯错误了我就提醒你，我犹豫了你就劝劝我，好不好？”
    “好……”叶峥看了她半天，慢慢冷静下来，把对面那个被吼过之后显得有点呆的人又搂过来，疲惫地开口，“你还有什么想问的，索性一次问了。”
    省的以后又要惹我生气。
    “那，最后一个问题。”秦渡伸出一根手指。
    叶峥把她这根手指握在手里轻轻吻了一下：“你问。”
    “我们不能有孩子，怎么办？”
    “那就养只猫好了，你不是喜欢猫吗？”叶峥不假思索。
    秦渡抬头：“那没有孩子的话，你不会不开心吗？”
    “这种觉悟，我早在十几年前就做好了好吗？”叶峥哭笑不得，“还以为你会有什么难题呢，结果就只是这样吗？”
    “我在认真问，你给我认真回答！”秦渡缓了缓，气势又回来了，伸手敲敲她的脑袋，没好气。
    “好吧。”叶峥摊手，“你也都说了我控制欲强，那其实我也并不希望有另一个人来跟我分享你的时间精力和爱，不管那个人是谁。”
    她如此直白，弄得秦渡又脸红了，整个人明明都要烧起来了，还装作不在乎地撇嘴：“挺霸道哦你。”
    “不霸道怎么能降住你？”叶峥把她搂紧了去亲她的耳朵，“谁不知道你秦昭昭啊，老巷一霸，最后居然被闷罐子叶峥拿下了。”
    “知道就好，所以你得对我好点。”秦渡还想说什么呢，突然听见手机响，“叶峥，帮我拿一下，在你那边。”
    “哦好。”叶峥伸长了手臂把手机拿过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名字，眼神顿时冷了，一点好脸色都没剩下。
    “怎么了，谁打来的？是不是老秦到南京了？”
    叶峥把手机递到她面前，却并不松手。
    “你给我解释一下，天都黑了，他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秦渡定睛一看，就明白叶峥为什么脸那么臭了。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打电话，你让我接一下就知道了。”
    叶峥就是不松手，秦渡没办法，只好摆出一副严肃模样：“叶小姐，请你控制你计几。”
    叶峥也不说话，就紧紧攥着手机，等手机铃声一断，立刻把手机交还给秦渡。
    “你看，我要给你的，他自己挂了。”
    秦渡朝天翻个白眼：“你傻吗？我不能自己打回去？”
    说完也不去理沙发上生闷气的叶峥，自己走到窗边回电话。
    “曲扬？”

 第75章 chapter75

    “是我。”
    曲扬的声线仿佛都带着笑意，温厚地传过来，让人很难对他产生恶感。
    “你在休息吗？”
    秦渡摇头：“没有啊，怎么了，公司有什么事吗？”
    “公司倒是没事，就是我刚刚在公司楼下捡到一只流浪的小猫。前几天下雨把它身上的味道冲没了，猫妈妈不要它了，还挺小的，估计就几个月，小花猫。”
    “那你会照顾它吗？如果你要养的话，要先去宠物医院体检驱虫。”秦渡没养过猫，但出于喜爱，也做了不少功课，“这么小的话一般的猫粮也不能吃，你先送去医院好了，听医生的。”
    “嗯，我马上就去。但是我平时在公司比较忙，没什么时间陪它玩，等我给它做完检查，能把它寄养在你那里吗？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喜欢的，猫也不用遛，你无聊的时候有它陪着我也比较放心。它的吃的玩的用的我都按时送过去，可以吗？”
    “这个……”秦渡有点迟疑，转头看看面色阴沉，但依旧克制着自己没有来干预的叶峥，“我当然很想帮你照顾着，但是我最近不太方便……我爸爸今天回南京了，我现在借住在叶峥家。养猫这个……我不能做主。”
    “哦，是吗？”曲扬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依旧稳稳地笑着，语速不快，很好地纾解了秦渡那种莫名的紧张，“那这样吧，我还是养在公司，你有空的话来帮我照看一下，行吗？”
    人家已经退了一步了，秦渡再拒绝，有点说不过去。毕竟到现在为止，曲扬的人情，她还没还上呢，说话都没底气。
    “好吧，敏敏姐前天还跟我说礼拜天我有个杂志访谈呢，我会去公司准备一下的。”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对了，钟敏敏已经离职，以后你的事务就由我直接负责。”曲扬说。
    他慢条斯理不紧不慢，秦渡却立刻懵了：“诶？为什么？你这么忙，我……”
    “你不用担心麻烦我。之后你的商业活动不多，我完全应付得来，而且就因为我忙，所以我不会过多的干涉你啊，不是应该高兴吗？”电话那头的曲扬轻缓地抚着小花猫的脖子，不给秦渡再多问的机会。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大作家，等你周末来了，给小猫取个名字吧。”
    “好吧……我知道了……”
    秦渡表情复杂，挂了电话之后，站在原地默默叹一口气。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欠人家那么大一个人情，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只是不知道叶峥会不会生气，这一天她已经很累，秦渡不想再弄得她不开心了。
    而叶峥坐那儿半天，一直在按照秦渡说的那样控制自己，这会儿看她呆若木鸡地站着，也是实在控制不住了。
    “过来。”
    秦渡如梦初醒，又像是一直在等她开口叫她似的，头一歪：“嗯？”
    “我让你过来。”叶峥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主动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腕把人拽进怀里，“现在可以解释了吧，他找你干什么？”
    “说是捡了一只小猫，想托给我养，我拒绝了。然后他说那他就自己养在公司，希望我有空的话帮忙照看一下。”秦渡干干脆脆地坦白，讨好地抱住叶峥的胳膊，观察她的脸色。
    “还有，他说敏敏姐离职了，以后我的事务……都由他直接负责了。”
    “不行！”叶峥立刻否决，胳膊用力地把她搂紧了，“拒绝他的猫，很好，做得对。这个负责的事情，也要拒绝，知不知道？”
    “这个怎么拒绝啊，他是我老板哎。而且又帮我那么多，我不能做白眼狼吧。”秦渡说。
    叶峥看她那样就知道这事儿不好办，毕竟到目前为止，人曲扬真没做什么坏事，他是秦渡的上司，也是秦渡心中的恩人，要跟他撕破脸，秦渡是绝对不会肯的。但要任他这么纠缠下去，冷不丁放个冷枪冷箭什么的，叶峥也是真心吃不消。真要让他直接负责秦渡了，那叶峥可能恨不得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防火防盗防曲扬了。
    “昭昭啊，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跟公司的合约，是到什么时候的？”
    秦渡眨眨眼：“好像还有好几年呢，我是大学毕业之后签的十年长约。”
    “你傻呀，干嘛签那么长的？”叶峥急了，“大学毕业后十年，那不是要到三十二岁？”
    不行不行，还有五年，这根本就不是夜长梦多的范畴了，对叶峥来讲，这根本就是无尽黑夜。
    秦渡吐吐舌头：“那时候哪懂那么多啊，就那么签了呗。事实证明我也没签错啊，公司对我还是挺好的，我没什么不满意的啊。”
    “你满意，我不满意。”叶峥拧着眉，想了半天。
    “吶，我尊重你，我不会要你提前解约。但我希望你答应我，不要和曲扬有任何工作以外的接触，好不好？让我放心一点，好不好？”
    “当然啦，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但我也要先说好啊，虽然我这么说了，但也只能是尽量避免，如果还是有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我。”秦渡伸出食指点点她的胸口，“不准乱吃醋。”
    叶峥和她额头相抵，郑重答应。
    当晚，叶峥洗好澡出来，看见秦渡放了四个枕头在床中间，哭笑不得。
    “你怎么不放碗水在中间呢？”
    “水不行，万一我睡觉不老实打翻了呢。”秦渡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嘲弄，笑眯眯地拍拍被子，“上来吧。”
    “嗯。”叶峥一边点头，一边顺手掀开被子把那四个枕头都丢了。
    “哎你干嘛——”秦渡刚想捡枕头，手还没伸出去呢，又被叶峥拉回床上。
    “叶峥我跟你说别压着我啊，你明明发了四的！”
    “我今天可以老实，但你也不能放枕头。”叶峥语气威胁，“你一定要放枕头的话，我就不客气了哦。”
    秦渡脸红红，看叶峥的唇又凑过来，下意识地闭眼。可半天没动静，又忍不住悄悄睁开，就听到叶峥一声轻笑。
    “想不想我亲你？”
    “想。”秦渡点头。
    叶峥却奇了：“这么乖？”
    “想你个头——！”秦渡趁她稍微抬手的间隙，抓住时机抄起枕头就砸过去，叶峥来不及躲闪，也难得的不甘示弱，两个幼稚程度不相上下的傻丫头，开始玩起枕头大战。头发乱蓬蓬，睡衣也皱了，笑笑闹闹，直到实在打不动了，还是筋疲力尽地躺到一起。
    不说话，就这么躺着。室内光线柔和，香薰灯的气息若有似无，安神助眠。
    疲累的秦渡很快就困了，半闭着眼去抓叶峥的胳膊。
    “阿峥，我要睡了哦。”
    “嗯，你睡吧。”叶峥把她抱在怀里，像个小狗似的闻她身上的味道。“要梦到我啊。”
    “才不要……天天对着你……”秦渡迷糊呓语，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早就看够了……”
    叶峥也笑了，顺顺她的鬓角：“那怎么办呢，要不我去整个容？”
    秦渡睡沉了，没有回答。叶峥像哄孩子一样抚着她的背，想了很多很多。
    翌日清晨，秦渡跟秦格通了个电话，就帮着叶峥一起做早餐。做到一半的时候，陆玖来了。
    “哎哟，看来我到的挺巧哈？”陆玖靠着厨房门，坏笑。
    “是挺巧的，掐着饭点来的，能不巧么。”叶峥握着煎蛋的锅铲，冷笑。
    秦渡看看他们两个，无奈地摇头。
    “好了，小九快坐。我那份先给小九吃吧，他一大早过来……”
    “凭什么给他先吃，你以为他来能有什么好事？你先吃。”叶峥扶着秦渡的肩让她坐下，又没好气地横陆玖一眼，“干嘛啊，不自己去弄，等谁伺候呢？”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们俩要虐狗。”陆玖看破红尘似的摆摆手，“都别管我，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要放在以往，叶峥还得揶揄他两句，今天就完全懒得理他，心思全在秦渡身上了。
    “烫不烫？我给你吹冷了再吃。”
    “这个粥煮的可能没有秦叔叔好，你先尝尝，不好吃的话我去重做，这个给陆小九。”
    “好吃啊？那你先吃着，我帮你把头发束起来，省得你还得用手拨。”
    陆玖看在眼里，啊，什么看在眼里，简直是没眼看了。
    “咳咳咳……”
    听到他做作地清嗓，叶峥才舍得看他一眼：“要咳嗽上外面咳去，别传染别人。”
    “什么咳嗽啊，我说叶峥你真就是见色忘友，当初我给你出过多少主意啊，啊？现在我就喝你一碗稀饭呗，你还跟我急上了——”
    秦渡捧着碗，一边看他们斗嘴一边笑，笑得陆玖都不好意思，自觉闭嘴。叶峥也得以继续专心致志地粘在秦渡旁边，看她吃饭。
    没安静一会儿呢，陆玖突然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一拍大腿，苦大仇深。
    “老板。”
    “又怎么了？”
    “你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表妹不。”
    “记得啊，叫陆雯雯？”
    “不不不，叫陆稳稳，沉稳的那个稳。”
    “这个名字还挺可爱的。”秦渡插嘴。
    “是吧，你喜欢？”叶峥搂着她的肩，“其实我第一次听到这名字也有点意思，我一直觉得陆玖的兄弟姐妹应该叫什么陆拾啊，陆拾一啊之类的。”
    “哈……哈哈……”陆玖干笑两声，没接她这茬，垮着一张脸没精打采的，“你上次不是让她去我们那儿吗，我本来完全没考虑的，但昨天喝的有点多，说秃噜嘴了，这死丫头倒会顺杆爬，说是真的要来。”
    叶峥没太在意：“那就让她来好了，应届生，你就带着她多学习学习吧。就这事？”
    “就这事。”接到她不耐的眼神，陆玖心领神会地放下碗，擦擦嘴，放好椅子，“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俩了，工作室还一堆活呢。老板，你度完蜜月也早点回来啊。”
    “什么度蜜月……”秦渡的脸又红了，看得叶峥又喜欢又心疼，立刻作势要去抽打陆玖。
    “少胡说八道，赶紧走啊。”
    “是是是，我主要也就是来看看你们俩怎么样，现在我看完了，我就走啦。”陆玖对叶峥使个眼色，把叶峥引到门口，压低了声音。
    “那什么，我发了东西给你，记得看邮箱。”

 第76章 chapter76

    叶峥狐疑脸。
    “什么？你不会要给我发黄片吧。”
    “哈？”陆玖笑了，还笑得有那么一点儿娇羞，眼角的表情纹都挤出来了，有一种生动的猥琐。
    “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有追求呢？”
    叶峥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又恶心又好笑：“别演了啊，严肃点。到底是什么？”
    陆玖还卖关子，眯着眼扮高深：“你看了就知道，你看完了，再决定要不要告诉秦渡。”
    “这么严重？”叶峥收起玩笑心思，拍拍他的背，“那行吧，我过会儿就来看。”
    “成，那我就先走了啊。”陆玖歪着头冲秦渡挥了挥手，开门前又冲叶峥眨眨眼，“你看过之后，有什么想问的就给我发邮件。”
    “知道了。”叶峥点头。
    等她又回到桌边，秦渡都快吃完了。
    “小九刚刚窸窸窣窣跟你说什么呢，还说好小声，怕我听见吗。”
    “没说什么啊。”叶峥笑着刮刮她的脸，“吃饱了吗？”
    “我才不信呢，你们俩有前科，肯定又在憋着劲想什么歪主意。”秦渡皱皱鼻子挡开叶峥的手，“哎呀不要捏我。”
    “你说我想歪主意我还不能捏你了？”叶峥不忿，看秦渡眼睛又瞪起来了，瞬间服软，“好嘛，真的没什么，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东西吧应该，说是发了邮件给我，让我一会儿看。”
    秦渡瞄她一眼：“没骗我哦？”
    “绝对没有。”叶峥举双手投降，“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最多是……隐瞒嘛。”
    “还好意思说……”秦渡撇撇嘴，好脾气地不再提了。
    早饭时间结束，叶峥洗好了水果，让秦渡坐在沙发上看书，自己端来了笔记本坐她对面，开始查收邮件。
    屋子里放着很轻的英文歌，秦渡刚开始还时不时望一眼叶峥，被叶峥发现又赶紧低头，弄得叶峥心痒痒的，想凑过去，又怕扰了她看书。毕竟最近她休假，有一段时间没写作，每天还是需要靠这样的阅读来保持状态的。忍了半天把那股冲动压下去，叶峥才开始认真查看陆玖的邮件。
    没有主题，也没有正文，就一个颇大的附件。
    叶峥有点疑虑，把那个附件下载下来，打开一看，这个普普通通的文件夹里居然有几百张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最早的从半年前就开始了，照片中里的人物不同，场景也几度变换，只有秦渡是唯一不变的主角。
    她和秦格，她和叶峥，她和曲扬，甚至她和陆玖，和孙阮，和林远，和楼下遛狗的邻居……无一遗漏。
    很美，却看得叶峥背后发寒。她来不及细想，立刻邮件联系陆玖。
    “怎么回事，这都是谁拍的？狂热粉丝？跟踪狂？你报警了吗？”
    等了半分钟没等到回复，叶峥抄起手机大爆手速给他发微信。
    “邮件我收到了，微信我怕秦渡看见，她不会用我的电脑，我们上扣扣说。”
    “好。”陆玖的回复可算来了，火速切换到扣扣。
    陆玖：“都看过了？来吧，说说你的感想。”
    叶峥：“你还有心思跟我这儿贫呢？这很可怕好吗？”
    陆玖：“你先放心，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就是狗仔而已。只不过，这些狗仔是曲扬找的，目的嘛，我猜不到，但是我觉得你们俩心思可能比较相近，你兴许能懂一点儿。”
    “我和他相近？你怎么那么看得起我呢？”叶峥都给他气笑了，一边摇头一边打字。
    叶峥：“你怎么知道是曲扬，他的话，怎么会让照片落到你手上？”
    陆玖：“本来确实也落不到我手上，但是曲扬这小子吧，突然说不拍了，你没看那些照片都挺老的吗，最近是没有人跟拍秦渡的了。我估计他也不是自己和狗仔联系的，底下人办事不干净，钱没给到位，这人不得留一手么，哎所以我怎么说这一行人脉太重要了呢，反正兜兜转转，这些照片，就落我这儿了。当然，也花了点小钱，能不能报销啊？”
    叶峥：“给你报个什么？我要这些照片有什么用？”
    陆玖：“哎哟我说你够傻的，怎么的，人一恋爱这智商就退居三七五六七八线了呗？你不要这照片，这照片落别人手里爆出去了你知道人家怎么写？秦伯父可能摇身一变成她幕后干爹，曲扬可能是她的正牌男友未婚夫，我和林远都可能是她养的小白脸，你知道的，大家都爱看这个。”
    叶峥：“……我明白了，这可能就是曲扬的目的。”
    陆玖：“你是说搞臭她？”
    叶峥：“不，我是说正牌男友未婚夫这个设定。”
    陆玖：“……我就知道你要计较这个，我就是随口一说。老板，你看长远一点。”
    叶峥：“你甭给我扯这么多。我想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曲扬收手的？”
    陆玖：“着我哪能知道啊，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蛆。”
    叶峥手一抬，还想打字，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里很乱，手腕悬在半空，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对面的秦渡立刻把书放下：“怎么了？”
    “嗯？”叶峥如梦初醒，“什么怎么了？”
    “你刚刚在叹气啊。”秦渡说。
    “我叹气了吗？”叶峥干笑两声，不知道该怎么跟秦渡说，“没事，就是坐着有点累，叹个气，放松一下。”
    “哦……”秦渡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看书。
    还没看进两行字呢，手机响了。顺手拿过来一看，这回换她叹气了。因为避开叶峥的话不太好，秦渡想了想，还是不挪地方了，就在这接吧。
    “曲扬，怎么了？”
    “现在方便吗，来公司一趟吧，这回是正事哦。”曲扬说。
    秦渡看看时间，这会儿去的话，谈完了估计得和他一起吃午饭，那家里这个大醋坛子还不得翻了天？
    “那个，我现在有点不舒服，可以下午去吗？吃过午饭我就去。”
    “你哪里不舒服，看了医生吗？”
    “嗯，就是，就是胃不太舒服，我吃过药了。”秦渡很少撒谎，多少有点吞吐，好在曲扬好像并没有听出来。
    “那你好好休息，下午我等你。”
    “嗯，谢谢。”秦渡挂断电话，松了一口气，接到叶峥的眼神，神经又立刻绷起来了。“那个，我下午可能要……去一趟公司，是公事，你不能拦哦。”
    “好，我不拦你。”叶峥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将面前的笔记本合上，凑到她身边搂着她，“我送你去吧？”
    “我不知道要谈多久呢，你要一直在下面等吗？”
    “你想我等吗？”叶峥问。
    “不想。”秦渡立刻否决。
    “好吧……”叶峥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反正你最大，听你的。把你送到了以后，我也去趟工作室，然后你谈完了我来接你，好不好？”
    她这么善解人意，秦渡也倍感轻松。本来嘛，她对曲扬没意思，叶峥就应该这么放心才对。
    “好哦，可以。”
    可嘴上说得容易，真把秦渡送到公司楼下了，叶峥心里还是挺不得劲的。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有点那种要把自己的宝贝亲手献给河神的绝望感，这河神还高深莫测，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现在就走吗？”叶峥看着立刻要解安全带的秦渡，酸溜溜的。
    秦渡看她委屈模样，轻轻伸手在她眉心上点了一下。
    “过来。”
    “嗯？”叶峥听话地凑过去，猝不及防地被她亲了一口。轻的跟羽毛似的，叶峥都还没感受出什么感受呢，就这么结束了。
    秦渡还挺得意：“好啦，看你今天这么乖，一个奖励。”
    “就这样？”叶峥笑了，笑得秦渡心里发毛。“看来你还不懂什么叫奖励，我来教你好了。”
    “哎哎哎不要不要————”秦渡还想跑，被人一把拉住，结结实实地亲了个够本。
    “学会了没有，这才叫奖励。”叶峥舔舔嘴唇，又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不许跟他聊私事，不许总对他笑，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秦渡悄悄翻个白眼，心说控制欲这东西，还真不是一天两天能消除的。不过这次问题不大，就让她过过嘴瘾好了。
    目送叶峥的车开走，秦渡也进了公司，去曲扬的办公室前，还钻进洗手间检查了一下脖子上的牙印。
    “真是……不知道是不是属狗的。”秦渡把长发拨到前面来，能挡一点是一点。刚想走的时候，就听隔间里两个陌生的女声。
    “哎你听说没，那位秦大小姐，现在已经是老板亲自负责了，钟姐也被逼得离职了。”
    “是吗？哎哟我早跟你说了，那位一上任管过别人没？人就是冲秦大小姐来的。”
    “啧，不知道那个秦渡有什么好，以前是个病秧子，现在是个花瓶，还炒那种同性恋绯闻，真够恶心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这个人啊，就是嘴巴太毒。现在不都是这样嘛，谁不要脸，谁就红嘛！”
    “哈哈哈哈你说的是，你这个嘴也是挺不饶人的，我怎么就那么爱听呢哎哟……”
    冲水声响起，两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走出来，有说有笑的，正要对着镜子检查妆容，就看见镜子里还有一个人呢。
    “两位，说谁不要脸呢？”

 第77章 chapter77

    秦渡走近了，高跟鞋钉在地上，气势逼人。
    “我还以为我是挡了谁的道儿，碍了谁上位的路子呢，这么急赤白脸地说我。”秦渡微微俯身看她们的胸牌，“原来是两位前台小姐啊，那就奇怪了。我~和你们，能有什么恩怨？”
    她音调平平，像是真的只是单纯发问。
    “无论我秦渡是发达还是落魄，是红还是黑，怎么算也干不着您二位的事儿啊。”
    言外之意，等级不一样，瞎操什么心？轮的着吗？
    那两位显然也听出来了，交换一个阴沉的眼神，低着头道：“抱歉秦小姐，我们……”
    秦渡手一扬：“停。别叫我秦小姐，从你嘴里出来，挺恶心的。”
    她站在卫生间门口，不说话也不让，连个正眼也懒得给，刻意地赏玩一番刚刚在家里叶峥给涂的指甲油，十个指甲轮着看过一遍，看满意了，才一字一句，慢悠悠地开口。
    “我这个人吧，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说的对，以前是病秧子，现在是花瓶。但是我这个花瓶吧，不是什么高冷出尘的那种，哎，也没什么出息，就是特爱计较，动手能力特别强，还特别贵。这么说吧，就你们这样的，我随随便便吊打十个不带喘气的。但是你们要伤了我，是不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家，赔不赔得起？”
    秦渡有时候是挺刁蛮，但不是不懂道理。她平时很少与人争执，就是争执也绝不会戳人痛处。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真生气，怎么尖酸刻薄怎么说，怎么得理不饶人怎么来。修养？在这种情况下她能维持的最高修养，也就只能是尽量不飙脏话了。
    说白了，说她什么都行，说她关系户，说她靠脸，说她靠炒作，什么都行，真没那个心思理。但是这会儿正在性向模糊的时候呢，被人说是恶心的同性恋，可不就是被踩了痛脚么？
    自己撞枪口上来了，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不亮亮招子收拾收拾你，你还真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就你们这些人吧，背后骂人一套一套的，还挺得意。我就不懂了，到了正主面前，敢说吗？要不然，把你们刚刚说的，对着我再说一遍？你们要敢说，我还就敬你们坦荡，不计较了。”
    “秦小姐，对不——”
    “停！让你别这么叫我，听不懂啊？！”秦渡翻个大大的白眼，忽然觉得和这些人吵架真是浪费时间。没意义就算了，连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多少年没吵架了想找人磨磨刀，还遇上两个这么面的，唠来唠去就是两句对不起，明明心里不服得都要吐血了，还当谁看不出来似的硬憋着，真够虚伪的。
    看着面前这两张讨人嫌的脸，刚调动起来的战斗力都被弄蔫了。秦渡皱着眉，懊恼地捂住眼睛：“我也真是闲得慌了……得了，你们俩走吧，胸牌给我留下。”
    吵架可以不吵了，但吓还是要吓一下的。你们让我不痛快了，我能让你们痛快？
    “胸、胸牌留下干什么……？”那人脸都白了，“您是要……”
    “你管我要干什么呢？”秦渡又急了，“胸牌和人，留下一个！要么人走，要么就跟着我上顶层溜达！”
    “好好好，我们给您。”那两个人迅速地摘下胸牌，鞠了一躬落荒而逃。
    秦渡看她们跑远了，低头望望放在水池边的两个胸牌，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吓吓就算了，不干不净的，老娘才不动手拿呢。
    等到了曲扬办公室门口，秦渡抬起手腕正要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里面的那人眼前一亮，顺势接住她悬空的手腕。
    “你再不来，我就要下去找你了。保安明明说你早就进公司了，刚刚去哪儿了？”
    被他拉着在沙发上坐下，秦渡笑嘻嘻的抽回手：“好久没来了，随便转转呗。怎么啦，老板，终于要跟我聊正事了哦。”
    “嗯，是这样的。”曲扬递给她一个文件夹，“你看看吧，如果没有问题，明天就可以开始进行这个项目了。”
    秦渡挑挑眉，听话地接过。放假有一段日子了，再没有点工作，人都要变懒了。但是，这个……
    “这本不是之前说过不拍吗？”秦渡只扫了一眼就把文件放下，皱着眉，少有的严肃。“题材不对，很有可能没法上映的。”
    把文件夹推回去，又抿着唇想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措辞。
    “曲扬……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虽然我们是老同学，你对我的好，帮我的忙，我都很感激，也一定会找机会报答。但是这件事你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吧？我当然很感谢你愿意帮我演绎作品，但我也不想因为我的关系，让大家的辛苦白费。”
    曲扬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绅士地听她讲完，微微挑起嘴角。
    “你啊，嘴上说是感谢我，事实上，总是在时刻跟我撇清关系。”
    我对你的每一句话都在暗示我爱你，而你对我的每一句话，都在暗示你不爱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再仔细看看，这回拍的不是电影，是个网络剧。”不愿看她窘迫，曲扬很快收回眼神，语调平稳。
    “我知道你很少看这些，不太了解也很正常。网络剧的限制会没有电影那么大，我们可以尽力去还原你心里的那个世界。这次，你来试试做制片，怎么样？”
    “制片？”秦渡好像有点兴趣，“制片人要做什么？”
    “很辛苦哦，要做的很多。编剧本，选演员，拉赞助，做宣传……都是你没做过的。想来吗？”
    “嗯……有点想。”秦渡不好意思地咬着唇，“我可以吗？”
    曲扬笑了。
    “不要答应得这么快啊，我刚刚说了，很辛苦。你要在一个星期之内整理好剧本，然后不停地过来开会；演员也不好选，选到了也要好好调教，更不要说拉赞助和宣传了，都是很耗精力的——”
    他不说这个还好，说了这个，秦渡那就肯定是当仁不让了。
    “哎呀我跟你说，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别的可能不行，就是精力特别好！”秦渡掏出包里的便签本，微微皱起眉头，“一周后交剧本是吧，行，我知道了。”
    曲扬呆呆地看着她这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哭笑不得。
    “谁刚刚说要我慎重考虑一下的？”
    “哎呀我相信你，你既然让我这么做了，说明很多事情你都已经摆平了嘛，对不对？”秦渡从百忙之中抬头，对着他俏皮地眨眨眼，“我刚刚真是太傻了，有这么一个酷霸拽的总裁同学，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还纠结什么啊我，矫情死了真是。”
    “哈哈哈……”曲扬少见的笑得爽朗，还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人似的，温柔地望着秦渡的发心，“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哎，我不这么说自己，总有人这么说我的。”秦渡撇撇嘴，漫不经心地带过。
    “谁这么说你？”曲扬问。
    “没人这么说我啊。”秦渡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和他聊天上，滑着通讯录找可能赞助的人，“对了，曲总，除了赞助之外，公司的投资是多少啊？”
    曲扬一愣，都被她气笑了，作势要敲她的脑袋：“喂，有没有点节操了，一想到钱，天都不跟我聊了。”
    “你是总裁，你想找人聊天还不是分分钟，不缺我一个。”秦渡眯着眼笑，“但是钱这个东西吧，不一样，我特别缺。”
    “少来这套啊，你想要钱，多少我都能……”
    “哎别别别——”秦渡及时打断他，“我希望我们俩是纯洁的同学及同事关系，那个……啊不好意思我电话响了。”
    秦渡抱歉地对他做个手势，走到办公室的另一边接电话。
    “阮阮？怎么啦，突然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小，秦渡的脸色却越来越差。等这通电话打完，她迅速地收拾好了文件要走，曲扬没有拦她，只是礼貌地发问：“怎么了？”
    秦渡的脚步顿住，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
    “阮阮今天去工地跟进度，眼睛被灼伤了，我得去医院看看。”
    “我送你去吧？”曲扬站起身，要为她开门，又被秦渡摆手拒绝。
    “不用了，好意心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阮阮和你不是很熟，大概不会想你去的，你去了，她还得费神跟你寒暄。”
    曲扬点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那你路上小心。”
    秦渡没再多说什么，嗯了一声，很快消失在曲扬的视线里。
    办公室里静了很久很久，突然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她就是你喜欢的人。”
    没有人回答，那个女生又再度开腔。
    “喜欢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曲扬终于应声，伴着一声苦笑，“就是不断被拒绝的感觉。”
    她像冰淇淋一样甜，她像冰淇淋一样冷。

 第78章 chapter78

    叶峥在工作室等秦渡的电话等了很久，等到天都黑了，才知道她人在医院。急匆匆地赶到病房外，就看见她手套也没戴，纤纤十指就那么拿着抹布给孙阮洗带油的碗，叶峥牙都要咬碎了。
    “快点放下！谁让你给她洗的？”
    秦渡看她来了，还傻乎乎地笑呢：“没有人让我洗啊，顺手洗一下嘛。你去坐一会儿吧，我马上就洗好了。”
    “我让你放下！”叶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请不起护工吗？要你在这下冷水？”
    “夏天嘛，冷水就冷水……有什么关系。”秦渡还嘟嘟囔囔的呢，一抬眼看她脸色不好，立刻乖乖放下碗，识趣地刚擦干净手就要去抱叶峥的胳膊，也没什么解释，就三个字，“生气啦？”
    “当然生气。我出于信任才没有打电话催你，但是你来了这里也不告诉我，这也就算了。吶，你爸没让你洗过碗，我没让你洗过碗，她凭什么让你洗碗？”
    “哎哎哎你声音小点……”秦渡摸摸她的耳朵，像这样可以调节音量似的，“她没让我洗，真的，我自己要洗的。”
    “你还好意思说？你给我洗过碗没有你就给她洗碗，到底谁才是……”叶峥还没说完，嘴巴就被秦渡捂住了。
    “让你声音小点啦，这里是医院。”秦渡讨好地抱抱她，“阮阮的眼睛伤得挺严重的，你别再找她麻烦了。”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叶峥哪还能有什么脾气，假模假式地捏捏她的鼻子，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到底怎么回事？”
    “嗯，她说最近这个项目挺重要的，所以她经常去现场盯，今天好像有个机器故障，具体叫什么名字我没记住，反正工作过程中突然溅射火花，阮阮没来得及躲。”秦渡皱着眉头，“医生说因为视网膜上没有痛觉神经,所以即使视网膜严重受损,也没有任何感觉。阮阮来得还是比较及时，因为当时她眼睛就睁不开了，见光就流泪，现在还肿着呢，基本上看不清路。”
    “那医生有没有说，对之后的视力有没有影响？”叶峥问。
    秦渡咬着唇，摇了摇头：“医生说……不确定。”
    叶峥不说话了，两人静静对视许久，她才迟疑着开口。
    “那你觉得，要不要告诉吴……”
    “我当然觉得不要。”秦渡撇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阮阮是希望她来的。虽然她嘴上不说。”
    “那好，我现在通知她。”叶峥立刻就要拿手机，又被秦渡按住。
    “等等等等一下，我突然想起来，她来这里，被认出来怎么办？”
    她都被偷拍怕了，何况是生活在聚光灯下的吴霜月。要是引起骚乱，孙阮只会更加无法休息。
    “放心吧，她没有同性绯闻，就是来探视老同学，被认出来被拍下来了，又能说什么？”叶峥伸手蹭蹭她的脸，“而且，我肯定会提醒她的。”
    “不不不，还是等等。”秦渡还是不放手，“叶峥，其实有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但是我没敢问阮阮。就是那个，上次她明明原谅吴霜月，跟她回去了，但是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为什么先给我打电话呢？”
    叶峥一愣，伸手抚平她纠结在一起的眉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在那之后，我见过一次吴霜月。她们俩，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也知道的，孙阮那么容易就原谅她，本身就很不正常。”
    “哦……是吗。”又一次猜对了，秦渡有气无力，靠在叶峥肩上，垂着眼睛不说话。
    想起当时，她确实反对孙阮毫无原则的原谅，但既然孙阮做了决定，秦渡也就没有再在这件事上多纠缠。本来希望自己想多了，本来希望她们能和好如初，可原来问题始终存在。此时秦渡丝毫没有未卜先知的成就感，她只是觉得很疲惫。从前没有谈恋爱，现在想来真是好事，省了多少麻烦。
    “行吧，你打电话给她吧。她要是说忙不来，你就把电话给我，我来骂她。”
    叶峥淡淡一笑，摸摸她的后脑：“好。”
    吴霜月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在一个活动的候场，妆都来不及卸就一路超着速赶过来了。看到孙阮的眼睛上真的蒙着遮光的纱布，呆呆愣在原地。
    孙阮还在跟秦渡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呢，听到这一阵戛然而止的脚步声，微微皱起眉头。
    “秦渡，是谁来了啊，高跟鞋好吵。”
    秦渡正要搭腔，吴霜月缓过劲来，立刻开口。
    “是我。”
    孙阮不说话了。
    秦渡看看她们俩，想了想还是拉着叶峥站起身。
    “阮阮，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叫我啊。千万别勉强睁眼，知道吗？”
    “你不用出去啊。”孙阮伸手抓了个空，有点懊恼。“霜霜很忙的，她肯定过两分钟就走了，你……”
    “我不走。”
    吴霜月面无表情地坐到她旁边，叶峥见气氛不对，推推呆若木鸡的秦渡，贴心地给她们关上门。
    病房里安静得吓人，看不见孙阮的眼睛，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吴霜月试探地握住她的手，她没有反应。
    “眼睛……怎么弄的？”
    “没什么。小事而已，辛苦你跑一趟啊。”
    “什么叫小事？眼睛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吴霜月突然激动，“为什么还要叶峥打电话我才知道？我再忙，你出了事，我都会赶过来的！”
    和她的激动不同，孙阮的声音毫无波澜，不急不慢：“哦。我以为我的事，对你来说都是小事。”
    吴霜月被她噎住如鲠在喉，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我挺好的，也不痛，你回去吧。”孙阮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翻了个身，“顺便让秦渡也回去吧，我虽然看不见，但是现在肯定不早了。”
    “……我们都走了，你夜里看不见，摔了怎么办？”
    “总有值班护士的，这个铃很近，我摸得着。”孙阮再说一次，“你走吧。”
    “好，我听你的。”
    吴霜月干脆答应，却并不照办。为了不吵她，把高跟鞋一脱，光着脚打开门，对着门外两个人挥手：“你们俩走吧，今天我在这照顾。”
    秦渡是累了，靠在叶峥肩上都快睡着了，听到她的声音揉揉眼睛：“你行不行啊……”
    “放心吧。”吴霜月没那个心思和她斗嘴，对着叶峥点点头，又回了病房。
    这一夜无话，第二天下午，孙阮的父母来了。
    期间正逢吴霜月下楼给她买零食，孙父孙母看着女儿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心疼坏了。
    “乖乖，疼不疼啊？难不难受啊？”
    “不疼，难受。”孙阮靠在母亲怀里，老老实实地回答。
    孙父站在一边，皱着眉仔细观察她的眼睛。
    “肿成这样，是不是也看不见爸爸妈妈？”
    孙阮摇头：“能看见一点儿，就是不太清楚。”
    “乖乖，要不然跟爸爸妈妈回去吧？好不好？北京这么远，我们就是想照顾你都不行……”
    孙阮笑了，依恋地搂住妈妈的脖子。
    “说什么呢，我在这挺好的啊。”
    “什么挺好，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挺好？”孙母气得拍了她一下，“这么大姑娘了，也没领个小伙子来让我们看看，一天天地尽工作，人都工作成这样了，还挺好？”
    “哎，她都这样了，你还提这些干嘛。”孙父不赞成地瞄孙母一眼，“让她好好休息。”
    “对啊妈妈，明明说好了不催我结婚的。”孙阮抬手要揉眼睛，立刻被孙母把手腕抓住了，笑嘻嘻地求饶，“好好好，我不揉。”
    费了好大功夫才把爸爸妈妈先哄走，孙阮刚躺下没一会儿，吴霜月又回来了。
    “阮阮，你平时喜欢吃的，我都买了。起司蛋糕，黑巧克力还有小饼干，还有抹茶冰淇淋，你想吃哪一个？”
    但孙阮没有理会她兴冲冲的发问，她只是低着头：“霜霜，刚刚我爸妈来了。”
    “……哦。”吴霜月面上的笑容退去，尴尬地放下袋子，“那我需要回避吗？”
    “你觉得呢？”
    “好吧……我明白了。”吴霜月转身要走，却又迈不开步子。思虑再三，她到底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阮阮，我想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你父母说…呃，就是，出柜？”
    “我没有准备。”孙阮声音很低，却好像并没有犹疑，“也没有人值得我这样做啊。”
    “啊，是这样啊，呵……原来是这样。”在孙阮看不见的地方，吴霜月的身形摇摇晃晃。她扶着床边的栏杆勉强站稳，仰着头，声音沙哑。
    “那就这样吧，阮阮。分手吧，这一次我来提。”
    “我不捆着你了，你可以自由，不用有负担，是我这个坏女人说要分手的。你可以找一个爱你的男生，结婚生子，过普通的日子了，过可以跟爸爸妈妈说的日子了。本来就是我把你拉上这条路的，对不起，我现在放你回去。”
    “好，谢谢你。”孙阮点头，“祝你幸福。”
    吴霜月捂着眼睛，声带哭腔：“祝你幸福。”

 第79章 chapter79

    她们俩结束了。
    秦渡到医院的时候，孙阮是这么说的。
    “那，阮阮，我……”
    “没关系啊，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孙阮故作轻松地找到她的手拍了拍，“你想打电话给叶峥就打，我不介意的。”
    “没有……我没想给她打电话。”秦渡低着头，偷偷把刚刚还攥在手里的手机放进包里，“我在这陪你。”
    “那你一直坐这里，不无聊吗？”孙阮问。
    秦渡摇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又打开自己的笔记本：“不无聊啊，我马上来整理剧本，曲扬要得很急……你要睡吗？你要睡的话我铺一层垫子在键盘上……”
    “不睡，我不觉得你吵。”孙阮微笑着，“要不然你也给我讲讲剧本吧？一边整理一边讲，会影响思路吗？”
    “不会。小说我很早就写好了，剧情都是定下来的，我只要把它改的精简一些，让导演和演员能看得懂、能照着拍就好。”
    秦渡望望她的脸，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她的声音，却好像……
    “那个……阮阮，你真的没关系吗？我觉得你是很喜欢吴……”
    “对啊，我是很喜欢她啊。”和秦渡发问的犹疑不同，孙阮很快就回答了，还翻了个身对着秦渡，一副很乐意交谈的模样，“嗯……就是她不喜欢我。”
    说完这句，她又笑了。而秦渡看着她从纱布里面渗出来的眼泪，不知道如何回应。
    晚上秦渡回到家里，心里依旧很乱。
    “叶峥。”
    “嗯，我在。”
    “我今天在医院，所以没有给你打电话。”秦渡搂着叶峥的脖子，“你有想我吗？”
    黑暗里，叶峥少见的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拍拍秦渡的肩：“……快睡吧，这几天又赶剧本又去医院，累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哦。”秦渡沉默了。她其实也不是非要听情话，只不过心里很乱，想和叶峥聊聊天而已，但叶峥闪避的态度，让她有点不舒服。
    之前还是好朋友的时候，她们聊天是很开心的，至少秦渡这么觉得。但现在关系有了变化，秦渡努力适应，主动和叶峥亲近，却好像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如果还是好朋友，那叶峥让她早点睡当然很好，很关心她，但现在的关系，这样回答显然很敷衍。
    是我太投入了吗？秦渡翻了一个身，裹好被子，闭上眼睛。
    “想你。”
    叶峥忽然开口，整个人朝她身上靠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特别想你。哪怕现在你就在我身边了，我还是很想你。”
    秦渡没说话，好像已经睡着。
    “生气了？”叶峥又把下巴搭在她肩上，呼出的热气喷在秦渡的耳朵尖上，激得她一阵战栗。
    “没有。”秦渡说。
    叶峥轻笑：“那你为什么不转过来？”
    “我觉得这样侧着睡舒服。”秦渡抬手把叶峥的脸推远，“不要吵我了，很累，我不想明天早上起来还有黑眼圈。”
    “还说不是生气。”叶峥又笑着凑过去蹭她的脸，“我错了，你才没有黑眼圈呢，你最好看了。”
    “我本来就好看，不用你说。”秦渡把粘人的叶峥从身上剥下去，用被子把自己裹好，“不要闹了，我真的要睡觉了。”
    叶峥揪揪她的被子，没揪动。秦渡手攥着被角呢。
    叶峥又整个人压上去，亲秦渡闭起来的眼睛：“真的要睡觉吗，没有话跟我说？”
    秦渡忍了半天，咬牙切齿地蹦出两个字：“叶——峥！”
    “我在啊，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叶峥说。
    秦渡想推她没推动，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憋了半天又只憋出两个字：“有病！”
    被她这么斥责，叶峥居然还嬉皮笑脸：“嗯，我有病，秦医生，给我治治吧。”
    秦渡都被她弄没辙了，费了半天劲从叶峥的钳制下抽出手去捏她的鼻子。
    “从我身上下去！不然不跟你说话！”
    “好。”叶峥乖乖睡回原来的位置，把她又搂进怀里，静了片刻才开口，“今天……孙阮和你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你说阮阮的事？”秦渡抬头，看着叶峥下巴的弧度，伸手碰碰。
    “你今天中午才出门，只去了医院，当然要说她了。”叶峥难得的没有醋意，“她说了什么？”
    秦渡叹了一口气，又去搂叶峥的脖子。
    “她和吴霜月分手了。她跟我说，其实她很喜欢吴霜月，就是吴霜月不喜欢她，还哭了。”
    “她这么跟你说的？”叶峥有点惊讶，扶着秦渡坐起来，“你知道吴霜月今天下午在哪里？”
    秦渡有点懵了：“在哪里？”
    叶峥皱眉：“她在我办公室，哭了一下午，说孙阮从没爱过她。”
    想起她哭的撕心裂肺那个死样子，叶峥的太阳穴又在抽搐了。
    “呃……所以，她们俩是有什么误会？”秦渡头痛，一点都没计较她们俩待在一起一下午这件事，“那，要不要跟阮阮说？”
    叶峥望了她很久，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突然淡淡地笑了，拨开她的刘海去吻她的眉心。
    “你现在好像经常征求我的意见，经常问我要不要，可不可以，这样好不好……”
    “那你是不乐意呗？”秦渡没好气地打开她的手。明明在谈这么重要的正事，干嘛又岔开话题？
    “我没有不乐意，我很高兴。”叶峥把她抱紧，“我觉得，我们比她们幸运好多好多。”
    “其实按照你说的，她们应该也还是相互喜欢，我们要帮忙啊。”秦渡还在这个问题上不依不饶，“我们不能只顾着自己好……”
    “傻瓜。当初不喜欢她们在一起的人是你，现在要帮她们复合的也是你……”叶峥捏捏她的耳朵，“感情的事，我们怎么帮？很多问题不是表面……”
    “不试试怎么知道？”秦渡还要说什么，又被叶峥把嘴捂住了。
    “现在是我抱着你，你能不能不要对别人这么上心？”
    秦渡把她的手拉下来：“就算阮阮不能算你的朋友，那吴霜月不算吗？你说她哭了一下午，你都不难受么？”
    “难受，可是那又怎么样？孙阮不愿意告诉父母自己和吴霜月在一起，这件事能怎么解决？就像你这几天跟秦叔叔打电话，你提过我没有？”叶峥突然有些激动，看秦渡被自己吼得脸色发白，又皱着眉把她抱紧。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秦渡被她这么剧烈的情绪起伏弄的有点反应不过来，被她抱着，手垂在身侧，没有回应。
    “嗯，我知道了，睡吧。”
    叶峥看着她推开自己躺下，又掀开被子靠过去。秦渡感觉到了，没有睁眼，也没有避开。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比较的，我答应了给你时间，我不会再逼你了……对不起……”
    秦渡叹气，转过身来。
    “都说我知道了，快睡觉。”
    “你不生气？”
    秦渡又瞪圆了眼睛：“我哪那么容易生气？！”
    叶峥笑了，把她重新搂进怀里。
    “那你叫我名字。”
    “叶峥，叶峥，叶峥，叶峥！满意了吗？”秦渡张嘴狠狠咬了叶峥锁骨一口，却只听到她一声满足的叹息。
    秦渡悄悄发个白眼，小声地说：“受虐狂。”
    叶峥又笑了，凑过去亲她。
    “宝宝，我好爱你。”
    秦渡被她恶心得又翻了个身：“不要这么叫，肉麻死了。”
    “就我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叶峥，我比你大，你怎么能这么叫？”
    “就大三个月，这也能叫大？”
    “大三分钟也是大！”
    叶峥勾起嘴角：“那好啊，你比我大，那你叫我宝宝啊。”
    再跟她这么扯下去，天都要亮了。秦渡揉揉她的脸，说了最后一遍：“快——睡——觉——”
    “可是我不困。”叶峥的眼睛眨啊眨，不经意地溜到秦渡锁骨下方，“……其实，也没有比我大很多啊……嗷！”
    “让你乱看，再看，再看？”秦渡又抽出枕头去打她，“还看不看了，嗯？还老不老实了？每天白天都很忙了，大半夜的还要发疯……唔。”
    叶峥把她手里的枕头夺下来，压在她身上，趁机揩油。
    “白天工作是很忙，但感情交流也是必要的，知道了吗？”
    秦渡把她推下去，恨恨擦嘴。
    “不知道！一点也不必要！”
    叶峥把她擦嘴的手拉下来：“那是谁回来就问我想不想她的？”
    “谁知道！”秦渡抽回手，“还好意思说，我问完又是谁不理我？”
    “当时我在想吴霜月的事，你这些天又确实很累……”
    “那我现在就不累了？你还要闹我？！”秦渡又来了精神，看着叶峥脸上玩味的笑容，又不自然地转身，“睡了！”
    这回叶峥再怎么闹她，秦渡也不理了。
    第二天，秦渡被叶峥拖到她的工作室改剧本，一进工作室的门就收到十几道暧昧目光，以陆小九为首，笑得神秘莫测，弄得秦渡耳朵都红了，比叶峥走得还快，抢在她前头进了办公室，还把百叶窗全放下来，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把叶峥都挡在外面。
    叶峥有点讶异，看着这扇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门，笑的和外面所有人一样。
    不过……没过多久，他们就笑不出来了。这一次，又是以陆小九为首，看着工作室门外站着的那个梳着双马尾的娇俏女生，说不出话。
    “大家好啊，我是陆稳稳！”

 第80章 chapter80

    她的发质柔顺笑容明亮，打扮也有种符合年龄的甜美，看起来是个很精神，很活力的女孩儿。站在那里打量着工作室里的各色男女，眼神里有种不加掩饰的好奇。
    “你你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陆玖反应过来，抄起袖子就要去揪她的耳朵，陆稳稳一弯腰，直接窜到了叶峥背后。
    “好了。”叶峥心情好，看着陆玖满脸阴云，转头望望陆稳稳，“来都来了，进办公室聊吧。”
    陆稳稳还是不动，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叶峥看。
    “你是谁？”
    叶峥微微扬起嘴角：“你哥哥让你来我的工作室上班，你还问我是谁？”
    “我知道了，你是叶峥！”
    陆稳稳还要伸手指她，却被陆玖一个箭步冲上来把手腕攥住了。
    “这两个字也是你叫的？不要这么没礼貌！”
    叶峥倒不是很介意，先行推开门。
    “你们俩都进来吧。”
    秦渡都一个人在里面坐半天了，再不进去，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不过叶峥这回猜错了，秦渡只羞涩了那么一会儿就很自觉地在她的办公桌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进入了工作状态。这段时间要照顾阮阮，耽误了一些时间，后天就该把剧本先交给曲扬了，这家伙，每天一个电话催，得赶紧把这些完成，好堵住他的嘴。
    余光瞄到他们进来，秦渡也只是稍稍抬了下头。
    “啊，秦渡姐！”
    嗯，谁叫我？
    这个声音好像有点熟悉，不知道在哪里听过。秦渡不明所以地望过去，才看见叶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姑娘呢。
    陆稳稳背包都没记得放下就往她身边凑过去，一双手在空中挥啊挥的，恨不得上手摸摸是不是真人。
    “真的是秦渡姐！还有叶峥……哥，这就是你供着的那两尊菩萨？”
    “别乱说话！”陆玖脸色变了变，“什么菩萨……”
    叶峥没什么表示，就是看陆稳稳的手差点打到秦渡的头，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秦渡呢，刚从剧情中抽离，还搞不清楚状况，但是这姑娘叫她姐，叫叶峥就叫名字这一段，倒是听明白了。
    这会儿倒是觉得还是叶峥说得对，大三个月也叫大？至于称呼都不一样么……
    “嗯，我是秦渡。你叫小九哥哥，所以你是……陆稳稳？”
    “对呀对呀，秦渡姐，你知道我的名字！”
    秦渡对她并不反感，点点头，淡淡一笑：“小九跟我提过，你的名字很可爱。”
    陆稳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自然地搬了张凳子坐秦渡身边，一双眼往她的屏幕上看。
    “秦渡姐，你在忙什么？”
    秦渡一愣，立刻调回桌面。
    “没什么，这些……暂时算是商业机密。”
    小九的这个妹妹，是堂妹还是表妹来着……好像有点过于自来熟了。
    “我是陆玖的堂妹，不是外人。”陆稳稳凑得很近，近得秦渡都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了。
    诶，怎么这味道也有点熟悉，在哪里闻到过……
    “陆稳稳！你想在这里工作，就少这么把自己不当外人！”
    在叶峥发作以前，陆玖立刻去把她拎起来了。眉头深锁，少见的忧虑。
    “总监，我马上把她带出去，先让她跟着小夏实习。”
    “不用。”叶峥不知道在想什么，伸手指指自己的对面，“她第一天来，你不要这么凶。稳稳，坐这里。”
    陆稳稳眼前一亮，抓着背包的包带就立刻坐到了叶峥身边。
    “叶峥，你有什么事？”
    “第一件事，你先坐到我的对面去。”叶峥好整以暇地抻了抻自己的衣服下摆，看着她终于听话地挪位置，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你哥哥刚刚也在教你了，你应该叫我叶总监。”
    陆稳稳歪着头：“你不喜欢我叫你叶峥吗？”
    “对，不喜欢。”叶峥答得干脆，侧头望望又专注于工作的秦渡，笑意慢慢浮上眼角眉梢。
    “我只喜欢一个人叫我名字。”
    秦渡没有回应，一直盯着屏幕，像没听见似的，只是耳朵又悄悄红了。
    这个叶峥，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那个人是谁，秦渡姐吗？”
    陆稳稳问得认真自然，又有种暗暗的尖锐。连秦渡都竖起了耳朵，想听叶峥怎么回答。而陆玖，此时的脸已经白了。
    “陆稳稳，我不是让你来问问题的！”陆玖走过去拉着她站起来，小声地警告，“不要再冒犯她们两个了，听到没有？”
    自从很多年前那次打架之后，就再没见过陆玖这么强势的模样了，脖子上的青筋爆出来，看得秦渡都有点呆了。
    怎么回事，好像最近大家的脾气都很大啊……
    “好了，陆玖，她也是个女孩子，你手劲小点。”叶峥打量着陆稳稳被攥红了的手腕，语气淡淡的。
    听到她这么说，陆玖很快松开了手，狠狠瞪了陆稳稳一眼，先行离开了办公室。
    秦渡望着他的背影，决定不蹚这趟浑水，收束了注意力，再次沉浸在剧本里。
    叶峥又问了一些陆稳稳的基本资料和专业技能，陆稳稳都安安分分地回答了。虽然看起来对于气走了哥哥这件事毫无愧疚之意，但陆玖走了之后，她好像是乖了一点，没再说什么怪话。
    “嗯，虽然专业不是很对口，但是你软件都会用，应该不会有太大困难的。”叶峥翻着她的简历，轻轻点头，“就按你哥哥说的，先跟着小夏实习吧。实习期三个月，转正后月薪6000，五险一金加餐补和交通补，加班有加班费，节假日和生日有员工福利，还有问题吗？”
    “没有。”陆稳稳摇头。
    叶峥嗯了一声，把简历放下。
    “那你先出去吧，让你哥带你认认人。”
    陆稳稳干脆起身，拉着包带子去开门。叶峥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陆稳稳笑了，露出一排白皙的牙齿。
    “如果没有的话，我能和你一起住吗？”
    秦渡按键盘的声音停了。
    叶峥敏锐地捕捉到了，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没有得到回答，陆稳稳也不介意，对着秦渡的方向挥挥手：“秦渡姐，你别急着走哦，我下班之后，还有事找你。”
    走？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秦渡莫名其妙地看看她离开的背影，心里面怪怪的。
    才第一次见面，能有什么事找她呢……
    “怎么了？”
    叶峥悄悄走到她的背后环住她的肩，呼出的气息就烙在秦渡的耳边，激得她又打了个冷战。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小九的这个妹妹，有点……怎么说，有点……”
    “有点什么？”
    秦渡苦了一张脸：“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嗯，好像很有侵略性。”
    “你觉得她侵略到你了？”叶峥含住她的耳朵尖，声音含含糊糊的，一点没了刚刚叶总监的架势。
    “也没有吧……”秦渡的脸又红了，歪着头躲着叶峥的吻，“我就是觉得，你好像……对她很好。你平时，不会那么关心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的。”
    “哦，因为我对她很好，所以就侵略到你了？”叶峥的声音带着低低的笑意，舌尖轻轻卷着秦渡那只和她一对的耳钉，“疼不疼？”
    “不疼，我的耳洞很早就长好了，就是有点刺刺的……别亲了……”秦渡浑身都要烧起来了，“这是你办公室，我还得忙呢……”
    “我关心她，是因为她很像小时候的你。”
    叶峥好心地放过她，下巴搁在她的颈窝上，一字一句，慢慢吞吞。
    “我小时候有这么浑？”秦渡推推她的脸，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你的意思，我要是没病没灾地长大了，就是她现在这样呗？”
    “怎么，你好像很不喜欢她？”叶峥的手悄悄下移，放在秦渡的胸口，感受她的心跳，很快，很快。不知道为什么，叶峥想到了原野上的风，自由又飒爽。把她抱在怀里，就是把风抱在怀里了。
    “怎么可能，她是小九的妹妹，我当然喜欢她。”秦渡没在意她的小动作，继续解释，“可能我现在人年纪大了，人情世故也明白不少，看到这种二十出头、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就有点不能适应吧。”
    “哦，我知道了，因为人家叫你姐姐，所以你不高兴了。”叶峥说。
    秦渡有点恼了：“都说了不是！我有那么小心眼？”
    “好好好，我的宝宝最大气了。哎呀你看这小脸嫩的，跟十几岁的时候还是一样。”叶峥好笑地哄着她，“陆稳稳……她确实是个很特殊的孩子，你看陆小九被她气得爆青筋就知道了。陆小九之前跟我怎么形容她来着，哦，说她是个邪头。”
    “那你为什么还让她来呢？“秦渡问。
    叶峥点点她的鼻子：“傻瓜，还能为什么。你别看陆小九总骂她，其实可记挂了。这么一个妹妹只身来北京，当然是让她待在身边，才比较放心。”
    “看不出来啊，叶峥，你还是个好老板，小九没跟错人。”秦渡赞赏地望着她，“刚才听你跟陆稳稳谈待遇，弄得我都想来你这儿上班了。”
    “好啊，你来做总监助理，总监一辈子的收入都归你。”叶峥眼神认真，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怎么样，考虑一下吧，秦小姐？”
    “我才不要呢，我现在身上可还有一份千万级的合约……哎呀好了我不说了。”秦渡抓牢了叶峥乱动的手，和她十指紧扣。
    “其实我挺高兴的，真的。叶峥，你虽然看起来面冷，但你很关心小九，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
    “陆小九帮过我很多。”叶峥说。
    帮我认清自己，帮我找到你，帮我得到你。
    “嗯，乖。”
    秦渡没再多问，眯着眼睛摸摸她的脸，“时间不早了，开始干活吧。”
    叶峥点点头，打开自己的电脑，看看她的侧脸，再看看屏幕。这样在一起工作的感觉，很好。
    到了下班时间，秦渡的剧本修改工作也到了收尾的阶段，伸了个懒腰往叶峥身上一靠。
    “叶峥，我快做完了，你呢？”
    叶峥皱着眉：“我还有一点，你先去里面我的休息室里躺一躺，坐了一天，肯定很累。”
    “没关系，我在这陪你。”秦渡抱着她的腰，还没闭上眼睛，就听见陆稳稳的声音钻进来了。
    “秦渡姐，你的商业机密……完成了对不对？”
    秦渡一惊，从叶峥的肩膀上弹起来，看着眼前那个活力无限的小姑娘，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年轻才好啊，工作一天了，还活蹦乱跳的。
    “稳稳，下次进来记得敲门。”二人世界被打扰，叶峥有点不耐，“已经下班了，你哥不带你走吗？”
    “我哥又被我气跑了，说是再也不想看见我。”陆稳稳满不在乎地撇嘴，过来拉秦渡的手，“秦渡姐，我陪你去遛狗哦。”
    “遛狗？陪我？”她的力气不小，毫无准备的秦渡被她拉的一个踉跄，“我没有狗啊……”
    “我有嘛，借你遛。”陆稳稳笑得狡黠，在叶峥开口阻拦之前，就把还没反应过来的秦渡拉走了。
    叶峥正要开腔，又想到秦渡今天都没怎么动弹，去放松下也好，也就没多说什么。陆玖的妹妹，总不会要害秦渡吧。
    等她终于把一天的工作完成，坐在窗边懒懒散散等她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楼下陆稳稳扶着秦渡，进了大楼。秦渡的身影，有点一瘸一拐的……
    叶峥浑身的血都凉了，冲到电梯间，看着秦渡膝盖到小腿上一片擦伤，脚踝也肿了，慢慢从电梯里挪出来，满满的狼狈。叶峥的怒火一下子腾到脑际，上前狠狠打开陆稳稳的手，一双眼只紧紧盯着秦渡：“怎么弄的？”
    “稳稳说去买水，把狗绳给了我……然后狗狗突然发疯一样地要跑，我就被它带倒了……”秦渡有点尴尬，“那个，不关她的事，你不要这么凶。”
    “对啊，秦渡姐太瘦了，我还以为……”
    “闭嘴！”叶峥眼睛都红了，“你给我立刻离开！”
    陆稳稳被她吼得呆呆站在原地，然后捂着眼睛跑了。
    “哎稳稳——”秦渡还要去追，忽地双腿腾空被叶峥抱了起来，“呃……放我下来……”

 第81章 chapter81

    好在路不远，叶峥那细胳膊细腿的，抱她走这么一段，也说不上有多费力。
    扫开一桌的文件，把人放在办公桌上，叶峥蹲下，仔细查看秦渡的伤口。
    看她好像还没消气的样子，秦渡也不敢动，弱弱地开口：“那个，稳稳当时就用矿泉水给我冲过了，也不流血了……”
    叶峥没搭理她。
    秦渡又伸手摸摸她的头：“真的没什么事，你不要那么紧张，刚刚还那么凶稳稳……”
    “才跟着我几天就伤成这样，要我怎么跟秦叔叔交代？”叶峥抬头，眉头深锁，看得秦渡又没了底气。
    “……我会跟他说的啊，不关任何人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就像我一定会怪陆稳稳一样，你爸爸也一定会怪我的。”叶峥把两个人的包都背上身，又在秦渡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去医院。”
    秦渡的手抓着桌沿，支支吾吾。
    “不用吧，皮外伤而已，不用到医院那么严重吧……而且，我可以自己走的，只是会慢一点。”
    “谁知道你摔倒的那地上有什么病菌或者铁锈？去医院看看要不要打一针破伤风。还有你这个脚踝，肿这么高还要走路？我就背你到停车场，不会有别人看见的。”叶峥拍拍自己的背，“快上来，我这么蹲着，腰都酸了。”
    “好吧。”秦渡是个耳根子软的，顺势轻轻趴到她的背上，“我重不重？”
    “不重。”叶峥说。
    秦渡笑了，伸出手指戳戳叶峥的脸。
    “你不要怪稳稳了哦。”
    “不怪她怪谁？再说了，我已经很克制了，又没骂她。”叶峥又带她走到电梯间，示意秦渡按按钮。
    “莫名其妙带你去遛什么狗，还是一条这么有攻击性的狗，安的什么心。”
    “她是小九的妹妹，不要这么说啊……”秦渡撇嘴，“明明之前还说要帮小九照顾她的呢，都忘了？”
    “我管她是谁的妹妹！”叶峥没好气，“我马上就给陆玖打电话，让她明天别来了。”
    秦渡急了，刚要拍叶峥的肩，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正是陆玖。
    “说什么来什么，小九的电话，我现在接，你不要乱说话哦。”秦渡少见地主动亲亲叶峥的耳朵权当安抚，见她确实安静下来，才放心地接通陆玖的电话。
    “小九？”
    “对不起啊秦渡，我都听那个死丫头说了，你还好吗？去医院了没有，我马上来接你去！”
    陆玖喘得很急，一听就是刚发过火。
    “没事的，你不用过来，叶峥马上就带我去了。”到了停车场，秦渡被叶峥扶着，慢慢坐进副驾的位置。“你也别和稳稳发脾气了，叶峥刚刚有点急了，对稳稳态度不好，我替她道个歉。”
    “你们道什么歉，该这死丫头道歉！陆稳稳，你给我过来！”
    “别别别不用了，小九，你要这么见外的话，我就挂电话了啊。”秦渡伸手碰碰自己的脚踝，痛得轻轻吸了一口气。
    叶峥立刻转头：“怎么样，很痛？”
    “还好，不碰就还好。但是我怕医生一会儿要扭我。”秦渡苦着一张脸，想起电话还没挂，那边陆玖好像还在絮叨，弄得秦渡好笑又无奈。
    “好啦小九，就这样吧，我真的没什么事。你都下班了，好好休息。”
    说完，没等陆玖再开口，秦渡就把电话挂了，挂完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真是……被我爸还要啰嗦。我要把他的联系人姓名改成唐僧九。”
    叶峥冷哼：“是吗？我看你明明很喜欢他。他妹妹把你伤成这样，你还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这是两码事。叶峥，你再生气，也不能那么凶陆稳稳。毕竟她不是工作失误，要骂也是小九去骂，明白吗？你们以后还要共事，如果她对你有情绪了，会有很多麻烦的。”
    “哦~”她这么一说，叶峥立刻明白过来，了然地一笑，“所以你在陆玖面前不怪她，陆玖就更愧疚了，更得收拾她了。”
    “我可没那意思啊。”秦渡斜她一眼，“这都是你说的。”
    叶峥扶着方向盘，嘴唇一碰飘出三个字：“坏丫头。”
    “坏丫头为谁？”
    不想陆稳稳对她有情绪，不想陆玖对她有隔阂，难道做错了？
    叶峥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握了很久。脸上已经看不出笑意，只是眼底的深情，不曾退去。
    “为我。”她说。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你，会这么为我考虑。
    “原来你还知道啊，哼。刚刚说我喜欢小九的时候，你看你那张脸臭的，就差没直接说我不识好歹了。”秦渡不忿地想抽回手，却被叶峥牢牢握住，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好了，我在开车，不要乱动。”
    这个珍而重之的动作让秦渡有点不知所措，任她抓着，不吭声了。
    不乱动就不乱动……
    等到了医院楼下，叶峥又要背她，被秦渡坚决拒绝了。
    “这儿人太多了，我们俩都没带口罩，低调一点。”
    “那你把手搁我肩上，右脚不准用力知道吗？我扶着你。”叶峥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一步一停。
    到了诊室，医生直接忽略了秦渡腿上的擦伤，只盯着她的脚踝看。
    “怎么样医生，没有伤到骨头吧？那个擦伤，没关系吗？”
    “擦伤很浅，涂药一个礼拜，不涂药一个星期。”医生扶扶眼镜，在她的病历上写写画画，“脚踝问题也不是很大，开点红花油，回家揉去吧。”
    “就这样？”叶峥还是不放心，“红花油要揉到什么程度？”
    “可劲儿揉，揉进去才有用。”
    “那她怕疼怎么办？有没有温和一点的治疗方法？”
    医生抬眼看看发问的叶峥，又看看不好意思的秦渡，冷淡地低头。
    “没有。”
    叶峥还要再问，被秦渡拉住了。
    “好啦……走吧。”
    下班时间，急诊室里排队的人不少，叶峥想了想，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搀着她离开了。
    “就跟你说没事吧，还非要来这么一趟。你看医生刚刚那眼神……我觉得他心里一定在说，这么点小伤也来烦我？你听过那个故事没有，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大夫，打的一手好旗，哎，活人不医——！”
    “好了，还贫呢。”知道她没事，叶峥心里也轻松不少，伸手温柔地拢拢她的头发，“一会儿回家擦药别哭。”
    一说到擦药，秦渡的脸就苦了。
    “怎么办，刚刚一碰都疼，我肯定下不了手揉的。”
    叶峥叹气：“还能怎么办，我来吧。”
    “嗯，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一个做决定的人。”秦渡就等她说这话呢，老神在在地点头，“到时候我就负责疼，你呢，要负责心疼。”
    叶峥笑了，又习惯性地去搂她的脖子，被秦渡挡开了。
    “快回家，医院车位紧张，别老在这停。”
    “好，都听你的。”
    回到家里，用足浴盆给秦渡泡了脚，叶峥皱着眉打开红花油：“我要动手咯？”
    “你动手吧。”秦渡闭上眼，视死如归。
    她的脚踝已经高高肿起，因为刚被温水泡过，还散发着热气。叶峥一手扶着，一手轻轻把药油抹上去。
    “我真的要开始了哦？”
    “快点，别吊着我了……”秦渡稍稍睁开一只眼，看她手扬起来了又赶紧闭上，“要不你先给我条毛巾咬着吧。”
    “不行，别咬得牙疼了。”
    长痛不如短痛，叶峥下定决心，手上使力：“痛不痛？”
    “痛痛痛——————！”秦渡眼泪差点就下来了，刚刚的坚强劲都被这一揉吓没了，抱着枕头犯委屈，“别揉了别揉了……求你了，让它自己慢慢好吧……”
    叶峥本来心疼的要命，被她这一叫弄得有点愣，咂摸过味儿来，又笑得高深莫测。
    “你知道你刚刚叫的像什么？”
    秦渡从枕头后面露出一双泪眼：“像什么？”
    “像你正在被我非礼。”叶峥使坏地伸出手指划过她的脚心，激得秦渡下意识地一缩，又被叶峥牢牢抓住，“就差喊两句不要不要了……”
    “叶峥！”秦渡火起来了，也顾不上动起来会痛，抄起枕头就要去砸她，“你丫越来越流氓了！”
    “我还有更流氓的呢，迟早都要使到你身上。”叶峥抓住她的枕头丢开，语气轻佻。
    一只脚在人家手上，秦渡动也动不开，气得没辙，抱着胳膊扭过头去，任叶峥怎么叫也不看她。
    “你老欺负我，我要回家，我要告诉我爸去！”
    “哈哈哈哈……”叶峥被她这副幼稚鬼的模样逗得不行，“好啦，不说笑了。你要回家要告状，也得脚好了才可以。放松，我真的要用力了哦。”
    秦渡不说话，闭上眼睛，一副等死的模样。
    等叶峥把这手红花油彻底揉进去了，秦渡的唇都被自己咬破了。叶峥洗过手来抱她，又被她嫌弃地推开。
    “烦人。”
    “烦人、讨厌、有病、流氓……还有没有新的，这些我都听腻了。”叶峥强行把她扳过来，轻轻舔去她唇上的血，“把你弄疼了，恨不恨我？”
    “不恨你，不想搭理你。”秦渡也端起了高冷范，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胸口，“别来招我。”
    “好啦，我错了，不闹你了哦。”叶峥也学会了扮可怜那一套，抓着她的手指不放，“饿不饿，给你做吃的？”
    “不饿，不想吃。”秦渡依旧傲娇。
    叶峥狡黠一笑，把她的手指含住。
    “可是我饿了。”
    “你饿不饿关我什么事……唔。”秦渡刚抽回自己的手指，嘴唇却又失了守。
    叶峥的手很烫，隔着家居服在她的身上游走，紧密的拥抱和亲吻让秦渡喘不过气。感受到她这一整天的疲惫和担心，秦渡渐渐停止了挣扎。一天中少有的独处时刻，不用再顾忌别人的情绪，就这样，被紧拥，被需要，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爱人身上，所有的表情，所有的爱意，都只为你。

 第82章 chapter82

    一个星期后，秦渡的伤好了，只是小腿上还有些浅浅的印痕，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加之天气渐渐凉了，穿上长裤，这印痕也就没那么重要。
    “好啦，不用涂那个了。”
    秦渡拉住到了时间又要去拿药的叶峥，“我要赶紧去公司了，下午还有发布会。”
    剧本交给曲扬后很快审核通过了，因为秦渡腿脚不便，连拉赞助的事曲扬也一并包办了。养伤的这一个星期里，秦渡和导演一起，每天不停地找演员试镜，总算也把主演定下了。
    “还好我身体不错，养得这么快，什么都没耽误。”秦渡笑嘻嘻地随便套了件风衣，“你今天下午去工作室吗？”
    “怎么了，你想我去看你的发布会？不行啊，曲扬没找我去摄影呢。”叶峥从后面抱住她，贴心地帮她系好风衣的腰带，“大概怕我上去朝他扔鞋子。”
    “才不是……是你大摄影师名头太响，我们小家小户的，请不起你哦~”秦渡笑着握住叶峥缠在自己腰上的手，被她抱着晃来晃去，“不过，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当然希望你来看啊。你来的话，不需要通行证。”
    “诶？我没有通行证，保安不会让我进去的吧。”叶峥蹭蹭她的脸，整个人贴在她身上，像个强力橡皮糖。
    “你说你是叶峥就行啦，我会跟保安大哥打招呼的。他要是不信，你可以给他看我们俩的合照。”秦渡拖着她一步一挪，收拾好自己的包，又穿好鞋，“好啦，放手吧，我要走了。”
    “我送你。”叶峥说。
    秦渡转身拍拍她的脸：“不用了，公司派了人来接我，说是已经到了，不好让人家白跑。”
    “那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家里啊……”叶峥垂着眼，没精打采，“知道了，你忙，你走吧。”
    秦渡见她这副蔫蔫的模样，看看手表，又看看她，手都搭在门把手上了，又无奈地抽回。
    “那你和我一起下楼吧，我去公司，你去工作室怎么样？这样你就不用一个人待着了，好吧？快去换衣服，我最多等你十分钟哦。”
    “好。”叶峥心满意足，转身噔噔噔地跑回房间，五分钟后就出来了，“我好了！”
    秦渡抬眼打量着她，叹了一口气。
    “用不用这么急，扣子都扣岔了。”
    叶峥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笑，看她伸手过来解自己的扣子，忍不住抬手去摸她的耳朵。
    “宝宝，你耳根这么软，被别人哄走了怎么办？”
    “都说了不要这么叫我。”秦渡无力地瞪她一眼，“所以这就是你非要和我一起出门的理由？还就是一起下个楼而已，到了楼下还是各走各的，也值得这么上心？”
    “算是吧。”叶峥微微一笑，心说谁知道来接你的是谁，特殊时期，不得不防。
    “不过，也不完全是，我就是很喜欢你和我一起出门。”
    “那我走了怎么办，过几天我爸就来接我回家了哦。”秦渡看着她锁好门，先去按了电梯，“嗯，昨天打电话说这个礼拜五回来……”
    “喂，你之前明明说要带我一起回去的，你忘记了？！”叶峥一把抓住还要往前走的秦渡，“我可是一直记着，我当真了啊！”
    看着她急迫失态的模样，秦渡笑了，捏捏她的鼻子。
    “我没忘。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的。”
    得了她的肯定，叶峥皱着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随着秦格归期的临近，她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件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现在被喂了一颗定心丸，整个人都舒坦了。
    “那……我今天回来是不是可以开始收拾行李了？”
    “随便你。”秦渡推开又要凑过来亲她的叶峥，“吶，先说好，到时候你要睡客房，平时我爸在，也不能这么动手动脚的。”
    叶峥一愣：“你不准备告诉秦叔叔吗？”
    秦渡低着头，脚尖轻轻慢慢地在地上打转。
    “我……我还没准备好。”
    “哦……”叶峥神色如常，只是声音里不免染上一些沮丧，“也对，是我太急了。”
    秦渡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到了楼下，叶峥送她到车边，瞄了一眼司机的脸，不是曲扬。
    “那我走咯？”
    “嗯，我也上车了。”秦渡晃晃自己的胳膊，“还不松手？”
    “哦！”叶峥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脑，“你路上小心。”
    秦渡点头，示意司机开车。她再不走，叶峥这个磨人精肯定没完没了。
    真是，以前都没发现她这么夸张……
    “秦小姐，您好像很开心。”
    驾驶位的司机从反光镜里瞄她一眼，“您笑起来很好看。”
    “呃……谢谢。”秦渡揉揉自己的脸，心说我哪有在笑。
    “那个……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我之前都没见过您。”
    “秦小姐，您叫我老吴就行了。以前我是曲总的司机，您没见过我很正常，因为曲总经常是自己开车的，现在我就负责接您。”
    秦渡点点头：“哦……那辛苦您了。”
    “不辛苦。”
    说完这句，车里就又静了。老吴不是个话多的，介绍完自己就认真开车了，这让秦渡挺安心。不像坐叶峥的车，她老是动手动脚到处乱看，弄得秦渡总是提心吊胆……
    “秦小姐，到了。”老吴稳稳地把车停在公司门口，唤了一声出神的秦渡。
    “哦哦，我马上下车。”
    手刚搭在把手上，车门已经从外面打开了。秦渡一抬头，又是一个没见过的女生。
    和她一样精致的卷发，一样颜色的指甲油，甚至连戴耳钉的习惯都和她一样，左耳戴，右耳不戴。
    “秦小姐您好，我是曲总的助理，您可以叫我裕彤。”
    “你好。”秦渡礼貌地和她握手，“曲……曲总让你带我上去吗？”
    “是的，您跟我走吧。”裕彤走在她的前面，见她走得很慢，也贴心地放缓了步速，“曲总说了，您在我们面前叫他名字，没关系的。”
    秦渡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嗯了一声。微微低下头，忽然说了一句：“你的鞋子很漂亮。”
    裕彤停住脚步，职业性的面孔上渐渐露出一抹温柔。
    “您还记得这双鞋？当时您搬家，就是我陪曲总去挑的礼物呢。您知道吗，曲总这样优秀的男人，站在琳琅满目的鞋柜前，苦恼又幸福地去为心爱的人挑选一双高跟鞋，真的很美好呢。当时营业员很羡慕地看着我，而我，现在又很羡慕地看着您。”
    她说得如此直白，弄得秦渡非常尴尬。
    “那个……我记得，以前曲扬的助理是敏敏姐。”
    “哦，是的。”裕彤的面色很快恢复，没有计较她生硬的转移话题，“那时候，我也只是跟在敏敏姐后面的小助理呢，您对我没印象也很正常。”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别人说这句“您没见过我很正常”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让秦渡觉得很不正常。进电梯前，她又转头看看前台，之前在卫生间里说过她坏话的两个女的，也不见了。
    是轮休了吗？还是巧合？秦渡微微皱起眉头，看看身边的裕彤和她别无二致的打扮，忍不住开口。
    “裕彤，你的打扮，是个人喜好吗？”
    “不是。”她答得非常坦然，“是曲总，他很欣赏您的打扮，有一次我右耳的耳钉不见了，他看到我只戴着一只耳钉的样子，呆了很久。当时我不知道自己的耳钉掉了，还以为他爱上我了呢。后来我见到了您，我就明白了。之后我就刻意地模仿您，这样他看见我，态度会好一些。”
    “哦……是这样。”
    这个裕彤，好像是知道什么样的话能令秦渡更加尴尬一样，偏偏还说的淡定自若无懈可击，弄得秦渡倒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只会嗯嗯哦哦。
    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盯着电梯的数字不断上升，停在了顶楼。
    “诶，不是去会议室吗？我还得带着演员们过一遍流程呢。”
    裕彤已经出去了，秦渡还是站在电梯间不动。
    “我今天没有安排和曲扬的单独会面，我们要见也是在会议室见，你是不是弄错了？”
    “秦小姐，曲总的意思是先让您在他的办公室里休息，之后造型团队会上来为您做造型。演员和导演的部分有专人负责，公关稿件都已经发给他们了，都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了，大家都很专业，您不用担心。今天来的媒体都是我们相熟的，不会问一些无法回答的问题，您不要有太大压力。”
    “我本来没压力的，你这么一说，我就有点紧张了……”秦渡到底还是走出了电梯，“曲扬现在，是要隔离我？”
    “您多虑了。”裕彤掩唇一笑，“不如，您自己进去问他？”

 第83章 chapter83

    秦渡无语了，揉揉自己太阳穴。
    “行，我知道了。”
    看着裕彤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秦渡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曲扬办公室的门。
    不是第一次进来了，可每一次进来，都不免会紧张。
    窗户开着一条小缝，淡色的窗帘微微浮动。曲扬坐在桌边，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很斯文。他的面前叠着一摞文件夹，看得专心致志，连秦渡进来了都没有发觉。
    过了一会儿，窗外吹进来一阵凉风，曲扬咳嗽了两声端起水杯，才注意到安静站在门边的秦渡。
    “你来了？”
    “嗯。”
    这里很静，是秦渡很喜欢的气氛。看着曲扬沉浸在工作里的样子，好像心里也没有刚刚那么别扭了。怎么说也是老朋友了，他又这么忙，哪里会真的有那个闲工夫折腾她。真的要质问他的话，不是太无理取闹了？以后还怎么一起工作？更何况，那些话都是别人说的，拿那些去找曲扬的不痛快，这种事，秦渡做不出来。
    “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曲扬取下眼镜淡淡一笑，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崭新的杯子，“今天有新鲜的葡萄汁哦，我知道你喜欢喝。”
    秦渡摇头，想要从他手里接过杯子。
    “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曲扬却并不放手，两人的指尖轻轻相触，秦渡又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没关系，我很喜欢你打扰我。”曲扬语气平静，盯着她垂着的眼，故作轻松地摇了摇手里的杯子，“你看，这个也是你喜欢的淡绿色。”
    “曲扬，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我现在和叶峥……”
    “我知道啊，你现在和叶峥住在一起。”曲扬轻轻拍了拍她的发心，和她擦肩而过，“你跟我说过了。”
    秦渡追上他，看着他给自己倒果汁的手不停颤抖，又如鲠在喉，说不下去了……
    叶峥说得对，她耳根软，心也很软。
    可思前想后，她还是觉得要说清楚一些才行。毕竟，如果她没有办法回报曲扬，也就没有资格再接受他的好了。
    “那个，叶峥跟我说过，你知道她、她喜……”
    “我不知道。”
    曲扬又打断了她，把杯子放进她手里，指了指沙发的方向。
    “你去坐一会儿吧。”
    他的眉宇间有淡淡的疲倦，摆明了不想和她聊天。
    秦渡站在原地，看着他又回到了座位，盯着面前那一份文件，很久都没有翻页。
    “好吧……我不打扰你。”
    秦渡捧着杯子坐回沙发上，随手拿了一本杂志来翻。和曲扬一样，什么都没有看进去。手里的杯子太重了，重得她都有点拿不动了。
    曲扬看着她的侧脸，左耳的耳钉微微闪着光，看起来，非常碍眼。
    没过多久，负责她发布会造型的团队上来了，秦渡扫了一眼，还好，小蓉还在。
    “秦渡姐你可算又回来做活动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给那票女明星化妆，可受死我了。”小蓉挥舞着化妆刷，凑在她耳朵边悄悄八卦，“对了，秦渡姐，今天曲总为什么让你在这做造型啊……嗯？”
    “我也不知道，他好像不太高兴，你别乱说话啊。”
    秦渡正说着呢，看着他们一架一架的衣服推进来，眼睛都瞪圆了，“这些，我都要试？”
    “不用。”
    曲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把小蓉吓得立刻跳开。
    “你先挑挑看，喜欢哪一件，之后他们再搭配。”
    “哦……”秦渡走近了去看，又转头望向曲扬，“为什么还有男装？”
    曲扬耸肩：“你觉得我出席发布会不用换身衣服吗？”
    秦渡打量打量他，西装革履的，其实，应该，也真的不用换吧……
    “好了，别发呆了。”曲扬又笑了，好像刚刚的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又是香槟色……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颜色？”
    送的鞋子也是，挑的裙子也是，难道直男的审美就是香槟色？
    “也没有，我就是觉得你穿这个色会很好看吧。”曲扬眼神温柔，“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一起主持艺术节，你就穿了一条这个颜色的公主裙，我穿的是……啊，好像是白西装？看起来很蠢的那种。”
    听他说起小时候，秦渡笑了，干脆地拿出那条裙子：“那你今天也穿白西装。”
    “你很喜欢看我出糗？”曲扬无奈地挑眉，“好吧，我穿白西装。”
    “嗯，那就挑好了。”秦渡把裙子交给小蓉，跟曲扬挥挥手，就准备去里间换衣服。
    曲扬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唤她一声。
    “秦渡。”
    “嗯，怎么了？”
    “……没什么，你去吧。”
    秦渡莫名地瞄瞄他，被小蓉拉着走了。
    曲扬留在原地，身边的衣架又被推离，办公室里又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他自己喃喃的呓语。
    “如果我早点出现，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说完这句，他又低头苦笑。
    也许吧……
    等秦渡装扮完毕走出来，小蓉为她提着裙摆，从她身后露出一张脸问曲扬。
    “曲总，秦渡姐漂不漂亮？”
    “很漂亮。”
    曲扬已经打理好自己，剪裁良好的白色西装，微微露出一点和秦渡裙子花色相配的口袋巾，就那么温和地望着她。
    秦渡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揪揪自己的裙子。
    “有点太透了……”
    “哪有？这个牌子的裙子就是这样，仙裙~仙裙秦渡姐你懂吗，就是要这种很轻盈又很高级的感觉。”小蓉眼巴巴地挪开她的手，把裙子弄平，“我的人生理想就是穿着这个牌子的裙子走一次婚礼的红地毯……”
    婚礼？
    秦渡尴尬地不敢抬头，示意小蓉闭嘴。
    曲扬倒是很绅士地没有拿这一点来调笑她，只是略略提了一提：“把她的耳钉换下来。”
    “嗯？为什么？”
    秦渡狐疑地捏捏自己的耳垂，“很难看吗？”
    “没有啦秦渡姐，其实我刚刚也想说了，好看，但是和裙子不太搭。”小蓉站到她的面前，仔细地观察着她整体的妆容，“秦渡姐的锁骨好看，不用项链了。就换一个奢华点的耳坠吧，比较符合你现在的这个咖位。”
    “一定要换吗？”秦渡还在抗争。一会儿叶峥说不定会过来，本来嘛，她和曲扬站一起，叶峥一定会不高兴的，再看到她耳钉不见了，不知道要多生气……
    “要换。秦渡姐，你要相信我的专业性。”小蓉的行动力不是盖的，火速地把之前准备好的首饰盒拿来给她挑选，“我的工作就是把你变得更美，这一点，你一定要配合我。”
    “嗯，而且这个耳环的品牌商，也有赞助我们的剧。”曲扬补充。
    “好好好，你们都有道理，就我最不专业。”秦渡伸手把耳钉取下来，“现在可以了吧？”
    曲扬笑了，坐到她身边。
    “你生气？”
    “我没有。”
    秦渡定定地坐在那里，任小蓉拿着一对又一对的耳环在她耳朵上比来比去。
    “我都听你们的了，还想怎么样。”
    这条裙子太薄，秦渡的手抱着自己的胳膊，有点冷。
    曲扬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西装脱下来给她披上，又起身去关上窗户。
    “还冷吗？”
    秦渡摇头。
    “那还生气吗？”
    “都说了没生气。”秦渡抬眼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曲扬，“你起来。”
    这么多人看着呢……
    “那你笑一下。”
    秦渡不愿与他多纠缠，抿了抿唇笑了一下。
    曲扬满意地起身坐到她旁边，又盯着她的脚看。
    “你的脚刚好，不要穿这么高的鞋子。小蓉，去换一双。”
    “可是做活动谁穿平底鞋啊，我这也叫专业性，好吗？曲总。”秦渡没好气地拉住要走的小蓉，“别听他的，我就穿这双，走慢点就行了。”
    小蓉被夹在中间，看看秦渡，又看看曲扬，哪个也得罪不起。
    “听她的。”
    曲扬没再啰嗦，看着秦渡的侧脸，耳坠熠熠生辉，心情很好。
    小蓉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表：“曲总，秦渡姐，我们可以下去了。”
    “好。”曲扬站起身，接过秦渡脱下来的外套，又对她伸出手臂。
    秦渡有点迟疑，但是这么多人看着，不好拂了他的意。无奈地挽住他的胳膊，秦渡走得很慢。
    “脚还疼吗？”
    “不疼。”秦渡呆呆地答着，又猛地一惊，“你千万不要抱我啊！我可以自己走！”
    曲扬哭笑不得：“我不会那么没礼貌。”
    “那就好。”秦渡撇撇嘴，她是再也不想上头条了……
    发布会进行得颇顺利，小说改编的剧本身就有群众基础，加之演员自身也有不少话题度，基本上没有出现冷场的时间。和裕彤说的一样，今天的媒体果然都很友善，对秦渡的问题都很温和。
    媒体群访结束后，还有针对演员单人的采访。秦渡和曲扬坐在台下，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
    “很累？”
    “不累，就站一会儿有什么累的。”秦渡倒是还挺精神，“开机之后，我也要跟组，对吧？”
    “你不一定需要天天去，看你心情。”曲扬伸手捋了捋她鬓边的碎发，“我立这个项目是想让你开心，不是想折腾你。”
    “嗯，我很感谢你。”秦渡对着他甜甜地一笑，眼睛亮亮的，“是真心的。”
    说完这句，她又回头看看，叶峥好像……还是没有来呢。
    “你在找谁？叶峥？”
    “对啊。”
    曲扬眯着眼：“你们关系很好。”
    秦渡深吸一口气：“对，我今天其实就想告诉你，我和叶……”
    “秦渡姐，曲总，你们俩别聊了，该上台了。”小蓉忽然又凑过来，“彤姐在催了。”
    “知道了。”曲扬站起身，向秦渡伸出手，“你脚不方便，还是挽着我。”
    “不用吧，你走慢一点，我跟得上。”
    这么多的镜头对着，曲扬的手一直坚持着悬在空中，秦渡没办法，轻轻把手搭上去。
    “我不是要为难你。这么多媒体，你要是不小心摔了，又得上头条。”
    “好了好了知道了。”秦渡小声嘟囔着，不情不愿地对着镜头挤出一个又一个矜持的笑容。
    叶峥和陆玖坐在台下，看着舞台上的秦渡，脸色各异。
    陆玖是满眼的欣赏和赞叹，还拱拱叶峥的胳膊。
    “怎么样，把这么一个万众瞩目绝代风华的美人儿据为己有，什么感觉？是不是特爽？”
    叶峥沉着脸，一字一句。
    “你应该问我，看着自己的女朋友拉着别的男人的手，是什么感觉。”
    “喂叶峥你这样没意思啊，她这一看就是那什么，逢场作戏，你别钻牛角尖。”
    叶峥不说话了，一双眼只盯着灯光下那个高贵出尘的制片人秦渡。曲扬站在她的身边，真是相配，好像她身边的位置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一样。
    而叶峥呢，只能坐在暗处，坐在一个没有人会注意到的地方，看她和别人交际、和别人挽着手、对着别人笑……
    “好的，今天的发布会圆满结束，媒体朋友们请从右边离场，公司有为你们准备点心，辛苦大家了！”
    主持人终于宣布结束，秦渡松了一口气，一迈步，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
    “怎么了？”
    曲扬立刻扶住她，眉宇间都是担忧。
    “没事，就是站太久了，脚踝那儿有点酸。我再走几步就没事了。”秦渡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抬头撞到一个阴鸷的眼神，立刻把曲扬的手甩开。
    曲扬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当下了然。
    怎么了，看到秦渡和他在一起，生气了？那他呢，每次看到她们俩在一起，他又是什么心情？
    秦渡看着叶峥的脸色，不顾脚踝还在酸胀，一步一步走下舞台朝她挪过去。
    灯光还打在她身上，舞台上还有着工作人员在穿行，秦渡逆着人流，慢慢地向她走过来。
    叶峥忽然就不生气了，有什么可气的呢，你们这些人，就是见识过她万般风情又怎么样，我就是见不得光又怎样？她只会朝我一个人走过来，这就够了。

 第84章 chapter84

    “叶峥，我……啊！”
    给媒体坐的椅子还没来得及撤走，地上也还有些交缠的电源线，秦渡走得急了，一个不小心就被绊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笨死了。”
    叶峥稳稳地接住她，手心碰到她凉凉的背，才刚放松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谁让你穿这么少？”
    “对不起嘛。”听她声音好像不是很生气的样子，秦渡心头一块大石落下，还笑嘻嘻的，“工作需要，你体谅一下。”
    她的耳朵也是凉凉的，奢华的宝石耳坠还有点硌人，这些，叶峥全都不计较了。就这么搂着她，看向站在原地的曲扬，叶峥挑衅地一笑。
    想抱吗？想都别想。
    而她不放手，秦渡也不敢推开她。毕竟……有点心虚，只好悄悄向站在一边看好戏的陆玖使眼色。
    陆玖装作没看见。
    秦渡急了，半真半假地咳嗽了两声。
    “怎么了，冻着了？”
    叶峥这才松开她的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你今天穿出来的衣服呢，我陪你去换。”
    “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去换就可以了，你在停车场等我好不好？”秦渡抿着唇，声音里带着点哀求，“我卸个妆很快的。”
    叶峥没生气是谢天谢地了，要让她知道自己是在曲扬办公室换的衣服，虽然是里间……但她肯定也会不高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秦渡是这么打算的。
    “好，我都听你的。”叶峥摸摸她的脸，终于绽开一个笑容，“你真漂亮。”
    很久没有看到她精心打扮的模样了，比之素颜的清纯，妆后的秦渡更有一种神采飞扬的灵动之美，整个人都像会发光似的，让叶峥根本移不开目光。
    “谢谢夸奖~那我走啦？你的外套我一会儿带下来。”秦渡对着她俏皮地眨眨眼，转身走向后台的电梯，“你们也下去吧，在停车场等我哦，不要在门口，媒体还没走干净。”
    “知道了，你走慢点，小心脚。”
    就剩没几步路了，她不愿意，叶峥也不跟着了。陆玖还在这呢，叶峥也不能表现得太黏糊。虽然陆玖可能早八辈子就看穿了，但这个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
    这边的活动已经结束，很快现场的人就走的七七八八了，就剩他们两个，慢慢地朝出口挪。秦渡还有一会儿才来，他们俩也就不着急了。
    “咳……”
    没人说话，陆玖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呢，就听叶峥说：“怎么，你也冻着了？”
    陆玖耸耸肩，无奈地摊手。
    “哪能啊？我哪能冻着？我冻着了，你也没有第二件外套给我披，是吧？”
    闻言，叶峥嫌弃地白他一眼，脸上却是笑着的。
    “我就是有也不给你披。”
    “是哦……”陆玖撇撇嘴，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刚不晓得是谁，暗戳戳地喝一大缸醋，我还以为你要怎么样呢，结果人家朝你笑一下，又啥事都没有了。出息。”
    “哈……”被他这么嘲弄，叶峥不怒反笑，“陆小九，我发现你跟在我后面久了，讲话也跟我一样冷嘲热讽的。”
    “不，老板，你不是冷嘲热讽这么简单，你根本就是双重标准。”陆玖挑眉，“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我从小就发现了。你这个小丫头，还有两副面孔，一副是对秦渡，一副是对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
    叶峥点头，并不否认。
    “你说的对。所以呢？”
    “所以……没有什么所以。你牛逼，你开心就好嘛。”陆玖漫不经心地应着，没有什么表情。
    叶峥跟在他后面，脚步略慢一些。看着陆玖脑后的发旋，静了一会儿，叶峥听见自己说：“小九，那天我对你妹妹太凶了，抱歉。秦渡已经教育过我了，我以后不会了。”
    陆玖的脚步停住，转头不可思议地望向她。
    “你以为我是为了那件事在跟你生气？所以你跟我道歉？”
    “不管是不是吧，我先跟你道个歉。”叶峥淡淡地笑着，“不然她老拿这件事念我。”
    陆玖望了她一会儿，也笑了，拍拍叶峥的肩。
    “行啦，那件事本来就是稳稳做的不对，我没有生气。不过啊，老祖宗说一物降一物，还真是没错。我以前总是担心你有时候太乖戾了，想事情也很极端，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啊，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但是现在，有秦渡在你身边的话，我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叶峥一愣，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点头。
    “嗯，我也这么觉得。”
    有了秦渡之后，叶峥一定会变成更好的叶峥。
    和他们两个短暂告别，秦渡和小蓉一起回了顶层，用最快的速度卸完妆换好衣服，曲扬还没回来。
    “他可能还有事情要处理吧，我要先走了。小蓉，你一会儿见到他的话，帮我打个招呼？”
    “不好吧……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好了？”
    “呃……行吧，我先下去再给他打。再见小蓉。”秦渡急匆匆的，背上包就下了楼。
    到了停车场，找到陆玖那辆商务车，秦渡还喘着呢。
    “有等很久吗？”
    “没有，我们也转悠了一会儿。”陆玖先搭了腔，“走着吧，带你们去吃饭。”
    “好啊，我也饿了。”秦渡刚坐定就被叶峥搂了过去，“干嘛？”
    “检查身体。”叶峥一本正经，“说，今天被他碰了哪儿？”
    秦渡无力：“你刚刚明明没计较的……”
    “所以你就可以不解释了？”叶峥挑眉。
    “好吧……”秦渡努着嘴，乖乖陈述。
    “除了手腕哪儿也没碰，你知道曲扬的，他一直都很礼貌。”
    “没有？我都看见他整个人贴你身上了！”叶峥伸手捏她的脸，“你是想说我看错了？”
    “什么啊，不要乱说。他是看我要摔了扶我一下。”秦渡拉下她的手牢牢握住，整个人往叶峥身上靠去，“你看，这个才叫贴~你~身~上~”
    叶峥被她逗笑，本来嘛，也不是真的生气要刁难她，看她这副卖乖的模样，疼都来不及了，哪还舍得欺负。
    “好啦，知道你乖。”
    把人牢牢抱住，低头看着她的耳垂，叶峥心里最后那一点疙瘩也解开了。
    不错，还知道把耳钉戴回来。
    “今天冻着了，回去好好泡个热水澡，知不知道？”
    “嗯，知道了。”秦渡听话地在她怀里拱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目养神。
    到了餐厅，叶峥狠心地叫醒了因为疲惫已经睡着的秦渡，牵着手一同进门。
    而秦渡没睡饱就被叫醒，整个人都恹恹的，坐定之后靠在叶峥肩上不说话。陆玖问她想吃什么，她也没什么反应。
    “不好意思啊，起床气。”叶峥嘴上道着歉，面上却没什么歉意，手指轻轻蹭着秦渡的侧脸，温柔得不行。
    “给她点一个辣的吧，提提神。她喜欢吃有一点点辣的。”
    “行~两位菩萨说什么就是什么。”陆玖看着菜谱，果断地点好菜，“那喝点什么，喝酒？”
    一说到喝酒，秦渡想起曲扬办公室里那杯根本没喝几口的葡萄汁，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你要喝什么？葡萄汁？”叶峥问。
    秦渡果断摇头：“……柠檬水吧。”
    “好。”叶峥拍拍她的肩，“再坚持一会儿，吃完饭就带你回家睡觉。”
    菜很快就上齐了，叶峥先给她夹了点辣的送到嘴边，秦渡呆呆地嚼了两口，立刻坐直了身子：“啊啊啊这个好辣啊……呼……叶峥，你为什么要给我吃这么辣的……”
    叶峥被她突然这么大的反应吓到了，看着她被辣的有点肿的舌尖，忽然就吻过去。
    秦渡哪能想到她会这么突然就凑过来，下意识地想躲却没躲开，吱吱呜呜的，说不清一个完整的句子。
    “唔唔唔不行……叶、叶峥，不行……别亲了，辣死了……小九……在……”
    “不用管我，我捂眼睛了。”
    被孤独光环笼罩的陆玖低头吃菜，内心悲愤。
    妈的，又虐狗。
    等这个荒唐又放肆的吻结束，叶峥的眼睛红了。
    “不是吧……”缓过劲来的陆玖不怀好意地瞄瞄边上不知道是被亲懵的还是被辣懵的秦渡，“老板，你有这么激动？”
    “我是被辣的。”叶峥没好气，“把厨师叫过来，这么辣的菜怎么吃？”
    还好没让秦渡全吃下去了，不然晚上胃可有的难受。虽然，叶峥自己也被辣得够呛，喝了半杯柠檬水都还没缓过来。
    “别，可千万不能叫。看到你们俩这副模样，出去不知道传得多香艳呢，低调点。”陆玖把那盘菜给撤了，“来，吃别的。”
    秦渡看着他嘴角那一抹憋不住的笑意，哪还知道困，羞愤地都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这个叶峥，越来越没分寸了……辣成那样还要亲！旁边有人还要亲！就知道亲！……
    “对了，小九，上次那个视频网站的访谈，你给我接了吗？”
    叶峥把自己的手伸过去任某个气包子狠狠攥着，一边像模像样地谈起公事。
    “嗯，接了。对方现在在跟秦渡的公司接洽，想让你们俩一起上，有话题度咯。就是不知道曲扬那边，会不会答应。”
    “他会答应的。”叶峥说。

 第85章 chapter85

    陆玖顿了一下，又淡淡点头。
    “也对。”
    “对什么？”
    秦渡松开叶峥的手，皱着眉头:“你们俩是不是又有事瞒着我？”
    “没有。”
    叶峥捏捏她的耳朵，哄孩子似的。
    “我是觉得你们现在正在宣传期，比我更需要持续的热度，接这个访谈对你的益处反而比较大。只要曲扬不傻，就应该会答应的。”
    秦渡依旧狐疑。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叶峥的气息温热，缠绕着秦渡的脖颈，让她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这些天里，秦渡其实也真的很累。为了叶峥的感受，她必须处处拒绝曲扬。但他们也是年少时的好友，虽然秦渡对他没有男女之爱，但有时候看到他落寞的眼神，秦渡也不好受。已经很为难了，还得一起工作，束手束脚万分戒备就不说了，回家还得接受叶峥的盘问，两头起火，实在令秦渡疲于应对。
    这样就算了，现在他们还在她面前话里有话的打太极，当她是什么？
    从十五岁开始，秦渡就恨透了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但面前的这两个人，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不能向他们发脾气。
    “好吧，你既然这么说，我不问了。”
    秦渡稍稍朝外面坐了一些，离开叶峥的控制范围，伸手揉揉太阳穴。
    “小九，我有点不舒服，可以先走吗？不不不你别起来送我，我自己打车回去。”
    她这么一起身，叶峥哪里还坐得住，立刻就追出去。刚刚还温情旖旎的气氛一下降至零点，包厢外的过道上，秦渡避嫌地抽出被叶峥拉住的手，勉强地撑起一个笑容。
    “你回去吃吧，我只是没胃口。”
    “你生气了。”叶峥说。
    为了曲扬？她不喜欢他们意味不明地揶揄曲扬？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想回家休息。”
    她的声音有点沙，站在叶峥面前，手背在了身后。
    叶峥眉头紧皱，试探地问：“回哪个家？”
    “……叶峥，我想一个人静静。”
    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叶峥朝前一步：“你嫌我烦了？”
    秦渡低着头：“没有。我只是想休息。”
    如果不是此时身体的疲惫，秦渡都没意识到这些天她的心里积压了太多事，很烦躁，很焦虑，又……很泄气。
    她甚至连和叶峥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既然他们要瞒着她，那她就不问，懒得问。她可以走，让他们慢慢聊、好好聊。可是他们连走都不让她走，是不是太过分了？
    “在我家不能休息吗？”
    叶峥强行拉过她的手腕，“你要回去也要带着我，你答应过的！”
    “叶峥，放手！”秦渡抬头对上她的眼神，“我不想在外面和你吵架……唔！”
    又来了，每次都这么胡来！
    “放开我！叶峥，这是在外面！”
    周围的过道上还有细微的脚步声，秦渡紧张地战栗，手腕被叶峥攥得生疼。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因为我吻你？还是因为我们谈论曲扬？”
    叶峥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让她执着了数十年的脸，不依不饶地质问。
    秦渡的头又痛了，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就那么虚弱地望向叶峥。
    “拜托你了，放我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谈，好吗？我真的很累了。”
    叶峥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她。秦渡尝试着抽出自己的手，抽不开。
    “叶峥……”
    “你的病复发了？”
    她问得迫切，整个人都快压到秦渡身上了。
    秦渡一愣，憋了许久的火气爆发，狠狠推她一把：“叶峥，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看她终于又有精神地瞪圆了眼睛，叶峥反而笑了。又把人拖回了包厢里，叶峥瞥了陆玖一眼。
    “你出去。”
    陆玖刚刚一直扒着门听她们的动静呢，这会儿尴尬地挠挠头：“好，我去车里等你们。”
    秦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陆玖就跑得没影了。
    包厢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知道没有人会进来了，秦渡也没有了刚刚在过道上的战战兢兢，站在原地沉默。
    叶峥这才松开她的手，看着她手腕的一圈红印，倒吸了一口冷气。
    “疼吗？”
    “叶峥你知不知道你很暴力？”秦渡恨恨地抽回自己的手，“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我是会跑还是会怎么样，你用的着这么使劲？”
    “我是想好好说，我怕你不想跟我说啊。”叶峥刻意控制着自己的力道，轻轻环住她，“对不起。”
    “少碰我，我有病。”
    秦渡不耐地推开她，“我嫌你烦！”
    “对不起，对不起……”叶峥又厚脸皮地搂上来，这回是用了力的，秦渡再推不开。
    “不管你是为什么生气，都是我的错，我道歉。”
    秦渡不动弹了，顿了一会儿，又缓缓开口。
    “叶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对我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
    “是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太频繁了，我……”
    “那我每天都跟你说我爱你，好不好？”叶峥像只小狗一样舔上她的后颈，“每天说好多好多遍，好不好？”
    “不是这个问题，叶峥。”秦渡无力了，“算了，我现在脑子也不清楚，先回家吧。”
    “回家？”
    这一关就算过了？
    叶峥有点不可思议地扳过她的脸：“回哪个家？”
    “你爱回哪个就回哪个！烦死了！”秦渡始终被她抱在怀里搓来捏去的，有火发不出，憋屈极了。
    “回家之后我就洗澡睡觉，不准逗我说话！”
    “那我要忍不住呢？”
    “说一句一个月不准亲我！”秦渡伸手捂住她的嘴唇，“自己看着办！”
    ok。叶峥伸手比了个手势，绝对服从。
    到了车上，陆玖看着她们俩个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没人说话，困惑地发声。
    “那个，和好了？”
    “没有。”秦渡立刻否决。
    叶峥没出声，引得陆玖更不解了。怎么的，居然没反驳？那怎么还是一起上车了？
    接收到陆玖疑惑的眼神，秦渡好心地解释。
    “她嗓子坏了，暂时不能说话。”
    叶峥点头，示意陆玖赶紧开车。
    陆玖一头雾水，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嗓子就坏了……这玩意也是说坏就坏的？
    看到他的表情，叶峥的脸上有点挂不住，轻咳了一声，悄悄伸手去拉秦渡。
    “叶峥，碰一下也是一个月。”
    好，不碰。叶峥服了，收手投降。
    到家之后，秦渡真的没有理她，叶峥跟在她后面，看她脱外套，拿睡衣，然后砰地一声把浴室门关上。
    说心里不难受是不可能的，这都完全把她当空气了。叶峥等在浴室外面，听着里面的水声，心里面空落落的。
    这一次，她很迟钝，不明白秦渡到底为什么不开心。也许她明白，但她不愿意去深想。如果真的是因为曲扬，那是叶峥绝对不能接受的一种可能。
    秦渡洗好了出来，头发都已经吹干了，没有给叶峥任何献殷勤的机会。看着一直站在门口的叶峥，秦渡撇了撇嘴。
    “去洗澡。”
    叶峥无声地指了指自己。
    “家里就我们两个人，我还能叫谁去洗澡？”秦渡都被她气笑了，“不洗澡别上床。”
    叶峥微讶地张着嘴，又指了指自己。
    意思是：我能和你一起睡？
    “爱洗不洗，爱睡不睡！”秦渡把手上的干净毛巾丢给她，“懒得管你。”
    叶峥笑了，看着她的背影，把毛巾放在脸上闻了闻。好香。
    访谈的那天，两人一起坐到了演播室里。叶峥猜得没错，曲扬确实同意了秦渡来参加。秦渡对她还有点别扭，对主持人倒是温柔又热情，有问必答，弄得叶峥挺不乐意。
    陆玖一直站在摄影机后面，龇牙咧嘴地提醒她要笑。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没黑脸就不错了。
    “是吗？那秦渡小姐第一次做制片人，一定很辛苦吧？”主持人的声音柔和，很礼貌地发问。
    秦渡腼腆地点头：“是有一点，但是我觉得很有趣。一开始接到这个项目的时候，我就很想尝试，所以……辛苦一点，没关系。”
    “是，她很辛苦，说梦话都在编排剧情。”
    叶峥突然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还冲镜头得意地挑眉。
    主持人和秦渡都愣了，好在她反应快，很矜持，又很神秘地笑了一下。
    “看来两位的关系真的很好呢，叶小姐连秦小姐梦话说的是什么都知道。”
    陆玖冷汗都下来了，对着导播双手合十。
    “拜托了，这段务必……务必掐掉。”
    导播是个四十多岁的络腮胡男人，对着陆玖扶扶眼镜，了然地一笑。
    “我懂得。”
    而这么一插话，叶峥的兴致被勾起来了，什么都愿意说，主持人对她的反应很惊喜，本来嘛，因为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她才一直挑着秦渡的问题问。
    “叶小姐，我们了解到你的人生经历颇为丰富，那么请问在您的一生中，最让您感到幸运的事是什么呢？”
    “这个……”叶峥低头一笑，偷偷去看身边那人的脸色，“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想，应该是在我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已经遇见了一生所爱这件事吧。”
    “哇……叶峥小姐还是第一次在媒体面前披露自己的感情经历呢，没想到我们这次的访谈还有这样的收获。”主持人的眼睛都亮了，又瞄瞄僵坐着的秦渡，“那秦小姐，你和叶小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她那位一生所爱，你认识吗？”
    “不。认。识。”秦渡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僵硬地干笑着。
    那头导播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玩味地挑眉。
    “她们俩到底来干什么的？”
    秀恩爱？
    陆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不知道，反正应该不是来做采访……”

 第86章 chapter86

    访谈结束之后，叶峥刚想粘过去，就看到化妆室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川流的工作人员自觉地为他让开一条道路，他就这么捧着一束纤巧的玫瑰，出现在秦渡的镜中。
    “现在才结束，辛苦了哦。”
    刚滴完洗眼液的秦渡也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勉强睁开眼，迷迷蒙蒙地看着他，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爸爸？”
    边上的陆玖一口水喷出来。
    “秦渡，你看看清楚，那是曲。总。”
    什么眼神啊，朝着曲扬叫爸爸……
    曲扬倒是神色未变，静静等她擦好眼睛。
    秦渡一惊，回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接过他手上的花：“对不起啊……”
    “没关系。”曲扬轻轻拍拍她的肩，转头看向叶峥和陆玖，“我来接她去剧组，之后一起吃个饭？”
    叶峥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话里的主人意味，面色冷峻。
    “不用吧，他们很忙的。我去了剧组之后，和大家一起吃盒饭就好了。”秦渡抱着花，对着曲扬甜甜一笑，“曲总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哦？或者你自己去吃大餐，我不行，我得和工作人员交流感情。”
    很高明的拒绝。
    叶峥淡淡望她一眼，秦渡感觉到了，却又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曲扬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奈又好笑：“你都这么说了，我还好意思一个人去吃大餐吗？”
    素颜的秦渡美得很平和，眼神中却始终闪着明艳的光，面色在玫瑰的映衬下，晕着粉色的朦胧。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又把玫瑰递给曲扬。
    “帮我拿一下。”
    动作自然，看得叶峥眼皮一跳。
    曲扬绅士地接过，等她穿好衣服，走在她的身边，一起离开。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叶峥终于泄气地靠在椅背上。
    “老板，怎么的，我们也走吧？”
    陆玖也给她拿好外套，活脱脱像个小弟。
    “是回家，还是跟过去？”
    叶峥没答话，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别啊老板，你这是心如死灰放手了还是要看破红尘成仙了？说句话啊。”
    “小九，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不爱搭理我，可是也没有接受曲扬。”叶峥终于出声，眉头紧蹙，“她到底想选谁？”
    陆玖一愣，放下外套坐到她面前的化妆台上，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你说啥？她明明早就选了你啊！”
    “可是她不理我，她还在我面前跟着别人走了。”叶峥说。
    陆玖撇嘴：“那也是你丫活该。”
    看叶峥眼神一凛，怕死的陆小九又赶紧补充。
    “本来情侣之间闹别扭就很正常，你别每次都觉得好像天塌下来了似的。你也别以为秦渡不跟你在一起就得和别人在一起，明明你应该是最了解她的人，她有那么三心二意水性杨花，有那么容易变心？还有你说说你刚才，那些话能说吗？我知道你想宣誓主权，但你知道人家会怎么剪辑会怎么理解？哎我这个心都给你操碎了……你要有秦渡一半的分寸感，我怎么也得多活十年，真的，老板，行行好。”
    叶峥不说话了。想了很久，拎起外套就要往外走。
    “哎哎哎老板去哪？”
    不会吧，话说重了？生气了？
    叶峥脚步顿住，等他跟上来。
    “回家。”
    秦渡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曲扬把她送到了楼下，礼貌地道别。
    估摸着叶峥应该已经睡了，秦渡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黑灯瞎火的，不小心踢到一个纸箱子。
    门边什么时候有了这些东西？
    秦渡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才发现这些箱子还不止一个。屋里几乎空了，大概所有的东西都装到了这些箱子里。
    秦渡蹲在地上，心里挺不是滋味。
    叶峥，太没有安全感了。
    “你回来了？”
    卧室的门打开，叶峥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她的表情。
    “嗯。”
    秦渡站起身，却没有挪步。
    “你还没睡？”
    “我在等你。”叶峥说。
    她的身影刚好挡住了本该投映在秦渡身上的光，挂钟在箱子里咚咚咚地响着，像祭祀的鼓点，黑暗和寂静，在这鼓点中不断地催化升腾。秦渡的手掌握紧了又松开，忽然就向叶峥跑过去。
    叶峥被她撞个满怀，抚上她紧紧缠着自己脖子的手臂，又惊又喜，温柔地亲亲她的耳朵。
    “怎么了？”
    “不知道。”秦渡的声音闷闷的，“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本来应该陪着她一起收拾行李的，但是因为工作忙，又在闹别扭，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了。按照叶峥的个性，说不定还会犹豫应不应该收拾，会不会惹得她不高兴，会不会收拾完了却被她告知不准跟去……
    “没关系。”叶峥把她搂紧了，“我才要对不起，之前，我不够信任你。今天小九已经教育过我了，可能在我们三个中间，我是最不成熟的那一个，还要靠在节目上乱说话来吸引你的注意……昭昭，我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这样他们就不会来跟我抢你，这样你要离开我的时候，也会有所顾虑。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昭昭，你知道的，没有人教过我……我很想你教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秦渡沉默，很久都没有说话，叶峥等着等着，终于灰心地垂下眼帘。
    “好了，我知道你很累，你休息吧……”
    “叶峥。”
    “嗯？”
    “我可能没有办法立刻跟爸爸说这件事。”她的语速很慢，声音很轻，只是手臂一直环着叶峥的脖颈，脸埋在叶峥的颈窝，像叶峥常常对她做的那样，“我可能也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时间期限，保证我什么时候会跟爸爸坦白。”
    事实上，秦渡是真的不敢跟秦格开口。刚开始，她是不确定自己能和叶峥走多远，后来，她是完全不能想象秦格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这和平时的玩笑打闹不一样，秦渡还没有那样的决心。但秦渡也明白，这对叶峥不公平，她应当是她光明正大的爱人，应当堂堂正正地融入她的家庭。这也是一直困扰着秦渡的，最大的问题。为人子女，不够诚实，为人所爱，不够勇敢。
    永远辜负，永远为难。
    “是吗……”叶峥的眼神彻底黯下去，更紧地抱住她，“没关系的。我不要你难做，我不要你不开心，我可以等，只要你不走，我可以一直等。”
    “如果这个时间很长呢，如果这个时间很长很长呢？如果这个时间长到，连你的耐心都被消磨光了，你还等吗？”
    “我等。”叶峥捧过她的脸，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无比。
    “秦渡，我等！”
    秦渡微微一笑：“你真的能做到？”
    叶峥急了：“我可以！”
    “好。”
    秦渡收起笑容，和她额头相抵。
    “那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不离开你。不管我们吵成什么样子，不管我们闹了多大的别扭，我不会去考虑除了你以外的人，你要跟着我就跟着，跟多久都可以，我绝对不会不高兴，绝对不会赶走你。除了爸爸，叶峥，只有你是我身边最近的人，好不好？”
    这是现在的秦渡，能给叶峥的，最大限度的誓言。比我爱你更真实，比我爱你更具体，就是把我自己，全都交给你。
    叶峥明显懵了，呆呆地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再患得患失，不要再跟曲扬计较。你们俩等级不一样，明白了？”
    “明白了。”叶峥点头。
    秦渡撇撇嘴，这死丫头，反应好像很冷淡。
    “好吧，那休息吧，我去洗澡了。”
    抱着睡衣进了浴室，累极的秦渡差点睡着。刚刚说了那么多，也不知道叶峥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从前只是朋友的时候，叶峥是很好的。现在关系更近一步了，好像就注意到了很多从前不曾发现的地方。比如叶峥身上那种单纯的偏执和无措，还有过度的忧郁。
    真是个让人担心的傻姑娘。
    希望跟她说了那些之后，她能学着心宽一些，不要让自己那么累了。
    秦渡泡在浴缸里，掬起水拍拍自己的脸，心说我明明还是挺让人放心的，完全没有那个杞人忧天的必要。
    等她吹好头发出来，叶峥还站在那里，秦渡都怀疑她是不是没动过。
    “你怎么了？一直站着，不累？”拿起手机看看时间，“这都几点了，天都要亮了，你还不睡……喔！”
    叶峥猛地从后面扑到她身上，秦渡整个人被她的重量带倒，陷进软软的被子里。
    “叶峥你大半夜的，又发什么疯！”
    “宝宝，我好高兴……怎么办，我好高兴！”
    好吧……秦渡叹气，默默地在心里记上一笔。除了偏执和幼稚，看来还有反应迟钝。其实她也不是第一次给叶峥吃定心丸了，可还非得这么正式地保证一次，保证完了还得反应这么久……
    “行啦，高兴高兴就行了，该睡睡，我下午还得去接爸爸……”秦渡打个哈欠，轻轻推推叶峥的肩，“别压着我了，好重呀。”
    叶峥像没听见似的，低着头轻轻舔着秦渡的锁骨，用牙齿磨着她细嫩的肩膀，沉浸在她身上好闻的清香里，连秦渡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秦渡的浅梦里，就梦见一只肥猫，趴在她的胸口，肉垫到处乱踩……

 第87章 chapter87

    一直睡到上午十点，被秦格登机前打来的电话叫醒后，秦渡伸了个懒腰。
    “叶峥，我饿了。”
    “想吃什么？”叶峥轻声问。
    “出去吃吧，我看家里也没什么食材了。”秦渡掀开被子盘腿坐起来，手指轻轻梳通自己的长发，“你这丫头，一说要走恨不得把家都搬空了。”
    叶峥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被子里笑：“我是不给你留后路。”
    “是哦，数你最精，快起来吧。半个多月没住了，曲扬请了阿姨去我家打扫，你也正好把这些行李送过去整理一下，然后下午我们去接爸爸。”
    叶峥眉头一耸：“曲扬请的阿姨？”
    “又来了……这只是员工福利。”秦渡伸出食指点点她的鼻尖，“打点我的部分私人生活，也是他的工作之一，我没办法拒绝。”
    “你的私人生活有我打理就可以了，我不要他插手。”叶峥抓住她的手，目光认真，“先说好，我现在不是在小心眼计较，我是在不高兴。”
    “有差别吗？”秦渡好笑地抽出手来摸摸她的发心，“好啦，一大早不要不开心，下不为例。”
    “嗯。”叶峥满意了，头枕着她的腿，享受着她的抚摸，“你要我和你一起去接秦叔叔？”
    秦渡点头：“当然啦，你要搬来住，肯定要事先露个脸，我爸爸才是名义上的户主。虽然他不会不同意，虽然他不同意也没用，但这个礼数还是要的，尊重长辈嘛。”
    “好。”叶峥笑眯眯的，“那我起来了。”
    秦渡坐在床边，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无奈地笑。
    搬个家而已，有那么高兴吗？
    秦格的飞机有点延误，到北京已经是下午一点。秦渡还准备了花，把秦格弄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这么隆重，小叶也来了。”
    “平安归来，当然得隆重。”秦渡一手牵着叶峥，一手挽着秦格的胳膊，“累不累啊，段老师怎么样了？”
    “不累，睡了一觉就到了。你段老师也好得很，等到家了你可以再给他打个电话。”
    秦格的步伐大，但因为带着她们两个，也走得稍慢了些。这样一个有型大叔带着两个窈窕姑娘的组合走在机场里，理所应当地吸引了不少目光。秦渡下意识地扶了扶墨镜，却听秦格说着：“没事，不要紧张，没有人在拍。”
    “你怎么知道？”
    “别忘了你爸爸是干什么的。”秦格得意地摸摸自己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像是心情很好，“谁敢乱拍我女儿，二十步之内，我就能让他手机报废。”
    回来这么久，秦格也没有了最初的拘束，偶尔也能跟秦渡开开这样的玩笑。父女俩有种默契，只是开玩笑而已，关于他到底是做什么的，秦格不会多说，秦渡也不会多问。
    “又吹牛。”秦渡不屑，脸上却是笑着的，“爸爸，从今天开始，叶峥跟我们一起住哦。”
    “嗯？好啊。”秦格没有丝毫惊讶，仿佛顺理成章，和善地冲着叶峥笑了笑，“正好还空着一个客房，小叶住挺好。今天我下厨，给你们都补补啊，哎，秦昭昭我就知道你，我不在你就不好好吃饭，当个制片人当得瘦了一圈……”
    “我哪有瘦？我还胖了一斤！”
    “瘦了！”
    “没有！”
    看他们两个冤家又要吵起来了，叶峥没说话，只是眼睛里充满了无奈和羡慕，弄得秦渡挺不好意思，悻悻闭了嘴。
    “小叶，你和秦昭昭坐后面，我来开车。”出了机场，秦格把自己的行李搬上车，又帮她们把车门打开，“我先把你们送回家，然后我去买菜哦。”
    “不用，今天有阿姨来打扫，菜都买好了。”秦渡扒着他座椅的靠背，掰着指头给他数，“说是有菠菜，百合，冬瓜，黄瓜，莲藕，银耳，鸡肉，牛肉，虾……还有一些，阿姨跟我说的我没记住，反正应该够你做饭的。”
    “知道了，你先坐好，这样不安全。”秦格系好安全带，把秦渡赶去后面坐好，就发动了车子。
    到家之后，以非人的速度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秦格就钻进了厨房。秦渡蹬着拖鞋好奇地进了他的房间，又翻着白眼出来。
    “怎么了，这么怪的表情。”叶峥坐在沙发上，好笑地望着她。
    “强—迫—症——”秦渡小声地开口：“他刚刚进去有没有十分钟？不仅把行李箱收拾空了，还有阿姨刚刚洗好铺好的被子，他还给叠成豆腐块了。”
    “这是行动力强，很值得敬佩。”叶峥说。
    “嗯？”叶峥难得的和她唱反调，秦渡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嗤笑一声。
    “叶峥，你跟我这儿拍什么他的马屁啊。想表现，上厨房里去啊。”
    “我不是很会做菜，怕给叔叔添麻烦。”叶峥拧着自己的手指，诚实地坦白。
    秦渡又笑了，懒懒散散地往叶峥身边一躺：“那怎么办呢，小可怜，只能和我一起当米虫等饭吃了。”
    “……我还是去跟叔叔学吧。”叶峥忽然改了主意，起身就要走。
    “诶，不怕给他添麻烦了？”秦渡撑着头，好笑地望着她。
    叶峥点头。
    “我们俩不能都当米虫，我学会了，以后才可以做给你吃。”
    秦渡怔住了，看着叶峥和秦格的身影站到一起，厨房外的方格玻璃光华流转，把他们俩的身影模糊成一个个晶莹又温润的色块。岁月好像又倒流了，好像十几年前，也有这么一幅画面吧？
    秦昭昭，你好幸福呀。
    秦渡抱着枕头这么想着。
    等饭菜上了桌，秦格一边给秦渡盛汤一边说着：“秦昭昭，你看看人家小叶，悟性比你高多了，不像你，炒个蛋都会被油烫了手。”
    “是是是，小叶聪明，你给小叶当爸爸吧。”秦渡没好气地冲他皱皱鼻子，又给叶峥夹菜，“来，小叶，辛—苦—了——”
    怪腔怪调的，叶峥都被她弄笑了。
    秦格却又皱起眉头：“秦昭昭，夹菜用公筷。”
    “她不介意。”秦渡望向叶峥，“小叶，对吧？”
    开玩笑，叶峥会介意秦渡用过的筷子？她恨不得和她用一双筷子，最好还是由秦渡喂她……
    “嗯，我没关系的。”叶峥淑女地笑笑，乖乖把秦渡夹的菜吃了。
    秦格没话说了，不理秦渡示威的龇牙，低头吃饭。
    秦渡看他不理人了，也觉得没趣，开始认认真真地吃饭。半个多月没尝到秦格的手艺，还是挺好吃的。
    吃完饭，叶峥又自告奋勇去洗碗，秦格劝了她几句，见劝不动也就由她了，自己站在另一个水池边，给秦渡洗水果。
    吃饱的秦渡躺在沙发上翘着脚，惬意地像个活神仙。
    “懒丫头，歇一会儿再吃水果，然后去洗澡，听到没有？”
    “知道啦老头子。”秦渡看都不看他，自顾自地玩手机。
    秦格不好意思地对着身后的叶峥笑笑，招呼她坐下，过了半个小时又来催秦渡去洗澡。
    “好啦我马上去。”秦渡撇撇嘴，对着叶峥小声吐槽：“啰嗦吧？现在是不是后悔搬过来了？”
    叶峥浅笑着摇头：“如果我说，我很想要有这么一个人对我这么啰嗦，你会不会又觉得我是在拍叔叔马屁？”
    “不会。”秦渡摇摇手指，“因为你一直就是这么怪，怪叶峥。”
    叶峥摊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看着她进了浴室，自己拿了一本杂志随便翻。
    等秦渡洗好，就轮到她进去洗。
    “不好意思啊小叶，房子小，还得你们排队洗澡。”秦格给她倒了一杯牛奶，声音温和。
    叶峥摇头：“不会，我不觉得房子小。秦叔叔，能和你们一起住，我很开心，谢谢你，谢谢昭昭。”
    “谢什么，昭昭都跟我说了，她的病是你和林远一起治好的，你是我们秦家的恩人，叔叔记得。”秦格轻轻拍拍她的肩，“快去洗澡吧。”
    “嗯。”叶峥的眼眶微微湿润，笑得很满足。
    等她洗好出来，见秦渡不在小厅里，便随口问问门边的秦格。
    “叔叔，昭昭呢？”
    “在她自己房里呢。”
    “嗯。”叶峥点点头，推开秦渡的房门，就看她又背朝着门，盘腿坐在床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叶峥也熟门熟路地上了床，从后面把她环住，下巴搁在她肩上，闻着两人一模一样的沐浴乳的清新味道。
    “忙什么呢？”
    “没，在看旅游攻略。”秦渡滑着手机，“等这个片杀青了，我能有一个挺长的假期。”
    “你要出去玩？会带我吗？”叶峥星星眼。
    秦渡瞄瞄她：“不要说废话。”
    “那就是会带咯？”
    秦渡叹气。跟叶峥说话就不能含蓄，不能带点拐弯抹角，不然这家伙不相信。
    “对，带你。”
    “真的吗？昭昭，你对我真好。”叶峥高兴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好像一搬进秦家，就一直都有好事发生，“昭昭，你亲亲我？”
    秦渡都被她这股傻乐的劲弄得哭笑不得了。
    “你老实点，我爸在外面。”
    “我关了门的，叔叔看不见。”叶峥说。
    秦渡神神叨叨，摇头晃脑：“那谁说得准，说不定我爸开天眼了。”
    叶峥笑了，张嘴就朝她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你还说我幼稚，秦昭昭，你明明也就是个学龄前儿童的水平……”

 第88章 chapter88

    牙印很浅，可还是惊得秦渡立刻推开了她。
    “不要胡来了啊，我爸的观察力真的可怕。”
    叶峥不满地皱眉，弄得秦渡又有点过意不去，讨好地刮刮她的鼻子。
    “听话叶峥，你是大孩子了，不能用咬人来解决问题。”
    “……”
    叶峥被她堵得没辙，没话说了，干脆伸手就要把她搂住，却听见门被敲响。
    不轻不重，刚好三下。
    “秦昭昭，没睡吧？出来一下。”
    “哦好，马上来！”秦渡赶紧应了，对着叶峥眨眨眼，小声地说着，“看吧，我爸真的开天眼了，知道你要图谋不轨。”
    叶峥垂头丧气：“他问你睡没睡，是在赶我走呢。”
    “别多想，他每次晚上敲门都会这么问。”秦渡拍拍她的脸，穿上拖鞋过去把门打开，探了个头出去，“干嘛？”
    “你出来，有话跟你说。”秦格顺手糊了糊她的头顶，“来小厅的阳台。”
    “哦……”秦渡没再多问，跟在他后面踢踢踏踏，脚步渐渐重合。
    已经快到深秋了，父女俩也都已经换上了薄绒的睡衣，秦渡买的，两套同款同色，这么并排盘腿坐在阳台的长椅上，想打开的俄罗斯套娃。
    “要说什么？”秦渡托着腮，望着秦格眼角的细纹。岁月的痕迹没有让他显老，反而更有一份成熟男人的醇厚和沉淀，看起来非常可靠。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叶峥住进来，你没有收人家钱吧？”
    秦渡的目光本来还略带崇拜，秦格一开口，立刻就全破功了。
    “你就想问这个？我和叶峥多少年的朋友了，我会收她钱？”秦渡没好气，“我看起来像很缺钱的样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秦格捏捏她的脸，“离开你太久，总觉得你还是十四五岁，老忍不住要提点你。爸爸错了，跟你道歉。”
    没有平时的调侃和耍赖，这么干脆坦然的秦格让秦渡一愣，有点尴尬地摇了摇头。
    “干嘛急着道歉，我没有怪你。”
    “是吗，那太好了。”秦格摊手，笑得放松又惬意。
    秦渡看了他一会儿，又垂下眼去。
    “爸爸。”
    “嗯？”
    秦渡没有立刻回答，低头抱着自己的膝盖，想了一会儿。
    “你说人的好运气，是不是也喜欢扎堆来的？或者是按部就班的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只是每个人的周期不同，幸运的人可能每个星期都有，稍微不那么幸运的人，可能一个月，一年……如果有人觉得自己很久很久都不顺利，不是因为没好运，是因为好运气堵在了路上，等堵塞疏通了，就会有接二连三的好运气赶到？”
    秦格学着她的模样歪着脑袋，顺了顺她脑后的长发，只当是闲聊：“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最近我一直在想，现在真的有很多人爱我，不管那些爱是不是我想要的，总之有很多很多的爱，多的都让我累了。可是十几年前，奶奶过世以后，那时候，没有人爱我。那时候我的好运气，大概就是被堵在路上了。”
    “你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就离开南京了？我明明很喜欢那里，很想一辈子都不要离开，但是那时候对我来说，故乡，还是异乡，都没有什么差别。既然都一样孤单，那身在异乡的孤单，好像可以更加顺理成章一点。这样那时候我夜里噩梦醒来，一个人坐在窗边上掉眼泪的时候，我就可以告诉自己，本来嘛，背井离乡就是这样啊，大家都是这样，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在南京我就不行了，我会觉得自己好可怜，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现在我想想那时候，我就觉得，一定是那些糟糕和绝望堵住了我的好运气，现在它们走了，迟到的好运气就全都向我撞过来，你回来了，朋友们都在我的身边了，事业越来越好，就连叶……总之人生好像前所未有的顺利。我很感激，我太幸福了，可其实我也时常为此感到不安。因为经历了那些事，无论如何，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我其实根本没法像我自己嘴上说的那样，无忧无虑地享受这些。我会矫情，会懦弱，会害怕再次失去，害怕现在是把以后的幸福都透支了……爸爸，你明白吗？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时候我的悲伤，不是因为别的，就只是因为好运气堵在了路上，现在我得到的，也都是我应得的，不是假的，不是透支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喃喃的呓语。哪怕是本该带有强烈感□□彩的话语，也被她说的又缓又低，一出口，就飘逝在风中。
    可该听的人还是听到了。秦格的肩膀垮了下来，就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叶峥，手里举着的手机也无力地垂下。本来想给他们别无二致的背影留一张纪念，没想到就听见了秦渡偶然的剖白。
    这些心事，她一定已经积压了很久。在旁人看来无足轻重的担忧，在很多时候，却会成为当事人那一根致命的稻草。
    她在寻求安慰，寻求帮助，寻求肯定，她根本不是叶峥心中那个永远灿烂明朗的小太阳、向日葵，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昭昭，如果你问我，我也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命运太玄妙了，明天会发生什么，十年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断定。”秦格撑着自己的额头，闭着眼睛低语。
    “但是昭昭，你是个好孩子，爸爸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也非常努力，你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家庭，友情，事业，本来就是你不该失去的。就算以后真的会有什么变故，爸爸都在你身后，天塌下来也只会砸着我，砸不着你。”
    “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欠你太多，所以以后为了你能快乐，爸爸什么都愿意去做的，你不要怕了，秦昭昭！”
    秦格用力地揉揉秦渡脑后的长发，把自己刚刚顺好的又亲手弄乱了，看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默默掉眼泪的秦渡，又将她揽到怀里，让她的头靠着自己的肩，略显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捂住她的眼睛。
    “别哭了。父女俩聊会儿天怎么还把你聊哭了，啊，别哭。”
    秦渡抽噎着覆上他的手掌，声线颤抖。
    “你现在说的好听，什么都能为了我，那如果，以后我做了让你生气，让你无法理解的事呢？”
    秦格顿了顿，然后笑了，云淡风轻的。
    “你这么乖，能做什么让我生气的事？这样，只要你不违法犯罪，扰乱社会安定，我什么都不拦你。”
    “真的吗？”秦渡立刻擦干眼泪盯住他，“秦格先生，你最好记住你刚刚说的话。”
    “咳……你这丫头。”秦格哭笑不得，无奈地收回手，“你别老拿从前的眼光看人，我多大的人了，我能跟你耍赖？”
    “行，不耍赖最好。”秦渡不哭了，拍拍屁股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挥挥手，“那我回去睡觉了，晚安爸爸。”
    “呃……好，晚安。”秦格被她这么快的变脸弄得一愣一愣的，僵硬地挥手，看着她离开。到底是缺席了她的成长，女儿大了，有点……看不懂了。
    秦渡洗了把脸，回到房间里，就见叶峥背对着她坐在窗边上，一动也不动。
    “不早了哦，叶峥。你该回房睡觉了。”
    叶峥没回话。
    “装木头人也不能赖在这里哦。”秦渡掀开被子钻进去，夸张地呼出一口长气，“哎呀好舒服啊，一沾枕头就要睡着了。”
    叶峥回头，看着她在月光映照下略带苍白的脸，慢慢开口。
    “你不用装了，你刚刚哭过，我知道。你说了什么话，我也知道。”
    秦渡愣住，又很快愉悦地翻了个身面对着她，笑容甜美。
    “你都听到了？我是不是很聪明，聊了会儿天而已，这么容易就得到老秦的保证了……”
    叶峥没有立刻回答，就这么复杂地望着秦渡。如果不是刚刚才看见她哭泣的脸，几乎都要被她骗过去了。
    “但是你也不能太得意哦，我还是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告诉他，至少要先让他习惯你的存在，不然我还是怕他年纪大了，万一吓出什么毛病来，哈哈……”
    “秦渡，你别笑了。”叶峥的声音冷冷的，“笑的比哭还难看。”
    “什么？”秦渡不可思议地望着又凑过来抱她的叶峥，“你再说一遍？”
    造反了，居然说她笑得难看？嫌她难看还凑过来干什么？
    “我说，我不想看你这样笑！”
    叶峥隔着被子抱着她，自己的脸也埋进被子里，声音压抑。
    她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秦渡被勒得都有点呼吸困难。
    “你到底怎么了，我这样得到爸爸的保证，你不是应该高兴吗？干嘛还要跟我闹别扭。”
    “你说那些话，你掉眼泪，就是为了骗叔叔吗？不是你的真心话吗？”叶峥抬头，死死盯着秦渡的眼睛，“你说，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不是，你说不是，我就相信。”
    秦渡不说话了。眼神渐渐黯淡，到最后干脆闭上了，挣开叶峥背对着她。
    “我累了，要睡觉了，不想聊天。”
    感受到她的不悦，叶峥静了，没有再强迫她转过来。
    从身后轻轻地搂住她的腰，叶峥的侧脸贴在秦渡的背上，声音很小，却好像有着能穿透人心的力量，在秦渡的胸腔里回响。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咄咄逼人地凶你。你愿意为了我，设法得到叔叔的首肯，我当然很高兴。可是听到你说那些话，宝宝，我又很难过。你能不能跟我也说一说，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到底有多不好受？”
    叶峥在自责。其实她从很早就一直在想，如果当年她没有走，如果有她陪着，又或者她能早些回来，或许秦渡不至于到抑郁症那一步。叶峥最爱她灿烂的样子，可好像也是叶峥，参与了埋葬她的灿烂。
    每次想到这里，叶峥就觉得心里很痛。可秦渡从没再提起过从前的事，久而久之，叶峥也就淡忘了。毕竟现在才是最应该好好把握的，不是吗？可今晚听见秦渡面对父亲的剖白，叶峥的心就又悬了起来，没着没落，动荡不安。
    “知道这些有意义吗？我很少提起，因为都已经过去了。”
    秦渡没有动弹，闭着眼睛。
    “不管有没有意义，我想听你说。我不想你把不开心都藏起来，你说过去了，但你根本忘不掉。”叶峥找到她的手握住，“你说，我听，我想和你一起分担。”
    秦渡笑了。
    “叶峥，没有那么严重，我现在好得不能再好了，你不要这么紧张。”
    “我不是紧张，我只是想减轻一点自己的罪恶感。”叶峥执着地握住她的手不放，非要听她说那些年的不易。
    秦渡没办法，撑着瞌睡的眼皮，一桩桩一件件地给她讲，一直讲到快天亮，实在没得可讲了，连那时候坐公交一直被老太太推来挤去骂骂咧咧都讲了，叶峥还不放过她。
    “够了叶峥，你再不让我睡觉，我就觉得我现在也和那时候差不多了……”
    秦渡真是彻底服了叶峥钻牛角尖的本事，什么减轻罪恶感，那些年过得不好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现在不让人睡觉才应该有罪恶感吧……
    “居然用这种方法在我房里赖了一晚上，你这个人真是不守信用。”
    “我也很想守信用。”叶峥把昏昏欲睡的人揽进自己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只是像昨夜那种情况，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待着。”
    回忆一旦被勾起，只会扰得她不得安眠。从前不能守在她身边就罢了，如果现在都还让她不开心，叶峥就真的无法原谅自己。
    “你让我一个人待着，我说不定还能睡得好些……”秦渡又打了个哈欠，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沉默，只听见平稳的呼吸声。
    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在叶峥的怀里，秦渡睡得很安心。

 第89章 chapter89

    等这踏实的一觉醒来，秦渡摸摸身边的空位，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
    “叶峥？”
    “诶，在呢。”
    门外传来她的脚步声，叶峥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站到秦渡的床前。
    “醒啦？那起来吃东西吧。”
    “我爸呢。”秦渡揉揉眼睛，越过她的身影往门外看，“不在？”
    “叔叔很早就起来了，在楼下和人下棋。你要找他？”
    “哦……”听她这么说，刚准备起来的秦渡又抱着被子瘫在床上，“没事，不找。”
    看着她这副懒样子，叶峥微微一笑：“肚子不饿吗，还躺着。”
    秦渡挑眉，反问：“你没工作吗，还赖着。”
    “有啊，可是没把你照顾好，我就没心思工作。”叶峥摊手，说得理直气壮。
    秦渡一愣，眯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用被子蒙住脸。
    “今天嘴巴抹蜜啦，说话这么甜。”
    叶峥又笑了，笑得狡猾极了，把手背到身后就要往秦渡身上凑。
    “我也不知道抹没抹，要不你尝尝？”
    “去去去，女流氓。”秦渡作势要去拍她的肩，看她不躲，又悻悻地收回了手。
    “就知道你舍不得打我。”叶峥望着她的脸，眼睛亮亮的。
    “叶峥，恃宠而骄就是说的你。”秦渡撇撇嘴，从床上爬起来，顺手把长发随意地束好，一边刷牙一边滑着手机。
    跟在她身后回到厨房的叶峥把早餐端上桌，又走过来轻轻搂住她的腰。
    “和谁聊天呢，这么不能耽误？”
    “我跟导演说一声，今天下午再去剧组，上午我要去接阮阮出院。”
    “她爸妈呢，不是来了北京？干嘛还要你去接。”
    “嗯，阮阮昨天让他们回去了，她也没有让我去接，我自己要去的。”秦渡刷完牙，又擦了擦脸，拖着叶峥往前走着，“这几天我也有点忙，都没空去看她，不知道有没有完全恢复。”
    “好吧……那你快吃东西吧。”叶峥没再多说什么，殷勤地给她夹了一个煎蛋，又揣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秦渡吃。
    秦渡被她这么盯得有点不自然，放下筷子用手指戳戳她的眉心。
    “干嘛老看我。”
    叶峥笑眯眯：“你吃东西的样子好看。”
    总就注意到了，秦格就喜欢看秦渡吃东西，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在才发现，秦渡吃东西的时候，还真是有一种专注的迷人。
    “神经……”秦渡撇撇嘴，不再理她。
    等吃过早饭，叶峥把她送到医院以后就走了，毕竟工作室还是很忙，总让陆玖一个人撑着，有点过意不去。秦渡没什么不理解的，相反还觉得很轻松，总算有那么一会儿，不用被这个粘人精粘着了……
    孙阮的眼睛已经好了大半，所有的行李都是自己收拾的，秦渡来的时候，她已经准备走了，看到秦渡很高兴，还拉着她有说有笑。秦渡却有点尴尬，看着病房里站着的那个男人，压低了声音。
    “那个，阮阮，你不准备介绍一下？”
    “啊，他是我同事，我受伤的时候他也在，当时还好他拉了我一把，不然我现在可能已经瞎掉了。昨天他来看了我一次，我爸妈还以为他是我对象，才算安心地回去了……不然我怎么劝他们走都不听的。”
    “所以……他现在真的变成你的男朋友了？”秦渡攥着她的手，压抑着自己的激动，“不然为什么今天也来？一会儿他是不是还要送你回去？”
    “应该不会，他就是来看看吧……我们公司也是很忙的。”孙软拍拍她的背，示意她放轻松，又拉着秦渡站起来，走到那男人身边。
    “呐，这是我的好朋友，秦渡。这是杨晚照，我的同事。”
    秦渡这才仔细地打量起这个杨晚照。她熟悉的男性朋友不多，陆玖俊逸，林远斯文，曲扬成熟内敛，但这个杨晚照么，就好像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发型随意，身材偏瘦，脸庞倒还算白净，打扮上也是工科男标配，军绿色的风衣里穿着一件淡色的格子衬衫。
    “你好。”
    他向秦渡伸出手，笑起来的模样还有几分阳光味道。秦渡虚握了握，又转头看向孙阮。
    “阮阮，既然你都收拾好了，那我们走吧？杨先生，是和我们一起，还是……？”
    “既然有你陪着，那我当然也该回去了。”杨晚照没有多留，干脆地和她们俩道了别，先行出了病房。
    秦渡这才又拉着孙阮坐下，面色严肃。
    “阮阮，我一直没问，但是我现在有点忍不住……”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和吴霜月已经彻底分手了，断得干干净净了。所以我要和谁走得近，没什么关系吧？”孙阮淡淡地笑，摸了摸秦渡的脸，“还是你现在被叶峥弄得，讨厌男人了？”
    “你说什么呢……”秦渡的脸红了，被这么一堵，也没心思再问下去，“你要和谁走得近，当然，没什么关系……”
    “那不就好了，我们回去吧。”孙阮亲昵地揽过秦渡的胳膊，“我请你吃饭。”
    “好吧……”秦渡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任她拉着，心不在焉地吃完了一顿饭。
    到了剧组以后，给叶峥打了个电话，秦渡就进入了工作状态。今天的拍摄任务相当紧凑，还有几场关键的夜戏需要她盯着，一直到晚上十点多了，估计今晚回不了家了，秦渡给秦格打了个电话，又通知了叶峥一遍。
    “这么巧，你今天也忙哦？”秦渡站在棚外，裹紧了身上的风衣，“那你也好好工作吧，我可能明天中午回家洗个澡休息一下，然后又得回剧组了，你自己注意休息啊。”
    “嗯，我知道，一会儿我让别人给你送点吃的过去。饿不饿？”
    那头叶峥还在开会，接到秦渡的电话也没说会议暂停，就那么旁若无人地聊着，弄得大家面面相觑，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陆玖捂着自己的脸，不知道在笑还是在哭……
    “总监，秦渡姐她们剧组在哪里？我去给她送吃的吧？”坐在最后的陆稳稳突然举起手，“前辈们都很辛苦，就我没什么事，我去送好了。”
    “嗯？”叶峥抬眼看过去，点了点头，“那就这样，一会儿陆稳稳去给你送吃的，不准吃那些不干不净的盒饭，听到了哦？”
    “知道啦知道啦，啰嗦死了。”秦渡还不知道她们的对话还有几十个人在听着，笑着抱怨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又跟叶峥道别，“好了我不和你说了，马上又要开拍了。”
    “嗯，你去吧。”叶峥笑容温柔，看着手机屏幕上秦渡的照片，心情愉悦地转向会议桌。
    “刚说到哪儿了？”
    刚刚汇报被打断的小夏愣愣地看着叶峥少见的春风满面，说话都结巴了。
    “说，说到下个月vsco杂志内页的拍摄计划……”
    “行，那继续吧。陆稳稳，我马上发你一份宵夜清单，你就照着那个去买，回来报销。”
    “明白！”陆稳稳脆生应了，三步两步就蹦出了会议室。
    剧组那边，转景等待的时间里，秦渡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过来探班的曲扬让裕彤分发宵夜，自己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头歪着，时不时还动两下，像是睡得不舒服。让人从车上拿来了他的颈枕，曲扬一手环着秦渡的脖子，把她的头托起来，一手温柔地给她垫好颈枕，又把她盖着的毯子往上提了提，见她睡得安分多了，笑着拨了拨她鬓边的碎发。
    提着一大袋食物刚刚赶到的陆稳稳从曲扬的身后走进来，看到这一幕，略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刚刚曲扬揽着秦渡脖子的模样，从她角度看，像是在……拥吻。
    工作人员还在川行，有人轻轻推了推她：“小姐，你找谁？”
    “啊？哦我是叶峥工作室的，来给秦渡姐姐送宵夜！”陆稳稳很快又扬起笑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买了很多，大家一起吃啊！”
    “哦是嘛……渡姐还真是好人缘，她做制片，这么多人来送吃的……”那人端着一碗刚从裕彤那儿拿的关东煮，从陆稳稳打开的袋子里随便拿了一样，又指了指秦渡的方向，“渡姐在那儿呢，不过她睡着了，你小心点啊，别乱叫她，旁边那是我们*oss。”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曲扬的目光，扫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又看了看秦渡，曲扬站起身，朝导演走过去。
    “哎你们boss走了，我可以过去了吧？”
    “嗯你去吧，东西放下就走，别吵渡姐。”那人关东煮吃完了，又把纸碗随手塞给陆稳稳，“你走的时候顺便帮我扔一下，谢谢啊。”
    “哦好啊，”陆稳稳干脆答应，又问了一句，“剧组哪里有热水？我先给秦渡姐姐打好了，她醒来可以喝。”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心啊，这个天是越来越冷了……那，就拐角那儿，有一排热水瓶，你自己拿去吧。我不跟你说了，我还忙着呢……”那人絮絮叨叨的，又拆开了从陆稳稳那儿刚拿的一包吃的，一边吃一边走了。
    陆稳稳也没耽误，把吃的轻手轻脚地放在了秦渡身旁的小几上，然后就去打了热水。热水瓶的塞子没塞紧，就这么大剌剌地摆在了秦渡脚边，然后陆稳稳给叶峥发了个消息报告任务完成，就这么甩着胳膊走了。
    转景完成，演员和化妆师都一路小跑着准备到位了，那头也终于有人来叫醒秦渡。
    “渡姐，马上开拍了，您要不要来盯一下？”
    “嗯？开拍了？好，我马上来。”秦渡揉了揉眼睛，发现了自己脖子上的颈枕，再看看不远处监视器后面的曲扬，什么都明白了。
    “哎张姐等等我，我这儿还有……哎哟！”不知道那儿蹿出来的艺人助理，莽莽撞撞地从秦渡身边擦过，一脚带翻了秦渡脚边的热水瓶。
    来叫醒秦渡的那人低头一看，敏捷地跳开，抄起手上的剧本就朝她头上砸去：“赶着投胎啊！这么急！撞着渡姐不知道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渡姐……”
    “呃。”秦渡闷哼一声，没顾上听他们说什么，她被热水烫着了。今天只穿着一条不厚的裤子，滚烫的热水就这么浇上来，右边小腿上都在冒着蒸汽，痛得她一点睡意都没了，咬唇硬忍着。
    “啊，渡姐没事吧？啊，怎么样了？快去叫个医生来！”那人一把推开那个只顾低头道歉的小助理，火急火燎地在秦渡耳边叫喊着，越来越多的人被他的叫喊招了过来，秦渡的头又痛了。
    “怎么回事？”
    曲扬也听到动静，拨开人群，在她面前蹲下，将她湿透的裤子卷起来。
    “别别别……别碰，疼死了。”秦渡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高度紧张。
    “谁把热水瓶放这儿的？！”曲扬扶着单脚站着摇摇晃晃的秦渡，压抑着怒气四下巡视。
    “我，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渡姐，对不起曲总……”那个小助理都快哭了，弄得艺人脸上也挂不住，一个劲地道歉。
    “呃……是刚刚有个说是叶峥工作室来的小姑娘放的……她说来给渡姐送宵夜，打好热水让渡姐醒来喝……”之前那个吃个不停的工作人员弱弱出声，不敢看曲扬的脸色。
    “哦我知道，那个应该是小九的妹妹。”秦渡面色发白，额头上都是冷汗，轻轻推了一下曲扬，让他不要再说了。
    “都不是故意的，散了吧，马上开拍了，都去忙，我自己去医院处理一下就好。”
    “我送你去。”曲扬面色冷峻，一把将秦渡抱了起来。
    “喂喂喂不要！我还可以走！”秦渡都被吓傻了，搞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秦渡，你能不能不要乱动了？！”曲扬少见地大声说话，直接把秦渡吼呆了。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路，看着曲扬把秦渡抱上了车，然后绝尘而去。
    “好了，大家继续工作吧。制片人和boss不在，要更认真，不然明天再重拍，就更麻烦咯。”
    裕彤笑盈盈的，拍了拍那个哭泣的小助理，又望望导演。
    “继续。”

 第90章 chapter90

    到了医院，曲扬又要抱她，刚伸出手就被秦渡冷冷打开了。
    “别碰我。”
    “生气了？”曲扬好笑地收回手，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秦渡扶着车门站起来，昂着头一瘸一拐地经过他的身边。
    “我不跟吼我的人说话。”
    “好了好了，我跟你道歉。”曲扬转身跟上她，伸出手指做发誓状，“没有下次。”
    秦渡停了脚步，想了一会儿。
    “不仅仅是这个。还有，以后不要有那么一点小事就要抱我，太夸张了，我自己有脚！”
    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像什么样子？
    “我知道。可是你受伤了。”曲扬回得坦然。
    秦渡气结，摆了摆手拔腿就走。
    “算我没说！”
    这人怎么说不听呢？
    “秦渡，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防着我。”
    这一次，他没有跟上来，可秦渡也无法再向前走了。
    “我们不是朋友吗？我做错了什么？”曲扬眼神黯淡，悲哀地望着秦渡的背影，“就算我因为太紧张吼了你，我也跟你道歉了……”
    秦渡的小腿还在肿胀着，被午夜的寒风刮得生疼。空旷的停车场内，听着身后的人疲惫的辩白，秦渡心乱如麻。
    “如果你只当我是朋友，我就不会这么防着你了。”
    这样处处提防老友，也不是她愿意的。
    曲扬沉默。秦渡转身向他走回来，看着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轻轻叹了一口气。
    “走吧。早点处理完，我回剧组，你回家休息。头发几天没打理了，这么乱，胡子也不刮，脏死了。”
    “你不生气了？”曲扬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腿还疼不疼？”
    秦渡没好气地蹬腿：“本来还挺疼的，被你在这磨叽半天，都没知觉了。”
    “那我们快走。”曲扬想伸手扶她，接到秦渡的眼神又把手举起来，“好，我不动，我跟在你后面。”
    秦渡点头，慢慢向电梯挪去。
    见到医生，诊断为二级烫伤，因为没能及时处理，光是将秦渡伤处的裤子完全剥离开就费了不少时间，曲扬看着她坐在病床上，伸出红肿的小腿，整张脸皱成一团。
    “医生，可不可以轻一点？”
    “先生，我们已经很轻了。烫伤后应及时冷水冲洗，才能把裤子卷起来，可这位小姐大概是一被烫就卷了裤腿，有不少水泡都在卷裤腿的时候被撕破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
    “……”
    曲扬不说话了，默默坐到一边反省。
    这回是他没常识，害了秦渡……
    秦渡看他吃瘪，反而笑了，扯扯那女医生的袖子。
    “医生，我大概几天能好，这几天能洗澡吗？”
    “运气好，不感染就半个多月。澡可以洗，小心不要让创面碰水就行了。”那医生小心地处理完毕，给她裹好了纱布，又向曲扬招手，“先生，可以了，可以来扶你女朋友了。”
    “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秦渡立刻摇头，可那女医生却好像听不进去。
    “这么晚了送你来的人，还说不是男朋友？你们小年轻，在家真的是要小心，水啊电啊，不能乱碰……阿姨是过来人，见得多咯。”
    女医生朝秦渡挤眉弄眼的，先行出了诊室。秦渡懒得跟她多说，搬着自己的腿坐到床边，对着曲扬抬抬下巴。
    “我已经好了，你还不回去？”
    “我马上就走，你……别回剧组了，回家吧。”曲扬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忐忑地观察着秦渡的脸色。
    “行啊，老板让我下班，那我就不推辞了。老板，您先请吧，我再躺一会儿。”秦渡又就势躺下了，闭目养神。
    曲扬嘴唇动了动，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轻轻给她带上了诊室的门，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去。
    等听不到他的声音了，秦渡磨磨蹭蹭的，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阿峥，你工作结束了吗？”
    难得听她叫得这么亲昵，叶峥伸了个懒腰，感觉一天的疲累都烟消云散了。
    “怎么了，闯祸了？”
    “没有没有。那个……我上午在医院你知道吧？”
    叶峥点头：“知道啊。”
    “哈哈哈哈哈哈你说这事儿又多巧，我现在又在医院了……”
    秦渡越说声音越小，听着手机那头静得吓人，又试探地叫了一声：“阿峥？”
    叶峥深呼吸了几个来回，一字一句地问。
    “又伤哪儿了？”
    秦渡干笑两声，摸摸自己腿上的纱布：“是吧，这事儿真的不是一般的巧。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又是腿……”
    “医院地址发我，我二十分钟以后到！”叶峥懒得再听她耍贫嘴，丢下手里的文件就夺门而出。外间的陆稳稳看着她匆忙的背影，面无表情。
    等她到了医院，秦渡躺在病床上，又睡着了……
    “这傻姑娘……”叶峥轻轻抚上她的腿，看着她乖乖睡着的模样，有火也发不出，只是心疼得很，捏捏她的脸，“昭昭，起来了。”
    “嗯？”秦渡本就睡得浅，揉揉眼睛缠上她的脖子，“你来啦……”
    “撒娇没用，快说，怎么弄的？”
    秦渡还不放手，枕着叶峥的肩喃喃：“当时我太困了，人又多，我走着走着，自己把墙边的热水瓶踢翻了……”
    没有提到任何人，就只是自己踢翻的。
    叶峥拧着眉，摸摸她的后脑，叹了一口气。
    “你啊……”
    “你不要骂我啊。”秦渡怯怯的，“我下次会注意的。”
    “……我哪舍得骂你。”叶峥没来由地鼻子一酸，捧着她的脸，“你这个样子回家，叔叔也要心疼死了。先回我工作室，明天早上叔叔睡起来了，咱们再回去？”
    “好啊。”秦渡微微一笑，“我也想去你工作室，小九还在吧？”
    “你想他？”叶峥不满。
    “是哦。”秦渡刮刮她的鼻子，笑道。
    我何止是想他，我还想他妹妹。
    “那走吧，呐，上来。”
    叶峥蹲下身，指指自己的背。
    “你要背我啊？”秦渡熟门熟路地爬上去，伸手捏捏叶峥的下巴，“好乖哦。”
    “去去去，秦昭昭，蹬鼻子上脸就是说的你。”叶峥好笑地摇头躲开她的手，“又重了，小胖子。”
    “叶峥，你说谁胖？！”秦渡揪着她的耳朵，话音一转，“呵！行啊，你放我下来，我找不嫌我胖的人去。”
    “你敢！”叶峥托着她的屁股，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我以后要少让你见陆小九！学得越来越贫！”
    秦渡的脸又红了，恨恨地咬上叶峥的颈窝：“说我贫，我就是动动嘴而已，你呢？小流氓？”
    “哎哟好啦好啦，小胖子小流氓，我们俩半斤八两，好了吧？”叶峥笑得开心极了，将她安安稳稳地背好，“走喽~！”
    秦渡好笑地捏捏刚刚揪过的那只耳朵：“小疯子……”
    等到了叶峥的工作室，大家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盯着叶峥背上，那个用风衣蒙着头的女孩子……
    “看什么？几点了，事情都做完了？”陆玖拍拍桌子，“都给我回神了！”
    “是、是……”
    大家又连忙低下头，啪啦啪啦地开始在同事群里大爆手速。
    “卧槽那个就是总监的女朋友？”
    “你傻吧，这都不知道。那是秦渡！”
    “哈哈哈他是八卦绝缘体。来来来我来给你科普啊，里面那位，姓秦名渡，是总监的青梅竹马、一生所爱……”
    “都别废话，当我死了？！”
    匿名消息：“卧槽谁把总监拉进来的……”
    系统消息：管理员九哥已开启全员禁言。
    世界安静了……
    秦渡进了叶峥的办公室，被她放在沙发上，掀开了风衣，露出了被闷红了的脸。
    “你们工作室的思想水平真不高。”
    叶峥合上了滴滴作响的笔记本，亲亲密密地往她身边一凑。
    “好，改天你来亲自教育他们。”
    “我才没那个空呢……”秦渡抱着膝盖，撇撇嘴，“你还有事的话，就出去找他们吧，我自己在这待着。”
    “不急，你困吗？”叶峥看看手表，“啊，都快四点了……”
    “还行……”秦渡打了个哈欠，“你要是怕我寂寞，让陆稳稳进来陪我吧？她还在实习，应该也没什么可忙的？”
    “你要她陪，不要我陪？”叶峥不开心了，抓着她的手不放，“我不出去。”
    “那我睡觉了。”秦渡嘟着嘴，任她拉着闭上眼睛，“我真的睡觉了哦。”
    “嗯，你睡。”叶峥点点头，“你进里间休息室睡，不要在这里，会着凉的。”
    秦渡站起身，抽回手，对着叶峥指指门口：“好，我去睡，你出去吧。”
    叶峥托着腮，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为什么老赶我？”
    “废话，你老在这待着，你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想我？”秦渡没好气，“快走快走，不要浪费时间日夜颠倒的，身体都熬坏了。”
    叶峥挑眉。
    “好吧，我出去了。不过……你也别想让陆稳稳进来陪你。”
    秦渡笑了：“怎么，你是吃我的醋，还是吃她的醋？”
    “哈……”叶峥又粘过来搂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挑食的，除了你的醋，谁的我也不吃。”
    “油嘴滑舌。”秦渡手指戳在叶峥胸口，轻轻一推，“好了，去忙吧。”
    叶峥笑了笑，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好好休息，天亮带你回家。”
    “知道啦，话怎么那么多，没完没了了还。”秦渡不等她回答，先单脚跳着，躲进休息室了。
    叶峥看着她的背影，又心疼又好笑。

 第91章 chapter91

    这一晚睡得断断续续，这会儿终于安生地躺在了叶峥的小床上，秦渡又睡不着了。
    没过一会儿，她听见门开了，一丝光线刺进来，有人正站在门口向内窥探着。秦渡想问是不是叶峥，可喉头一动，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人的脚步声……很陌生。
    不是叶峥，甚至，不是小九。
    “陆小姐，你好像特别喜欢在我睡觉的时候，做一些奇怪的事。”
    秦渡突然出声，掀开被子坐起来，果然是她。
    “秦渡姐姐，你是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了？”陆稳稳没有丝毫惊慌，背手将房门关上，笑得无邪。
    “对不起呀，是总监让我进来看看你有没有睡好。”
    秦渡摇头。这个叶峥，刚刚还说不让她进来陪的……
    “我当然是没睡，等着你来找我啊。”秦渡抱着膝盖，一样笑得云淡风轻，“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稳稳。”
    “呀，秦渡姐姐，你的腿怎么了？纱布包着……很严重吗，会不会留下疤？”陆稳稳要伸手过来，看秦渡很快把腿缩了回去，她的手掌停在半空，半天都不肯放下。
    秦渡摇头，只是这样看着她。
    “秦渡姐姐，你怎么了？”
    两人坐得很近，秦渡困惑地将她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轻轻慢慢地吐了一句。
    “陆稳稳，你好幼稚。”
    连伤她两次，却都只是这种皮肉伤而已，这种小打小闹，有什么意义？
    “什么？”陆稳稳夸张地一缩，顿时离秦渡好远，“姐姐，你在说什么。”
    窗外天光乍破，透过窗帘，投映在她的脸上，明明暗暗。
    明明是一张和小九有诸多相似的脸，为什么，就是看不透呢。
    “一次，我当你是年少贪玩；两次，我也可以看在你哥哥的份上不计较。”秦渡懒得和她兜圈子，见她眼神变幻褪去天真，意料之中的轻轻笑了一声，“但是你不要以为我的纵容，是没有限度的。”
    “……你都告诉叶峥了？”
    陆稳稳沉默良久，竟只说了这么一句。面色冷若冰霜，全不似初见时的灿烂单纯。
    “当然没有。”秦渡慵懒地向后靠去，对她判若两人的样子并无太多惊讶。
    “私下和你说这些，就是我对你最后的容忍了。”
    “不过我很好奇，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却先问叶峥知不知道？”
    “是了……如果她知道了，就不会放我一个人进来看你睡没睡好了。”陆稳稳忽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鄙夷地盯住秦渡。
    “秦渡，你要脸么，你那边和上司拥吻，这边又来躺叶峥的床？”
    她突然这么高声，秦渡微微眯起眼，看见门的缝隙里，有两处阴影。
    说给别人听的吗？秦渡又笑了，这个小丫头，真是……当她秦渡也是二十出头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没有理会陆稳稳的质问，秦渡动都没动，只是声音渐小。
    “你猜，如果我现在说我是怎么认出的你，叶峥还会不会让你在这儿工作？”
    陆稳稳一震，一样压低了声音。
    “你没有证据。”
    “是啊，我没有证据。可是她相信我。”秦渡淡笑着，“小九第一次带你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身上的香味很熟悉……你带我去遛狗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是在哪里闻到过呢？”
    “陆稳稳，你去过什么你哥哥和叶峥都不知道的地方吗？嗯？”
    陆稳稳不说话，只是面色铁青地站在原地，眼神阴鸷，像是要在秦渡身上盯出几个洞来。
    “你早就知道，居然还能和曲扬有说有笑？”
    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秦渡轻蔑地笑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你又搞错了。曲扬是我的朋友，你为什么会认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我为什么要在意？真正会在意这些的人，是叶峥，是你哥。”
    “不明白么？想想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哥你认识曲扬？因为你知道你哥不喜欢曲扬，因为你也知道，如果叶峥知道你是可以进出曲扬办公室的那种人，她也不会留你，对不对？可是我没关系啊，我就是知道了你认识曲扬，又怎么样，我总不是那种傻人，以为你做的这些，都是曲扬的授意？就算是他让你来的又怎么样，你难道以为，我会因此去质问他？”
    陆稳稳目光里都是恨意。
    “我就是讨厌你这点！你不爱曲扬，却还跟他一起工作，你当叶峥是什么？！”
    声音又这么大，怕谁听不见似的，秦渡无奈地望着她。到底是年纪小，做事浮夸。
    “我当叶峥是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义务，要和你坦白我的私人感情生活？”
    “叶峥是个好人！她对我很好！你居然……”
    秦渡摇摇手指：“停。叶峥有多好，用不着你告诉我……我对此的体会比你深多了。”
    陆稳稳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拳头紧握，半天才咬牙切齿挤出一句。
    “在你眼里，我做的这些都是小把戏？”
    秦渡摇头：“不是在我眼里。换了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都懒得跟你玩这种没意思的游戏。弄伤我又怎么样，稳稳，我经历了太多事，现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你在我身上留几道疤就能挑拨走的。如果这就是你的本事，那曲扬来派你来挑拨关系，我还真的不信。”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就算你觉得我兴不起风浪，可我这种处处想着要给你使绊子的人，你不想赶我走？”
    见她服软，秦渡也褪去了轻蔑的笑，看向窗外。
    “你以为呢？如果你不是小九的妹妹，我早就报警了。”
    “你放心，我不会拿这些事去找你哥。陆稳稳，你哥没有管教你的义务，你好自为之。”
    “出去吧，以后离我远一点。”
    秦渡闭上眼，没再多说一句话。
    陆稳稳看着她宁静的睡颜，恨恨转身打开门，见到靠在墙边的叶峥，又一副受惊的模样。
    “总监，你怎么来了……”
    叶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像是刚到似的，淡淡挑了挑眉。
    “她睡得好不好？”
    陆稳稳蹙着眉，满腹狐疑踌躇片刻，喏喏答道：“睡熟了……”
    什么情况，明明早就到了，该是听见里面声音了才对，怎么还这样问……
    叶峥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从她身边经过，站到门里。
    “工作结束了，你和大家一起回去吧。”
    “知道了……总监。”
    陆稳稳低着头，拖沓着脚步，犹疑地离开。
    等她走了，叶峥又走出里间，把办公室从里面反锁好，自己脱了外套，钻进秦渡的被窝里。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秦渡没动，依旧背对着她。
    “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是从她说那句，你和曲扬拥吻的时候来的。”叶峥的手缠上秦渡的腰，然后慢慢往上移，又被秦渡抓住。
    “那你还抱我？”
    “我为什么不能抱你，我是你女朋友。我不相信她说的。”叶峥的唇在秦渡的后颈辗转厮磨，“就算是你自己跟我说你和曲扬拥吻了，我都不相信。”
    “哦，你长本事了，我的话都不信？”秦渡转过来，望进叶峥的眼里，“真的？”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和我说那种话啊。”
    叶峥把脸埋进秦渡的胸口，“秦渡，我只信你。”
    秦渡笑了，摸摸她的后脑。
    “叶峥，你最近表现好像特别好。”
    “那你拿什么奖励我？”叶峥抬头，咬上她的下巴。
    “嘶……”秦渡轻哼一声，“叶峥你牙痒别拿我磨牙……”
    “我不是牙痒……我，”叶峥把她的手移到自己的心口，“这里痒。”
    秦渡像触电一样地抽出手，火速翻了个身不说话。叶峥懵了，伸手去摸她的脸，滚烫一片。
    “呵……多久了，还害羞？”
    叶峥戏谑地在她耳边轻嘲，“谈恋爱总要到那一步的。”
    “我知道。”秦渡吸吸鼻子，“你再给我点时间。”
    “不会很久的……”秦渡又补充。
    叶峥笑了，老老实实地抱着她。
    “知道了。”
    太阳终于升起来，疲惫的两人终于安然睡去。
    等这一觉醒来，回到家里的秦渡，闷闷坐在沙发上，看着面色铁青的秦格。
    “我真的没事，半个月就能好了……”
    “谁弄的？”
    “都说了我自己踢翻的呀……”秦渡揪着抱枕，“干嘛老不信……”
    “秦昭昭，我从小就教你不能撒谎！你都忘了？”秦格砰地一声，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现在叶峥也在，你就以为我不会凶你？”
    “好啊，你凶我啊！我都受伤了，一个个的都要吼我！”秦渡抱枕一丢，站起来和他针锋相对，“你这么生气，把我腿打断好了！动手啊！”
    “昭昭，别说了。”叶峥赶紧过来把她按回去，这对父女，真是让人头大……
    “叔叔，你也别生气，她昨天太累了，今天情绪也不太好，你多体谅一些……”
    秦格气结地坐下，一动不动地盯着秦渡。察觉到他的眼神，秦渡又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把头转过去。
    “好啦，叔叔也是心疼你，怕你被人欺负。”叶峥拍拍她的肩，眼睛瞟到秦渡的小腿，做作地轻叫了一声，“哎呀，伤口又渗水，该换块纱布了。”
    “我来。”秦格皱着眉头，熟练地打开纱布卷，刚要伸手就被秦渡躲开了。
    “我不要他！”
    凶嘛，凶得要死，谁要他现在献殷勤。刚刚还跟陆稳稳说现在自己身边的人挑拨不走呢，没想到一回家亲爹就发火……真是。
    “那怎么办，我也不会包扎的。”叶峥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她的腰，又引来秦渡的怒目而视。
    “好啦，不生气。叔叔，你来吧。”
    叶峥给秦格腾了个位子，秦渡拗不过他们，抱着抱枕望天花板。
    谁也不帮我……烦人。

 第92章 chapter92

    换好了药，秦渡依旧面色冷淡，和叶峥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会儿，一蹦一跳地又回自己房里了。叶峥不好意思地对秦格笑笑，跟着她一同回了房间。
    “你过来，坐我旁边来。”秦渡对她招手。
    叶峥抱着胳膊不动：“你不生我气啦？”
    “我生你什么气，过来，我有话跟你说。”秦渡搬着自己的腿坐好，“快点呀。”
    叶峥点点头，走过去揽她的肩：“要说什么？”
    “陆稳稳说的那些话，你听到了多少，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听清什么。怎么，睡了一觉之后，你想说的就这些？”叶峥闻着她的发香，淡淡笑着，“我说了不在意的。”
    “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我还是要说的。”秦渡就势躺下，靠着叶峥的臂弯，伸手戳她的下巴。
    “我不知道陆稳稳说的拥吻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我是没有做的。”
    “嗯，我相信你。”
    “在她质问我的时候，我并没有立刻辩解。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向她解释，我对你的感情，也没有必要告诉她。”秦渡有点忐忑，“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干嘛，你怕我生气？”叶峥抓住她的手指亲了亲，“你没错，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她可不是一般的小丫头……”秦渡稍稍宽心，“还有一些事，我不能确定。等我问清楚了，我再跟你说。”
    叶峥点头：“知道了。所以，你的腿果然是她烫的，对不对？”
    “啊？”秦渡一下子坐直了，“不是，你是怎么从刚才那些话里推断出这个结论的？”
    “叔叔刚刚才质问过你烫伤的事，你就找我谈陆稳稳。昨天是我让她给你送完夜宵以后，你的腿才被烫伤的。你最该找我谈的，是刚刚那些事吗？陆稳稳对你抱着这样的敌意，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峥眉头紧皱，揪着秦渡的鼻子不放。之前那次，秦渡不让她凶陆稳稳，还让她去和陆玖道歉，她听了她的。可现在呢，别人变本加厉了，秦渡还要瞒着她？
    “呐呐呐，你也凶我！”秦渡把她的手拉下来，佯装生气，“我不要跟你好了。”
    “你不听话，就是要凶。”叶峥对她亮亮牙齿，“快点从实招来。”
    “我刚刚也说了，等我问清楚了，我就告诉你。不会很久……明天再好一点，能穿长裤子了，我就去。”
    秦渡从她怀里坐起来，打了几个电话询问拍摄情况，又静了一会儿，打开笔记本不知道在忙什么。
    “这么忙啊……”叶峥趴在床上，看她的侧脸。
    “是啊，你不忙吗，今天不去工作室？”秦渡对着门口抬抬下巴,“忙就快去，别游手好闲。”
    “好吧。”工作确实不该耽误，叶峥伸了个懒腰，走过来亲亲她的脸，“我今天会早点回来的，等我回来帮你洗澡。”
    “不用，我让老秦给我在腿上扎一个袋子就碰不到水……”秦渡还想说什么呢，看叶峥挑眉又悻悻低头，“知道了，等你回来。”
    “真乖。”叶峥摸摸她的耳垂，满意地走了。
    秦渡听她关上门，松了一口气朝椅背靠去。
    最近的事情……还真是很多。除了工作和伤患，叶峥，孙阮，曲扬，陆稳稳，陆玖……各种关系压在秦渡的心上，乱上加乱，已经让秦渡倍感焦虑。
    只不过已经和曲扬约好了明天办公室见面，希望能稍稍给心中的疑惑，找一个答案吧。
    翌日上午，秦渡准时在公司等待。
    曲扬会议结束，似乎精神不佳。皱着眉进门，看见她坐在那里，又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扯着领带的手。
    “你来了。”
    “嗯。”秦渡站起身，等他一起坐下，“邮件里也说了，我今天来有事要问你。”
    曲扬看看她的腿，苦笑一声：“你问吧。”
    “你认识小九的妹妹。”
    “对。”
    秦渡点头，对这么果断的回答表示满意。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从来不愿意和我聊私事。”曲扬手指紧扣，“不是吗？”
    好吧，这一点秦渡承认。她顿了顿，换了个问题。
    “她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
    曲扬抬头，面带疑惑：“她做了什么事？”
    秦渡不说话，曲扬想了一会儿，又不可置信地望向她的腿：“你的伤，是她故意的？”
    “她承认了。”秦渡点头，“我现在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认识没有多久。”曲扬立刻坦白，没有丝毫隐瞒，“我们俩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只不过她说，我和她目的相同，各自为事，互不干扰就可以。”
    “嗯，这一点我相信你。”秦渡看了他一会儿，长出一口气。
    “你再怎样，也做不出那么神经兮兮的事。”
    “我很高兴你愿意相信我。”曲扬抿着唇，“我不会伤害你。”
    “那她呢，她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我？”
    秦渡皱着眉头，接过曲扬递过来的杯子，“她是小九的妹妹，如果她不这样，我们可以相处得很好。”
    “你既然相信我，那刚刚那些问题不过是顺带的。你一直知道不可能是我指使她去伤你，那你今天来，只不过是想问——”曲扬意味不明地欲言而止，把手中的杯子放下，“其实你也想到了对不对？只不过是希望我来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啊，刚刚你说你们目的相同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明白了。”秦渡撇撇嘴，“但我还是想问清楚——”
    “陆稳稳，喜欢叶峥？”
    曲扬不置可否，又开始自顾自喝茶。
    “还真是……现在的孩子，”看了他的反应，秦渡好笑地摇头，“真是够大胆的。”
    “陆玖还不知道，你要告诉他吗。”曲扬带笑望着她，“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了，你也回答我这个吧。”
    变成了好友妹妹的情敌，曲扬实在很好奇秦渡会如何处理。
    “应该不会吧……”秦渡下意识地转着自己的发梢，“我答应了陆稳稳，只要她以后离我远一点，我不会去找小九。”
    “可是只要你继续和叶峥走得近，陆稳稳就没办法远离你的。”曲扬说。
    “你的意思，我只能赶走她？”秦渡纠结了，“可是……”
    “我没有要你赶走她，她喜欢叶峥，追求又有什么不对？但她确实不该这样折腾你，毕竟你只是叶峥的好朋友而已。”曲扬坐到她的身边，“我不懂你们女孩子之间的友情，但是，就我来看，你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赶走她吧。”
    “我没有理由？”秦渡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她这么欺负我，我不喜欢她，这不是理由？而且……”
    “那不就好了？你不喜欢她，这就是理由。那你就让叶峥开了她。”曲扬说。
    秦渡拧着眉：“等一下，我被你绕晕了……你到底想我怎么做？”
    “我没有想要你怎么做，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受伤了。”曲扬试探地拍拍她的肩，“我以后，也不会和她来往了。”
    “你要和谁来往，不是我该管的。”秦渡不愿再多谈，拢拢衣服站起身，“你还有工作要忙，我先走啦。”
    曲扬耸了耸肩，没有阻拦，绅士地送她出门。
    “伤好之前，不用去剧组了，我会替你盯着的。”
    “啊，那我也太无聊了吧。烫伤而已，又不是瘸了。”秦渡不在意地摇头，“今天耽误你时间了，谢谢。”
    “不客气。”曲扬将她送到电梯口，看着她纤瘦的侧影，突然出声，“秦渡，你好像对陆稳稳喜欢同性这件事，一点也不惊讶。”
    电梯的数字在不断上升，走神的秦渡转头望着他：“什么？”
    “没什么。”曲扬眼神黯淡，“电梯到了。”
    “那我走了。”秦渡向他挥挥手，看着电梯门关上，曲扬的脸也随之看不见了。
    等坐进了车里，老吴看看反光镜里心不在焉的秦渡，小声地问：“秦小姐，是回家，还是去剧组？”
    “去叶峥的工作室吧，你知道怎么走？”
    “知道的。”老吴没再多问，安安分分地将秦渡送到楼下，“我是在这等您，还是……”
    “不用等我了，你回去吧，我和叶峥一起回家。”秦渡站在原地，目送老吴开走，才慢慢挪去了叶峥的工作室。
    这回进门倒是没人大惊小怪了，怎么说也是来了不少次，如果每次都得哄闹一场，那秦渡真是再不敢来了。
    “你忙完了？”叶峥坐在办公桌后面，向她招手，“坐过来。”
    “嗯。”秦渡脱了外套，走过来窝在她怀里，“我都问清楚了，现在可以跟你说了。”
    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注意到陆稳稳，不知道她人又在哪里。秦渡想了片刻，抬头望向叶峥。
    “叶峥，陆稳稳喜欢你。”

 第93章 chapter93

    “嗯？”叶峥忽然笑了，手指温柔地蹭着她的脸，并没在意。
    “你说什么呢。”
    因为陆稳稳工作能力还需培养，都是由别人带着，就是在工作上，她也很少能有和叶峥直接接触的机会，私交就更谈不上了，叶峥的私人时间都是秦渡的。
    “我虽然和她不是很熟悉，但看她样子，不像是会喜欢女生的。”
    “我没开玩笑啊，你之前不是还说我总瞒着你，那时候我还不确定，现在我确定了。”秦渡牵住她的手，感受着叶峥骨骼分明的指节，眼神散散的。
    “不然我们无冤无仇的，她干嘛这么对我？都是因为把我当情敌了。”
    “好。那我现在就跟陆玖说，把她介绍到别的地方去工作。”叶峥说。
    “这么痛快？我记得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她印象挺好的。”
    秦渡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对着叶峥俏皮地眨眨眼：“一点都没有舍不得吗？”
    叶峥无奈，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就是对她印象再好，你不喜欢，我都得让她走。况且她这样对你，我对她还能有什么好印象。”
    本来叶峥对她好，是因为觉得她有几分像小时候的秦渡，和她是不是陆玖的妹妹无关，和她本人也无关。现在这么一闹，当然就更剩不下什么好感了。
    叶峥这么说了，秦渡也不和她矫情。身子坐直把叶峥一搂，秦渡轻轻咬着她的耳朵。
    “那你和小九好好说啊，想个别的理由吧，不要让他知道那些事。”
    “好。”秦渡的要求，叶峥没什么不能答应的。这事儿说到这里，就算过去了，秦渡不计较，叶峥也不去深究。
    “对了，你的戏什么时候杀青？我也好安排一下假期。”
    “嗯……应该快了，我和导演计算过，就现在这个进度来看，十一月中应该可以全部完成。”秦渡稍稍打了个哈欠，“后期制作方面，就不需要我盯得那么紧了。杀青之后，秦姐姐就可以带你去玩。”
    “好哦~我等着。你困的话，进去睡一会儿，过一个小时我叫你。”叶峥领着她进了里间，贴心地拉好窗帘，让光透不进来。
    “刚回国的时候经常是日夜颠倒，所以我这里的窗帘都是不透光的，加湿器我也给你开着，应该不会闷。”
    给秦渡盖好被子，叶峥又和衣躺在她身边，拍拍她的背。
    “好了，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就出去。”
    “你在我旁边，我怎么睡得着呀。”秦渡笑着眯起眼，把她的手拉过来握着，“叶峥，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叶峥也笑了，就那么望着她，眼里暖暖的。
    “这么多年，一起睡过多少次了？现在才说睡不着，我可不会管的。”
    “真的不管我吗？”秦渡紧紧攥着她的手扮可怜，“真的吗？”
    叶峥被她卖乖的样子逗笑，又凑过去要亲。秦渡没有拒绝，把被子一蒙，任叶峥胡闹。
    等她闹够了，秦渡脸红红的推她。
    “小流氓。”
    叶峥呼吸急促，蹭蹭她的鼻子。
    “我也没办法呀。如果你长得一般，我看见你，会想和你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但是你长得这么美，我看见你，就只想亲你。”
    这话说的，秦渡被腻得打了个哆嗦，好笑地揉她的脸，像揉面似的。叶峥也不挣扎，任她搓圆捏扁的。
    “叶峥，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俩太熟了，我总感觉这个相处模式特老夫老妻的，不够甜蜜，不够新鲜。”
    要说亲密，这么多年，也早就是不能更亲密了。就是在确定关系之前，除了那最后一步，该突破的不该突破的也早就突破了。这会儿恋爱了，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进展空间，真要论起来，和恋爱之前，好像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怎么了，你想换个新鲜的？”叶峥听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去捏她的后颈，“想换谁？”
    “哎呀好了好了。”秦渡痒得躲来躲去，“不闹啦，我要睡觉了。”
    叶峥点头，却并不走，静了一会儿，伸手顺顺她的头发。
    “昭昭，对不起。”
    秦渡一愣：“嗯？干嘛跟我道歉啊……”
    叶峥垂着眼：“虽然我不知道陆稳稳为什么会喜欢我，但是因为我，让你受了这么多次伤，我……”
    “停。”秦渡本来都快睡着了，听她这么说，却听不下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傻死了。”
    叶峥还不罢休：“你不怪我是你大度，但是我不能就这么……”
    “好了好了，叶峥，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这个。”秦渡佯装生气，拍拍她的脸，“是你的责任，就是你的责任，不是你的责任，就不是你的责任，不要总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明白？”
    “嗯……”叶峥还有点犹疑，接到秦渡的眼神又重重点头，“明白。”
    “那我就放心了。”秦渡躺下去，陷进柔软的枕头里，闭上眼对叶峥摆摆手，“退下吧，小叶子。”
    “好~”叶峥本来就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笑了一下没再多说，掖好被子乖乖起身，再为她轻轻关好门。
    外间，送完资料的陆稳稳回来了，包都没放就要进叶峥办公室，被陆玖拉住。
    “现在别进去，秦渡在里面呢。”
    “为什么秦渡在里面我就不能进去？”陆稳稳反问。
    陆玖皱眉：“你还不知道她们俩是一对？”
    “我知道又怎么样，我找总监是工作。这里是工作室，也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陆稳稳不理他，还是要往里冲，陆玖急了，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你找叶峥能有什么工作上的事？不就资料送完了吗，一会儿我跟她说就行，你回座位上去。”看她满眼不服，陆玖又补充，“不要跟我在这闹！”
    秦渡受了伤，叶峥心情显然不好，陆稳稳这个脾气，进去不是讨骂？他这个妹妹是被家里宠坏了，又有哥哥在身边，做事总是横冲直撞……
    “知道了！我不进去！”陆稳稳不耐地翻个白眼，刚想转身就看见叶峥办公室的门开了。
    “陆玖，你进来一下。”
    叶峥说着，扫了一眼陆稳稳，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和往常一样对她轻轻点头。陆稳稳有些莫名，看着陆玖进去把门关上，没来由地有些怅然。
    办公室里，叶峥给陆玖倒了一杯茶。
    “小九，我有事跟你说，你先坐。”
    陆玖点点头，环视了一圈没看见秦渡，压低了声音。
    “睡了啊？”
    “嗯。”叶峥领着他坐到沙发边，“这几天挺累的，让她睡个午觉。”
    “我明白。”陆玖想了想，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叶峥，我知道你找我来是想说什么，你先让我说两句，可以吧？”
    叶峥抬眼，有些讶异。举着杯子的手一顿，却又点头。
    “你说。”
    陆玖叹气。
    “……让稳稳走吧。”
    叶峥挑眉，把手里的杯子放下：“为什么？”
    “其实我也知道，这孩子不是个安分的。秦渡在剧组待多久了，一直好好的。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不爱听，但是不管怎么说，曲扬肯定会让人仔细地照顾她。怎么稳稳一去送夜宵，秦渡就被烫伤了呢？”陆玖低着头，“……叶峥，她是我妹妹，我很抱歉。”
    陆玖不是个笨人，自己的这个妹妹他也了解。在陆稳稳来之前，秦渡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伤？接连两次，事件中都有陆稳稳的身影，天底下不会有这样的巧合。只是陆玖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挑了秦渡去招惹。
    “秦渡不让我跟你说，但既然你自己提出来了，也省的我再去想什么理由。你也知道，我不擅长那个。”叶峥看了他一会儿，学着秦渡的样子糊了糊陆玖的头发，“你是你，你妹是你妹，你用不着道歉。”
    “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在骂我呢……”陆玖痞痞地笑起来，“我已经联系好了一个朋友的工作室，反正她实习期，在哪里学都是学。没有我在，说不定还能长大一些。”
    “嗯，你安排吧……”叶峥坐到他身边，大喇喇地揽住他的肩，“这事已经过去了，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让秦渡知道。我答应了她不跟你告状的。”
    “好——”陆玖做作地拖长了音调，侧头笑对叶峥，“我明白的。”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本来还以为得打一会儿太极呢。你真是个好人啊，陆小九。”叶峥真心真意地喟叹。
    “别，你也不是我对象，不要给我发好人卡。”陆玖夸张地从她的臂弯下躲出来，“既然事说完了，我就出去了，工作上还一堆呢，今天又要加班。”
    “辛苦你了，小九。”叶峥起身送他，又被陆玖挡住。
    “得了，不用劳驾您了。”陆玖自己打开门，又回头补充一句，“叶峥，你最近老是笑，我觉得你还是不笑比较好看，比较冷艳！”
    “什么鬼……”叶峥又笑了，抬脚作势要踹他，“赶紧走，别吵着别人睡觉。”
    “啧……看吧，笑起来这么狗腿……”
    陆玖一脸“你已经没救了”的样子，摇着头，痛心疾首地走远。

 第94章 chapter94

    经历了一段昏天黑地的忙碌后，秦渡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因为累得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床上，看叶峥一个人收拾两人份的行李。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秦姐姐你要带我去哪儿玩。”叶峥坐在床边上叠着衣服，“你不告诉我去哪，我怎么知道是该带棉袄还是该带泳衣？”
    “嘻……”秦渡翻了个身，笑得得意，“现在都已经是冬天了，本来就冷，我再带你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我缺心眼啊？”
    “是是是，你最聪明。”叶峥眯着眼，“那你倒是告诉我，准备怎么跟叔叔说？我们俩去玩了，把他一个人丢北京？”
    “小九说我可以把爸爸交给他，保证吃好玩好。”秦渡调皮地眨眨眼，“我太爱小九了。”
    叶峥哼了一声，不理她意图明显的挑衅，什么也没说，继续忙碌着。
    “生气啦？不理我啦？”秦渡揪揪她的衣角，“不用我陪，那我就继续睡了。”
    叶峥还是不理。
    “我真睡了哦，这一个多月太累了。”秦渡打个哈欠，“昨天睡了那么久，感觉还是没补回来……”
    “不准睡。”叶峥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捏着她的脸把她转过来，“看着我收拾。”
    谁让她说爱陆玖，说了还想好生睡觉，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还有人不痛快呢。
    “好吧……”秦渡也不生气，抱着被子看叶峥，笑眯眯的，“我看着呢，你收拾吧。”
    叶峥终于绷不住，静了一会儿，扑过去揉她的脸。
    “我累了，我也不收拾。”
    “好呀。”秦渡依旧笑着点点头，稍向边上挪了一点，给她让出位置。
    “那你也躺一会儿，反正不急，来。”
    叶峥听话地挤过去，细细嗅着她身上的馨香，没忍住又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哎哟跟你说多少遍了，不准咬脖子——”秦渡在被子下面捏她一把，“被我爸看见怎么办？”
    “就要咬。”叶峥不服，“牙痒。”
    “牙痒我给你买磨牙棒去。”秦渡作势要起来，又被叶峥拉着倒回床上，“哎哟我的老腰……”
    这一声惊呼的，叶峥慌了，我刚才力气有那么大？再看秦渡整个人背对着自己缩成一团，叶峥又爬过去。
    “怎么样，扭着了？”
    “不是我说你，叶峥，我年纪大了……你不能这么突然地折腾我。”秦渡佯装生气地瞪她，“这还好是我，换了别人不得讹你百八十万？”
    “乱说什么……”叶峥伸手过去给她揉揉，“怎么了，是抽筋了还是酸？”
    “没事，我骗你的。”秦渡笑嘻嘻地搂住她的脖子，在她发作之前，凑过去亲亲她的脸，“不生气不生气哦，我刚才说爱小九，也是说着玩儿的。”
    “你现在越来越皮。”叶峥作势要打她屁股，手真放上去了，却又没了半点力道，“真是没人治得了你。”
    “叶峥，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现在已经是很收敛的状态了。”秦渡挑眉，“要不是看你快要……”
    “什么？”
    “没什么，你累就陪我睡会儿。”秦渡捏捏她的耳朵，“我们要大后天才走呢，你也可以提前倒倒时差。”
    “你听说谁提前这么多天倒时差的。”叶峥哭笑不得，搂住她的腰，把她更抱紧一些，“你睡吧，我看你睡。”
    “神经……”秦渡拍拍她的脸，“我要是睡着了翻白眼、流口水怎么办？”
    “你怕我因为这个不喜欢你吗？”叶峥忽然笑了，蹭蹭她的鼻子，“我不会。”
    秦渡脸红了，故意不去看她。
    “谁问你这个了……”
    “你没问，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叶峥得逞地咬了一口她的下巴，“好啦，你休息吧，我不吵你。”
    “算你还有点良心。”秦渡看着叶峥乖乖起身，继续整理行李，安心闭上眼。
    到了出发的那天，陆玖先把秦格接走了，又另派了别人来送她们去机场。叶峥给秦渡戴好围巾，再看看她递过来的机票，微微蹙眉。
    “去迈阿密？”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去那里转机。”秦渡扯了扯过紧的围巾，接到叶峥的眼神又乖乖放下手，“怎么了，你很讨厌迈阿密吗？”
    “没有，没什么，走吧。”叶峥笑笑，“度假开始了吗？”
    “开始了哦！开心吗？”
    叶峥揉揉她的脑袋，点了点头。
    “开心。”
    忙了大半年，发生了太多事，能有这么一个完全放松的独处假期，叶峥是真的觉得很开心。就算以后还有什么麻烦，也等回来以后，再慢慢解决吧。
    到了迈阿密，转机飞伊柳塞拉岛，下了飞机之后两人都累得不行，秦渡走路都发飘了。
    “哎真的，叶峥，人不服老不行，这才坐多久，浑身都跟散架了似的。”
    “你选的这地方美是美，就是这么远，来一趟……挺费劲的。”叶峥好笑地帮她捏捏肩，“先去酒店吧？”
    “别啊，这还没到呢。”秦渡打起精神，环顾四周，“这儿你就满足了？这儿才不美呢，我们还得去坐船。”
    叶峥哑然，看着她兴奋的模样，无奈地笑。
    伊柳塞拉岛上有很多向游人出租的船只，当地人叫它海上出租车，秦渡拉着叶峥的手，看着船夫帮她们拖着行李，望着远处的小岛，心情很舒畅。
    “叶峥，你怕不怕大海？”
    “有一点。”叶峥望着海平线，“我怕掉下去，踩不到底，只能往下沉。”
    “不用怕。”秦渡转头过来，伸手替她拨了拨刘海，“这片海域很安全，我会游泳，会保护你的。”
    叶峥又笑了：“好。”
    上了船，秦渡坐在船尾，伸手去够浅浅的海水。凉凉的，还有细细的沙粒，温柔地摩挲着手指。
    “叶峥，你看，这里还有小螃蟹。”
    “小心点。”叶峥走过来抓住她另一只手，“别掉下去了。”
    “阿峥，出来玩，不要这么紧张~”秦渡乖乖坐好，往她腿上一躺，沐着温暖的阳光。
    “你说我在这多晒两天，回去会不会老秦都认不出我了？”
    “不会。”叶峥伸出手，帮她挡掉一些阳光，“你晒黑了也好看，特别健康。”
    “什么啊……”秦渡好笑地拉下她的手，“阿峥，和你出来玩特别好，你英文说得那么好，我只要跟着你就行了，一点都不用操心。”
    “选地方，定机票酒店这些，不都是你操心的？我才是闲人呢，动动嘴就行了。”叶峥捏捏她的耳朵，“辛苦了哦。”
    “跟我还客气。”秦渡坐起来歪着头远望，“快到了哦！阿峥，看，这就是那个哈勃岛哦，你看那个粉色的海滩漂不漂亮？”
    “粉色的……”叶峥好奇地凑过去，“还真是诶。”
    青蓝色的海水闪着银光，淡粉色的海滩蜿蜒旖旎，海风吹动高大的树丛，桃色的遮阳伞和座椅点缀在沙滩上，热情又性感。
    “当时我查资料的时候一眼就看中它了，海里粉红色的有孔虫死后，它们的外壳就堆积在沙滩上，还有红珊瑚被海水冲刷，粉末堆积下来，很久很久以后，就有了这样美的沙滩。”秦渡勾住叶峥的脖子，“晚上艺人鼓点响起来以后，还有表演哦！喜不喜欢？”
    “很喜欢……”叶峥转头亲她的脸，“真好看，像梦一样。”
    “喜欢就好，来，我们登岛啦！”秦渡拉着叶峥的手，迫不及待地去酒店办好了入住手续，换了衣服就又拉着人往沙滩跑，一点也看不出刚下飞机时的萎靡。
    “慢一点，鞋也不穿，划伤了怎么办？”叶峥无奈地拉住她，“真是，一出国门就没个正行了。”
    “当然啦，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我感觉呼吸都自由了好多！”秦渡把头发束成发髻，穿着轻便的衬衫和短裤，还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马上就到海滩了，不用穿鞋嘛。”
    叶峥拿她没办法，只能格外注意脚下。
    到了沙滩，秦渡带着叶峥盘着腿坐在海边，感受着海浪没过脚面，痒痒的。
    “阿峥，马上就有夕阳看了。”
    “嗯。”
    “晚餐我们在海滩吃烧烤吧？然后看星星，过了零点再回酒店睡觉好不好？”
    “好。”
    叶峥答得温柔，秦渡却好像不是很满意，歪着头看她。
    “你忘了零点之后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叶峥靠在她肩上，“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吗？”
    秦渡拍拍她的肩：“……没事，到时候再告诉你。”
    “好……”叶峥眯着眼，“你看，太阳要下山了。”
    硕大的红日不断下沉，晚霞近得仿佛触手可及，绮丽的海面像是被施了最奇妙的魔法，一点点包裹住摇摇晃晃的夕阳。
    叶峥靠在秦渡的怀里，喃喃呓语。
    “以前我看见这样的景象，我只想用相机把它记录，因为我觉得这一刻很难得，我怕我忘记。”
    “但是现在我一点都不想这样做了，我就只想用眼睛看。我突然明白，真正重要的东西都是放在心里的，不重要的东西，才需要用工具记录呢。我怕我忘记的东西，始终都会渐渐忘记。而有些东西，从来不用刻意去记忆，却会一直存在。你说对不对？”
    “嗯……”秦渡也一样思绪飘忽，声音轻轻的，“所以这轮夕阳，对你很重要吗？”
    叶峥笑了。
    “不是，重要的不是夕阳，是你和我一起看夕阳。”

 第95章 chapter95

    “哦……”秦渡的头靠着她的，目光悠远，“那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爬到屋顶上看夕阳。比这个远，但是也很美，暖洋洋的。”
    “记得。你偷偷从院子里搬梯子，还被叔叔拖下去打。”叶峥捂着嘴笑，“一边被打还一边嚎，‘我不要你，我要离家出走！’”
    “怪不得他后来不要我了，原来是记着这个仇呢。”秦渡撇嘴，“真小气。”
    叶峥笑了，搂住她的腰。
    “他有苦衷。”
    “我知道。”秦渡挑挑眉，“我也没怪过他。”
    叶峥看着她被夕阳染红的脸，又抬头要亲过去。秦渡也不躲，任她的唇慢慢游移。
    “叶峥，你是不是特爱我？”
    “嗯，我特爱你。”
    “是不是没我不行？”
    “是，我没你不行。”叶峥笑着眯起眼，“我想这一刻，想了多少年了。”
    “垂涎已久？”
    “是，垂涎已久。以前我还想，如果有人以我的生命写一个故事，那里面一定全是你。”
    叶峥的声音很软，像轻柔的羽毛，搔着秦渡的耳膜。
    不是旺季，游人不算多，海滩上稀稀落落几个人，或坐或站，海浪没过他们刚刚留下的脚印，又慢悠悠地退去。太阳终于完全沉下去，晚霞也收起了最后一丝绮丽，海面倒映着星光，微微摇晃，不时洒出来一些，像最温柔的梦境。
    “真不害臊。”
    秦渡沉默很久，才冒出来这么一句。
    叶峥也不恼，看着她上扬的唇角，一口咬住。
    “口是心非。”
    也许是夜色太美，也许是因为四下无人注意，秦渡少见地主动回应着她。炽热的气息相缠，灵魂好像都要被对方的滋味所浸染，海风带着湿意，让这爱欲的火焰烧得更旺。
    很久很久，秦渡觉得自己的下颚都快麻了，才轻轻推开叶峥，任她伏在自己的肩上喘息。
    “饿了。”
    “后边的篝火点起来了，去吃东西吧？”叶峥的手指蹭过秦渡红红的脸，“你说的，吃完再回来看星星。”
    “嗯。”秦渡拉住她的手站起来，拍拍腿上沾到的沙粒，“不对，不是吃完看星星，吃完了还有当地的艺人表演，一定好看的。叶峥，你要不要和他们一起跳舞？”
    “我不好意思。”叶峥干脆地承认，“你去跳吧，你跳舞好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随便跳嘛，又没有人认识我们。”秦渡带着她坐到篝火边，笑眯眯地接过当地小哥递来的食物，“尝尝？”
    “嗯，好吃。”叶峥就着她递过来的竹签咬了一口，又推回去，“你也尝尝。”
    秦渡尝了一口，对着那位当地小哥比了个赞赏的手势，引得那小哥张开了双臂要来拥抱她，叶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哎哎哎不用这么热情吧……”秦渡又无奈又好笑，连说了好几个no，又指了指叶峥，“我不能和你拥抱，我的女朋友会生气。”
    那小哥看看她，又看看叶峥，耸了耸肩，忽然转身跑没影了。没过一会儿，手里又多了一朵当地的木槿花，要动手给秦渡戴上。
    “啊很漂亮，谢谢你。”秦渡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手，“我可以自己来。”
    那小哥等她自己将花朵夹在耳朵边，满意地笑了，夸了很多遍秦渡漂亮，才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工作。
    叶峥看他终于转过去，一伸手就把秦渡耳边的花给揪了。
    “好，你不喜欢，我不戴。”秦渡像是早料到似的，也没生气，“还有什么不喜欢的，不喜欢在这吃，那我们换地方？”
    “我不想和他们在一起，我也不想看艺人表演，我就想和你一起看星星。”叶峥紧紧握着她的手，“行吗？”
    叶峥对人多并没有什么厌恶或者抗拒的心理，只是刚刚那小哥的举动让她很不舒服。一会儿那些表演的艺人如果注意到秦渡，又要拉着她玩这玩那的，叶峥不喜欢。可出来就是玩的，叶峥也知道自己这样有点任性……
    “行啊，这有什么不行，听你的。”秦渡却很好说话的样子，“吃饱了吗，吃饱了带你回海滩看星星。”
    “你不是很期待那个表演……？”
    她答应得这么痛快，叶峥又有点不安了，“其实……”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本来只是觉得今天应该热闹一下的，你不想，那就不看。”秦渡拉起她的手，“其实我也喜欢看星星。我们不用走得很远，到时候有表演的话，也能听个声响。”
    “好。”叶峥安心了，和小时候一样，哒哒哒地跟在她后面，“你冷吗？”
    入夜之后，气温不免有些下降，秦渡却好像并没觉得什么，摇了摇头。
    “我不冷，你冷吗？”
    “有一点，你抱着我吧。”两人还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叶峥抱着膝盖，窝在秦渡怀里，秦渡的下巴搁在叶峥的发心。
    “现在冷不冷？”
    “不冷了。”叶峥眯起眼，“昭昭，我好喜欢这种被宠着的感觉哦。”
    任性也好，撒娇也好，都能得到满足，美好得都不像真的。
    “这就叫宠啦？你不要说得好像我平时对你很不好的样子。”秦渡戳戳她的脸，“嗯？还是你就是这么想的？”
    “如果你要听实话的话……”叶峥顿了一下，慢慢地说着，“你平时对我也很好，但是你对别人也很好。你想顾及所有人的心情，就会或多或少地忽略我……我想，想你把我放在第一位。”
    秦渡点点头。
    “为什么之前不说？”
    如果不带她出来度假，是不是都憋在心里了？
    “没办法说啊，你又没错，是我有问题。”叶峥苦笑，“其实，虽然你答应了和我在一起，但我心里还是……我答应了你会等，我也当然会做到，但是我还是有点提心吊胆，害怕你哪一天就离开我了。昭昭，你有爸爸，或许还会有别的爱人，但是我没了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既然开了头，索性就把心里的话全都一次说了，叶峥抱着豁出去的心情，不敢抬头看秦渡的脸色。
    “我记得我给过你保证了。”秦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而且就算你没有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事业，有朋友，怎么能想这么极端？”
    “所以我说了，是我有问题么……”叶峥小声嘀咕着，“我知道自己不对，但是你要听我真实的想法，我就说给你听而已。”
    “我也有不对。”秦渡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亲亲她的发心，“等零点一过，我再给你一个保证。”
    “为什么一定要是零点？”叶峥问。
    “你真的一点都没想起来？叶峥，今天是11月19日。”秦渡皱着眉捏她的脸，“20号是什么日子，没印象？”
    “是什么纪念日吗？”叶峥没带手机，也没法查，“表白一周年？还没到啊……”
    “算了。”秦渡气馁地撇嘴，把她的手拿起来往天上指，“那里，是什么星座知道吗？”
    “什么星座？”
    远处的艺人鼓点响起来了，果然热闹非凡，歌舞声传了好远，秦渡凑在叶峥的耳边：“天蝎座。”
    “11月20日，天蝎座……”叶峥立刻反应过来，又不敢置信地转头抱住秦渡，“是我的生日！我想起来了！”
    “切，记性真差。”秦渡一脸的嫌弃，“你不是天蝎座，看那，那才是你的星座，白痴座。”
    “你特意带我出来过生日的？”叶峥根本不理她的嫌弃，捧着秦渡的脸，激动的声音都颤了，“你早就在准备打算的，就是为了给我过生日吗？”
    “不然呢，要不是看你这个小可怜，把自己生日都忘得一干二净，我才不要累个半死把工作赶完呢……唔。”
    秦渡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叶峥压倒，毫无章法的吻像携着火一样，把她整个人都要烧着了。
    “喂喂喂我有节操的，你不能在这胡来啊……”
    “那回酒店。”叶峥立刻抬头，“我是寿星，你要听我的。”
    刚刚还对秦渡的千依百顺有些惶恐呢，这下全没了，心安理得地行使起寿星特权，叶峥拉着秦渡就要跑。
    “哎，星星不看啦？白痴座，不准备认认？”
    “不看了，”叶峥一把把光着脚的秦渡背到背上，“我赶时间！”
    秦渡都被她气笑了，环住她的脖子，任她颠啊颠地，背着个人还能跑那么快。
    回了酒店，洗好了澡，秦渡穿着一身裸色的真丝睡袍，靠在床头，对着叶峥招手。
    “怎么了，有礼物给我吗？”叶峥摩拳擦掌，“是什么？”
    “你猜猜？”
    “哦……”叶峥想了想，“你刚刚说，会再给我一个保证的，是这个吗？”
    “差不多吧，看来你还不算太笨。”秦渡耳朵红了，掀开身上薄薄的毯子，指了指自己腰带的结。
    “这个礼物就是我，现在，你可以拆开了。”

 第96章 chapter96

    叶峥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
    顺滑的腰带轻轻一拉，就立刻柔柔地散了下来，叶峥的手却一顿，仿佛如梦初醒。
    “你，你认真的？”
    “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秦渡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叶峥，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有时候我会想，可能我也从小就喜欢着你吧？因为……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你以外的人度过余生。”
    一起长大，一起学习，一起生活……好像做什么都是一起，好像做什么都应该一起，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叶峥不在的时间里，秦渡病着，也从未想过要和别人开始一段感情。那段时间里，她好像一直是在等着什么……
    叶峥眼神微动，找到她的手握住，顿了很久才说。
    “不后悔？”
    秦渡笑了。
    “你很不自信？叶峥，你的手心都出汗了。“
    叶峥抿着唇不说话。
    这一刻，当然是她期待过很久很久的，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叶峥又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好。虽然平日里小动作不断，但对这件事，叶峥是很慎重的。她不想强迫秦渡，不想给她任何不好的体验，她想在秦渡心里做到最好，想秦渡更爱她、更离不开她……但是……
    “很紧张？”
    “没有。”叶峥不承认。
    “还嘴硬。”秦渡好笑地刮刮她的脸，“这么紧张，要不然算了吧？”
    哎，弄得好像她太猴急一样……
    “不要！”
    叶峥断然否决，松开她的手，整个人压到她身上。秦渡不挣扎，就那么看着她。叶峥喉咙动了动，从她的脸颊，到唇角，再到细腻的脖颈，一路轻吻，再到……
    “你笑什么？”秦渡看着伏在自己胸口的叶峥，有些羞恼。
    “太主动了。”叶峥抬头，笑得狡黠，“内衣都不穿。”
    “叶峥你是猪吗？你洗完澡还穿内衣？”秦渡气得把她的短发揉成一团乱，又被叶峥牢牢抓住了手。
    “不要闹，我要跟你做见不得人的事了。”
    “乱说什么……”秦渡脸又红了，看着叶峥的唇一路往下，浑身都像要烧起来了一样，随手抓了边上的薄被，牢牢捂住自己的头。
    叶峥看着身下的这只鸵鸟，好笑地掀开她的被子。
    “你看着我。”
    “不要。”
    看了这么多年，谁还要再看这只猪。
    “不看我亲你了。”
    叶峥的手在她身上游移，有点凉，又有点热。秦渡被迫睁眼，却又被叶峥咬住了唇。
    浑身又被来自他人的气息包裹，却又奇异地并不觉得排斥。叶峥的身子很软肌肤很滑，秦渡抱着她，像抱着一个最甜的梦境，一个最美的故乡。
    翌日清晨，叶峥在海浪声中醒来，唇角微勾，掀开自己身边那团被子。
    有这么害羞？到现在脸还是红的。
    “我知道你醒了哦，不要装睡。”
    叶峥刮了刮她的鼻子，“明明是你要我拆礼物的，现在又犯懒？”
    “礼物昨天拆过，今天就没有了！”秦渡依旧紧紧闭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叶峥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好笑地凑过去咬她的耳朵。
    “可是，今天才是我的生日。”
    “嗯……”秦渡被她咬得轻颤，声音弱弱的，“生日快乐，叶峥。”
    “就这样？”叶峥的手又不老实地乱动着，“你至少应该要喂我吃早饭。”
    “那你还不从我身上起来？”秦渡抓住她的手，“你不要告诉我你准备要在床上吃！”
    叶峥眼里都是得逞的笑意，吻了吻她的手指。
    “我的早饭就在床上，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吃？”
    “叶峥你不要脸！”秦渡脸涨得通红，推开这个粘人精就跳下了床，“我要刷牙了，你不许跟过来。”
    “我为什么不能跟，我也要刷牙啊。”叶峥好整以暇地套好睡袍，一步一步逼过去，“我要用你的杯子。”
    “你自己没有杯子？”秦渡没好气，把酒店备用的玻璃杯递过去，“那用这个。”
    叶峥怎么可能听，从后面搂住她。
    “我有杯子，我就是要用你的。”
    人都是她的了，一个杯子还不能用了？
    秦渡说的没错，这个保证，太合她的心意了。今天之后，她叶峥，可以光明正大地蹬鼻子上脸了。
    “无赖。”秦渡被她缠得没法，帮她寄好牙膏递过去，“喏，刷吧。”
    “嗯。”
    秦渡这么听话，叶峥也没什么妖可作，乖乖地和她站在一起刷牙。
    镜子里秦渡眼神躲闪，叶峥就偏要往她身边凑。
    “不要债挤窝惹……”秦渡满嘴泡泡，恨恨白她一眼，“站好！”
    怕她被泡沫呛着，叶峥撇撇嘴，老实了。
    拉着人逛逛吃吃之后，叶峥又把秦渡带到了海滩上，自己动手给她榨果汁。
    “昭昭。”
    “嗯？”
    午后的阳光不算热烈，又有遮阳伞挡着，秦渡靠在沙滩椅上，很惬意。
    “我有话跟你说。”
    叶峥的声音混着海浪，很清澈。
    “怎么，终于想要为你的流氓行径忏悔了？”秦渡瞥她一眼，伸手去捏她的脸，“没关系，你过生日，我很好说话的。”
    “我流氓也只对你，我一点也不觉得这需要忏悔。”叶峥挑挑眉，看她又瞪圆了眼睛，淡淡一笑，“但是……这个生日，我真的特别开心。你信不信，当年出国以后，我就没有过过生日了。身边的人都很忙，我也很忙，久而久之，自己也就忘记了……”
    叶峥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
    “所以我特别高兴，连我自己都忘了，可你还记得，还送了我一份，那么难忘的……礼物。”
    “干嘛呀……突然这么肉麻。”秦渡有点不好意思地想抽回手，叶峥却并不放，秦渡无法，只好任她抓着，“你刚回来的那一年，我病着，也没顾得上这事，所以我……”
    “你先听我说。”
    “好吧，你说。”秦渡看着她突然正经起来的脸色，点点头。
    “我这个人不是很好的，对人冷淡，也比较自私，有时候还会发脾气，你能答应和我在一起，我一直觉得是一个奇迹。”叶峥的声音越来越轻，好像没了底气似的，“但是你既然答应我了，你，能不能多包容我一点？我的缺点我都会改，我一定会努力变好的，我一定会学着做一个合格的爱人，你能不能，多陪我过几个生日？”
    这个生日太好了，但是不够。有了这一个，叶峥就贪心了，想要更多礼物，想要更多承诺。
    “行啊，我争取多活几年，给你过八十大寿。”
    秦渡听懂了她话里的郑重和试探，却只是拍拍她的脸，半开玩笑地说着，“你说的我都明白，就是说，你知道自己脾气不怎么样，以后咱俩肯定是会吵架的，但是吵就吵了，我不能提分手，是这意思吗？”
    “呃……”叶峥语塞了。
    她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但听秦渡这么一说，她发现，自己好像就是那么想的……
    “行啊叶峥，我一直觉得你傻乎乎的，原来这么精呢。”秦渡佯装生气，用力揉她的脸，“我要这么轻易答应你了，是不是特屈辱，特没面子，特像割地赔款啊？”
    “我……”
    叶峥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发现没什么可解释，甚至，她还觉得，秦渡会答应的。其实相爱以来，她的要求，秦渡少有不答应的。只是叶峥自己，始终有些惴惴不安。或许在一段关系里，先动情的那个总是会有些胆小吧？
    “行了行了，别这么一副苦瓜脸了，我答应。”
    秦渡懒懒散散地往后一躺，故意不去看她，“你这人吧，从一开始就爱向我提要求要保证，那反正答应一次也是答应，答应两次也是答应，我懒得跟你讨价还价。”
    “真的？”
    叶峥欣喜若狂，也凑过去，非要和她挤一张沙滩椅。
    “如果你反悔，我一辈子缠着你！”
    “干嘛，还恐吓我？”秦渡伸手戳她的腰，轻哼一声，“蹬鼻子上脸。”
    “谁让你愿意让我蹬鼻子上脸。”叶峥揽过她的肩，把头埋进她的颈窝，“昭昭，我彻底放心了，我以后不会乱吃醋，乱折腾了。”
    秦渡点点头，拍着她的背，跟哄孩子似的。
    “我会找时间和曲扬说清楚的，他是我的朋友，是个很好的人，我也希望他能幸福。”
    “嗯。”叶峥大方同意，不去同她争“曲扬是不是个好人”这个问题。反正现在不管她怎么看曲扬，她和曲扬终究不可能，那叶峥还有什么可计较的？有妻万事足，叶峥心宽了。
    万顷碧水，一望长天，叶峥和秦渡牵手踏着海浪，谈笑风生，秦渡用沙子给叶峥堆了一个生日蛋糕，叶峥哭笑不得，吃不了也带不走，只好合了一张影略作纪念。
    到了晚间，秦渡给叶峥推来了真正的生日蛋糕，真正地像伺候寿星一样伺候她吃，又带着她去海滩放烟花，把叶峥感动得都快哭了。
    “你居然为我做了这么多……”
    “傻姑娘，出来就是给你过生日的，不为你做，还能为谁？”秦渡揽过她的肩，和她头靠着头，“你开心就最好啦，反正明年我过生日，你要都还回来啊。你喜欢独处，我就带你出来单独过，但是我比较喜欢热闹，你要给我一个所有人都在的生日，嗯？”
    叶峥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嗯，说好了，我一定还你一个最圆满的生日。”

 第97章 chapter97

    在岛上待了一周，秦渡是只给秦格打过电话，叶峥，则是根本没开过机。到了离开的那一天，一打开，全是陆玖的消息。
    叶峥懒得一条一条看，直接给他回了个电话。
    “小助理，有事吗？”
    “哟，您终于得空了？”电话那头的陆玖哼了一声，“好么，两个人一起在社交软件上消失了，知道的是度假，不知道的还以为私奔了呢。”
    话说得轻佻，叶峥却很受用，也没不耐烦，就那么陪他扯。
    “干嘛，跟我这叨叨这么久，不去粘女朋友了？”
    叶峥这么反常，陆玖都奇了，“耽误您宝贵的私人时间，小的可担不起这责任吶。”
    “少跟我来这套。”叶峥心情很好地看着自己新涂的指甲，“她去给你们挑礼物了，不让我跟着。”
    “不让你跟，你还这么嘚瑟。难道……”陆玖不怀好意地坏笑，“嗯哼？”
    “关你什么事啊你这么操心。”叶峥都被他气笑了，却依旧不挂电话。陆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嘿嘿笑了两声，又随便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嘱咐了她们路上小心，就把电话挂了。
    秦渡回来的时候，就看叶峥躺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傻笑。
    “又看什么呢。”
    “看你的照片啊，你回来，我就不看了，看真人。”叶峥笑眯眯地把手机放下，凑过去搂她的腰，“怎么去这么久。”
    “不想买那些流水线的纪念品，所以挑了一会儿。”秦渡端起杯子喝水，抬起手肘拱拱她，“等着急了？”
    “嗯，所以下次，你带着我。”叶峥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努了努嘴，“我也要喝。”
    秦渡点点头，自然地把自己刚喝过的杯子递过去：“不是不想带你，只是这两天太粘着了，我想独处一会儿，自由自在地逛逛。而且，给他们挑礼物，你一定不耐烦啊，我宁愿你多休息，之后坐飞机很累的。”
    “和我在一起，你觉得不自由吗？”叶峥喝完她喂的水，皱着眉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渡无奈地把杯子放下，“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听见自由两个字？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但不是每时每刻，我想有一些独自的时间，明白吗？和你粘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想不了别的事……你总是要亲亲抱抱，弄得我晕乎乎的。”
    “为什么？”叶峥依旧不解，“我就不需要自由，你就是我的自由，我也不需要什么独自，我的独自里一定也包括你。”
    秦渡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搂着叶峥的脖子轻语。
    “好啦，知道你爱我。我以后不会了，去哪儿都带着你。”
    “嗯。”叶峥满意地点头，不安分的手又往她上衣里钻去。
    秦渡不好意思地推她：“不要闹，咱们都快要走了，小心误机。”
    “那改签嘛。”叶峥轻轻咬着秦渡的肩，不愿放手，“让叔叔和小九晚点出发好了，或者我们自己回去，不用来接。”
    “不行哦。我之前约了导演后天去看成片的，不能耽误。”秦渡好笑地拍拍挂在自己身上的叶峥，“你是成年人哦，成熟一点。”
    “你说我不成熟？”叶峥抬头咬她的下巴，“我哪里不成熟？”
    秦渡都无语了，捏着她的鼻子：“看，现在就挺不成熟的。”
    “你现在好像特别嫌我。”叶峥泄气，“逛街不带我，还说我不成熟。是不是看生日过完了，就……”
    “停停停。”秦渡赶紧打断她，“说错了，我说错了，你成熟，特成熟。”
    再让她说下去，估计什么无情啊负心啊都能出来了。
    “那你让我亲。”叶峥得逞地咬开她的扣子，“哎哟，穿内衣了。”
    秦渡脸涨得通红，气得拿沙发上的枕头砸她。
    “你是猪？我刚从外面回来，我敢不穿内衣？”
    “那可不一定，这里很开放的。”叶峥抓住她的手，“不过他们要是敢乱看你，我就把他们眼珠子挖出来。”
    “你太可怕了叶峥。”秦渡被她压得难以动弹，“我要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和你过。”
    “你没有考虑的余地了，我不会放你走的。”叶峥轻轻吻着她的鼻子，一边吻一边笑，“你都说了时间紧张，别聊天了哦，宝宝。”
    “说多少遍了别这么叫……唔。”
    叶峥的身体很热，被她挤在沙发里，秦渡觉得自己都快要融化了。
    “阿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节制……”
    “不知道。”叶峥答得干脆，“不要这么叫我哦，我会停不下来的。”
    秦渡无奈了，这么多天下来，手臂习惯性地就绕上她的脖子。闹吧闹吧，回国了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这么一耽误，到迈阿密的时候已经误了两班回北京的飞机了。秦渡鼓着腮，懊恼地直掐叶峥的腰。
    “都是你，回去都要夜里了，又吵爸爸睡觉。”
    “对不起嘛。”叶峥搂住她的肩，耐心地哄着，“我跟叔叔说了，不用来接，让他早些休息的。我们回去声音小一点就好了，哦？”
    “他睡觉警醒得很，而且知道我要回来了，肯定都不会睡。万一飞机再延误，我们凌晨才到家，那他不是要坐到天亮？”秦渡说着说着就开始自责，叶峥胡闹，她不应该顺着她的。
    “那我就给叔叔做早餐赔罪，好不好？”叶峥讨好地晃晃她的胳膊，“别生气了，好不好？”
    “哎哟，我还以为是谁，这低声下气的，是我们叶家的老四么？”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清亮的男声，叶峥浑身一僵。迈阿密，那个人……她这次果然是胡闹了，应该早点走的。
    那么大的声音，秦渡当然也听见了，想转身的时候被叶峥制住了。
    “你别过来，我跟他说两句就没事。”
    “他刚刚叫你老四。”秦渡压低了声音，“我不记得你有亲哥哥，是表哥？”
    “堂哥。”叶峥拍拍她的肩，“上午的事是我不对，之后我再给你赔礼道歉，现在你先去候机室那里坐一会儿好不好？我保证，十分钟我就来。”
    “好。”秦渡还是答应了，推着行李先走开了，头也没回。叶峥不想她插手，那就不插手吧……
    “那位，你女朋友？”
    叶凌手里拿着护照，玩味地看着转身朝他走过来的叶峥，“看不见脸，但是身材好像不错。不介绍给哥哥认识一下？”
    “你不需要认识。”叶峥站到他面前，因为矮他一个头，不得不稍稍仰视着叶凌，“也不要叫我老四，我和你们叶家关系不大。”
    “你还是这么小气。”叶凌摊手，“我不想怎么样，你知道的，我从没用过什么异样的眼光看你，你是我妹妹。但是我要提醒你，不要闹得太大，明白？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是叶家的一份子。”
    “你是说，他们会特意来管我的事？”叶峥冷笑，“我不认为我有这么重要。”
    “你优秀，家里自然没有人管你，但你如果给叶家招了闲话和是非，就是另一回事了。”叶凌的眼神里有些忧伤，“不要试图去挑战老人家们的底线哦，看我就知道了。”
    “你和毒贩子的女人搅在一起，你是活该。”叶峥完全不为所动，“我不过正常谈恋爱而已，凭什么管我？”
    “整个叶家只有你觉得你这个恋爱正常。”叶凌眉头蹙起，“你知道的，叔叔和阿姨当年结合已经令家里非常不满……”
    “我以为他们已经和那个叶家脱离关系了。”叶峥打断他，低头看了看表，“谢谢你的忠告，我该走了。”
    “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不要再弄出什么新闻了，为了她好。”叶凌挑着眉，“我也该登机了，妹妹，愿你幸运。”
    没听他说完，叶峥已经转身走了。
    秦渡百无聊赖地坐在候机室，看着她面色冷淡地走过来，静静坐下。
    “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等了很久，叶峥不开口，秦渡只好自己问。
    “……他是我表哥叶凌。之前你不是问我是不是讨厌迈阿密？我不讨厌，但是他住在这里。”叶峥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双眼无神，“我只和叶家人接触过一次，很多人，只有他和我说过一句话，叫我妹妹。”
    “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的家族。”秦渡有点吃惊，“是那种世家吗？”
    “算是吧。所谓的门第高贵，其实不过是吃祖宗老本。”叶峥闭上眼睛，“你也知道我父母那些事的，我出生之前，我们这一脉就已经很少和他们有什么牵扯，我奶奶也没提起过，我和他们接触的那一次，还是一位老长辈过整寿，不能不去。”
    秦渡点点头，伸手轻抚叶峥的额头：“听起来你这个哥哥不坏啊，你刚刚为什么那么紧张？”
    叶峥顺势靠进她的怀里：“我不喜欢和那个家里的人扯上任何的关系。我对这个姓氏没有感情，也不愿意他们把我当自己人、来插手我的事。”
    “家族颜面和我有关系？就因为我姓叶，所以我就得任那些老人摆布？你说好不好笑？”不等秦渡回答，叶峥嗤笑，“好笑死了，一群老封建。”
    “呃……阿峥。我怕说了你不高兴，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一个人。”秦渡搂着她，轻轻捏她的耳朵。
    “我知道你想说谁。”叶峥紧紧搂住她的腰，“他这辈子做了那么多事，也就只有脱离叶家这一件，还让我比较欣赏。”

 第98章 chapter98

    “是哦，不然你名门之后，我家那种小门小户的，是不是有点配不上你？”
    秦渡揉揉她的脸，“会不会嫌弃我啊？”
    “你哪里是小门小户，军旅家庭，一直是我很向往的。看小说最新更新来乐文小说网,http://www.lwxsw.org/”叶峥摇头，握住她的手，“特别帅气。”
    “哦，你这意思，要秦家没出几个军人，还真是配不上你了哦？”秦渡佯装生气地转头不看她，只是手还任她攥着，明摆着等人来哄。
    叶峥笑了，只是碍于机场人多，也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只是无奈又宠溺地揉了揉秦渡的头发。
    “好啦，我说错了。我才不是什么名门之后，但你也确实不是小门小户，行吗？”
    秦渡勉强转回来，看了她一会儿，把她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笑了？”
    没听她提过几次家里，只是每次一提，准是一副臭脸。
    “我没有不开心。”叶峥愣了一下，又笑了，“你不用费心思哄我。”
    明明刚刚生气的还是她呢……不过她既然忘了，叶峥当然也不会自讨苦吃去提醒，只是卖乖也得有个限度，不能太欺负她了。
    “你比我小，我哄哄你，没关系。”秦渡大气地伸手，看了看表，又泄气地靠回椅背。
    “什么嘛，还要等那么久。”
    见她不悦，叶峥想了想，试探地提议：“对了，我刚刚去办登机的时候，看到今天好像也有个歌手从这里飞，好多人来送机呢，你想去看看吗？”
    “不想。累。”秦渡靠在叶峥肩上，皱了皱鼻子，“怪不得刚刚那么吵呢。”
    “……嗯，我下次，不会了。”静了一会儿，叶峥诚心道歉，“都是我，弄得你在这里等……”
    “算啦，多大的事，原谅你。”秦渡好脾气地摆摆手，没再多说，继续环着叶峥的胳膊发呆。
    到家的时候确实已是深夜，一下飞机秦渡就打了电话嘱咐了秦格早睡，两人轻手轻脚地动作，也到底没吵醒他。
    “你不睡吗？”
    叶峥洗好澡出来，一边系着睡袍的带子，一边往秦渡身边凑。
    “现在不睡，白天要困的哦。”
    秦渡盘腿坐在地毯上，还在慢条斯理地整理礼物。
    “我要都收拾好了再睡，不然不安心。”
    叶峥点点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那我陪你。”
    秦渡笑了笑：“不用，你先睡吧。我会很轻的。”
    “你不在，我睡不着。”叶峥的手臂绕上她的肩，不停摇晃，“睡吧睡吧，不急这一时半刻的，醒了也一样收拾，好不好？”
    “撒娇可耻啊叶峥。”秦渡哭笑不得地被她摇来晃去，还是败下阵来，“好好好，去睡去睡。”
    “好乖。”叶峥拉起她的手，“看，叔叔还给你换了新的床品，好舒服。”
    秦渡往上一躺，试着滚了滚，懒懒地叹了一声。
    “嗯，真的好舒服。”
    叶峥微笑着给她拉好被子，摸摸她的脸。
    “那睡吧，我不闹你。”
    “你也盖好一点，北京好冷。”秦渡搓了搓手，慢慢闭上眼睛。
    叶峥躺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的眉眼。身体因为呼吸，起起伏伏，还像哈勃岛上的海浪。看了很久很久，叶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梦见了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秦格重新出现，秦渡抱着腿坐在窗边，那时候她的表情，她的身体，比窗外的月光还要冷。那时候叶峥看着她，觉得她整个人都像是被冻住了，让人心疼，又让人不敢接近。
    叶峥被吓醒了。
    转身把秦渡搂住，浑身的寒意才慢慢退去。幸福太久，似乎都已经失去了面对挫折的能力，一个噩梦也能如此惊恐。
    今天叶凌的出现，触动了叶峥再敏感不过的神经。表面的轻视和不屑只是伪装，叶峥心里到底还是害怕。能和秦渡在一起太难了，她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障碍可能来自她的家庭，可能来自秦渡的父亲，这些是她害怕面对的。她怕自己退缩，也怕秦渡退缩。她不敢想象没有秦渡，自己应该如何生活，也不敢想象，有一天，秦渡会嫁给别人。如果这些都必须发生，那她呢，她前半生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什么，都还有什么意义？她看多了吴霜月如今的失魂落魄，她不甘心只能在秦渡的生命里成为一个过客，不甘心只能在她的心里成为一段回忆，她要的绝对不只这些。
    也许是她抱得太紧，秦渡有些不舒服，手臂不安分地挣了挣，发现挣不开，又无力地作了罢。叶峥的侧脸贴在秦渡的后颈，丝毫没感觉到她的挣扎。
    “阿峥……”
    秦渡到底还是醒了，发现了牢牢箍在自己胸前的手，睡意没了大半，只是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怎么了……做噩梦了？”
    她是惯常在噩梦里醒来的人，对这种反应很熟悉。
    “……没有。”叶峥否认，声音很低，“我只是，有点太冷了……”
    “哦……”秦渡放了心，看了看空调的温度，松开她的手转身，“那这样抱着吧，你刚刚那样抱，也不会暖和的。”
    她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冲散了叶峥的恐惧。
    “现在好点了吗？还冷不冷？”秦渡的声音糯糯的，拍了拍叶峥的背，“睡吧，天马上都亮了。”
    “嗯，睡吧。”
    叶峥把头埋进她的胸口，听着她平稳的心跳，再次陷入深深的睡眠。这一次，没有再噩梦。
    她们醒来的时候，秦格已经在厨房里忙了半天了。秦渡洗漱好，蹬着拖鞋哒哒哒地就往他身边凑。
    “爸爸。”
    “醒啦，小叶呢，让她来先喝点牛奶。”秦格一边忙着，一边侧头打量着她，“好像瘦了点，国外的东西吃不惯？”
    “没，挺习惯的，就是这些日子动得比较多。”秦渡直接用手捏起一块蛋烘糕，咬了一口就对着叶峥招手，“好好吃哦~阿峥快来。”
    秦格看着她小猫似的样子，低低地笑了笑。
    “你刚走的那天，有同事送东西来，我们聊了一会儿，他说你以前去成都签售过，很喜欢当地的小吃，我就学着做了一些。”
    “咳咳咳……”秦渡一个没注意呛着了，抓着秦格的胳膊，“我同事，我哪个同事？”
    “就一个挺高的男的，和我差不多高啊，白白净净很礼貌的。叫什么来着，好像姓徐？”秦格拉开椅子坐她身边，“姓徐还是姓曲，当时也没太听清。”
    秦渡脸色煞白：“你们俩聊了多久……他有没有说什么别的？”
    就是听到曲扬的名字，叶峥本来也没有多在意。只是看着秦渡不安的神色，眼神微黯。
    就那么怕秦格知道她们的事吗……
    “也没多聊，他看你不在，东西放了就走了。”秦格把杯子推过去，“别傻愣着啊，喝点牛奶。”
    “哦……”秦渡乖乖地端起杯子，静了一会儿又说，“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一般家长看到这种男同事上门，不都会东问西问什么的吗……”
    “我能是一般家长？”秦格还得意上了，“那小子还行，但是我还是喜欢你多待我身边几年，别着急嫁人。”
    “嗯。”秦渡略微镇定，稍稍瞥了叶峥一眼，“只要你不着急，我更不着急。”
    一辈子可能都不嫁呢……
    他们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叶峥始终没插话。她有一种预感，迟早有一天，她会无法面对秦格，那现在，还是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比较好吧……
    吃过早饭，秦渡又跑进自己的小厅里，窝进沙发里看书。见叶峥穿戴好了进来，还调皮地挑挑眉。
    “还是写东西好呀，不用和你一样，还得去上班。”
    “我和叔叔打过招呼了。”叶峥兴致不高，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我会早点回来的，如果你有什么想吃的，微信我，给你带回来。”
    “好。路上小心。”秦渡穿好鞋，送她出门。
    叶峥站在门外，趁秦格看不见，迅速地在秦渡的右脸吻了一下。
    “我走了。”
    “快去吧。”秦渡好笑地挥手赶她，“快去赚钱，不然交不起房租，包租婆要赶你的哦！”
    “嗯。”
    叶峥淡淡地笑了一下，看着电梯在自己面前合上，笑容渐渐消失。和秦渡在一起的时候，叶峥总是笑，比以往十几年里笑得都要多，都要真心。可是……
    很压抑，秦渡不在身边的时候，就非常压抑。心脏上像压着什么一样，重得难以呼吸。
    等她到了工作室，看到两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终于明白这种压力是从何而来。
    陆玖看着她的脸色，默默低下头，为她打开办公室的门，放下百叶窗，再默默出去。
    叶峥放下包，站到他们身后，冷冷地道。
    “别碰我桌上的东西。”

 第99章 chapter99

    叶臻闻声回头，稍稍望了望叶峥。 明显是已经听见了她说的，只是手上的相框不曾放下。
    “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吗？”
    声音平稳，没有不屑。
    叶峥有点惊讶，只是面上依旧淡淡的。
    “是。”
    叶峥的桌上很简洁，电子设备和杂志以外，就是四个相框。从当年操场上的合照，到第一次在秦渡家过夜时偷拍秦渡的睡颜，还有就是她掌镜为秦渡拍的杂志照。从豆蔻年华，到亭亭而立，从家居随意，到精致妆容，每一面，都是叶峥喜欢的。
    “你还挺长情的。”叶臻把相框放回原处，又慢慢地把眼镜摘下，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不请我们坐下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叶峥没有感觉到他的敌意，甚至，也不是那么冷漠了。这样的反常令叶峥有些无措，愣愣地指了指沙发的位置。
    “请坐。”
    “谢谢。”叶臻带着叶韵之礼貌地坐下，接过叶峥递过来的杯子，眼神微动。
    “我这里没有准备别人的杯子，这是环保的纸杯，你们喝不惯的话可以不喝。”叶峥说。
    叶韵之点点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那么那个女孩子来呢，她也是用这个纸杯的吗？”
    叶臻平视着叶峥的眼睛，没什么表情。
    叶峥笑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们大驾光临，就是来找我聊私人生活的。”
    莫名其妙，几年也见不上一面的冷淡父母忽然出现，就是来问秦渡平时用什么杯子喝水？当年刚和他们走的那段时间，他也从来没问过叶峥喝不喝水。
    “看来你们是在一起了。”叶臻嘴角牵动，“她用你的杯子喝水。”
    叶峥默默在心里翻个白眼，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阿峥，如果你很忙，可以不用管我们。”
    叶韵之忽然出声，望向叶峥的眼神里有些希冀。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大小姐了，现在的她眼角多了细纹，只是保养得宜并不显老，肩上的羊绒围巾和宝石耳环彰显了生活的优越，还是个标准的贵妇模样。
    叶峥愣了愣，拧着自己的眉心。
    “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装出来的一场寻常父母探望孩子的情境，弄得叶峥既不解又恶心。
    “来看看你。”叶臻没有在意她的态度，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我们刚回国，叶峥，没有想到你现在……很优秀。各方面都，出人意料。”
    “呵……各方面。”叶峥嗤笑，“我学不来你们上流社会说话的那一套，能说清楚点吗？叶先生。如你所见，我刚度假回来，很忙，请你明白地告诉我，你是为了我的恋情来的吗？”
    刚接到过叶凌的忠告，他们俩就来了，说是没有目的，谁信？是还想像当年一样，用冷酷又锋利的言语来刺伤人？还是想用别的什么来威胁破坏？
    “小凌说他见到了你，另外，我也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那个人说，你现在是在被人欺骗感情。”叶臻垂下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上了年纪。我和你母亲，都很……担心你。”
    “阿峥。”叶韵之环住了叶臻的臂弯，眼神却是朝着叶峥，“妈妈很怕你被别人骗，感情这种事……”
    “叶太太。”
    叶峥打断了她。
    “关于叶凌的事，我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了。我和那个叶家没关系，也一点都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关于你们，我记得当年你们给我的钱我已经连本带利地还清了，如果你们也想来干涉我的私人生活……我不觉得你们有这个资格。”
    “叶峥，你要讲道理。”叶臻听她说完，把手里的杯子放下，语气明显冷了几分。
    “我不讲道理？”
    叶峥寸步不让，“好，就算我不讲道理。叶先生，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这么努力，努力成就自己，努力去拥有现在的一切……不是为了跟你们讲道理的！”
    当年的她太弱了，屈服是无可奈何，现在的叶峥，不会重蹈覆辙。
    “我从来没有依赖过你们，我也不怕你们！”
    “你太不冷静了。”叶臻没有被她的态度吓退，甚至也没有拂袖而去，他就那么坐着，望着叶峥。
    “还和当年一样。而这次，我什么过分的话都还没有说。我没有说那个女孩子任何不好，也没有要你们立刻分手，不是吗？你为什么这么……”
    “因为我没有家教。”
    叶峥挑衅地冷笑，“你满意了吗？我没家教，没涵养，有人生没人教，满意了吗？”
    叶臻沉默，不去看她的眼睛。
    “终于聊不下去了？聊不下去走啊！”叶峥无名火起，砰地一下打开门，不顾门外探究的目光，只是盯着还坐在沙发上的两人。
    叶臻从来没遭遇过这么粗暴的对待，这是明摆着要赶他们走。
    “你现在是长大了，厉害了，用不着和我们讲道理了。”叶臻缓缓起身，理了理自己的领带，“但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们今天来，不是要干涉你。”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你妈妈，希望你幸福。”
    “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走啊！”叶峥的忍耐已经接近顶点，手攥在门把手上，过于用力指尖青白。
    陆玖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而叶臻，出来的时候还向他点了点头，陆玖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将他们送到了楼梯口，就听叶峥办公室的门重重地关上了。
    “我会劝劝她的。”
    没等叶臻开口，陆玖先说着，“伯父伯母，放心。”
    “恐怕你劝不了她吧。”叶臻倒没给陆玖留面子，“我自己的女儿，我清楚得很。”
    “是吗？如果你真的清楚，就不会用这种方法来接近她了。”陆玖皮笑肉不笑，指了指电梯，“慢走。”
    叶臻再好的涵养，此刻脸色也终于有些垮了，从来是被尊敬仰望的人，来自己女儿的工作室，居然谁都看不惯他。
    “她对别人也这样吗？大喊大叫，和她的……女朋友也这样？”
    “当然不。”陆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
    “是吗。”叶臻望了望她办公室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玖敲了敲叶峥办公室的门。
    没有回应，但是也没锁住。陆玖试探地打开一条缝，就看见叶峥靠在沙发上，背对着门口，看不清表情。
    “那个……他们走了。”
    叶峥没回答。
    “用不用我让秦渡来……？”
    叶峥依旧没有出声。
    陆玖等了一会儿，正准备关门出去的时候，叶峥开口了。
    “不用，别让她来。”
    “但是你看起来状况好像不太好。”陆玖坐到她对面，观察着她的脸色。
    “……我刚刚动静那么大，外面肯定又炸开锅了吧。”
    “没有，没说什么，就一些不懂事的，还说了两句总监的爸妈好气派什么的……”
    叶峥轻轻笑了一声，却笑得陆玖心都凉了。
    又静了很久，叶峥开口：“我刚刚，很过分吗。我……赶他们走。”
    “不会啊，我觉得……还蛮爽的。”陆玖撇撇嘴，“你爸爸妈妈看起来，真的很像那种大人物哎，平时应该没人敢这么对他们吧。”
    “那你说，他为什么没有发火呢？看起来连生气都没有。”叶峥皱着眉，“以前，我不过是不敢相信奶奶的病情而已，他就那么，就那么说我……”
    “现在，我赶他走，他居然都不生气……你信不信，就是昭昭要赶秦叔叔走，秦叔叔也会生气的吧？叶臻，他居然就真的这么走了……我不明白。”
    也许是刚刚和父母的对峙耗费了叶峥太多的心神，现在她说话都是有气无力，慢吞吞的。
    “他们是你的父母，如果你都不明白，我一个外人就更困惑了。”陆玖担忧地望着她，“要不要林远来跟你聊聊？”
    “……其实，我对他们的了解，说不定还没有所谓的外人多呢。”叶峥自嘲地笑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对着陆玖撑起一个笑容，“不用，我没什么事，把最近的工作计划拿给我看吧。”
    “……等一下，我还有事想问。你来之前，我听伯父提起过一个陌生电话。”陆玖有些踟蹰，“你能告诉我电话的内容吗？”
    “哦，没什么，打电话的那个人跟他说，我正在被人欺骗感情。谁知道呢，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这通电话。”对于叶臻的话，叶峥最直接最本能的反应就是——不相信。
    陆玖的脸色却白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怎么了？”
    叶峥皱着眉望过去，只想了那么一会儿，反应过来又不可置信，“真的有这通电话？”
    “……我想是这样。”陆玖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失魂落魄。
    “而且，我应该还知道是谁打的。”

 第100章 chapter100

    叶峥愣了。
    而后抄起沙发上的抱枕就向陆玖打过去。
    “你妹！你妹你妹你妹你妹——！！！！”
    陆玖不说话，任她打。
    叶峥没力气了，抱枕一丢，躺沙发上喘着。
    “对不起。”陆玖说。
    “烦死了，闭嘴。”叶峥说。
    “马上让人都到会议室。”叶峥又说，“我不在这几天，像什么样子！”
    陆玖点头，准备出去。
    “听到没有？”叶峥还在看天花板。
    陆玖又点头。
    叶峥抬头怒瞪：“陆小九你哑巴了？”
    “……你让我闭嘴的。”
    叶峥都快被他气疯了，坐在沙发上一句话说不出来。陆玖也难得的沉默，低着头，还像个做错事的少年。
    会议室里，叶峥脸色铁青，看着下面递上来的报告和工作计划，很显然非常不满。
    大家面面相觑如坐针毡，心里默念着上班前该看看黄历，本来以为总监度假回来心情会好，没想到……连九哥也一副僵尸脸，生人勿近的模样。
    “咳咳咳……”
    突然，大家就齐齐开始咳嗽。叶峥皱着眉抬头，一脸不耐。
    “咳什么？”
    小夏弱弱地指了指门口，叶峥回头，也愣住了。
    秦渡裹着围巾，脸红扑扑的，手上还提着好几个食盒，正站在门外等。
    不过既然都被发现了，秦渡推开门，戴着厚手套的手挥了挥。
    “我有按门铃，但是外面没有人。之前叶……你们总监告诉过我开大门的密码，我就进来了。打扰你们开会了，我先出去？”
    “没没没，秦小姐先坐。”叶峥左手边的助手给秦渡拉好凳子，叶峥没说话，陆玖看了秦渡一眼，又低下头去。
    气氛有点怪，秦渡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没坐下，就看叶峥把手里的报告丢了。
    “散会。”
    然后她就被叶峥拉走了。
    “等等等一下，这个是带给大家吃的……”
    秦渡还向她亮亮手里的食盒，叶峥却看也不看，抓着她的胳膊带进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咕……”
    寂静的会议室里忽然响起了肚子叫的声音。
    “呃，刚刚秦小姐手上的东西好香……”
    “对啊，总监突然叫开会我饭还没吃呢……”
    “那个，刚刚秦小姐说是带给我们吃的……”
    “但是她走了。你去总监办公室里要？”
    “算了算了，我怕总监把我吃了。”
    陆玖听见了他们说的，沉默地站起身，出去了。
    “哎你说九哥是不是给我们提吃的去了？”
    “少说几句吧，我刚刚还听见总监和九哥吵架了。你看，九哥走了——”
    “哟这算不算旷工啊……”
    “九哥就是九哥，逃班都逃得这么6。”
    办公室里。秦渡把手里的食盒放下，围巾也解了，摸摸叶峥的额头。
    “刚刚怎么了？”
    “没怎么。”叶峥深深望她一眼，“天气这么冷，怎么不在家待着。”
    “我想你啊。”秦渡答得自然，从自己包里再拿出了一个小小的便当盒，一看就和刚刚手里提着的不一样，精致得多。叶峥的肩顿时松了。
    “给我的？”
    “对啊，那些是爸爸做的，这个是我做的，你可以都尝尝。”秦渡笑了笑，“太多啦，我们吃不完的，趁热给他们送出去吧？”
    “不给。”叶峥搂住她的腰，脸埋在她的颈窝，“不给他们吃。”
    “小九也不给？”秦渡好笑地回抱住他，“叶总监，你要大方点哦。”
    “就是他最不该给！”叶峥恨恨道，“饿死他好了！”
    “怎么啦，你们吵架了？”
    秦渡打开盒子，喂了她一口蛋糕，又把杯子递过去。
    “好不好吃？我和爸爸学的，没有他做的好看。”
    “好吃，甜。”叶峥又去咬她的耳朵，“没有你甜。”
    “也没有你嘴甜。”秦渡说，“发生什么事了？你不开心。”
    叶峥想了一会儿，没说话。秦渡也不逼她，继续喂蛋糕。
    “不想说就不说，先吃饱。”
    “你真是因为想我来的？”叶峥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对啊，不然呢。”秦渡躲开她探究的眼神，“喝点水？”
    “说实话。”叶峥抓住她的手，“不然我要生气咯。”
    “叶峥你干嘛抢我台词啊……”秦渡哭笑不得，看她一脸严肃，只好撇撇嘴。
    “小九让我来的。”
    “他跟你说什么了？”叶峥问。
    “只说了你心情不好。”秦渡抬起双手，“这次没有撒谎。”
    “嗯。”
    叶峥点头。
    “我爸妈来了。”
    “来做什么？”秦渡并没有太多惊讶，给叶峥擦了擦嘴角，“这里沾到了。”
    “你一点都不害怕吗？”叶峥望着她的眼睛。
    秦渡挑眉。
    “我秦昭昭怕过谁？”
    叶峥终于笑了。
    “我怕，怕他们去找你。”
    “你那什么表哥还是堂哥的，也找过我了。”秦渡晃了晃手机，“就刚刚路上的时候。”
    没等叶峥开口，秦渡安抚性地摸摸她的耳垂，“没说什么，也没刁难我。就说叶家比我想象的大，也比我想的要复杂，我问他是不是手眼通天啊，不是的话就别说了，我不是吓大的，没放在眼里。”
    叶峥又笑了，饶有兴致地要她继续说下去。
    “那他呢，他是不是被你气死。“
    “没有哦，他跟你一样的反应，还说喜欢我，想请我吃饭。”秦渡故作妩媚地撩撩头发，“哎，我爸从小就说我是个祸害，你说……唔。”
    叶峥按着她的肩把她压在身下，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秦渡的手放在她的背上，沿着脊椎下滑，不知道在哪里按了一下，叶峥的腰就软了。整个人的重量都朝秦渡压下去，柔软的沙发下陷，晃晃悠悠的。
    “不在这里。谁来都坐这儿，不干净。”叶峥轻喘着，手撑在秦渡耳边，“去休息室。”
    “白昼宣淫，不行。”秦渡推开她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烫烫的脸，“我不是来耽误你工作的。”
    “谁让你这么招人？”叶峥又爱又恨地咬住她的脖子，“你为什么这么招人？我担心死了。”
    “好了哦好了哦，小狼狗，不准咬这里。”秦渡揉着她的脸，把她从自己脖颈处搬开。
    “心情好了？我该走啦，不能待太久，阮阮还在等我。”
    “没有，我心情没好。”叶峥死死搂住她的腰，“你还没哄完，不要走。”
    “可是你上班之后阮阮约我，我也答应了。为了来找你，还推迟了和她见面的时间呢。”秦渡又亲亲她的脸，“要讲顺序哦，叶峥。”
    “不要，我要插队。”叶峥就是不放手，“你让她找别人。”
    “那你为什么不能找别人？”秦渡故意问。
    “因为别人不行！”叶峥拧着眉，又往她怀里钻，“反正你不能走，来都来了，等我一起下班回家。”
    秦渡还没回答，叶峥又抬头。
    “你答应我的，不能回国就赖账！”
    秦渡无奈地看着她，像看着一个要糖吃的孩子。叶峥脸上挂不住了，赌气地把手一收。
    “行，你走吧。”
    秦渡不说话，也没动。叶峥把头扭过去：“反正孙阮比我重要。”
    “好。”秦渡站起身，拍拍外套，瞄着叶峥的动静，故意拉长音调，“我走啦——”
    叶峥不动，脖子拧着，誓死不回头。
    听着秦渡的脚步声已经到门那儿了，叶峥咬着牙，挤出一句。
    “你真走试试！”
    秦渡能吃她这一套么，手都已经放门把手上了。
    “试试就试试。”
    叶峥憋不住了，从沙发上一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拖住她。
    “求你了。”
    秦渡叹气。
    “那你让我给阮阮打个电话。”
    “好。”
    叶峥把她拽进了休息室，还把门锁上了。秦渡都无语了，给孙阮打电话道完歉，就一脸要谈心的模样拉住叶峥的手。
    “来，把今天叔叔阿姨来的事，好好地跟我说一遍吧。”
    叶峥有点抗拒。
    “不想说。”
    “那我还不想留下来呢。”
    “你为什么不想留下来？”
    秦渡反问，“那你为什么不想说？”
    叶峥语塞，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秦渡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拖到床上，凑过去亲了亲她。
    “刚刚我以为你只是看见叔叔阿姨不开心，所以也没有很在意。但现在，你看起来很不好。告诉我吧，你以前都不会瞒我的。”
    “我外面还有工作呢……”
    “少来。”秦渡刮刮她的鼻子，“刚刚是谁会都不开了，抱着我要……的？”
    “那你又不跟我那什么。”叶峥垂着眼。
    “……我们先不谈这个问题。”秦渡说，“叶峥，我发现好像一谈到家里的事，你就特别的情绪化，这样其实不太好。”
    “你也想让林远来给我看？你也觉得我有病？”
    秦渡摇头。
    “我没有这么说啊。”
    可是你这么想了。叶峥腹诽。
    “我也没有这么想。”秦渡挑眉。
    叶峥：“……”
    “好啦，投降吧，你拗不过我。”秦渡摇着她的肩，笑得得意。
    叶峥没辙了。
    说完以后，两人之间静了很久。
    叶峥的手搭在秦渡腰上，不敢再进一步。
    “你会觉得我很不识好歹吗。”
    “没有。”秦渡说。
    叶峥忐忑：“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我在想，该怎么跟你说嘛。”秦渡撑起一个轻松的笑容，把叶峥拉近了一些。
    “我知道你怕我觉得你做得不好做得不对，但是没关系的，叶峥，我尊重你。”
    “我不是你，我没有经历你所经历的冷遇，我没有承受你所承受的对待，我不能替你做决定。虽然我刚刚听你说的，我觉得叔叔阿姨没有恶意，也许真的是像他说的，年纪大了很担心你，我也不会劝你和他们和解的。因为我觉得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叶峥沉默，眨着眼看她。
    “所以你刚刚不想说，就是怕我也骂你，说你没礼貌没教养，不识好歹？还是怕我苦口婆心地教育你，什么叫父母为大，什么叫亲情珍贵？”
    “……都有。”叶峥一哂，“因为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可能做得不对。”
    “这种事，没有什么对与不对。”秦渡说。
    “你记得吗？以前我生病的时候，你跟我说，秦渡，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叶峥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安心啦，秦昭昭，也是你这一边的。”
    秦渡揽住她的肩，把她抱在怀里。
    “叶峥，其实一辈子真的很短很短，我只希望你开心而已。”
    叶峥嗯了一声，嗅着她身上的气味，又嗯了一声。
    “我想我大概明白，陆稳稳为什么要打那通电话了。她一定以为，我们会为这件事吵架。”
    “结果我们俩根本就吵不起来嘛。”秦渡笑了一声，又哽住，“啥，陆稳稳打了啥电话？”
    叶峥跟她说了，秦渡直翻白眼。
    “她果然是电视剧看多了。要不然这样，我们俩来演一下。叶峥，他是你的爸爸，你怎么能那么对待他？不管他做了什么，你们是一家人，何况如今他真心实意地来关照你……”
    “够了！你不了解他，你什么都不知道！”叶峥满脸通红，“你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一定是想我们分开，我不要和你分开！”
    “没有人要我们分开！叶峥，你不理智！我没有看到他要分开我们，我只看到你无理取闹！蔑视人伦！”
    “你，你到底是帮着谁？你根本不爱我！你都是逼于无奈要和我在一起，还是因为当初我帮你找到了爸爸，你对我有人情要还？”
    “我帮的是道理！叶峥，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也欠着曲扬人情，你看我用自己还了？”
    “你还和我提曲扬？”叶峥差点笑场，看着秦渡憋不住的笑意，也懒得再演，抱着她笑倒在床上，不住喘气。
    “累。”秦渡说。
    “还不是你要疯。”叶峥说。
    “叶峥，你太好了。”秦渡珍惜地环住她，“只有你陪我疯。”
    “嗯，你也太好了。只有你会哄我。”叶峥吻着她的脖子，“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呸呸呸，不吉利。”这一次，秦渡没有制止她，任她在自己脖子上留了个吻痕。
    “下不为例，小狼狗。”

 第101章 chapter101

    夜已经很深了，陆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钟摆来回摇晃，陆稳稳还没回来。
    陆玖不停地打电话，都被她挂掉了。没有关机，像是还在等别人联系她。
    到了两点，她推开门看了一眼，看见坐在那里的陆玖，又把门关上了。
    陆玖冲过去拉开，抓着她的领子提进屋。
    “你到底在干什么？”
    “加班。”明摆了逃不掉，陆稳稳干脆去冰箱里拿了两听啤酒，坐在地毯上打开，“你给我找的工作，很忙。”
    “还装？你今天根本没去上班！”陆玖眉头蹙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稳稳，你是女孩子，你这么晚回家，别人会怎么想？”
    “为什么女孩子晚回家就要被说闲话？女孩子就不能是为了事业忙吗？”
    陆稳稳把手里的易拉罐一掷，易拉罐咕噜噜滚了好远，溢出的啤酒冒着气泡，流到陆玖脚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明白，我只是怕你遇到危险。”
    “我现在不危险，你可以走了。半夜你一个大男人留在我这里，也会有人说闲话的。”
    陆玖怒了。
    “我是你哥！”
    “你要真是我哥，为什么大半夜来兴师问罪？”陆稳稳站起来揪着他的领口，“我是你妹妹，还是秦渡是你妹妹？还是你喜欢她？不喜欢？那你喜欢谁，叶峥？”
    “啪——”
    陆玖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陆玖不常健身，但他到底是个男人，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摆在那里，陆稳稳被他打得站都站不稳，却还倔强地盯着他。
    “哥，你要真喜欢叶峥，我们俩也是情敌了。”
    陆玖愕然：“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叶峥！”陆稳稳伸出手指抵在陆玖的心口，“我喜欢叶峥！所以我讨厌秦渡！我讨厌她在我面前一副当姐姐，好说话的样子！讨厌她理所当然地站在叶峥身边！我还讨厌她——”
    “啪——”
    陆玖又是一巴掌。
    陆稳稳都被他打笑了。
    “你打死我吧。”
    陆玖的手掌悬在空中不停颤抖，却最终没有再落下。
    “……你喜欢她什么？”
    “如果你不打算帮我，别问。”陆稳稳冷冷道。
    “陆稳稳！”陆玖感觉自己的胸腔都快要爆炸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追求爱情当然没错，但叶峥已经是……”
    “她结婚了吗？”陆稳稳反问，“结了还能离呢。你凭什么认定她一辈子都能和秦渡在一起？凭什么认为我和她没有可能？”
    “我不听你这些歪理！就说你介入别人感情——”
    “如果她们的感情真有你说的那么好，谁也介入不了。”陆稳稳坚持。
    陆玖瞪了她一会儿，反而笑了起来。
    “说得对，所以你一直在失败。”
    “我只是还没有成功！”陆稳稳气急败坏地抄起茶几上的烛台，“如果你不是我哥——”
    “你要杀了我？”陆玖看着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稳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乖戾，暴躁，像一头野兽。”
    “秦渡和你不一样。你以为她是装的？不是，她就是那么好，对谁都友好。她身上有一种韧性，谁都比不上，所以叶峥爱她。”
    “你别说了。”陆稳稳声音嘶哑，“我让你别说了！”
    陆玖噤声，就那么望着她。
    “而且你长的也没有她好看。”
    “陆玖，我让你闭嘴！”陆稳稳冲过来，抄起烛台就往他头上砸。
    “——你为什么不躲！”
    鲜血从陆玖的额头上流下，陆玖苦笑，血进了眼睛，很不舒服。
    “我的头被你打破了。”
    “我……我……”陆稳稳我了半天，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我去找医生。”
    “用我的吧。”陆玖捂着一只眼，“打这个，这个姓林的。”
    电话很快接通。林远迷迷糊糊的声音传过来。
    “夭寿啦，陆玖你又作什么死——”
    “呃……我是他，他妹妹，你能过来……”陆稳稳的手上还沾着血，说话终于带了些颤音。
    “我来跟他说。”
    陆玖从她手里拿过手机，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嚎啕大哭。
    “老林啊，救命啊……我的头破啦！”
    陆稳稳都被他吓呆了，蹲在他身边，一动不动。
    “老子是心理医生！”林远被他叫的耳膜都快破了，气得爆了粗口。
    陆稳稳听到心理医生四个字，缩了缩身子。
    陆玖看见了，什么也没说，继续哭。
    “老林啊，出人命啦，我的血都快流完啦！你听着啊，我死了以后，清明寒食啊过年过节啊，多给我烧点日本杂志啊，你要不烧，我就这么去敲你窗户——”
    “大半夜！别他妈吓唬人啊！”林远翻了个身，在床头柜里翻了翻，找到一卷纱布，还有一些应急的药水，“你在哪？”
    “哎哟林大善人，林大师，林仙人！”陆玖抹了一把鼻涕，顺手蹭在陆稳稳的袖子上，“我在朝阳区！区政府这附近——你到了我妹下去接你啊！”
    “知道了知道了。”林远挂了电话，迷迷瞪瞪地，一转身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在心里把陆家上下几十口骂了个遍，才算舒服了。
    他到的时候，陆稳稳已经在楼下等了。看他直愣愣地走过来，还恐惧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认识我？怎么知道就是我？”
    林远无语了，心说陆玖的妹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小姐，已经三点半了，你看看周围，有人没有？”
    陆稳稳还真的转头看了，林远惊得一身冷汗，连连摆手。
    “你还是别看了，我怕你真看到一个。你哥呢？”
    “你真是心理医生？你治过谁？”
    陆稳稳走在前面带路，还不时回头望他。
    林远观察着她的眼睛，被陆稳稳躲开了。
    “我治过秦渡，你应该见过吧。”林远状似随意，“当然是精神方面的，身体方面的不懂，你哥那个，治死不负责啊。”
    陆稳稳：“……”
    陆玖等了好长时间，摸摸自己的头，好么，血都快干了。
    林远过来，看看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又看看那个沾血的烛台，挑了挑眉。
    “行啊陆玖，牛逼啊！闹自杀？”
    陆玖蹬他一脚：“赶紧的，疼死陆爷爷了。镇定剂有没有，来一点。”
    “刚电话里还嚎呢，翻脸不认人。”林远蹲下来给他清理伤口，“镇定剂能乱吃？吃成口水呆子，跑到长安街上裸奔——”
    “你悠着点啊，我妹还在呢，说话注意点。”陆玖疼得龇牙，“平时人模狗样的，到这儿来满嘴不干不净——”
    “哎陆玖不是我说，就是孔圣人在这，你他妈冬天大半夜把人从被窝里叫起来，完了还人五人六的，你看人是不是得把三千弟子都拉来抡你。三千弟子都不嫌多，指不定还得有几个见义勇为拔刀不平的路人。”林远嘴上不饶他，手上倒还很轻，贴好纱布又给陆玖擦擦脸，“成了。”
    陆稳稳一直站在旁边，发现陆玖在看她，又转过头去。
    “哎对，就该这么转过去。”陆玖咳了一声，“我血进衣服里了，林远你给我擦擦。”
    “擦你妹！”林远彻底没脾气了，“你伤的又不是手！”
    “嗨呀，你还想擦我妹。”陆玖还来劲了，“我还在这呢，你擦一个试试，你擦一下我就废了你信不信——”
    “我先进房了。”
    陆稳稳听不下去了，几下跑没影。
    陆玖叹了一口气，整张脸上都失了神采。
    “你干嘛啊。”林远拱拱他。
    “不干嘛。”陆玖抬眼，“你刚刚见到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她有躁郁症。”林远说。
    “果然。”陆玖狠狠踢了一脚茶几，“妈的。”
    “你的头是她打的？”
    陆玖不说话。
    “就想试试她会不会真动手？”
    “她以前不是这样。”陆玖说。
    “这很正常。”林远擦了擦手，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这点小伤，你不会找我，所以我刚刚一直在试她。现在生活压力这么大，人人都会有点心理疾病的，放心，能治好。”
    陆玖都被他弄笑了。
    “你太可怕了，又变这么斯文。你是不是精神分裂？”
    “谁知道呢。”林远扶了扶眼镜，“在我的世界观里，没有正常人。”
    “得得得，别说了。”陆玖搓搓手，“我他妈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林远无框眼镜闪了闪，微微一笑。
    让你大半夜吓我，报应。
    “你哪天有空，我带她去做个检查吧。”陆玖脱力地往后靠去，“谢了。”
    “你睡会儿吧，天都快亮了，一会儿我直接从这儿去上班。”林远拿出手机划了划，“后天下午，三点到院里来。”
    “行，知道了。”陆玖睡不着，闭着眼和他说话，“难治不。”
    “看个人情况。”林远淡淡地笑了笑，“但总不会比当初秦渡还难治吧。”
    “谢了。”陆玖又说了一遍，“我就这一个妹妹，谢了。”
    林远点头。
    “不客气，熟人也不打折。”
    陆玖：“……”

 第102章 chapter102

    天亮之后，林远就走了，顺带着还捎上了陆玖。
    “我不走啊，我得看看我妹妹——”
    “看什么啊，姑娘家家的，房间不要随便进。”林远把他拖出了门，“而且她现在肯定不想见你。”
    “那我去哪儿呢。”陆玖恹恹的。
    “要么回家睡觉，要么去公司上班。”林远挑挑眉，“或者去公司睡觉。”
    “我没脸去公司了都。”陆玖捂着脸，“万一秦渡也在，我话都不敢说。”
    “至于吗，她当年还为你撸袖子打架呢。”
    “……所以我不敢啊。”陆玖丧眉搭眼的，唉声叹气。
    “我特惭愧。”
    “我倒觉得她不会在意。”林远扶扶眼镜，“专业意见。”
    陆玖瞅瞅他，想了一会儿。
    “行吧，我还是去上班。”
    “不过叶峥你得小心点。”林远说。
    “她没秦渡那么好说话，我知道。”陆玖摸摸后脑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没那么怕她。”
    “因为你脸皮厚。”林远笑了，揉揉他的脑袋，“这也是专业意见。”
    “滚滚滚。”
    陆玖把他推进出租车里，给司机打了个招呼。
    “师傅，把他送到精神病院，谢谢啊。”
    林远：“……”
    工作室就没有不忙的时候，这一天，叶峥开了两个会，确定了年前的工作计划，两点才吃了午饭，休息了半小时又扛着镜头去了棚里，有家杂志在那儿等好久了，陆玖负责接待。
    看到叶峥来了，棚里的工作人员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模特也到了位，叶峥点点头，准备开始拍摄。
    陆玖站在一边，时不时往外面望。
    “你不用躲这儿，也不用看了，她没来。”
    叶峥手上没停，甚至也没有看陆玖一眼，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陆玖哦了一声，没动。
    “因为怕你尴尬。”叶峥补充。
    陆玖有点动容，又更加抬不起头了。大家听着他们的对话，准确来说是叶峥一个人的声音，都有些莫名其妙。
    “换一组造型吧。”
    叶峥放下相机休息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看了看，又无趣地放回去。
    秦渡那边，看着面前的曲扬，有些不安。
    他今天穿着一身长长的羊绒大衣，温暖的驼色，围着一条格纹围巾，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那么几岁。
    “怎么了？这么看我。”
    “没有啦，好像从来没有在公司看你穿的这么休闲。”秦渡拢了拢自己稍乱的长发，“你突然打电话给我，我随便套了件外套就来了。不会要见投资方什么的吧，我用不用去——”
    “不用。”曲扬笑了，“你这样很好看。”
    “呵呵呵呵……”秦渡有点不好意思，四下望了望，“那今天——呃。”
    曲扬突然牵住她的手腕，领着她往前走。
    “你很冷吗？手很冰。”
    “没有啊。”秦渡挣了挣，“你要带我去哪？我可以自己走的。”
    曲扬难得的强硬，手上没有多大的力，却刚好让秦渡挣不开。秦渡又不能真和他动手较劲，只能跟着他。
    “这是哪里，天台？我从来没上来过……”
    这里很高，风声很劲，午后的阳光稀薄，远处都雾蒙蒙的。秦渡紧了紧自己的外套，又看见曲扬的围巾从天而降，绕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用的，其实我穿的比你多。我爸出门前还想让我套个超厚的绒裤，把我吓死了，简直是爱斯基摩人穿的。”秦渡把围巾解下来，顺手就想套回曲扬的脖子上，手刚伸过去又触电般地收回来，“你自己戴吧。”
    “我见过伯父。”曲扬的声音很轻，飘在秦渡的头顶，“他是很好的父亲。”
    “还行吧。”秦渡点点头，又说，“嗯，不是还行，确实……真的很好。”
    曲扬轻笑：“你倒是不谦虚。”
    “实话嘛。”秦渡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四处转了转，“你带我到这儿做什么？”
    “你记不记得之前，我们也是在一个小天台上见面的？”
    “记得啊，你还分了我一只耳机。”秦渡搓搓手，“也是冬天，我还没带外套，其实那时候蛮冷的，哈。”
    “那时候你问我有没有思念的人，我没有撒谎。”曲扬一步一步向秦渡走过来，“可我后来说那个人不是你，我撒了谎。”
    秦渡愣在原地，稍稍仰头看着他。
    “到今天为止，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一回国就去见你。”曲扬的眼神里带着哀伤，“你了解我的，我一直很理性，我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你，照顾你，我想我们只是需要时间，但是后来——”
    “后来，叶峥回来了。”曲扬说，“很多事情就开始脱离我的控制。”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先听我说完。”曲扬抓住秦渡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送你玫瑰？以前我们去排演小王子，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小王子有他的玫瑰，那秦渡，就是曲扬的玫瑰——”
    “等一下，曲扬。”
    秦渡的脸都涨红了，蹙着眉打断他。
    “我……很抱歉。我早就该告诉你，从小到大，我都是把你当好朋友——”
    “那叶峥呢，你难道不是也从小到大一直把她当好朋友？为什么她现在可以在你身边？”曲扬有些难抑的激动，“如果，如果没有叶峥，如果她没有回来，难道我们不是最有可能的吗？”
    “有意义吗？”秦渡握住他的手，把它从自己肩上移开，“我……已经和她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
    “有一段时间了……我一直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秦渡低着头，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
    “我真的很抱歉，没有办法给你回应，让你失望了，真的很对不起……”
    “等等。”曲扬阻止了她说下去，拉着她的手向前，“我准备了很久，你不来看看吗？”
    他的步子太大了，秦渡几乎是被拖着向前走。天台很大，背风处搭了一个透明的花房，秦渡有点惊讶，那里面，全是玫瑰……
    曲扬关上门，把寒风隔绝在外面。秦渡站在花房中间，看着空中挂着的水晶球和千纸鹤，心情很复杂。
    “求你了，不要再拒绝我。”
    曲扬从身后环住她，很大的力气，像是想要永远困住她。
    秦渡无论如何挣脱不开，颓丧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花香味缭绕，秦渡感觉到曲扬的下巴碰到了自己的颈窝，激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要再这样了……”
    秦渡无力。
    “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你总是提起小时候的事，我也没有忘记。叶峥很讨厌我和你一起工作，我总是劝服她。你对我而言，也很重要，不仅仅是因为你帮了我很多……曲扬，我很贪婪。我明明知道你喜欢着我，但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对不起，我很坏。”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从来没有拿性别问题来攻击过我和叶峥，我很感激。你总是很有涵养，和你一起工作，其实我是很舒服的……所以我，真的很自私。你值得更好的伴侣，不应该是我，我的心很小，分不了什么给别人了……”
    曲扬不放手，也不说话。
    “公司的合约我一定会履行，有什么商业活动我也一定会配合，或者你想修改分成都可以，你帮我太多了，以后你让我给你白干活都行，曲扬，真的，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秦渡真的快哭了，“但是，这个，真的……不行。”
    秦渡少有这么软弱的时刻，但面对曲扬，她总是好像天然就矮上那么几分。因为私心，因为理亏。
    “你不要把自己说成这样。”
    曲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什么自私，什么贪婪，你什么也没有做，你只是正常工作而已。”
    “不是的，有些事，很难说得清楚……但我知道，我做得不完美。”秦渡深深叹了一口气，“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做。我只知道，我现在爱叶峥，不想和她分开。”
    “可我又想和你做朋友……所以我这样不对。”秦渡闭着眼睛，“我真的不知道……”
    “对不起。”
    曲扬终于松开她，悲哀地望着秦渡的背影。
    “对不起。你真的有一种能力，总是能让别人跟你说对不起。”
    秦渡摇头，眼泪被他这句话逼了出来。
    “是我不好……”
    “你不要哭，我不逼你了。”曲扬伸手，指尖触碰到她的眼泪，又颓然地放了下去。
    “暂时，不要见面了吧……我怕自己没办法放下。”
    曲扬的眼睛里很涩，转过身，不去看秦渡的脸。
    秦渡很想走，可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说她无情。她立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花房里很暖，两人之间却像横亘着难以融化的坚冰。
    等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打开花房的门，寒风吹进来，从身后伸出一只手，又将门合上。
    曲扬抓着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强硬地封住秦渡的唇。
    秦渡惊了一跳，整个人被他压在门上动弹不得，拼命挣扎之中，膝盖狠狠撞上曲扬的小腿——
    “呃。”
    曲扬吃痛地蹲下，看到秦渡转身要走，又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
    秦渡火了，另一只手扬起，曲扬不避不退，等着她动手。
    脸上还有泪水，胸腔里却满是怒意。秦渡咬牙切齿，最终却放下手。
    “我真的很喜欢你。”
    曲扬的声音沙哑，“不比叶峥的少。”
    “可是她没有强迫过我。”秦渡说。
    “没有吗？”曲扬不信，“你再想想，真的没有吗？”
    她们俩这样的关系，当初叶峥如果没有强迫，曲扬绝对不信。
    秦渡沉默了，她想起那时候叶峥表白，应该也算强吻。但是为什么……
    “可能我也是真的很喜欢她。”
    秦渡看着曲扬的眼睛，“所以如果是她，就没关系。”
    “那我呢？”曲扬站在那里，像一座孤独的雪山。
    他问秦渡，那我呢？
    秦渡的手紧紧地攥着，指甲嵌进肉里。
    “如果我能早一些跟你说清楚，可能现在不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你想我怎么弥补都可以，但……我不爱你，曲扬，我不爱你。”
    秦渡走了。
    曲扬一个人站在花房里，守着一屋玫瑰，一言不发。
    叶峥一天都没有等到秦渡来一个电话，连个讯息都没有，没来由地非常烦躁。
    下班已经很晚，可她到家的时候，秦格居然说秦渡还没回来。
    “她出门的时候说了去哪吗？”
    “去公司了吧，当时很急，手机都没带。喏。”秦格指指沙发，又看了看钟，“还有十分钟就八点了，再不回来我就去找她。”
    话音还没落，门开了。
    秦渡看看他们两个，什么都没说，换了鞋进了屋。
    叶峥跟过去，敲了敲门。
    “昭昭，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人应答，叶峥试探着推推门，被锁住了。
    秦格探头过来，叶峥摆摆手，示意没事。
    没一会儿，秦渡过来开了门。见叶峥站在门口，没说什么，抱着睡衣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洗澡吗？”秦格跟着她进去，把浴室里的暖风打开，“别洗太久，你这两天老头晕。”
    “哦。”
    秦渡不咸不淡地应了，把门在秦格面前关上。
    叶峥和秦格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第103章 chapter103

    浴室里，秦渡看着镜中的自己，越看越焦躁，手里的睡衣恨恨地朝镜子里砸过去，又狠命地擦了擦嘴唇。 ｀｀し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就越走越偏。想保全所有人，最后却谁都没真正保护到。
    也许是曲扬第一次向她示好的时候，她就应该更强烈地拒绝，也许当初就应该听叶峥的，一确定关系就告诉曲扬，也许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去和公司解约……可是曲扬帮了秦渡那么多，在她病得最重最绝望的时候，是他的插手，很大程度上地改变了秦渡的生活，再加上在寻找秦格上的付出，秦渡对他，没有男女之爱，却永远心存感激，根本没法说什么重话。
    各种顾虑像混乱的毛线球，缠着秦渡，裹着秦渡，让她打不开手脚。
    “就你最差劲了，谁你也对不起。”
    秦渡蹲在莲蓬头下面，过大的水流激在背上，整个背后都没知觉了。
    “你早该知道的，这种混乱的关系，迟早都会有一个结束。”
    脑中有无数种声音在激烈地争吵，吵得秦渡不断摇头，想把它们甩出去。
    “你有很多机会告诉曲扬，但你没有。”
    “你只看得到眼前，你以为一切都很好，享受着两个人对你的照顾，但那只是镜花水月。”
    “你是个背叛者。”
    “很快就要一无所有。”
    “你背叛爱人，欺瞒父母，你是恶。”
    秦渡捂着耳朵，可那些声音还是不断响起，像最锋利的剑，抵在秦渡的心上。
    “别说了……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那么想，我没有……”
    “昭昭？秦昭昭？”
    “你还能听见吗？你洗太久了，我要进来了！”
    叶峥焦急的声音响起，浴室的门被她推开，看见秦渡蹲在地上，蹙紧了眉头把她拉起来，关上水，再用浴巾把人擦干，叶峥看着她已经肿起来的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渡面无表情，把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挪开，走到一边穿好睡衣，然后推开门出去了。
    叶峥整个人都懵了，追过去拉她的手。
    “怎么了？”
    秦渡不动，任她拉着，不说话，双眼无神。
    秦格探究的眼神扫过来，叶峥只得放开手。她手一放，秦渡又要走，却又被秦格叫住了。
    “秦昭昭，晚上吃过没有？”
    “……嗯。”
    秦渡点头，脚步一拖一拖的。
    “那你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秦格站在沙发边，少有的严肃。秦渡有点僵硬，秦格的话却到底还是听了，走到沙发上乖乖坐下，像一个牵线木偶。
    她低着头，秦格还是注意到她的肿眼泡，和叶峥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性格，我本来从不担心你会在外面受欺负。秦昭昭，说说看，怎么了？”
    “累。”秦渡答非所问，自顾自地说，“你不吹，我要睡觉了。”
    “我给林远打个电话吧。”叶峥忽然开口。
    秦格抬头看她，以口型示意：“复发？”
    “我没有！”秦渡站起身，“我不要打！”
    “好，不打。”叶峥从秦格手上接过吹风机，“那你先回房睡，你一边睡，我一边给你吹。”
    秦渡不愿意。
    秦格说：“去吧。”
    秦渡瞪他。
    “还知道瞪我。”秦格笑了，“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你去吧，我知道你大了，很多事不想跟我说……小叶照顾你，我比较放心。”
    秦渡又低头。秦格这句话，怎么琢磨怎么奇怪。再想深些，秦渡都不敢看秦格的眼睛了。叶峥也一愣，什么也没说，拉着秦渡回房。
    把吹风机插上电开着放在一边，叶峥捧着秦渡的脸，轻声问。
    “怎么了，受委屈了？”
    秦渡摇头。
    叶峥又凑过去要亲，被秦渡躲开了。
    “你要是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不会想亲我的。”
    “不会。”叶峥温柔地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看见你，都想亲你。”
    秦渡抬头，指着自己的嘴唇。
    “这里，被曲扬亲过了。”
    叶峥立刻愣住。
    秦渡看着叶峥的霎时苍白的脸色，难受地闭上眼睛。
    “觉得我恶心的话，你出去吧……想搬走也可以，我……”
    “你赶我走？”
    叶峥抓住她的手，“你什么意思，你要和我分手？”
    秦渡不可思议地睁开眼：“难道你不这么想吗？难道你还能和我在一起吗？我被别人吻过！”
    “你自愿的？”
    秦渡低头。
    “不是。”
    “你不爱我？你烦我了？”
    “没有。”秦渡狠命摇头，“我没有这么想。”
    “那我们为什么要分手？”叶峥问。
    “我刚刚那么……，你不生气？”
    “情侣吵架很正常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理我。”叶峥把吹风机拿过来，给她吹头发，“你受了委屈，我不哄你，谁哄你？”
    秦渡没话说了，眼里包着泪，要哭不哭的模样。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秦渡把吹风机丢了，“你别这样了，你不发火，我很害怕……”
    “好。你把事情都跟我说一遍，我再决定要不要发火。”
    秦渡咬着唇，又被叶峥捏着下巴松开。
    “不许咬，都破了。”
    秦渡揉揉眼睛，开始一五一十地招认。从今天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到秦渡心里的纠结和自省，全部告诉了叶峥。
    叶峥听完，手指拧在一起。很久都没有再出现过的小习惯，看在秦渡眼里，就是一个愤怒又悲伤的标志。
    “叶峥，我知道和我在一起，你很委屈。我到今天才知道我有多错，没有跟爸爸承认你的身份，也没能和别的男人撇清关系。”秦渡的手脚冰凉，声音颤抖，“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生气，你恨我，都可以。你想离开我，也可以……”
    叶峥站起身，没有看她，径直朝门外走去。秦渡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抱着膝盖，哭不出声音。
    过了很久，秦渡听见门又打开了。
    她一抬头，没找到心里想的那个人，就看见秦格端着一杯牛奶。
    “小叶出去了，说是有事要办。”
    秦渡擦干眼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她的东西带走了吗？”
    “没有。”秦格站到她的窗边，拉了张椅子来坐着，“出了什么事？”
    秦渡哭了太久，声音再怎么掩饰还是已经沙了。红红的眼睛盯着秦格，像是终于下定某种决心。
    “爸爸，如果我说，我喜欢小叶，你会怎么办？”
    秦格浑身一凛。
    “哪种喜欢？”
    “就是你以前，对妈妈的那种喜欢。”秦渡的眼泪又涌出来，“我一直瞒着你，你骂我吧。”
    秦格望着女儿哭花了脸的模样，不知道想起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知不知道在我记忆里，你上一次哭成这样，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你那块玉佩，家传的。你要送给小叶，我不让，你就哭，骂我小气。”秦格抽了张纸递过去，“有些事真是注定的，我看得出来。你刚刚跟小叶告白，所以她被你吓跑了？”
    “……嗯？”秦渡懵懵地抬头，“什么？”
    “不要怕，我去跟小叶解释。她要不喜欢你，不愿意跟你处，你也不能逼人家啊。”秦格说。
    秦渡彻底蒙圈了，抓着秦格的袖子。
    “……你不骂我？爸爸，我可能是个同性恋！”
    “我骂了你能怎么样，这种事，你以为跟砍瓜切菜似的那么简单？”秦格不愧是经过风浪的，“还好是小叶，知根知底。但你也不能欺负人家，万一人家喜欢男的呢。”
    秦渡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好了。
    深吸一口气，干干脆脆的，全坦白了。
    秦格听完，也坐不住了，来回在房里踱步。
    “你啊，你！”
    “我就说你是个祸害——好么，搞了半天你还不是主动的那个——”
    “丢人啊，秦昭昭！你丢我们秦家的人——”
    “你说什么啊。”秦渡的阴郁都被秦格给弄没了，她没有想到秦格会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也没有想到没有了秘密之后，会这么轻松。
    “你是不是搞错什么重点了啊，爸爸。”
    “我没搞错！”秦格把她拎起来，抓到客厅里，“你不准睡了，在这等小叶回来，道歉。”
    “她不会回来了。”秦渡又扁着嘴要哭，“留下的这些东西，她也不在乎。”
    夜里，叶峥开着车，一路狂飙，而后停在秦渡公司楼下。
    前台认出她，殷勤地跟在后面，给她按电梯。
    “去天台。”
    “啊……是。”
    夜已经深了，那个亮着灯的花房在天幕下显得更加夺目。
    叶峥看见曲扬还坐在那里，撞见她的眼神，也没有丝毫表情。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她……还是拒绝我了。和之前一样，和之前每一次都一样。”
    “但我就是不死心，非得这么试一次……你赢了，叶峥。”
    “谁他妈是来找你说这个的？”
    叶峥不耐地踢翻脚边的玫瑰，“秦渡的合约呢？我们这边正式提出提前终止，让你的人算违约金吧。还有你之前在她身上投的钱，我不管她为你赚回来多少，你开个价，一起算。”
    “你来这里，她知道吗？”
    “我没空和你闲聊，请你尽快准备好文件。”叶峥冷冷地望着他，“然后在我们面前消失。”
    曲扬沉默，就那么看着叶峥。
    半晌之后，才听他开口。
    “我不懂你有什么好。你明明也强迫过她，但她居然都不记得了——她觉得是你，什么都没关系。但是我不行——这是双重标准……我哪里比不上你？”
    “我不觉得在这里和你聊这些有什么意义。”叶峥说。
    “我等了她太久了，我没准备放手。”
    “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也只有我们两个能解决，你没资格插手。”
    曲扬不说话，看着叶峥离开。
    玫瑰花倒在地上，花瓣已经枯萎。
    秦渡坐在沙发上，看着开门回来的叶峥。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昏昏黄黄的光。
    秦格已经去睡了，叶峥有点讶异，却没问。径自朝自己房里走。
    秦渡快步过去，从后面抱住她。
    “……放手。”叶峥说。
    秦渡不放。
    “叔叔。”叶峥假装叫人。
    “他不会出来的。”秦渡没上当，“我都坦白了。”
    叶峥紧绷的肩膀忽然松了，只是面上依旧冷淡。
    “那又怎么样？”
    “你还没发火。”秦渡的侧脸贴在她背上，“我等你骂完了，我就走。”
    “我懒得冲你发火。”叶峥挣了挣，“请你松开，秦小姐。”
    秦渡被这声秦小姐刺痛了，悻悻地松开手，看叶峥在自己面前关上门。

 第104章 chapter104

    叶峥靠在门上，没有听到脚步声。 乐—文【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秦渡没走，一直站在原地。
    已经很晚了，叶峥看了看手机。想起她说的，已经和秦格坦白，叶峥震惊之下，有种不知所措的茫然。夜很静，门外忽然有种轻微的声响。
    叶峥把耳朵贴近了去听，又好像听不见了。把门打开，看到秦渡的手飞快地从肚子上移到了背后，叶峥明白了。
    秦渡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我吵到你了吗？”
    “对。”叶峥说。
    “那我离远一点。”
    “你站这儿有必要吗？”叶峥皱着眉。
    有她这样道歉哄人的？话也不说，就傻愣愣站着？是，门是关了，那她不能敲吗？她敲了，叶峥难道还会不让她进？
    “你不想我站在这里，我走也可以……你不想看见我，我离开也可以，我可以现在就收拾行李搬走……”
    叶峥嗤笑。
    “你开什么玩笑，这里是你家，要走也是我走。”
    “那你要走吗？”秦渡抬头，眼里闪着泪光，又问了一遍，“叶峥，你要走吗？”
    当初是叶峥心心念念地要搬过来，现在是秦渡站在她的面前，哭着问她是不是要走。
    叶峥不说话，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掉眼泪，心里像是有什么地方塌陷了一块。
    秦渡这么哭一回，叶峥有种真真切切被珍视被挽留的感觉，可叶峥不想看她哭。叶峥情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都不想看她哭。她对秦渡从来硬不起心肠，秦渡一哭，叶峥更觉得自己根本没什么不能原谅。
    你太没用了叶峥。她在心里默念。爱一个人爱得自尊都不要了。
    从秦渡身边经过，叶峥径自走向厨房。秦渡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跟了上去，不敢跟得太紧，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为免吵醒秦格，叶峥不敢有太大动静，就只轻手轻脚地烧了一锅水，放了砂糖，又打了两个蛋进去，滚了之后捞起来盛进碗里，往秦渡面前一放。
    灯光下的水扑蛋在雾气里摇晃，秦渡有些局促，看叶峥坐下了，才在她对面坐下。只是还不敢动，也不敢拿勺子。
    “你再不吃，就冷了。”叶峥开口，“就只能倒掉。”
    秦渡这才拿起勺子，慢慢地吃。时不时偷偷瞟叶峥一眼，发现她也在看她，又立刻低下头。
    叶峥望着她低头的样子，睫毛垂着，还有点湿意。心情很复杂。头顶的小吊灯星星点点地亮着，很沉默。
    “你跟叔叔坦白，他生气，骂你了？”叶峥皱着眉问她。
    眼睛肿成那样，又饿成这样，像被虐待了似的。
    “你晚上没吃对不对？没吃还撒谎？”
    “没有……”秦渡赶紧摇头，“爸爸没有骂我。他只是让我等你，跟你道歉。”
    “那为什么不吃东西？”叶峥稍稍放心，反应过来又更加生气，“把自己身体搞坏，我就能原谅你了？”
    秦渡又要哭，委屈得要命。
    “我没这么想……”
    “就算你没这么想，但如果饿坏了身体，怪谁？”叶峥盯着她，似意有所指。
    “怪我。”秦渡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叶峥，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
    不亲也不抱的，就干巴巴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你想分开的话，我也不会纠缠的……”秦渡想了很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手捧着碗，指尖都发白了。“我保证，你不想见我，我肯定不出现在你面前……”
    叶峥都快要气疯了。
    “我说了要分开了？”
    “不是吗？”秦渡抬头，眼里都是血丝，接触到叶峥的眼神又把头低下去。
    “你看起来很烦我，很讨厌我。”
    “不是！秦渡，有你这样哄人的？小时候还知道送朵茉莉花，现在呢？”叶峥心疼她可怜模样，尽可能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可情绪到了那个凤凰，说出来的话未必就能完全依照自己的心。
    “还是你觉得我就这么贱，你随便说两句，我就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
    “叶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这样想你？”秦渡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顿了很久，深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才冷静了一些。
    “所以你现在是要吵架吗？”
    “我不能吵架吗？你对曲扬，要能有现在对我这态度的十分之一，他都早就——”
    叶峥还想说什么，接到秦渡受伤的眼神又默默停住。秦渡擦干眼泪，一言不发。
    现在这种局面，也不是她愿意的。被别人那样强迫，秦渡难道就痛快吗？她知道自己错，可被叶峥这样说，心也是会难受的。
    过了很久，叶峥也冷静下来，把秦渡面前的碗移开，握住她冰凉的手。
    “我去找曲扬解约了。”
    顿了顿又说，“你会生气吗？”
    秦渡愣了那么一下，眼神闪了闪，又摇了摇头。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都可以。”
    “你不愿意？”叶峥的手又紧了紧，“你觉得我自作主张，管得太宽？”
    “我没有。”秦渡皱着眉，无力地低下头。“我到底要说多少遍我没有……”
    “好。”叶峥放开她的手站起身，“那去睡吧。”
    秦渡有点反应不过来，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听话地向前走。脚步很轻，又忽然顿住，转身望向叶峥。
    “……叶峥，情侣吵架是正常的吗？”
    “是。”叶峥回答，“这还是以前你告诉我的。”
    “那，为什么我会这么累？”
    秦渡的眼神失去了焦点，灰灰的。慢吞吞地转身拖着脚步回去。她的肩膀塌成一个失落的形状，背影看起来非常孤独。在她关门之前，叶峥追了上来。
    秦渡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抵在门上。叶峥的膝盖顶进她的腿间，把秦渡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让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呼吸相闻，叶峥的胸膛起伏着，越来越快。
    “……我凶你，委屈了？”
    “没有。”秦渡摇头，“是我先不好的，我不敢。”
    “可是现在又变成我来哄你了。”
    叶峥皱着眉，终于还是没忍住，把她紧紧搂进怀里。
    浑身都是冷的，像个冰块。
    “你原谅我了吗？”
    就这么抱着，抱了很久，秦渡怯怯地开口。
    “叶峥，你原谅我了吗？”
    “没有。”叶峥说。
    “我其实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我很气。我又觉得自己是自找的，没有办法，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多多了。”
    叶峥苦笑，“你肯定都想象不到，多太多了。我要说出来，你都会被吓到。”
    “对不起……”秦渡的声音又带了哭腔，紧紧抱住她的腰，“对不起，我会赶上来的，我会努力的……”
    “这种事和努不努力没关系。”叶峥闭着眼，亲她的发心。
    “很多事，都不是努力可以解决的……”
    如果努力有用，曲扬的努力未必比叶峥的少。可现在抱着秦渡的人，是叶峥，只能是叶峥，只会是叶峥。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你说，我都可以……”
    秦渡从她怀里抬头，“你信我，我都可以试试。”
    叶峥没有回答，牵着她躺到床上，吻了吻她红肿的眼皮，有些疲惫。
    “行了，就这样吧。不吵了，你抱着我就好了。”
    秦渡眨着眼，看了她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忽然翻了个身，坐到了叶峥身上。
    叶峥讶异，看了看门，还好，是关上了的，又看了看窗外。
    “快天亮了，你不……”
    秦渡没回答，俯身，唇在叶峥的脖颈上辗转，微凉的手伸进叶峥的毛衣里，却像火焰一般，灼烧着她。秦渡的手到哪里，哪里就好像过了电，让叶峥不断战栗。
    “阿峥，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
    秦渡的声音和平时不同，有点哭久了的沙哑，又染上了一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没，没关系。”叶峥还有些不能适应，下意识地哄她，“我一直觉得，天使应该也是有缺点的。你，你不要——”
    “但是我一直在学，学怎么去喜欢一个人。我不是一个好学生，可能做错了很多选择，我求求你，你不要算我挂科好不好？”
    “我没有，我没有要算你……呃，你……”
    叶峥话都说不出来了，秦渡又要来吻她。
    “你相信我，其实我一直都是有决心的。我既然答应了你，我不会变的，真的，我不会变。”
    “我信，我信的……”叶峥的脑子里昏昏沉沉，不断气喘，彻底投降，“其实我只是有点生气，你对他一直都太宽容了，他还抱你亲你……我都没有……”
    “我亲你，我只亲你。”秦渡抱着她的肩，抚平她的躁动，“你明天醒过来，不许笑我没羞没臊……”
    “不是明天了……呃，天马上就亮了……”
    秦渡又吻过来，叶峥脑海里最后那一丝清明也没了。
    相处是与彼此的缺点为伴，在彻底失去理智之前，叶峥这么想着。没关系，她觉得她们应该可以。
    天终于大亮，是北京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穿过云层，秦格把被子抱去了阳台晒。
    “咳，你们醒啦。”
    看到叶峥推开秦渡卧室的门出来，两个人都尴尬了一下。
    叶峥也不是第一次和秦渡睡一间房了，可昨天秦格知道了那些事之后，他发现，自己再怎么开明，也没办法再以平常心来对待这个画面了……
    叶峥也有点无措，拧着自己的手指。
    “……叔叔早。”
    秦格打着哈哈应了，一边说话一边往厨房踱过去。
    “不早了，饿吗？饿的话咱们午饭可以提前——秦昭昭呢？还不——啊，她几点睡的？”
    “她快醒了，那个，我不是很饿……”
    秦格躲厨房，叶峥躲浴室，非常默契地避免了可能发生的深层次对话。叶峥拍拍自己的胸口，深呼吸了几下，一边刷牙一边看自己脖子上的吻痕。
    “要死了……”
    叶峥懊恼的要命，脑子到现在还是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睡得太少还是纵欲过度……秦格是必须要去面对的，但现在，叶峥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发展太快了，明明昨天还在吵架，今天居然就得见老丈人……
    门外秦渡的脚步声响起，叶峥吓得牙刷都差点掉了。
    “啊……是你。你！你看你，我怎么见叔叔？”
    叶峥没好气地戳戳自己的锁骨，向秦渡展示她的罪证。
    “有什么，我都豁出去了。”秦渡和她站在一起刷牙，熟门熟路地拿起叶峥的漱口杯，咕咚咕咚。
    “那是我的杯子……”叶峥说。
    “你又不是没用过我的。”秦渡揉揉眼睛，“哎呀我懒得再倒水嘛。节约资源知道吗，你不要站在国家决策的对立面啊。”
    秦格正巧经过浴室门口，听到她说的，差点滑了一跤。
    是他教的不好吗？这女儿都懒成这样了……
    餐桌上，气氛微妙。
    秦格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是上了年纪，关节都僵硬不少。不然为什么端着碗坐在那里，动都动不了呢？
    叶峥也是一样，夹菜都不敢。室内的温度是27度，她裹着围巾，额头冒汗。
    “那个，小叶啊。这个昨天……”
    “我们和好了，你甭操心。”秦渡鼓着腮帮说。
    秦格一愣：“啊，是么，那就好……”
    “是，叔叔，昨天我也有不对，让你担心了。”叶峥紧张地要死，“那个……”
    “你们俩磨叽什么呀，你叫声爸，什么都说明白了。”
    秦渡坐着吃饭不腰疼，看着叶峥涨红的脸色偷笑。
    “不好意思叫，叫岳父也行。”
    秦格懵了，看看秦渡，又看看叶峥，放下筷子，在桌子底下不安地搓手。
    太突然了吧……秦格想。
    太快了吧……叶峥想。

 第105章 chapter105

    “真的不叫吗？”秦渡眨巴眼，还不准备放弃。
    “真的不叫吗？你还在吃他做的东西哦。我给小九发个红包他都叫我爸爸。”
    叶峥尴尬死了，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好。喉头动啊动的，就是发不出声。
    秦格看她脸色通红，干咳了两声。
    “行了秦昭昭，蹬鼻子上脸。”
    昨儿还丧眉搭眼哭哭啼啼的呢，好了伤疤忘了疼。
    秦格对她摇摇头，示意不能勉强。
    秦渡对他皱皱鼻子，在桌子下面踢叶峥一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叫他一声爸想了多少年了。”秦渡凑过去，用只让叶峥听到的声音耳语着，“叫嘛叫嘛，不就一个字，叫完什么都好说了。”
    叶峥还是不出声。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围巾越发的围不住了，想扯开又不敢，煎熬地坐在那里，如坐针毡。
    “好了。秦昭昭。”
    她在那的小动作秦格看得一清二楚，板起脸盯住她，“不准再闹了，安心吃饭。”
    秦渡看看叶峥，撇了撇嘴，坐回自己位子上，捣了捣自己碗里的饭。
    “不许捣。”秦格又来挑她刺，“谁教你的，没规矩。”
    “我又不是你的兵，你别老盯着我行不行啊。”秦渡没好气，筷子一放，抄起手，“不想吃了。”
    秦格还乐了。
    “不吃就不吃，吓唬谁呢你。”
    秦渡生气了，离了饭桌，躲到沙发那儿不说话。
    叶峥也不敢再动筷子，坐在那儿，跟座佛像似的，一动不动，等秦格吃完。
    秦格一边吃一边逗秦渡，秦渡就是不理，他还乐此不疲的。叶峥看着，稍稍放松了些。
    秦格吃完了，站起身要收拾。叶峥终于动弹了，先他一步端起盘子。
    “……爸，我来吧。”
    秦格身形晃了一晃，秦渡也有点愣了，抱着枕头，傻兮兮地盯着他们。
    叶峥的脸又红了，端着盘子一溜小跑进了厨房，开了水龙头，哗啦啦的。
    秦格秦渡面面相觑，秦渡先笑起来，从沙发上下来，拍拍秦格的肩，又双手合十神神叨叨。
    “马上过年了，记得多准备一个红包啊，爸爸！”
    “是……”秦格点点头，还有点晕乎。
    “我就这么，五十多的人了，这么的，就多了个女儿？”
    “是啊，这很正常啦。”秦渡像个猴子似的挂在他背上，“爸，你知道马云不？人家也跟你差不多大，好几亿儿女呢，叫他爸爸的人组一起都可以打整个东南亚了，你这才两个，还好。”
    “是么？”秦格忽然又有点受用，对秦渡挑了挑眉，“小叶以后都叫我爸爸了？”
    “是啊。”秦渡肯定地点头，继续给他洗脑，“高兴不咯？“
    “有一点。“秦格嘿嘿笑着，驮着她往前走，“是不是没吃饱啊？”
    “吃饱啦，我又不傻。你们刚刚大眼瞪小眼那会儿，我嘴就没停。”秦渡揪揪秦格的短毛，“爸，你过年前是不是也去染个头什么的，有些都白了。”
    “周末我们陪爸爸去吧。”
    叶峥忽然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来，抿着唇，还有点不好意思。
    “正好我周末没什么事……呃，爸……你有没有空？”
    秦格还是有点愣神，把猴在背上的秦渡放下来，点头。
    “好，我有空的。”
    秦渡站在他身后，向着叶峥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叶峥腼腆地低头擦手，淡淡地笑了一下。
    吃过午饭，叶峥又该工作去了。在自己房里换了身衣服，还在整理文件的时候，秦渡又钻进来了。
    “马上就走吗？”秦渡这里摸摸那里碰碰的，闲不住的样子，“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把这些东西都搬我屋里了……”
    “不行。”叶峥好笑地握住她的手，“没结婚，怎么能住一间房？”
    “少来啊，像是你爬我床爬少了似的。”秦渡又戳戳她的腰，“真的不要嘛？”
    “当然。”
    叶峥转过身来抱住她，“你能和叔……爸，坦白，我特别高兴。这样真好，不用遮遮掩掩的，我特别特别舒心。昭昭，我还是等到了对不对？我没食言，我等到这一天了。”
    “但是，我不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直接住进你的房间。爸心里，会有疙瘩的。毕竟我们也没有证书，没有结婚仪式，就这么住一起了，他一定觉得你很委屈。”
    秦渡有点惊讶，看着她，努努嘴：“行啊，叶峥。你也能有这么懂事的一天啊。”
    叶峥笑了一声，刮刮她的鼻子。
    “我以前不懂事？”
    “你以前特冷漠。对除了我以外的人啊，你不会想这么多的。”秦渡摇头晃脑，实话实说。
    叶峥又笑了。
    “他是爸爸，是亲人，不是别人啊。”
    “哟哟哟，叫得越来越溜了。”秦渡也笑得灿烂，搂住她的脖子。
    “那你早点回来，我想吃栗子。”
    叶峥侧过脸，亲亲她的耳朵。
    “好。你乖一点，不要和爸爸吵架。”
    “我哪有和他吵架？我们俩可好了。”秦渡看看叶峥的脸，“行啦，上班去吧，皮卡叶！”
    叶峥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揉揉她的发心，又去找秦格打了声招呼，才关上门，离开了。
    秦格坐沙发里，手里端着茶杯，眼神还停留在门上。
    秦渡从猫眼里看到叶峥下楼了，才坐到他脚边的地毯上，顺手拿了块点心放嘴里。
    “爸，你看什么呢。”
    “我在想，要不要和小叶的父母见一面。”
    “什么？”秦渡差点没噎着，“为什么要见他们啊，我其实，也不是很喜欢他们。”
    秦格把茶杯放下，人从沙发上滑下来，和秦渡一起，弓着腿坐地毯上。
    “其实，我吧，还是挺传统的一个家长，你明白吧。”
    是是，你传统，你眼睛都不眨就接受我可能是个同性恋这事儿了，太传统了。秦渡心想，我要早知道你这么传统，我早就不瞒着了。
    “昨晚上刚听你说这事的时候吧，不瞒你说，我第一个反应，小叶跟父母疏远，这么一来，你也就没有公婆要伺候了……哎你别这么看我，我就是这么一想，没别的意思。不是幸灾乐祸啊，小叶没父母疼，我也不得劲的。”
    “你没公婆要应付，那你的日子应该不会特别难过，我也能放心一些。这么一来，我觉得你能跟小叶在一起，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是吧，爸爸也自私，不是什么都随你，也有自己的考量。你知道，我不催你嫁人，就是怕你结婚以后受委屈。你这丫头吧，性格又不咋地，男方那儿要是一大家子人，你肯定……好好好说远了，我不说这个。”
    秦格揽过秦渡的肩，手掌无意识地拍着，还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
    “怕啊，我怕我以后走了，你要是被丈夫家里欺负了，我真是闭不了眼。说起来小叶现在叫我一声爸，但要真算起来，我还是更偏向你，这个没什么好撒谎的，人的心，就是没办法特别公平。”
    “所以我就想你快快乐乐的，所以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所以我希望呢，咱们能和小叶的父母见见，谈一谈。爸爸不希望你们不被祝福，也不希望你没名没分的，被别人明里暗里地戳脊梁骨。你能明白吗？”
    “其实，已经被戳了……”秦渡嘴唇动了动，声音很小，秦格都没听清。
    “什么？”
    “呃，我是说，叶峥有个哥哥，找过我。”秦渡抱着膝盖，靠在秦格肩上，“也没说什么，你不要担心。”
    “是，那这事不能拖。我们秦家的女儿，必须是光明正大的。”秦格看看她，“你要是没法跟小叶开口，我来提。她已经过了我这关，你那关，还没过呢。”
    “爸，其实我觉得……没太大必要。叶峥自己，也跟父母没什么交集的。”秦渡还是有点犹豫，“我觉得，你跟她这么说了，她也会为难的。她一点都不想和父母有什么瓜葛。我们就是在一起了，也不可能和她父母住一起什么的，这个见面，不用吧。”
    “胡说。”秦格不让步，“你们年轻人随性，但这事你要听我的。她父母不承认你，那绝对不行，我不答应。”
    “行吧行吧，现在真是你们最大。”秦渡撇撇嘴，“我来跟她说吧，你别操心了。”
    “不不不，还是我去说。你要说了，感觉是上赶着进她家门似的，不行不行，跌份。”这件事上，秦格有种老派的执着。秦渡觉得有点好笑，又很窝心。点点头，也就顺从了。
    叶峥到了工作室，久违的春风满面。
    陆玖还是不太敢在她面前多露脸，可看叶峥心情似乎很好，也就趁此机会把之前手头积压的事情都向她汇报了。
    “……就是这样。年终奖的事情，财务今天应该会呈报表上来，员工的年假也都是表上列好了的，明年的工作计划已经确定，杂志社和影展那边也都联系过了，明后两天会有人来接洽，会把合约都带来。有那么几个外拍的合作，对方说发了邮件给你，你看看，如果有意向咱们再联系。”
    “行，知道了。”叶峥点点头，喝了一口茶，“你先坐下，我有别的事要拜托你。”
    “嗯？”陆玖有点惶恐，从叶峥的口气里听出了这件事大概不会太好办。可是经过了那么多事，叶峥还肯信任他，已经足够令陆玖惊喜了。这些天里，他总有种被打入冷宫的感觉……现在就好多了，呼吸都顺畅了。
    叶峥没有立刻开口，陆玖等了一会儿，也冷静了，眼神转了转，像是下定了决心。
    “行吧，你说。哪怕你是要公开出柜呢，我都答应你。”
    他的表情忽然就变得郑重起来，倒让叶峥有些讶异。
    她知道在国内出柜代表着什么，很有可能生活和事业都将一败涂地。工作室会面临的，不只是巨大的舆论压力，还有可能是业内的全面封杀。陆玖能做出这种承诺，实在出乎叶峥的意料。
    “如果我真的要出柜呢，你真能兜下来？”
    “我会尽力。”陆玖的眼神坚定，“你信我，我会……”
    “行啦。”叶峥笑了，“那，你给我放个假吧，我要结婚。”

 第106章 chapter106

    “嗯。 看小说到（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陆玖点点头，反应过来又猛地摇头，“嗯？你要结婚？和谁？”
    “和你啊。”
    叶峥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靠，“怎么样，你不亏吧。”
    “什么啊！”陆玖抓抓自己的短发，“你要和秦渡结婚？”
    “不啊，不和她结，和你结。”
    叶峥还装的一脸正经，看陆玖在那儿跳脚。
    “行啦你别逗我了！我刚刚是脑子瓦特了——为什么突然说要结婚？”
    叶峥看看自己的指甲，耸了耸肩。
    “我二十八了，恋情稳定，事业稳定，天时地利人和，我为什么不能结婚？”
    “再说了，我没安全感。有了婚姻这个约束，也就没有那么多闲杂人等老往她身上贴，我放心。”
    “对了，什么牌子的婚戒比较好？我第一次结，没经验。”
    “我更没经验！”陆玖拧着眉心，有点急迫。
    “不是，你知不知道国内同性婚姻是不合法的？民政局没法儿给你办丨证——”
    “我不要证啊。”叶峥还是一脸淡然，“我如果想要证，也大可以带她去国外结，回来办仪式，也是一样。”
    “不是，你办仪式——你准备怎么办？大操大办？”陆玖急得站起来走来走去，“你要大办，不可能不惊动媒体——”
    “陆小九你不是吧。”叶峥好笑地盯着他，“刚刚还说我出柜都行的，你现在跟我这儿摆什么谱呢。”
    “好好好你让我想想——你跟秦渡说了没有，她什么态度？”
    “我还没求婚呢。”叶峥有点兴奋，“你说，怎么求婚比较难忘？我想带她去选戒指，选她喜欢的，但一选戒指，她肯定就猜到了，没惊喜。”
    陆玖都被她弄得没话说了，没形没状地坐下，开始给叶峥盘算。
    “求婚，是吧。电视上一般都烛光晚餐，戒指藏冰淇淋里——”
    “好土。”叶峥摇头，“换一个。”
    “那就放烟花，为她一个人放，完了再真情告白。”
    “别了吧，烟花不环保。”叶峥吸吸鼻子，“天天在北京吸丨毒，我受不了。她肯定也不喜欢。”
    “你说你怎么那么难伺候呢？”陆玖斜她一眼，“我想想啊……那就弄点花，多弄一点，铺天盖地的花，跟dir秀场的那样，一进去，秦渡，哇——”
    “算了算了。我就不该跟你这么个直男商量这个。”叶峥撇嘴，“我最近看到花就来气，别提了。”
    “是，我直男，我土。”陆玖嫌弃地把手机递过去，指给叶峥看，“那您得找这位，这位出了名的会玩，找她就对了——”
    叶峥抬头，看到通讯录里三个字，吴霜月。
    “不好吧……人家刚分手没多久。”叶峥还是犹豫，“我到她面前问怎么求婚，我估计她能生吞了我。”
    “那没办法了，你又嫌我直男。”陆玖装死，“要不你直接跟秦渡说算了，老婆，我想娶你，你说说想要啥样的求婚——”
    “滚吧你。”叶峥作势要踢他，“一点儿都不浪漫。”
    “是是是，就等你这句话呢。”陆玖麻利地站起身要溜，“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得去问问老吴。人家段位就和我们不一样，这么一尊大神，不问白不问。为了秦渡，你就是被老吴吞一口又怎么样？但凡是剩了点骨头，我想秦渡也不得嫌弃你。”
    “你会不会说话啊，那么瘆人呢。”叶峥想了想，拿出手机划了划，“行吧，我试试……”
    电话响了半天，那边才接起来，有气无力的一声喂。
    “霜霜，你现在在哪？今晚……不，明晚有空吗？”
    “你是谁啊。”
    吴霜月迷惑地把手机拿眼前看了看，“你是叶峥啊？”
    “是我啊。”叶峥清了清嗓子，“我也没换号，听不出来吗？”
    “你有病啊。你叫我霜霜。”吴霜月揉了揉眉心，“吃错药了？”
    “……没有。吴霜月。”叶峥的脸也臭了，“我找你有事。”
    “哟，你找我有事你这么吊。你这是求人的语气啊。”
    叶峥翻个白眼，心说你这个失恋的可怜鬼，我不跟你计较。
    “吴小姐，吴老师，吴巨星，吴艺术家？明晚上有空吗，学生有事要请——教——。”
    “行吧。”吴霜月的声音听着还有点不情愿，“你明天找我今天打电话干嘛啊？要不今晚算了，我有空。”
    “不不不，我今晚没空，我得早点回家，老婆要吃栗子。”叶峥自顾自说着，听得电话那边呼吸忽然粗重起来，赶紧要挂电话。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明晚上六点，我去接吴老师哈！”
    “姓叶的你这个老白眼狼，你有老婆了不起啊——”
    吴霜月还没吼完，叶峥把电话挂了。气得她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都跟吞了炸药似的，就差个引线了。
    一个两个的，幸福美满了。美不死你们。
    叶峥是挺美的，挂了电话美不滋儿地回了办公桌，干劲十足。
    快下班的时候，秦渡来了个电话，说是晚上不在家里吃了，和爸一起看电影去。
    “你来影院找我们哦！栗子栗子栗子，不要忘了。等你来我们进场。”
    “好哦。”叶峥声线温柔，把手上的选好的样片递给陆玖，“我这边快结束了，一会儿就去买，给你吃热的。”
    “好好好，那我挂了，我带爸先逛逛，给他买条围巾，你到了打我电话。”
    “嗯。”叶峥把手机收起来，敲了敲陆玖的脑袋。
    “动作快一点，我要下班啦！”
    “知道啦！不要打我头！”陆玖忙得团团转，“黑心老板！迟到早退！还一天到晚要假！”
    叶峥又笑了：“你也赶紧找个对象吧，老大不小的了。你谈了对象，我也给你放假。”
    “得了吧，没那闲心。”陆玖敬谢不敏，抱着一沓文件走远。
    叶峥下班之后，在公司附近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算给秦渡买到了热腾腾的栗子。纸袋子裹裹好，再放进包里，叶峥的手是热的，心也是热的。下了班，为心爱的人排队买一包零食，去陪家人看一场晚间的电影，叶峥漂泊半生，太珍视这种家常的安稳幸福。
    “怎么才来呀。”
    秦渡老远就看见了她，小跑过来握住她的手，“外面冷吧？手这么冰——”
    叶峥摇摇头，表示没事，又对秦格一笑。
    “爸。”
    “诶。”秦格应了，“秦昭昭，东西拿出来。”
    “哦哦哦。”秦渡打开包，拿出一条姜黄色的围巾，“爸爸说你戴这个好看，也给你买了一条。我都没有哦。来，戴上看看。”
    叶峥有点讶异，低着头，任秦渡动作。
    “嗯，还不错，蛮抬肤色的。”秦渡像模像样地点评着，“好看。”
    “小叶长得好，戴什么都漂亮。”秦格拍拍她的肩，“走吧，看电影去。”
    “谢谢爸。”
    叶峥的脸又红了，凑过去拉秦渡的手。秦渡直接把手放进她的口袋里，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她们俩走前面，秦格抱着些吃的喝的，走在后面。
    放映厅里已经熄了灯，秦渡牵着叶峥，到了位置前却发现已经被人占了。
    “我们是一起的！”那人身材魁梧，板寸金链，“我们四个要坐一起，你们坐别的。”
    “开玩笑，凭什么？”秦渡要理论，却被叶峥轻轻一拉。
    “在外面，低调一些。”
    秦格的声音却适时响起：“起开！看不懂座位号啊？”
    影厅里太暗，秦格又站得较后，那大金链嚯的一下站起来了。
    “干啥，想打架啊？爷四个人就是一起的，就得坐一起——”
    秦格身材高大，把两个丫头护在身后，稍稍仰起脸，用下巴看那大金链。
    “你可以试试。”
    那大金链看清秦格身材的时候就已经怂了，这会儿再仔细瞧着，看秦格眉目冷峻，就是抱着零食，都像抱了座金佛似的凛然，腿肚子都打颤了。
    也没吱声，手在那偷偷摆弄，撺掇着那四个人走了。
    秦渡还不痛快呢，撇着嘴。
    “真不想坐他们坐过的位子。”
    “那走，咱们看下一场。”秦格对着她，立刻就没了那股凶劲，“换个厅看。”
    “算了。你还得抱这么多吃的。”秦渡把东西接过来，“好了坐下吧，别挡着后面人了。”
    叶峥拍拍她的肩坐下：“别不高兴。喏，我给你剥栗子。”
    “我是怕你不高兴。”秦渡说。
    “本来就是想带你来看电影的。要真为了电影，还不去开包间看呀。”
    叶峥笑了，有点感动。
    “我才没不高兴呢，我有礼物，还有人请我来影院看电影，特别家常，我喜欢。”
    “啊——”秦渡张嘴，吃了一个叶峥剥好的栗子，“嗯，是热的，好香。”
    转个手，秦渡又拿叶峥剥好的栗子借花献佛，“爸，这是你沾我的光哈。”
    “是是是。”秦格好笑地接过，“别老折腾小叶，要吃不会自己剥啊。”
    “剥栗子是她的一门绝技。你听。她剥的时候，都不会发出声音的。”广告已经放完，秦渡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又把叶峥喂过来的栗子卷进嘴里，像个餍足的小猫。
    叶峥看着好笑，在黑暗里，凑过去亲她的脸。

 第107章 chapter107

    翌日六点，叶峥准时接到了吴霜月。
    “去哪谈？”
    吴霜月从包里抽出卸妆巾，对着叶峥车里的反光镜就开始擦，露出疲惫的眼袋和暗沉的肤色，把叶峥吓了一跳。
    “你经纪人压榨你？”
    “没有。”吴霜月抬头，“为什么这么问？”
    看到叶峥的脸色，又了然地轻笑。
    “是，你有爱情滋润，看到我们这些枯槁的面容，自然不舒服。”
    叶峥清了清嗓子，自知失言，没再说什么，帮她把座椅调成一个舒服的角度，又拿了一个镜框给她戴上。
    “这是昭昭留在车里的，你不化妆，戴上比较好，这幅样子被拍到……”
    “她的东西，你舍得给我啊。”
    吴霜月笑了，照照镜子。
    “还蛮好看的么。”
    “谁说给你了，走之前还摘下来。”叶峥发动车子，带她去了姜盈的酒吧。
    从小门进去，直接到了包间。吴霜月有点唏嘘。
    “上次来，还是看你不人不鬼的呢。风水轮流转啊。”
    “行了。”叶峥走过来，按着她的肩膀坐下，“你和孙阮，真的就这么完了？你手段那么多，就没有再试试挽回？”
    “没用的。”吴霜月说，“她是软性子，和你家那位不一样，你家那位外强中干的，算是能吵能闹，可就那么一会儿，事过了就过了。阮阮不一样，她能忍，不动声色的，忍到了一个限度，说走就走了，没半点留恋。”
    吴霜月喝了一口酒，拨了拨脸颊边的长发。
    “算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不是挺幸福的么，又找我什么事？”
    叶峥有点犹豫，有点说不出口。
    “不，没什么事。就是找你出来聊聊。”
    “行了，装什么啊。”吴霜月嗤笑，“我还不知道你。又不是第一次找我帮忙了，说吧。”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叶峥心想，那我就说了……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求婚，比较好？”
    吴霜月一顿，手里的杯子一放，站起身就要走。叶峥赶紧追过去拉住。
    “哎哎哎是你让我说的啊。”
    “我让你说你就说啊！我让你跟秦渡分手你分不分啊？”吴霜月气死了，“你他妈还问我怎么求婚，你是不是人啊！”
    “所以我刚刚看你那样，我都准备不提了……”叶峥自知理亏，好言好语地哄着，“我第一次，没经验，只能来问你了。”
    “我有经验啊？啊？叶峥，我问问你，这事我就有经验啊？”吴霜月没好气地被她拉着重新坐下，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求婚。”
    “嗯。”叶峥应了一声，“我想……”
    “我从来没想过这事。”吴霜月脸色冷下去，面无表情，“所以这大概也是我和阮阮分手的原因。”
    “嗯？”叶峥有点惊讶，“你们俩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以后吗？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就这么一直吊着？”
    “你别这么看着我。你现在属于昏头昏脑的热恋期，你能保证你十年以后也能对秦渡这么热乎？”吴霜月垂着眼，“我们俩在一起太久了，你和秦渡分开的时候我们俩一直在一起，我习惯了那种状态，从来没想过要改变。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叶峥，你干嘛要结婚啊？”
    “我也说不上来。”叶峥想了想，“昭昭跟爸坦白了，我就觉得，不能让爸以为，我是闹着玩的。再加上，我可能太喜欢她了，所以我没自信。我想要一种比较强的联系，去套牢她。”
    “哦。”吴霜月点头，“像你这种怂人，可以理解。”
    “所以你帮帮我吧，我想让她一辈子都难忘。”叶峥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戏谑，殷勤地给她倒酒，又引来吴霜月的嘲笑。
    “你看看你，现在这么狗腿。至于吗？”
    “至于。”叶峥认真，“不怕你笑话，我活着都是为了她。”
    “哦！”吴霜月服了，“叶峥，你这么神经，她知道吗？”
    “不知道。我怕她吓到。”叶峥又笑，“你就帮我想想吧。我想先去偷偷选戒指，又怕她到时候不喜欢。”
    “所以你用心点选么。她在你心里是什么样，你觉得什么样的东西配得上她，就照这个标准选。”吴霜月看着叶峥的眼睛，“戒指就是承诺么，送她戒指，就是把你自己送给她，当然是按你的想法来。如果她爱你，你就是拿野草编个戒指，她也能戴到土里去。”
    “是吗？”叶峥的眼睛里亮亮的，“我最近有在看珠宝……觉得每一款她戴都好看。”
    “嚯！”吴霜月一脸受不了，伸手戳戳叶峥的眉心。
    “我怀疑她给你下降头了。怎么样，我认识一个大师，带你去看看？”
    “你说什么呢。”叶峥微微低下头，想起什么，也有些无奈。“我们俩也吵架的，前几天才吵完。”
    “是么！前几天才吵完，你现在又跟我这儿巴巴地要求婚，这要不是邪术，这都没法儿解释。”吴霜月一脸不信，“一切不以分手为目的的吵架都是秀恩爱，你够了啊，叶峥。再刺激我，我就走人了。”
    叶峥不理她，又笑。
    夜深了，北京城的酒吧多如繁星。
    陆稳稳握着酒杯，看着对面冷漠的曲扬。
    “我哥说，她们要结婚了。”
    “哦。”
    “你就这反应？你不是爱她爱得要死要活？她要结婚了，要和叶峥结婚了！”
    “你的病治好了？”
    曲扬答非所问，陆稳稳困惑地盯住他。
    “你怎么回事，你放弃了？”
    “我从来没有说我要和你合作。”曲扬看着流光溢彩的酒杯，面无表情，“给你叶峥父母的联系方式，就是我帮你的最后一件事了。”
    “呵，你们男人都是这样，说不爱就能不爱。”陆稳稳冷笑，“还是你看我弄伤秦渡，你生气了？”
    “你做事太幼稚。我没法和你谈。”
    曲扬站起身要走，陆稳稳喝住他。
    “你等等！你做事不幼稚，然后呢？你不也一样，和我一样！什么也得不到！”
    “我和你不一样。”曲扬站在原地，没有回头，“我想，如果我能做出补偿，时间久了，还有可能做回朋友。”
    “别做梦了！经过那么多事，叶峥只会盯得更紧！”陆稳稳的声音尖利，“你强迫过她，她会和你做朋友？”
    “是啊，我强迫过她。按你的说法，她现在连朋友都不想和我做，我又还能怎么样呢？我和你一起商议那些龌龊的事，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曲扬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身影消失在包间门后，像是从没来过一样。
    一周后，钟敏敏找到了秦渡。
    “敏敏姐？你回来了？”
    忽然接到她的电话，秦渡有些懵。在她病情严重的那段时期，钟敏敏一直把她保护得很好。无论是出于曲扬的授意，还是她自己的态度，总之秦渡是很感激她的。
    “对。曲总走了，让我以后还跟着你。你的合约也在我这里，他说，交给你处置。如果你以后进入叶峥的工作团队，他也希望我能负责你。”
    “他走了？去哪里？”
    “回英国。”
    “是吗……”秦渡没来由地有些黯然。数十年的好友，闹成现在这副模样。他帮助她，他爱慕她，他强迫她，现在又拿自由合约来补偿她。秦渡深呼吸，脑中依旧是一团乱。想不清楚，真的想不清楚。秦渡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又觉得万般亏欠，胸中郁结，实在难以言说。
    “他就这么做主把合约还我，会不会……”
    “曲总说，他能对自己的决定负责，让你不要有负担。”
    “你要去公司？”
    叶峥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秦渡和钟敏敏约好了时间，把电话挂了。
    “你又要去公司？”
    “曲扬走了。我只是去拿合约。”秦渡还是有些提不起劲，“他没算我违约，要把合约还我。”
    “你在想他？”叶峥的手稍稍用力，扼住秦渡纤细的腰，“谁要他装好人？”
    “我还是觉得，我和他之间，真的很难说得清楚。但我心里觉得，还是我欠他多一点，我心里不舒坦。”秦渡叹气，“特别不舒坦。”
    “他找人跟踪偷拍过你，你知道吗？”叶峥一脸的不爽，“他曾经想要恶意地炒作你，让你退出公众视野，安安心心做他的太太，做他的金丝雀，你知道吗？现在舒坦了？他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说我为什么要一直盯着你，我稍微不盯着你，你的同情心就要泛滥……我喜欢你善良，你的善良能不能全用在我身上……”
    “啊？”她说了这么一大串，秦渡懵了，“什么时候？”
    “算了。”叶峥把她的脸掰过来，“不准再想他了，马上我陪你去拿合约。”
    “……嗯，好。”
    秦渡抱紧了叶峥，闭上眼睛。思绪再如何纷乱，在她怀里，好像就能得到一种奇异的安宁。
    钟敏敏还和当初一模一样，和后来曲扬身边的裕彤不同，她的脸上很少有程式化的笑容。也没有裕彤那种明艳的压迫感。和她合作，秦渡是很愉快的，专业，果断，利落，所有形容事业女性的美好形容词，都可以拿来形容她。
    “这是你的合约。”钟敏敏推过来一份文件，“至于我们以后的雇佣关系，曲总的意见只是一个参考，如果你不需要我，那我们——”
    “不不不，我很喜欢敏敏姐。”秦渡拿起文件看了看，“就算我以后挂名在叶峥的工作室，我也希望你能来负责我。”
    “其实，你现在是自由人。你已经成名，可以选择安安静静地写作，不用参加商业活动。如果是这样，你是不需要我的。”
    “是吗？”秦渡略一沉吟，“这个我还没有想过……”
    “你不必急着答复我。”钟敏敏抬眼看了看站在窗边的叶峥，“和你爱人商量一下吧。”
    秦渡点头，正要答应，就感觉到自己的裤管被拽了拽。
    一低头，看见一只小花猫。圆圆的脸，皮毛顺滑，眼睛水汪汪的，嘴边上还沾了点奶渍。
    “诶？”
    秦渡眼睛一亮，把它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敏敏姐，这是你的猫吗？”
    “这是曲总捡的流浪猫，他没有带走。”钟敏敏伸手过来，“给我吧。”
    “哦，好……”秦渡有点舍不得，但还是乖乖递过去，钟敏敏却不接了。
    “你喜欢它？”
    “挺，挺喜欢的……”秦渡有点不好意思，“曲扬以前拜托我照顾过它，我当时拒绝了……”
    “现在后悔了？”钟敏敏笑了，“那你带它走吧，我工作很忙，也很怕照顾不好。”
    秦渡很高兴，摸摸小猫的背，越看越喜欢。
    “它有名字吗？”
    “没有。但是我听曲总叫过它……呃，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的。”钟敏敏说。
    “嗯……明白了。”秦渡垂下眼，又站起身抱着猫去找叶峥。
    “阿峥，我能不能养它？”
    叶峥都听见了，侧头看看，一人一猫，都眼巴巴地瞧着她。
    “养吧。只要你喜欢，我不在乎这是谁留下来的。”
    “哦……”秦渡低下头，“那就还是介意嘛。你介意，我就不要了。”
    “我没有说反话。”看她这么乖，叶峥温和地揉揉她的发心，“这是谁的猫？哦，这是你的猫。”
    “好。”秦渡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你最好了。”
    “只要你以后别只陪它不陪我就好。”叶峥无奈又宠溺地笑笑，“我们走吧。以后，不用再来了？”
    “不再来了。”秦渡抱着猫和钟敏敏告别，“我离职啦！”
    “嗯，你自由了。”钟敏敏站起身，送她到门口。
    “很快又是新年了。”
    “嗯，”秦渡握起小猫的爪子向她招了招，“敏敏姐，新年快乐。”

 第108章 chapter108

    停车场里，叶峥给秦渡打开门，又给她系好安全带，才从另一边上车。
    “我一会儿还有工作，你是回家还是？”
    “把我送到阮阮家好不好？”秦渡甜甜地挽住叶峥的胳膊，“她早就说有事要找我聊了，好不好？”
    “好~”叶峥凑过去亲亲她，“我什么都听你的。”
    秦渡的眼睛亮亮的，环住叶峥的脖子吻她。叶峥呼吸急促，唇齿间却是轻轻慢慢的，温柔又细致，粘着秦渡不肯放开。
    腿上的猫受了冷落，抓着秦渡的围巾站起来，跳来跳去。
    叶峥好事被打断，不爽地戳戳它的头：“我怀疑它是曲扬留下来克我的。”
    秦渡好笑地摸摸她的脸：“阿峥，我再问你一次哦。你真的很不喜欢它吗？如果你不喜欢，我真的不养，我真的立刻上去还给敏敏姐。”
    叶峥有点别扭，撇撇嘴。
    “其实……也还好。”
    一只猫而已，就是曲扬捡的又怎么样，这么点大，主都还不一定会认，能有什么。用这么一只猫，向秦渡显示一下自己的心胸，也没什么不好。
    “那说好咯。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能偷偷踢它噢！”秦渡摸摸小猫的下巴，看着它舒服地呜呜叫，喜欢的不行，“阿峥，取个名字吧。”
    “我哪里会取名字。”叶峥也有点心痒，伸手过去试探地摸了摸，“你是写书的，你来。”
    “我想不到。”秦渡把头靠叶峥肩上，举着小猫往她面前凑，“你来吧你来吧，求叶总赐名~”
    叶峥和它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其实，我觉得它和你长得挺像的。要不然，就叫昭昭吧？”叶峥忽然轻笑起来，“这样，我一叫昭昭，你们俩都来了。”
    “不要，那我叫它的时候，感觉好怪。”秦渡一票否决，“重想。”
    叶峥叹气，吴霜月说风水轮流转实在没错。没多久前她还在嫌陆小九直男，这会儿又是秦渡来嫌弃她敷衍。
    “别人家的猫都是怎么取名字的，咪咪，喵喵，皮皮……？”
    “太普通了吧，一点都不酷。”秦渡又摇头。
    叶峥笑了：“这就是只猫，又不是豹子，还要酷啊。”
    “猫怎么了，你不要种族歧视。”秦渡说，“你要再想不到，我就叫它阿峥了。”
    “才不要。”叶峥立刻认真对待，想了半天，“那，你觉得……小白怎么样？”
    秦渡一脸冷漠，叶峥没辙了。
    “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这个……要不然叫悟空吧？”
    “叶峥，这不是只猴子！”秦渡都想咬人了，“你认真一点啦。”
    “我已经很认真了……”叶峥犯难，“这真的就是我认真起来的水平……”
    秦渡望着她，忽然又笑起来。
    “好啦好啦，不要苦瓜脸。不为难你了。先走吧，别耽误了你一会儿去拍大明星噢！”
    “那名字呢？”叶峥如临大赦，发动车子，“就不取了吗？”
    “先这么着吧，”小猫在秦渡的腿上翻肚子，引得秦渡的手到处乱摸，“带回去让老秦伤脑筋。嘿嘿。”
    叶峥也笑了，从反光镜里看她玩猫，像个小孩儿似的。
    到了孙阮家，约好了工作结束来接她，叶峥就走了。
    秦渡抱着猫敲孙阮家的门，孙阮看见猫，也疯了，迫不及待洗了手就要来抱。
    “天呐！这是你养的吗？”
    “对呀，刚刚才接来的。”见孙阮黏猫，秦渡脱了外套，自己熟门熟路地去倒水，“你真的就一直住这，不回去住了吗？那房子还是当初我们俩一起买的呢，便宜吴霜月了。”
    “她后来重新装修，也花了不少钱。”孙阮顺着小猫的毛，“你那份，她也给我了，都在这张卡里，一直想给你来着。”
    “我不是计较这个。”秦渡捧着杯子坐到她身边，“真的就这么断了吗？”
    “干嘛呀，你又要劝和呀。”孙阮好笑地望着她，“你明明也不喜欢她的。”
    “我之前好像也说过一次，不喜欢她是因为她对你不好。但是你喜欢她，我不想你伤心啊。”秦渡说。
    孙阮沉默，小猫玩了一个上午，这会儿在她的腿上睡着了，孙阮把它抱到小枕头上，自己坐回来，曲着腿，和秦渡靠在一起。
    “我要结婚了。”
    秦渡正喝水呢，冷不防呛到，不断咳嗽，孙阮吓得不停拍她的背。
    “没事吧？”
    秦渡擦擦嘴：“你要结婚？和谁啊？”
    “你见过的。”
    “杨晚照？”秦渡抓着她的肩，“你那个同事？”
    “对。”孙阮点头，“他，你也不喜欢吗？”
    “没有啊，但是重点不是我喜不喜欢，是你喜不喜欢。”秦渡困惑地说，“你爱他？”
    孙阮摇头。
    “但他是很好的结婚对象。”
    “不不不，阮阮，那个，哎呀叶峥要是知道我这样，又得说我老母鸡了……”秦渡着急，“为了结婚而结婚？”
    “结婚的目的有很多啊，为什么为了结婚就不行？”孙阮摸摸她的脸，“我是喜欢霜霜，但她能跟我结婚吗？她能和我一辈子吗？她不能。”
    “阮阮，你知道吗，你们分手的那天，吴霜月去找了叶峥……”秦渡想了想，“她很伤心，说你从没爱过她。我觉得，你们之间可能是有点误会……”
    “不是的。我和她之间没有误会，我们就是不合适。以前年少无知，脑子发热就在一起了，其实现在想起来，我很后悔。一开始，确实很开心，她很宠我，会花心思哄我，和叶峥现在对你一样。”孙阮眼神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可是她终究不是属于我的。她要自由，要更广阔的天地。她现在伤心，只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失败了。她伤心不是因为爱我，是因为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
    “我知道，我这个人很多时候是无趣的，远没有她身边那些姑娘，光彩夺目，心思活络……”
    “不是！”秦渡握住她的手，“我觉得你比那些人可爱多了。你超级可爱！”
    “可是她总是欺负我。”孙阮眼眶湿润，伏在秦渡怀里，“她总是，总是欺负我……”
    秦渡叹气，抚着她的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果，如果这是你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我支持你。”
    和她不一样，孙阮父母想来是极难相与的。如果不是来自家庭的压力，孙阮不会这么急着要结婚。既然她能认可杨晚照，那或许是另一段皆大欢喜的姻缘，也未可知。秦渡这么说服着自己，可心里，总还有些疙瘩。觉得委屈了孙阮，也委屈了杨晚照。
    至于吴霜月，秦渡心情复杂，暂时不想去考虑她。
    “秦渡，谢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能不能，来当我的伴娘？”孙阮抬起头，眼神希冀，“我怕我一个人，会……”
    秦渡垂着眼，心里有点哀伤。
    一个女孩子，一生最珍贵的婚礼，她居然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好。”秦渡答应下来，“如果你决定了，我一定陪你。”
    孙阮抱住秦渡的肩，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
    “好啦，那就不说我了。叶峥呢，你们俩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说实话，我还没什么打算。”
    秦渡还没从刚刚的情绪里脱离出来，声音哑哑的，“我和爸爸坦白了，曲扬也走了，好像没什么能阻碍我和叶峥了。总的来说，我最近应该算得上舒心，还没想那么多。”
    “你没想，但她一定想了。”孙阮拱了拱秦渡的胳膊，“你千万不要比我先结婚啊，那我可就没伴娘了。”
    “说什么呢，两个女生怎么结婚。”秦渡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是提过，但是我觉得这个操作起来还是有难度的吧。”
    “确实。不过我觉得，叶峥的话，应该是什么都能办到的。”孙阮说。
    “是，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我不想她太累了。”秦渡顺手拾起孙阮的一缕头发在指间绕啊绕，“她在我身上耗了太多心力了，以后我想先好好补偿她。”
    “真羡慕你们。”孙阮点头，“有时候我觉得，相爱不能太早，你们这样就正好。”
    “你还押上韵了。”秦渡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别卖乖了，看你的脸色我就知道你有多滋润。”孙阮貌似嫌弃地瞥她一眼，“相处的时候有摩擦是正常的，不过叶峥那么好，你人又都是她的了，还计较什么呀。”
    “是。”秦渡点点头，“她真的是个好姑娘。”
    “行了行了，还真嘚瑟上了。”孙阮好笑地躺倒在她的腿上，“看到你们这样，我觉得我还是能相信爱情的。”
    “所以，你还是再想想。”秦渡摸摸她的脸，“一个吴霜月倒下了，千千万万个好姑娘，或者好小伙子站起来嘛。”
    “嗯。”孙阮轻轻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那个……你要结婚的事，我能告诉叶峥吗？”
    “当然啊。”孙阮又笑了，“要不然你来当伴娘，还得瞒着她不成？到时候她看你盛装站我身边，来掀了我的婚宴都有可能。”
    “我的意思是，叶峥知道了，那吴霜月肯定也知道了……”秦渡有点踟蹰，“这样，没关系吗？还是说，你觉得她知道以后，说不定……”
    “不会的。她不会来。”孙阮眼神飘忽，“知不知道，并不会有什么差别……”

 第109章 chapter109

    秦渡心疼地抚着她的额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到了晚上，叶峥准时来接秦渡。车停在楼下，她也没有上来。秦渡抱着小猫和孙阮告别，自己下楼来找她。
    “她怎么样？”叶峥看着她坐进车里，顺手给她调了调颈枕的位置，“我和吴霜月的关系摆在那里，我不太方便上去。”
    秦渡摇摇头：“不怎么样。阮阮说，她要结婚了。”
    “嗯？”叶峥也有些惊讶，很快又没了表情，声音冷冷的。“挺好的。如果这是她想要的。”
    “你不高兴吗？”秦渡顺顺小猫肚子上的毛，又看向叶峥，“阮阮要和男人结婚，你觉得不好？”
    “没有。只是你和她是朋友，你自然偏向她。”叶峥伸手摸摸她的脸，安抚地笑了一下，“没事，我们回家吧。”
    “我知道。你是替吴霜月不值。”
    秦渡静了一会儿，有点不悦，“可阮阮本来也不是同性恋。”
    “我知道，我们不为这些事争论，好不好？”叶峥抓住她的手，“你要为了她给我脸色看啊？”
    “不是。”秦渡摇头，“我就是觉得阮阮好可怜。她性格温吞，又乖，如果不是吴霜月，阮阮的人生应该是很平稳的，找一个爱的人，结婚生子，过平淡又家常的日子。不是像现在这样，这么……这么委屈。”
    当初稀里糊涂地被吴霜月骗到了手，折腾这么多年，真正爱上这个人，才发现不过是镜花水月。年纪渐长，又不得不顺应家里的意思和男人结婚。而这不过是回归原本的生活轨迹而已，也要招致叶峥的不屑。
    “那你呢？照你的意思，如果我没回来，你也会找个男人，结婚生子？”叶峥有些急躁，“人生是不能假设的，她遇到了吴霜月，就是遇到了吴霜月，这就是她的人生。”
    “哦。”
    听到她这么说，秦渡揉着猫，不讲话了。
    叶峥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重，忐忑地瞄瞄她。
    “……生气了？我不是说孙阮活该，不是那个意思。”
    “没有，没有生气。”秦渡扁着嘴，“我只是觉得，再说下去，我们就要吵架了。反正你就是要帮吴霜月。”
    “好，我谁也不帮，好不好？我就帮你，你想怎么做，我都积极配合，好不好？”叶峥就差举手投降了，“你明明，也想帮她们复合的吧？”
    “我才不是想帮她们复合。便宜死吴霜月了。”秦渡还是一脸不高兴，“我只是觉得阮阮爱她……我也没有办法。”
    “她们俩之间的事，我们也没法多说什么。孙阮也不一定就把全部的事都告诉了你。就说最简单的道理，如果吴霜月真的像你想的那么不好，孙阮也不傻，为什么爱她？又不是受虐狂。”叶峥一边说，一边要把爬到她腿上的小猫打下去，接到秦渡的眼神又干笑两声，收回了手。
    “干扰我开车了嘛，安全驾驶安全驾驶。”
    “哼。”秦渡鼓着嘴，伸手去揉她的后脑勺，“继续说。”
    “吴霜月当然有错，这个我也知道，我也承认。所以孙阮现在离开她也是对的，但是你又说孙阮放不下她……所以她们需要时间。”叶峥舒服地晃晃脑袋，示意秦渡继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孙阮马上结婚了，她们不会再有时间了。”
    “我觉得最大的问题不是时间。吴霜月那种个性，一万年也改不了。”秦渡气呼呼的，顺手去捏叶峥的后颈，“你也不许和她多来往！”
    “好好好，都听你的。”叶峥被捏得直缩脖子，“但是……”
    “但是什么？”
    “后天她过生日，就请了我……”
    叶峥又去瞄秦渡的脸色，“如果你不准我去，那我……”
    “我说不准了吗？”秦渡没好气地望她一眼，“你去，去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要是说真想和阮阮彻底断，那我也不费那劲，我就专心去给阮阮多物色几个对象，照吴彦祖那个标准找，我还就不信她忘不了吴霜月那个女神经！”
    “吴彦祖，有点困难吧……”叶峥小声说，“你喜欢那样的？”
    “不喜欢。”秦渡眯着眼，摸了叶峥的脸一把，“我喜欢你这样的。”
    叶峥脸红了，故意不去看她，笑得温柔又甜蜜，受用得不行。
    吴霜月生日那天，叶峥带着礼物去找她。就看见她家里乱得要死，衣服鞋子到处丢，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得老高，叶峥想自己倒杯水，就看料理台上积了一层薄灰，根本无从下手。
    “喂，你失个恋而已，要不要这么放弃自己啊？”
    踢踢趴在床上装死的人，叶峥叹了一口气。
    “你是女明星好不好，哪个女明星像你这样？”
    “你见过几个女明星啊……”吴霜月抬头，一脸萎靡，却还要贫嘴。
    “你就是工作的时候拍过盛装打扮过的她们呗，你进过几个女明星的家门啊，从实招来，我去找秦渡打小报告。”
    “别，你还想找她呢，我怕她拿板砖儿拍你。”叶峥坐到她身边，推着她的胳膊把人翻个面儿，“她现在心疼孙阮，特不待见你。”
    “她怎么了。”
    “谁啊？”叶峥明知故问。
    吴霜月望着天花板，眼神灰暗。
    “叶峥你这样没意思啊，你当年不人不鬼的时候我没这么折腾过你。”
    叶峥撇撇嘴：“好吧。她要结婚了。和一个男同事。”
    吴霜月不说话，人又翻回去，背对着叶峥。
    “干嘛啊，哭了啊。”叶峥凑过去，看她拿被子捂着脸，什么都明白了。
    “你丫活该，都自找的。”叶峥说。
    吴霜月还是不搭理她，躲在被子里哭，呜呜咽咽的，跟秦渡养的那只猫一样。
    “你想她就去找她啊，躲这里哭算怎么回事，你以前怎么教育我的？你躲这儿哭什么哭，你这被子都脏成这样了，你还拿来擦——”
    “叶峥我告诉你你别跟我这儿牛逼，你当年那怂样我还记着！”吴霜月把被子一掀，抹了把眼泪就要往叶峥身上擦，“我也想去找她啊，可我哪有那份脸啊！你说，我有什么脸啊，是我不要她的……”
    “到这份上了，你还要什么脸啊。脸重要还是老婆重要啊。”叶峥恨铁不成钢地戳她的脑袋，“我就这么跟你说啊，秦渡说了，孙阮还爱你。你自己瞧着办。”
    “你要再说什么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她，你就继续这么烂着吧。”
    看她不说话，叶峥作势要走，“不是，哎，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哪就那么矫情，你看看，她不在，你都活成什么样了？”
    “我……”吴霜月拉住她的袖子，“你听我说……”
    “我不是不想找她，我是不敢……我不明白自己现在这么活着，到底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放不下过去那段时光……十几年，叶峥，就算是我也不能说放就放啊。”
    “你现在说不能放，当初干嘛了？你当初大半夜和别人嘴对嘴吃樱桃的时候，你怎么就能放了？”叶峥都要被她气死，“我懂了，你就是不想负责任。你怕孙阮真被你哄回来了，她想和你复合的时候，你又想别的女人了是不是？”
    吴霜月眼里含着泪，默认了。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你。”叶峥脸都憋红了，“孙阮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
    “我就是知道我自己是这么个混账脾性，所以哪怕我想她想得要死了，我也不敢去找她。”吴霜月眼泪跟刹不住车似的，“我要再那么伤她一次，不用你们说，我自己就结果我自己了。”
    “说真的，你现在说的话，我都不敢全相信了。”
    叶峥无力地坐到她身边，抽了纸递给她。
    “我记得你们刚准备要分那会儿，你挺淡定，挺洒脱的。你现在说想她想得要死，我这心里，真的得多绕几个弯了。”
    “什么淡定洒脱啊，我吹牛逼你就信了啊！”吴霜月捂着脸，“我那时候，根本没想到她能做这么绝啊！真的就这么走了，东西也不带走，今天你还跟我说她要结婚……怎么回事啊！怎么就要结婚了啊！”
    “那我要不跟你说呢？你准备怎么办，就这么混吃等死的，等着她有一天回头来找你？你做梦呢吧——”
    “我没想她回来找我啊，我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想她再回来找我啊……”吴霜月哭着哭着，都快背过气了，“我就想这么看着她，看她过得好，我就行了……”
    “那你怎么知道她结婚了就不好？人说不定幸福美满，儿孙满堂呢，你在这哭什么劲啊？”叶峥故意说。
    吴霜月恨恨地擦了一把脸：“可是我难受啊！我难受不行啊！”
    “后悔了？”
    “可不是吗！悔死了——”吴霜月嗓子都喊哑了，“叶峥你是来给我过生日的啊？你这个人太坏了……我就是太自信了，老觉得她离不开我，我被她惯坏了啊……”
    “哟，她惯坏你，听起来是她的错么。”叶峥撇嘴。
    “我的错，我的错啊！叶峥你别引我哭了行不行，我是女明星啊！”
    吴霜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得叶峥又不忍心，又有点暗爽。
    “行了，以后还装不装了？见天儿一副情圣模样，啊，还说不说我怂了？”
    “我说你什么啊，我根本比你还怂。”吴霜月又恨恨瞪她一眼，“你今天来就是来告诉我不要装逼的啊，你说完了，你赶紧走，赶紧走走走走——”
    “我神经病啊，我特意来是要给你这个的。”叶峥不折腾她了，干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
    “不要说我不帮你，这是孙阮现在的地址。你今天去，能见到她的几率大概能有1％吧。”
    “什么？我过生日去找她，还就这么点的几率能见到人啊？”
    “又装，又装。你是谁啊你，你过生日人就必须见你啊。”叶峥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你要平时去，能见到她的几率基本是零。今天么，还能赌一把。”
    “哦……”吴霜月擦擦眼泪，捧着卡片仔细看着，“那你赶紧走人吧，我要洗澡了。”
    “去找人啊？”叶峥还要逗她，“人要不见你呢？”
    “我等！我等到她见我行不行啊？”吴霜月气死了，“我知道错了，你再这么臊我，我翻脸了啊！”
    叶峥笑了，拍拍她的脑袋。
    “你能有这份觉悟，我就放心了。任务完成，我也可以回家抱老婆了。”
    “赶紧滚，看你这个小人得志的嘴脸我就烦。”吴霜月脸上还有点挂不住，推着叶峥出了门，看了她一会儿，才又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声谢谢。
    “别，别谢我。”叶峥摆摆手，“你能安生点就好了，省得秦渡气你，连带着也看我不顺眼，总觉得我们狼狈为奸呢。”
    “知道了。”吴霜月吸吸鼻子，“不管最后怎么样，我承你们这份情。”

 第110章 chapter110

    “好了。这么多年的朋友，还说什么承不承情。”叶峥抱了抱她，“快去把家里收拾一下，也把自己收拾一下。”
    “嗯。”吴霜月送她进了电梯，自己回到家里，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钟。
    七点了，收拾一下家里，把沙发上的脏衣服整理出来送到干洗店，再把床单被套丢到洗衣机。桌子柜子上到处都是灰，一边咳嗽一边擦。
    做完这一切，开着扫地机器人到处滚来滚去，自己才松了一口气，卧进浴缸里，想着之后见到孙阮要跟她说什么。
    明明之前在医院里，那么轻易地就放了手，那么洒脱地说了祝你幸福，这会儿再去求原谅，怎么想都是无耻得要命。
    可这段日子她太萎靡了，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做什么都是无趣，做什么都是勉强，做什么都是空虚。好不容易叶峥又给了她一点希望，给了她一点奔头，她实在舍不得放弃。
    好像人扎在深海的淤泥里，不断下陷，忽然又看见了一点光，一截绳索，一双愿意拉你上岸的手。无论如何，吴霜月不想放弃。
    到这一步，她已经不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爱孙阮。她曾经以为自己是最自由，最不羁，想要的没有什么得不到。她以为在这段关系里，拥有主导权的永远会是她。可原来，日子久了，很多事情都在慢慢发生变化。她以为是她选择了孙阮，可真正做出选择的人，却是孙阮。当初孙阮选择了和她在一起，而现在，孙阮也能选择离开她，和别人在一起，甚至还很快要结婚。而她呢，浑浑噩噩，行尸走肉。
    总是嘲笑叶峥胆小，自己呢，胆子不小，可神经却是如此迟钝。
    觉得自己不爱，觉得自己多情，却不知道为一个人哭为一个人笑，为一个人振作为一个人消沉，这不是爱，又是什么？
    非要无可挽回，非要切肤之痛，才能明白自己离不开这个人。这不是迟钝，不是蠢，不是自作自受，又是什么？
    吴霜月闭上眼睛，滑进浴缸，屏住呼吸让水一点点漫上脸颊，短暂的缺氧却让大脑更加清醒。
    要追回来，要追回来，要追回来——
    夜里，孙阮靠在窗边。
    月行云雾中，晦暗不明。
    秦渡的话音犹在耳，为了结婚而结婚……
    是，孙阮当然也觉得这样不好。但如果可以，谁不想和爱的人结婚呢？
    吴霜月从浴室出来，没有化妆，素着一张脸吹了吹头发，梳好，再套上干净温暖的大衣，把自己收拾得从容得体，才深吸一口气，出了门。
    她不想让孙阮看见自己可怜兮兮的模样，不是怕向她示弱，只是她知道，孙阮喜欢她清清爽爽的样子，很像当年，她第一次来找她借书的时候，那本书，叫尘埃落定。
    车里很静，没有放音乐。吴霜月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很快，很快。
    她很少去做没有把握的事，也很少能有事情，在她眼里是没有把握的。但对孙阮，她再也不敢有掌控她的心思了。爱人是不能被掌控的，哪怕她再乖再单纯。
    人和人之间，能建立起关系太难了。世间没有几个人，能承受住他人毫无保留的真心。我们无法完全互相理解，甚至也无法全然表达自己，很多时候，只能顺其自然。在这样困难的情况下，仍然有人愿意陪你，愿意一起面对这个残酷又美好的世界，那这个人，就应该是你在这个世上最珍贵的人了吧？
    对吴霜月来说，孙阮就是这个人。只是她明白的太晚了。在孙阮选择把自己交给她的时候她没明白，在孙阮一心一意对她的时候她没明白，在孙阮伤心难过的时候她没明白，只有孙阮心灰意冷的时候，她才明白。
    “叶峥，你说，吴霜月能不能行啊？”
    家里，秦渡靠在回来的叶峥肩上，给她剥桔子吃。
    “我们给她阮阮的地址，会不会做错了？”
    “就她那样，我觉得，孙阮原谅她，还是不原谅她，我都能理解。”叶峥咬住秦渡伸过来的手指，轻轻吮了吮，“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旁观者更看不透。”
    “我才不管她会怎么样，我就关心阮阮。”秦渡担忧地侧身揽住叶峥的肩，“如果她闹得阮阮不能结婚呢？”
    “不能结婚，对孙阮来说，一定是坏事吗？”叶峥说。
    “我也说不好。”秦渡愁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了。”
    “看看吧，看她们自己了。”叶峥揉揉她的脸，又给她擦了擦刚刚剥桔子的手，“别不高兴啦。我做点心给你吃。”
    “还吃啊，我觉得我最近都胖了。只是冬天穿得多，看不出来。”秦渡被她拉进厨房，“等过完年都要胖若两人了吧。”
    “谁说你胖，我怎么没发现。”叶峥假模假式地伸手摸摸她的腰，“还是很细么。”
    “脸！你看我的脸，都圆了。”秦渡猴在她背后，看她忙忙碌碌，“都是被你揉的。”
    “哦，那我还揉了别的地方呢，也没见……啊！”
    秦渡狠狠咬她一口：“还胡不胡说了？”
    “不说不说了……”
    北京的冬夜很冷，吴霜月靠着车门，看着孙阮的窗口，给她打了个电话。
    孙阮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愣住了。
    手悬在半空，又收了回去。何必呢，断都断了，你不是最潇洒的吗，也来藕断丝连这一套，太没格调了吧。
    吴霜月看了看手机，自动挂断了。她哈了哈手，继续拨。冰冷的机体在手心里闪着寒光，屏幕上孙阮的名字始终亮着。
    打到第七个的时候，孙阮接了。
    她看见了吴霜月站在楼下，在车边冻得瑟瑟发抖。
    “喂，你好。”
    “你、你好……”冻了太久，吴霜月的嘴唇都在打颤，“我是……”
    “有事吗。”
    “我，我想和你见一面，行吗？”
    “……”
    孙阮静了很久，“还有必要吗？”
    “我想见你。”吴霜月眼眶发酸，“我想见你，行吗？”
    “可我不想见你。”孙阮说。
    相爱需要两个人说好，可分离却只要一个人说，可我不想见你。
    吴霜月沉默了，她发现，自己自恃多情，却原来是如此地不会哄人，如此地不会说挽留的话，那这么多年，孙阮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陪在她身边的呢？
    “阮阮，对不起。”吴霜月靠着车门蹲下去，抱着自己的膝盖，声音压抑，“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孙阮喉头一哽，几乎落泪。
    她要的是不是这一句真心的对不起，她也说不清楚。
    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冷风灌进来，孙阮陪吴霜月一起冻着。
    “没必要了。”她说。
    “你对不对得起我，都不重要了。以后，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你继续做你的大明星，我做我的建筑师，人生这么长，过去的事，该忘就忘吧。”
    “对了，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这是我最后一次接你的电话了，霜霜，生日快乐，别再打来了。”
    “等一下——你先别挂，求你了，你别挂电话！”吴霜月急得要命，腿蹲了太久，都麻了，一站起来差点摔倒。
    孙阮呼吸有些急促，却是真的没有挂电话。
    “阮阮，你能看到我对不对？”吴霜月忽然明白了什么，抬头去找她的窗口，可她视力不佳，夜色昏沉楼层又高，实在分辨不清，“你下来见见我好不好？我求你，你见我一次，我不再来烦你了！”
    “我现在下来，你就不再来了吗？”孙阮说，“你能保证？”
    吴霜月眼泪直掉：“我保证，我保证……”
    “好。”
    孙阮把电话挂了。吴霜月腿一软，扶着车门滑下去，又蹲在地上。
    等了很久，四肢真正麻木了，孙阮还是没有来。吴霜月难受极了，她忽然想到，孙阮是不是挂了电话就去睡了，这样耍她一次，就能让她真正死心，不再去干涉她的婚姻……
    可人的心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死的，吴霜月终于走出这一步，也没打算要缩回去。不行、不行、不行、心里有一个声音，这一次，绝对不能放弃。
    “嗒、嗒、嗒……”
    静谧的夜里，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终于停在了她的面前。
    吴霜月不敢相信地抬头，看见孙阮在路灯下，向她伸出了手。面容还是往日的温和素净，带着些微的疲倦，和似有似无的担忧。
    “你还能站起来吗？”
    吴霜月眼里含着泪，拼命点头。孙阮接到她的手，冻得像冰块一样。
    “外面太冷了，你穿这么少，上车吧……”吴霜月擦擦眼泪，又不敢看她，替她拉开车门，“我开了空调，你别感冒了……”
    孙阮没说话，安静地坐了进去。
    吴霜月坐到她的身边，关上门。
    “你……要结婚了吗？”
    孙阮没想到她第一句就是问这个，轻笑了一声。
    “是。”
    “你爱他吗？”
    “这和你没关系。”孙阮说。
    “还有别的问题吗？”

 第111章 chapter111

    吴霜月吸吸鼻子，没说话，望着窗外的眼睛里盈满了泪。
    忽然又笑了一下，伸手把外套脱下来了。
    孙阮疑惑地转头看看她，她还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再撑起个勉强的笑容。
    “嗯，车里太热了……你热不热？你热的话我去调一下温度——”
    “不必了。”孙阮又把头转回去，看着前面，声音淡淡的，“不早了，你说完，我就该上去了。”
    “如果我说不完呢？”吴霜月说，“如果我有很多很多话，说到明天也说不完呢？”
    “十一点。我只等到这个时间。”
    孙阮看了看表，“还有四十分钟。”
    “正好一节课吗？”吴霜月苦笑，“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算着下课，下课以后去找你——”
    “阮阮，我承认，一开始我对你就不够认真。你知道，年轻幼稚，总以为自己有点魅力就了不起。和叶峥比起来，不，我知道我和她没法比。”吴霜月说着，擦掉自己掉下来的眼泪。
    “她对秦渡简直是魔怔了，一双眼睛就只能看得见她。我以前，挺不屑的。觉得她是一棵树上吊死。但是现在，我好羡慕她。”
    “十几年了，阮阮，本来我们也可以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对不对？”
    “令人羡慕？那只是你以为。”
    孙阮终于开口，“你的世界里只有你自己，你只要自己开心了，就以为天下太平。”
    “是。你终于肯骂我了，我心里好受多了。”
    吴霜月稍稍侧过身，望着她的侧脸，像是想要把她的模样永远记在心里。
    “所以你今天来，就是图个心安理得是吗？”
    孙阮也转头，看进她的眼睛里，“那你可以回去了，我根本不怪你。当初是我自愿，现在哪怕是这个结果，我也不会后悔。”
    “不是的，我来，是因为……是，是因为……”
    那三个字到了嘴边，却是如此的说不出口。看着孙阮清澈的眼睛，吴霜月自惭形秽，难以启齿。好像她的爱，根本毫不值得呈到她的面前，好像她一说爱她，就是个笑话。
    “我说出来，你不要笑我……阮阮，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直到这一刻，吴霜月才真正明白自己有多混账，混账的，让自己都无法接受了。
    到底有什么脸说爱她，到底有什么脸说爱她……
    “呵。”
    孙阮真的笑了，看着吴霜月灰白的脸色，笑出了眼泪。
    “爱是不应该被嘲笑的。霜霜，我不是在笑你，我笑我自己……”
    “当初接受你的时候没被爱，当初全心全意为你的时候没被爱，当初被你背叛，伤心无助的时候没被爱，现在我放弃了，要结婚了，要回到我原来的生活了，你告诉我你爱我了。”
    “可是，霜霜，过去的我，不会再回来了。”
    吴霜月懵了，眼泪倏地滚落下来，砸在手背上。孙阮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到此为止吧。没机会了。”
    “对不起……也许我真的不该再来打扰你……可是我，我一想到你要和别人结婚，我就，我就受不了了……”吴霜月捂着眼睛，“我不是想再干涉你的人生，可叶峥告诉我，你，你还爱……”
    “我是还爱你。”
    孙阮干干脆脆地承认，眼里一片苍凉。
    “我不怕承认，但那又怎样。今天能说清楚了也好。我要结婚，要过自己的生活，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也一起走了十几年！”吴霜月有些激动，“我们明明——”
    “吴霜月！先背弃那十几年的人，是你，不是我！”
    孙阮终于火起，语气强硬，只是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
    “我一直在忍，一直在忍。你找我吵架，挑我的刺，我都忍了。可我也是被父母捧在掌心宠大的，我并不比你低贱！你明白吗？”
    “这么多年，你现在才说你爱我，我敢信吗？霜霜，换了你，你敢信吗？”
    吴霜月愣在那里，看着她泛红的眼，忽然就提起外套罩在两人头上，捧着孙阮的脸就吻过去。
    唇齿间带着眼泪的咸味，纠缠的恨，和无望的爱，又咸又涩。
    孙阮被她弄懵了，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她，打开车门就要跑。吴霜月追出去，却已经看不见她的影子。
    车道旁的树篱很高，吴霜月站在原地，呼吸间裹着白气，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对不起，阮阮，是我不好，你不要躲了。”
    “不要躲了，现在太冷了！”
    “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你快一点上楼好吗？”
    吴霜月跌跌撞撞地回到驾驶位，手忙脚乱地就要发动车子。心像是被人揪住一样地痛，痛得快要喘不过气。
    身上的伤口或许容易愈合，可心上的伤口，却有可能伴随一生。
    人是有逃生本能的动物，对于孙阮来说，吴霜月太危险。她害怕她，她已经不敢再相信她，也已经不敢再顺从她的意思做任何决定。
    潘多拉的魔盒，海妖的歌声，和画皮的美貌，无一不是充满诱惑，也无一不是肮脏沉沦的泥沼。
    孙阮慢慢站起来，看着她的车开走，无力地蹲下去，抱着膝盖，眼泪掉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霜霜，别再来找我了。你来找我，我也不会再认你了。”
    一个礼拜以后，秦渡陪孙阮去试婚纱。
    那晚吴霜月到底有没有求得孙阮原谅，秦渡已经不关心了。机会已经给过她，别的，秦渡不想再多问了。
    “这件好看呀，衬得皮肤好白。”
    秦渡用心地替她挑选着，“嗯，这个也好看，这个工艺看起来很精致。”
    一遍一遍的，秦渡看见哪件都觉得好看，都很适合她的好朋友，选了一大堆，都让孙阮去试试。
    “天呀，我希望我这辈子只结这一次婚。”孙阮好笑地叹气，“这么多，怎么试的完？”
    “所以我说请人来给你量身定制嘛，我送你的。”秦渡又在审视一遍，筛掉那些不耐看的款式，“那这几件，去试一试好了。”
    “我就是个小建筑师，没有你赚的多，你的礼太重了，我可受不起。”孙阮打趣她，看了看她挑中的那几件，“嗯，你眼光好，真的都好看。”
    “那你就跟着她们进去吧，一个人不好穿的。我在这里等你哦！”秦渡点点头，示意店长带孙阮进去试衣。
    “好~”孙阮把身上的包递给她，自己跟着店长进去。
    她刚进去没一会儿，包里的手机就响了。秦渡想给她送过去，可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那边打了好几个电话，秦渡都没敢接。
    实在没办法，秦渡又打电话给叶峥，问她怎么办。
    “那个，刚刚吴霜月来我这儿了。她问孙阮现在在哪，我说你们去试婚纱了……”
    “什么？你的意思，她很有可能会过来？那我要不要接这个电话啊……不不不，我要不要现在告诉阮阮啊？”
    叶峥也没辙了：“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告诉孙阮，她肯定立刻就要走。”
    “可我不告诉她，不是帮着吴霜月来纠缠她吗？我们已经给过她机会了，没复合，说明阮阮不愿意啊。”秦渡看着手里还在震动的手机，烦都烦死了。
    “我还是去告……呃，我觉得我不用去了。”
    听秦渡声音不对，叶峥赶紧追问：“怎么了？”
    “她已经到了……”
    秦渡挂了电话，看着吴霜月盯着自己的左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没底气。
    试衣间的门打开，孙阮带笑提着裙摆。
    “怎么了，你是有多粘着叶峥，又和她打……”
    一抬头，看到站在秦渡旁边的吴霜月，四目相对，孙阮呆了。
    吴霜月盯着她，眼神复杂。
    孙阮平时并不十分注重打扮，只是气质出挑，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就已经很美。可穿上婚纱，却也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明亮的眼睛，柔顺的长发，线条优美的肩，这些，曾经全都是属于吴霜月的。可是那时候的她，从未想过要让孙阮穿上婚纱。
    店长跟在孙阮身后出来，看着这面面相觑的场景，也有些无措。她做了这么多年婚纱店的店长，见多了各式男女，两厢情愿的有，貌合神离的有，分分合合的有，有时候，同一件婚纱，来试的时候还是那一对，可还的时候，身边的人却换了。
    可这两个女孩子相顾无言的场面，店长见得还挺少，准确地说，是还没见过。再加上这其中一位，还算得上是家喻户晓的电影明星。
    秦渡冲她招招手，店长会意，跟着她下楼。
    “你今天不要做生意了，也不能往外说。损失我来赔，刷卡吧。”
    店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可孙阮站在那里，却觉得冷。
    吴霜月的眼神让她觉得冷。
    “要结婚了，开心吗？”
    孙阮的手抓着裙摆，平视着她。
    “你说过不会再来找我的。”
    “我食言了。”吴霜月望着她的眼睛，“对不起，我食言了。有些事，我觉得你必须知道……”
    “我不想知道。”
    孙阮有些激动，“你这个骗子。你说过不再打扰我的！”
    吴霜月站在原地，愣愣地盯着她。
    “你保证了的，你还是没有做到……”孙阮眼眶湿润，“为什么，就不能好聚好散吗？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你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这么……”
    “因为我爱你！”
    吴霜月不管不顾地吼出来，楼下的秦渡都听见了，看着店长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尴尬地移开目光。
    “你什么都没听见，没听见哈……”
    孙阮扬起手，手掌已经快触到吴霜月的脸了，又到底还是放下。
    “我不笑你，不代表我就相信你，不代表你可以拿这三个字来恶心我，吴霜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今天是我试婚纱的日子，应该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你为什么一定要过来，过来逼我哭……”
    吴霜月鼻子一酸，把她搂进怀里。
    “阮阮。”
    孙阮揪着她的胳膊，让她松手，吴霜月就是不放，孙阮的手垂下去，脸埋在她的肩上哭。
    “你好烦吶……我不想看见你，走啊，你走啊！”
    “阮阮，我真的知道我错了。我一点都没有我看起来那么洒脱那么无所谓，我舍不得你，不想和你分手，我心里很难过，真的，再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像你一样，陪我走过那么多年，陪我走过整个青春——”
    秦渡坐在楼下，捂起了耳朵。看看店长也跟她一样，秦渡有点尴尬。
    “要不，咱们俩出去喝杯咖啡吧？”
    吴霜月抱得很紧，孙阮闭着眼睛，眼泪无声地滑落。
    “阮阮，最后一次，如果我改——”

 第112章 chapter112

    “没用了。霜霜。”
    孙阮伏在她的肩上，静了很久。擦干眼泪，把吴霜月的手臂从自己肩上拉下来。
    “我要结婚了，你明白吗？我要结婚了。”
    婚姻是严肃的，不是儿戏。不是一件你来了，说一句你会改，我就能反悔的事情。
    孙阮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提着裙摆走回试衣间。
    “……你回去吧。”
    秦渡听楼上没声了，和店长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上楼去。
    吴霜月还站在原地，看着试衣间关上的门。丢了魂似的，不说话也不动。
    “你没事吧。”
    秦渡站到她身边。吴霜月终于摇了摇头。
    “你陪她吧。”
    说完，她就走了。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这家婚纱店。
    秦渡有点惊讶她怎么这么爽快就走了，愣了一会儿，示意店长在一边等，自己去敲了敲试衣间的门。
    “阮阮？”
    “诶。”孙阮靠在试衣间的门上，仰着头擦干眼泪，很快答应了一声。
    “这个脱起来不难，我自己可以，马上就出来。”
    “嗯，好吧……”
    秦渡点点头，“那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哦。你心情不好，我们今天不试了，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孙阮没回答，好像没听见一样。
    秦渡抿了抿唇，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无奈得很。
    婚礼的前一天，秦渡陪着孙阮住进了酒店的套间。
    问她为什么不从现在的住处出嫁，孙阮笑了笑，说那个地方是她清净的小天地，不愿意被打扰。
    秦渡看她兴致始终不高，也就不缠着她了，回到自己的房间，给叶峥打电话。
    “阿峥。”
    “哟，大忙人，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
    对于秦渡做孙阮伴娘这件事，叶峥一直不支持也不反对，再加上叶峥平时又很忙，所以秦渡也没提过要她来陪。不过听这话里的语气，大概是有点不痛快了。
    “我昨天晚上明明也给你打了电话的，不要说得好像我很忽略你一样……”
    秦渡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好像我们俩在一起之后，就没分开这么久哦？”
    叶峥的呼吸重了，像是想说什么，憋了半天才平静下来，憋出一句。
    “知道就好。”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有了点兴师问罪的味道，“所以我才不想你去做什么伴娘。你昨天一早就走了，到现在，已经多少个小时了你算算？”
    “我才不要算~办一个婚礼很繁琐的，这两天我也只是帮了点小忙而已，但也很耗时间，这个没办法嘛。”秦渡笑嘻嘻的，很快岔开了话题，“那个，明天晚上七点婚宴开始，你几点能过来？”
    “……明天我挺忙的，可能会晚一点过去。你等我接你回家，不要乱跑。”叶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有别人说要送你，你也不许上人家的车。”
    “好，我知道……我本来也不会上陌生人的车嘛。”
    秦渡乖乖答应着，不想挂电话，跟叶峥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聊。
    “你在干嘛呢？”
    “看样片啊。”叶峥的声音终于染上些笑意，“怎么了，第一次当伴娘，紧张？”
    “有一点。你也不陪我。”秦渡唉声叹气，“阮阮要嫁人了，但她也不高兴。”
    “所以我就说你干嘛去蹚这趟浑水。”叶峥有点心疼了，“很累吗？”
    “累倒还好。阮阮是我好朋友嘛，举个例子，吴霜月以后要是结婚了，你不去做伴娘？”
    叶峥被她噎住了。
    她就从来没想过她们结不结婚的事吗？
    “吴霜月结婚……谁知道那得是什么时候……”
    如果叶峥到那一天都还结不了婚，还要去给吴霜月做伴娘，那真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是公众人物，总要结的吧……”想到这个，秦渡也有些消沉，“阿峥，你说她们是不是真的没可能了？我怎么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的就完了？那天吴霜月从婚纱店走的时候，步伐干脆利落，可表情，好像很……很决绝？像是要去做什么事一样，我心里没底。”
    “你怕她明天去闹事？放心，不会的。你也说了，她是公众人物，婚宴上那么多双眼睛，她再神经，也不至于闹成那样。”叶峥放下手边的工作，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灯火，专心地和秦渡打电话。
    “你太敏感了。是不是写悬疑的都这样？心思这么多，晚上该睡不着了。睡得不够，明天就不好看了哦。”
    “不对。叶峥，你肯定知道什么。你刚刚说，不至于闹成这样，是什么意思？不，至，于……”
    秦渡有些狐疑，“你很有把握？”
    “你想多了……”叶峥轻笑，“我要是知道什么，在你面前哪里瞒得住。”
    “少来吧，你别的本事可能没有，就瞒我的本事特别大。”秦渡抿抿唇，看着时间不早，“好啦，我马上睡了。你不要忙太晚知道吗？能躺着就别坐着，多穿点衣服。”
    “嗯，都听你的。”叶峥伸个懒腰，“你别挂电话，放边上。睡吧。”
    “为什么不挂电话啊，万一我说梦话呢。”秦渡困意上来，打了个哈欠，“要是我在梦里骂你，你会不会来打我啊？”
    叶峥被她逗笑了，牙痒痒的。
    “我现在就想去打你。”
    “别，我要睡了。”秦渡撩完就跑，却还是听话地把电话放在枕边，“这个收音行不行啊，能不能听见我呼吸啊……要是听不见，是不是挺浪费电的……还有电话费……”
    “能听见。”叶峥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手边，“睡着了吗？”
    没有回答。秦渡累了两天，秒睡了。
    翌日清晨，她们又起了个大早，沐浴换衣，再加上化妆造型，相当花时间。
    秦渡把小蓉找来给孙阮跟妆，自己就随便化了化，伴娘嘛，不能抢新娘子风头。在一边等了很久，才等到孙阮打扮好。
    “天呐，阮阮，你这样太好看啦。”秦渡凑到她身边拿出手机，“来来来，我们合张影。”
    孙阮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对着镜头笑了笑。
    “今天是大喜日子，开心点哦。”
    秦渡在她耳边说。
    “嗯。”孙阮点点头，“你不用这么费心思哄我，我没有不开心。”
    都是自己做的选择，她怎么会还不满足呢？秦渡能在她身边陪她，已经很好了。
    “嗯，这张拍的好看。”秦渡的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阮阮，我可以发微博吗？”
    孙阮歪着头过来瞄了瞄：“可以啊，你喜欢就好。”
    秦渡点点头，笑眯眯地加了个梦幻的滤镜，然后编辑微博“结婚啦！【心】”，手一戳，发送——
    下一秒，手机开始巨震，震得她差点没拿稳。孙阮终于真心地笑出来，戳戳她的脸。
    “大红人，真的不一样哦，这么多消息。”
    “反正现在新郎他们还没来，还有时间，我看看哈。”秦渡滑啊滑，“哎每次都是这样，评论刷得太快，我都——呃。”
    “怎么了怎么了，他们说什么？”
    秦渡面无表情，把手机亮到她面前。
    孙阮看着满屏幕整整齐齐的“叶峥”，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得倒在秦渡的肩上。
    “哎哎哎别拿走，我不笑了不笑了，再拿给我看看嘛。”孙阮把她的手机接过来，煞有介事地给她念。
    “叶峥，你后院起火啦！”
    “哎，路人表示想看评论知道知道新郎或者新娘是谁，结果只有叶峥的名字。。。”
    “随手艾特老公叶峥，不用谢红领巾。”
    孙阮看着秦渡脸色越来越臭，安抚地把手机塞回她手里。
    “真好，你们太幸福了。”
    秦渡努努嘴，还想说什么，又看到一条新的转发。
    叶峥：呵。
    孙阮没忍住，差点把发冠都笑歪了。
    秦渡干脆把手机关了，坐在门边等新郎。
    “好啦，坐过来嘛。不笑你了。”孙阮裙子太重，向她招招手，“我保证，真的不笑你了。”
    “你还是多笑笑吧。”秦渡撇撇嘴，还是坐回来，揽住孙阮的肩，“这么重要的日子，不要哭啊。”
    孙阮微微仰头。
    “嗯。”
    晚间婚宴开始，秦渡坐在台下，看着孙阮在灯光下浅笑，再看看席间双方父母欣慰的眼神，心里很不好受。
    为孙阮难过，也有一些别的。
    秦格，大概一辈子也不能像那样，看着自己出嫁吧……
    选择和叶峥在一起，秦渡没有后悔过，但这一刻，她又有一点愧疚。
    “秦小姐，你怎么了？很冷吗？”
    坐在她身边的是新郎的朋友，也是今天的伴郎。秦渡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他们真幸福。”伴郎说。
    “是吗。”秦渡有点恍惚，“是吧……”
    忽然，所有的灯光暗下去，本来正在循环放映婚纱照的屏幕大亮，所有人都盯着那里，以为会有什么新的节目。秦渡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看向黑暗里的孙阮，她的身影也一晃，显然这并不是他们安排的。
    “这……这是什么照片？”
    “这是谁？这照片上的人是谁？”
    “怎么回事？立刻关掉！”

 第113章 chapter113

    台下一片哗然，双方的父母都站起身，孙阮的父亲大怒，秦渡看情况不对，冲上台去，拉着孙阮就要走。
    “我不走，我要看。”
    孙阮同时挣开杨晚照和秦渡的手，朝荧幕边走去。
    那上面放映的照片，赫然是杨晚照和另一个……男人，拥抱，亲吻，甚至是……
    “阮阮，我们先下去好不好？你别看了。”
    秦渡震惊之下，竭力要带孙阮走。
    四周都是喝骂声，孙阮像听不见似的，转头看向杨晚照。
    “这上面的人，是你吗？”
    很平静，没有恼怒。
    杨晚照有些惊愕，很快又低下头去。
    孙阮明白了，再看看那些照片，每张的右下角都有日期，最近的一张，居然是三天前。
    “好了阮阮，我们先下去……”
    秦渡看她脸色不对，不顾她的挣扎，拉着她的手带她从后台离开。
    叶峥到的时候，正是最乱的时候。
    宴会厅的门大开着，地上一片狼藉，什么碎酒瓶，碎杯盘，什么都有。每个出来的人都骂骂咧咧的，言语间都是些什么“同性恋”、“恶心”……
    叶峥皱着眉，再退回门口，看了看标牌。
    “杨晚照先生&孙阮小姐……是这间没错啊。”
    再往里去，还有不少人仍在争执，挤挤攘攘的，叶峥在人群中寻找秦渡，怎么也找不见。打了电话也不接，惊得叶峥血都凉了。
    两家打起来，不会把她弄伤了吧。不对，这两家怎么回事？
    “阮阮，你坐好！你出去干什么？”
    秦渡把孙阮带回套间，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叔叔阿姨我会让人接回来，你不要再出去了！”
    “秦渡，你说我和杨晚照有什么不一样？”孙阮微微蹙眉，“我不爱他，我爱的也是一个同性，可我还是和他结婚了。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承受双方家长的怒火？”
    “什么？”秦渡觉得今晚的冲击简直是一个接一个，“孙阮！你疯了是吧？你现在要冲出去出柜，你还回得来吗？”
    “还不明白吗？杨晚照就是一个骗婚gay！你和他哪里一样，难道你是想和他领一个证，然后继续和吴霜月苟且？”
    孙阮低头。
    “当然不是。”
    “那你没错！”秦渡帮她把盘好的新娘发髻放下来，“听到了吗？你没错！你和吴霜月是分手了的，谁说你爱一个同性，就不能和异性结婚了？你本来也不是同性恋！每天那么多人结婚，难道每个人心里都是干干净净的？这是什么年代了，谁没有几个前任？如果这也是错，那又有几个人是完美无缺的？”
    孙阮不说话，肩膀仍是死死地绷着，秦渡没辙了，抱着她的肩，让她放松一些，靠在自己怀里。
    “听我说，你没有错，你是受害者。杨晚照不值得同情，你不能把自己推出去，明白吗？”
    “可是这件事，显然会让他身败名裂。”孙阮闭上眼睛，“而且……这显然是吴霜月做的。我不信你没想到。你说我没错，你自己也不相信。对不对？”
    “当然不对！”
    秦渡都快要急死了。
    “你和吴霜月，已经，听好了，是已经分手了！她要做什么事，你要负什么责任？”
    “可我过不了心里这一关。我觉得，那些事，不应该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披露……”孙阮快哭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孙阮！我告诉你，你不准这么想知道吗？”秦渡深吸一口气，“我也很惊讶，我到现在还有点缓不过来呢……但是这事如果不披露，你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你结了婚也跟没结一样，还有可能白白给他生一个孩子——”
    “我从来没想过要给他生孩子。”
    “到时候由不得你！”秦渡叹气，“男女之间力量悬殊，到时候你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样，他会觉得对不起你吗？他当然不会，但凡他还有一点良心，就不会跟你结婚了！所以这种人，你有什么好愧疚的！”
    孙阮被她吼得懵了，肩膀终于放松下来，无力地蜷起身体，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下。
    “那我该怎么办呀……”
    秦渡看着她，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我打电话给吴霜月。”
    “不要！”孙阮立刻抬头抓住她的手，“不要，不要打给她！”
    秦渡也有点犹豫，看她这么激动，只好作罢。
    “好，我不打。”
    刚想把手机放回去，屏幕刚好亮起。
    叶峥已经打电话打得手都快麻了，那边终于接起来。
    “秦昭昭，你在哪里？”
    “我在12楼。”刚刚说了那么多话，秦渡的嗓子都有点哑了，再经过电话的传递，听到叶峥耳里，就显得特别虚弱。
    “你受伤了？”叶峥一边跑向电梯，一边质问，声音都带着些气喘，“是不是刚才人多，把你弄伤了？”
    “没有没有，你不要急，我没受伤。你一个人来的？”
    “是。”电梯里信号不太好，叶峥干脆把电话挂了，出了电梯就看见秦渡站在房间门口，向她招手。
    “你别动，让我看看。”
    叶峥抓着她的肩，把她整个人转了一圈，看哪哪儿都好好的，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穿这么少？”
    “……礼服裙都这样啦，总不能穿大棉袄当伴娘吧。”叶峥到了，秦渡心定了些，也没那么慌张，“不说我了，现在下面情况怎么样？”
    “还在吵着呢，一塌糊涂。”
    叶峥把她抱在怀里，可算是彻底放心了。余光瞥见还坐在那里的孙阮，又悄悄问秦渡。
    “到底怎么回事？”
    秦渡叹气：“杨晚照是个gay，刚刚，照片被人公开了。”
    叶峥倒是没有那么惊讶，大概只是听她复述，没有亲临现场，没法领会那个冲击感。以口型向她示意。
    “吴——霜——月——？”
    秦渡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能确定。”
    叶峥点点头，看秦渡愁容满面的，心疼地伸手刮刮她的脸。
    “很累吧？我带你回家了。”
    秦渡赶紧摆手：“开什么玩笑，阮阮还在这呢，之后肯定事很多，她父母肯定也要上来。”
    “那关你什么事？”叶峥反问，“你是国际警察？”
    “不。”秦渡戳戳叶峥的胸口，“可能你不能理解，但我这次不是要当老母鸡。叶峥，如果我这个时候走了，那简直太没义气了好吗？”
    “好，那一会儿她父母上来了，你以什么身份参与他们的谈话？”
    叶峥眉毛一扬，等着秦渡回答。
    “别人一家人说心里话，你在这里，又能做什么？这里这么乱，你待在这，能帮上什么忙？还弄得爸爸和我不放心。”
    秦渡被她说懵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孙阮都看不下去了。
    “秦渡，你先跟叶峥回去吧。我没事的，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冲动就出柜。”
    秦渡看看她，咬着唇还想说什么，叶峥没给她这个机会，果断抢过话头。
    “好，那她我就打包带走了。”
    孙阮点点头，看着叶峥把秦渡拉走，自己坐回沙发上发呆。
    很奇异的，婚礼被搅黄，却并没有一丝难过。甚至，还有一丝丝庆幸。
    手机始终是安静的，吴霜月并没有打电话来。从试婚纱的那天起，她就没有再来联系过她，好像是真的放下了。
    那天，她想说的事，就是这个吗？
    孙阮抱着膝盖，如果那时候就听她说了，自己会怎么做呢？
    现在，她又在哪里，默默看着这一场闹剧呢？
    秦渡被叶峥塞进车里，还是不安分。
    “你乖一点。”叶峥帮她系好安全带，“不要再想跑。”
    三天没见到她而已，就被卷进了这么一个篓子里。真是从小到大都一个样，就是不让人放心。
    “那你联系一下吴霜月，看是不是她干的。”
    秦渡拉着叶峥的胳膊撒娇，“好不好嘛。”
    “你要知道这些干什么？”叶峥无奈，“还嫌自己不够累？先睡一会儿，到家我叫你。”
    “不行的，现在怎么能睡？我还没卸妆呢。”
    “那你拿这个擦擦。”叶峥递给她一包卸妆巾，“上次吴霜月丢这儿的。”
    “嗯？”
    秦渡接过看了看，“她什么时候坐的你的车？就坐我现在这个位置？”
    叶峥头皮一紧，看着秦渡似笑非笑的脸色，干笑两声。
    “那个，来，我手机给你，你打她电话，来，你打你打。”
    秦渡不接了，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看她。卸妆巾也丢到了叶峥腿上，一副不稀得用的模样。
    “好啦别生气。”叶峥从反光镜里看她鼓着腮的模样，又受用又好笑，“我是找过她，聊的是正事。你也知道的，我和她的关系也就那样，没事的话半年都没一个电话呢，比你和孙阮差远了。”
    “聊的什么正事啊？说说看。”
    秦渡抄着手，瞥她一眼。
    叶峥想了想，总不能真的把自己和吴霜月商量求婚的事告诉秦渡吧。
    “没什么，就是一个合作，她要去时装周嘛，想让我跟拍。嗯。”
    “好。”秦渡又把叶峥手机拿过来，“我现在就打电话问。她要是说没有这事，叶峥，你自己看着办。”
    “什么呀，什么就我看着办，有那么严重吗？”
    叶峥就差举手投降了，“好嘛好嘛，我找她是聊别的事，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你，告诉你就没惊喜了，好吗？饶我这一回，行吗，下次我都让她坐后座，这个位置是你的，好不好？”
    “谁跟你计较位置了。干嘛让她坐后座，弄得你像她司机似的。”秦渡撇撇嘴，对着叶峥晃晃手机，“那我打电话给她咯？我想知道，之后她准备怎么办。”
    叶峥赶紧点头，还好还好，这一关算是过了。

 第114章 chapter114

    “叶峥，密码是什么？”
    “你生日啊，我没换过。 ”叶峥看看她，“你打她电话，要说什么呢？”
    “我就是想问清楚，不然我会睡不着的。”秦渡找到吴霜月的号码，那边很快就接了，“喂，吴霜月，我是秦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
    “阮阮怎么样了？”
    “真是你做的？”秦渡和叶峥对视一眼，“阮阮还好，不算特别激动。我现在不在她身边了，你之后，想怎么做？”
    “我不想怎么做，能做决定的人不是我。没事了吗，没事我挂了。”
    “好吧，再见。”
    秦渡把手机塞回叶峥口袋里，“我大概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叶峥好笑。明明说了几句话就挂了。
    “是这样，你说，阮阮经历了这么一件事，她父母是不是就不会再逼她结婚了？以后，阮阮肯定会更自由。而且，这件事，怎么说吴霜月也是帮了大忙，虽然方式过激了那么一点点……阮阮，肯定得去感谢她吧。”秦渡掰着指头，“这时候她再装装可怜发发誓，我估计阮阮怎么的也得动摇了。打的一手好牌啊，佩服。”
    “嗯，我要是孙阮，我就直接跟父母说不敢再相信男人了，以后都要找个女生一起过。”叶峥说。
    “那是你，阮阮是不会这样做的。”秦渡望着窗外，轻轻叹了一口气，“真够折腾的。那个杨晚照我之前也见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人。差点就害了阮阮。”
    “是差点害了吗？你觉得，孙阮真的毫不知情？”叶峥扬了扬眉，“能到谈婚论嫁这一步，她对那个男的，肯定比你了解多了。”
    “我不信。阮阮什么都会跟我说的。”秦渡想了想，仔细回忆孙阮的每一句话，“怎么看都不像……我不信。”
    叶峥轻笑：“知人知面不知心，能什么都跟你说的，只有爸爸和我。”
    “得了吧，你们俩？要论瞒我，谁也比不过你们俩。”秦渡不屑，捏捏叶峥臊红的脸，“怎么好意思举这个例子的哦。”
    “好嘛，是我想多了。”叶峥一哂，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困不困？”
    “有一点……”秦渡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外。街上灯火阑珊，行人神色匆忙，树叶在风中摇摆，拉下忽长忽短的倒影。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阮阮是知情的，那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秦渡静了一会儿，声音沙沙的，手指在起雾的玻璃上画圈。
    “谁知道呢，形婚，或是她预料到了吴霜月会来这么一出，顺便出柜呢。什么都有可能。”叶峥也有些恍惚，“你刚刚还说不信的。”
    “我是不信，但你一说，我难免会想到这种可能。”秦渡无力地向椅背上靠去，“不管了，她们的事，自己去琢磨好了。”
    “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叶峥看她疲惫，无奈得很，“别说话了，嗓子都哑了。”
    之后的两天，秦渡一直在叶峥的监督下在家休息，想打给孙阮问问情况她都不让。
    “她没打给你，说明不用你操心。”
    秦渡坐沙发上，叶峥拿了毯子给她盖着腿。
    “我马上上班去了，你想写东西就写，记得按时吃饭，别老是要爸爸催。知道吗？”
    “知道啦。”
    叶峥把脸凑过来，秦渡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我走了，你不要乱跑。”
    “知——道——啦——”
    叶峥摸摸她的脸，有点舍不得。
    “要不你还是和我一起去工作室好了。”
    秦渡拼命摇头。
    “我不要，外面太冷了，我不要出去。”
    “是么？我看你是想留在家里等八卦。”叶峥向她皱皱鼻子，“我真走了哦。”
    秦渡乖乖挥手：“早去早回，么么哒。”
    叶峥都被她气笑了，揉揉她的脑袋：“想吃什么记得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你到底要不要走了。”秦渡站起身，推着叶峥出了门，“晚上太冷了，你早一点回来，爸爸今天炖了汤。”
    “好。”
    叶峥低头，看着秦渡乖巧地给自己整理围巾，淡淡一笑。
    她这边刚走，秦渡的手机就响了，低头一看，是孙阮打来的。
    “喂？怎么了阮阮？”
    “秦渡，刚刚霜霜的经纪人打电话给我，说她不工作不吃饭，已经好几天了……”
    听得出来她的声音焦急，秦渡却有点懵。果然还有后手啊，只是闹绝食……太幼稚了吧。
    “所以呢……你打电话给我，是想？”
    孙阮顿了顿：“我想去看看她，你觉得行吗？”
    秦渡一笑，乐了。虽然幼稚了点，但看起来阮阮还就吃这一套呢。
    “你想去，当然可以去啊。怎么了，怕自己心软？”
    “那倒没有，我就是想去谢谢她。这些天太忙了，新房的装修彻底停了，离婚证也领了，我还得安顿好爸爸妈妈，他们年纪大了，真的也再经不起刺激。我忙得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一直都没顾上去找她。”孙阮说，“她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绝食的？我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以我对她的了解，不至于为了这个就绝食的。你别多想了，想去看看她就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我去了哦？”孙阮说。
    秦渡正想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
    “等等，阮阮，有些话我来说可能管的太宽了一点，但是如果你不想和她复合，那就不要勉强自己。如果你不愿意，她就是饿死了，你也不能委屈自己，懂吗？”
    “嗯，我明白的。”孙阮仿佛是笑了一下，“谢谢你，秦渡，我现在觉得轻松多了。”
    “好啦，那去吧。”秦渡也仿佛心口一块大石落下，“知道你的近况我就放心多了，有事再打我电话。”
    “嗯。”
    孙阮收起手机，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码。
    明明已经到了房门外，可还是要给秦渡打个电话，才能真正鼓起勇气。究竟在怕什么，孙阮也说不清楚，只是心里总是紧张，需要一些外在的鼓励。
    杨晚照的事，她看起来平静，但要说一点影响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没有人会在被欺骗以后还能淡定自若，更何况那之后还有一大堆的后续，她还是不得不和杨晚照见面，办理各种手续。两相对望，实在尴尬非常。
    杨晚照心虚，孙阮自己……也心虚。
    安慰父母的时候更是如此，弄得她这几天的精神状态一直非常低落，总觉得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底气。
    不过这时候，孙阮什么也不愿意多想了。走上前，按了门铃。
    经纪人说婚礼的那一天，吴霜月就搬回了她们之前的房子住，然后就拒绝工作，也拒绝吃饭了。孙阮怎么也不相信这是没有预谋的，可苦肉计的妙处就在这里，你知道她可能是故意的，但你还是不想她真饿出了什么毛病来。更何况，孙阮还欠她一句谢谢。
    连按了三下门铃，都没有人来开门。孙阮没办法，拿出了自己那把，很久都没有用过的钥匙。
    “……还好没有换锁。”
    孙阮嘟囔着推开门，客厅里没有人。这么久没再回来过，所有的摆设都还和从前一样，所有的东西都还是一对，小几上的花还是孙阮喜欢的木兰，只是好像有些缺营养的样子，耷拉着，很萎靡。
    放下包，换了鞋，孙阮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又熟门熟路地把加湿器打开，做好这些，才轻手轻脚地去敲了敲卧室的门。
    “霜霜，你在吗？我可以进来吗？”
    房内没有回答，孙阮等了一会儿，推开门，看见吴霜月趴在床上，动也不动。
    孙阮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霜霜？霜霜醒醒——怎么回事，饿晕了？”
    “霜霜？吴霜月？你醒醒，再不睁开眼睛我要打120了！”
    孙阮看她闭着眼，眼下一圈乌青，整个人脸色蜡黄蜡黄的，心焦得不行，“你别吓我啊，别吓我——”
    “……我没事。”
    吴霜月终于开口。听见她的声音，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了似的，眯缝着，就要去抓她的手。
    “你终于来了。只有你有钥匙，你要是不来，我就真的饿死了。”
    “你是不是傻啊！干嘛不吃饭？”孙阮惊悸未褪，“家里有什么吃的，我去给你做！”
    “不知道……好像什么吃的也没有。”
    吴霜月说得很慢，有气无力的，听得孙阮皱紧了眉头。
    “你别说话了，等我，我带了些水果和营养品，想跟你道谢的……谁知道你真的把自己饿成这样啊！”
    不等她回答，孙阮立刻去了厨房，一边清洗水果，一边在厨房翻找。
    “还有一小袋米，给你煮点粥可以吗？”
    估摸着吴霜月没力气大声回答她，孙阮又说，“好了你不要回答我，我先煮上。”
    洗好锅煮上粥，又转身切水果。手上太忙碌，忙得孙阮根本没空去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这些事，又是不是应该要做。
    把水果送回卧室，扶着吴霜月坐起来，孙阮直接把水果送到她嘴边。
    “你吃慢一点，小口一点，不然胃受不了。”
    吴霜月饿了太久，哪怕吃得小心，还是免不了有些反胃。孙阮看在眼里，又急又气。
    “好了你先别吃这个了，本来是想给你垫垫的，但是这个太凉了……你等一下，我去看粥好了没。”
    吴霜月摇头，有了点力气，站起来从后面抱住她。
    孙阮脚步立即停住，生怕自己一动，把她给带倒了。
    “……你回去躺着，我很快就回来。”
    “我不。”吴霜月声音无力，胳膊却使劲箍着孙阮的肩，“饿死都不放你走。”
    孙阮无奈。
    “你再这样，真的就只能饿死了。”
    吴霜月不说话，铁了心似的，就是不动弹。
    “你原谅我了吗？”
    孙阮静了，转身过来看着她的眼睛。
    “我现在是不能结婚了，但不代表着我就要和你重新开始。明白吗？你绝食引我过来，我过来了，但是如果你现在要耍无赖，我立刻就走。”
    吴霜月垂下眼去，扁着嘴。
    “好吧。”
    看她这样，孙阮也有点尴尬，懊悔自己是不是说得有点重了。今天是来道谢的，不是来凶她的。
    “好了，不要闹。放手，我……去看着点粥。”

 第115章 chapter115

    晚上，叶峥回家之后，看秦渡还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脑，暖黄的灯光照着她的侧脸，听到门声抬头望来，微微皱着的眉头立刻散开。 《　【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这副模样让叶峥心里很熨贴，笑着脱了外套坐到她身边。
    抱着她的肩，把脸埋进她的颈窝，感觉到秦渡被自己冰的缩了缩，叶峥亲亲她的脖颈，才抬起头。
    “今天没有乱跑吧？身上还酸吗？”
    “早就不酸了，哎哟粘人精——不要咬我。其实那几天我也没有很累，你太紧张啦。”秦渡拉着她站起身，到厨房给她盛汤。
    “爸爸有事出去了，你先喝点汤暖一暖。”
    “嗯。”叶峥在她对面坐下，捧着碗捂捂手，“孙阮打电话给你了？”
    “你怎么知道？”秦渡眼睛亮亮的，“你猜猜，老吴用了什么方法，把阮阮引过去了？”
    叶峥笑笑，慢条斯理喝一口汤。
    “绝食？”
    “天呐！叶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秦渡坐不住了，凑到叶峥身边去，“吴霜月也给你打电话了？”
    “没有啊。”叶峥还要摆谱，“猜的。”
    秦渡努着嘴，看了她一会儿，见叶峥老神在在的，摆明了是在故意卖关子，只好出卖色相搂着她的脖子亲了一下。
    “现在可以说了？”
    叶峥又笑，把她搂进怀里。
    “很简单啊，她用的方法越幼稚，就越能打动孙阮。你想，她是什么人啊，她在我们眼里是最有办法最有手段的人，但是现在面对孙阮，她没办法了。平时最是游刃有余，最是能兴风作浪的人，忽然使不上劲了，只能用这种小学生都不屑用的招数了，这会是为什么呢？”
    “真爱吧。只能是因为爱了。”
    秦渡琢磨琢磨，“怪不得阮阮吃这套呢。”
    “其实她喜欢吴霜月，无论吴霜月用什么套路，只要能表明自己的真心，孙阮都会上钩。”叶峥扬扬眉，“只是看来老吴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居然绝食……其实我一直想跟她推荐一下林远。神经病吧，虽然有效，但这代价也太大了，饿出什么毛病来，工作估计也危险了。果然恋爱中智商会下跌。”
    “但她能有这种觉悟，我也能稍微放心一点。阮阮可再经不起折腾了。”秦渡说。
    “嗯，这次看来是真的有转性的征兆。不过孙阮应该也没那么快就和她复合，估计还得吊一段时间吧。”叶峥拍拍她的肩，“总之你就不要再操心别人了，嗯？从小到大都是，你对她们俩的事，简直有一种过分的关注。没见你有这么关心我。”
    “好啦好啦。”
    秦渡伸个懒腰，指指她的碗，“你快喝汤吧，不要喝醋，汤都要冷了。”
    叶峥点头，把碗推到她面前，理直气壮的。
    “喂我。”
    秦渡好笑，端起碗，舀起一勺下意识地吹了吹。
    “喏，喝吧。”
    叶峥抿了一口，就说饱了。把碗从秦渡手上拿下来，又问她。
    “明天是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暂时没有。可能在家写东西吧，过完年就该截稿了，总不能拖到最后。”秦渡趴在叶峥背上，看她洗碗，“你要出去吗？”
    “嗯。”叶峥的眼神黯了黯，“明天我有事，星期天留在家里陪你。”
    秦渡点点头，顺手捏捏她的耳朵，表示知道了。
    第二天，叶峥起来的时候，秦渡还没醒。她从自己房里出来，看见秦格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叶峥觉得有点好笑，从前该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现在每天就围着厨房打转，研究各种美食。可叶峥又觉得这样的秦格，才是她最熟悉的那个秦格，真实又贴心。
    “爸，早。”
    “诶。”秦格应了，给她倒了杯牛奶，“今天星期六，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秦昭昭那个懒鬼还没动静呢，要睡成猪了。”
    “不了。”叶峥摇头，“我今天……有重要的事。”
    “哦。”秦格看她面色稍显凝重，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不管是什么事，不要太紧张。”
    叶峥抬头，撑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会的。”
    出门之后，叶峥没有开车，打车去了一家僻静的咖啡厅。
    周六的早上没什么人，她早到了十五分钟，坐在窗边等待。咖啡杯里冒着热气，萦萦绕绕，叶峥一直盯着看，看得思绪都有些恍惚。
    “你很准时。”
    一个男声响起，叶峥抬头，叶臻身着一件灰色的大衣，正在慢条斯理地摘手套。面容还是和从前一样冷，只是刚进室内，眼镜片上稍稍起了一层薄雾，看起来有点滑稽。
    “她呢？”叶峥看了看他身后，就他一个人，叶韵之没有来。
    叶臻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叶峥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
    “天气太冷，她生病了。我没让她跟着来。”
    “好。那跟你说也是一样，感谢你能来。”叶峥点点头，“请坐。”
    叶臻对她的礼貌和恭敬有那么一点诧异，嗯了一声，把眼睛摘下来，点了一杯黑咖啡。
    “我要结婚了。”等他坐定，叶峥说。
    叶臻的嘴角稍稍扬起，似乎叶峥说的话，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你不是在和我商量。”
    “嗯。”叶峥忽然笑了一下，“这算不算我们第一次达成默契。”
    “也许吧。”叶臻的肩膀忽然放松下来，端端正正的坐姿也随之消失，他就那么随意地向椅背上一靠，淡淡地望着叶峥。
    叶峥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但也没说话，等着他开口。
    “那个女孩子，叫秦渡，对不对？”
    “是。”
    “她知道，你来找我吗？”
    “不知道。”叶峥摇头，“她还不知道我准备求婚。”
    “那你可够着急的。”
    叶臻的语气带了些戏谑，叶峥当作听不出来。
    “我找你不是要你帮什么忙，我只是……”
    “只是不希望她没名没分，不希望我和你妈妈去找她？又或者，不想在未来丈人面前，显得自己没规矩？”叶臻笑了，原来他也是会对着叶峥笑的。
    “阿峥，其实你比你自己想的要心软。”
    不管怎么说，婚姻大事会来通知他们，就是还把他们当成父母的意思吧。
    “随你怎么说吧。”叶峥搅了搅面前的咖啡杯，已经冷了。
    “是她影响了你吗？”叶臻显然并不准备就这样结束谈话，“我本来以为，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再在乎我和你妈妈的态度。现在，你为了她主动联系我们，我很好奇，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查过她一些资料，叶峥，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你，在你眼里，她是绝顶聪明，还是美貌无双？”
    “都不是。”叶峥轻轻摇头，想了想，却只说了一句。
    “一个傻瓜而已。”
    “呵……”叶臻轻笑，却并没有不屑。“我大概明白了。”
    “嗯，既然这样，我走了。”
    叶峥一直在桌下紧握着的拳头松了，提着包逃也似的就要离开。
    “等等。”
    叶臻没有动手拦她，可叶峥还是停住了脚步。
    “还有事吗？”
    “我还没表态。”叶臻扬了扬手里的咖啡杯，“而且，你也还没有买单。”
    叶峥一愣，走得太急，真的把这事忘了，脸腾的一下红了，当下尴尬非常。叶臻带笑看着她，像是从没见过她如此生动的模样。
    疾步走向柜台把单买了，叶峥把账单放到桌上。
    “我请你喝的。”
    “谢谢。”叶臻眉毛一扬，“为了报答你，你要结婚的事，我不反对。”
    “不过……”叶臻又顿了顿，似是故意要吊叶峥胃口。
    “不过什么？”
    叶峥本就觉得自己的这个父亲不好相与，见他这么痛快根本不敢相信，这时候听他这么说，心道，果然还是有条件的么？
    “你求完婚之后，要安排我们和她家人见一见。”
    叶臻把杯子放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叶峥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叶臻真的会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在她的想象里，今天的会面应该是由叶臻的不耐烦结束的……
    “……好，我想爸爸也是想和你们见一见的。”
    她逼着自己主动联系父母，其实也是想着，能不能让他们和秦格见一面，吃一顿饭。别人结婚不都是要这样的吗？双方父母都同意了，才能圆圆满满地在一起。
    “什么？什么爸爸？”叶臻以为自己听错了，“你都已经改口了？”
    自己对这个女儿果然是缺少了解，还以为她对谁都是一样充满戒备又冷硬，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认别人做父亲了。真是！
    叶峥不说话，默认了。
    “挺好的，你改名叫秦峥吧。”叶臻少见的提高了声音，“你改吧！”
    “在国内，一般情况下，姓是不能改的。”叶峥不卑不亢，平平静静。
    叶臻更气：“你还真想过这事是吧？”
    “没想过。”叶峥对上他的眼神，“这是常识而已。”
    叶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扶着自己的额头，微微气喘。
    “你有高血压？”
    不管怎么说，得到了首肯，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甚至还有了意料之外的惊喜，叶峥没有之前那么紧张，还好心地掏出手机，“我认识一些这方面的医生，你需要吗？”
    “不，需，要。”叶臻咬牙切齿，“我也没有高血压，我是被你气的，谢谢！”
    叶峥点头。
    “我很抱歉。”
    一张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歉意。叶臻腹诽着，站起身。
    “我先走了。”
    “好的。”叶峥说。
    叶臻走了两步，看她还坐在那里，清了清嗓子，说：“你不一起走吗？”
    “不，我突然还想再喝杯咖啡，您先走吧，再见。”
    “呵，不就表了个态，现在跟我说话居然还会用您了。”
    叶臻摇了摇头不再多说，迈步离开，留给叶臻一个背影。
    叶峥看着他上车离开，身子一软，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太好了。

 第116章 chapter116

    和叶峥想的一样，那天，孙阮最终也没答应吴霜月。看小说最新更新来乐文小说网,http://www.lwxsw.org/不仅如此，孙阮还表示她要是再这么来一回，就是饿死在家里上社会新闻了，孙阮眉毛都不会动一下。
    所以叶峥打电话给吴霜月，要她帮忙准备求婚的时候，吴霜月怨念非常大。
    本来目的没达到就够懊恼了，拖了那么多天的工作又要一项一项完成，好不容易喘口气，却又被叶峥的恩爱光环闪了个青光眼，任谁也受不了。
    “你咋那么多事，点子帮着你想了，执行还要我跟着，我又不是你助理。”吴霜月没好气，“那个姓陆的滑头呢？”
    “他妹身体不好，他最近都陪着。”叶峥一句话带过，“我上次提的茉莉花，你准备好了没有？”
    “叶峥你跟我开玩笑呢吧，上次我就说了，大冬天我上哪去给你找那么多茉莉花！”吴霜月朝天翻个白眼，“我给你定一批假的吧，上好的丝绢，怎么样，喷点香水，绝对看不出来。”
    “不行，假的寓意不好。”叶峥立刻否决，听出了吴霜月兴致不高，叶峥又清了清嗓子。
    “求婚那天，孙阮也来。”
    “……”
    吴霜月不说话了，静了一会儿。
    “行吧，我让人用霜糖和糖片给你做，求婚完了还可以送给贫困小学当零食吃，这个寓意可以吧，多甜蜜，多公益。我估计你家那位圣母心肯定特喜欢。”
    “好，这个可以。”叶峥点点头，“还有气球，裸粉色带光泽的，不要弄错了。还有，那天的水果，甜点，酒，你都要……”
    “行了行了，知道了。搞这么高规格，真到婚礼那天，你不得疯了。”吴霜月都无语了，“我觉得你弄这么一下，家底子都要掏空了吧。”
    叶峥笑了，像是真的想到了婚礼那天。笑得忍都忍不住，眉眼间都是甜蜜。
    “钱不是问题，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嘿嘿。”
    “嘿，嘿个鬼。你搞这么大，阮阮看见了肯定又得看我不顺眼。不是我说，能不能节约一点，简约一点？”
    “不至于吧，她都是结过一次婚的人了，不至于被这点场面刺激到吧。”叶峥故意说。
    吴霜月一听，不乐意了。
    “怎么说话呢你。什么叫结过一次婚，她那能叫结婚吗？”
    “是是是。”看她这么介意，叶峥又笑了，哄小孩儿似的，“我说错了，她没结过婚，冰清玉洁着呢。”
    “行了，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我不和你说了。忙着呢。”
    吴霜月把电话挂了，心说你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到现在，想见阮阮一面，还得到你的求婚仪式上见。
    不是，怎么兜兜转转，明明领先那么多了，到最后还是慢了叶峥一拍呢？
    之后的几天，叶峥总是不着家，秦渡看在眼里，有点奇怪。
    “你最近忙什么呢？老是不在家，要不是我今天起得早，能见上你一面，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快过年了，事情比较多。”叶峥站在洗手台前，一边擦脸一边笑问，“想我啊？”
    “是哦，想你。”
    秦渡趴在她背上，“最近爸爸也总是出门，买年货什么的，也不让我跟着，说是冷。我一个人在家，忙完了就好无聊。”
    “那以前自己过了那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秦格还没起来，两个人挤在浴室里，叶峥压低了声音，“你克服一下，我忙完这阵就好了。”
    “哦。”秦渡努努嘴，搂着她的腰，不说话了。
    叶峥无奈，转过身亲亲她的脸，“乖一点，我现在在筹划的事，非常重要。特别重要。”
    “比我还重要啊。”
    秦渡小声嘟囔着，看了看叶峥又点头，“好吧，你去忙吧。”
    说完就转身要开门，“我回去睡了，昨晚睡得晚。”
    叶峥嗯了一声，和她一起出了浴室，各自去往不同的房间。
    秦渡在房里躺了一会儿，听到她出门的声音，心烦地用被子蒙住头。
    粘人精不粘人了，只有一种可能。秦渡想。
    那就是换别人粘了。
    叶峥出门之后，立刻和吴霜月接上了头。
    “快快快，都准备好没有啊？”
    “差不多了，这是你的礼服，她那件下午会有人送家里去，钟敏敏的意思是，先跟她说是公司年会。她虽然解约了，但消息没公布，这种场合，去一下也正常。还有秦叔叔，开始之前你亲自去接，这是他的西服。他要怎么通知不用我教你吧。”
    “好，我先去场地看看，再确认一下。音乐团队呢，什么时候能到，我想再看一遍彩排。”
    “看什么彩排啊，他们在边上表演，秦渡会不会注意到都说不定呢。你先去做个护肤，把自己调整好就行了。你把这个仪式弄得再低调奢华有内涵，她看的也就是一个你。”吴霜月说。
    叶峥笑了，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高兴呢。”
    “高兴屁，我就是想说，老妻老妻的了，你搞这么大，根本就没意义。”吴霜月鄙视地瞄她，“钱多烧的。”
    叶峥还美着呢。
    “嘿嘿，这句我听不见。”
    她们这边密谋着，秦渡可还睡不着呢。
    伸手去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滑啊滑，给孙阮滑了一个电话。
    “阮阮，我觉得……叶峥可能，不是特别喜欢我了。”
    “什么？”孙阮刚刚起床，正刷牙呢，“你搞错了吧。”
    从浴室里出来看了看日历，是今天没错啊，不是说晚上求婚么？秦渡这怎么还哀怨上了？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哎，可能是没睡好，脑子昏昏的，就想和你说说话。”
    “她人呢？没在家？”
    “嗯，好几天了，我们都没什么时间好好说会儿话。”秦渡说。
    孙阮明白了，淡淡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呀。”
    “没有。”
    “你就笑了，我听见了。”秦渡扁着嘴，“好啦，我不打扰你忙了。”
    “别别别，我真不是在笑你。”孙阮赶紧哄着，“你吶，现在就好好补补觉，养好精神，实在脑子昏沉呢，就下楼转转，接接地气，不过要记得多穿。”
    “嗯。”秦渡声音闷闷的，挂了电话，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困意袭来，真的接着睡了。
    下午三点，一切都准备就绪。可给秦渡送礼服的两个人还没消息，叶峥打了电话去问，居然说秦渡不在家。
    “怎么回事，她今天不应该出门啊。”
    “叶小姐，我们在这等着呢，半个小时了，按门铃也没人。”
    孙阮已经到了，坐在休息室的另一侧，和吴霜月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会在这。”两人同时开口。
    孙阮顿了顿：“叶峥代秦渡请我的。”
    吴霜月笑了。
    “嘿，巧了，我是叶峥代她自己请我的。”
    “好了你们俩别*了。”叶峥挂了电话朝她们走过来，“说昭昭不在家，我现在也不好联系她，怕露陷。你们俩谁打个电话问问？”
    孙阮的脸有点红了，“我来吧。”
    说着就站起来去了远处。
    吴霜月不满地瞥一眼叶峥。
    “我问过她了，在楼下散步……都怪我，早上她打电话说头昏沉，我就说让她多出去走走的……抱歉。”
    孙阮微微低着头，“她说了，马上就回家。”
    “头昏沉还出去吹风……”叶峥扶着额，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啦好啦，不是你的错。”吴霜月趁机凑过来揽孙阮的肩，“只要她刚刚没有说不舒服就好。”
    孙阮还有点惭愧，不太敢看叶峥。
    “那倒没有……”
    “没事，怪我，今天早上出门前应该多关注一下她身体的。”叶峥抿着唇淡笑了一下，“没事的，你是她好朋友，她听你的话，应该。”
    孙阮更尴尬了，吴霜月戳戳叶峥的肩。
    “你够了啊，别吃起醋来见人就咬。”
    叶峥瞟她一眼，两人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吴霜月把孙阮拉走了。
    下午五点半，秦渡刚跟钟敏敏走了没多久，叶峥回了家，跟秦格说了这事，秦格刚从外面回来惊了一跳，听她说完，乐呵呵地就收拾好了自己，换上叶峥专门请人为他定制的西服。
    “爸太帅了。”叶峥由衷地赞叹。
    秦格笑着拍拍她的肩，“走吧，爸爸带你拐带秦昭昭。”
    叶峥受用得不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好。”
    下午七点，钟敏敏带着秦渡去了酒店的天台。
    全玻璃的幕墙和天顶，吊着许多巨大的花球，青青白白的茉莉，还带着诱人的甜香。璀璨的灯光，令寒夜里的星光也逊色。随处可见的裸粉色气球，手折的白色千纸鹤，精致可爱的各式甜点，堆得高高的酒杯……就算是秦渡见多了这些，也觉得有点目不暇接。
    “敏敏姐，公司好有钱啊……”
    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
    钟敏敏忍着笑，心说不是公司有钱，是你家那位有钱。
    “这个场地是哪家工作室布置的？看起来好用心。”秦渡伸手拨拨那些垂下的千纸鹤，“诶，不过这个还有折痕呢，不知道是谁折的，嘻，估计和我一样手笨。”

 第117章 chapter117

    钟敏敏笑而不语，悄悄转身走了。
    秦渡东逛逛西转转，瞧得挺高兴。
    “敏敏姐，我们是不是来太早了，都没别人的。诶？”
    秦渡转头，发现偌大的天台，就剩她一个人了。
    入口处，叶峥一行人正在准备着，忽然灯光组的负责人过来把叶峥拉走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吶，是这样的，我看到秦小姐之后呢，我觉得我们之前的安排可以变动一下。你看啊。”负责人伸手指着秦渡的背影，“你看你看，秦小姐快走到展台那儿了吧，哎我这把所有灯光一拉——”
    “喂！你怎么说拉就拉！”叶峥心下一惊，天台所有的光都一下子消失了。
    还在看花的秦渡忽然陷入黑暗，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叶峥。
    当然没有人回答她。
    四周什么也看不清，秦渡还不能适应光线的变化，深吸一口气，站在原地回忆来时的路。
    “入口好像是在那里……”
    忽然，身后轻轻地嘭——了一声，秦渡回头，一道蓝色的光打下来，照在天台尽头的玻璃展台上。
    秦渡有点紧张，不知道是走是留。
    换晚礼服的时候顺手把手机给了钟敏敏，这会儿连打个电话也做不到。
    “算了，来都来了，过去看看——”
    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惊慌，秦渡提着裙子，慢慢地转身向前走。
    那束光太亮了，打在展台上，都看不清里面放的是什么。
    身后忽然又响起脚步声，秦渡站住，轻轻哼了一声。
    “我倒要看看你们搞什么鬼——”
    地毯中间隐藏的灯带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蔓延过来，叶峥就踏着这样灿烂的星芒，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平日随性的短发被修剪得清爽利落，鎏金刺绣的重工纱裙衬得她如同女王般霸气璀璨。
    追光打在叶峥身上，跟着她的脚步移动着。每走一步，光华流转，一双长腿若隐若现，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悠扬浑厚的萨克斯应时响起，逐渐加入钢琴、长笛、和舒缓的大提琴。
    秦渡愣在原地，看着叶峥施施然在自己面前停住。
    看她一脸茫然，叶峥好笑地张开手臂。
    “不来抱抱吗？”
    秦渡摇摇头。
    叶峥好奇：“怎么了？”
    “今天我们公司年会，你来干什么？”秦渡戳戳她的胸口，“还穿的这么隆重，来砸场子啊？曲扬又不在。”
    叶峥被她噎住了，忍俊不禁地把她抱紧。
    “还生气吶？这几天没陪你。”
    “谁生气了。”秦渡嘟着嘴，“我没有。”
    “好，你没有。”叶峥宠溺地搂着她的肩把她转了个身，“要不要去展台那看看？”
    “嗯。”秦渡本来也是想去那儿的，走了两步看叶峥没跟上来，又疑惑地转头，“你不和我一起来吗？”
    叶峥笑着，“我在这里等你。”
    “哦。”秦渡撇撇嘴，自己提着裙子向展台那儿走去。
    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突然发现，好像和叶峥那件很像呢……嘻，所以这个也是她准备的吗？
    这么一想，秦渡好像也没什么不高兴的了。心里还有她，就好了嘛。
    走近了那座玻璃展台，那束追光贴心地暗了暗。没了刺眼的光，秦渡终于能看清里面放着的是什么。
    一枚戒指。
    淡粉色的钻石纯粹无瑕，亿万年的锤炼，千万次的琢磨，如今，就这样静静地卧在秦渡面前。像一个最美的梦，像一个最坚贞的誓言。
    “这是……”
    秦渡侧头望向叶峥，看她还站在原地，“送我的？”
    叶峥点头。
    “现在，你要做一个选择。是选它——”
    指了指戒指，又指了指自己。
    “还是，选我？”
    秦渡愣愣的，还没开口呢，叶峥自己先笑场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知道我说不好这种话……”
    在暗处围观的吴霜月啧了一声。
    “果然孺子不可教也。”
    孙阮瞥她一眼：“你那些花花肠子，别去污染叶峥。”
    “是是是，这整个天台到处都是我的花花肠子，跟谁说理去。”吴霜月撇撇嘴，“不过你说哈，这个下手真的要趁早，是不是。当年秦渡，随手择了一朵茉莉花就把叶峥套得不要不要的，现在呢，叶峥得用那么大的一颗粉钻，才能把秦渡娶回家。二十几年，翻了多少倍啊！”
    “感情是无价的。”孙阮盯着不远处那两人对望的身影，声音很轻，“你不会懂。”
    秦渡站在原地，望着叶峥。
    好像从小到大她都没怎么变，又好像从小到大变了很多。唯一不变的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好看。
    心里忽然有一种预感，等有一天叶峥老得满头白发了，自己也一样会认为她很好看。
    这就是传说中的粉丝滤镜吗？
    “秦昭昭，你选好没有啊？”
    她在那站了太久都不过来，叶峥有点急了。
    钻戒真有那么好看？
    “选好啦。”秦渡深吸一口气，背着手踱回叶峥面前，搂着她的脖子，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选这个。”
    “真的啊？”叶峥满意了，还想听她说一句我爱你。
    “为什么呢？”
    秦渡笑了，“因为我是你的脑残粉。”
    “我的妈呀，秦渡太肉麻了。”
    吴霜月搓搓自己的胳膊，“看不出来啊。不过只要长脑子的都知道该选叶峥吧，人套着了，要多少枚钻戒都行。”
    “你能不能别说话了，破坏气氛。”孙阮不满地把她朝边上挤了挤，“不爱看别看好吗——诶你在吃什么？谁让你吃的！”
    叼着个茉莉花瓣糖的吴霜月瞪圆了眼睛：“我怎么不能吃了，这儿所有的吃的都是我订的！”
    秦渡勾着叶峥的脖子不撒手，盯着她的眼睛看，看到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心满意足地喟叹。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公司年会，这些，都是你安排的？你早上说的，重要的事，就是这个？”
    叶峥点头，“对啊，喜欢吗？”
    “喜欢。”秦渡微微皱鼻子，“就是花太多钱了。”
    叶峥笑了，搂着她腰的手紧了紧。
    “傻瓜。”
    “今天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新年礼物也早了一点，而且太贵重了。”秦渡捏捏她的鼻子，“叶峥，如果你以后也会这么浪费的话，我要考虑一下和你分手的事情了。”
    “你说什么？”
    叶峥急了，果然结婚要趁早，没个仪式，说分手都说得这么随意！
    “嗯，分手。”秦渡伸出一根手指，“分一个小时。屡教不改的话，就再分一个小时，上不封顶。”
    叶峥愣住了，哭笑不得。
    “你以为我准备这么多只是临时起意？”
    “不然呢？今天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连个周末都不是，也值得这样庆祝？”
    叶峥故弄玄虚地摇摇头，牵着她的手走到展台前。
    场地的灯光慢慢亮起来，秦渡看着她打开展台，取出戒指。
    “像这样的钻石都会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你要不要猜猜它叫什么？”
    秦渡抿着唇，“我猜不到。”
    “嗯，没关系，那我告诉你。”叶峥的眼神宠溺又认真，“它的名字，叫秦昭昭的梦。”
    “我的妈，我发四我没有教过她这一段——”吴霜月对着孙阮举起双手，“她这么风流绝对和我无关啊！”
    “太深情了。”
    孙阮眼眶微微湿润，“叶峥也太深情了，要送给心上人一个全世界最美的梦……这秦渡要是还不嫁，我都不答应了……”
    吴霜月无语了。
    叶峥就是深情，她就是花花肠子，什么双重标准啊！
    秦渡看着叶峥的脸，又看看她手上的戒指，喉头一哽，鼻子酸酸的。
    “所以……你是在和我求婚吗？”
    “你终于看出来了。”叶峥还是笑，“看来，我也不算搞砸？”
    秦渡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你是不是傻啊……”
    怎么会是搞砸了呢，怎么可能是搞砸呢，她都感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你太犯规了……”
    秦渡呜呜咽咽的，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尽，引得叶峥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
    “别哭了。”
    “……别哭了好不好？”
    “你再哭，一会儿爸爸来了，以为我在逼婚呢。”叶峥宠溺又无奈地揉揉她的发心，“好了好了，宝宝别哭了。”
    “你是不是傻啊，你想我嫁给你，直说就好了，你还弄这么隆重……”秦渡红着眼睛捏着拳头就要打她，“干嘛对我这么好啊！我压力好大的……”
    “我喜欢你，所以我觉得最美好的东西才配得上你。”叶峥扬扬手里的戒指，“比如这个。”
    “所以，你戴上吧？”
    秦渡眼眶里还包着泪，重重点头，慢慢地伸出手。
    叶峥笑了，郑重地握住她的手，将戒指慢慢戴上无名指。尺寸刚刚好，完美地契合。
    “现在，你就是叶峥所有了。”
    叶峥志得意满地宣布主权，“套牢了哦，不能摘下来了。”
    “傻瓜……”秦渡搂住她的脖子，紧紧地抱着她。
    “明明，早就套牢了。”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秦昭昭的爱情，就注定了不会属于另外一个人。

 第118章 chapter118

    音乐变了一个调子，更欢欣，更轻快。
    光线温柔，叶峥拉着秦渡的手，陪着她继续转悠。
    “叶峥，为什么到处都是粉色？”
    秦渡躲在一束气球后面，露出一张笑脸，“戒指是粉的，气球是粉的，蛋糕也是粉的……”
    “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叶峥扬扬眉，“虽然你从来不承认。”
    “嘻。”秦渡又笑了，勾着叶峥的脖子咬咬她的唇，“奖励你一下。”
    叶峥抚着她的背，想要加深这个吻，秦渡却又逃掉了。
    “叶峥，我可以吃这个吗？”
    餐台上多的是各种精致的甜点和蛋糕，秦渡指的，却是一盒貌不起眼的兔子饼干。
    “嗯？”叶峥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碰到秦渡温柔的眼神又不好意思地低头微笑。
    “当然可以，都是你的。”
    包括叶峥自己，也包括……叶峥亲手烤的兔子饼干。
    “这些千纸鹤也是你折的对不对？”秦渡的腮鼓鼓的，像个小松鼠，“气球呢？你不要告诉我也是你自己充的气。”
    叶峥微微蹙眉。
    “……怎么了，很奇怪么？”
    “这里一共有多少个气球？”秦渡问，“多少只千纸鹤，多少盒饼干？”
    “两千个气球，两千只千纸鹤，九十九盒饼干。”叶峥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今天这么早出门，就是得留时间充气球来着……其实甜点我也想自己做的，但是时间不够，想让你吃新鲜的……而且，她们都说我做的太难看了。”
    秦渡鼻子又酸了，走上前抱住叶峥。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
    “以后，不要这样了。太累了……我更希望你用这些时间来陪我。”
    “……明明我陪你的时候，你又嫌我粘人。”叶峥戳戳她的腰，“好难办呀，秦昭昭。”
    “不嫌了，不嫌你了。”秦渡拼命摇头，“再也不嫌你了。”
    “叶峥，你给我的梦，比我自己做过的，还要美上一万倍……”
    “你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
    得，情绪又失控了。
    叶峥又想哭又想笑，抚着她的后脑，想了一会儿。
    “你觉得我好，我却唯恐自己配不上你。所以说，还是你比较好，对不对？”
    “什么歪理。”秦渡吸吸鼻子，轻轻捶了她一下，“不要胡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
    叶峥捧着她的脸，看不够似的，“秦渡，我好爱你。如果我能说得出我有多爱你，你一定会害怕的。我只能做这些事情，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很幸福。”
    “但是我不想你做这些事情。”秦渡捏捏她的鼻子，“我不准，不许再做了！”
    “好。”
    叶峥好脾气地点头，“我什么都听你的。”
    “哟哟哟，签卖身契啦。”
    吴霜月带着孙阮走进来，秦渡惊了一跳，松开环着叶峥的手，规规矩矩地站好。
    “……爸爸。”
    “客气了客气了，不要这样。”吴霜月还得意呢，被孙阮一拉。
    “叫的又不是你，能不能要点脸？”
    秦格走在她们俩身后，露出个脑袋来。孙阮拉着吴霜月站到一边，为他让路。
    秦渡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怕，缩到叶峥后面，露出两只眼睛。叶峥有点好笑，悄悄拉住她的手，捏捏她的手心。
    “我请爸爸来的。”
    “哦……”秦渡站直了身子，对上秦格玩味的眼神。
    “看起来我是不用再担心什么了。”秦格又环顾四周，“小叶子，你真是花了心思。”
    “但是……”话锋一转，“这个铺张浪费还是不可取。秦昭昭，这么多东西，你都能吃完么？”
    秦渡撇撇嘴：“吃不完。”
    开什么玩笑，这里的食物，基本上都是大型宴会的量了……就为了摆着好看，嗯，确实是有点浪费。
    “没关系的爸爸，没动过的食物明天早上我都会安排人送到贫困小学或者孤儿院，不会浪费的。”叶峥赶紧开腔，“和昭昭也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主意。”
    “对嘛，又不是我让她弄这么多的……”秦渡走过去摇了摇秦格的胳膊，“这你也能怪我啊？”
    “你啊！小叶子跟我说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她弄这么大。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你。”秦格揉揉她的脑袋，“还卖乖，小心遭报应。”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好啦好啦，不许跟爸爸顶嘴。”叶峥及时过来把秦渡拉开，“爸，坐一会儿吧。一会儿还有乐队演奏。来，这里的都是烘焙款，不是太甜，还有这个饼干，是我烤的，没有爸做的好吃……”
    刚刚还被捧在手心上的秦渡现在被晾在一边，皱皱鼻子。
    “哼，狗腿叶峥。”
    叶峥的安排很细致，大型宴会的规模就配他们这几个人，竟也并不无聊。除了秦渡喜欢的演奏和话剧，甚至还请了专业的团队来给秦格说相声。
    十一点，吴霜月和孙阮闹了一阵，也就和她们道了别，顺便还把秦格拉走了。本来，叶峥弄这么大，也不仅仅只为了感动秦渡。能让秦格彻底放心，也是重要的目的之一。现在目的基本达成，二人世界也是很必要的嘛。
    “时间不早了，叔叔该早点休息。来，我们俩负责送你。”
    “嗯？”秦格反应过来，笑着刮刮秦渡的脸，“那爸爸先回去啦？你们早点……呃，不回来也行。”
    “你说什么呢……”
    秦渡又不好意思地躲到叶峥身后，看得秦格好笑。
    从来不懂什么叫驯服的女儿，有一天也会躲在一个人的背后。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有一天自己真的不在了，还会有一个人替他照顾秦渡。嗯，看今天这场面，会比他更用心，也说不定。
    站在天台边上，看着吴霜月的车开走。秦渡刚转了个身，叶峥就压了上来。
    身后靠着的是玻璃幕墙，秦渡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叶峥的腰。
    “我……会掉下去的。”
    “你不会的。”
    “可是我害怕……我会掉的……”
    “你不会的。”
    叶峥吻着她的额头，从眉心，到鼻尖，躲开了嘴唇直接向下，舔了舔秦渡的咽喉。
    “你，你不要这样……”秦渡紧张得气喘，“像要吃了我……”
    “猜对了。”叶峥吻着她的脖颈低笑，“就是要吃了你。”
    把秦渡的手从自己腰上拿下来紧紧扣住，触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叶峥稍稍压抑自己的心火，看着秦渡的眼睛，“你同不同意？”
    “我可以说不同意吗？”秦渡问。
    叶峥又笑。
    “不可以。”
    “那随便你好了。”秦渡又习惯性地想去环叶峥的脖子，可双手都被她紧握着，只好口头警告，“但是只能亲亲，不能胡来啊……这里，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叶峥问。
    秦渡瞪圆了眼睛：“你傻啊，这么大的厅，进来个人你都不知道……反正我不要，我害怕。”
    “没见过有人说自己害怕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叶峥贴过去咬她的耳朵，“而且，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小了……”
    “都是被你惯的……嗯……”秦渡的声线染上一抹旖旎，叶峥的膝盖顶进了她的腿间，“不要乱来，唔——”
    “好，不在这里，我带你进房间，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叶峥指了指最近的一个餐台，“看见那个蛋糕盒了没有？”
    “哪一个？”
    叶峥亲亲她的发心，声音低沉，“最大的那个，躲进去，我推着你走。”
    “叶峥你这个变态……”秦渡脸红了，“你休想把蛋糕抹我身上。”
    “那就在这里。”叶峥无赖地又要去亲她，秦渡拼命摇头。
    “我躲我躲，我进去。”
    开玩笑，真的被叶峥在这里就地正法了，秦渡还不如直接就打开窗子跳下去好了。
    叶峥窃笑，诡计得逞。
    推着餐台回到套间，叶峥洗了手，慢条斯理地打开蛋糕盒。
    秦渡怨念地蹲在里面，握住叶峥的手站起来，轻轻哼了一声。
    “恶趣味。”
    叶峥不反驳，把她从盒子里抱出来。
    “我饿了。”叶峥说。
    秦渡挑挑眉，指指餐台上的蛋糕。
    “饿了吃那个，我来给你切。”
    “我不要那样吃。”
    秦渡的脸红的都快滴血了，钻到叶峥的怀里。
    “不行……”
    “行。”
    “不行的……”
    “行的。”
    叶峥的声音像有魔力，引诱着秦渡。
    “可以的，你也会喜欢的。刚刚也不知道是谁，答应了要随便我的。要赖皮？”
    秦渡不说话了，只是扼着她的腰扼得越来越紧。
    叶峥笑了，知道她已经同意。
    把人抱到桌上，用蛋糕刀抹着，叶峥兴致极高地欣赏着秦渡的紧张。
    隔着纱裙轻舔她的肌肤，叶峥满足地喟叹。
    “好甜。”
    秦渡不好意思地捂脸。
    “你太过分了……”
    叶峥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拿开她的手，在她的侧脸轻轻覆上一层奶油。
    秦渡本能地要躲：“好痒啊……”
    叶峥扣住她的手指不让她乱动，凑过去轻轻地啜着。
    “头发上都沾到了……”秦渡的呼吸很热，仅存的理智也渐渐远去，叶峥的舌尖像蛇一样，在所有敏感的地方游移。
    “没关系，一会儿我帮你洗……”

 第119章 chapter119

    秦渡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叶峥。
    比如，她从来不知道叶峥原来那么有钱，不说昨晚的场面了，光是那颗粉钻，秦渡已经能够想象到它的天价。
    比如，她从来不知道叶峥会那么恶趣味，蛋糕什么的，真是太荒唐了……
    再比如，她从来都不知道叶峥的精力有那么好。秦渡不知道打了鸡血是什么样，但就叶峥昨晚的亢奋程度，秦渡觉得，就是真打了鸡血，也一定没有她那么夸张。
    “醒了吗？”
    叶峥感觉到她的气息波动，手指抚上秦渡从被子里露出的一点点肩膀，“要不要喝水？”
    秦渡点点头，浑身都酸酸的，使不上劲。
    叶峥起身披上睡袍，看着秦渡脸红红的，陷在被子里，又忍不住笑。
    “快一点啦。”秦渡以眼神催促，“快去快去——”
    叶峥扬扬眉，乖乖去倒水。
    她一转身，秦渡就伸手去拽边上的睡袍，在叶峥回来之前穿好，又迅速躲进被子里。
    叶峥当然看见了她的动作，端着水杯，只做了两个字的评价。
    “幼稚。”
    秦渡当然不理她，做个鬼脸接过水杯，要放下的时候又被叶峥接过去喝了一口。
    “嗯……已经九点了。”秦渡看看时间，伸个懒腰，“不能赖着啦，我要——唔。”
    叶峥喝过水，顺势就把人扑倒了。
    “我还没刷牙——”
    “我不介意。”叶峥说。
    秦渡皱皱鼻子，把重重的叶峥从身上推下去，“可是我介意。你昨晚吃那么多蛋糕，刷牙没有？小心蛀牙哦。”
    “是哦，昨晚吃的是太甜了。”叶峥深以为然地点头，欣赏着秦渡的窘迫，“你说对吧？”
    “年轻人，看来你根本不懂什么叫节制。”秦渡耳朵红红的，还装的一脸正经教育叶峥，“你这样是不行的，我们要可持续发展，你知道吧？哦你这个假洋鬼子，肯定不懂什么叫基本国策——嗷。”
    叶峥一口咬住她的耳朵，牙齿细细地磨着，刻意压低了声音。
    “你说谁是假洋鬼子？”
    “我我我，我是假洋鬼子，嗯……别咬了。”
    秦渡没骨气地投降，被叶峥拖进被子里紧紧抱着。
    “再躺一会儿，今天我放假。”
    秦渡看着她的眼睛，无奈地点头。手指顺着叶峥利落的短发，轻轻按摩她的头皮。
    “舒不舒服？”
    “嗯。”叶峥眯着眼，“好舒服。”
    “那这样，我帮你按二十分钟，然后我们就起来了好不好？”秦渡诱哄着，“我不能太晚回家啦，好尴尬哦。”
    “……好吧。”叶峥到底也舍不得她受累，把她的手拉下来握住，“对了，我找了另外一套房子，三层的小别墅，找时间搬过去吧？这样爸爸住一楼，我们住二楼。说实话，现在的房子，就算我们有婚约了，我也不太敢搬进你房里，离爸的房间太近了……”
    “嗯……行吧。”秦渡点点头，靠在叶峥的胸前，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所以，我已经答应你这件事了，你要不要把你的心事跟我说？”
    “嗯？”叶峥身子一僵，“什么心事？”
    “你不是喜欢赖床的人。”秦渡说，“而且，找房子这件事，一定也不是孤立的。你肯定还有其他的安排，但是好像还不准备告诉我。”
    叶峥笑了，又有点为难。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从小到大你心里有事，或者在纠结的时候就喜欢无意识地揪手指。”秦渡把两人握着的手从被子里拖出来，“但是这一次，你揪的是我的。”
    叶峥没话说了，无奈地看着她。
    “要老实说。”秦渡微微抬着下巴，“不然我要生气咯。”
    秦渡讨厌欺瞒，非常讨厌。所以前几天叶峥的表现是让她不舒服的，但好在情有可原，秦渡当然不会再翻旧账。可如果现在还有事藏在心里不说，秦渡可就没那么好糊弄。
    “嗯……其实也没什么。”叶峥吞吞吐吐，知道瞒不下去，闪躲着秦渡的眼神，“就是我之前，去找过，找过我爸妈……”
    “我想让他们承认你，也想让他们和爸爸一起吃个饭，就我们俩的事，谈一谈……”
    叶峥越说越没底气，余光瞥到秦渡的眼神，难耐地搂住她，强行不让她看自己。
    “他们答应了，所以你……什么时候有空？”
    秦渡一愣，原来是这样。看来她这些天还真的是很忙啊，办了好多事情。
    秦渡又想了想，好笑地拍拍她的背。
    “干嘛呀，就这么小的事，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之前那么激烈地反抗他们，我还跟你说过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叶峥有点无地自容，“我……”
    “你怕我笑你啊。”秦渡了然了，扶着她的肩膀亲亲她的鼻子，“傻瓜。”
    “你不觉得我反复无常吗？”叶峥问，“或是厚颜无耻，心口不一？用不着别人的时候把别人贬得一文不值，到用得上的时候，又……”
    “停。”秦渡听不下去了，“瞎说什么啊，特别情况特别对待。而且，我早就说了，在对待你父母的问题上，无论你怎么做，我一点异议都不会有。”
    “叶峥，我相信你，所以我支持你所有的决定。”秦渡微微笑着，眼神明亮，“无论你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记住这个就好了。嗯，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你安排就好了，都听你的。”
    叶峥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说好还是不好。轻咳了一声掀开被子。
    “嗯，我起来了。”
    秦渡也抱着被子坐起来，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低头窃笑。
    什么嘛，小流氓也会害羞。
    叶峥找的团队果然效率很高，天台上的玻璃幕墙已经拆除，所有的食物也都打包运走了。整个天台空空旷旷，完全想象不出昨夜的温情旖旎。
    秦渡裹着厚厚的围巾，扶着栏杆漫步。
    无名指上的戒指静静闪光，秦渡嘴角上扬，忍不住的笑意。
    秦昭昭的梦……昨夜，真的很像一场梦呢。
    像是仙女给灰姑娘施的魔法，像是王子给睡美人的吻，像是……
    “在想什么？”
    叶峥整理好一切上来找她，看她站在天台边发呆，从后面揽住她的腰。侧脸蹭着她围巾上的毛毛，差点打了个喷嚏。
    秦渡笑着转身过来，亲亲她的脸。
    “在想你。”
    叶峥很满意这个回答：“看得出来。”
    “嘻。”秦渡环着她的脖子，“厚脸皮。”
    回到家里，秦格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她们回来了，自然地不得了，一点要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秦渡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自己太紧张，爸爸那么有分寸，那么上道的人，才不会乱开玩笑呢。
    把要搬家的事情一说，秦格也没有什么异议。叶峥又把要见父母的事情坦白了一遍，秦格笑得更开，连连点头。
    一切都非常顺利，秦渡靠在叶峥身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叶峥，小九呢？好久没看见他，也没听你说起他了。你是不是给自己放假，就压榨他啊？”
    “下个礼拜我们去挑挑看婚戒吧。”叶峥避而不答，专心地翻着手上的杂志。
    “什么婚戒，我手上这个不算婚戒吗？”秦渡微讶，“你不要再花钱了，你那只我来买。”
    “什么你这只我这只，我们要去买一对。你现在戴的这个，是求婚的戒指，和婚戒是不一样的。”叶峥说。
    “还有这说法呢……”秦渡看看自己的手，“两个手都戴无名指？会不会不好看。”
    “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不戴无名指，你想戴在哪？正好，两只手都被我占了，没位置了，别人想都不要想。”
    “所以你送的到底是戒指还是镣铐啊。”秦渡有点受不了，又有点甜蜜，“不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小九呢？昨天那个场面，他那么爱凑热闹的人居然不在。”
    叶峥叹气：“你管他干什么？”
    “我们是好朋友啊。”秦渡身子一滑，枕着叶峥的腿，伸手捏捏她的耳垂，“怎么了，他又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提到陆小九，叶峥显然有点脾气，“你想他，你打给他好了。”
    “好嘛，你不高兴，我不打。”秦渡戳戳她的脸，“但是他打过来，我可以接吧？”
    “不行。”叶峥还是否决。谁知道用陆玖电话的是谁，叶峥是一点都不想让秦渡再和陆玖那个疯子妹妹扯上关系了。
    她们这边为电话纠结着，那边吴霜月盯着正在打电话的孙阮，脸色阴沉。
    “你到底要和他说到什么时候？”
    “……你稍等一下。”孙阮对着手机说了一声，而后捂着话筒转向吴霜月，“你可以走了吗？”
    “我不走。”吴霜月往地上一坐，“你把电话挂了。”
    孙阮皱着眉，假模假样踢她一脚。
    “你凭什么管我？”
    吴霜月哑然，坐在地上哀怨地低头。
    孙阮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
    “好，我知道了。新房里的那些东西我不准备要了，我觉得……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
    “……不是这个问题。我不想说了，以后，也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把电话挂断，孙阮长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从吴霜月身边走过。
    孙阮现在住的小房子里没有地暖，吴霜月穿着一条算不上厚的靴裤，就那么坐在那里。孙阮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
    看着她消沉的背影，孙阮虽然明明知道是她自找的，但还是有点不忍心。
    不行，不行。她现在摆明了是在装可怜引你上钩。孙阮默念，上一次当是纯，上两次就是蠢。之前闹绝食，她去了，已经是蠢。再跳进她的套里，孙阮觉得自己就真的应该去测测智商了。
    “你不要以为我在故意勾引你。”
    吴霜月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似的，忽然出声。
    “我现在，一点要对你耍心眼的想法都没有。我就是凭着自己的本能在做事，像……叶峥那样。虽然我知道我明白得太晚了，但我在努力。”
    “就像我现在坐在这里，不是想要你可怜我。我就是心情不好，想在这坐一会儿。我下午还有工作，我一会儿……会走的。”
    孙阮有点怔住，不知道如何接话。
    从前花言巧语步步为营的吴霜月她无法招架，现在这个简简单单的，甚至有些凄惶无助的吴霜月，她好像更加无法面对。
    昨夜旁观他人的幸福，两人心思各异。吴霜月表面轻松，可在孙阮看着秦渡的时候，她一直在看她。叶峥和秦渡有多幸福，吴霜月为她们高兴。可看着她们，吴霜月就更清楚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人说最难受的滋味，不是“我做不到”，而是“我本可以”。
    所以昨夜送完秦格，吴霜月硬是跟着孙阮回了家。如果不粘着她，她肯定又是一个人坐在车里，在她的楼下，和那夜……一样。
    粘着孙阮，虽然只能睡沙发，但也总好过寒夜漫漫，形单影只。
    “我凭什么相信你？”
    孙阮静了很久，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
    已经忘了自己本来是要去做什么，她忽然很想知道，此时的吴霜月，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那一刻她甚至觉得，只要这个答案足够好，就此原谅她……也不是全不可能。
    和吴霜月说的一样，哪怕和她在一起是错，也已经错了这么多年。一错到底，又有什么不行？
    孙阮的人生太过平静，吴霜月的出现和打扰是唯一的例外。一次又一次的跟随，一次又一次的破例，她此生所有的疯狂都和这个名字有关，那再疯狂一次，是不是也可以？
    但吴霜月没有给她这个任性的机会，她只是沉默。
    沉默了很久，久到孙阮心里那一点点死灰复燃的火焰也熄灭。
    旧情复燃的后果，就是重蹈覆辙。是啊，自己一定是糊涂了。昨夜见证了别人的幸福，就以为自己也能获得幸福，是入戏太深了。
    孙阮摇摇头，准备转身。
    “我不知道。阮阮，我……无法回答。”
    吴霜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两人一坐一站，背对着背，几步的距离，却像隔着难以跨越的浩瀚天河。
    “我只能说，如果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献出我的所有。”
    “阮阮，我是你的，你……是自由的。”

 第120章 chapter120

    孙阮没有说话，静静地在她身边坐下。
    吴霜月浑身一僵，不可思议地望向她。
    “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孙阮歪着头想了想，“啊，成为简奥斯汀。男主角说的。”
    “嗯……我们一起看的电影。”吴霜月垂着眼，“你后来还哭了，因为他们没在一起。”
    “其实有什么好哭的，没在一起就没在一起呗。”孙阮轻轻笑了一声，“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有人陪着的。”
    吴霜月没有作答，无法作答。
    孙阮坐了一会儿，又说。
    “你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我也还有事要忙。”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吴霜月下意识想要拉她的手，却扑了个空。
    讪讪把手放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后，吴霜月抿着唇，望望四周。
    昨天太晚，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她现在的住所。很雅致的布置，随处可见的绿植和书，非常整齐的鞋柜。厨房里的杯盘一定是成套的，桌布和椅垫一定是同一色系，刀具和碗筷一定是按照大小摆放……不过看起来她应该还是很忙，很少自己做饭，因为厨具都非常新，擦得锃亮。
    整间屋子和她整个人的气质一样，干净温和，又有种严谨的可爱。
    吴霜月就这么看着，想象着孙阮在这里生活的一点一滴。
    早上起来，先去浴室刷牙，漱口杯是白色的，牙刷是蓝色的。洗脸的毛巾也是蓝色，看起来很柔软。
    洗漱完，打开咖啡机煮一杯咖啡，再烤两片吐司，坐在桌上开始吃早饭。吃完了再拎着小水壶给植物浇水，打开窗通一会儿风。这时候她大概会放一点音乐，然后去换衣服。
    做完这些，蹲在鞋柜前挑一双鞋。
    吴霜月站在玄关，想象着和她一起出门上班，或是休假在家的时候，送她出门做提案，在门口吻别。
    很美好。吴霜月苦笑。
    对着空气说了一声“我走了”，关上门，离开这里。
    屋外一片阴云，缓缓飘散。
    叶峥和秦渡婚期定在了明年夏天，因为叶峥说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一生一爱，不能仓促。
    双方父母安排在新房子里见面，出乎叶峥的意料，叶臻和叶韵之居然对秦格印象很好，三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叶韵之甚至说，如果没有叶臻，可能她也会嫁给一个军人。惊得叶峥和秦渡下巴都快掉了。
    “你不是说你妈喜欢你爸喜欢得快疯吗。”她们俩躲在厨房里，秦渡戳戳叶峥的脸，“你还说她……嗯，脑子不太好，话也很少的。”
    “……我随便说的。”叶峥有点尴尬，“事实上，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们。”
    “哎，小时候见过他们的事，我也都不太记得了。”秦渡摇摇头，“我之前还和爸说，你爸爸妈妈可能会有点高傲，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可你看现在，我估计爸一会儿要说我了。”
    “不会的。”叶峥凑过去亲亲她的脸，“要说也是说我。”
    “你替我挡着啊？”秦渡挑挑眉，“真乖。”
    “秦昭昭——说是切水果，切到哪里去了？”秦格的声音响起，“自己切，不许让叶峥帮忙啊！”
    “谁让她帮忙了，我自己做的。”秦渡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端着叶峥洗好切好的水果出来，对着叶父叶母点点头，“伯父、伯母。”
    叶峥跟在她后面，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她的腰。
    “呃……”秦渡轻呼一声，犹豫了一会儿，脸红红地改口，“爸、妈。”
    叶臻和叶韵之有些惊喜地相视一笑，叶韵之走过来拉秦渡的手，看到她手上的戒指，眼神微动。
    “阿峥都没这么叫过我们，你很懂事。”
    秦渡难得的腼腆，微微低着头，没有答话。
    叶峥想带她到秦格身边坐下，叶臻忽然轻咳一声。
    “阿峥，你请我们来，就是准备这么晾着的吗？”
    好笑，人家父女俩坐一起应该，她还习惯性地凑过去，把自己父母丢在对面，像话吗？
    叶峥怔了一下，看看这个座位，他们俩那里……是空了一些。叶臻说得对，人是她请的，自然也应该由她来照顾。
    “抱歉，是我疏忽了。”
    叶峥站起来，坐到叶韵之身边，给他们倒茶。
    “……刚刚说到婚礼。”叶臻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很捧场地轻呷了一口，“我们这里没有意见。另外，叶峥的一个哥哥，也表示要来。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情理之中，怎么会介意？”秦格从容地笑着，“我们这边亲戚也并不多，我是觉得不用办得太大……但还是看她们俩自己的意思。”
    叶峥点点头，没有当面提出异议。
    反正婚礼的具体操作还是由她自己掌控，家长们想聊聊，就随他们聊嘛。
    因为工作关系，两人现在可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不少，但真正知道她们关系，并且可能来参加婚礼的人却并不多。
    可即使这样，真要列出来也还是麻烦的。
    秦渡听着他们和叶峥一起罗列宾客名单，说着这个要请，那个不要请……昏昏欲睡。
    年都还没过，夏天也还早，怎么都这么急……而且商定宾客名单这件事，需要这么多人商议吗，会不会有点夸张了……
    打了个哈欠，秦渡使劲睁了睁眼，不不不，不能睡着，太不礼貌了。
    一直到日落西山，他们才算初步达成共识，秦渡以为自己要解脱了，却听到秦格要留叶臻他们下来吃晚饭。
    “能尝到亲家的手艺，自然是好。”叶臻看了看表，叶峥以为他要婉拒，却没想到叶臻又点头了，“有什么我能帮到的吗？我会做一点法餐。”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一拍即合地钻进了厨房，叶韵之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秦渡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这个家庭氛围，和谐的……有点诡异。
    秦渡坐在楼梯上，叶峥过来揽住她的肩。
    “怎么了，你一直没精神。”
    “不知道，我可能有一点婚前恐惧。”秦渡托着腮，“你们都好认真好正式，我都插不上话……而且……爸妈在，我有一点紧张。我有点困，但是我又不敢说我想去睡觉……”
    “婚前恐惧？还是丑媳妇怕见公婆？”叶峥掏出手机，“我问问林远怎么治。”
    “哎哎哎别问。”秦渡抓着她的手腕，“不要小题大做啦。而且，你说谁是丑媳妇？”
    “这怎么是小题大做？”叶峥和她十指相扣，“你不会是不想和我结婚吧。”
    “当然不是。”秦渡懊恼地靠着她的肩，“哎，……你别理我了，我可能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叶峥笑了，亲亲她的发心。
    “我爱你。”
    “嗯？”
    忽然告白，秦渡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爱你。”叶峥又说了一遍。
    “干嘛啦。”秦渡哭笑不得，摸摸她的脸。
    “现在还恐惧吗？恐惧我就再说几遍。”叶峥把她搂紧了，“我爱你，我爱你，我爱——”
    “好啦好啦，我真的没事。”秦渡捂住她的嘴，“不要再说了，我都看见妈在偷笑了。”
    秦格本来就想着要和叶峥提出双方父母见一见的，但叶峥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安排得这么妥帖，秦格很满意。秦渡从没看过他喝酒，可今天居然和叶臻交杯换盏的，一个人喝了一瓶红酒。
    想起阮阮婚礼的时候，自己还对无法让秦格看着自己嫁人而感到愧疚。没想到，这么快，一切都解决了，顺利得让她都不敢相信。
    真的要结婚了，真的又多了一对爸妈，真的要去组成一个家庭了。
    生活会有什么变化？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吧……可还是有点紧张，有点慌乱，又感觉幸福。
    看着身边的叶峥，秦渡悄悄从桌下伸手，轻轻地握住她。
    叶峥顺势回握，嘴角挑起。
    “怎么了？”
    秦渡摇头：“没事，就想牵牵你。”
    叶峥扬扬眉，似乎对她偶尔的粘人非常满意。
    “行，那牵着吧。”
    晚上，送走了叶父叶母，秦格微微有点醉了，秦渡主动去收拾了碗筷，又把他扶到床上，给他擦脸。
    “昭昭。”
    “嗯，爸爸。”
    “要嫁人了。”秦格的胸膛起伏着，“高兴吗？”
    “高兴。”秦渡笑着，给他捏捏手臂，“你先休息一会儿，稍微清醒点了再去洗漱。”
    “好。”秦格伸手，揉揉她的脑袋，眼眶微微湿润。
    二十多年了，当年桀骜不驯的女娃娃，现在也会照顾人了。
    “哭什么呀。嫁了人还是和你住一起，和现在一样。”从没见过秦格这样，秦渡也有点鼻酸，“老头子，下次不许喝酒了。”
    “好。”秦格听话地点头，秦渡看了他一会儿，给他盖上毯子，悄悄掩上门。
    叶峥自己开车送父母回家，这时候还没回来，秦渡先去洗了澡，正准备往书房走的时候，手机响了。
    下楼拿了手机一看，陆玖打来的。
    这会儿心情有点沉，听小九逗逗闷子也不错，更何况好久没见，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喂，是小九吗？”
    “是我。”陆玖的声音不比从前清亮，沉了许多，但意外的好听，“听说你搬家啦，乔迁愉快。”
    “嗯，谢谢。搬得匆忙，还没来得及请你来玩。你什么时候有空？”
    陆玖愣了一会儿，又苦笑一声。
    “你最好还是先问问叶峥，再决定要不要邀请我吧。”
    “怎么了？”之前叶峥提起陆玖的态度就有点奇怪，秦渡想了想，“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就是我事情做得不好，所以她有点烦我啦。”陆玖说，“不然，她怎么会连求婚的时候，都没有叫我。”
    “不是的。她没有叫你，可能是因为……因为怕你妹妹不开心吧。”
    秦渡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承诺过陆稳稳不会把那些事捅给陆玖的。
    “……你妹妹在北京孤零零的，你有空还是多陪着她比较好。”
    陆玖静了很久，轻轻嗯了一声。
    秦渡敏感地觉得有点不对，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们幸福，我就放心了。婚礼的时候记得请我，不能忘了啊！”
    “好。”秦渡笑了，还是这么有活力的，才比较像小九，“一定请你。”
    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叶峥回来了。看见她倒在沙发上，翘着脚丫子打电话，手痒地过去挠了挠。
    “哎呀——”秦渡惊呼一声缩回脚，又立刻对着电话那头解释，“没事没事，就是叶峥回来了。”
    调暗了客厅的光线，叶峥脱了外套坐到她身边。
    “谁的电话？”
    “小九的。”
    “挂了。”叶峥说。
    那头的陆玖显然也听见了，没有让秦渡为难，利索地就把电话挂了。
    秦渡看看手机屏幕，好笑地摇头。哪怕叶峥是他的boss，也不用这么怕吧。
    清了清嗓子，秦渡盘着腿，戳戳叶峥的脸。
    “小叶同志，请你如实交代一下吧。你和小陆同志，是怎么回事？”
    陆玖挂了电话，看着身边坐着的陆稳稳。
    消沉灰败的脸色，全不似从前年少，虽已经稍显乖张，但还算是机灵。
    “电话我打了，你也听到了。她们很幸福，要结婚了。你呢，你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生活？”
    陆稳稳不说话。
    在林远的治疗下，她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不会再有危险性的行为，只是情绪始终低落，陆玖说的话，她也很少能听得进去。
    回想之前被病态情绪支配所做的一切，不知是后悔多，还是不甘多。
    陆玖深深叹气，揽住她的肩。
    红尘俗事，纷扰繁杂，难以言说。
    快过年了。
    这个新年，叶峥和秦渡终于订婚，叶峥和父母的关系也终于彻底破冰，只是吴霜月和孙阮还是没有好消息传来。叶峥偶尔问起，吴霜月也只是说，现在两人就是好好地做着朋友。
    叶峥有点不解，秦渡却很满意。
    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老神在在地拱拱叶峥的胳膊。
    “阮阮能答应和她做朋友，就是在给她机会啦。”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秦渡新书出版，叶峥一边工作一边筹备婚礼，两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婚戒和婚纱的定制都花了近半年，叶峥请了专业的婚礼策划，挑选了好几个方案，让秦渡拍板。场地的确定也是叶峥一处一处跑出来的，既要合眼，又要保密性高。
    秦渡的意思，是不想要惊动媒体。可婚前叶峥接受采访，问到一些敏感的问题的时候，居然也毫不避讳。
    主持人拿粉丝写的小剧场念给叶峥听，从来走高冷路线的她居然笑得前仰后合，还表示“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气得秦渡看节目看得咬牙切齿。
    问到秦渡手上的戒指，也大大方方承认是她送的，把主持人都唬了一跳。
    当然，在外面嘚瑟，回家肯定又免不了一顿思想品德教育。可无论秦渡如何苦口婆心，叶峥始终是个屡教不改阴奉阳违的坏学生。时间长了，秦渡也麻木了。每次一有这样的情况，就一张冷漠脸，引得叶峥又来哄。
    不过叶峥到底也不是真的无法无天没心没肺，婚期将至，她低调了许多。每日忙于工作，和陆玖的关系也没有从前那么尴尬。毕竟抛开别的不谈，大多数时候，陆玖还是一个得力的助手。有了他的帮忙，叶峥的蜜月时间，就可以更充裕一些。
    婚礼的日子，最终定在了秦渡的生日。和之前叶峥承诺的一样，她真的要给她一个所有人都在的圆满生日。
    而且，以后结婚纪念日和生日一起过，叶峥说了，她可以省些心思，也可以送秦渡一份难忘的大礼，秦渡当然相当满意。
    没有选什么伴郎伴娘，两位新娘，已经是婚礼上最美的风景了。
    什么都顺顺利利的进行着，一切都在叶峥的掌握中。但是……婚礼前两天，群众还是非常喜闻乐见地，把她们俩分开了。
    秦渡还住在家里，但叶峥被大家拖去住酒店了。
    晚上秦渡紧张地睡不着，想给叶峥打电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怕打扰了叶峥休息，翻来覆去的，到夜半才入眠。
    叶峥呢，自从求完婚，每天晚上都是抱着秦渡睡的，现在身边没了人，想回去又不让，怨念地靠在酒店的落地窗边想老婆。
    一切是都就绪了，但两位主角的心情，显然没有就绪。
    叶峥表面平静，内心却时时刻刻都像火山喷发——
    秦渡表面就够不淡定的了，内心更是已经如同宇宙大爆炸——
    偏偏两个人还没法见面，早习惯了并肩作战的，现在弄得像是单枪匹马。
    又愁又喜，又急又慌，还像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第121章 chapter121

    整整两天，两个人奇异地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 .|【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
    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又不敢知道她在做什么。直到婚礼前夜，失眠的秦渡攥着手机，终于忍不住，闭着眼睛戳了一下叶峥的名字。
    叶峥当然很快就接了，但是两个人谁都不说话，然后秦渡又把电话挂了，把手机丢得远远的。
    没过一会儿，叶峥又打来了。
    秦渡嗯了一声，她才开腔。
    “……宝宝，睡了吗？”
    秦渡心说你问的什么怪问题，蹬了蹬被子。
    “睡了。”
    “嗯，我也睡了。”叶峥似乎轻轻笑了一声，“空调不要开太久，也不要蹬被子。”
    秦渡怔了一下，脚尖勾勾，把刚刚踢掉的被子勾回来。
    “哦。”
    平日里聊不完的两个人，这时候倒都惜字如金。
    “……很晚了，不要胡思乱想。”
    静了很久，叶峥又说，“那个，我闭眼睛了……明天见。”
    “好……明天见。”秦渡把手机放下，深呼吸了几个来回，也闭上眼睛。
    明天……明天就能见到了。真好。
    翌日，孙阮她们一早就到了新房里，秦渡洗好澡出来，小蓉麻利地给她敷上面膜，为上妆做准备。孙阮坐在秦渡身边，帮她做指甲。吴霜月，什么也不会，就钻进衣帽间，偷看秦渡的婚纱。
    “哎，老叶是真舍得啊。”吴霜月痛心疾首地摇头，“那头纱多少米？还有那浑身上下手工的蕾丝和钉珠……太骄奢淫逸了。高定的裙子我虽然见得多了，但那都是品牌赞助，老叶这都是真金白银吧？”
    “我也觉得。”秦渡做着面膜，嘴巴张不开，含含糊糊的，“毕竟只穿一次，太浪费了……”
    “哎哎哎这话我们说可以，你可不能说。”吴霜月摇摇手指，“过分的谦虚是不可以的。不然，誰听起来，都会觉得你在炫耀哦。”
    “对啊渡姐，这么一件婚纱，是多少女生一辈子的梦想啊。”小蓉给她梳着头发，一脸的羡慕，“尤其渡姐这件，这设计，这版型，哦哟这走起来像云雾一样的蓬松裙摆……真的，能让我摸摸，我做梦就都笑醒了。”
    “真的呀。”
    秦渡微微笑着，心里很甜。不是因为婚纱自身的价值，而是因为这件婚纱，承载着有一个人百分之百的情意。
    想起某人彻夜不睡和设计师的越洋电话，还有无止尽的图纸修改，秦渡就觉得，这件婚纱虽然奢侈了一些，但它真的值得所有人的夸赞。她恨不得让全世界都来欣赏它，毕竟，这是她爱的人，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实现的呀。
    孙阮一直没插话，这会儿看着她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幸福的模样，好笑地拍拍她的手。
    “得意归得意，手指别乱动，一会儿指甲花了。”
    “哦哦。”秦渡立刻听话地坐好，不动弹了。
    等她这里一切都准备好，秦格走进来，靠着门框。看着秦渡站在窗前，看着她头纱下面腼腆的笑容，眼睛微微湿润。
    伸出手臂让她挽着，秦格又笑了。
    “走吧，小叶子已经到礼堂了。”
    吴霜月她们开另一辆车，主婚车上只坐着秦格和秦渡。到了礼堂外，秦渡握紧了手里的捧花，扶着秦格的手臂下车。
    叶峥选的这个礼堂偏离市区，空旷又宁静，礼堂前的草坪被修剪得整齐，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道旁的梧桐在风中轻扬，数十名花童及仪仗立于地毯两侧，齐齐微笑看向秦渡。
    离礼堂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秦渡远远看见叶峥一抹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怎么了？”秦格稍稍放慢脚步，“紧张？”
    “有，有一点……”秦渡深深呼吸着，站定平静了一会儿，“好了……走吧。”
    礼堂很大，人却不多，只是刚刚好坐满。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但秦渡无暇去一一辨认。她的心跳很快，光是好好走路，已经耗费了她巨大的心神。花童和仪仗跟在她后面入场，伴随着清脆的钢琴音，叮咚叮咚。
    长长的红色地毯，非常柔软。地毯的尽头，叶峥终于转过身来。
    礼堂的大门缓缓关上，早已准备好的灯光投映适时开启。一时间，整个礼堂被璀璨的星光所覆盖，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迹，温柔地运转着。
    宾客之中响起惊叹，可秦渡已经听不见了，就连秦格什么时候松了手，她也不知道。她只是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像那些星星一样，缓慢，但坚定。
    叶峥看着她，眼里也像闪着星光一般，喉头哽咽，一时间滋味难以形容。
    穿着嫁衣的她太美了。眉眼在头纱的掩映下更显精致，整个人散发着清纯又圣洁的光芒，她就这么走过来，叶峥觉得，好像过去那些漫长的岁月，也一并回来了。好像今天是她们第一次相遇，秦渡连一句你好都还没有说，叶峥就已经爱上了她。
    等秦渡走到叶峥身边，叶峥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太好了，怎么这么好，这个人，她是我的了。
    秦渡一样眼眶泛泪，伸手轻轻抹抹叶峥的脸，半天才平复情绪，憋出一句。
    “……你怎么这么好看啊。”
    和之前求婚时那件不同，叶峥的嫁衣是和秦渡一样的纯白色，只是她这件，剪裁更硬挺利落，如果秦渡穿着像仙女，那叶峥这件，就是名副其实的为女王而制。
    一字平肩的设计，藏起了性感的锁骨，却露出一点点形状优美的肩膀；前短后长的挺括裙摆，稍稍触到一点点地，衬出纤美的腰线和精致的脚踝；和秦渡那件繁复的重工蕾丝钉珠不同，她身上这件，更平滑，更光泽，星光投映其上，仿若银河般缓缓流动。
    没有戴头纱，浑身上下唯一的珠宝，就是当初秦渡送的那枚耳钉。
    可即使如此，整个人也已经足够气质，看在秦渡眼里，更是天下无双的优雅从容。
    “你……你也很好看。”叶峥的眼神深邃，像是要把秦渡此时的模样刻在心里，永远也不会忘记。
    小别的惆怅，新婚的兴奋，都沉在此刻相望的眼神里，如醉如痴。
    两个人都不信教，自然也没有什么神父与牧师，证婚人的职责，交给了远道而来的段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除了父亲，他就是秦渡最可靠的长辈。
    段戟看看叶峥，又看看秦渡，玩味地挑起一边眉毛。秦渡脸红红的，眼睛还润着，想揉揉又想起自己还戴着头纱，只能手指紧紧攥着捧花，不敢看段戟的眼睛。
    “好呀，要不是你爸爸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段戟打趣完她，整理一番自己的领结，笑了笑，接过孙阮递过来的誓词。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段戟念着念着，微微蹙眉。
    “不管念多少遍，还是这么拗口。”
    堂下皆笑，秦渡也笑，又有点不好意思，和叶峥对视一眼，微微低下头去。
    段戟又接着念：
    “世界之大，一生之中，我们会遇见千万个人。哎，这个就好念多了，刚刚那个，太为难我一个教数学的工科男了。”
    “……这千万个人之中，没有一个触动了你。然后你遇见一个人，生活就此改变。你遇见了这一个，其他所有人，都成为浮云。”
    “你们遇见了彼此，并且定下婚约。现在，我要分别问你们同样的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很长的问题，请在听完之后再回答。”
    “叶峥，你是否愿意娶秦渡为妻，愿意以温柔耐心来照顾你的妻子，尊重她，敬爱她。不再和其他人发生感情，并且对她保持忠贞吗？你在众人面前许诺，你愿意这样吗？”
    叶峥歪着头，瞄瞄秦渡。
    她没有看她，只是微微红着眼圈，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峥转头回来，认真地看向段戟。
    “我愿意。”
    “秦渡，你是否愿意嫁给叶峥为妻，愿意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无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你在众人面前许诺，你愿意这样吗？”
    “我愿意。”秦渡抬起头，珍而重之地，再次说了一遍，“我愿意。”
    段戟微微有些动容。看着此刻秦渡的眼睛，他再没了一点活跃气氛的玩笑心思。两个姑娘，真的，非常认真啊。
    婚戒被呈了上来，别无二致的两枚钻戒，静静躺在蓝色丝绒之中，闪烁着永恒的光辉。
    “……现在要交换戒指，作为结婚的信物。”段戟淡淡笑着，“恒久的钻石，表示你们要把自己最珍贵的爱，像最珍贵的礼物交给对方。白金永不生锈、永不褪色，代表你们的爱持久到永远。戒指是圆的，代表毫无保留、有始有终和永不破裂。”
    叶峥接过戒指，轻轻牵起秦渡的手，笑了一下。
    “昭昭，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表白之后，你吓了一跳，和我讨价还价，要考虑七天？”
    秦渡点点头：“嗯……记得。”
    “现在，你也还有七秒可以考虑。”叶峥望着她的眼睛，“在戒指戴上之前，如果你后悔了，我不会拦你。”
    “真的吗？”秦渡歪歪脑袋，“我可以说我后悔吗？”
    叶峥脸色变了变，低下头，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把戒指戴上秦渡的手指。
    “时间过了，你想得美。”
    堂下又笑，秦渡也笑，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婚戒，瞟叶峥一眼。
    “傻瓜，还学电视剧里装情圣。”
    从段戟手上接过另一枚钻戒，秦渡把捧花交给叶峥拿着，自己一手托着叶峥的手腕，一手慢慢给她戴上。
    “套牢了哦，不能摘下来了。”
    从前叶峥求婚时说的话，秦渡又说了一遍，还狡黠地眨眨眼，生怕她没听出来似的。
    顿了顿，又对着叶峥亮亮双手，“你看，无名指都被你占满了。和我的心一样，没有别的位置了。”
    叶峥鼻子猛地一酸，忍住眼泪轻轻提起她的头纱，看着秦渡真诚的笑容，整颗心都像是快要化了。这一刻，她以前从来不敢想，可幸福就这样降临了，真真切切，触手可及。拉着秦渡的手腕，把人抱进怀里，叶峥的热泪烫着秦渡的脖颈，也烫了秦渡的心。
    段戟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叶峥开口，婚戒交换完成，他也还剩最后一句话没有说。
    “在众人的见证下，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妇。”
    “命运所配合的，任何人不可分开。”

 第122章 chapter122

    叶峥又笑，摸摸秦渡的脸。
    “结婚了。”
    “嗯。”秦渡点头，“结婚了。”
    星光渐渐消散，礼堂的大门打开，阳光照进来，秦渡忍俊不禁。
    “天亮了。”
    “嗯。”叶峥点点头，牵起她的手，“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刚刚还一片空旷的草坪，这会儿已经搭起了许多个白色的篷房，边缘吊着雅致的茉莉，很好地遮挡了阳光。宾客都跟着她们走了出来，秦渡被叶峥牵着，走向最大的那一间。
    “来，你来切。”
    婚礼的蛋糕也是提前定制的，五层高的大蛋糕，镶嵌着无数粉嫩的糖片花朵，清新的色调，绝不凌乱艳俗，可看在秦渡眼里，还是有那么一点……
    “我不要切。”
    接到叶峥询问的眼神，秦渡拼命摇头，“我不要切，我对蛋糕有阴影。”
    叶峥反应过来忍不住要笑，握住她的手。
    “那我帮你。”
    秦渡别别扭扭的，被她圈在怀里，和她一起，慢慢切了第一刀。
    夏天的天气炎热，叶峥特意选了冰淇淋的馅料，每一层不同的口味，切开来也像彩虹一般，分发下去，大家都很满意。秦渡被叶峥喂了一口，什么往日阴影，全都丢到脑后，勺子一到就张嘴，乖得不得了。
    中国人就是这样，有了吃的，浑身的筋骨就都松了。叶峥本来也不想办一个多端着的婚礼，让上了香槟和各式女士爱喝的果酒，大家该聊天的聊天，该自拍的自拍，怎么自在怎么来。
    秦渡也松了一口气，靠着叶峥坐下，端起酒杯和她碰了碰。
    “真好，我就怕他们起哄要我们说什么海誓山盟。特尴尬。”
    两日小别，秦渡有好多的话想要和叶峥说，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婚纱虽美，可整个人都像被它箍住了，总觉得穿着它，就不能说什么“我今天刷牙的时候牙有点疼”或者“你知道吗超市的酸奶又涨了一块钱”之类的，尤其众目睽睽，又不能像在家里一样挂在叶峥身上，刚刚情绪那么深重，这会儿又得端坐着，还是有些累的。
    “嗯，为什么呢？”
    叶峥抿了一口酒，眯着眼睛刮刮她的脸，“害羞？”
    “也不是吧，就是很多话，我只想说给你一个人听。”秦渡的手指卷卷自己的长发，“大家都在，说出来怪怪的，感觉不真诚。”
    “也是。”叶峥赞许地搂住她的脖子，轻轻咬她的耳朵，“那晚上再说给我听？”
    她的气息炙热，还带着淡淡的酒香，秦渡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宠溺地点头：“好~给你说一辈子。”
    她们说着悄悄话，那边，叶凌端着酒杯过来了。
    他留着中性的中长发，扎了半个丸子头，轮廓分明的脸，带着白色西装也掩盖不住的凌厉帅气。叶峥先注意到他，下意识地把秦渡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干嘛，我不过是以前说过一句很喜欢秦渡，就这么防着我？”
    叶凌摇摇手指，“我很传统的，阿峥。不会想要染指你的妻子。”
    “你这种大忙人，会主动要来参加我的婚礼，本身就很可疑。”叶峥不为所动，“但是，不管你要做什么，都没机会了。”
    “好啦，不要这么紧张。”
    秦渡还是第一次正式见叶凌，拍拍叶峥的肩安抚地笑笑，站起身，和叶凌礼貌地握了握，“哥哥，谢谢你能参加我们的婚礼。”
    “嗯？我上次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乖。”叶凌笑着拧拧眉，“像……一只小野猫？”
    “会不会说人话你，不会说就闭嘴。”叶峥站起身来，戒备地把秦渡的手收回来，“别理他，假洋鬼子，就会这一个比喻。”
    “天呐叶峥，你太没良心了，我可是给你包了一个大红包。”叶凌一脸的伤心，把酒杯放下，走到秦渡身边要搭她的肩，却被秦渡不动声色地躲开了，稍微愣了愣，又笑着放下手。
    “原来不是野猫，是家养的。”
    叶峥对他的戏谑很不满，显然是习惯性地把秦渡当成了他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
    “宝宝我们走，不理这个疯子。”
    秦渡听话地点头，跟着叶峥换了一个位置。叶凌的笑容淡了，看着她们携手而行的背影，眼神黯淡。
    “这位先生，你看起来不太好。”
    林远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过来，扬起一抹职业性的笑容，向他递上名片，“你看起来是个受过情伤的男人，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说完，林远又飘走了。叶凌失笑，怎么，叶峥的婚礼上还混进了特殊职业工作者？
    真看不出来，这个妹妹口味还挺重的。
    可惜了，我对男人没兴趣。叶凌遗憾地低头，准备找个垃圾桶把名片扔了，眼神稍微瞥到上面的内容，浑身一僵。
    “林远，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走到另一边的叶峥，牵着秦渡的手，喂她吃着点心，还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了，还在想你哥呀。”
    秦渡费劲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别喂了，噎死我了。”
    叶峥这才回过神来，端了一杯果汁递给她：“傻呀，我喂你就吃。吃不下要早点说。”
    “哦。”秦渡点点头，顺了顺气，“我觉得他没有恶意啊。远道而来，你是主人，不能那么晾着人家的。”
    “我觉得他太关注你了。他是叶家人，我放心不下。”
    “还好吧……我觉得他就是逗逗你，就喜欢看你炸毛的样子。”秦渡举起两只手放在头顶，“就像了了每次一看到你，xiu——的一下，就飞机耳。”
    叶峥被她逗笑：“了了是谁？”
    “是我的猫啊。”秦渡不满地瞥瞥她，“你到现在都记不住它的名字。”
    “我怎么不记得，是你记错了，爸明明叫它咪咪的。”叶峥说。
    “什么啊，我爸老糊涂，你也跟着糊涂。我都跟他说了多少遍了，一点用没有。他每次叫了了的时候，还是叫咪咪，气死我了。他就觉得所有的猫都应该叫咪咪。”秦渡嫌弃地找到秦格的身影，远远对着他皱鼻子。秦格莫名其妙，看向叶峥，叶峥好笑地摆手，示意没事。
    “所以，咪咪到现在还不知道它的真实名字叫了了。”秦渡懊恼地摇头，“不对，我为什么也要叫咪咪！”
    “哈哈哈哈……”叶峥是真笑了，搂住她的肩，“好了好了，以后我和你一起叫它了了，孩子还小，还来得及纠正。”
    “那倒也是。”秦渡点点头，“对了，我还有件事没做。”
    “怎么了？”叶峥问，“对，你今天是还没有亲我呢，来吧。”
    “……想什么呢你。”秦渡把她环着自己肩膀的手拉下来，“找找阮阮在哪，快。”
    “你找她干什么？”叶峥四处看看，“哦，在那儿呢。”
    “走，我们过去。”秦渡牵着她的手，向着孙阮走去。
    远远看着她过来了，孙阮站起来，张开双臂给她一个拥抱。秦渡一只手回抱住她，一手把新娘捧花往吴霜月面前伸。
    叶峥有点惊讶，挑了挑眉。吴霜月更是愣了神，看了叶峥一眼，默默地接过。
    秦渡给了吴霜月一个“我只能帮到这儿了”的眼神，拍拍孙阮的肩，松开了她。
    孙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顺顺秦渡披在肩上的长发，笑得温柔：“真不容易，祝福你们。”
    “嗯，都不容易啊。”秦渡像个老干部一样，叹了一声，对着吴霜月挤了挤眉毛。
    孙阮看见了，不解地转头回来望望吴霜月，立刻就发现了她手上的捧花。没说话，只是淡淡垂着眼，暗暗使劲捏了捏秦渡的手心。
    吴霜月有些无措，迈步向孙阮走去，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把花往她手里送。
    “阮阮，你……要不要？”
    孙阮没动，似乎仍在犹豫。
    新娘的捧花，本来她就没有想过要去接，更何况这是吴霜月递过来的……
    “咳……这是我的捧花嘛，让她拿一下而已，你接了，也不代表要和她复合，更不代表你要嫁给她啦。”秦渡过来扶住她的肩，“她心甘情愿的，你就当看在我的份上，接过来嘛。”
    孙阮看看她，秦渡又凑过去，和她说悄悄话。
    “阮阮，给自己一个机会，再相信她一次，最后一次……？”
    她们俩靠得太近了，叶峥越看越碍眼，把秦渡拉过来。
    “好了，又操心。”
    也许是叶峥的行为鼓励了吴霜月，她忽然也握住孙阮的手腕，强势地把人拉走了。
    秦渡被叶峥搂着，还有点担心，叶峥却笑了。
    “你笑什么？”
    “没看见吗，孙阮根本没挣扎。”叶峥点点她的鼻子，“你刚刚那样，孙阮就是想答应，也会有点抹不开面的。让她们自己去解决吧，老吴以前太浪，现在太怂，放不开手脚，这么刺激她一下也好，会有重大突破也说不定。”
    “是吗……”秦渡若有所思，反应过来拍拍叶峥的肩，“亲爱的，你真是懂女人心。”
    叶峥哭笑不得。
    “废话。”
    “都是女人，我可能都会慢上一拍。”秦渡撇撇嘴，“你太聪明了。”
    “我不是聪明，只是我也曾经为情所困，所以我能理解。”叶峥顿了顿，吻着秦渡的长发，“你不一样，你是被我爱着长大的，我也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有那种纠结的体会。”

 第123章 chapter123

    “那真是谢谢你。。しw0。”秦渡搂住她的脖子，轻轻吻了一下，又说，“认真的。”
    谢谢你能在这个世界上，谢谢你多年的爱慕，谢谢你多年的保护，谢谢你的守候，谢谢你的不放弃。在这条情路上，有太多的意外和岔路，秦渡明白，如果不是叶峥的坚持，单凭她一个，她们决计走不到今天。
    叶峥眉毛一扬：“就这样？至少也应该是一个……热情点的吧？”
    “不要。”秦渡娇娇地把脸靠上她的肩，低低地窃笑。“人太多了。”
    吴霜月把孙阮拉到教堂后面，两人都微微有些气喘。
    碧空如洗，教堂里的风笛声悠扬，就这么面面相觑，没人说话。吴霜月手里还握着那束捧花，低头看了看。
    “……嗯，这个好像……阿啾——”
    忽然她就打了个喷嚏，弯着腰，半天都没站直。
    “怎么了？”
    孙阮一惊，看着吴霜月整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开始泛红，“这里面有矢车菊？”
    “阿啾——好像，是——阿——”吴霜月眼睛都睁不开了，“你还记得我对这个过敏——”
    “你自己刚刚怎么不注意看？”孙阮赶紧把捧花拿过来，扶着她的肩，“忍着点，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不不不不用，今天是她们的婚礼，我们就这么走了不行的。”吴霜月不停地流着眼泪，眯缝着眼打开手包，“我随身有抗炎剂——”
    “我去给你拿水，你在这等着啊。”孙阮给她擦擦脸，“不要乱走知道吗，眼睛看不见摔着了，被人拍到——”
    吴霜月忽然笑了，拉住她的手腕。
    “好久没听到你念叨我了。”
    孙阮一愣，气得要死。念叨是什么意思，嫌她烦？还有，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暧昧不明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吴霜月的态度稍微有那么一些轻佻，哪怕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孙阮就会特别生气。身体重要还是撩妹重要？为了撩妹，能连命都不要！
    “好，我是念叨，我不管你了。”
    “不行。”
    吴霜月看不见，谁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准确地箍住了孙阮的腰，“不让你走。”
    孙阮挣了挣，没挣开，身后的人看不见，又不敢用力推她。
    “……行了。你不要闹了，我去给你拿水，一会儿还回来。再不吃药真的要进医院了。”
    “那你算是接受我给你的新娘捧花了？你已经拿走了。”吴霜月还是不放手，固执地要一个答案，“是不是？”
    孙阮深吸一口气，硬是掰开她的手。
    “吴霜月，你以为你还能拿你自己的身体威胁我？你自己都不在意，我凭什么在意？捧花是秦渡的，药你爱吃不吃，我走了。”
    “好好好我投降。”吴霜月举起双手，“我错了我不闹了，我在这等你的水。”
    孙阮没说话，安静地走开了。
    吴霜月忽然又有些害怕，怕她真的不回来，不管她了。
    “阿啾——”
    揉了揉鼻子，花现在不在，好像稍微好一些了。
    “阿啾——”
    阮阮怎么还不回来？
    “阿啾——”
    啊，吴霜月懊恼。再不回来，我都快自愈了。
    “来了来了我回来了。”孙阮穿着高跟鞋，在草坪上跑得歪歪扭扭，吴霜月稍稍睁开眼，竭力忍住笑。
    嘴上再厉害，心里还是很担心我的吧。
    吴霜月不是一个十分乐于死缠烂打的人，这天下也没有人专爱用热脸去贴冷屁股。有时候孙阮的冷漠也会刺痛她的心，她也会怀疑，孙阮是不是真的像叶峥她们说的那样，还爱着她？如果还爱，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有一点点被打动的迹象？如果她的心真的和她说出的话一样，那么冰冷，那坚持下去，真的还有意义吗？做朋友，谁想和她做朋友？
    但她也明白，自己有错在先，就凭她之前做过的错事，孙阮凭什么给她好脸色？
    何况，每次她一有事，孙阮不小心流露出的那一点点紧张，都会一次次点亮吴霜月的希望。是爱的吧，如果不爱，为什么这么担心我呢？
    “你的药呢，先喝那个，然后再喝这个漱漱嘴。”孙阮稍稍在纸巾上沾了点水，递给她自己擦，“眼睛还好吗，我把花拿远了，这么远可以吗，你还觉得刺激吗？”
    “没事了……”吴霜月喝了药，又擦擦眼睛，“你看我身上还红不红？”
    “好像好一点了……”孙阮松了一口气，“你到前面坐会儿？这里没椅子。”
    “嗯……”吴霜月点点头，又摇摇头，想了一会儿，“我能靠你肩上吗？就一会儿。”
    “不能。”
    孙阮果断拒绝，“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我也不是啊。”吴霜月说，“嗯，现在不是。”
    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孙阮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是，这大半年以来，吴霜月也学会了叶峥的粘人**，甚至青出于蓝，没工作的时候就死缠烂打地要往孙阮家里钻，但是安安分分的，没有任何越轨及赖皮行为。就刚刚抱孙阮那一下，都是极少发生的。孙阮承认，对此，她是有些惊讶的，也有点感动，但这些，她当然是不会说的。
    “而且我们是朋友啊。你说的。”吴霜月没有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地说着，“换了是秦渡，你早就抱着她了。”
    “少混淆概念。”孙阮顿了顿，“……只能靠一会儿。”
    吴霜月笑了。
    “好。”
    时间一晃到了下午，叶峥请来的乐队上了场，草坪上更设了许多阳伞和躺椅，供宾客小憩。
    两位新娘换了更轻便的礼服，和长辈们坐在一起，秦渡给秦格和段戟剥荔枝，叶峥也给父母添上消暑的茶。从前怎么也想不到的场面，如今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或许时间真的能改变许多人吧，从前以为割不断的亲情，也曾经分离。从前以为化不开的隔阂，也开始消解。从前以为没有可能拥有的人，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言笑晏晏。
    “在想什么？”
    秦渡顺手喂过来一个剥好的荔枝，悄悄地问。
    “想你。”
    叶峥压低了声音，听在秦渡耳朵里，痒痒的。
    “嘴这么甜呢。”秦渡笑眯眯，又喂了一个。
    孙阮和吴霜月坐在另一边，吴霜月好些了，孙阮时不时瞄瞄她，还好，身上没有起包包。
    “你老看我干什么。”
    被发现了，孙阮立刻撇过头去。
    “谁看你。”
    吴霜月看着她红红的耳朵尖，嘿嘿一笑，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
    “找打。”
    孙阮捏住她的手指，嫌弃地挪开。
    吴霜月也不在意，给她倒好果汁，就安安分分地坐好。也不玩手机，就坐着，发呆。
    孙阮看看四周，不说叶峥秦渡那两个恩爱光环辐射全场的了，就是四周或坐或立的宾客们，也都和各自的同伴畅聊甚欢。就她们两个，安安静静地坐着，孙阮还偶尔刷刷手机，吴霜月就像个傻子似的，看天，看云，看风景。也就乐队演奏到精彩处，会捧场地鼓鼓掌，其余时间完全是痴呆状态。
    “……要你来这种场合，很委屈吗。”
    孙阮忍不住问。
    吴霜月摇头：“没有啊。我挺开心的。”
    “那你不说话。”孙阮抿了一口果汁，“也不动。还是不舒服？”
    “你又不想和我聊天。”吴霜月眼神淡淡的，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而且我也很少有时间这么陪你坐着，挺好的啊。”
    平时工作忙，就是赖在孙阮家里，也大多是孙阮在书房，她在客厅，没人搭理。今天还算好，坐在孙阮旁边，偶尔还能搭上两句话呢。
    “哦。”
    孙阮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移开眼神端起杯子猛喝。吴霜月看她耳朵又红了，却是不敢再戳，只能也扭过头去，继续看云。
    秦渡注意到她们这边，拱了拱叶峥。
    “怎么办，好像没有你说的转机啊。”
    “我又不是铁口直断。”叶峥好笑，“而且你看，孙阮好像很不自然。”
    “哪里有？”秦渡看过去，扑哧一声笑了，“杯子里都没有酒了，阮阮还在喝——”
    “嗯，可能喝的假酒，已经醉了。”叶峥一本正经，“你呢，要不要喝一点？”
    “干嘛，你要灌醉我啊，想得美。”秦渡眯着眼，摸了一把叶峥的脸，“想得美哦~小流氓~”
    叶峥看着她故意装出来的风流多情，无奈地笑：“现在不知道谁像小流氓。”
    转了转脖子，叶峥四下望望，端了酒杯跟秦渡打了声招呼，站起身往陆玖那边去了。
    陆玖穿的一身深蓝西装，正和林远挑水果吃。
    因为陆稳稳的病情关系，他们俩现在走得比之前近得多，偶尔还约了下班喝酒什么的，陆玖有什么苦水也都往他那里倒，总感觉是在占林远的便宜。毕竟他上班的时候要开导病人，下了班还要开导，而且……还不收钱。
    “这个糖分很高，但是纤维和维生素的含量都很丰富，可以吃一点。”
    “哦。”
    “这个大多都是糖分和水分，建议你还是算了。”
    陆玖又“哦”，看见叶峥来了，把嘴里包着的水果咽下去，狡黠地打趣她。
    “怎么了，新娘子，你是来给我们送狗粮来了吗？”
    “什么狗粮？”叶峥好奇。
    “单身狗吃的那种。”陆玖指指自己，又指指林远，“特供的。”
    叶峥笑了，玩味地打量着。
    一个俊逸，一个文雅。
    “我看你们俩挺合适的，在一起算了。”
    “不不不，我对男人可没兴趣。”陆玖赶紧摆手，斜了斜林远，“不过他我就不知道了，刚刚还有个扎辫子的男的，一直怪怪地盯着他。”
    “扎辫子的？”叶峥表情复杂，想了想又问，“白西装？”
    “诶，对啊，你怎么知道。哦对你的婚礼，你请的朋友。”陆玖点点头，抿了一口酒，“我醉了。”
    叶峥扶着额头，看看林远无奈的脸色：“……你放心，那个人，他喜欢女的。”
    “我知道，我看得出来。”林远点点头，“也是我先去找他的，我看他的样子有点异常，所以去递了个名片。可能他有点误会，陆小九也太八卦了点。”
    “嗯。”叶峥明白了，又看向陆玖，“……小九。”
    “诶。诶？”陆玖睁圆了眼，“怎么了，你突然这么温柔叫我。”
    “对不起啊，之前因为一些事，我迁怒过你。”叶峥微微俯身，“你是个很优秀的男人，我向你道歉。”
    在陆稳稳那件事的处理上面，夹在中间的陆玖很难说有什么错。但事情一旦牵扯到秦渡，叶峥就很少有理智的时候。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叶峥平静下来，也会反思自己。陆稳稳是陆稳稳，陆玖是陆玖，陆稳稳不是朋友，陆玖是。
    “哎哎哎你别这样。”陆玖把酒杯放下，想去扶她又收回手，“我这人可能就是抖m，你这样，我特别不好意思。”
    “稳稳是我妹妹，很多事情，我也没办法完全站在你的角度去帮忙。作为助理，我也有失职的地方。”
    “你没错，你就接受我的道歉吧。就当我幡然悔悟了行不行？”叶峥低声说，“秦渡还看着呢。”
    “她都知道了？”陆玖也压低声音，两个人像地下党接头似的，看得林远好笑。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啊，别良心不安了，现在你轻松了，去好好享受以后的婚姻生活吧。”陆玖端起酒杯和她碰了碰，笑得特灿烂。
    等叶峥走了，林远悠悠叹了一声。
    “有个老婆真好，拉不下脸的时候，还能拿来充幌子。”
    “嗯？”陆玖鼓着的腮不动了，“啥意思？”
    林远居高临下地瞄瞄他，摇了摇头。
    “吃你的吧。”

 第124章 chapter124（正文完结）

    夏天的晚上总是来得很慢，等天色完全暗下来，秦渡已经开始悄悄打哈欠了。 超快稳定更新小说,
    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叶峥的注意力永远在她身上。察觉以后低声问了一句。
    “困了？”
    “有一点，这几天都睡得不好。”秦渡歪着脑袋，靠在叶峥肩上，眯着眼睛笑看不远处的朋友们，拿着仙女棒到处挥洒。
    陆玖点了整整一簇，拿过去吓孙阮，又被吴霜月拿了一捧更大的点着了回敬，躲得没形没状，差点钻桌子了。
    “我这西装好几万呢啊！你点着了我这几年都给老叶白干了——”
    “好几万了不起，阮阮的裙子多贵？你别跑，你站稳了！说出来吓死你——”
    “哈……真好，大家都还在。”秦渡忍俊不禁，抱住叶峥的胳膊，“还像以前一样。”
    很多很多年了，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人的一生会有太多越走越远的朋友，像他们这样，兜兜转转还能聚在一起的，实在让人不得不相信，这世上可能真的有一种东西叫缘分。不管相隔多远，不管分离多久，重要的人，想念的人，应该相遇的人，一定会再次相遇。
    叶峥也好像在想什么，很久都没有说话。回过神来，侧头望望她。
    “……别哭。”
    “没有，我是高兴的。”秦渡揉揉眼睛，“我以前生病的时候，想都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那以前生病的时候，每天都在想什么？”叶峥问。
    秦渡浑身一僵，静了一会儿。
    “你真的想知道？”
    “嗯。”叶峥温柔地扶住她的脑袋，“说给我听听吧。”
    “其实也没什么。”秦渡微微笑着，“我都快记不起来了……也可能那时候真的因为思维神经反应缓慢，除了写书，其他的……什么都没法想吧。”
    “而且还特别喜欢一个人躲在暗处，不喜欢开灯。不过现在又变了，到现在，我又有点怕黑。”秦渡一哂，抱住叶峥的胳膊紧了紧，“不过有你在就好了。”
    叶峥沉默着，把她的手移开。
    秦渡抬头，看见她稍稍往后坐了一点，手臂环过来，把她圈在怀里。
    很有安全感的一个姿势，秦渡笑了，放松身体向后靠过去。
    “你要玩这个吗。“她们俩坐在草坪边缘，叶峥拿过旁边的仙女棒，点上了递给她。
    “好啊。”秦渡接过来，在空中画着圈，“啊，没了。”
    叶峥又递过去一支。
    秦渡在空中写叶峥的名字，再很快地画一个爱心。
    叶峥看懂了，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低低地笑。
    晚餐之后，两家的长辈就先行回去了，把时间留给了年轻人。等真的夜深了，玩累了的众人一一道别，陆玖和林远要送她们回家，被叶峥婉拒了。
    “我开车来的，而且我们也不回家。”
    “什么？”秦渡一个激灵，“为什么啊？”
    陆玖和林远都笑。
    “今天是你们的新婚夜诶，就这么回家，太没意思了。是吧叶峥。”
    “嗯。”叶峥深以为然地点头。
    秦渡打了个冷战，干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好啦，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
    草坪上的灯带还亮着，叶峥牵着她，感受婚礼的余味。
    “以后就是平淡的日子了。会厌吗？”叶峥问。
    “不会啊。”秦渡摇头，“每天都这么隆重，我一定会过劳死的。而且，以后每年今日都是结婚纪念加我的生日，不用想都知道你不会让它平淡的啊，我一点点，都不担心。”
    叶峥不说话，就是笑。
    “……阿峥，我们能不能走了。”坐了一会儿，秦渡望望四周，热闹了一天，现在连点人声都没有，空旷的园区里只有夏天闷闷的风声，“那个，我有点怕。”
    “嗯……那你先去车上等我好不好？我还想在这待一会儿。”叶峥想拿车钥匙给她，秦渡却摇摇头，坐到她身边。
    “不了，我还是和你待在一起。”
    灯下观美人。叶峥稍稍歪着头看她。美妙的灯光此时都变成了模糊的布景，秦渡的一颦一笑，才是最合叶峥心意的样子。伸手揽过她的脖颈，叶峥慢慢印下一吻。
    秦渡闭上眼睛，感觉着叶峥轻轻慢慢的动作，温和的，像三月的春风。不是在婚礼上吻给别人看，就是情之所至，自然而然。
    只那么一会儿，叶峥就松开了她。
    拢了拢秦渡耳边的长发，叶峥眯起眼。
    “好了。我们走吧。”
    酒店当然是一早就定好了的，只不过新换了接待的人。热情无比，领着她们一起上楼。
    “是这样的，我们现在还推出了很多增值服务，比如，可以给您的床位以及浴缸铺设玫瑰，还包括叫早的惊喜，情侣套餐等等，您看有需要吗？”
    “啊。”叶峥若有所思，转头问秦渡，“需要吗？”
    秦渡本来只是默默跟在后面，听到她这么说，脸一下涨成紫色。
    “什么啊！我不要，不要问我——”
    那个接待挑挑眉，目光暧昧。叶峥倒是坦然得很，耸了耸肩。
    “看来我们是用不上了。谢谢你，我们到了。”
    “好的，祝您拥有美妙的一晚。”
    秦渡站在旁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从叶峥手中夺开房卡，刷得一下躲起来了。叶峥无奈地笑，不再去理那个接待，推开门找到窝在沙发上抱枕头的人，轻轻唤了一声。
    “老婆。”
    说完自己又笑了，不好意思地捂住眼睛。
    秦渡瞄瞄她，没好气地把她拉到身边。
    “讨厌你。”
    “讨厌我还抱我。”叶峥兴味很浓，手指轻轻蹭她的脸，“那个，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玩什么，三国杀？”秦渡有点犯难，“我不会那个。”
    “谁会在新婚夜玩三国杀啊。”叶峥扶额，从口袋里抽出一条黑色丝带，“玩捉迷藏怎么样，你蒙眼睛？”
    “我不要。”秦渡断然拒绝，看着那条丝带连连甩头，“我不要，不要不要——”
    “叶峥我发现你太恶趣味了，我不会屈服的。”
    看到叶峥的手都要伸过来了，秦渡连连往后躲。
    “哎呀我真的不要……”
    语气越来越弱，叶峥笑了，捏捏她的耳朵。
    “耳根明明那么软，还学人家铁骨铮铮。”
    “哎呀——”秦渡背抵上沙发背，都被她逼到绝境了，“你不要给我戴，我不要玩这个啊……”
    “就一次，一次嘛——”叶峥完全不把她那点小挣扎放在眼里，“好了，我现在躲起来了哦，你不能摘下来，戴都戴上了，不陪我就是不爱我啊，你摘下来就是不爱我。”
    “什么啊……”秦渡伸出手空抓了抓，急得声音都颤了，“我说了我不要玩，我看不见你……”
    房间内灯光昏暗，秦渡又蒙着眼，站起身来差点撞到茶几。
    叶峥站在床角，看着她一小步一小步地挪。
    “叶峥你在哪啊，你出个声好不好。”
    房间里太静了，秦渡心里特别没底。
    “你别闹了……我都跟你说了，我怕黑的……”好不容易找到墙扶着，秦渡声音都带哭腔了，“我看不见你，我害怕……”
    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现在却会说“我看不见你，我害怕”。
    叶峥终于走过去，扶住她在虚空中乱抓的手。
    “你讨厌死了。”
    秦渡真的有点生气了，抓着叶峥的手臂很用力，但即使这样，依旧没有主动去摘丝带。
    叶峥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她只是用力将秦渡推到墙上，深深吻住她。
    感受她的惊惶，感受她的安定，感受她在黑暗里，是有多么紧地依靠着自己。
    秦渡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却更加敏感，叶峥的吻甚至已经不是吻了，更像是一种疯狂的舐咬，在她身上逡巡的手心炙热，像是在点火一般，蓦地就让秦渡想起了晚上点燃的那许多仙女棒。
    “阿峥，你等一下……把这个摘了……”
    秦渡轻喘着，指了指自己眼睛上的丝带。
    “你为什么不自己摘？”叶峥的脸很红，笑得有些痞，“我现在很忙。”
    “你忙个鬼——”秦渡气死了，用膝盖顶顶她，“你自己说的，我自己摘就是不爱你。”
    “所以你要戴着。”叶峥理直气壮，牙齿磨着秦渡细腻的脖颈，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印记。
    秦渡脑子一片昏沉，又生气又无奈，想推她又推不开，只能尝试着讲道理。
    “叶峥，你就准备这样度过这么珍贵的一夜吗？”
    “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叶峥又笑，“不然呢？”
    “我觉得我们可以聊聊天，然后抱着睡觉。”秦渡想得很美，“来日方长，你要……呃。”
    “谁家的新婚夜是抱着睡觉的？”叶峥好笑地戳戳她的额头，“别挣扎了。”
    秦渡没辙了，只能紧紧地抱着她。
    “那我不要站着，腿好酸。眼睛也痒痒的，我们还没洗澡，你忘了？我好累呀，阿峥。今天还是我生日呢。”
    叶峥的动作停了，抱着她，叹了一口气。
    本来想着秦渡怎么胡搅蛮缠都不好使的，结果人家软软地撒个娇，叶峥就抵抗不了了。
    “那一起洗。”
    这是叶峥最后的坚持了。不然她一个人洗睡着了，叶峥能怎么办，一个人看天花板过新婚夜？
    “好嘛好嘛听你的。”
    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至于秦渡是怎么在浴缸里度过了这一个难忘的新婚之夜，就不便多提了。
    叶峥倒是神清气爽，第二天照例醒得比秦渡还早。
    她起来的时候，秦渡还在做梦。梦见有一只小鸟在窗外，哆哆哆地敲窗户。她把窗户打开来，小鸟爪子一松，落下一片香樟叶，正好掉在秦渡的手心里。小鸟又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她收到了，才拍拍翅膀飞走了。
    “什么啊……”
    睡醒的秦渡一坐起来，浑身的酸痛差点又让她倒下去，揉揉头发，还有点晕。看看窗外，没有香樟，也没有小鸟。
    倒是叶峥一直靠着门框看着她，端着两杯咖啡，笑得餍足。
    “老婆，早。”
    ————————————白鹿司·完—————————————————

 第125章 chapter125

    “阮阮。 ”
    “嗯？”
    “亲一下吧。”
    孙阮凑过去，被吴霜月一把捞住。
    被这么箍着，孙阮也不动，眨着眼看她。
    吴霜月笑着低头，轻轻咬她的唇。
    “醒醒。”
    孙阮蹲下身，推了推沙发上的人，“别睡了，我的枕头都被你咬烂了。”
    吴霜月猛地惊醒，看着孙阮蹲在自己身边，立刻就翻了个身坐起来，抽了张纸擦嘴。
    “呃……对不起。我明天买一个还你。”
    孙阮摇摇头，站起来拉开客厅的窗帘。耀眼的阳光照进来，冲散一室的迷蒙。
    “你饿？”
    昨天她很晚才过来，孙阮都已经睡了，迷迷瞪瞪地就开了门，也不知道她吃没吃。
    “……还好。”
    吴霜月揉了揉眼睛，“我来帮你做早饭吧。”
    “不用，我有话要跟你说。”孙阮坐到她的斜对面，面色严肃。
    吴霜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什么话不能等到吃完早饭再说吗？”
    孙阮摇头。
    “你不要再过来了。”
    吴霜月整个人怔住。
    “我爱你，但是我确实没有办法再和你在一起。”孙阮淡淡地苦笑着，“你能明白吗？我忘不掉。”
    “我仔细并且清醒地想过了。不能再和你这样下去了……没有意义。我承认，你的改变我是感动的，但这并不足以支持我做下决定。而且这样下去，你很累，我也很累，我不想再耽误你。”
    “我现在并不需要恋人，如果我需要，我也只想找一个人，一个一点也不像你的人。”
    孙阮站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盒蛋糕，还有一瓶酸奶，放到吴霜月面前。
    “我早该和你说清楚的，浪费你这么多时间，对不起。”
    吴霜月呆了很久，忽然笑了，自嘲地笑。
    “这什么，分手费？”
    孙阮摇摇头。
    “你肚子在叫。”
    “……”
    吴霜月低头，定定的，看那盒蛋糕。
    “阮阮，你知道吗，如果你真的要赶我走，就不应该管我是不是肚子在叫。”
    孙阮没说话。
    “其实我们在一起，也是开心过的。”吴霜月继续说，“而且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这样，你告诉我，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孙阮静了很久。
    “我看得到你的努力，我早就原谅你了。不用再良心不安，你没有对不起我了。”
    “那为什么你还要这么说？你不想就这样和我复合，好，你说要做朋友，好，我都可以。你现在是又要和我绝交？如果我哪里做错了，你说，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你什么也没做错，是我觉得不能这样吊着你了，明白吗？”孙阮皱着眉，“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常常来陪我，但是我给不了你一个答案！你不欠我了，你这样不累吗？你有这时间不如去找一个更年轻更漂亮更听你话——”
    “我不要！”吴霜月忽然站起来去拉孙阮的手腕，“你总是说我不明白，那你明不明白？”
    “我没有要你立刻答应我在一起！也没有要你给我什么承诺！我就想经常能看见你，这样不行吗？”
    “如果这样你有负担，我可以少来一些！一个星期一次，一个月一次，都可以！”吴霜月的眼睛里带着哀求和不甘，“但是你要我再也不出现，就是不行！”
    孙阮都被她吼呆了，回过神来挣开她的手，独自走到窗边，背对着她。
    吴霜月昨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吼这么一下，头晕得厉害。站在原地深呼吸着，观察着孙阮的动静，反思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你这么凶有什么用，有理不在声高。”
    孙阮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转过身来，盯住她。
    吴霜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低下头说对不起。
    “我太激动了。”
    “如果你想听我的真实想法，那我就说给你听。”
    孙阮一步一步向她走回来，逆光的身影，像是镀上一层银边。
    “你对我越好，我越害怕。你越是说甜言蜜语，我越是心灰意冷。在我这里，你始终是轻佻的，你自己发觉不了。我不是说这样不好，以前，没发生那些事的时候，我觉得那样是魅力，是吸引，但是现在，我……无论如何，没有办法接受。你抱我，我第一个反应是躲，因为我脑中始终会想起你这样抱过别人……”
    “你还记得秦渡的婚礼上，你不吃过敏药，就为了问我是不是接受捧花？当时我特别生气，哄一个女人回头就那么重要？你能为了情情爱爱这种事，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及——如果以后出现了更好的人，你真的爱上了别人，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会顾及我？”
    “这不能说是你的问题，只是我……我很怕，不仅仅是怕以后未知的变故，我还很怕，怕自己因为贪恋你的付出，就像从前那样，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霜霜，再用那么多年去重蹈一次覆辙，我没办法说服自己——”
    “孙阮。”
    吴霜月打断了她。
    “之后我说的话，我就说这一次。信或不信，都是你的选择，我完全尊重。你听我说完了，如果你还是决定要我走，那我……无话可说。我立刻就走，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冷，眼神很空，像是很失望，又很难过。
    孙阮刚刚吐露完心声，有种如释重负后，脱力的茫然。听到她这么说，完全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好，你说。”
    “第一，我现在不轻佻。你可以随便去问，不管男女，我现在都保持着距离。你觉得我还轻佻，是因为我只对你这样。你看到的我，就是只有你能看到的我。我为什么会轻佻，为什么有时候忍不住想逗你，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就是想看到你，我看到你我就想碰你，我没有办法。如果这样你介意……我以后会克制，尽量。”
    “第二，我以前做错过事，我真的很抱歉，我很诚心地在弥补。婚礼上那件事，也是一样。你觉得我为了哄女人连命都可以不要，只不过因为那个人是你。你明白吗，我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不是对随便一个人都掏心掏肺想求她回头。你问我累不累，说实话，我很累，我累得……真的，这辈子我不会对第二个人这样了。”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努力这么久，你都是这么看我的……我现在觉得自己是个傻逼。”吴霜月捂着眼睛，“对不起，我不是要怪你……我……先走了。”
    孙阮愣愣的，做不出任何的反应。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她们第一次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明白。
    以往，吴霜月竭力讨好，她藏着掖着，表面的平和下，多得是隔阂和误解。这样的关系是无法持久的，该爆发的问题，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吴霜月没意识到，她只是凭着一股劲在坚持，孙阮也许意识到了，但是她选择隔断这种联系。
    还好，淤积的伤口终于等到了被划开的一天，可两个人都懵了。
    原来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原来……谁也不是真的了解谁。
    吴霜月夺门而出之后靠在门外，无力地滑下去，蹲在地上。
    “什么啊……”
    她知道自己错过，从来没有否认，从来没有抵赖过，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没有谁比她更懂那份悔恨和痛苦，她比任何人都要严苛地责备自己，要求自己，改变自己。可是，犯过一次错，就必须要下地狱吗？
    说什么要做朋友，她以为是有机会有希望了；明明是关心她的，明明说还爱她了，她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结果原来孙阮是那么想她的。
    那么想就算了，还就这么说出来了，那么伤人的话……
    谁没有心啊，谁不会疼啊。
    吴霜月哭了，果然梦都是反的。
    孙阮还站在原地，慢慢蹲下去，抱着自己的腿，蜷缩起来。
    从来没有见过吴霜月那样的表情，可她不知道应不应该追出去。
    “我错了吗……”孙阮把脸埋进膝盖里，“是我太矫情了吗……”
    她从来就不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小时候听父母的，长大了听吴霜月的，现在这种时候，秦渡也不在身边，孙阮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又应该去问谁。
    不追，良心不安。追回来了，万一自己还是无法接受，又怎么办，那对吴霜月，不是二次伤害吗？
    犹豫了很久很久，孙阮的腿都快要蹲麻了。
    揉了揉眼睛，准备回书房。
    算了。本来也就是想要让她走的，现在不是正合意吗？让她去过自己的人生，不要每天陪她挤在这个小房子里，睡沙发，看脸色……原谅了，已经原谅了，两不相欠，各自过各自的，不是很好吗？
    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情。孙阮，不要回头。不能反悔，不能回头。

 第126章 chapter126

    手握着书房的把手，握得很紧很紧。
    平时轻易就能开了的门，今天怎么拧也拧不开。孙阮泄气地蹲下来，心里很乱。
    这两年经历了太多的事，分手、结婚、离婚、再到今天的摊牌，每经历一件，就好像脱了一层皮一样，很累，又很空虚。她把很多很多的精力都花在工作上，因为工作始终还在她的掌控中。而感情，好像感情上的每一步，自己都走得心惊胆战，走得彷徨无措，走得破绽百出。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得这么糟，明明每一次，最错的人那个人也不是自己，可总无法释怀的人，却还是自己。她也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听到吴霜月刚刚说的，她更是本能地感到恐慌，原来一直以来，她又都想错了。
    吴霜月那样的剖白，她痛心失望的眼神，把孙阮从前牢牢树立的心防全部推翻了。是自己做得不对吗？是自己太过分，践踏了他人的真心吗？是该重新接受她吗？我虽然爱她……我爱她吗？我爱她我为什么要赶她走？可我不爱她，我又为什么如此为难？有爱，就够了吗？我能相信她吗？我从未真正地放下过，那我现在坚持的，到底是什么？
    屋外很静，孙阮不停告诉自己不要去听，可注意力根本控制不住。没有声音，那她是已经走了，还是……
    站起身来，孙阮也有些晕。扶着墙缓了一会儿，慢慢向玄关挪去。
    原谅比复仇更需要勇气，信任也一样。这种勇气，孙阮原本是有的，可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足够勇敢。
    但是现在……看一眼，就看一眼。反正今天总要出门的，早一点晚一点，这个门都是要开……
    咔哒——
    门锁转动，吴霜月惊得立刻直起背，回头一看，孙阮苍白的脸，像是也吓了一跳reads;娱乐圈重生之boss宠你。
    “你蹲在这里——你没走？”
    吴霜月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的样子，低下头不去看她。
    “……我昨天一天都没吃饭，现在走不动。”
    憋了很久，就憋出这么一句。
    孙阮愣了愣，噔噔噔地跑回去，把蛋糕和酸奶拿给她。
    吴霜月彻底懵了。孙阮还一脸“你不是饿了吗你为什么不拿”的表情盯着她，弄得吴霜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打发叫花子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孙阮看她还坐在地上，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一时间脑子昏沉，没能顾虑那么多，大概……是伤她自尊了。
    时间已经不早，同一楼层也有不少人已准备出门了，虽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边，但孙阮还是有些不安。她倒没关系，只是吴霜月是公众人物，让她这样坐在自己家门口，怎么想都不妥。
    “你还是进来吧。”
    孙阮听见自己这么说着，“你进来。”
    “我不进。我就在这坐着。”吴霜月骨气上来了，把蛋糕和酸奶都放回她的脚边，“你让我走我就走，你让我进我就进？”
    “要么进来，要么走，不然我叫保安了。”
    孙阮作势要关门，吴霜月腾地一下站起来，不甘地哼了一声。
    “进就进。”
    还坐回沙发上，孙阮把蛋糕酸奶收起来，开了炉灶，亲手做了四个香蕉松饼。
    配了些新鲜的水果，又打了一杯胡萝卜汁。放在托盘上摆漂亮了，再端给吴霜月。
    “喏，现在不是打发叫花子了吧。我自己吃的都没有这么好。低糖低脂，不会长胖，你可以吃的。”
    态度这么诚恳，吴霜月哪里还舍得跟她摆谱。
    “你先吃一个。”她把松饼推过去，吸管放杯子里。
    “怕我下毒？”孙阮皱眉，“我一会儿吃吐司就行了，家里没有香蕉了，只够做这四个。”
    吴霜月执着。
    “你先吃一个。”
    孙阮还是不为所动，指指盘子。
    “再不吃就冷了。”
    “你先吃。”吴霜月坚持，“你吃了，我再吃。”
    孙阮没办法，用小叉子叉起一个松饼，慢慢放到嘴边。
    “吃慢一点。”吴霜月又把胡萝卜汁递过去，孙阮接过，说了一声谢谢。
    明明是自己买的胡萝卜、自己打的汁，为什么要和她说谢谢……孙阮又有点晕了reads;都说初恋没好结果[网配]。
    等她吃完了，吴霜月自然而然地接过那剩下的半杯果汁，就着那一根吸管，慢慢地啜。
    松饼烘烤得很柔软，香蕉味淡淡的，很舒服。
    明明刚刚发生过那么激烈的争执，现在两个人又安安稳稳地坐在沙发边，分享一顿早餐。
    孙阮看着她含着那根自己刚刚用过的吸管，莫名地脸烫。
    吴霜月倒是没有再看她，大概是真的饿了，专心致志地，吃得很慢。
    吃完之后，又主动去把杯盘收拾了，给孙阮烤好面包，温好牛奶，安安静静地端回来。
    孙阮叼着面包，咬得很紧张。
    从那个开门的决定开始，一切都不再按照她之前的考虑在展开了。
    吴霜月依旧没有看她，自顾自地拎着水壶，开始给孙阮养的小植物浇水。
    虽然没有盯着人看，但吴霜月一直注意听着她的动静。孙阮什么时候吃完，把牛奶杯放下了，吴霜月立刻丢开水壶，过去收拾。
    孙阮被她吓了一跳，一口气岔了，打了个奶嗝。
    吴霜月侧头，笑了一下，伸手想帮她擦一擦嘴边的奶渍，想起什么又收了回去，改抽了一张纸递给她。
    孙阮接过，想了想，在她转身之前，拉住了她的衬衫下摆。
    “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下午的。”吴霜月没有回头，任她拉着，“你有事就去忙，不用管我。时间到了，我自己会走。”
    “哦。”
    孙阮松开了手。
    吴霜月把手上的杯盘放下，转过身，坐在孙阮的腿边。
    “你干嘛？”孙阮又愣了，“为什么总是要坐地上？”
    “我乐意。”吴霜月说，“我今天不走了。”
    “为什么，你刚刚不是还说下午……”
    吴霜月笑了，笑得特美。
    “因为我看出来你想我留下来陪你。”
    孙阮把头撇过去。
    “……你看错了。”
    “嘿嘿，不承认也没用。”吴霜月眼圈还红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孙阮不说话了。
    “你是不是在后悔刚刚拉了我一下。”
    吴霜月忽然出声，“不行的，我已经接收到那个讯号了，而且，不管你懂没懂，反正我懂了reads;超级男仆。”
    “……随你怎么说。”孙阮站起身，跨过她试图挡人的脚丫子，自顾自往书房走。
    吴霜月没去追，在她身影快要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轻轻问了一句。
    “阮阮，中午想吃什么？”
    孙阮的脚步果然停住，想了一会儿。
    “冰箱里什么都有。”
    吴霜月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好。”
    孙阮回到书房，关上门深呼吸着，很久才平静下来。
    算了，别想了。凭本能做事，大概……会少很多烦恼。
    吴霜月不太会做饭。以前和孙阮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孙阮下厨，她打打下手，切切姜蒜什么的。那时候孙阮总说她是女明星，女明星的手是不能下冷水，也不能切肉的。但现在吴霜月觉得，什么女明星不女明星的，能哄孙阮回头，能回到从前那样，安安定定的生活，别说下厨了，下刀山火海都没有二话。
    毕竟孤零零的日子久了，心总是悬着。能有一盏深夜里的留灯，一份亲手烘焙的松饼，吴霜月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
    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把食材都拿出来，吴霜月挑了挑，准备做一些……最不容易出错的。
    毕竟今天机会难得，搞砸一次，后悔一生。
    “嗯……西葫芦和胡萝卜擦丝，加入鸡蛋搅拌……哦哦哦黑胡椒还没放！算了现在放也来得及……”吴霜月把手机开着放在一边，时不时看两眼，“1/3碗水……呃，多大的碗啊。算了我看着放吧。”
    “嗯这个煎好了……还蛮香的，那就开始切这个。不对，我应该最后做这个啊！一会儿放冷了……”吴霜月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着，又忽然嘿嘿一笑。
    把刚做好的西葫芦夹心饼切好摆好，吴霜月敲了敲书房的门。
    “阮阮，我刚做了些点心，你能帮我尝尝味道吗？”
    没人回答，吴霜月尴尬地摸摸鼻子。
    “你忙的话那我不打扰了……”
    话没说完，门打开了。孙阮出现在她面前，稍稍避开她的眼神。
    “……不好意思，刚刚我戴了耳机，没太听清。”
    吴霜月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伸手指指自己手上的盘子。孙阮会意，夹起一小块放进嘴里。
    “挺好吃的。”孙阮放下筷子点了个赞，“谢谢。”
    “你喜欢就好了……那我继续去做别的了，这个你先拿进去吃？”吴霜月稍稍探头看了看她书房的布置，“呃，还是我先端出去好了，别把你的资料弄脏了。”
    “没关系。你等一下。”孙阮回到书桌前把图纸保存，稍微整理了一下，出了书房关上门，“我帮你一起。”

 第127章 chapter127

    吴霜月眯起眼睛，乖乖侧身为她让路。
    “请——”
    孙阮有点想笑，忍住了。静静走在前面。
    扫了一圈料理台，把红肠放到水池里化冻，再把吴霜月刚刚洗过的胡萝卜切丝，低着头，非常认真。
    一缕头发从耳边滑落，吴霜月伸手，帮她拨到耳后。头发很软，耳朵……也很软。
    “……谢谢。我去把头发扎起来。”
    吴霜月嗯了一声，看着她的背影，拿起刀接着切。
    孙阮回来见她接了手，就坐在她的对面，亲自指导。
    “这个切得太粗了，以前你看到这么粗的都会挑出来不吃。”
    “这个也太细了，炒炒就会在锅里不见了。”
    “好。”吴霜月额头都出汗了，深吸一口气，“我再试试。”
    孙阮把胳膊搁在料理台上，看了一会儿。
    “……算了，还是我来吧。”
    “不要。”吴霜月摇头，“我可以的，你再等一会儿，你……别老看着我。”
    “我不看着，我怕你切到手啊。”孙阮皱着眉头，要去把刀接过来。
    吴霜月顿时往后一跳，擦了擦汗。
    “你看着，我更容易切到手。”
    孙阮撇撇嘴，好心被当驴肝肺。吴霜月看着她不忿的模样，又忽然笑了。
    “真的有这么担心我吗？”
    “谁担心你，我心疼我的萝卜。”孙阮撇过头去，站起来走到水池边忙别的了。
    吴霜月切菜的声音也停了，把刀放好，擦了擦手，又把围裙解下来。
    孙阮那里正在放水，倒是没有注意她的动静。准备转身拿剪刀的时候，整个人就被抱住了。
    吴霜月从身后圈住她的腰，温热的侧脸贴着她的后颈，激得孙阮一阵一阵的冷战。
    “你，你干什么？”
    吴霜月的声音沉沉的，又有点哑。
    “……我以前真的有那么挑剔？胡萝卜切粗了都不吃？”
    孙阮没想到她会在意这个，想起过去，也有些发怔了。
    “……何止是不吃，你还要发脾气。说我故意做你不喜欢吃的。”
    吴霜月不说话了，只是箍着她的腰，越箍越紧。
    孙阮有点喘不过气，想拉开她的手，却怎么掰都掰不开。
    “……对不起。阮阮，对不起。”
    “算了。”孙阮叹气，“如果我已经决定了原谅你，就不应该总是提过去的事。”
    吴霜月不说话，孙阮想尝试着再挪开她的手，还是不行。
    “……你先放开，弄疼我了。”
    吴霜月讪讪松手，孙阮终于又能自由呼吸了。回头瞄她一眼，指了指水池。
    “你力气大，去处理那个。等它化开变软了再切，胡萝卜我来。不对，我胡萝卜呢？”
    孙阮扫视一圈料理台，又不可思议地看吴霜月。
    “切完了？全切完了？”
    “嗯……”吴霜月低着头，指了指砧板边上的一个小盘子。
    “……就那个。”
    “三根胡萝卜！三根！”孙阮把盘子端起来放她面前，“你就切剩这么点了？”
    怪不得莫名其妙抱上来呢，还以为她真的良心发现对自己的挑剔心存愧疚……
    “……对不起，我马上去买。”
    吴霜月转身就要走，又被孙阮拉住了。
    “好了，大不了就不吃这个。你去弄红肠，切得薄一点，切得难看也不准丢。”
    吴霜月嗯了一声，乖乖走到水池边。
    孙阮叹气，盯着她做饭比自己来做还要累。
    看着她塌着肩膀的背影，孙阮又不好意思让她别在这添乱，看看料理台最边上，那盘夹心饼，她又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虽然冷了一点，但是……
    “好啦，至少这个饼你做得很好。”
    吴霜月一听，背立刻就挺直了。
    孙阮无奈地摇摇头，收拾了料理台，开始安心做饭。
    夏天人就容易食欲不济，孙阮做了些清淡爽口的蔬菜，煮了鸡胸肉和红肠，撒了点黑椒，又做了两杯浆果奶昔，就算可以吃午饭了。
    吴霜月兴致上来，又就着自己切的那一点点可怜的胡萝卜，做了好几块夹心饼。孙阮也不好拦她，被逼着吃的肚子都圆了。
    “这个红肠还不错诶，我切的时候就觉得肯定很好吃，哪里买的？”
    “秦渡送的。”孙阮说，“好像是秦叔叔在北方有很多朋友，送了很多，她知道我有时候忙起来没空吃饭，这个好处理，就给我送了两袋。”
    “哦……”吴霜月咬着筷子，想了想，“她和叶峥蜜月走多久了？”
    “快大半个月了吧……又跑去四川玩了，昨天还和我发了微信，说今天去看大熊猫。”孙阮笑笑，“真羡慕。”
    “叶峥那个暴发户的性格，居然没带她去环球旅行。”吴霜月撇撇嘴，“我看错她了。”
    “你瞎说什么。”孙阮慢慢咀嚼着，“她是都听秦渡的。”
    “我也可以都听你的啊。”吴霜月把筷子放下，犹豫了一会儿，郑重地说，“阮阮，我们和好吧。”
    孙阮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差点噎着了。
    喝了点奶昔顺顺气，孙阮也把筷子放下。
    盯着她的眼睛，孙阮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人是你放进来的，饭是你做给人吃的，这会儿再说什么我不想我不愿，那就不是矫情二字可以解释的了。
    “行吧。”
    孙阮又拿起筷子，低下头，捣了捣碗里的饭。
    吴霜月以为自己听错了，拉过她的手腕：“你说什么行？”
    “……我说，和好，行。”
    “真的？”吴霜月一脸的惊异，“你真的同意了？你不后悔？”
    她虽然说得认真，但到底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孙阮这么忽然地点头了，吴霜月有点转不过弯来。明明早上还……
    “说实话，你早上说的那些……我很震惊，也……很感动，不然我不会让你进来。如果那些话是真的，我愿意再相信你一次，最后一次。”孙阮不去看她的眼睛，声音低低的，“如果这一次还是难看收场，那我也只好认了。”
    这些话一说出口，孙阮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就轻松了。本来……也就是想要相信她的吧。
    不管受过多少次伤害，不管拥有多少委屈的记忆，不管警告自己多少遍，内心……还是想要相信这个人的吧。
    吴霜月喉头动了动，从饭桌前站起来，坐到孙阮身边去。
    孙阮还有点不好意思看她，脸上腾起红晕，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手足无措。
    “谢谢。”吴霜月说。
    “谢谢你能原谅我，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
    她的声音诚恳，听在孙阮耳朵里，稍稍化解了她的紧张。
    “你不要这么得意。”孙阮说，“如果你还……”
    “我不会了……”吴霜月眼圈红了，把孙阮抱进怀里，“我再也不会了……”
    经历了这么多，傻子也明白自己最该珍惜的是什么。
    “好了。”孙阮拍拍她的背，“坐回去吃饭。”
    “嗯。”吴霜月松开她，盯着她的唇看了一会儿，喉头动了动，还是忍住了，“那个，那你什么时候搬回家？”
    “下周末吧。你下午还是去工作，我也要忙，明天周一还上班呢。”孙阮说，“这几天你先请阿姨打扫一下，我不回去给你当老妈子。”
    “是是是。”吴霜月连连点头，给她夹菜，“你吃这个。”
    孙阮没有拒绝，夹什么吃什么。
    一周后，吴霜月自己开车，帮她把行李搬上搬下，两个人收拾到了大半夜，才算大功告成。
    孙阮的胳膊都几乎动不了了，隐隐作痛的，吴霜月也不敢开空调，自己热得不停出汗，还用热毛巾给她敷。
    “好了，我没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
    孙阮推推她的肩，“你去楼上睡吧，去开空调，热的脸都红了。”
    “你不和我一起睡啊。”吴霜月撑着脑袋看她，“你累了，我不会做什么的。”
    “……谁跟你说这个了。”
    孙阮翻了个身，不去理她。
    “害羞了？老妻老妻的……”吴霜月凑过去，也不敢压着她，轻轻捏她的胳膊，“我不热，我就在这睡。”
    “……那随便你。”
    孙阮也不多说，自己先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没能睡着，吴霜月的手指倒是还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按摩着，也不知道她累不累。
    “好了别按了。”
    孙阮翻身回来，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
    “想表现也不急于一时，你明天还有工作。大明星，赚不到钱，我就不要你了。”
    吴霜月是很困，这会儿眼睛都睁不开了，听她这么说，微微笑着，轻轻搂住她。
    “好。你不要我，我也缠着你。”
    孙阮没说话，盯着她看。
    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早没了当初的悸动。可每次这样凝望着她的眉眼，心里都会涌上一股迷恋。我可能也是个外貌协会吧，孙阮想。
    “干嘛这么看我。”
    她这么一动不动地盯，吴霜月当然发现了，半睁着眼睛笑问。
    孙阮歪着头，点点她的鼻子。
    “我就是觉得，可能你天生就是吃演员这碗饭的。”
    “你是在夸我好看呗。”吴霜月捏住她的手指，“那亲一个吧？”
    “嗯。”
    孙阮点头，爽快地凑过去，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睡吧。”
    吴霜月把她抱紧，呼出一口长气。
    “我到现在才相信你真的回来了。”
    “嗯。”孙阮抚着她的背，心里很安宁。
    吴霜月闭着眼，在坠入梦境以前，吻了吻怀里人的头发。
    “阮阮，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第128章 chapter128

    一个多月以后，叶峥和秦渡终于舍得回来了。 孙阮跟着秦格陆玖一起去机场接，免不了要打趣几句。
    叶峥她们走的vip通道，还戴着大大的墨镜，孙阮环着秦渡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
    “霜霜也想来的，但是她最近剧组进度很赶，请不了假。”
    “嗯？”秦渡嗓音提了一个调，表情夸张地移下墨镜，“……霜霜？哪个霜霜？”
    孙阮脸又红了，轻轻捏了她一下。
    “还有哪个。不就一个。”
    “哦！”秦渡撇撇嘴，又很快笑起来，“你终于同意啦。”
    “嗯，我想通了。先这么着吧，你以前不是也说过今朝有酒今朝醉。”孙阮瞄瞄一直听着这边动静的叶峥，“叶峥，谢谢你，我知道……你也帮了很多。”
    叶峥稍稍点头：“没关系。”
    孙阮愣了愣，悄悄附到秦渡耳朵边。
    “她怎么了，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你们吵架了？”
    “我们俩能吵什么，假期结束了，某些人不肯上班呗。”秦渡偷偷地笑，“刚刚一看到小九也来了，差点没掉眼泪。”
    叶峥掉眼泪当然不至于，可是本来还有说有笑的，远远的看见陆玖，脸立刻就垮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哪怕走前都安排过，也难保不会出现一些特殊情况。这会儿看见陆玖，就和小时候放学碰见班主任，是一样一样的。
    到了车上，陆玖一边开车，一边跟叶峥blabla，众人听着，都觉得压力很大。
    “那个，小九，一会儿先回我们家吃饭吧？我爸下厨哦。”秦渡揽着叶峥的肩，“也让叶峥调整一下嘛，洗个澡什么的。我看你最近也很累了，你也休息休息，就一个下午，好不好？”
    陆玖胡子也不知道几天没刮了，短短的胡茬看着就很扎手。听秦渡这么一说，也总不好拂了她的意，轻轻点了点头。
    秦渡笑了，得意地给叶峥捏捏肩。
    这种话叶峥自己总不好说，说了就是偷懒，就是不成熟，就是好逸恶劳嘛，但是秦渡说就不一样了，陆玖也不好拒绝。
    秦格看在眼里，好笑地摇头。
    回到家一开门，秦渡把包一丢，立刻抱起跳过来的小肥猫。
    “哎哟了了长这么大啦！想我没有，嗯？”
    了了已经一岁多了，被秦格养得油光水滑的，长得好看性格又粘人，抱着秦渡就不撒手。秦渡挠挠它的下巴，看它舒服地呼噜，笑得特开心。
    叶峥冷冷看了一眼，揪着了了的后颈把她从秦渡怀里提出来。
    “你干嘛呀。”
    秦渡看着了了悬在空中，还对着她挥着小爪子要抱，心疼死了都。
    “你没洗手。”叶峥把猫放下，看它又去搂秦渡裤腿，不耐地啧了一声。
    什么猫，缠人死了，一点骨气都没有，整天就知道抱大腿。
    “好好好我现在去。”
    秦渡站起身，往厨房走，了了跟在后面，抓她的拖鞋。
    孙阮见着了，也跟着进了厨房，洗了手就要玩猫。叶峥靠在门边，看她们两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不屑地哼了一声。
    “三个受。”
    “叶峥你说什么？”秦渡耳朵尖，抬起头来眯起眼看她。
    “ok，我什么都没说。”叶峥举起双手，噔噔噔地跑了。
    秦渡撇撇嘴，心说你才是受。
    吃过午餐，秦渡把了了托付给孙阮，自己上楼帮叶峥收拾行李。
    “好啦，你休息吧，休息好了去洗澡。对了上次给爸买的剃须刀放哪儿了？拿一个新的给小九用。”
    “干嘛呀，不陪你的猫女儿啦。”叶峥还卖乖呢，“我自己能行。”
    “你和猫吃什么醋，啊，二傻子。”秦渡过来揉她的脸，叶峥顺手一拉，把她拖进怀里。
    两个人陷在沙发里，叶峥低头去咬她的脖子。
    “反正你抱它的时间比抱我的多。”
    “那怎么办呢，要不然你也变成了了那么小，我天天把你揣兜里。”秦渡好笑地搂她，又看了看时间，“吶，抱二十分钟，然后你去洗澡。”
    “好。”叶峥闷闷地答应。
    秦渡抚着她的背，哄小孩儿似的。
    洗好澡，秦渡给她吹好头发，没坐一会儿呢，陆玖就上来要人了。
    秦渡摊手，无奈地看向镜子里的叶峥。
    “没办法啦叶总监，我也帮不了你了。”
    叶峥点点头，转过身来亲亲她。
    “那我走了，可能很晚回来，也可能明天早上才回来，你不要等我。”
    “我今晚也想写点东西，看状态吧，不会刻意等。”秦渡给她整整衣领，又笑了笑，“出发吧，皮卡叶——”
    “我觉得我应该把猫带走，这样你就会盼我回来。”叶峥笑着，又爱又恨地捏捏她的耳朵。
    秦渡没好气地打开她乱摸的手：“说什么呢，好像我一点都不盼你回来一样。行啦快走吧，小九等好久了，我觉得他一定在说我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我可没有啊。”
    陆玖门外清了清嗓子，秦渡脸又红了，推着叶峥的背把她推出去。
    “带给工作室的礼物都在门边上那个黄色的箱子里，你直接带走就好了。”
    “嗯。”叶峥叹口气，认命地关上大门。
    看了陆玖一眼，又看看箱子。
    “愣什么啊，提着。”
    “是是是……”陆玖跟在后面，一样唉声叹气。
    “老板，你可回来做事了，你也给我放放假吧，天天看你们秀恩爱，我也想找女朋友啊！”
    “哦？”叶峥回头，不怀好意地打量他，“女朋友？”
    “干嘛，不找女朋友找男朋友啊。”陆玖都要气死了，“说多少遍了我不是基佬——”
    “好好好你不是。”叶峥心里不痛快，只能图个口舌之快，“不过基佬怎么了，基佬也有真情，基佬也有真爱——”
    “行啦行啦！”陆玖哼哧哼哧地把箱子搬上车，知道自己现在就是无尽工作的化身，怎么看怎么碍眼，“我不说话了……”
    到了工作室，把礼物分发之后，叶峥就投入了积压下来的公事中，晚饭也是秦渡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才记起来要吃。
    一直到天蒙蒙亮，手头最紧要的事都一一处理完，叶峥靠在沙发上，手都抬不动了。
    办公室外面也慢慢静下来，有的回去了，有的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陆玖敲敲门，端了杯咖啡进来。
    “我知道现在来打扰你特别没良心啊，但是呢，这个之后的行程是比较密集的，我需要现在跟你敲定。”
    叶峥点点头，示意他说。
    “西班牙那个电影节闭幕式，30号的那个，一个红毯跟拍，一个杂志内景。”
    叶峥翻了个身，捂住耳朵。
    “……知道了。”
    “回来之后，两个杂志，一个晚宴。不要说你不想去，你在圈里混，这个晚宴是肯定要去的，其他的我都推了，这个没法推，你克服一下。”
    “知道了……还有什么，一次性说完。”
    “还剩一个真人秀，不是要你去录，就是人节目组要借我们的棚，你给嘉宾拍几张，稍微露个脸就可以。”
    “没了？”叶峥问。
    “没了，半个月内，就这么多了。”陆玖合上行程表，鞠了一躬，溜之大吉。
    叶峥揉揉头发，深呼吸了几口，困得要死，但合了眼也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拿了行程表来看，就着咖啡研究了一下拍摄对象和主题，圈圈画画的，若有所思。
    秦渡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提着早餐和热牛奶，轻手轻脚地进了工作室。
    外厅的灯都还没开，秦渡伸着脖子看了看，好多人都还趴着睡呢。叶峥办公室的百叶窗也是合上的，她轻轻拧动门把，探了个头进去。
    叶峥还在电脑前拧着眉不知道在看什么，听到响动转头一看，忽然笑了。
    “你怎么来了。”
    秦渡努着嘴，把门关上，抬头望望走过来的叶峥，把早餐盒塞到她手里。
    “我要不来，你肯定还饿着呢。”
    “这里面是什么？”叶峥拉着她坐下，敲敲早餐盒，“还是热的啊。”
    “当然是热的啦，我煎的蛋饼，卷了鸡肉和蘑菇，你尝尝看。”秦渡心疼地摸摸她的脸，“累死了吧？”
    虽然说蜜月是度假放松，但怎么说也是在外奔波，一回来又投入工作，肯定还是累人的。
    “没事，我还好，对了你等一下，我先去刷牙洗脸。”叶峥要起身，又被秦渡拉住了。
    “先吃吧，我不嫌你，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行吧。”叶峥笑笑，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小蛋卷放进嘴里，“嗯，好吃。”
    “吃慢点。”秦渡打开牛奶插好吸管递过去，“不要噎到了。”
    叶峥点点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看看秦渡。
    “我过两天得走，去西班牙。你看。”
    秦渡扬扬眉，拿起她放在小几上的行程表，叹了口气。
    “好辛苦啊。”
    “辛苦倒还好，就是没空陪你了。”叶峥把早餐盒放下，“但是我很快就回来，四五天最多了。”
    “我没关系啊，你干嘛要有负担。”秦渡好笑地抽了纸巾帮她擦擦嘴角，“你安心工作，我替你看家护院。”
    “什么看家护院，我最想看住的就是一个你。”叶峥把她扑倒了，趴在她身上不动弹，“……我不在家，那只肥猫要得意死了。”
    秦渡好笑：“什么啊，了了明明也很喜欢你，但是它每次想跟你玩，你都要踢它。”
    “哎，我不想做人了。”叶峥学着了了的样子在秦渡胸前蹭，“每天就吃吃玩玩，还有你陪。”
    “哎呀好了好了……”秦渡被这只大猫蹭得都快呼吸困难了，“你现在还是很忙吗，要不要回家睡一觉？”
    “嗯，行吧。剩下的我带回去做也可以，本来想回去的，怕吵着你睡觉。”
    叶峥腾的一下站起来，收拾了文件夹和包，写了张便利贴贴在陆玖的桌上，就带着秦渡回去了。
    陆玖睡醒了，看见三个大字：“我走了”，无力地又趴回桌上。
    黑心老板，毁我青春，颓我精神，败我良缘……

 第129章 chapter129

    秦渡把叶峥带回家后，叶峥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脸也因为熬夜的原因有些浮肿。洗漱过后，秦渡拉上纱帘，把人好好地放平在床上，又帮她戴好眼罩，亲亲她的脸。
    “好了，睡吧。我就在房里看书，陪着你。”
    “嗯。”
    叶峥答应了一声，因为太困，很快陷入沉沉的睡眠。
    房间里很静，点上了淡淡的安神熏香，只有秦渡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她背对着房门，连门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条缝都不知道。
    叶峥睡了很久，忽然就觉得耳垂热热湿湿的，还有点痒。
    嘴角挑起，轻轻翻了翻身。
    “昭昭……不要闹。”
    沙发上的秦渡“嗯？”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耳边的感觉消停了一会儿，又来了，而且这一次叶峥非常肯定，这是舌头的触感……
    “怎么啦，忽然这么粘我。”
    叶峥摸摸鼻子，半梦半醒的，还美着呢。
    “说梦话？”秦渡伸头看了看，觉得好笑，“做什么春梦呢，二傻子。”
    叶峥当然听不见，笑着笑着，又睡着了。
    秦渡看了看时间，听见了秦格上楼来的声音。为免吵醒叶峥，她把书放下，自己出了房间。
    “要不要叫小叶吃饭？”秦格戳戳手表，“她早上吃了吗？”
    “早上吃了。”秦渡拉着他下楼，“别叫她了，让她再睡一会儿。饿了自己会醒的，到时候我再给她做。嗯，中午吃什么？”
    “今天遛猫回来晚了，随便做了一些。对了，咪咪呢？我一进门撒了手就见不着它了。”
    秦渡气死了：“说多少遍了，不叫咪咪！不过我也没看见……”
    四下看看，秦渡摆摆手。
    “不知道又躲哪里玩窗帘呢……我们先吃吧。”
    叶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睡得很好，也做了很好的梦。
    神清气爽地摘下眼罩，发现自己的耳垂还有点湿湿的……
    腾的一下坐起来，看见好好地靠在沙发上的秦渡，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想开口说话就听手边“喵——”的一声，一团灰色的东西跳了几跳，跃到秦渡的肚子上。
    “哎哟——”秦渡刚被忽然坐起来的叶峥吓了一跳，这会儿被这么一扑，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事吧？”叶峥掀开被子下床，看着秦渡怀里那只肥猫，神情复杂。
    “没事……”秦渡揉揉猫，“中午还在找它呢，看这样子不知道躲哪里睡觉去了。是不是呀，了了？”
    看叶峥一直站在身边不说话，秦渡把猫放下让它自己去玩，站起来搂叶峥的脖子。
    “你是被它弄醒的吗？时间也不早了……饿不饿，吃点东西？”
    “这只猫……多大了？”叶峥问。
    秦渡有点奇怪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一五一十地答道：“一岁多了啊，很聪明，她现在居然还会开门了。我也是昨晚才发现的，它会跳起来抓门把！而且它居然还有小时候嘬奶的习惯，昨晚上我睡觉的时候……”
    “它也舔你了？”
    “嗯？”秦渡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叫‘也’？”
    叶峥捂着眼睛，欲哭无泪。
    秦渡愣了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拼命忍笑。
    “哦——所以你那时候说话，是以为那时我在……嗯？”
    “别说了。”叶峥实在难以接受，自己被一只肥猫调戏了，怨念地抱住秦渡，“我饿。”
    秦渡笑笑，还没回答，自己玩腻的了了又跳过来，学着叶峥的样子，搂秦渡的腿。
    叶峥现在怎么看它都不痛快，简直是恶意争宠！怒目而视揪着后颈把它丢开，抬头跟秦渡告状。
    “烦死了，把它锁小黑屋里。”
    “好好好，都听你的。”秦渡觉得挺好笑的，怎么跟一只小猫也能较上劲，顺顺她的毛，“走吧，吃东西去。”
    做了些甜食安抚好了有起床气的叶峥，秦渡跟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秦格打了个招呼，又跟着叶峥上楼了。
    书房是两个人共用的，一整面墙都是书，秦渡的文学类在左边，叶峥的画册和海报在右边。书桌是用一张古董餐桌改的，非常古朴的木纹，现在散着许多写写画画的资料，大多是秦渡昨夜的成果。
    “干活吧，桌子分你一半。”
    把自己的电脑和资料收拾好了，往边上移了移，秦渡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坐过来呀。”
    叶峥点点头，安置好自己的笔记本，又抬头看她。
    “我一会儿可能要和小九开个视频会，会吵哦，没关系吗？”
    秦渡摇头，指指自己的耳机，示意没关系。
    “别总戴那个，对耳朵不好。”叶峥给她的杯子里续上茶，“好啦，我也开始工作了。”
    秦渡笑了笑，没再说话。
    书桌很宽敞，两个人一起，也足够。各自对着电脑，余光里总有对方的存在，也很安心。
    两天后，叶峥就启程去西班牙了，当天秦渡也要去出版社，叶峥没让她送，叮嘱了晚上睡觉要锁门防猫，又约定了每天早上北京时间八点要视频，才算放心离开了。
    偌大的房子忽然就又剩下父女两人了，秦格偶尔要打趣秦渡，秦渡都皱皱鼻子呛回去。
    “爸，要不你也找个伴儿吧，不然你没事就总挤兑我。”
    “我才不找呢……天天哄着你伺候着你我就够了，没那个心思再去哄别人。”秦格摇摇头，“而且就你这个脾气，也就我和小叶受得了。”
    “我脾气怎么了，我脾气可好了。”秦渡捏捏怀里的猫耳朵，“是不是呀，了了？”
    怀里的猫没动静，像是又睡着了。
    “真能睡。”秦渡笑着摸摸它，“是不是因为家里只有它一只猫，挺寂寞的，所以玩累了只能睡觉啊。”
    “你这话说的，挤兑谁呢。”秦格伸手戳她的脑袋，“什么意思啊，嗯？”
    “哎哟喂你想多啦！我说的真是猫——”秦渡好笑地躲他的手指，“真的，要不然再养点别的。爸，你给我买两只兔子吧，小奶兔，特别小的。”
    “你会不会养啊，兔子可比猫娇贵，你小时候就养死过一只——”
    “什么啊！小时候那只是巷子口那个死胖子小罗给我摔的！现在想起来我还气呢……趁我不在家，你也不好好看着。”秦渡不忿地摇头，“不行，我就要养，我要养兔子。”
    “好好好……“秦格没办法，一边应着一边腹诽。
    得，就她这个脾气，开了这个头，家里马上就要变动物园了。
    第二天早上和叶峥视频的时候，了了又跳上来，熟门熟路地卧在秦渡的臂弯，秦渡一边还打着字呢，怎么摇胳膊都摇不走，忍不住要笑。
    叶峥看得不爽，要秦渡把它拎下去。
    “干嘛呀，你也不陪我，还不准了了陪我。”秦渡故意逗她，“要么你现在回来嘛，要么就别拦着我们母女情深。”
    叶峥沉着脸：“你说的啊，我现在就去买机票——”
    “哎哎哎，别。我开玩笑的，我把它抱出去，高兴了吧。”
    秦渡抱着猫，把它放进电脑边的小猫窝里，拍拍她的脑袋。
    “乖一点，别乱动哦。也不能到电脑前面，被你妈妈看见要骂的哦。”
    “秦渡——我听见了！你糊弄我！谁是那肥猫的妈啊？”
    音箱里叶峥的声音气急败坏，秦渡赶紧坐回位置，看了看时间。
    西班牙现在是凌晨一点，秦渡伸手摸摸摄像头，看在叶峥眼里，像在摸她的头。
    “好啦，你辛苦一天了，不要发脾气——洗漱过了吗，早点休息呀。”
    叶峥好哄得很，这会儿碍眼的肥猫不见了，她趴在桌上，眼神可怜兮兮，像只寂寞的小狗。
    “你不陪我，睡不着。”
    “那你把视频开着放枕边吧，然后闭眼睛。”秦渡在屏幕这头下达指令，“快点，你那儿都不早了。”
    “其实我过会儿还有工作……五点钟，有一个酒店里的内景。睡也睡不了一会儿了，就想和你说说话。”叶峥揉揉眼睛，“你早饭吃了吗？”
    “当然吃了。”秦渡看她疲惫，心疼不已，“还是睡一会儿，四个小时也是睡，听话。现在站起身，去换睡衣，然后关灯——”
    叶峥没办法，听她指挥着，倒在床上，没聊几句就真的睡着了。手机还抓在手上，秦渡看着屏幕里她的倦态，给陆玖发了个微信，想问问为什么安排得这么紧凑，明明看行程表的时候，没有这么辛苦啊。
    陆玖大概也没睡，很快就回复了。
    “她想早点回国，说是水土不服睡也睡不好，不如早点弄完了回国睡觉。虽然我不懂她本来就是一个海归，到了国外有什么可不服的……”
    秦渡叹气，想了想，回复道：“那她想什么时候回国，明天？”
    “嘿，没错。她让我买的明晚的机票，也就是北京时间后天五点多，到家大概也要晚上了。”
    “知道了，你盯着她多休息。”秦渡无奈地收起手机，看着屏幕里叶峥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傻姑娘。

 第130章 chapter130

    叶峥回来的那天，秦渡去接他们。看小说最新更新来乐文小说网,http://www.lwxsw.org/ 已经入了十月，夜风开始有了凉意，秦渡在车里等得几乎睡着。过了零点，才收到他们降落的消息。
    叶峥在飞机上睡了会儿，见到她还有点恍惚，见她只有一个人，又有点惊讶。
    “你怎么过来的？”
    “开车啊。”秦渡晃晃车钥匙，“虽然我很少开，但我也是有驾照的哦。”
    说着张开双臂，歪着脑袋笑。
    “不想我吗？”
    叶峥站在原地愣了会儿，扁着嘴，要哭不哭的，撞进秦渡怀里。
    “想。”
    陆玖一脸受不了，认命地把行李搬上车，又从秦渡手里接过钥匙坐上驾驶位。
    “好啦，两位女菩萨，这才几天没见啊，咱能回家了再腻歪吗？我也好困啊。”
    “好，马上来。”秦渡转头对着陆玖笑了笑，又拍拍叶峥的背，“走吧，秦姐姐带你回家了。”
    “嗯。”
    叶峥放开她的腰，一手牵着她，一手打开车门。
    秦渡坐进去，把给他们带的宵夜和汤拿出来。
    “知道你们飞机餐吃不好，我做了一点寿司，吃一点吧。吶，小九来一个，吃完了回去好好睡觉。”
    秦渡戴好手套，捏了一个就往陆玖嘴边送。叶峥看见了，瞟了她一眼。
    “他自己有手。”
    “可他在开车呢。”秦渡赶紧把手收回来，又捏一个去喂她，“好了好了别急，你也有。”
    叶峥哼了一声，顺势靠在她腿上，秦渡喂了一个，又好笑地摇头。
    “你这样躺着吃，不好消化的。”
    “我坐了十几个小时，坐不住了。”叶峥说。
    秦渡点头：“好吧。”
    又喂了几个，秦渡把食盒整理好，把没动过的那一份放到副驾驶位上，示意陆玖一会儿带走。
    叶峥看见了，没说什么，抱着她的腰闭目养神。秦渡摸摸她的后脑，轻轻地顺着她的头发。
    到家之后，秦渡本想让陆玖暂住在客房的，毕竟时间已经很晚，疲劳驾驶也不□□全。但陆玖看叶峥的模样就像是不想他留下，只能婉拒了秦渡。秦渡瞄了叶峥一眼，没说什么，送陆玖出了门，回来看叶峥倒在床上，几乎已经睡着了。
    秦渡从另一边上床，给她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下，把床头灯拧到最暗。
    感觉到叶峥的手又缠过来，秦渡就知道她没有真的睡着。
    “阿峥。”
    叶峥声音嗡嗡的，有种累极的沙哑，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你以后对小九好一点，行吗？”
    秦渡声音很轻，叶峥慢慢睁开眼睛。
    “我不是说你对他很坏啦，就是感觉小九好像有点委屈。你不是跟我说你们早就和好了吗。”
    作为叶峥身边最亲近也最得力的助手，秦渡不希望他们之间还会有隔阂。工作已经很辛苦了，和讨厌的人一起工作更是成倍辛苦。更何况又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如果叶峥真的不喜欢他，不如早点分开，也许更好。秦渡就怕叶峥顾及她的心情，什么都憋着不说。
    和她面对面，秦渡的手心贴着叶峥的耳朵。房间里很静，秦渡也记得锁门，以防了了忽然进来粘人。
    叶峥看了她一会儿，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又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可以对他好点，但是你不行。”
    “嗯？所以，你是在吃小九的醋吗？我都把他当弟弟诶。”秦渡听明白了，好笑地捏捏她的后颈，“你自己说你几岁了，还这么傻，我都是已婚妇女了哎，要过三八节的那种。”
    “不管。”叶峥把她抱得很紧，“我要睡觉了。”
    “好好好，你睡吧。”
    她这么疲惫，秦渡也不再多说，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环着她，一同陷入睡眠。
    翌日清晨，叶峥也算是已经补足了觉，就是肚子有点饿。闭着眼睛摸摸身边，没人。
    “诶？”揉揉头发坐起来，“去哪儿了，一大早就不在房里。”
    “你醒了？”
    秦渡的头顶包着大毛巾，露了个脸出来。
    “你去洗澡了啊。”
    叶峥放心地又卧倒了，看着她把毛巾解开，头发放下来坐在梳妆台前，又忽然坐起来伸手，“梳子给我。”
    “嗯？”秦渡一笑，把梳子递给她。
    叶峥接过，站到她身后，有条不紊地，一手按摩头皮，一手梳通秦渡长长的卷发。
    “好香。”
    “谢谢啊，是你买的洗发水。”
    秦渡看着镜中的她专心致志的模样，晨光透过窗帘洒在两人身上，有一种老照片里的安宁感。
    “对了，家里多了两个新成员，一会儿要介绍你认识。”
    “什么新成员，那只肥猫生孩子了？”叶峥给她梳好头发，从后面圈住她的脖子，“猫两岁不到就能生了吗？好早熟哦。”
    “说什么啊……”秦渡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当然不是了了，早上想吃什么？吃完了给你看。”
    “好吧，那我去刷牙了。”
    叶峥揉揉她的脸，像只小燕子一样，飞出了房门。秦渡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淡淡地笑。
    在家真的有这么开心吗？傻死了。
    在楼下做好了早餐等叶峥下来，秦渡又特地多给她准备了一份三文治。这几天累下来，感觉人都瘦了一圈，得补回来。叶峥当然吃得开心，主动收拾了杯盘碗筷，安逸地躺到沙发上——
    “啊啊啊啊别躺下去——”
    秦渡吓得脸都白了，叶峥顺着她的眼神一看，唰的一下跳起来——
    “这什么？老鼠？！你你你你那只肥猫呢？”
    怎么回事，天天就知道吃喝卖萌，也不知道干活的？老鼠都放进来了！
    看着沙发上的两个白团子还好好的，秦渡松了一口气，把挂在她身上的叶峥拉下来……
    “你看清楚，什么老鼠……这是兔子！小奶兔！刚生下来没多久，才刚学会睁眼呢。你刚刚要是躺下去了，它们也不会躲，现在估计就扁了。”
    “怪我咯……”
    叶峥摸摸鼻子，试探地戳戳秦渡手心里的白团子。
    “哪来的？”
    “当然是买的，不然是我生的吗？”秦渡戳戳她的脸，又戳戳白团子的屁股，“要不要猜猜叫什么名字？”
    “猜不到。”叶峥耍赖地亲她的脸，“快说快说。”
    “嘻……刚刚还怕得要死。”秦渡受用地分了她一只，指了指兔耳朵，“这只耳朵比较长，叫小叶。我这只耳朵比较圆，叫小秦，嘿嘿。”
    “这样叫好奇怪。”叶峥戳了戳小秦的脸，又看看秦渡的眼神，立刻改口，“不奇怪，好好听。”
    秦渡抬抬下巴，心说当然了。
    叶峥笑眯眯的，对着手心的团子搓圆捏扁，萌得心都化了。
    “它们吃了吗？”
    “吃了，爸爸每天出门遛猫之前都会喂。”秦渡看看手表，“我估计他们快回来了，要把小叶小秦藏好。不然了了手贱，我怕它一爪把它们给拍死了。”
    “啊，那多麻烦啊，每次都要藏它们。”叶峥有点舍不得，“给我吧，我看着它们，揣兜里随身带。”
    秦渡笑了，这么快就喜欢上了，叶峥根本不是看上去那么冷嘛。嗯，面冷心热，火热的热。
    “其实还好啦，等它们长大一点，了了一口吞不下的时候就可以放出来。”秦渡又坐回叶峥身边，把两只兔子都放她手心里，“阿峥，现在家里有两兔一猫，你还有什么想养的吗？”
    “嗯？”叶峥把兔子放到腿上，抬头看她，“你觉得……寂寞？”
    这话，不会是暗示想要孩子吧……
    “想哪儿去了，寂寞什么啊我寂寞。我就是觉得，这些都是我领回来的，但是你都没有，有点不公平。”秦渡靠着她的胳膊，“小狗？小鸟？小鱼？”
    “好啦好啦，开动物园吗，还小狗小鸟小鱼。”叶峥搂住她的肩，“我就想养着你。”
    “哈……嘴这么甜。”秦渡笑着，摸摸她大腿上的兔子，叶峥的唇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轻吻。
    “甜？”
    秦渡脸红了：“什么啊……”
    “我们上楼？”叶峥的眼睛明亮，真的把小秦小叶装进了口袋，牵住秦渡的手，“走嘛走嘛。”
    秦渡无奈，被她拉着起来，正要上楼的时候，秦格抱着猫回来了。
    了了一看见秦渡就从秦格怀里跳出来，叶峥赶紧拉着秦渡跑，了了在后面撒欢了追。
    “跑慢点跑慢点，兔子还在你口袋里呢，别给晃晕了。”
    “不能慢，慢了就被这肥猫追上了。”叶峥安慰地拍拍口袋，“没关系，就应该让它们早点明白，人生有时候就是很晕的。”
    秦渡好笑，被叶峥拉着进了房间，看着她砰地一下关好门，再喀哒锁上，轻轻拍着胸口喘气。
    “了了还在外面呢，一会儿该闹门了。”
    “谁管它。”叶峥把小秦小叶拿出来放在小垫子上，凑过去瞄瞄，“哎哟，真的晕了。”
    “我看看我看看。”秦渡蓦地紧张起来，刚要过去就被叶峥一拉，倒在床上。紧接着叶峥又压上来，又搂又亲的，把秦渡弄得躲都没处躲。
    “等一下……我看一下兔子……”
    “看什么兔子，看我。”叶峥扣着她的手，轻轻吮她的锁骨。秦渡的脸涨得通红，又被她压在身下难以动弹，慢慢闭上眼，听叶峥在耳边满足地喟叹。
    “……想你。”
    “什么想我，你就是休息好了，温饱思□□……呃……”

 第131章 chapter131

    等一室旖旎散去，两个人泡在浴缸里，叶峥手痒地把泡泡抹在秦渡脸上，还在那不知死活地笑。
    “花脸猫。”
    “二傻子。”秦渡慵懒地摇摇手指，整张脸上就写着“懒得理你”四个字。
    “对啊，这个家里，我老二，你老大。”叶峥挑挑眉，圈住了滑溜溜的秦渡，忽然想到什么，兴奋地咬住她的耳朵。
    “我能拍照片吗？”
    “不行！”秦渡立刻否决，扭过头怒目而视，“你要当叶老师吗？”
    “什么叶老师？”
    “哦，你假洋鬼子，不知道陈老师也正常。”秦渡摆摆手，不准备给她科普那些，“反正不行！我要起来了——”
    “不会很露骨的，都是泡泡，什么也看不见啊——”叶峥拉住她的手腕不让走，眼睛亮得出奇，“我肯定也不会给别人看！肯定！”
    “不行不行reads;有凤来仪之八字谶。”秦渡猛摇头，“我受不了这个。你想都别想！”
    “求你了。”叶峥讨好地轻吻，“就一次，我就用手机——”
    “你连手机都拿进来了？”秦渡瞪着她，“叶峥，我发现你……不不不，不行，我跟你说！这一次！我肯定不！会！让！步！”
    “哦。”
    看她反应这么激烈，叶峥立刻没了笑模样，扁着嘴，没精打采的，“那好吧。”
    秦渡瞄瞄她，这么好说话？
    “干嘛，又不同意，还这么看我。”
    叶峥曲起腿，偏过头不去看她。跟个小孩儿似的，嘴又撅得老高，都能挂油瓶了。
    秦渡叹了一口气，心说我怎么摊上这么个主儿。
    “……只能拍脸。”
    静了很久，叶峥肩膀一耸，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同意了？”
    “你脸那么臭，弄得好像是我的错。”秦渡没好气，捏捏叶峥的下巴，“先说好，没有下一次！”
    “好好好。”叶峥什么别的也听不见了，长臂一伸就着边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把她圈在怀里。秦渡靠在她的胸口，头枕着她的肩，一点一点往下滑……
    “你干嘛往下躲。”
    叶峥发现了，又把她提上来，“最多就到锁骨，乖嘛乖嘛。”
    秦渡没办法，只好由着她摆弄。雾气氤氲，微湿的卷发搭在肩上，镜头里的两张脸泛着淡淡的粉色，叶峥拍了几张，又低头吻住秦渡的唇，手上咔擦咔擦，秦渡的耳朵红的滴血。
    “……好了没有。”
    “最后一张，你看着镜头。”
    叶峥在耳边催促着，秦渡慢慢扭头，眼神羞赧迷离，看得叶峥差点手都抖了。
    把手机拿近了，叶峥咽了咽口水，心说这个太香艳了，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秦渡鄙视地瞄她一眼，戳戳她的肩。
    “你慢慢看吧小流氓，我要起来了。”
    “啊啊啊啊等我，我也起我也起。”叶峥把手机丢开，粘着她站到莲蓬头下冲干净身上的泡泡，又拿了浴巾裹好秦渡，“别生气别生气，我肯定把照片收好，十八层加密！”
    “拍都拍了，我才没生气。”秦渡皱皱鼻子，“好啦，快点穿衣服了。”
    “我来我来，我来帮你穿。”
    叶峥喜滋滋的，轻手轻脚地把秦渡擦干，取了家居服来给她套上。秦渡哭笑不得，又觉得心里很暖，没那么别扭了。本来嘛，在一起这么久，叶峥的恶趣味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对于拍亲密照这件事，秦渡还是有些排斥。不过看她表现这么好，也就张开双臂任她折腾。
    “叶峥啊，我忽然觉得，我要是老这么被你照顾，可能以后连饭都不会自己吃了reads;腹黑狼帝,独宠尼姑小后。”
    “那不是很好，你就都离不开我。”叶峥笑着亲她一下，帮她穿好衣服，又把头发披下来准备要梳，被秦渡拦住了。
    “……好啦我自己来，你先穿衣服。”秦渡把衣服递给她，自己去把浴缸的水放掉，回头看她又在玩手机，气得轻轻踢她一脚。
    “要玩出去玩啦——”
    真是的，有那么好看吗？
    “好好好，知道了。”叶峥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昭昭，我觉得你拍照片特别棒，我的镜头还在行李箱里，要不然我们——”
    “我不要。”秦渡又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穿衣服的那种，好不好？正正经经的，你当我的模特？”叶峥不住地晃她的胳膊，又撒娇又耍赖，“我是一个摄影师诶，我的内存卡里应该全是你才对啊！”
    “可是就在家里，穿着睡衣有什么好拍……”秦渡觉得现在自己越来越难以招架叶峥了，“明明有那么多装扮精致的模特排着队想约你，你……”
    “可是我就想拍你穿睡衣的样子啊，你就正常的，该写作写作，该看书看书，该玩猫玩猫……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也不是时时刻刻对着你拍。”叶峥挂在秦渡身上，被她拖着走，“你明明迟早会答应的，你在犹豫什么呢？”
    “你好烦吶……”秦渡气死了，这种吃定了她的语气真是……
    “你早回来就是为了折腾我吗？”
    “是啊。”叶峥居然大方承认，“我要折腾你一辈子。”
    秦渡深吸一口气，站住脚步，转头看她。叶峥大眼睛忽闪忽闪，抿着唇，充满期待。秦渡和她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泄气地塌肩。
    “不准给别人看。”
    “当然！只有我们俩能看！”叶峥瞬间活泛起来，拍胸脯保证，“你要回书房吗？那你回去吧，我去拿相机！”
    秦渡扁着嘴，看她精神百倍地窜下楼，感觉头都晕了。
    这家伙，精力未免太好了吧……
    等她把相机拿来调好，秦渡坐在书桌前，时不时瞟她一眼。
    叶峥摇头：“你别看我，就自然的就好。”
    秦渡翻个白眼，谁被这么□□短炮地对着能自然啊，又不是专业演员。
    “好嘛好嘛，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叶峥狗腿地坐过来，“嗯，或者你就当我不存在，忙你的，你忙起来自然注意不到我了。”
    “好吧，我尽量。”
    秦渡叹气。既然答应了要拍，自然是要配合。
    对着电脑深吸一口气，又拿了草稿纸来写写画画，没过多久，真的就已经忘记叶峥的存在了。
    叶峥端着相机，同样进入工作状态reads;妖孽美男是断袖。镜头里的秦渡面庞温润，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被她随意地拨去了耳后。身后的书架斑斓，偶尔她会站起身，去找一本，翻过了就放在手边，然后手边的书就越堆越高……
    窗边透光的纱帘偶尔轻轻扬起，投映在她身上的光也微微摇晃，叶峥觉得很美。
    从业十几年，拍过太多美人，有的五官精致全无死角，有的风情万种表现力超群，但没有一个，能带给叶峥这么舒服的感觉。
    明明刚刚还害羞别扭的人，现在投入在工作里，却是这么认真可靠的模样。明明只是穿着睡衣，素面朝天的人，看在叶峥眼里，却是最天然纯真的小姑娘。
    摄影是叶峥的梦想，秦渡，也是叶峥的梦想。
    日光温柔，叶峥一直笑，感觉空气都是甜的。
    等到了中午，秦格把了了放上来闹门，秦渡伸个懒腰，把了了抱起来，又抬头眯着眼看叶峥。
    “叶总监，你拍够没有啊。我饿了，想申请去吃饭。”
    叶峥点点头，把相机放下。
    “走，带你去洗手。”
    秦渡乖乖地把手递给她，叶峥牵过，手指交缠伸到水龙头下，裹着滑滑的洗手液，弄得秦渡一直笑。
    “好了好了，肉麻死了……”
    叶峥挑挑眉，把两人的手擦干，脚尖勾勾扒着秦渡裤腿的肥猫，带着她们俩一同下楼。
    “啊等等。”秦渡又想起什么，拉住叶峥的袖子，“把小秦小叶也带上，你把它们放哪儿了？了了会乱跑的，糊里糊涂吞了都不知道。”
    了了听见秦渡叫它名字，跳起来喵了一声。
    “不是叫你啦。”秦渡冲它笑了笑，拉着叶峥回房，看见两只兔子都趴在沙发上睡得好好的。
    “让它们先睡吧，我把门锁上。一会儿带两片嫩叶子上来就好了。”叶峥说，“还好，兔子真好养，不吵不闹的。”
    “挤兑谁呢你。”秦渡戳戳她的腰，“了了也不吵闹的。”
    “是是是，快下去吧，爸要等急了。”叶峥看看脚下，确定肥猫出来了，又把门锁上，才安心地牵着秦渡，“走吧。”
    秦渡嗯了一声，笑嘻嘻的。
    “叶峥，你刚刚那样好像在照顾孩子哦，看起来很细心。”
    叶峥撇撇嘴：“我照顾你的时候更细心，没见你这么夸我。”
    “好啦，以后都夸你。”
    秦渡跟在她后面，蹦蹦跳跳的。
    很奇怪，叶峥总是能一会儿把她气得半死，一会儿又能哄得她欢欣鼓舞的，脸变得这么快，秦渡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她一定是给我下*药了，秦渡想，一定是的。

 第132章 chapter132

    在家休息了一天，翌日一早，叶峥感觉有点头晕。 乐-文-秦渡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热。
    “是不是过劳啊，昨天又……”
    “不会。”叶峥摇头，“以前比这个忙的时候多的是，又不是纸扎的，哪就那么容易过劳。”
    “那你今天别去公司了吧，你不好意思说，我去给小九打电话。”秦渡掀开被子要下床，又被叶峥拉住。
    “没关系，我可以去的。”叶峥揉揉自己的头发，又对着秦渡笑，“不要担心。”
    “真的哦，别硬撑。”
    秦渡扶着她下床，“你走两步我看看，别一出门就撞墙了。”
    叶峥好笑，站直了，走得稳稳当当。
    “好吧，去刷牙吧……”秦渡带着她一起去浴室，给她挤好牙膏，“其实我觉得你也可以在家里办公的，反正三楼基本上都空着，改一个棚子，也可以。”
    “不要。家里就是私人空间嘛，我不想让他们来。”叶峥刷着牙，声音含含糊糊的，“我金屋藏着娇呢，恨不得他们越远越好。”
    因为加班的时候秦渡常去工作室送夜宵，而且她在的时候，叶峥就会特别好说话，所以大家都说她好。但叶峥就不高兴了，谁不知道她好啊，用你们说。一个个的，还特别爱在秦渡面前现，秦渡就得分神应对他们，无形之中就会冷落叶峥。
    “好吧，都听你的。”秦渡洗漱完，又给叶峥擦擦脸，“如果不舒服，记得先去医院，再给我打电话知道吗？很多急性的病症是不可以耽误的。”
    “明白。”叶峥笑笑，揽着她的腰，轻吻她的脸颊。呼吸间都是好闻的薄荷香，淡淡的。
    下午，秦渡完成了一部分工作，站在窗边喝了一杯柠檬水，准备回卧室小眠一会儿。
    秦格出门约人下棋了，秦渡把猫和兔子都照料好，刚躺下，就听见熟悉的车库门打开的声音——
    “诶，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吗？”秦渡翻了个身看看时间，又穿戴好起床，撑着栏杆往楼下看。
    叶峥停好车，行色匆匆地开门上楼，一抬头看见秦渡歪着脑袋看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先洗个澡。”
    秦渡点点头：“好啊，你去吧。”
    把她的包接过来，秦渡也没睡觉的心思了，在二楼的小厅找了本杂志翻着，等叶峥出来。
    叶峥头发短，洗的很快，穿着睡袍出来，软绵绵地往秦渡身上一靠。
    “宝宝，我肚子疼。”
    难怪这么早回来。秦渡明白了，揽着她的肩，摸摸她的肚子。
    “例假？”
    “嗯。”叶峥哼了一声，“怪不得早上头晕。还好昨天我已经把肉给吃了……”
    “什么？”
    “啊没什么。”叶峥牵起一个勉强的笑，“你不用一直给我揉，手累的。”
    “不想让我揉那你靠我身上干嘛，还卖乖呢。”秦渡的手心很热，只是这样捂着，叶峥都觉得好了一些。粘在她身上，再疼也不疼了。
    “对了，我有一个好办法，你等一下。”
    秦渡把叶峥在沙发上放好，自己噔噔噔地下楼，没过一会儿，抱了了了上来。
    “来，了了，趴在妈妈肚子上睡哦。”
    叶峥瞪圆了眼睛，看着秦渡摆弄着猫，和她肚子贴着肚子。
    “那个……”
    热是挺热的，舒服也是挺舒服的，但是……叶峥想要的不是这个啊！
    “你这样坐着难受？”秦渡侧头看看，“行，那去床上吧，正好我刚刚铺了床准备午睡的……来，抱好。”
    叶峥无奈，想解释又不愿扫了她的兴致，只能乖乖抱着猫跟在她后面。
    “我之前就发现了，了了是万能的。你看，天然恒温，而且它这么软，接触面积又很合适，是吧。”秦渡把叶峥盖好，又把了了放在她肚子上，“你如果要翻身，记得叫我挪猫哈，别压着它了。”
    交代完叶峥，又低头嘱咐了了。
    “妈妈不舒服，你不要乱动知道吗？睡一会儿也行，不能踩她，也不能舔她哦，不然她要踢你。”
    了了眯着眼舔爪子，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叶峥却急了。
    “你把我交给它了，你去哪里？”
    “我哪儿也不去啊，我在沙发上躺一会儿。”秦渡伸个懒腰，“你睡吧，醒了就不痛了。可能这几天确实累了，你以前都不会这么痛的。哦对了，我再去给你倒杯热水，热水治百病。”
    “什么啊……”叶峥哭笑不得，被猫压着也不能动，“我不要喝水，你躺我这边来。”
    “我怕我挤着了了啊。”秦渡坐到床边，轻轻摸摸她的额头，“乖，睡吧。睡四十分钟？午睡最好不要超过四十分钟，到了时间我叫你起来。”
    叶峥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听话地闭上眼。
    这一睡不要紧，叶峥做了个噩梦，梦见兵荒马乱，烽烟四起，忽然又下起大雨，怎么也找不到秦渡，急得她一直跑一直跑——
    “阿峥，阿峥。”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温柔，不懈，一声一声地唤着。
    叶峥四下望望，一片迷雾，根本一个人也没有。这声音像是只在她的脑子里，别人听不见，也没有人能听见。
    前方模模糊糊地出现一个身影，红衣落满风霜，垂下的手指尖滴着血，将整片大地染成深色。
    叶峥想知道她是谁，那人也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慢慢转过来，长发在风中轻扬，那张脸……那是秦渡的脸。
    “阿峥，醒醒——”
    秦渡拍拍她的脸，睡个觉怎么出这么多汗？
    “阿峥，醒醒，快起来了。”
    秦渡又捏住她的鼻子，“快醒醒——”
    “呃。”叶峥猛地睁眼，整个人弹起来，动作之大惊得了了喵了一声跳起来跃到秦渡身后，秦渡也吓了一跳，伸手戳了戳叶峥的肩。
    “怎么了？做噩梦？”
    叶峥微微气喘，抓着她的手，半天才平复过来。
    “我不知道算不算噩梦，我好像……梦见了你。”
    “我怎么了，我死了？”
    秦渡还笑嘻嘻的，看叶峥表情凝重，也有些慌了，“我真的死了啊？”
    叶峥摇头：“应该没有……应该……也不是你。”
    “好了好了。”看她惊惶，秦渡也不想多问，挪过去抱住她，“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叶峥心跳得很快，闭上眼伏在她怀里。
    “……我可能就是身体不舒服，所以胡乱做梦，你别放心上。”
    秦渡笑了，拍拍她的背。都怕成这样了，还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我放什么心上啊，梦都是反的，我不忌讳这个。而且以前我奶奶说过，梦死得生。”
    叶峥不说话了，紧紧抱着她，像怕她跑了一样，整个人依旧微微打着冷战。
    秦渡无奈，伸手轻轻蹭她的脸。
    “叶峥，你什么都好，就是特别容易紧张。你别紧张，真的，我在这呢，我又不走。”
    “……嗯。”叶峥半天才应了，抬头看她，“我弄疼你了？”
    “有一点……”秦渡有点尴尬，“我喘不上来气了……”
    叶峥终于笑了，松开自己僵硬的胳膊，深吸一口气。
    “我真的吓死了。”
    “看得出来。”秦渡理解地点头，“你要不要再去洗个澡，都是冷汗。我在这……我进去陪你也行。”
    叶峥又笑，这回轻松多了。
    “现在换你紧张了，我没事的。就是刚刚那一会儿，真的，挺害怕的。”
    “那不还是想我陪嘛。”秦渡一手抱着猫，一手拉着她下床，“我发现你现在说话就是这样，扭扭捏捏的。”
    “好~我想你陪。”叶峥索性半挂在她身上，“我就离不开你，我没事就想和你说话，有事也想和你分享，我肚子疼我就想回家，我一分钟都撑不了了现在，我一有点儿头疼脑热的我就想……”
    “好了好了，蹬鼻子上脸。”秦渡好笑地瞄瞄她，“让你说没完了还。”
    叶峥哼了一声，伸手戳了了的屁股，了了吓得喵的一声从秦渡的臂弯跳下去，两下就跑没影了。
    “不过这样挺好的，以后想什么就说，不要憋心里。”
    秦渡没计较她幼稚的赶猫行为，摸摸她的肚子，“还疼吗？”
    “还有一点。一会儿你帮我捂着吧？我不要肥猫。”叶峥满眼期待，“它太重了，我怀疑我就是被它压得噩梦了。”
    “好——”秦渡拉长音调，把叶峥塞进浴室，自己坐在洗手台上等她，“只要你说，我什么都能答应。”
    “……你那些恶趣味除外。”秦渡及时补充。
    叶峥一直笑，热水冲刷下，最后那一点噩梦的影响也消除了。怕秦渡蒸的难受，叶峥冲了一会儿就出来，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自己，就带着秦渡出了浴室。
    秦渡把她安置回床上，自己躺在旁边，伸手替她捂着肚子。
    “如果我肚子疼，你也会这么照顾我吗？”秦渡问。
    “会吗？”叶峥挑眉，“你居然问我‘会吗’？”
    “好啦，知道你会。”秦渡捏捏她的脸，“我就随便问问嘛。”
    “我肯定会的。”叶峥亲亲她的鼻尖，“到七老八十了，我也照顾你。”
    “我的一生都陪着你，我也要陪你一生。”

 第133章 chapter133（番外完结）

    婚后的第一个圣诞，叶峥约了吴霜月和孙阮，还有陆玖和林远，一起去室内游乐园过节。
    为了尽兴些，秦渡的长发被叶峥精心地编成了鱼骨辫，怎么跳怎么闹都不会散，而且还挺好看的。
    “会不会太成熟了点。”
    车上，秦渡对着反光镜照了照，“一看就是人丨妻。”
    “你本来就是人丨妻了……”叶峥好笑，对着她亮亮戒指，“喏，赖不掉的。”
    “谁想赖啦。”秦渡蹬了蹬腿，也笑，“好久没有去游乐园了，嘿嘿。”
    “嗯，这个游乐园除了设施还有很多游戏场地，有很多玩法随便选，一会儿我们再看。”
    叶峥把车停好，一手拎着包一手拍拍她的脑袋，“到咯。”
    “嗯！”外面有点冷，秦渡戴好帽子，跟在叶峥后面。
    已经是晚上了，游乐场里大多是年轻情侣，叶峥牵着秦渡的手，大摇大摆。
    “我们俩就算了，现在不算风口浪尖的。吴霜月来的话，是不是得易个容啥的。”秦渡四下看看，“人还是挺多诶。”
    “你不喜欢？那我们换一个清净点的。”
    “不不不用，我还是挺喜欢的，嘿嘿。”秦渡窃笑，“我想看她怎么来的。”
    叶峥侧头看她狡黠模样，伸手点点她的鼻尖。
    “别抱太大希望，她那个人你知道的，我估计就是素颜戴眼镜吧。”
    “好吧……”秦渡点点头，摸出手机，“我看看他们到哪儿了。”
    这边消息刚编辑好，还没发送呢，叶峥就晃了晃她的胳膊。
    “喏，那不是来了。”
    秦渡抬头，就看见孙阮被吴霜月搂着过来了，后面还跟着陆玖和林远。
    “刚刚在停车场遇到，就一起上来了。”吴霜月果然和叶峥说的一样，打扮得相当随意，对着秦渡一笑，“我可是推了一个导演的首映礼来陪你们过圣诞的啊，一会儿不准再挤兑我。”
    “对你还用挤兑，对着人群大喊一声吴霜月，你看你跑不跑得掉。”叶峥一边嗤笑，一边打开包，“圣诞礼物，每个人都有。”
    “真的嘛？！”陆玖挑挑眉，接过叶峥递过来的礼物盒，“哇，这个领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领带！”
    “公司的网络都是有监控的，你上了多少次这个品牌的官网，终端都有显示。”叶峥神秘莫测地一笑，“还有小夏上了多少次黄□□站，小李上了多少次淘宝，小丁上了多少次招聘网站……我都知道。”
    “好啦，过节不要聊这个。”看陆玖脸都白了，秦渡摇了摇叶峥的胳膊，又看向一旁长身玉立的林远，“远哥，这个袖扣也是叶峥选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很有品位。”林远对着叶峥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我很感激从前你在秦渡身上花的心力。”叶峥一笑，“你比小九稳重，我觉得这个很适合你。”
    “什么比我稳重，他只是比我重。”陆玖抗议，“我还是很稳的好吗！”
    “好啦好啦，你也很稳重。”秦渡习惯性地糊糊他的头发，又很快收回手，“噫，现在怎么还涂发胶，好娘哦。”
    陆玖肩膀一下垮了，满脸的生无可恋。叶峥看得好笑，把秦渡拉回来。
    “宝宝，你太会哄人了。”
    秦渡反应过来，抱歉地吐吐舌头。
    “……对不起，我说错了，你不娘，涂发胶也不娘。”
    陆玖摆手：“别，别说了……”
    孙阮低着头笑，打开叶峥递来的礼物盒，是一支钢笔。
    包装精美，造型流畅，孙阮很喜欢。
    “谢谢你，叶峥。”
    叶峥淡笑：“不客气。”
    吴霜月有点吃味，向着叶峥伸手。
    “我的呢我的呢？”
    “你急什么。大明星，注意一下形象好不好。”叶峥看着她，痛心疾首地摇摇头。
    秦渡看她又开始摆谱，和孙阮对视一眼，都觉得好笑。
    “别废话了，快点。”吴霜月手端的都酸了，叶峥才把礼物盒拿出来。
    “艾玛！百达翡丽啊。”吴霜月有些不敢相信，“老叶，看不出来你是真的有钱啊，你还缺腿部挂件吗，你一个圣诞礼物送这么贵重的，我以后跟你混的话是不是连戏都不用拍了。”
    “少来，你拍部戏够买多少个表了，演得这么浮夸。”叶峥握紧秦渡的手，看了看她，又对着吴霜月笑，“以前你帮我那么多，应该的。”
    “那我可就收下了。”吴霜月也不跟她开玩笑了，把礼物收好，“之后咱玩什么？”
    “叶峥之前让我查过，这前面有个软垫游戏场，支持多种玩法，去看看？”陆玖走在最前面，“咱们正好六个人，三个队。”
    “好啊好啊！”秦渡蹦蹦跳跳的，“可以玩枕头大战吗？”
    叶峥扶额：“你就知道枕头大战。”
    吴霜月听见了，勾着叶峥的肩偷笑：“怎么了，你打不过她？”
    “何止，我在家都被她打死了。”叶峥苦着一张脸，一看秦渡回头嗔怒地看她，又立刻举起双手，“好好好，枕头大战，好好玩。”
    “哈哈哈哈哈……”吴霜月笑死了，神清气爽地松开她，悄悄附到孙阮耳边，“阮阮，还是你好，从来不打我。”
    “你比叶峥欠打多了。”孙阮嫌弃地推开她的脸，“我只是没有秦渡的好体力，不然你以为……”
    “好吧。”吴霜月自讨没趣，摸摸鼻子，“对了，叶峥送的那个钢笔，真的很喜欢吗？”
    “对啊，你以为我是在跟她客气？”孙阮侧头望她，“叶峥很会选礼物。”
    “哦！”吴霜月挑眉：“听起来你很欣赏她？”
    “有一点吧……怎么说呢，以前我觉得她挺难接近，站哪儿哪儿就冷飕飕的。”孙阮抿着唇，“但是现在你看，她好有人情味。总是笑，总是笑，像换了一个人。”
    “妻管严就是人情味儿吗？”吴霜月不置可否，紧了紧搂着孙阮肩膀的手，“走吧，我们不能落下啦。”
    孙阮点头，微笑着跟上她的步伐。
    到了游戏场，大家都戴上护具，叶峥蹲下来给秦渡把鞋带重新系紧，吴霜月有样学样，孙阮的鞋明明没有鞋带，她也要蹲下来装模作样一番。
    “好啦，你幼不幼稚。”孙阮把她拉起来，“快快快，去看规则，小九他们都已经去了。”
    “哇小九好快！”秦渡听见她说的，抬头看了一眼，又催叶峥，“阿峥快快快，你也去，我自己系！”
    看她这么兴奋，叶峥又想笑又无奈，手指翻飞迅速系好，又跟着吴霜月向指示牌那里跑过去。
    地上的垫子也是软的，踩下去半天都弹不上来，秦渡和孙阮在后面看她们跑的一扭一扭，笑得都坐到地上去了。
    “哎哟不行，不能笑，一会儿没力气了……”秦渡抓抓孙阮的手，“阮阮，开心吗？”
    “开心，还没玩呢，就已经很开心了。”孙阮转头看她，“大家都在，真好。”
    “我也觉得。”秦渡深呼吸着，又笑，“真好。”
    “三队成员同时出发翻越障碍，先到中端取得圣诞袜，在游戏结束前完成全程并保留圣诞袜的获胜，获胜者可得到神秘圣诞礼物一份……”陆玖慢慢念着，林远皱着眉。
    “保留了袜子才能获胜，就是说袜子还可以抢咯？”
    “是这个意思吧……”陆玖看着赶到的吴霜月和叶峥，丧眉搭眼的，“那我们输定了，怎么好意思抢女孩子啊。”
    “少来啊，玩游戏就玩尽兴点，该抢就抢，不抢我跟你急。”吴霜月说着，对叶峥挑挑眉毛，“是吧，叶峥？”
    “嗯，不要顾虑太多。”
    叶峥难得赞同吴霜月的想法，毕竟她家那口子，就是个玩游戏特别较真的，陆玖他们要是放水，肯定得不高兴。
    “这可是你说的啊，一会儿我们采取什么战术都行，愿赌服输哦！”陆玖也来了兴致，摩拳擦掌的，带着林远到一边商量战术。
    秦渡和孙阮已经到□□待命了，听她们回来一说，都期待得很。
    “叶峥，我要圣诞大奖！”
    “好，我尽力。”叶峥苦笑，“我尽力跟上你。”
    “是吧，你平时也要多运动。”秦渡抬抬胳膊，“看看，看看，这什么？”
    “肌肉。”叶峥回答，超级捧场，“宝宝，你太棒了，把他们都干趴下！”
    “哈哈哈哈哈……”秦渡笑得靠在她身上，“你嘴太甜了。”
    叶峥就势把她一搂，心安理得地享受嘴甜的福利。
    游戏开始，秦渡冲得最快，陆玖都追不上她，翻枕头山，跨栏，匍匐前进，什么都不在话下。吴霜月都看呆了，一边追一边问叶峥。
    “你家这位行啊，深藏不露！”
    “从小就这样，基因好。”叶峥微微喘着，得意地瞄瞄她，“行了，你认输吧。”
    “呸！想都别想。”吴霜月发力追上，眼看着秦渡就快拿到袜子了，陆玖忽然大喊一声。
    “老吴过来压住她！别让她跑了！”
    秦渡已经抓到袜子，刚要迈腿跑，整个人被一拽，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吴霜月压着她，又对孙阮招手，“阮阮快来！”
    秦渡被压着还在笑，对着赶来的叶峥挥手：“叶峥快来，别管我，拿着袜子到终点！”
    叶峥有点担心，秦渡就伸手推她的脚跟。
    “哎呀你快走，远哥快过来了！”
    叶峥无法，拿着袜子继续往前，一步三回头的，看见陆玖自己不方便压上去，还在拿垫子往她们身上堆，再看游戏时间，还剩三分钟——
    “哎哟哎哟——”秦渡笑得没力气了，一边笑一边躲，“哎哟——”
    “妈个鸡——”叶峥把袜子一甩，又跑回头喊着，“别压了，要压坏了压坏了！”
    陆玖就等着她回头呢，一把接到袜子对着林远挥手，“老林快来！”
    林远应了一声后来居上，吴霜月反应过来上当了，麻利地起来要追，陆玖哈哈大笑，把袜子抛给林远，自己留下来断后，手舞足蹈的，就是不让吴霜月往前。
    叶峥才不管她们，一下跑到秦渡身边把她扶起来：“没事吧，压疼没有？”
    秦渡的头发都乱了，还因为起了静电，碎发根根竖立，倒在叶峥怀里笑得喘不过气。
    “没有啦！你看这个垫子都被压出人形了……”
    “他们太能闹了……’叶峥无奈，摸摸她的脸，“真的没事哦？”
    “真的没事！”秦渡脸红红的，反应过来又瞪圆了眼睛，“你怎么回来了！袜子呢？”
    叶峥有点尴尬：“丢了。”
    “那我的圣诞大奖也没了……”秦渡嘟着嘴，看叶峥满面窘意，又捏着她的脸笑出来，“但是你回来救我，我好高兴哦！”
    叶峥哭笑不得，这傻姑娘，兴奋成什么样了。扶着她站起来，看了看时间，正好游戏结束。
    陆玖站在终点挥舞袜子，让林远拿着水瓶假模假样地采访他。
    “好的陆先生，击败了影后吴霜月，新锐摄影师叶峥，以及作家秦渡和建筑师孙阮之后，请说说您的感想。”
    “是这样的，首先我要感谢国家，感谢父母，感谢他们对我的培养。我知道这很不容易，这场胜利，真是太不容易了……”陆玖做作地一抽一抽，气得吴霜月要去踢他，“啊……哎哟。但是……那个，我必须要说，她们的失败是儿女情长的失败，而这胜利，是单身狗的胜利！”
    宣布完获奖感言，陆玖又屁颠屁颠地去兑换大奖，众人都眼巴巴地跟着，想看看到底是什么。
    说起来，这帮人见过的好东西多了，这种游戏奖品放在平时定然是看都懒得看一眼，但现在不一样了，得不到的就是朱砂痣白月光，而且，圣诞大奖诶！听起来就充满诱惑！
    从工作人员手上接过礼物盒，陆玖悄咪咪打开看了一眼，秦渡眼睛亮亮的，追着问里面是什么，陆玖故弄玄虚地摇摇手指：“我也没看见呢，这么神秘的礼物，我要回家再看。”
    “啊……”秦渡好失望，“好吧。”
    叶峥握住她的手，瞥向陆玖。
    “你和林远一队的，先到终点的也是人家，你不分给他？”
    “他不要！”陆玖把礼物盒藏到身后，指了指林远，“白衣天使，高岭之花，不爱这些俗物。”
    林远失笑，摇了摇头，未做辩驳。
    吴霜月搂着微微气喘的孙阮，不屑地转头。
    “没关系，阮阮，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不稀罕这玩意儿。”
    “得了吧，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你这智商在电影里是不是只能活两分钟啊？”叶峥还对她听陆玖的话压倒秦渡耿耿于怀，嘴上也不饶人。
    吴霜月气得跳脚：“那也比你半道弃权来得强呗，你以为你在演爱情片，但你错了，我们这是正剧，你们俩这样儿女情长的也得双双领便当——”
    “好啦好啦。”秦渡和孙阮好笑地抱住自家毒舌，“玩个游戏，开心就好嘛。”
    秦渡还拉住叶峥的手摸摸自己的肚子，“你看，我腹肌都要笑出来了。”
    叶峥本来也不是真生气，被秦渡萌得绷不住笑容，低头吻住她。吴霜月看见了，说了一句有伤风化，也低下头吻住孙阮。
    游乐园外面下了雪，人都出去玩雪了，真正在室内的，就只剩他们几个。
    六个人，四个在接吻。陆玖和林远对望一眼，打了个冷战。
    “这就是……单身狗的胜利吗……”林远说。
    陆玖捂着眼睛：“妈的，我要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