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仙》 第1章 伏魔塔开 颛华歌是被疼醒的,她望着黑漆漆的天空良久才反应过来自己仍被关在伏魔塔中。 铺天盖地的三昧真火猖獗地吐着火舌,穿过她白得有些透明的皮肤,焚烧她寸寸骨血。整整一百年了,她一直在清醒与昏睡中苦苦煎熬,从一开始痛的像是万蚁蚀骨求死而不得,到现在的麻木无感。 无论多痛苦只要不死,就会麻木就会习惯。 这百年的每个分秒她都那么切实触碰过。以前发生的事情她似乎都记不太清了,那些苦痛似乎都被百年的烈火焚灼得一干二净。 应该快到出去的时日了吧?被封印在这空寂的塔中,她早已经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了,现在这封印的灵气似乎在漫漫减弱松动。很快就可以出去了。裕长安,薛氤书,烛九阴,冥阎…… “师傅。”颛华歌缓缓闭上眼睛,在心底默念。一张张面容在她脑海中浮现,直到最后想起甫修涯,她心里一阵剧痛。涣散的眸中全是凄厉痛苦,仍是没有半点反抗,任凭烈火再次将她吞噬。 伏魔塔外,甫修涯修长如璧的手缓缓抚过阴寒玄铁炼制而成的塔身,这片荒芜的虚空中只有他二人。她在这里被关了近百年,他便在塔外陪了她百年。他说过会陪着她,不会丢下她。在这里他是赎罪也是防备。 每一刻甫修涯都算计着她出来的日子,他亲手封印了她一百年,留她孤单一人。时日快到他心底在期待,也在害怕。他怕与她当真再无干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虚空外的天色如同被浓墨浸染,整个六界被浓重的魔气围困,生灵的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竭着。仙界各大门派早已布下阵法戒备森严,试图守护仙界最后的一片净地。 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六界似乎顷刻陷入了寂静。上古神器伏魔塔便在这眨眼之间粉碎得一干二净,甫修涯的虚空结界几乎是立即被崩裂。熊熊的三昧真火陡然四射开来,飞向下层的人界。 就在这一刹那人界地动山摇,海水卷起几十丈高,天火不断落下,焚烧。一时间哀鸿遍野百姓流离失所。仙界各门派努力维持着人间局势,可效果却微乎其微。 所有人都知道是谁造成的这一切,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对她的怨毒诅咒。 濮华山碧霄宫前,胤长荒不断掐指卜算着,半响不曾说话。掌门未归,魔界肆虐整个濮华山如临大敌。严无咎看着远处那如墨的天空,眉头深深皱起,“师弟……” 当所谓的正道已经无能为力自身难保,那整个世界便只能靠魔来渡化众生。 地底不断渗出鲜血,漆黑的天空中蛇群翻涌吐着鲜红的蛇信,滔天的雷鸣劈进每一个人的心里。生灵们惶恐不安,强烈的魔息遍布在空气之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甫修涯站在空中,遥遥注视着火海中那窈窕的身影目光温柔得不能化开。 “颛儿。”他声音有些沙哑,双唇止不住颤动。火焰不时打在他身上,可甫修涯却如感受不到一般,这些比起来又算什么?这样噬骨焚心的痛她受了整整一百年。 似乎听见他的声音,火海中的人身形一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向着与他相反的方向离去。而魔界的烛九阴等人也迅速赶来保护她。颛华歌在伏魔塔中被折磨百年,此时正是脆弱不堪的时候。 她果真不愿意原谅他了吗?甫修涯心中微微有些钝痛,立即追了上去。但很快被人察觉,于是天空中巨大的紫红雷电纷纷朝他劈下,饶是他修为再精深也经不得她的全力而对。 甫修涯动作一缓,一口鲜血喷出。 看着那就要消失在眼前的身影,他似乎开始明白百年前她心中的苦痛。他的徒弟已经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了,滚滚雷火不息地打在他身上,甫修涯没有半点抵抗,既然是她给的,他都欣然接受,直到他承受不了为止。 良久,天空雷鸣仍在盘旋,可身上再没有伤痛,伤口甚至在慢慢愈合,甫修涯睁开眼看见一张极为熟悉的美艳面庞,“颛儿。”他双唇止不住颤抖,神情痛苦似乎天地都要与之同泣。 “你折磨自己又是何苦?师傅。”颛华歌去而复返站在他面前,唇边绽开一个极为炫丽的笑容。身形虽被刑罚折磨得有些单薄,可是她的容貌分毫未变。 “少尊,我们还是快走吧!不知他此次还耍什么花招。这帮仙界之人着实狡诈多端,你切莫听信!”烛阴和梵水洛音紧紧盯着甫修涯,一脸戒备。 颛华歌微微抬起手打断他们的话。“你们先去一旁等我,我才出来理应和师傅好好叙叙旧。” “少尊!”梵水洛音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烛阴拉住。他阴狠地看着甫修涯:“甫修涯,你不要忘了她受的这些罪都拜你所赐。这次,你休想再打什么主意。”说罢便带人退至一旁。 颛华歌轻轻挑眉,似等他说话。 师傅,连甫修涯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还肯认他这个师傅,沉默良久,他终于说道:“我所受的皆是我应得的。”声音有说不出的低沉沙哑。 “呵,那师傅的意思是因为我的血脉,这百年的火焚、关押就是我应得的?你这话是在说给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一声极低的嗤笑,那红色宝石般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没错过他的任何表情。 “是我对不住你。”甫修涯无力道。她依旧那么咄咄逼人,甚至让他无力反驳。 “对不住我?哈哈哈哈……”就像是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事,“对不住我……”她反复念着这一句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却止不住笑,甚至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甫修涯静静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开口问道:“颛儿,你可愿还跟我回去?”语气中有隐隐的害怕。 “你这样问我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还是怕八百年前的事情重演?甫修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精于算计。我怎么会爱上你?” 颛华歌看着下面已经涂炭的苍生百姓,也不等他回答便继续说道:“如果是怕生灵涂炭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已经没有精力去做这些。况且只要我想,你以为是你能阻止的吗?如果是为了和我在一起,那是真的不可能了。” 甫修涯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在我知道你的时候起我就觉得你那样好那样好。我就那样喜欢你,想靠近你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想法。” 她的目光渐渐飘向远方,“你知道吗?其实我在很早前就听说过你了,那时我还在龙城的齐永巷里住着。那时候我不知道我的余生会是什么样子,就像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想过将来喜欢的男儿会是何样。 后来我来到濮华你收了我做徒弟,我想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能拜在你濮华仙尊座下。我整日小心翼翼忧喜不已。 后来我开始习惯这一切,不再担惊受怕。我们一同看过无垠海的白珠,看过东海的珊瑚,吃茶作画抚琴醉落红尘。 渐渐我竟然想同你看遍隐隐青山迢迢流水,看遍这世间的千里烟波。想山高水长久久伴你身旁。”颛华歌眼神幽深地看着他,那是他从未曾见过的样子,一汪盈盈秋水写尽无限哀婉的情意。 顿了顿,最终她露出一个极为落寞的笑容接着说道:“曾经的我就像你捡来的一样,你要扔下我毁了我,我都反抗不得。黄粱梦虽好却都是水中月镜中花,你伤我至此。甫修涯,一切都回不去了。” 背后是漫天的电闪雷鸣,身下是无边的火海。整个夜空明如白昼。甫修涯觉得世间塌陷也不过如此。 第2章 前尘旧梦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升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天地划分为神、魔、仙、妖、人、鬼六界。 年岁轮转,神界早已不复存在,魔界颛顼独尊。 七百年前的仙魔混战中。濮华山、昆仑山、崆峒山、方诸山、蓬莱三神山、樊女宗、神水阁七大仙门合败魔尊颛顼,将其七魄散尽,从此魔尊颛顼消失于世。 后人想起七百年前一役无不谈之色变。参战的三界伤亡惨重,魔族几近覆灭,所剩寥寥。不久,仙界之首的濮华派掌门观乙上仙陨落。 仙界第一门派濮华由坐下三弟子甫修涯接掌。七百年来四界清平和乐,世间渐渐繁荣兴盛起来。 关于本文修炼设定: 修炼:炼气丶筑基丶结丹丶出窍丶元婴丶灵寂丶飞升 修魔:炼气丶炼体丶意欲丶吞噬丶炼魂丶渡劫丶大乘 仙人境界∶玄仙丶金仙丶大罗金仙丶九天玄仙丶仙君、仙尊 天魔境界∶玄魔丶罗天真魔丶九幽玄魔丶魔君丶魔皇丶魔尊 —————————————————————————————————————————— 龙城。齐永巷。 “......相传魔尊颛顼和一凡人女子生有一女。那凡人女子可是生得倾国倾城,不过那女子的来历可是众说纷纭,曾经一位方诸派小友告诉我那女子还仙界派去的奸细。” “所以自古以来任凭魔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雍魔宫碾为废墟,只有魔众合力将那孤女送出魔界。” 齐永巷的茶馆里一个独眼说书人正唾沫四溅,在座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角落里吼来:“六半眼,你又在瞎编了。就你那样还和方诸山的仙人有交情,吹牛吹上天了,真不害臊!” 六半眼被打断了也不恼,不紧不慢撇了她一眼:“我六半眼可从不说假话!七大仙门每十年便会在凡界招收有灵根的弟子,对面那荣宝堂那小子和我有些交情,是个四灵根家里费了些力气,侥幸被收了在方诸山做外门弟子。这还是他从方诸派内门里的听来的。” 看小女孩闭了嘴,六半眼有些得意地道:“诸位有所不知吧,今年可是又是第十个年头了。虽说人才辈出,可七大仙派各个方圆百里,弟子千万。大成者却实在寥寥无几。” “这是自然,若要说惊世绝艳之辈那濮华仙尊甫修涯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当初不过双十便修得仙身!” 一个三四十岁的书生模样打扮的男子继续说道:“他可是观乙仙人最得意的弟子,接管仙界以来这七百年来世间安宁,要是能拜入其座下那才是前途无量啊!” “那他徒弟得有多少啊?”小女孩似是忍不住感叹出声。 身边众人无不轻笑:“华歌丫头,那濮华上仙可是天神般的人物,飘逸出尘,仙界多少天资不凡的人求着给他做徒弟,奈何人家不收呢,多少人操碎了心……” 有人附和道:“不过修仙自然是讲究机缘,勉强不得!”颛华歌闻言心生了些向往。 娇俏一笑双眸波光流转,眼中一丝红芒转瞬即逝,趁着旁人暗暗发呆之际便转身离开了。 龙城、聚云城、福莱城是东域大陆三大繁华城池。在这片崇尚修真的土地上聚满了来自各地的修士。 龙城地处交通要道,北面为濮华仙山,南邻福莱城方诸山、樊女宗、神水阁。东与聚云城相接。 颛华歌是祁家收养的女儿,祁家父母早逝留下兄妹二人,自幼跟着哥哥祁予长大。 祁家父母原是老实的炼丹人家,不求长生不老显赫富贵,借着一手炼丹术度日倒也宽裕。 祁予从小极为疼爱这个漂亮的妹妹。他修炼资质平凡,年近二十不过炼气三层,但炼丹的天赋却让人侧目。 丹药分为天、地、玄、黄四个品阶。 每个品阶又分上中下三等,祁予年纪轻轻已可炼制玄品下等丹药,放眼整个龙城也是罕见至极。 因此祁家兄长在龙城小还算是小有威望,颛华歌从小无忧无虑地长大。毕竟在修炼大陆上没有人会选择得罪一个炼丹师。 龙城公孙世家曾邀请他为家族炼丹师。因着颛华歌年幼,祁予为照顾妹妹,婉言谢绝。 颛华歌回到家时祁予正好在丹房,便也不打扰,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从茶馆出来以后她便心神不宁,对修仙似乎生出些许向往。 她知道因着自己的缘故祁予错失了许多机缘,如果她顺利拜入七大仙门,不论对祁予还是对自己将来都有很大帮助。 也许又是不一样的生活吧,至少祁予可以对自己放心。颛华歌心里不断盘算着。 颛华歌天资聪颖但以前却一直对修炼不怎么上心,不是去帮哥哥吆喝着卖丹药就是跑去齐永巷听书,对那些奇闻怪事感兴趣得很。 她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因着不思上进修为不过也是炼气二层。但这女孩儿的心性却远比同龄之人成熟,除了贪玩些倒是十分明白事理。 祁予也曾劝过让她好好修炼。毕竟在崇尚修仙的大陆以实力为尊,他怕自己有一天护不到这个唯一的亲人。但这些劝告都被她撒娇敷衍过去了。 心里似乎被刚才的话所触动,听书回房以后颛华歌便觉心里一阵烦闷。甚至觉着手上暗红的镯子也暗暗发烫。 想取下来放住一边却怎么也取不下来。她仔细看了看手镯,约半厘米宽,花纹古朴,形态小巧精致。暗淡色泽,但细细看去又似有光华流转,上面丝毫不见灵力。 也许是一个普通装饰镯子罢了,默默安慰自己几句便调整好心情脱去鞋子在床上打坐,暗暗疏导起体内真气。 不知为何今日吸收天地灵气缓慢了许多,甚至有许多肉眼可见的黑色杂质进入体内,颛华歌心里一惊立即运转起功法从萃取纯正的灵气。 可那黑色雾气竟无法排除,并在体内聚集越来越多,在经脉中慢慢形成一个庞大的雾团。 手中镯子由原来的暗红逐渐变为鲜红。越来越烫仿佛要灼伤皮肤。 颛华歌虽有些无措但依旧强忍着疼痛继续运转功法,如果此时强行停下,必定血脉倒流暴体而亡。此时,手镯红芒大盛将她整个人包围其中。 那黑色雾团也逐渐向红芒扩散开去,身体的疼痛逐渐减轻,颛华歌体内真气也陡然变得像以前一样柔和起来,抚过经脉,润养着身体。黑雾消失不见。 颛华歌正要睁开眼时意识突然受到一股力量拉扯,已进入了一个虚空的世界。 眼前一座宫殿,红玉为阶如同血染,万年寒铁为柱,煞气逼人似乎靠近便会被其所伤,各种奇珍异宝数不甚数。 宫殿高耸直入天际,宫殿两边皆雕有有四大魔兽梼杌、饕餮、混沌、穷奇。 图案栩栩如生,甚至能感受到磅礴的威压,人在其中矮小若蝼蚁,似乎只会没了神智般跪拜臣服。 一股诡异的森寒血腥的气息弥漫开来,华歌倒未觉得害怕心里只觉得这一切无比熟悉。 殿中似乎还有一女子,却怎么也看不清她容貌,但让人直觉这女子必定美艳如花,似乎是个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的绝世佳人。 只是美人似乎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一双美目极为空洞。 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孩不停喃喃自语:“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怎么可能被散去七魄。我想等他,却永远等不到了,还有我们的孩子!” 空洞的双目看向怀里的婴儿,玄色襁褓里的婴儿大哭。 “孩子,哈哈哈哈,一切都晚了,你已经不在了这一切对我又有什么用,哈哈哈哈......” 女子上前把婴儿放在宝座上后拔掉手上镯子塞到婴儿手中便跌跌撞撞地向殿外跑去,已然是失了心神的模样。 双目流出两道暗红的血泪,最后坠入殿前的血池,再也没有生息。 池内没有一丝涟漪,一滩死气压得人喘不过气。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红雨。 一条赤红的蛇从殿后游出身长千尺,血红双眼大如斗,形体可怖骇人的,但它看向婴儿却是哀戚与温驯,根本没有平时的狡诈阴毒。 这条蛇正是魔界至凶名叫烛阴,因排行第九也叫烛九阴,曾侥幸从仙魔大战中存活已修得真魔之体。 后来魔宫成为废墟便带走婴儿日日以自身阴气喂养。 婴儿虽得以存活,几百年来却没有分毫变化。烛九阴知道她虽有最正统的魔脉传承但体内有一半凡人之血,以阴气喂养她只能保她寿命。 七百年来婴儿早已有了神识,可缺少阳气孩子完全无法成长。于是烛九阴抹去其记忆带她来到了人界,六界中阴阳最衡等之界。 还未等颛华歌思考些什么眼前景象便消失了,她只道这是虚空的记忆,面前还有更迫切的事情。但她依然觉得怪异,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心间蔓延。 她相信这虚空的记忆。就像人有记忆一样,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记忆。 生灵在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着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没有任何一刻被漏下,就像没有任何时间会白白流走。 虚空约百丈长宽,这里灵气极为充裕,却又有黑气蔓延。 空间尽头为茫茫黑雾。怎么看怎么像刚才体内那些黑色的东西,颛华歌也不知道那黑雾究竟是何物。气体吸入体内也并未有任何不适。 空间中心祭着一个黑色的莲台,莲台四周黑气最盛,向四周弥漫开来,黑色莲瓣微微伸展有妖异的美感,摄人心神,黑色光华流转。 即便远远望去依然可以清晰感受到当中蕴含吞噬万物之力,让人心颤力量。 此时蛊惑着颛华歌一步一步向其走去。 第3章 灭世黑莲 在黑莲蛊惑下,颛华歌原本琥珀色的眸子已晕染上一层薄薄的紫红色,眼如流波满是朦胧的幽深,美得让人挪不开视线。如同莲花的光泽般寸寸蛊惑着人心。 虚空里十分安静,甚至连呼吸都被隐没了去。她走近黑莲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好像刚才那种毁天灭地只是人的错觉。 此时的莲瓣分外温柔,看见华歌过去甚至欣喜地微微颤动,迷人的黑色光华逐渐将她包围起来,将她放置在小小莲座上。 颛华歌根本不知道要抵抗,迷糊间只觉得指尖微微有些疼痛,低头发现指尖已经破了。一滴殷红血珠落下浸没在莲台中后伤口迅速合拢。 莲台原本黑色的莲瓣逐渐浮现出一缕缕暗红的纹路。 周围黑色气体不断向华歌聚拢来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流,将她包围在其中。黑色的经文不断由莲台没入脑中。 她脑中似乎没有了思考,只是被动地接受着莲台的这些黑色经文,应该是传承吧? 随着黑色经文的大量涌入,颛华歌脸色开始慢慢变得苍白,额头鼻尖都沁出了细小的汗珠,嘴角流出一丝鲜红的血迹......似是支撑不住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啊.......”颛华歌忍不住痛苦的大叫起来,却无法挣脱。 莲台力量实在太强烈,她的神识逐渐处于饱和状态。剩下的经文便不断在她体内流窜,横冲直撞,霸道地修改着她体内的脉络,颛华歌觉得身体和神识都似乎被碾碎一般。 良久,体内的黑色经文深深没入血骨,识海中的经文也趋于平静。 身体和神识一点一点重新修复,身下的莲台没有了黑色的诡异光华,只剩一片温柔祥和之气轻轻包裹着她。 颛华歌眼眸逐渐恢复成清明的琥珀色,打量了一下四周,竟然发现空间内的黑雾全不见踪影,只剩一片充裕的天地灵气。 空间尽头似有落星划过天际,她迫不及待地运转起功法,发现体内已经发生奇迹的变化。 原先的经脉被拓宽数倍不止,流动的真气比起以往纯正数倍,连修炼时根本无法被顾及的地方都被重新改造,剔除了凡胎的糟粕。 灵识中的经文不断跳动。 颛华歌不由自主地看过去,暗金色的底页上写着《仙魔诀》三个字,她用灵识探去,经文便显露了出来。 小心翼翼运转真气包围一小句经文: “胎从伏气中结,气从有胎中息。 气入身来谓之生,神去离形谓之死。 知神气,可以长生。故守虚无,以养神气。 神行即气行,神住即气住。 若欲长生,神气相注......” 经文共分为九层,这只是第一层的第一句。后面的怎么也看不清楚,用力看去隐约能见到几个字却觉得头痛欲裂分外痛苦。 颛华歌知道自己修为不够,不能强行看下去,否则神识受损得不偿失。 经文如梵音响起,在她耳边不断吟唱。她心里反复咀嚼,并照经文运行起仙魔决的功法,虚空中的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她具来,流过经脉渐渐被埋藏在她血骨中的经文所吸收。 颛华歌发现血骨会吸收灵气以后便配合地运起身体中的的经文,不断放任自己去体会感受。 肉身里的灵气渐渐趋于饱和,此时耳目也更加清明,神识不断增强。甚至百里外的流水叶落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随着梵音浅唱,颛华歌清晰感受到修为的不断上升,渐渐突破炼气二层,炼气三层到炼气四层便止了灵气的吸收。 颛华歌知道现在自己就算升为炼气六层应该都不是问题。但修为暴涨极有可能导致根基不稳,尤其是她现在正该是炼实灵力的时候。 凝视了一□□内的灵气,浓浓一团红色盘踞于丹田,颛华歌分外满意。 常人在炼气阶段凝结的雾气都是白色,自己意外的是红色,华歌听说过自身属性会影响灵气颜色便从来也未作其他思量。 接着意识一动便出了空间。这时才觉得身上无比难受,身上竟是厚厚一层黑色的污垢。念了一个清尘诀,身上周围的黑色杂质就全部消失了。 此时的颛华歌更是肤如凝脂,桃花眼微微往上挑,嘴角一直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一袭红裳更衬得脸庞绝艳,如初开的牡丹。 颛华歌出来以后看了看手腕的镯子,上面还是没有任何灵气波动,明明是个死物却蕴养着那样的天地至宝。 莲花有佛缘甚至可改机缘。只是这灭世黑莲换了旁人根本无法承受这惊天的阴煞之气。更莫说其中机缘。此时她手中赫然躺着刚才虚空里的那朵黑莲。 一品莲花为三花九瓣,她曾在荣宝堂见过一朵粉白的三品莲台,三十六瓣的莲花没有任何攻击防御能力,只能做一个精致漂亮的飞行法器,但价格却是极高。 一朵三品的莲花飞行法器都卖得上1颗上品灵石,抵得上寻常富贵人家许多年的生活开支了。颛华歌还记得那朵三品莲台便是被公孙家的大小姐公孙缨买了去。 眼前这朵巴掌大的黑莲足足一百零八片花瓣,原本深黑毫无杂质的十二层黑瓣上有了一缕缕的血色暗纹,吞噬的力量中似乎又有了些蛊惑的意味。 层层向中间聚拢漏出小小莲心,安静娇艳地躺在颛华歌手心。难道是传说中的十二品灭世黑莲? 十二品莲台共有四朵,分为十二品功德金莲、业火红莲、灭世黑莲、净世白莲。六界中仅闻冥界有一朵十二品业火红莲,为冥河教祖胎盘所化胎盘化为血莲,业火红莲无物可破,燃烧业力化业火,为冥界之主代代相传。 不知为何颛华歌心里相信眼前这一朵正是十二品灭世黑莲。初见时那股毁灭天地的暴虐力量让她无比相信。又仿佛在自己意识混沌时就与它熟悉,如此亲切。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也许和虚空幻境有什么联系。现在莲花已经认主,她清楚自己神识里的传承正是来自这朵黑莲。 开心地戳了戳莲花便把她收入虚空。 灭世黑莲为上古至宝,方才滴血认主已经引起天地异变。 原本蔚蓝无云的天陡然漆黑如墨,乌云层层压下让人窒息城池几欲摧毁,闪电布满天空整个人界几乎地崩山塌,世界被碾压。 太阳依旧高悬于天空,颜色血红血红,明明灼热的温度却让人感觉阴寒至极。异象只是短短一瞬间,待人回过神以后发现仍是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天地异象,好重的魔气!”各仙门无不大骇,纷纷掐指探镜窥视来源,但浓重的魔气只一瞬即逝,仿佛刚才只是众仙错觉。 无一人探出究竟,可是那样毁天灭地的魔气哪里是错觉,完全像是七百年前,难道...... 颛顼散尽魂魄时曾以魔族力量诅咒:“七百年后,仙界必破,六界苍生不得安宁!” 那一战血流成河,仙凡两界死伤无数。冥界为六界中转之地,是掌管六界生死的独立的存在,从不插手其余五界之事。 濮华仙山上,一名男子乌黑的长发倾泻如瀑,霜白袍子暗纹流转。清雅以极,却多了半分散漫疏狂华贵。 男子深黯的眼底看不清神色,神情似是无限悲悯,眼怀苍生,负手站在宸陨殿前平视着前方,俯瞰着世间百态:“该来的总是会来么?颛顼?” “华歌。”正当颛华歌收好莲台正准备打开房门时,门外祁予的声音响起。 第4章 无意惹尘埃 颛华歌忙迎了出去“哥”,看到祁予她脸上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祁予进门后似有些严肃地看着她。 “你怎么......”不知为何祁予突然觉得颛华歌身上多了一丝陌生的气息,眉眼间也变得有些阴柔妩媚。当查探到她突然高出一大截的修为更是大吃一惊。 寻常普通人修炼炼气二层提高至三层往往需要近一年的时间,就算有灵草丹药辅助也需几个月苦修,越往后则越是困难。 颛华歌修为陡然提高,却非常凝实,必不是借助外力胡乱而为。这却让祁予更是无法理解。 炼丹师的神识往往远强于旁人,一些细小的变化瞒不过他眼睛,更不用说这个朝夕相处的妹妹。这些变化自是轻易察觉出来。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颛华歌也心知自己的变化必然瞒不过哥哥。于是笑了笑伸手抚平他的眉头后把手腕抬了起来。 “哥,这镯子好像是个空间芥子。今日修炼偶然的解了它的禁制。空间中灵气极为充沛,不知怎的修炼起来似乎比往常容易了许多。” 除了修为与一缕气息外其他确实没有任何异常,祁予放心了些,本来他一直也希望妹妹能多提高些修为,免得他不在时受人欺负。 用神识探了华歌的镯子没有发现什么古怪,镯子甚至没有灵气,在修真大陆上空间芥子是极为珍贵,想到华歌多了它应是没有坏处。 祁予眼神温柔了许多,有些宠溺地揉了揉颛华歌的头。 “你呀,总是让人不省心。照你刚才说的这东西的确应是个虚空芥子,奇怪的是不过竟然感受不到一点灵力。这倒也是好事,避免惹人觊觎。芥子这东西极为珍贵,你要収捡好。” 颛华歌看他郑重其事地样子不禁撒娇地笑了:“我知道啦。” 此时颛华歌并未说出黑莲的存在。她清晰感受到黑莲的气息怪异阴邪,似乎并不是什么纯净圣洁之物,她下意识觉得这东西并不能让人知晓,至少在她有实力之前。 虽是自己的至亲哥哥,为了不让他担心也就善意地隐瞒了下来。接着看着祁予道:“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祁予便想起来:“听说城西密林中有洗髓草,明日我会过去看看,如能够采回替你炼治些洗髓丹就好了,虽不知你灵根是什么,但依着你修炼这速度看想必也是极好的灵根,用了这东西对你修炼也有好处。这两日你便帮我看着丹坊如何?” 洗髓丹虽然品级不高,但洗髓草却百年难得一见。 颛华歌心里觉得暖暖的,笑着应道:“我就知道哥哥你对我最好了,你放心吧。外出小心。”祁予点点头,又和华歌交代了些事情便回房了。 晚饭后她便继续回到房间运转功法打坐调息。 虽然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却丝毫不见疲惫,反而精神充沛。粉嫩的脸颊如同清晨的辛夷,圆圆的眼睛像山涧泉水样的清亮。 颛华歌记着昨日兄长的交代,迅速洗漱完毕,换好衣衫便早早来到丹坊,祁家丹坊名叫溯丹阁,算来也是几百年历史了。 铺里散发着沁人心脾的丹香混杂着草药味道,延绵悠长,让人神清气爽。丹坊前屋摆满各式黄品丹药,整齐有秩地用玉瓶装置着,种类繁多齐全。 后边是一个极为宽阔的院子,种着些易活的低阶草药。一旁是祁予的炼丹室。 炼丹是门十分精细的手艺,药材的先后顺序,火候的精准把握,萃取时间长短都是有严苛至极的要求。 祁予炼丹从来都是独自在丹坊,不喜人打扰,长久以来连颛华歌去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接近一天下来卖了三十瓶瓶黄品下阶的补血丹,回神丹。五瓶黄品中阶的醒元丹,总共赚了一千多块下品灵石。 在人界一百块下品灵石可换一枚中品灵石,一百块中品灵石才换取一枚上品灵石。普通人家一月才消耗一两百块的下品灵石。收入算很是可观了。 颛华歌边整理着空缺的玉瓶一边暗暗感叹有一门手艺的重要性。 还没待她整理完,一个跋扈张扬的声音叫住了她:“喂,快把祁予叫出来!” 来人正是城主府的大小姐公孙缨。 女孩十五六的年纪,生得娇俏活泼,甜美可爱,身着粉色衣衫头上挽着少女常见的明环髻。身旁跟着两个公孙家的旁系子弟,公孙迟和公孙俯允。 两人身着宽大霜白色袍子,也不束冠,头上只松松插一根白玉簪子,当下最时髦的打扮。据说这模样还是从濮华仙尊甫修涯那里学来的。 前阵濮华仙尊参加仙界的九仙大会,一袭霜白衣衫,一根白玉簪,风华万千,如同谪仙般清贵孤傲。 在坐之人看见他无不跌碎手中杯盏,一场酒宴下来夜光杯倒是摔碎了大半。 世人直道除却濮华仙尊仙界再无一人。 那以后,人人便竞相模仿这身打扮。奇货居、荣宝堂的白玉簪子已经断货三个月之久,丝绸铺子中白色料子连库存都已被争相抢空。 三人的修为资质应该皆是不错。 女孩和她一样是炼气四层,其余两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均是是炼气六层,虽是旁支子弟在家族里应该也算得宠。 看着颛华歌,两人不时谄媚恭维地在着公孙缨耳旁说着些什么。 哈腰点头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虽作风流倜傥的打扮,实际上哪见半分风度,实在有辱斯文,内心着实嫌弃了一把,画虎不成反类犬应是说的如此了。 颛华歌慢慢转过身笑呵呵地向少女道:“哥哥今晨便去密林采草药了,大概过两日才能回来,不知公孙小姐有什么需要的?” “喔,你便是整日缠着祁予那个远方妹妹?”知道少女是祁予的妹妹,公孙缨开始上下打量起眼前的女子,越看却越觉得那张明艳娇媚的脸惹人讨厌,特别是笑咪咪的样子,叫人想撕掉。 “公孙小姐说笑了,我与家兄相依为命,自然感情甚好。”颛华歌依旧笑咪咪地回答她。 似是有些气恼,公孙缨开口讥讽:“相依为命?你不过是个累赘罢了,祁予为了你这拖油瓶的妹妹,一身炼丹天赋从未得到施展,二十年来都仅守着这小小溯丹阁,你可有为他想过?” “我自是不如公孙小姐想得周到。”颛华歌定定看着她。 公孙缨似有些心虚,移开眼眸:“我只是看不过眼罢了。” 突然,一旁的公孙俯允出声道:“牙尖嘴利小丫头,今日便要你吃些苦头。看你日后还敢如此对待缨小姐!” 颛华歌根本不理会他,眼里有些轻蔑。 公孙俯允自小得宠,那里受过这番冷待。 似是恼羞成怒,男子手中蓦然多出一把宝剑,对方不过炼气四层却这样羞辱他,实在无法忍耐,于是举起剑来径直指华歌胸前。 虽是个小丫头,但也该给些教训。 溯丹阁是自家的铺子,颛华歌心里并不愿为哥哥惹事。 昨日修炼了仙魔决神识变强大了许多,在她眼中公孙俯允剑势无比缓慢,暗暗在体内运转起仙魔决的功法抵御那一剑。 神识里的黑色经文立即欢快地跳动起来,有序地组成一个个精巧花纹符箓,迅速用体内灵气的注满符箓后,颛华歌将灵力注于左手,挡在胸前。 手上散出红色光芒,殊不知这样的举动更是惹恼了他。公孙俯允只以为她不屑自己便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便灌注全身真气向她刺去,可剑身刚碰到红色光芒就如同碰到毒障一般,剑身的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当灵力消失完后剑身迅速地腐蚀消散。 公孙俯允大吃一惊,手中宝剑可是极为珍贵的玄品低阶法器,自己甚为爱惜之物,却不想宝剑竟然被损坏。 急急忙忙想收回,可红芒却如跗骨之蛆顷刻就将宝剑吞噬干净了。 这时自己刚散才出去的杀意忽然间铺天盖地反噬而来,公孙俯允收势不急,被反噬所伤重重摔出一丈之远,恰好在溯丹阁门外。 全身刺痛,脸色苍白嘴角隐约有些血迹,肋骨竟已断了五根。月色袍子沾满了灰尘,簪子也摔成两半,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阁外路过的人群看见从丹阁里滚出的人哄笑不已。 公孙俯允根本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并未出手就把自己伤成这样,害他在公孙缨跟前丢尽颜面,遂抬起眼睛狠毒地盯着她。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原本站在一旁的公孙缨似是被震惊到,突然出声。 “我以为公孙小姐是个明事理之人,兄长两日后回来,若小姐想见他两日后再来吧。” 公孙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旁边的公孙迟却拦住了她,似笑非笑地对颛华歌道: “小丫头,俯允好歹也是被城主府重视的子弟。你辱人在先,后又这样重伤他,你当真以为你哥哥一个小小的炼丹师护得住你吗?” 说罢也不待华歌回答,拉着公孙缨扶起门外的公孙俯允转身离开了。 两日后。 得知了消息的祁予慌忙赶回,刚回家便拉着华歌不停查看她是否有伤。 “他们有没有伤着你?”颛华歌摇了摇头。 见她没什么大碍祁予低声安慰她道:“傻丫头哭什么?还有哥哥呢,没事的你别怕,待会儿我亲自去城主府解释解释就过去了。” 颛华歌鼻子有些发酸,知道自己为哥哥闯祸了伸手抱住祁予的脖子,低低说道“哥哥对不起。” 祁予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了:“怎么这般客气了?”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暗里想着如果这事不给个交代势必不可能这么了了,“你在家里呆着,我去城主府看看,等我回来。” 说完祁予匆匆忙忙向公孙城主府走去。 龙城中心。 祁予来到一栋气势恢宏的府第前,城主府建有八层,占地百亩建得倒十分气派。 经仆役通报了以后,一个大腹便便的管家一摇叁摆地走了出来,肥头大耳油光满脸,却也是一个炼气二层之人。 看见来的人是祁予面上露出些讥讽的神色,细小的眼睛随着宽大的脸盘上的动作眯了眯。 接着便阴阳怪气地说道:“哟,祁公子,您回家不陪着你受惊的妹子,怎的有空到城主府走一趟?” 祁予闻言也不恼歉意地陪笑着:“几日前有事外出,谁知回来便知道华歌打伤了公孙府的四公子,就即刻赶了过来,想送些丹药给贵公子替舍妹赔罪。” 说着从袖中取出两瓶上好的黄品丹药。城主府门口逐渐聚起了些看热闹的人。 “祁公子,您的丹药都带回去吧,俯允公子让我带话什么都不用收。” 祁予抬了抬手向着管家鞠了一躬,“舍妹尚且年幼不懂事,公孙四公子若不领情祁予着实难安。” 管家突然阴阴地笑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看来这祁予也是个识好歹的,便高声道:“既然祁公子是真心实意赔罪,不若在这门口跪上半个时辰吧,让大家看见您的诚意就足了。” 听了后祁予似乎没反应过来。 大概看出他的犹豫,管家不紧不慢地又补充。 “这当然还是看着您的面子上呢。您是我们龙城炼丹一辈的人才,城主府一直以来也有惜才之意,换了旁人说不准被散魂鞭抽几下呢。” 这时祁予双拳慢慢握紧,双唇抿了起来。心里知道他这是在用颛华歌威胁他,低垂的眼中愤恨似闪过一丝杀意无人看到。随后似是想通一般无谓地轻笑。 “那便如公孙管家所说,祁予便代妹妹赔不是,还望四公子不要再计较了。” 说完重重向地上跪去。 四周聚满了看热闹的人,众人纷纷低声议论,却无一人站出来帮忙说话。 家中颛华歌心神不宁,在祁予出门不久便尾随而至。慌忙赶到却不想看见哥哥如此受辱,来不及想什么酒拼命地冲了出来使劲地拉扯着他:“哥,你起来,你起来啊。” 颛华歌用力拉着祁予的手臂,想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心里酸楚又恼恨不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流了满面:“哥哥,你不要跪好不好,我自己去求他们,你不要跪,是华歌不懂事,华歌错了,你不要这样。” 祁予看到她后目光温柔了许多,跪在地上纹丝不动,揉了揉她脑袋嘴角依然噙着淡淡笑意:“歌儿不哭,乖快回去。哥哥没事的过会儿就回来,你先在家等我。” 祁予从来待人宽和,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可颛华歌知道祁予骨子里其实是极为骄傲的人。现他在城主府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下跪,全都是因为她! 颛华歌内心涌起无力感,从小她生活在祁予无微不至的爱护宠溺下长大,却不想祁予在外竟这般受屈辱。她突然觉得心全是愤恨恨。 眼睛里充满阴怨缓缓抬头望向管家。 在众人不知不觉中眼眸渐渐变成了紫红色,一时间管家只觉得心脏不断被人捏在手里,缓缓地收紧,四肢无力挣扎,眼中一片迷茫。嘴角边殷红的血液流了出来,意识逐渐流失。 周围的人也变的悄然无息双目空洞,如同着魔一般。 这时甚至连天空渐渐灰暗起来。 炼丹师识觉异常敏感。祁予感觉到了不对,迅速回过神来。 却发现身边颛华歌双目已是溢满阴冷的紫红,冰冷嗜血如同地狱中出来的恶魔。不禁心中大骇,用力摇晃着她瘦小的身子:“华歌,快醒醒。” 可她仍如什么都听不见,祁予见状匆匆从储物袋里摸出一粒丹药两指将其捏碎。丹药粉末四散。 像一根被崩断的弦,颛华歌脑中似是想起些什么。一口鲜血喷出,人便如树叶跌落在地,祁予赶紧将她护在怀中。 颛华歌浑浊的眼睛逐渐清明,恢复了往日的琥珀之色。 周围的人也如梦初醒,只是觉得神智有些迷茫,完全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管家此时也回过神来,现在他清晰感受到刚才被死亡仅仅勒住的感觉,血腥残暴阴森。 一个那么真实的噩梦,压得他现在也喘不过气。瘫倒在地上再也无法起身。 第5章 夕阳辞别去 正当闹得不可开交时,公孙缨突然从府里跑了出来。 一眼就看见跪在街道上的祁予,她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说不出的难看。 再看着他怀里的颛华歌,心里更加烦躁。恶狠狠地盯了一眼瘫在地上的管家,并扎实地踢了一脚。 公孙缨想也不想就冲到门前宽阔的街道上把祁予拉了起来。语气有些别扭:“公孙俯允伤的不算重,那天确实是我们不对,你妹妹也受伤了,带她回去吧。” “多谢公孙小姐。”祁予起身后单手向公孙缨行了一个谢礼,不卑不亢字句,清楚眉眼间仍是一片清俊温润。 公孙缨见他如此,脸颊上悄然生了些红晕,似是有些害羞。但很快回过神来装作无所谓地摆摆手:“没关系的,你妹妹这样怕是需要好好调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找我便是。我想过几日去探望探望她。” 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似是鼓足勇气随意地道:“那个,祁予,你把那丹药给我吧。” 接着又像要遮掩什么又补充说:“药我是替公孙俯允拿的!”祁予见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也不多问,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玉瓶将丹药递给她。 修长的手指微微有些凉意,公孙缨无意碰到他的指尖。小脸瞬间充血绯红,一声不吭地一把抓了丹药头也不回地跑回府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哪个少女不怀春,看见没什么可瞧的了都笑着四散开去。 祁予带着颛华歌回到家中,急忙取了丹药让她服下。 良久颛华歌清醒了过来,看见祁予在他身边似是思索着什么。 “哥。”她声音嘶哑得很,因丹药的缘故,原本苍白的小脸恢复了些红润之色。 见她似要挣扎着起来。祁予拿了个垫子靠在她身后扶她坐起,“醒了就好,其他还有什么不适吗?” 颛华歌的身世祁予是知道一些的,祁严在去世时曾大致向他说过。她来历并不普通,祁予不知道这对她是好是坏。 十三年前,祁予的父亲祁严从海域返回,却意外在城郊林里发现了一座磅礴的宫殿,红玉为地,寒铁为栋。 气势恢宏无比却生生透出浓浓的血腥之气,让人忍不住匍匐倒地,不敢再只是一眼。 祁严回过神来。虽被这阴寒磅礴所震惊,也以为不过是海市蜃楼,空旷山林中映照出异界居所。 正当离开时却听得一阵低低的歌声,如泣如诉。在歌声牵引下,祁严竟鬼使神差地朝宫殿走了过去,踏上级级台阶。 偌大的殿堂中空无一人,他只听得自己的有些虚软的脚步声沉闷地蹋在红玉上,心中害怕起来。走近了之后发现血红玛瑙嵌着明珠雕刻的高坐上独独放着一个婴孩。 襁褓中的婴儿玄色布料上用金线绣着一个“颛”字,想来是那孩子姓氏。四周哀戚婉转的歌声依旧。祁严中魔般抱起那婴孩,孩子粉雕玉砌着实惹人欢喜,让人心生怜爱。 祁严不由自主地伸手抱起婴儿,刚入怀中,这时,宫殿四周竟然轰然崩塌,周围的景象逐渐模糊透明,转瞬周围还是方才那片树林,仿佛刚才所见都不过一场黄粱梦。 这时祁严才惊醒过来:“怎生得如此诡异?殿里歌声缭绕,恍若仙境。你莫不是那仙童?”心下又觉得不太对,“若是仙境怎会这样阴煞?” 婴孩睁大眼看了看眼前的人,似乎觉着对方并无恶意便砸吧着嘴睡了过去。 祁严看着昏昏睡去的小孩哭笑不得,“倘若如此,那你便跟着我吧。叫你华歌可好?颛华歌。” 也没指望她会回答,抱着她便迅速回家去了。却未发觉身后一双斗大的血红眼睛直直盯着他离去似是不舍。人已不见踪影,半响,那血红双眼向密林深处嗖嗖离去。 祁予知道自己只是名普通的丹师,没有足够强大的背景,甚至护不了她,他自己也恼恨。可事实总是残酷,他无力改变分毫。 看着他担忧的眼神颛华歌撒娇笑起来,“我没事的,哥哥不用担心。是我没用拖累你。” 祁予有些无奈,神情宠溺得揉了揉她脑袋道“你可是我妹子,怎么总和我这么客气?” “哥,我刚才是怎么回事?”颛华歌依稀记得当时看见祁予受辱心中充满愤恨,接着自己下意识地似乎伤了周围的人。 然后不知怎么自己也受伤了,听她这么问,祁予神色敛了敛。 她不知道祁予看见什么了此时他神色不明,她懦懦地问他:“我又闯祸了吗?” 半响,祁予似是叹了口气,见她没什么大碍了:“说什么呢?是当哥哥的没护好你,你要好好调息养伤。先歇着,我先去丹坊看看晚点再过来看你。” 颛华歌乖乖地点了点头,正当祁予转身时,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叫住他:“哥,我想去濮华修仙。” 祁予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却看见她神色坚定,并不像是在玩闹。 心里突然有些烦躁:“待你伤好了再说吧。”说完便离开了。 让她拜入修仙门派提高实力,其实是他以前一直希望的事。自己修为不高修炼资质平平,在这片崇尚实力的土地上着实有些难行。 以前他盼望妹妹能加入门派,由仙门庇佑,这是最平安稳妥的选择。这些虽未说破但他知道颛华歌一定是明白的,她不愿意他也从未强求。 现下她终于往他期望的道路上走去,心中却有些难舍。 十几年的相伴,就这样离去,让他怎么舍得。不过她愿意,他自是无话可说,只要她将来能生活得好。可是…… 不知不觉祁予已经来到丹坊。 取出玉盒中的洗髓草,准备好其他药材,摒弃了心中杂念专注地炼制起来。 丹炉外火焰缭绕不断跳跃,祁予小心翼翼地用神识操控着火焰,灵草香气在丹室蔓延开来,驱散了心中所有不快。 这边,颛华歌待灵识稍稍恢复便进了空间,这里面灵气浓郁养伤最合适不过。 空间里黑莲用灵气滋养着盛开得绚烂无比,随手念了个决,黑莲缓缓长大,流光溢彩美丽惊人。莲台开到能容纳下她后便停止了,颛华歌坐了上去,安静修复起受损的神识和心脉。 一边恢复伤势她不停地早脑海里整理今天发生的事,似乎是她的怨怒激发了身体的一些本能。 回想起初见这朵黑莲自己也是行为不受心神控制。 颛华歌一边疗伤一边梳理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似乎自从开启了这片虚空,生活变得渐渐古怪了。 三天来颛华歌基本都在空间中度过,身上的伤早已痊愈,修为亦精进了不少达到炼气四层的巅峰。 若是让人知道她的修炼速度,必是瞠目结舌直呼不可能。期间公孙缨来找过她一次,颛华歌知道她自是为了来找祁予。毕竟她和她只在溯丹阁那里见了一次,还差点大打出手。完全不见得有什么交情。 她也曾问过祁予他和公孙缨的事,祁予只笑笑说公孙缨只是普通的客人,颛华歌也不好再多问。 不过之前发生的事情却是让颛华歌意识到了修为的重要性。她不愿意自己和哥哥再受欺负,自古以来都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却为了她跪地求饶。 公孙缨话虽难听可确实是在理,她留在祁予身边只能做个累赘,他也有抱负去实现,有她在身边只会埋没拖累了他。 想起这些她心底一阵刺痛。 自从发生了之前的事后颛华歌一直很沉默,对待祁予少了之前的撒娇玩闹却多了些敬重。而更多时候她都是闭关在空间修炼,半年后成功的晋为炼气七层。 虽是知道她的事情,祁予还是对她这样一日千里的修炼速度惊得无话可说。 这时七大仙门开始招收弟子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龙城。 龙城地处交通要道,是去向七大仙门的必经之地。 所以这段时日龙城里也似乎热闹了生人脸孔也大量增加,许多人趁着此时踏上了寻仙问道之路。 半年过去颛华歌性子也日渐稳重,当她再次向祁予提出去濮华山时,祁予竟无法拒绝她。只默默递了一个之前准备的储物袋给她,里面装着许多丹药与灵石。 袋子只有巴掌大小鲜红的底布上用玄色丝线绣着一簇簇娇艳的海棠,绣工精致图样秀丽,说不出的好看。 “这个本是为你今年准备的生辰礼物,之前都是我陪你过。今年怕是不行了,就当提前送给你了。”说完塞进了她手里。 颛华歌心里有些难过,不知道自己一走什么时候能回来。当真离别时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历历在目,不禁红了眼眶:“哥哥。” “如果适应不了就不要勉强早些回来,自己一个人在外注意安全。” “我等你。”祁予看着那张稚嫩却明艳的脸庞最后微笑着缓缓说道。 阳光渐渐暗淡了下来,天际晕染了一层薄薄的橙红色。 很久很久祁予仍然一直看着她离开的地方,心中忽然觉得空落落一片,双手松开又握紧。 耳边似乎依然想起华歌往日的可爱言语,脑中浮起艳若四月桃李的脸,陈酿般醉人的眼,此刻竟然觉得这么难以割舍。 不过这些都离开他了,不知为何,明明是短暂分别祁予却觉得这次像永远都失去她一般,心里情绪莫名的复杂。 昔日茶楼里的娇声俏语,撒娇的温软甚至城主府门前绝望的哭喊都一一破碎了去。 四月春意正浓,恰好是海棠花开时。燕子相来,黄昏庭院。夜幕正缓缓袭来。 单是为了这好风光,也要把这两两相忘,也要把这人间当成天上。这样的时候就算生离死别也不过是一件朴素的事。 后来祁予也无数次想如果真的能够时光倒流,他一定会选择回到这一刻。 不再顾虑,任何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一定不会放她离开。 第6章 洪荒幻虫 要到达濮华山必须经过迷衍之林。这片树林是妖类在人界的聚集之地,妖喜欢吸食人精血,尤其喜爱吸食修炼之人的精血。 据说这龙城之中从未有人活着穿行过此地的,遂都说迷衍林凶险万分无人敢闯。 之前颛华歌一心闭关,修炼已经耗去大半时间,如果沿着迷衍林边缘走起码需要半年时间才能达到无垠海。 无垠海到濮华山最快都需要一个月的时辰。这样一来早就错过了濮华定下的时日。 修仙问道本是逆天而为,艰难无比。仙门更是不收无用之人,重重的危机也就当做是对众人的试炼,当然这试炼只是对寻常百姓而言。 大陆中也有家族财力物力雄厚的世家,世代更为正统的修炼让他们较常人修为更精炼些,又有各种法器宝物相助,快速顺利抵达仙山并不是什么难事。 远远望去古木参天,遮天蔽日,不知哪里是尽头。明明外面日光正盛林里却阴森森的,瘴雾笼罩,仔细探视甚至能感受到妖兽隐隐的呼啸。 颛华歌神识本就强大,经过半年闭关神识已经到了筑基的巅峰。她站在迷衍之林的唯一入口,根本望不见底,四周静谧毫无人烟,早知道就早些出发了,饶是她心态再好这时忍不住哀叹一声。 说起修炼的功法她也觉得十分奇怪,仙魔诀和普通修炼功法都是基础的吸纳运转灵气之法。吸天地灵气再锻造萃取其中精华供养自身需要的灵力。 初时她受到传承只觉得修炼起来更加容易,时间长了以后她却似乎觉得这是一条与之前完全悖离的路。 可冥冥之中又有些东西牵引着她,让她不断深陷。 颛华歌强自镇定下来,运转起仙魔诀护身,小脸上满是严肃,谨慎地踏入了迷衍林。一路上除了看见些花草精灵分外平静,这却让她心里更加不安起来。 良久,她行至一条小路前。路边定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几个字:“前路漫漫,莫回首”。 石碑不知经过多少风霜侵蚀,呈现出龙钟之态。这是通往前方唯一的一条路,颛华歌没有选择,上前一步踏上了小路,忽然清晰感受到身后变成了万丈深渊。 她没有丝毫退路。 两侧的丛林快速向后退去,变成石壁,各种各样的怪石自然堆砌着,曲曲折折,有些阴森可怕。 呼吸充斥着暗晦的味道,仔细看去朦朦的四周竟围绕着灰色的毒气。 颛华歌迅速服下一粒解毒的丹药,逐渐向前走去。不久脚下逐渐升起级级台阶,随着台阶上去,一座宫殿映入眼帘。 竟然和虚空幻境中的分毫不差,此时却真真实实的屹立在她面前,在这样宏伟的气势前,她不过是一粒小小的蝼蚁,如同尘埃。这陡然变化的一切让颛华歌有些紧张,手中已经出了些冷汗。但想起刚才石碑上刻的莫回首,便从空间里取出黑莲托于掌心。毅然向前走去。 体内的仙魔诀飞速运转着,黑莲在灵力催动下四周淡淡的光晕如墨色般流淌开来,将周围瘴气远远阻隔开。 颛华歌缓缓踏上梯级踩上殿中红玉,每一步似引起圈圈水波纹向周围荡漾开来。 这时壁柱上原本闭眼的一头魔兽陡然睁开了双眼,一声震慑天地的吼声传来,如万虎嘶吼,伴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巨大能量。 就算有黑莲护着颛华歌依旧觉得头痛欲裂,喉咙涌上一股腥甜。 随着她继续往前魔兽完全苏醒了过来,从壁柱上飞出。正是魔界四大凶兽之一穷奇。 八只眼睛颜色青幽,布满血丝足有铜铃大小,六只锋利獠牙从血口中露出,并有口涎从上边不停地滴落。 状似老虎,身后两对翅膀约数十丈宽大,略微一动一阵强烈的罡风划过颛华歌的脸。此时它正一步步朝颛华歌走来,神态凶煞万分,一时间地动山摇。 颛华歌用神识估测这头魔兽应是筑基初期,心里就有些奇怪,这和传说也相差太远了吧?四大魔兽不是有摧毁天地之力吗?虽没有传说中可怕,但魔兽修为依然高出她不少,现在只有放手一搏才有一线生机,祭出手中的莲台,眼里渐渐被一层紫红色笼罩。 一簇火光从穷奇血盆大口中喷出,铺天盖地的烈焰汹涌而来似灼烧万物,殿堂中但凡沾染上火光的的东西全部灰飞烟灭,连尘埃也没有留下。 颛华歌手上不断地结着繁复的印记,动作看着似乎无比沉重缓慢,但举动间却蕴含着纯正浓厚的仙魔之力,惹得黑莲华光大盛。 她手中结的正是仙魔诀辅修法术梵音诅咒,莲台中暴虐的气息汹涌散开,带着毁灭万物之力,气息不断吸收着烈焰火光。 颛华歌修为只有炼气七层,这时全靠强大的神识支撑着黑莲。莲台黑色如墨的光华不断流动闪烁,莲瓣微微颤动眨眼之间将漫天的火焰残暴尽数撕裂吸收。 随后她已将手印结成,一个血红光球的赫然聚在莲台上方,分明是刚才穷奇喷出的火焰,现在血红光团中急速地窜动着丝丝几不可查的黑色暴虐气息,正是暴躁毁灭之力。 手印一推血红的光团直直向穷奇击去,穷奇血盆大口一张,身后巨大的翅膀一扇,阵阵坚硬的罡风迎上光团。 两股力量在空中冲撞,红色光团逐渐被削弱暗淡了下去,这时火焰中的黑色光芒迅速向前窜开,如同雷电般密密附上穷奇的身体并迅速没入它的血骨。颛华歌见状即刻用尽全身之力运转仙魔决,黑色经文不断地跳动,梵音似从天边传来回荡在整个宫殿震耳欲聋“嗷~” 空中传来痛苦的剧烈嘶吼,甚至开始地震山摇。 颛华歌也觉得体内有些灵力不支,梵音诅咒共分为五个境界,哪怕她修行天资虽聪颖,半年多却也只掌握了基础的一层而已。 将黑莲的肆虐暴躁之力种植入敌人体肤,再用古佛梵音洗涤其暴虐之力,让人体内灵力暴/乱生生承受筋络爆裂的蚀骨之痛却求死不得。 穷奇凄厉地叫起来,起初还四处冲撞身体翻滚,随着经文不断吞噬,渐渐丧失了任何行动的能力,厚厚地皮肤下不断渗出黑色液体,越来越多,再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颛华歌面色苍白,脚步也有些紊乱,强打起精神站稳后服下一粒回神丹,此时梵音渐渐停止。 眼前的景象开始瓦解,此时她站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之中,周围灵石冰晶闪着柔和的光,将洞内照得明亮。 一只比刚才小了许多的妖兽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身边一滩黑色腥血。它看向颛华歌的眼神已是变得畏惧,而她手中的黑莲更是让它害怕不已。 目光越过地上的小兽,看到它身后无数冰晶似是包裹着什么,走过去发现一枚小小的白色虫茧安静躺在里面,发散着柔和的银白光芒。 冰晶上灵气十分纯正,这样精纯的天地灵气养着的应该是个天地灵物。 颛华歌略微犹疑了一下便用真气划破指尖,手指向虫茧伸去,一滴血液刚好将其包围。白色茧壳迅速染成鲜红,茧壳面上浮出丝丝裂纹,不停颤动,似乎有东西挣扎着要往外窜。 血液滴下后她脑海中便立刻清晰感受到了虫茧中奋力往外钻的虫子的意识。 它极为吃力地蠕动着身躯,身体被挤压得也有些发疼。颛华歌未上前帮它,她的感觉它一定能自己破开。 果然,半响一只晶莹剔透胖乎乎的虫子从虫茧中挤了一个脑袋出来。 “啊啊啊啊,累死了,终于出来了,哈哈哈哈!”说着喘了口气继续伸出几只触手艰难向外爬着,突然用力过度“砰”地一下就弹了出来,在冰晶中滚了几圈。 似乎脑袋还有些晕,左右甩了甩。 待它看清了站在面前的颛华歌,眼睛立马变成两颗小星星,两只触手一伸嘴巴一呶:“主人么么!”颛华歌愣了愣,这只虫子似乎有些不正常。 但她脑中感受到它并无恶意,刚才的滴血应已经是成功与它缔结了某种契约。她伸出手戳了戳那胖胖软软的身体,结果被它立马抱住,沿着颛华歌的指尖迅速爬到她手背上亲了一口。 “好像还有些色眯眯的。”她心里忍不住想。 “主人,我好饿!”它卖萌地不停眨巴眼睛。 颛华歌有些抵不过:“那你要吃什么?” “灵果和露水!”虫子笑眯眯地道,接着补充了一句:“如果能喝点主人的血最好了,我可以长快点。” 颛华歌点点头,再次用真气刺破手指,虫子看见血液欢呼一声便抱住她指尖欢快吮吸起来。 “我叫你大宝好不好?”听了她的话虫子很愤怒,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么俗气!我可是集天地灵气于一身英明神武风流的洪荒幻虫!” “额,是那个书上说的洪荒至凶,五虫七禽九兽中五虫之一,能身化亿万,擅使幻术,好吸生灵血的幻虫?” 虫子听了后叹息地摇了摇头:“我明明这么可爱,一群愚蠢无知的人类!” 颛华歌现在着实是有些怀疑这只宝器虫子的智商了,商量着问它:“那叫灵宝?” “勉强吧……”毕竟是一只成了精的虫子。 “刚才那些场景是你幻化的?”颛华歌突然想起刚才的打斗场景又问它。 “对呀。”接着灵宝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主人我喝得有些晕了,要睡会儿了。”说着迅速爬进她袖子里睡觉了,再叫它也没有任何反应…… 看着另一边趴在地上的妖兽颛华歌有些犹豫该怎么处理。妖兽的记恨心非常强烈,毕竟好像是自己不对随便闯入人家的地盘,现在它又已经臣服。 这时,左侧洞口突然一个紫色身影一闪,似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 第7章 路漫漫兮 颛华歌转过身看清了来人。 凤目狭长,眼角微挑,朱唇如桃花,紫色华袍下的身躯异常地挺拔修长。三千如瀑青丝随意披散在脑后,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妖娆魅惑,绝美的脸庞挪让人挪不开眼,觉着世间绝色便是说的如此,真是妖孽。 男子进来后似是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华歌,慵懒妩媚的神态像极了一朵美丽惑人的罂粟,散发着致命的香气。 她还来不及开口,男子便直接走到颛华歌面直抓住她的手,手若柔荑,肤如凝脂,捏在手里一片温软。 不容她任何反抗,男子迅速点破她的手指,一滴殷红血液在指尖渗出。 看见血液后男子脸上满是震惊与不信,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高兴地笑了,随后手指一点她的伤口便不见了。 颛华歌本是很愤怒,一天里手指破了两次。 她不及他胸口,刚想抬头质问,却看见他的妖娆的笑容,脑袋便有些呆了似乎还有些缺氧,满眼只有那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摸了摸鼻子,她忍不住想留鼻血。 男子看着她的表情笑意更是加深几分,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小丫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颛华歌不知是对美人都是有好感还是被他迷惑住了,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思考便脱口而出:“我是去濮华修仙,路过这里的”。 听了她的话,男子神色变得极为古怪,随后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你去修仙?去甫修涯那里?你倒自己寻过去了,事情这般有趣。” “既然你想拜入濮华山,可不能这么轻易地死了,精彩的事情都没发生呢。”他喃喃自语。 颛华歌下意识地问他:“什么有趣的事?” 男子极为神秘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扬轻轻笑了:“日后你自然便知道了,小丫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也没有犹豫,点点头她回答道:“颛华歌。” 男子看着这个还不及他胸高的小女孩,只觉得越看越顺眼,让妖都喜欢。 好好养着不久仙界必有一番热闹可看。人长得也不错,虽说比起他差得有些远,但若好生培养说不定能赶上他的十万分之一二。 想到甫修涯修为高深,她这样去弄不好故事还没来得及开始就死掉了。心思一转,便爽快地拿出一串通透的紫色玉石带在她手上:“你这样的资质在仙门里着实有些平庸了,今日我和你有缘,这串敛魂珠子便送了你去,你进仙门也容易些,以后也千万不要取下。” 接着想了想,在上面打上一道气息:“我在上面烙了我的神识,你出这迷衍林没有任何问题。若日后有什么难事凭着它来妖界找我。” 说完在她粉嫩的小脸上掐了一把,觉得手感十分地好。 颛华歌谢过他后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么?我叫楚斩楼。”说完干脆蹲下来摸了一把她的小脸,平视着她。接着指了指旁边空空的冰晶问她:“那只虫子被你收走了么?” “你说灵宝吗?他说有些晕已经睡着了。”颛华歌老老实实回答道。 楚斩楼也并未在意:“嗯,没事它寂寞太久血喝多了,你倒是运道好把它收了,想必它日后也可助你一番。” 颛华歌点点头,便想向他辞别赶路。 楚斩楼知她心中所想,满眼魅意道:“你尽管去,我帮你把这里处理了罢。” 半晌又补充一句:“真是期待下次见面的情形。”也不管颛华歌听清楚没有。 今日恰好碰上他来了迷衍之林。 妖魔寻常都靠吸食血液提高修为,自是对血液味道敏感不已。他远远便觉着血腥气里似乎多了其他什么东西,和那人气息有些相同,便立马过来了。 其实他没告诉他敛魂珠最大的用途是掩盖她身体的魔界气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屏神敛息,收敛一切气息,世间无物可窥破。 看着颛华歌渐渐远去的背影,楚斩楼狭长的凤目中更是神采流转,充满了狂热的期待。七百年来似乎都太平静了怎么都觉着该生出点风浪,这人可是颛顼的女儿,还要修仙,多么有意思,只期望她不要让他失望,他脸上笑意慢慢地加深。 看见颛华歌早已走远,随手一挥偌大的山洞顷刻坍塌如同平地,人也不见了踪影:“甫修涯,我倒要看看你这仙是否真的做得这般清心寡欲。” 颛华歌一路走来果真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一路除了遇见些花草精灵根本没有见着任何妖兽,看见灵果她也放心地采了些。 迷衍之林本就是凡界妖物聚集之地,有了楚斩楼帮忙节约了许多时间,她仅用了一个多月就走出迷衍之林,这时灵宝也清醒了过来。 灵宝醒过来的时候颛华歌正倚在一颗树下调息歇息,望着后边来时的路心里诸多情绪交集混杂。 她已经离开龙城近两月了,炎炎日头中春天早已过去,那株海棠树应该结果子了吧? “主人,么么!”灵宝从袖子里爬了出来,在阳光下伸展着身体,日光照射下更显得身体通透毫无杂质。 她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灵枣给灵宝,自己也觉得有些饿了顺便也拿了两颗果子自己吃起来,毕竟要筑基之后才能辟谷。 她看灵宝的吃完了东西懒洋洋的模样,“灵宝,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那我叫你小歌吧?” “嗯。”颛华歌点点头。 “灵宝,你当时怎么幻化出的那座宫殿?”这时颛华歌满心念念的事情,同一个场景短短时日里她就见了两次。 “你说雍魔宫和穷奇?那是你以前见过的东西,我只能根据你过去处呆过的地方,见过的事物施展幻术呢。这些都是你心里的东西,我不能凭空捏造的。” 说完灵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时我根本没有意识,发生的事情都不由得我控制的,你踏进那个山洞便自动进入之前布下的幻境中了。” “刚才那只出生不久的虎妖是你把它幻化为穷奇的?” 听见她的话灵宝有些得意洋洋地解释:“那是自然,他本就没什么灵力,我又尚未觉醒,如果换作现在,哼哼,仙人都不能破除我的幻术,哪有刚才你那么轻松。” 颛华歌相信它,滴血认主后她对灵宝恐怖的幻术多少也能感受到一些,这只虫子是洪荒至灵,至少也活了上万年了,哪有什么它没见过的。 先前它所幻场景确实栩栩如生,一丝一毫都没有破绽都没有,让人根本分不清楚虚幻与真实,如果不是凭借莲台之力她根本不可能破解。 “既然是你幻化的地方,那刚才的宫殿,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我已经见过两次了。”这一直是颛华歌想弄明白的事。 “现在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魔界雍魔宫,曾经魔界之主魔尊颛顼的宫殿,你怎么会见过那个地方?” 说完有些疑惑看着她,碎碎道:“又身怀黑莲,难道那件事是真的?”虫子心里涌上一阵惊恐,差点叫出声来。 半响,灵宝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你在幻境中用的那黑莲想必你自己也应该是知道,它是混沌莲子孕育万年所化的十二品莲台之一灭世黑莲,力量足可以毁灭天地。” 顿了顿,它又继续说:“你现在修为尚浅,这些事情千万不要和旁人提起,黑莲也万万不能再拿出来,不然后果定是不堪设想,到时候我就算拼尽全力也护不了你。” 灵宝从苏醒以来一直就有些无赖做派,这是它头一次这么认真和颛华歌说话。 颛华歌从它话中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自己和魔界必然有些联系,甚至连之前的楚斩楼似乎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灵宝,那你知道楚斩楼是谁吗?” 灵宝皱了皱小脸:“你怎么还和妖族扯上关系了?那只骚狐狸是妖界妖皇,手段残忍性子喜怒无常。你还是少和他来往得好。” 闻言,颛华歌露出手上一串细小的紫色玉石链子:“那你看看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他听说我要去濮华山给我的。” 紫色玉链称得她手腕白皙如凝脂,玉石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灵宝享受地趴在她手上细细查看起来,没过多久竟是一脸激动,听着声音都在颤抖。 “这是敛魂珠,上古神器!!!”咽了两口唾沫似是极为不相信:“他竟然把这东西给你了??他何时这么大方了?” 颛华歌看着灵宝有些夸张的神情“你认识他?” 灵宝“哼”了一声,一脸不屑:“那只骚狐狸可没少打我的主意,可他是妖缺少阳气不能收服我。不然我就等不到你了!” 说完眼角似乎还有泪花闪动,想到了难过往事,把脸埋进了颛华歌手指。 “那我带着这东西?”她的神情犹豫起来。 虫子回过神来安慰她:“没事的,这是个好东西,戴在身上掩你气息。” 接着灵宝又碎碎念叨:“怪不得我睡梦里又闻到一股子骚味,那只骚狐狸没诱惑你吧?” 颛华歌想着之前遇见楚斩楼地事没有回答它,虫子也不在意,看华歌完好无损也没多想。 它可没忘记当初楚斩楼想收服它时做过的事情,他竟然用了媚术! 对一只纯洁的不知公母的虫子用媚术!手段下流得令人发指。幸好它是幻虫,对这些有天生的抵抗,不然它的清白…… 颛华歌没空理会虫子那些心思。 心里渐渐不安起来,难怪刚才她一直被牵着走。对方问她什么似乎都不加思考脱口而出。她与他不过一面之缘,怎会给了自己这样贵重的东西。 “来日相见?”他又怎么笃定日后一定会相见。 “小歌,你当真要去濮华修仙吗?” 颛华歌重重点了点头:“只有那样我才可以变得强大,我要保护哥哥。” 灵宝似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命运的轮转一直都运行着,一切路数早已有安排无法逆转。 第8章 结伴而行 经过迷衍之林一事,颛华歌修为略有精进。 加上一路上修炼都有灵宝指点,她体内的真气又凝实了许多,浓郁得似要凝结成滴滴紫红的液体同血雾一般,浮在丹田之上。比起其他修炼之人根基牢固了半数不止。 她丹田内灵气的颜色连灵宝这只活了万年的虫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灵气色泽会依据五行而变,可从来没有紫红色这一说法。 难道是雷火属性的变异?似乎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金、木、水、火、土五行是构成万物的基本元素,雷属性和冰属性便是从五行根本元素中的金行与水行中变异衍生来的,世间极为罕见。 随后灵宝从神识中传了一门雷火法术给颛华歌:“这是当年我在蓬莱老儿那儿得来的。若好生修炼下去不会比你那梵音诅咒效果差多少,你尝试能不能修炼,若是能够以后有人问起也好解释。” 颛华歌脑海中立即浮现一篇五行之法“惊雷变”。五行之法是专门修炼攻击与防御的,不同于仙魔决这样基本的吸灵修炼功法。 若说惊雷变与梵音诅咒是顶端盛开的花簇,那仙魔决便是地底的根,汲取着养分,决定花株的长势。 因着颛华歌修为不高,施展的梵音诅咒威力远不及其本身的分毫,庞大的灵力消耗也让她着实难以支撑。现在又不能暴露了莲台,梵音诅咒之力更是较之前大打折扣。 修习“惊雷变”不仅对体内的灵气能隐瞒一二,也最适合她的现状。 听了灵宝的话颛华歌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运转起仙魔诀逐渐将惊雷变融于识海之中。 此时灵宝心里也有些紧张,不知她能不能得到惊雷变的属性认可,高阶仙术皆有灵性,甚至会自动择主,倘若不成功很有可能被反噬。 它仔细盯着颛华歌一举一动,在一旁守护着她。黑色经文融合了法术的符文后,颛华歌头脑里自动地开始演练起来,天地灵气四面八方地涌来,聚集在她身周,双手中紫真气气源源不断聚集,越来越浓郁、凝实。 良久,一丝丝极其细小的紫红色电光在手上形成,围绕着她指尖跳跃。她不停催动着功法,手中雷电越来越密集。原本晴朗的天空竟黑了点下来,蒙蒙一片压在人心上,有些喘不过气。 定神细听竟然发现空中传来隐约的雷声,细小的红芒搅动着云层。颛华歌逐渐觉得体内灵气不支。 这时手中的闪电已约有小指粗细,天空也变成了灰色,似是支撑不住了,她用力将紫红的闪电向远处空地劈了过去。 一时间火光蔓延了几丈之远,腾腾向上挣扎升起,似要烧毁天空,而空中无数红芒也直直地朝火焰劈了下去。 轰隆声响,紫红色的雷电交加,火焰全都爆炸四散。一时间连大地都颤动起来,震耳欲聋的电光之声久久不熄。 颛华歌自己也似乎被这巨大威力所惊吓,灵宝也没想到她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初步领悟到这高阶仙法。一人一虫都有些愣住。 这时一个粗暴愤怒的声音传来:“他奶奶的,哪个不长狗眼的敢趁小爷睡觉时偷袭,给老子滚出来!” 颛华歌听到声音第一个反应是坏了,第二个反应是快走。灵宝此时与她默契异常,迅速爬上她肩膀,颛华歌头也不回向远处跑去。 可那人速度更快,脚下踩着一件品阶极好的飞行法器眨眼便到了颛华歌面前。 来人不过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黑色劲装打扮,脸脏兮兮的,头发也似乎有些炸毛,整个人狼狈不已。仔细看却不难发现少年沾满黑污的脸庞上五官十分干净阳光,衣着虽简单却难掩周身贵气。 少年刚才本在树上打瞌睡,突然身旁空地燃起火焰,好在他机灵谨慎并未睡熟发现异常立刻跳开了去,谁知头上一道紫红色的闪电直直迎面劈下! 若不是他奋起全力抵抗又有法宝护身,莫说自己这张俊俏的脸,怕是他的命都被劈没了。 从小到大他都是集家族宠爱于一身的矜骄小少爷,哪里受过这番苦头。冥阎一时愤怒得想杀人一张脸阴沉无比,循着方向鞭子一甩便立刻冲过来了。 散开神识左右查探除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却并未发现有任何高手存在,略微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女孩,不过炼气七层而已,修炼天赋倒不错,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 刚才那番动静决计不可能是她弄得出的。冥阎莫名其妙地挨了雷劈,还找不到人算账心中更是窝火,怒气冲冲地盯着眼前的颛华歌:“臭丫头,你见到其他什么人没有?” 颛华歌看着少年被雷劈成这样无比想笑,但却不敢,眼前的人虽年纪轻轻却已是筑基中期,这般年龄便有如此修为定是她招惹不起的。 看他并没有怀疑自己心里放心了许多,同时内心又有些歉疚。 怕他一直盘问自己,于是颛华歌干脆装作十分害怕的模样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呜,好可怕,要杀人了!” 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对方就哭了,冥阎顿时有些手足无措k没遇到过这么泼的女孩子。心中怒火更甚:“臭丫头不要哭了,吵死了!”颛华歌又把嗓门提高几个调子:“呜呜,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冥阎没想到自己越吼她哭得越凶,心里暗暗叫苦,虽然他平时行事霸道恶劣了些却没有欺负这种乳臭味干小屁孩的嗜好。 犹豫了片刻终于黑着一张脸放低了声音脸生硬地劝着颛华歌不要哭了,看见他没有再对自己发脾气,颛华歌渐渐停止了抽泣。 冥阎重新整理了仪容。头发利落地束起,脸上的黑灰也不见任何踪影,眼色深沉,嘴唇饱满分外地性感,没有一处不透着倨傲的王者气势,一身英姿卓尔不群。 见颛华歌没有再哭了,冥阎撇了撇嘴问她:“喂,臭丫头你一个人在这地方干什么?” 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尊贵无比的样子,一开口却让颛华歌眼前的人精分了。 想到刚才自己刚才误伤了他便好脾气地答道:“我要去濮华仙山。” “哦?从龙城来的?”冥阎挑了挑眉。颛华歌乖巧地点点头。 冥阎这时觉得眼前女孩低眉顺眼的样子舒服多了,刚才怕是自己吓着她了,略一思索便道:“我也是去濮华山拜师的,既然我弄哭了你这次便勉为其难将你送过去,你做我小弟如何?” 还不待颛华歌回答,他又道:“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若不是刚才我才不会管你。快叫大哥!”说完在颛华歌肩上重重一拍。 饶是颛华歌这样的修炼之人承受这一拍也觉得自己肩膀要断掉了,想到以后或许互为同门,对方修为确实也高出自己不少便不多做计较:“大哥。” 少年似开心地点点头,便从怀里摸出一块碧绿的翡翠塞进她手中,豪爽道:“你我也不用太过客气,既然你已是我小弟以后出了何时我都便罩着你。这块玉佩就是信物,以后若是有机会到聚云城,拿出这东西保管你通行无阻无人拦你。” 翡翠碧绿通透,精巧玲珑,握在手里一片温润,花纹厚重却无比精致,上面刻着一个“冥”字。这玉的确是一块珍贵难得之物。 颛华歌心里内疚渐渐加深,刚想开口坦白刚才发生的事。 冥阎却摆摆手:“颛小弟不用太过客气,这些都是身外之物,道谢之言便不要再说了,我不喜这些。” 颛华歌张了张嘴把话又吞了回去,也罢,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远离了迷衍之林周围人烟逐渐多了起来,两人结伴而行,一路上相处倒也不错。很快便到了离无垠海不远的李塘村。 村落群山环抱,许是靠近仙山,钟灵毓秀,凝聚了天地间的灵气,杏花不败四季如春。农户沿溪而建依山而立,参差错落。 远远不同于龙城的繁华之景,村内一片祥和宁静祥和。这里街巷皆有溪水贯通,九曲十弯,青石板道纵横交错着,俨然一副小桥流水人家的世外桃源之景。 过了无垠海便是濮华山脚,算着时日十分非常充裕,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现在这歇脚稍作整顿。 李塘村挨着无垠海边,遇上仙门广招门徒的日子几乎都会有许多来自各地的修士聚集在此,甚至有人连那仙山上的仙人也有人见过一两面。 村民对外乡之人已是见惯不怪,却依然都热情淳朴。 两人找到一家客栈住下后颛华歌便回到虚空打坐修炼了一夜。虽不知梵音诅咒以后究竟能如何,颛华歌也从未打算将其落下,既然选择了开始她便不会轻易地放弃。 况且她深知其威力的恐怖,万不得已之下确实是很好的底牌。 既然灵宝说不能让人知道,她便都是在虚空中修炼。灵宝对此也没有任何阻拦。 第二日一早,颛华歌便推开了房门,恰好遇上对面出来的冥阎。昨日他们就已经约好今天一同去镇里逛逛。 两人来到楼下。冥阎早已辟谷因颛华歌要用些早饭就陪着她吃了些,或许因为此处聚集天地灵气,粮食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粗杂,杏花米酿更是极为可口甘甜。 一盏下肚,胃里泛起醇厚浓郁的酒香。让人飘飘欲仙,怡然陶然,恍惚间竟生出远离红尘之感。 看见两人痴醉的模样店小二也不禁乐呵呵地:“客官有所不知,这杏花酿的花种可是从濮华仙山上取下的,自是不能用俗世之物相比。” 说完收拾了桌子便离开了。 第9章 杏花美人面 镇子离李塘村并不远,约摸半个时辰两人便到了。比起村里镇上闹热了许多。 街上仍有许多如颛华歌她们般求仙问道之人。 这里宅院幢幢,粉墙黛瓦,各种摊贩随处可见,别有一番小镇风味。 两人刚来村里便听说今日镇上的会举办花朝节祭祀花神,因从两人未见过心里有些好奇便直接去了花神庙凑热闹。 神界虽早在万年前就消失,但祭拜花神却是这里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风俗。 花神创造百花,这一日正是为纪念百花的生日。千年以前,李塘村的土地还是贫瘠一片,甚至连种下的粮食也颗粒难收,数度爆发饥荒,大批的村民死去。 濮华的仙人得知后便从仙山上带下一株杏花苗种植于此。 不久后杏花树生根发芽很快长得异常茂盛,花瓣片片飘落入土却从未见树上的杏花有消减,原本贫瘠的土地逐渐变得肥沃起来,村民见状纷纷开始种植杏花。 从此李塘一带千百年来四季如春,杏花锦簇从不凋败,杏花酿也逐渐变成这里的特色。 颛华歌和冥阎到达花神庙时祭祀尚未开始,四周多有郊游雅宴之人,饮酒赋诗,欢声笑语,持续不断。两人便在神庙附近闲逛起来。 花神庙周围种植着成片的杏花,一片粉白蔓延似乎没有边际,美景如幻梦朦胧。花贩售出的莳花,皆用红布条或红纸束缚花枝。 园中一颗极为粗壮的杏树被单独隔开来。 这株杏花开得尤为茂盛,低矮的枝桠上挂着好些彩帛红纸,每朵花都大如碗盖,白得莹润的瓣上烘染着一层淡淡的粉,低低散发着浸入骨髓的清香。 这便是传说中濮华仙人种下的那棵,据说已有生长有好几千年了。不少居民在其跟前跪拜起来。 这时灵宝突然从她袖子里钻了出来,努力吸了吸鼻子露出垂涎的神色:“好浓郁的灵气。”说完还不等颛华歌反应就灵巧地一窜稳稳落在杏树上。 挑挑拣拣地扯了两片,抱着肥厚多汁的花瓣又一个旋身落在她的肩头。原来它还是一只身手矫健的虫子。 颛华歌正要开口说它两句,一个温柔又满含欣喜的声音传来:“冥阎哥哥?” 颛华歌和冥阎转过头去,看见来人冥阎微微皱了皱眉,“氤书。” 女子眉眼精致细腻正如这盛春的杏花,一袭白衣飘飘若仙,样式虽简单可所用衣料是极为上乘。巴掌大的小脸满是楚楚温柔,即使颛华歌身为女子也不禁心生爱怜。 女子身侧还有三四人做仆人丫鬟打扮,恭谨地低垂着头站在她身后。颛华歌细心发现这几人都竟然都是炼气五六层。 女子开口问道:“冥阎哥哥,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你不是早就出发了吗?” “路上遇到些事情耽搁了。”此时冥阎的与颛华歌平时看到的人完全两样,现在他俨然一副沉稳冰冷的贵公子形象。 “书儿之前一直想和冥阎哥哥一道离开,却不想哥哥竟然独自扔下了书儿。父亲已先去了濮华山,我带着几个下人想先在四处逛逛。”薛氤书脸上尽是委屈,冥阎脸上却依旧没有表情。 女子目光轻轻一转,她这才注意到冥阎身边的颛华歌。 只见这女孩儿虽年纪尚小但生的十分娇俏,身段也微微有了些凹凸曲线。一袭红裳却丝毫不落俗气,高贵如含苞的牡丹。五官明媚美艳。 清雅温柔的杏花在她的映衬下似乎也黯淡失色,甚至有些寡淡无味。 她的美咄咄逼人,不容人喘息,就这样不让分毫生生闯入你的视线。 薛氤书先是一愣,很快就反映过来噙着吟吟笑意望着颛华歌问冥阎:“冥阎哥哥,这位是?” “路上遇见的,她也是去濮华山的。”女子看了颛华歌发现她和冥阎并有什么不妥,似是十分高兴,就伸手挽住颛华歌的胳膊:“既然你是冥阎哥哥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我叫薛氤书,和冥阎哥哥一样从聚云城来的。” 像是回忆起什么开心的事,她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突然被挽住手臂颛华歌有些不习惯,但依然礼貌地回答了她。 “我在很小的时候去过龙城,今日你我也算有缘。瞧着你似乎比我小些......”薛氤书虽声音温柔但言语间却有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行了,氤书,庙会快开始了!”冥阎及时出声打断道,颛华歌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这女孩儿似乎热情得过头了,但好在也并无恶意。 难道是因为冥阎?颛华歌转过头去看了看他。发现他对她眨了眨眼睛。 薛氤书似乎察觉到了一样,拖着颛华歌一起率先走在前面。 这时一阵清亮的钟声响起。 人群自动朝两边散去,三四十个及笄的美貌少女皆穿着统一的襦裙整齐走来,颛华歌一行人也连忙避开。 少女们手挽花篮,篮子边皆搭着一条编织好的红色缎带。 周围已聚满了许多年轻的少年,看见女儿们都低低地起哄着。 少女朝四周洒散着篮子里的杏花瓣,待花瓣撒尽皆踏入庙堂跪拜花神,焚香祈祷。一炷香后,礼成。 这时四周的青年男子皆跑过去聚在花神庙门口,颛华歌她们也随着人群向前带去。 正在推搡时,突然,一条沾满香气的艳红的缎带迎面飘来。颛华歌下意识用手一挡,缎带就轻轻飘向了身后的冥阎。 冥阎一把拿下差点盖在脸上的绸缎,这时周围呼声渐起,直接把冥阎推上了庙台。 台上一名女子娇羞地看着冥阎,脸上红晕淡淡。 颛华歌身边不断有议论声传来:“唉,我差一点就抢到缎带了。结果被这小子拿到手,我与她想必也是注定无缘!” “杏言姑娘可是咋们这儿最美丽温柔的姑娘,这小子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原来这花朝节的红缎带也是锁有缘之人的,只对第一个碰着的人。 若双方为男女,依着这规矩是要相互相处三日,如若双方满意男子便上门提亲结为夫妻。若缎带为女子所得,则视为双方必有一段姐妹情谊。颛华歌才知道坏事了,刚才是她将缎带扔向冥阎的。 薛氤书心里也是一阵焦虑,难不成当真让冥阎和那女子朝夕相处三日? “我不愿意!”冥阎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语气生硬地抛出一句话。 庙堂上的美丽女子突然愣住了,原本的笑容也难以维持,神色不断变化很是难看,脸庞涨得通红写满了不可置信。 李杏言虽是李塘小镇的姑娘,但她自幼美貌聪颖无人不夸赞,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自是在爹娘精心地呵护宠爱之下长大。 随着时间容貌渐渐长开及,笄后更是受到无数儿郎的追捧,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 其实自她看见冥阎的第一眼就觉得对方英俊不凡,一身尊贵气派根本不是李塘村镇的人能比的,想必是大家的公子哥,逐渐心生了爱慕之意。 她自视甚高,方才又是第一个抛红,不加细想就将自己精心编制又用杏花汁液浸泡了三日的红绸抛向他所在方向。 刚才颛华歌伸手阻挡将红绸,不小心塞给了冥阎她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心里更是高兴以为这是天定的缘分,满心欢喜。 却不想此时冥阎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甚至没有私下再商量拒绝。他直接在众人眼前给了她难看,越想越羞恼眼中不禁泛起泪光,更是楚楚可怜。 周围的人也忍不住喧哗起来,在当地少年的心目中李杏言完全就是天仙般的存在。冥阎这样给她难堪便是打了他们的面子。 冥阎脸色越来越黑,颛华歌深信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动手伤人,事情也因自己而起。 她便突然高声说道:“杏言姑娘可能误会了,这红绸本是我第一个碰到,哪不想脚下没站稳不小心将红绸塞给了兄长。家兄一心向道,素来心直口快但并无任何恶意,不妥之处还请姑娘多多包涵。如若姑娘不嫌弃,小女子愿代替兄长承了这段缘分如何?” 众人循着声音望过来,看见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躁动也稍稍平息了些。哥哥即是修道之人拒绝这些也是常理,再说妹子出面道歉解围。 刚才他们身边有几人也确实看见是颛华歌第一个碰到红绸,便替他们出声附和了几句。这样一来大家倒也不好再勉强了。 李杏言神情十分尴尬,虽然颛华歌现在给了她台阶下,可是刚才发生的事如一个重重的污痕盖在她心上。 她现在满耳似乎都听着众人的嘲笑之声。 如果颛华歌没有将红绸抚开,她心里虽会失望但事情绝不会落得这样难堪。 越想她心里恨意越加,都是因为那个女子,她才这样沦为笑柄,今日一过怕是不知多少女子会在背地讥讽她。 此时的李杏言根本没想到如果刚才一开始她主动说出不是冥阎,事情也同样不会这样。 有时候心里的种子就这样埋下,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不动声色。 人心贪婪,还往往抱着一丝侥幸。 还好李杏言很快清醒过来,满含泪光地点点头:“刚才我也是瞧见这位姑娘第一个碰到的,只是还来不及开口事情便已这样。” 说完用手绢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光。 薛氤书原本紧张的神情此时便得有些不屑,低声在颛华歌耳旁说道:“刚才她可不见得这样想的。”颛华歌轻轻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抚。 说罢众人也并未过多计较,这么个插曲也并未造成多大影响,后面的少女逐一抛出手中红绸皆顺利寻觅到自己的有缘之人。 庙会逐渐散去,正当颛华歌一行人想要离开,李杏言轻声叫住了她们:“华歌姑娘,既然你我缘分是花神娘娘所定下的,我二人日后自是情同姐妹。不知能否邀请你们一同去喝盏杏花酿?” 碍在方才冥阎之事,颛华歌也不好拒绝,看着冥阎和薛氤书皆没反对就点头答应了。 缘分其实也分很多种。 第10章 酒过美人怨 身后杏花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几乎把地面铺了一层粉白的地毯。 李杏言带着三人来到一处僻静的街巷,酒家在深巷却香飘十里,老远就是一股醉人的味道浸入肺腑。直到走进巷里才发现又是一片别致之景。 巷子尽头杏花花苞如红云朵朵,随着花瓣的伸展,色彩由浓渐渐转淡。酒家植杏成林,许多含苞待放,草庐被一片嫣红杏花簇拥,美如仙境。 “三娘。”李杏言跑到草庐旁拉住一个正在用筛子挑选杏花的中年妇女。 妇女头上包着一块布巾,打扮极为淳朴。看清来人便温和地笑了:“杏言,花朝节结束了么?” “嗯,我带了几个朋友来尝您的杏花蜜酒。”李杏言脸上露出撒娇地神色。 “今日三娘不把最好的酒酿拿出来我可是不依的!”中年妇女闻言宠溺一笑便去准备了。 颛华歌觉着此时的李杏言有说不出的美好,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女儿家本有的纯真和娇俏,没有半分杂质矫揉。 就像她曾经在哥哥呵护下无忧无虑的样子。她不禁有些出神。直到身边的薛氤书拉了她一把颛华歌才回过神来。 四人落座后李三娘便端上了杏花酿,酒水清香扑鼻入口即化,蔓延进人的心里,仔细一品这滋味比早晨所用的还要好上不少。 李杏言轻声说道:“今日之事杏言真是让三位见笑了,不知你们可是去往濮华山?” 因着方才李杏言的神态,颛华歌此时神色也轻松不少,“正是。” “现里濮华仙门招收门徒的日子也略早了些,不如多在李塘镇呆几日。杏言也可勉尽写地主之谊。”说完目光偷偷地留连在冥阎的脸上。 在座的都是耳聪目明的修行之人,这些小动作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见她还不死心,薛氤书原本温柔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不用劳烦杏言姑娘了。” 原本稍微缓和的气氛又冷却了下来。饮完杏花酿三人谢过李三娘便匆匆辞别,独留下李杏言。 她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原本柔美的脸庞渐渐扭曲起来。 李三娘也是年过半百的人,方才她对那男子的情意全都写在脸上,奈何对方没有四核回应。她哪不知李杏言的心思,暗叹一声只能低声安慰她不要强求。可李杏言丝毫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有了心仪之人,她不甘心在镇上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这辈子都留在这里。 她不甘心就这么平庸一生,她要嫁人必须是人之骄子。 她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久久地低着头,没人知道她在不知思忖什么。 三人离开草庐就决定回住所。薛氤书因着冥阎的缘故,直接打发下人收拾了东西搬来与颛华歌同住。 渐渐颛华歌也发现薛氤书其实为人很不错,若说最开始有些防备也仅仅是因为冥阎。在知道颛华歌和冥阎只是朋友之谊后她也就真诚地对她好,如同对待冥阎一样,温柔体贴,甚至连灵宝的饮食也是由她悉心照顾。 薛氤书与冥阎家世相当,一个是聚云城年纪轻轻的少城主,一个是世家知书达理的千金女。 两人从小就一起长大,所以在她心里始终怀着一个青梅竹马终成眷属的少女梦。 李塘村并不大,几人算好时日又短暂停留三后便动身前往无垠海,这几天内颛华歌也成功突破至了炼气八层。 无垠海边停靠着十来座待摆渡出海的楼船,她们到的时候岸边已聚集了大批修真人士,一时间整个无垠海岸竟然比村镇还热闹。但三人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竟然在这里看见了李杏言。 颛华歌神识强大,反复查探却也没有发现她体内有任何修为。 虽然仙门测试是以试量体内仙根为主,但门内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论资质,不论男女若在二十五岁以前未修炼至筑基之境,便直接被视为逐出门派,从此和仙门再无任何关系。 修仙之人都明白筑基是修炼的第一道大难关。 百人中或许有八十人能引气入体进行修炼,但这八十人中却几乎仅有十人能顺利筑基修行下去,越往后越是艰难。 修仙本为逆天之举,哪是像说得那般轻巧。 这年龄男子还稍稍好些,若是平凡女儿早已错过了婚嫁之龄。 炼气层的修行只能强身健体,以及习些法术防身,根本无法延年益寿永葆青春。修炼之人在提升至筑基以前生命依然脆弱如普通人,会正常地生老病死。 二十五岁的未婚女子哪怕再貌若天仙,家财万贯都是徒劳,只怕这一生都已误去,不是嫁与鳏寡孤独之人做续弦就是去伴那青灯古佛。 所以女子修炼拜入仙门极为少见,选择这条道路的女子不是资质绝佳的天才之辈就是万不得已之选。 那日李杏言想了许久,回家后便向父母说了自己想去濮华。 李家父母大骇,无不阻拦。李塘镇是最靠近濮华的村子,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修仙的苛刻与艰难,不说李杏言从未修炼过尚不知资质如何,就算运道好有些仙根勉强能进仙门,但到二十五岁不能顺利步入筑基之境怎么办? 李杏言今年已年满十六了,根本没有任何时间经她这般荒废。 他们知道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素来心高气傲,不甘落人之后从来。可这是这件事她却是用尽了今生运数在赌。 但李杏言的确是已下定决心,听不进任何劝阻。她这几日一闭眼就会想到冥阎那轮廓分明的脸庞,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冰冷都似乎烙在了她心里,她还想到那日庙会上的出丑,想到薛氤书的不屑和颛华歌的怜悯。 她李杏言怎么可能这样就被看轻了去? 自己有一日定让他们刮目相看,那样的眼光那样的屈辱也该让他们尝试一下。于是她固执地收拾好所有行李,只安慰父母自己不会强求。 李杏言将家人安抚后便出门了,但她并未即刻前往濮华山。 这几日她付了好些灵石,寄宿在了摆渡人家的家里,只向旁人道在这里等朋友。果真在第三天她顺利地遇见了颛华歌三人。 “华歌、氤书、冥大哥。”李杏言的语气有说不出的欣喜。 颛华歌和薛氤书根本没有想到李杏言会去修仙,她之前不是都作为花朝侍女抛绸觅郎君了吗?短短几日怎地突然想修仙了,于是不由得问到:“杏言,你这是?” 见她们疑惑的样子,李杏言看着颛华歌甜美一笑:“我自然也是与你们一样去濮华争取拜入仙门呀。之前爹娘见我年纪尚小一直不同意如今我已成年,前几日我又告诉他们认识了几位同去修仙的朋友,爹娘也逐渐松了口。只是没想到会又在这里遇见你们。” 说完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薛氤书,直到冥阎,“冥大哥,这次也真是巧呀。”冥阎仍然没有理她。 自遇见薛氤书开始冥阎就一致保持着这副深沉冰冷天塌下来也不改面色的样子,连颛华歌也不怎么搭理。 颛华歌一度觉得自己在迷衍之林外沿认识的那个满口脏话,行事一派街头霸王的冥阎根本是不存在的。但她并没多问。 冥家和薛家虽未正式定亲,但双方家长早有这意思,因着两人修炼资质极好又要拜师仙门这事便一再耽搁了。其实很早以来薛氤书在心里就已经认定冥阎是她夫君了。 她虽是朵温柔小白花,但冥阎是她的底线,颛华歌只和她相处了短短几日却深切感受到了这点,薛氤书对冥阎的占有欲与执着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程度。 所以此时薛氤书哪里容得这番明目张胆的挑衅,但她一直以来的教养又摆在跟前。所以只轻蔑地笑笑“杏言姑娘莫不是还在想着第一次相见?” 若说平时的薛氤书是朵小白花,那此时的李杏言更是小白花中的小白花。 一双杏眼骤然被眼泪浸透楚楚可怜地望了望两侧冥阎和颛华歌,最后似是鼓起勇气低低朝薛氤书道:“氤书姐姐,那本就是个误会不是么?难道你还怪我?” 薛氤书修为早已抵达炼气九重,面对一个毫无修为的人这样冷言冷语着实有些欺负人的嫌疑。 在场的都是耳聪目明的人,薛氤书发现周围不断有人看过来觉得脸上有些难堪,瞪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 李杏言眼底闪过一丝得意,随后便站去了颛华歌身旁。 无垠海至濮华山需要整整一月,无垠海并不是普通的海域,一眼望去一片深灰似乎根本没有尽头。 最近风云变幻,水路行得也是艰难。 渡海楼船价格十分昂贵,上船每人需缴纳一百块中品灵石。这已经抵上城里寻常人家近七八年的开支了,更莫说对这李塘镇的人。 这价格连颛华歌都有些惊讶,连这求仙除了资质,都也需要有财力支撑才行。价格虽高,但众人看这驶船的一干中年人修为皆已是筑基的高手。 又听说这无垠海虽凶险万分但这些人在这无垠海边驶船近百年也没出过什么事,便也没有任何犹豫,大家纷纷掏钱上船。 祁予之前在颛华歌储物袋中备了不少灵石供她一路使用,此时她支付船费倒也是问题。 三人正缴了灵石准备上船,这时李杏言咬咬牙叫住了她:“华歌……”随后脸又涨的通红欲言又止,她本是镇子上的姑娘,这儿的村民大多都是自给自足。哪里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钱财。 李家父母之前劝阻无果,但怕她出门受欺负便也拿出了所有积蓄给她。除去这几天的食宿花去的,她拿出身上所有灵石依然差了些。可是她不能就这么放弃,濮华她一定要去。 想着他们之前的神色,李杏言原本的骄傲逐渐崩溃瓦解。在她们面前她似乎总是那样卑微。 颛华歌转过头看她的样子也是叹息了一声,瞟了一眼她放在桌子上的又从储物袋拿出十枚中品灵石,“剩下的你留下吧,出门在外总要留点灵石在身上。” 李杏言这次是真的羞愧得快哭了,身后排队的人都眼巴巴地盯着他们,这些人说不定都将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妹,可自己家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她觉得颜面尽失。 颛华歌其实也并未多想,上次她带自己几人去喝了杏花酿,这回帮她也是当顺手还个人情。李杏言默不作声地收了剩下的灵石便一直低垂着头。 这船足足容纳了五百多的人,且每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舱房。 船上一行人都为拜入仙门修仙而去,所以大家平日里都忙着各自在舱门内修炼打坐,相安无事。冥阎因已辟谷干脆直接闭关。 颛华歌与薛氤书闲时也会相互出来走动,两个小姑娘不仅生得漂亮修为也很是不错,楼船中不时有人善意地过来搭话认识。 听着她们说话李杏言都主动垂着头走到旁边,她似乎永远也融入不进她们的圈子,根本没人搭理她,她没有一点修为更不知有没有灵根,众人只觉着她根本不可能被濮华派收下所以就无视了她。 到了后面除了用膳李杏言便都在自己舱内不出来,整个人越来越沉默孤僻。哪怕求仙问道也是残酷的,这里永远是实力为尊。 楼船慢慢向濮华山靠近。 随着时日的流逝颛华歌也觉得心里有些紧张,压力大了起来,于是更加紧了在虚空中修炼的时日。 因她修为的增强,仙魔诀不断拓宽她的筋脉改善体质,颛华歌对灵气的吸收已经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境界。 如若她直接在舱内修行,必然引得周围灵气如风暴涌来。无垠海本就算是一道天然的仙凡交界,极不稳定。如果再让灵力大量流失海面必定引起动荡。 灵宝也跟着颛华歌一起进入虚空之中。颛华歌如平时一样欲坐上莲台运转功法。灵宝见状忙从她身上跳下来,它可不是颛华歌那朵诡异的奇葩,虽然它厉害的只有幻术,它那柔软的小身板可经不住那黑鬼莲花的肆虐残暴。 浓厚的天地灵气如风暴般窜进颛华歌的体内,莹莹红芒在这片诺大的虚空中分外惹眼。 一枚洗髓丹的清香四散开来,似乎溢满了整个虚空。 灵宝静静地呆在一旁看着她,逐渐在这片天地灵气中昏昏欲睡。 第11章 山门灵石崩 服用下洗髓丹颛华歌没觉得有任何不适,除了觉着的施展“惊雷变”时雷火之力更精纯了些体内其他并无改变。 因着颛华歌加紧了修行,一月来几乎毫无节制地吸收炼化虚空中的天地灵气,修为毫无意外地突破了炼气九层。 仙魔诀顺利修习完了第一篇,识海中原本模糊不清的第二层法诀也看得清清楚楚“锻体”。 这时颛华歌丹田内红雾已聚集满满,似随时都会凝结成一片血色湖泊,红雾之中的几丝黑紫色也越来越明显,那气息和莲台十分吻合,来自洪荒的暴虐荒凉。 随着每次修炼时反复地咀嚼经文,也似乎悟到了些梵音诅咒更深刻的道理,对这股毁灭的力量也能试着掌控一些了。 灵宝陪着她一直留在虚空,偶尔也为她指点一些幻术。这时她才发现之前一直没有任何进展的神识在这番刻苦之下已经达到筑基圆满之境,只要她修为顺利筑基,神识突破至结丹便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一月之日很快过去。楼船渐渐靠近山前的平原。天气灵气越来越充裕,天蔚蓝如洗。看着前方的濮华山,原在房中的人都忍不住出了舱门,好奇又欣喜地打量着这眼前的一切。 无人不被濮华的巍峨宏博气势所折服。 虽离着有些远但每个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厚重的威压,原始而又淳朴之力,让人心中敬畏不已。一时间众人神色极为庄重。 抬眼望去山势交横重叠纵横千万里。周围仙云缭绕古松屹立,肃穆与奇秀交织,满含无限生机。 濮华山主峰为主殿碧霄宫所在,高约千丈殿前平台辽阔不已。平日里用于三尊议事,以及举行仙门重大典礼。 主峰后方分别高高悬浮三座次峰俯瞰着苍生。这三座峰峦为三尊玄尊严无咎,蠡尊胤长荒以及掌门甫修涯各自的居住之地。分别为昇阳殿、太阴殿和宸陨殿。 主峰下方的八十一座连绵的峰脉为外门与洒扫弟子所住。其余小山峰不计其数,当弟子成功飞*到玄仙之境便可自择一座以作独用。 此处三季如春,冬如玉。 颛华歌一出虚空便发现这里灵气浓稠得似不能化开,船头已经聚满了许多人。看见颛华歌出来薛氤书和冥阎都惊讶不已,薛氤书忍不住低声呼道:“华歌你又突破了?” 修炼越往后越难,这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竟然从炼气八层突破到了九层。 这样的速度到底是何种资质才能达到,船上不少人也发现了这件事,更是不敢相信,他们突破个炼气一层都需要两个月,这个半大的小丫头到底是什么妖怪。 看众人的神情颛华歌也觉得不妥了,便笑笑朝薛氤书道:“氤书你忘了,我哥哥可是玄级的炼丹师。提高修为的丹药我出门前可是准备了些。” 周围不少人才明白过来,纷纷羡慕不已,这小丫头竟然有一个炼丹师哥哥。 一枚提升炼气阶段修为的黄品上阶丹药可是需要二十枚中品灵石才可以换取一粒的,哪是寻常人家能消耗得起的。 一个月便突破了,看这小姑娘的样子怕也是急功近利用了不少,不然怎会突破如此地快。想明白以后大家也不再好奇了。 冥阎依旧盯着她。颛华歌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相信。 她体内的灵气分明毫无杂质精纯无比,根本不可能是靠丹药提升的,整整一个月提升这么大一截修为。就算换了资质绝佳为天灵根的他也自问无法做到。 想起初次遇见时的漫天雷火,似乎他这个在树林外捡来的便宜小弟也有些秘密呢。如果是她劈的他,还瞒了这么久,那这个账是必定要翻倍算回来的。 楼船很快靠近了濮华山。 濮华仙门共有仙人一百零六名,弟子三万多人。门下三万弟子又分四类:三尊亲传,内门弟子,外门弟子以及洒扫弟子。 三尊亲传其地位身份自是众多弟子中最高的,所受待遇也不是其他人能比拟的。玄尊严无咎现下有亲传弟子十三名,蠡尊胤长荒六名。而掌门甫修涯自七百多年来从未收过一人。 能被收为亲传弟子均是天灵根或变异灵根极少见的天才之辈。千百年来,凡入了三尊座下飞升都是指日可待。 濮华内门弟子是由本门玄仙及之上的仙人教导,皆为单灵根弟子,修炼也是极为出众的。 外门的双灵根和三灵根弟子则由尚未飞升的亲传或内门弟子传道解惑。四五属性的伪灵根只能留下做些洒扫粗活。 不过这些也并不是绝对,濮华定期会做一些考核,外门以及洒扫弟子若取得好成绩、立下大功也可被破例收进内门。 唯一不变的是无论灵根如何年满二十五未筑基皆会被逐出门派。仙门不养废人,濮华作为七大仙门之首,要求也自是极为严苛。 早在山门处五天前便有十五个弟子侯着接应。带头的是两名识窍后期的内门子弟,皆一袭浅色衣衫,年纪不过二十来岁。 看见又是一波人抵达脸上也丝毫没有神情变化,这两天弟子的资质实在太平庸了,他们忙碌了整整五天心里有些失望,早知道还不如在门内修炼。 所以两人中略为清瘦的一名此时也不过照例地说道:“我是濮华派普罗金仙座下三弟子听风堂崇安,大家可唤我崇安师兄。诸位稍安勿躁请将灵气注入玉石,再依照次序排好在山门前的两座测灵石处。进行入门的第一道考核!” 其余十来人此时纷纷有序地组织着来人,分别为他们分发了代表身份玉石。 众人依着他们所说,分别输入灵气在玉石之上,极个别没有灵气无法输灵的也刺破手指将血滴在玉石上。 仙门测试共把灵根分为天灵根、双灵根、三灵根、伪灵根和变异灵根五种。其中资质最佳为天灵根与变异灵根,变异灵根由两到三种五行属性混在一起变异升华而成,产生雷、冰两类。他们修炼速度丝毫不逊于天灵根。 当灵气注入玉石后,每人的身份信息完全刻录在了玉石之上,玉石再将信息全数传送给了专门负责资料掌管的追风堂。这时玉石的颜色也因人的属性而改变了。 颛华歌握紧了手里紫红色的玉石并依着上面的识标排在山门前候着等待灵根测试。 选拔极为残酷冗长,前边测试的人依次将手放在巨大的测灵石上。一些古怪的花纹渐渐从灵石上浮起。 “……蔺远,双灵根。下一个。”旁边一个弟子迅速在名册上作着记录。测试完毕的弟子顺利跨入山门,以不同的灵根品级分列站着。 没有仙根的人连跨进山门的资格都没有。 当颛华歌走上前,许多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这娇滴滴的漂亮小姑娘是他们这一行人中最年幼的,可修为却不容小觑,还有一个炼丹师哥哥。 颛华歌没有任何迟疑将手印在了测灵石上,半响灵石也没有反应。正当众人心生惋惜之时一股冲天的紫红光芒从测灵石喷薄而出,灵石上血红花纹迅速繁复地集结,密密麻麻顷刻布满了巨大的灵石。 原本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崇安等人不由得惊讶得站了起来:“如此精纯的变异雷火灵根!” 这时一道道紫红的闪电直直朝着灵石暴虐地劈了下来,崇安几人迅速施法抵挡。却终究慢了一步,一阵刺耳的“嘭”声,测灵石只在眨眼之间炸为了粉尘。 周围的人全部傻傻地站着一动不动,包括颛华歌自己。待回过神来,颛华歌脸上全是歉意,她根本没有运转任何功法,石头竟然炸了。 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好像她还没进仙门就闯祸了。 冥阎看着这熟悉无比的火电,什么都明白了。崇安也是从未听闻过这般景象,当下一不敢让颛华歌再测,只安排了余下的几十人接着测试,便立即朝碧霄宫前去向三尊禀报情况。 甫修涯修为深不可测,微知覆盖了濮华山的每一个角落,刚才的事他也自是一清二楚。此时只静静站在殿前负手俯瞰着山下的一切。 当崇安向他禀明时他也一直默不作声,冰冷疏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收下她吧,世事皆有定数。”随后又安排将测灵石重新更换一块便让他继续下去了。 其实没人知道的是连修为强大如他,此时反复查探竟也看不出颛华歌的来历,他始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保护着她,让人无法窥视她的一切。 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却怎么测也测不出日后事情的发展轨迹。 她姓“颛”,可身上测不出一丝魔族气息,或许那到底是个传说罢,毕竟他也未曾亲眼见到那一幕。 不过既然来了濮华与其任之在外却是放在身边更稳妥。 身后胤长荒慢慢走了过来,阴柔的脸庞神情高深莫测。他在甫修涯身后似是无意感慨道,“灵气竟然能把测灵石崩破?这样的孩子多久都没见到过了,师弟,你这次依旧不收一个吗?” 甫修涯并未做声,眉眼幽深,没有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当崇安回去后山下一众弟子都已测试完毕了,除了颛华歌是唯一的变异灵根,其余五百人□□有天灵根两人,单灵根十六人,双灵根一百人,三灵根三百余人,其余皆是四五等伪杂灵根。 冥阎与一名为秦曼曼的女子为天灵根,出人意料的是李杏言竟与薛氤书一样同为单灵根。原来人真不可貌相,之前船上的人见她没有修为有些看不起她,现在倒比较尴尬了。 不过李杏言丝毫不在意,对待众人的脸色依旧柔和一如之前的小心翼翼。 这样的资质已是这几日崇安他们所见最为不错的了。 因着刚才颛华歌一事,众人看她的眼神也渐渐不同了起来,之前她说靠丹药提升修为只怕是安慰他们的话了。 虽然前阵子他们与这个小姑娘还一同吃饭闲聊,但此时,众人心里清楚灵根测试意味着什么。哪怕她年纪再小,日后见面都必须是要客气叫师姐的。面对颛华歌众人都不禁多了些拘谨恭敬。 薛氤书心里也是真心为颛华歌高兴的,立马叽叽喳喳拉着颛华歌说道:“华歌你竟然是变异的灵根,我听人说过这样灵根的人千百年来才能出一个呢!不想我还遇着了。在我心里你便是除了冥阎哥哥第二个最厉害的人了!” 颛华歌看着她也温柔地笑了笑,却并未开口。 “可是我只是单灵根,我还想和冥阎哥哥拜同一个师尊呢。”突然薛氤书又有些丧气地垂下头。 一旁的崇安听到了,看着这个温柔甜美的小师妹忍不住笑着安慰薛氤书:“这位师妹可能还不知,这灵根测试只是第一轮,接下来的第二项便是登上这万云楼,抵达真正的濮华山。拜师是会依据这两门成绩来参考的。如果成绩好能被三尊看重也不一定。” 薛氤书及一些人听了他的话高兴不少,不过众人却并未高兴多久。 不一会儿,崇安带着几百人行至了濮华主峰前。只见主峰被层层仙云缭绕,石壁光滑,根本无一级台阶。第二轮的测试便是踩着这万层云楼登上濮华主峰。 看着眼前的景象,一干人全部傻眼。有人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向云层踩去却一脚落了空,这云根本就是普通气体,连站稳都极为困难,更不用说爬那么高。 主峰高达千万丈,若是到了高出一不留神岂不是摔得粉身碎骨? 看着众人傻愣愣地样子崇安心里有些开心,当初他入门可也是这样的。 心情开心了崇安便决定尽到作为师兄的职责,于是好心地指着远处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喏,别说师兄不关照你们。若是在没能力走这个万云楼,也可以顺着那条小路爬上去。” 崇安微微一顿,笑容有些神秘:“不过选择这条路你们时间就可要加紧了,两个月后是拜师大典。错过了是不管你们天赋如何的,到时候只能做个洒扫弟子再等十年了。话不多说,师兄我们便在山上等着你们了。” 说罢十几个弟子皆御剑而去,眨眼不见了踪影。 几百号人依然站在山脚,手足无措。 第12章 云楼尘中仙 崇安走了以后众人,走人纷纷尝试着踩上流云,无一例外地都失败了。 有人运起灵气功法小心翼翼地站上去,惊喜地发现能站稳一些,于是又颤颤巍巍慢慢地又试着挪动了一下,结果一下又踩了空跌了下来。 一两个时辰过去了几乎所有人都试过好几次却无一人成功踏出三步,踩着这流云上万云楼确实真的是难如登天。 看着不远处的小路,有些人心里已经动摇了,但心里始终存着一丝侥幸,犹豫不决。 这时,颛华歌看见之前测试排在自己前面叫蔺远的人,一张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迟疑,坚定地朝着幽径走去。 有不少修为和灵根略低的弟子也见确实想不出什么巧妙法子,呆坐在这里只能枯耗时间,便逐渐三三两两地跟在蔺远后面,朝着小道走去。 三个时辰过去,原来的五百来人只剩下四五十个左右了。 山路盘桓,十分陡峭危险,薄雾笼罩甚至有些地方根本看不着脚下的路,若要顺着这条道路上山的话必定会吃不少苦头。 在那样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只能靠不停地打坐恢复精力,行路如此艰难,时间却只有短短两个月。 颛华歌和冥阎从开始便静静蹲在一旁,薛氤书也一直没有说话同样像是思考着什么。这时李杏言柔柔弱弱地走了过来,神色极为乖巧。 “冥阎大哥、华歌,所有即将进门的弟子中你二人都是极为出色的,不知你们可有什么法子助我们大家一起通过这测试?”李杏言声音不大不小,这时周围的人尽数朝他们看来,纷纷带着希冀的神色。 颛华歌不由得皱了皱眉,这本就是关乎个人的紧要测验,为着名次大家此刻也算是对手,倘若愿帮就算了,若是对方不愿哪有这样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难不成这一干人坐在这里是等着不劳而获? 听了她的话薛氤书脸上已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了。 颛华歌正在想着怎么委婉地开口,一阵轻蔑地笑声就传来:“没有脑子还怕吃苦,走山路上去不就是现成的办法么?” 说话的女子一身着墨绿色袍子,墨绿衬得她皮肤极为白皙丝毫不显老气。眉眼一股凌冽的英气,神情之间隐隐有些倨傲。显然她对之前李杏言的话显得极为不屑。 女子正是与冥阎同为天灵根的秦曼曼。 秦曼曼出生武族,极为看重实力,且武族世家儿女大多是爱憎分明,能征善战之人。李杏言这般行事自是让她见不惯。 听了秦曼曼的话李杏言面上有些不好看了。 自刚才测试灵根之后她就便觉得有些飘飘然,只想着自己立即就能够成为内门弟子,之前一个月来所受屈辱似乎都已经即将被抹去,今后没有人再敢看不起她。却不想秦曼曼这样当众就给了她难堪,一时间也羞恼了,也再顾不得冥阎在场,愤愤地转身离去走向其余的几十人中。 这时冥阎也起身出声道:“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大家也各自行动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祭出一把宝剑,这是他炼化了的法器。 修炼只能到筑基才能对法器进行祭炼,可筑基期催动法器极为消耗灵力,这万丈高山难不成他也御剑上去? 但颛华歌心底十分相信他的能力。转头看了看薛氤书,薛氤书也向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颛华歌也不多犹豫径直想万云楼走去,一步一步,如履平地。不久便消失在云层之中。 李杏言一众皆瞠目结舌,也纷纷试着再踩上云层,却发现仍和刚才一样流云如水,根本无法站住脚。 秦曼曼和冥阎一样祭出了一件昆仑刺,意念一动便御着法器朝峰顶而去。 此时薛氤书看着冥阎与秦曼曼离去心里有些不好受,虽然她并不需要他帮她,可是她却极想听到他的关心,哪怕他如颛华歌一般给她一个眼神也好,可是冥阎转身离开时并未看她一眼。 瞧着几人里都离开了,只有薛氤书留在原地,李杏言面上露出了嘲讽的神色。有些幸灾乐祸:“氤书姐姐,冥阎哥哥和华歌怎么就把你一人留下了?你现在可怎么上去?你又未曾筑基,没有祭炼法器,这……” 薛氤书因着难过也不愿多理会她,从储物芥子里拿出一个飞行的罗盘,掐诀运转后便坐上去离开了。 薛家是聚云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这样的飞行法器她又怎么会缺?而薛氤书的不理会更让李杏言愤恨不已。 这时李杏言旁边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有些憨厚地说道:“杏言姑娘,他们都走了,咋们还是赶快走山路吧?这路程也挺远的,时间也要抓紧啊。” 刚才他们也是看几个天赋极佳的人留在这里以为能顺便捡个漏什么的,结果白白耽搁了一段时间。 李杏言看着远处脸渐渐阴沉了下来,银牙暗咬,若有一日她有实力必定让他们都后悔今日这样对她。 其实万云楼已经有几百年都无人踏上过了,万云楼的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幻境。只要勘破便如普通梯级。 这是由濮华先人开辟的一片净土,千万年来仅有五人进入过,其中一个便是甫修涯。能进入当中的都是六根极为清净无欲无求,本心至纯之人。 万云楼能将人神魂将用万云洗涤,使五官清明,除尽体内浮沉杂埃,淬炼一身仙骨,对日后修炼百无一害。 颛华歌心中执念其实不少,根本不算六根清净的人。只是这万云楼本是幻术而成,而灵宝就是一只远古洪荒的幻虫,破解秘境对它不算什么难事,只是这幻阵由千万年前的仙人以自身躯体为支架再用秘术幻化而成。 阵法有些艰难晦涩,极为消耗灵宝的灵力,用的时间也就长了些。 破开幻境后灵宝就有些疲惫,回到颛华歌手里就沉沉睡去。此时她眼前的万云楼的云流已经凝固成了白玉般的梯级,直通山顶。 云层洗骨炼髓的作用颛华歌很快就发现了,看着这片空间里并无一人,颛华歌干脆直接闭上眼睛在云层深处打坐起来,仔细感悟着幻境中浩渺至纯的灵力。任凭周围清凉的云流冲洗她的经脉。 正当她打坐时,突然感受到一股视线,颛华歌警惕地睁开了眼盯着来人的方向。 直到那人走进了她才看清楚那是怎样的绝代风华。 甫修涯踩着缭缭的流云走了过来,他并未刻意地敛去声息。这片浩瀚的云层似乎都不堪他周身不自觉流露威压,云雾浅浅地有些破碎,晕开一层银白的光华。 一袭霜白袍子暗纹流转,一半长发随意用白玉簪挽住,一半披散在肩后,长发如瀑,如一块品质极佳的黑玉。 她再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也没见过比他更适合这身霜白衣袍的人,只觉着他眉眼如画,俊美得不似真人,身如玉树飘逸不染纤尘,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 头顶是摇曳的天光,耳畔是温柔的流云暗涌之声,甫修涯就这样站在她身前,遗世而独立。 看着站起身也只及他胸口的颛华歌甫修涯神色莫辨,静立良久。 濮华山、仙界以苍生都承受不起再一个魔尊的诞生,现在杀了她是或许是最稳妥的做法。当他欲下手时,可又偏偏觉得她不是,他竟然无法确定。 万云楼本是幻境,他进来时又已布了结界,一条生命悄无声息的灰飞烟灭对他来说只是眨眼的事。 不过这也是一瞬间的想法,甫修涯虽冷清无情可骨子里却也有傲气自负。七百年来他尊为仙界之首,甚至六界之首德行从未行过一丝差池,天下苍生尽在他掌握之中。 且如今眼前这女孩儿进了这万云楼,必是得到了濮华先祖承认的,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恶之人。他不相信眼前这个小女孩能越过他去生出多大风波。 大不了将她养在眼前罢了,若她真有了什么其他心思在扼断她也不迟。此时留着她又有何妨?做了决定甫修涯也不打算再耗费时间。 颛华歌自是不知道他心中这些。从看见甫修涯后她体内灵气就如同凝结了一般,甚至连呼吸也变得缓慢,在这片静谧的空中只剩下她自己微微的心跳声。 她只觉得脑中有些空白,原来神仙就是这般的。 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世事变化成什么样子,她都记得万云楼中初次见到他时每一个画面的细节。 她在他冰冷幽深的眼底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小小的身影。似蝼蚁,似尘埃,又似根本不存在。 在之后的千百年里她无时不刻地想着所有办法,只愿在这片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他的眼神像东流无返的水,她正是那逆舟之人。 “一念成仙,一念成魔。”冷清的声音如同珠玉琳琅洒了满地,让她想起李塘村的杏花酿,只是这般醉人必是藏储了千年吧。 甫修涯身后一片粼粼的烟云蔓延开,此时此景让人只愿沉醉之间,长此沉睡不醒,醉生梦死。 见颛华歌不做声,似是一声低叹:“我会在宸陨殿等着你。”说完衣袖轻轻一抚便离开了。 竟然是宸陨殿?!颛华歌这才明白原来他便是濮华掌门,群仙之首甫修涯。 站在原地暗暗琢磨他的话后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怕,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难道他也觉着自己血脉和魔族有些关系?那话里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先前的迷醉即刻不复。 她觉得背后一片冷汗。 第13章 万云楼悟道 万云楼是濮华先辈以自身骨肉躯体化至,自然容纳了其千万年来对天地万物感悟。 潮汐云涌。大海的万丈狂澜,高山的峰壑争秀,自然的生长,修道成仙的探索,宇宙的浩渺,胸怀的博爱。 万物皆有灵性。 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已是不能回头。之前的事很快被颛华歌抛在脑后,近两个月来她都在这里静静打坐修炼,流云所蕴含的箴言真谛不断涌入她识海。整个人进入一种极为玄妙之境。 识海的黑色经文再不断吸收了仙灵的悟道之论以后不断强烈地运行起来,梵音回荡在她耳边:“经者,径也,路也,乃明道之途,道无经不明也……” 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极为难得的机缘,哪怕一句都是珍贵至极。参透这些日后飞升也能没有心魔之障。她一丝也不敢懈怠。 颛华歌反复体味着其间的深意,只觉得此时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张开吸纳着濮华至纯的仙气,灵力不断地运转着。 天地间古朴的磅礴之力争先恐后涌来,逐渐在体内趋于饱和之态。突然原本祥和的力量如同水银般在她体内沸腾起来,横冲直撞,吞噬着她经脉中的阻拦之物,内息汹涌澎湃。 颛华歌此时觉得体内疼痛无比,身体每一寸如同刀挫,丹田的血红雾气如同要炸裂一般,剧烈地颤动。 一股近乎毁灭的力量的力量自体内迸发,双目变得血红如魔,体内灵气沸腾却毫无宣泄之地,再下去恐怕要裂体而亡。 这时仙魔诀第二层后的经文不断变得清晰,禅音洪响却又如涓涓细流,静静抚平她体内每一丝躁动,洗濯她的心神。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颛华歌神色渐渐平静下来,而体内饱和的灵力这时不由自主地不断冲击着筑基之境的关卡。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筑基的地方,突破境界时神识身体都极为脆弱,她可没忘记现在自己是在万丈之高的幻境之中,参禅悟道虽是绝佳之境。 可是在此筑基定将引得幻境异变,又必会使灵宝消耗自身的灵力守护她,它才刚醒过来不久被她以灵石养着,如果接着再次消磨它的灵气过度恐怕不知会沉睡多久。 颛华歌竭力控制住体内过度的灵力。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根骨得到了千万年的传承洗涤她觉得此时身躯轻盈无比,脑中也是一片清明心境极为安宁平和。 发觉了这万云楼给人的改变她唇边淡淡勾起一个笑容,笑靥美如春花,一身鲜红衣裳衬得其无比勾人心魄。 崇安之前说过两月后是正式的拜师大典,她在这里修炼耗去了大半时间,只有七日就将开始了。于是她起身略整理了衣衫颛华歌便朝着万云楼之顶快步走去。 流云渐渐退去,碧霄峰偏侧的一个小广场渐渐显露了出来。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一些刚上山来的弟子。 一路艰辛劳累不已,山崖下沟壑万丈,稍不留神便会落入山底,因有结界保护虽不至于有性命危险,但只要一掉下去皆前功尽弃,只能从头再爬上来。 所以这一路已经耗尽他们所有气力,上来后本该立即该由师兄们带回暂住房间稍作整顿,但力竭的众人也顾不得这些小节,纷纷在原地打坐暂时休息。 灵气损耗过度不及时修复只怕日后会留下难以弥补的创伤。崇安等人也并不催促,只静静等着。 他们同样是这样过来的,今年这批弟子中他们这一众已是徒步上山速度最快的了。 颛华歌看见广场右侧有一道古朴的石阶极为狭窄,从山下蜿蜒而来。想必那就是上山的那条小路了。 这里虽为碧霄宫一个偏侧广场,却仍旧没有丝毫含糊,壁上皆由清一色的万古巨石铺成,极为大气古朴,古石上雕刻精致栩栩传神,一派浩然正气。 空中似还隐隐还传来剑鸣之声,想是有弟子在不远处的云麓剑地修习剑术。 早在场中一直候着的崇安等弟子看见颛华歌从万云楼的云流中走出来时,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对这个新进门弟子印象深刻得很,年纪轻轻却分毫不容小觑,山门劈了测灵石惊动甫修涯与胤长荒。 如今竟然从万云楼中毫发不损潇洒地走出来了,所有濮华仙门的弟子都知道进万云楼意味着什么。 自濮华开创以来仅有五人能通过。 其余四人在而仙魔大战后不是陨落就是沉睡过去,这七八百年来至今只有如今掌门甫修涯能随意踏入,这小姑娘来历普普通通,怎会有这般惊人的本事? 几人皆面面相觑,这小师妹日后怕是必有一番大的作为,只是不知今年掌门会否收下她。 薛氤书早就眼尖地看见从缭缭烟云中走来的颛华歌,从冥阎身边跑过来迎上她。“你可担心死我了,以为你很快就能上来呢怎么耽搁了这么久?”薛氤书和冥阎只两三天便成功上山来了。 她得知颛华歌并未从万云楼中出来心里担心她,这段时日并未去四处熟悉,只一人守着着偏侧广场等着颛华歌,今天好歹把冥阎说动了一起出来。 “云里有些阵法,灵气精纯,我便在里面滞留修炼了一段时间。”颛华歌得知她一直等着自己心里也不由得感动。 颛华歌在一群人中突然看见了蔺远,对方察觉了颛华歌视线后也没有任何反应,略微一转头就过去了。 这时崇安走了过来:“华歌师妹,虽只有几日就会择师分配了,但这几天新进门弟子都是住在一块的。你若不需休息那我现在先带你去安排你的住所吧。” 穿过一片清幽的树林,他带着颛华歌来到弟子的临时居所。 因薛氤书想与颛华歌住在一起,崇安也没拒绝,为她略作了调整。颛华歌笑着道谢。 崇安摆摆手,“哪用得着这么客气,虽然现在你称呼我一声师兄,但若你日后拜入三尊座下辈分可比我高多了呢。” “这几日你们若有什么不懂之处也尽管问我,房间里弟子衣衫都备了的。这几日你们也不要随意走动,免得触犯了门规。”颛华歌点点头。 崇安见状便继续回去迎着新上山来的弟子。几日过去颛华歌也对濮华有了些大致了解。 拜师大典后所有弟子便会离开这里,三尊及内门弟子便会住去各自师尊所在的峰落,外门及洒扫弟子则住在碧霄峰下方的八十一山脉。 濮华门内共设一百八十九堂,功德堂、追风堂、司药堂、司礼堂、仙草阁等等各司其职。 除来了三尊亲传外的一众弟子每月皆有固定灵石可领取,用来换取法器、丹药之类,若完成功德堂定期派出的任务可获得仙门的贡献点兑换额外灵石。 而由三尊亲授的弟子所需开支皆直接记在宸陨殿、昇阳殿、太阴殿三殿之下,这意味几乎是没有限制。这样一来根本不是其他弟子所能相比的。 直至拜师大典前的子时钟声响起时,偏侧广场旁的古阶便自动消失了。 这次共有七百八十名弟子成功通过两轮考核,参加第二日拜师大典。 第14章 拜师之礼 第二日一早,濮华门近四万弟子全数整齐聚集在碧霄宫台阶下方。 仙界昆仑山、崆峒山、方诸山、蓬莱三神山、樊女宗、神水阁六大仙门和凡界几大世家也各派了人准时前来观礼。 宫殿仙云缭绕,白玉为地,琉璃为瓦。梁柱皆由万年金丝楠木制成,隐隐存留着古木的醇厚之气。上面雕有精致的云纹,极为朴实大气。 宫殿两旁两块巨大的石碑,巍然而立直指云霄,石碑之上,记载的都是濮华历代掌门的功过。 碧霄宫八十一级白玉阶下是极为广阔的空地,此时尽数门人皆恭谨微微垂首地侯在此处。此时一片肃穆却又祥和的气息笼罩着整个濮华山。 整个碧霄峰寂静不已,只微微听闻仙鹤鸣叫之声。 “濮华掌门甫修涯到!”司礼的声音远远传来,打破了此刻的沉静,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只见一人遥遥从远处踏云而来,卯时晨钟从天边响起如惊醒了世间所有生灵,破晓万物。闻声众人皆纷纷虔诚地俯身拜了下去。 晨光漫天盖地铺散开,驱散了最后一丝阴暗的夜色,珍奇灵草似乎也被唤醒,伸展枝叶,散发出宁和的清香。 一时间整个濮华山云雾升腾仙气缭绕,青山隐隐水迢迢。 随着太阳升起淡淡的金色笼罩着濮华主峰,这便是六界至圣的仙境。 甫修涯每一步似乎都踩碎了熹微的晨光,清冷的银色光华如同月色。圣洁,俊美如神邸。众人只觉着此时日月争辉,万物黯然。甚至天地也为这一刻失色。 直到他稳稳站在碧霄宫之前,众人这才看清了。 三千长发用嵌宝银色玉冠半束,一身衣袍霜白如月,身后披散的青丝如瀑。修长身躯如玉树,不经意地流露着慑人的清贵冷淡之气。 剑眉英挺鬓若刀裁,眼如星辰,神色清冷,削薄的唇轻抿,轮廓棱角分明。只是绝美的脸透着淡淡疏离,眼神幽深如千年寒潭,轻易地贯穿了人心。 甫修涯站在八十一级的白玉阶上俯瞰着众生。此时的他高高在上,神色看不出任何悲喜。 明明飘逸出尘却尊如天神,让人不由自主地匍匐跪拜。明明温润如玉却让人不敢望之半分,仿若心生亲近都是对其亵渎。 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那身风采无一人可与之媲美。真如世人所说一般,若这世间除了濮华上仙,再无一个仙人。 甚至连他的一举一动都好象蕴涵着天地致理,夺去生灵的神色,世间百态似乎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颛华歌突然想起了万云楼中的他。依旧圣若神明,可此时却多了几分君临天下掌握天地的气势。她此时似是呆住,只知道静静痴傻地看着他,似是要将其烙入她的神识。 就算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至阴的鸩毒,她却依然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哪怕是腐蚀万物的黄泉之水给她,她也甘之如饴。 高台之上的人那样美好。她已默默低入尘埃。 严无咎和胤长荒此时皆立在甫修涯左右。 看着底下一干众人,甫修涯神色清冷的神色并无变化:“开始罢。” 司礼即刻诵读起濮华千万年之功德,厚重的钟声礼乐响起。 “师弟,你前些时日去了万云楼见那个小姑娘?”胤长荒狭长的眼睛里透过意味不明之味。 甫修涯点点头似是不经意道:“二师兄天劫在即,若得闲不如好好算算自己的运数渡劫,何必关心起我的行踪。”胤长荒闻言不由得黑了黑脸,但很快又转了回来。 七百多年他早就习惯了甫修涯这番做派,知道再继续说下去遭膈应的还是自己。便故意叹了一声:“这小姑娘各方面资质都极不错,你若是不喜那我便收下了。” 严无咎见他二人如此不由得也有些奇怪,甫修涯从来对事都漠不关心怎的注意起一个小姑娘来了,不过这女孩资质倒是不错,能够进得万云楼必然是心性纯善之人。 若由甫修涯收下培养,日后定有一番作为,乃是濮华之幸。 这样想着连严无咎也不禁有些欣赏颛华歌了。 濮华观乙仙人座下的三名弟子正是如今濮华的玄尊严无咎,蠡尊胤长荒,掌门甫修涯。 三人中以甫修涯修为最为精深,纵观整个六界,几乎无一人敢与之一战。世人只道濮华上仙飘逸出尘仙姿俊逸,却似乎忘记了七百年来他于六界妖魔鬼怪来说是闻风丧胆的存在。 七百年前的仙魔之战,正值他闭关的紧要关头。 甫修涯是观乙最疼爱的弟子。观乙上仙陨落后便由他接任掌门,群领仙界。只是甫修涯性情冷淡,极少过问仙门事务,除了极为重要之事,其余大小均由严无咎和胤长荒处理。 虽说面上不做声色,甫修涯必然不会让胤长荒收去颛华歌。三个师兄弟中胤长荒最为精通卜算八卦,颛华歌之事想必他也是算出一二的。既然这女孩儿性本良善让她呆在他身边留她一命又如何。 即便是仙也不可能将未来预知得一清二楚。倘若真是劫数,也不该有避闪,他愿一人来担。 当长长的颂唱完毕,择徒的仪式便开始,顺序由掌门到玄尊、蠡尊再到各仙人最后是亲传弟子和内门弟子。这些人早就将之前考核的结果了解得一清二楚。 听得开始了不少弟子大胆地看着高台上,心里也隐隐地期待着,不知自己将被哪位师傅选中。此时氛围轻松了许多。 新进门的弟子依照两轮考核的成绩而站立的,颛华歌与冥阎等人自是排在最前方。冥阎刚好站在颛华歌身边,此时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哼一声。 “你本事倒是不小,当初还在我跟前装一副受欺负的样子。”颛华歌听冥阎这么说也就知他不生她的气了。 自从验灵石一事后冥阎便从未理会过自己,她自知理亏挺对不住他,于是颛华歌也干巴巴地赔笑两声:“你修为本就比我高,被雷劈了又有些发狂。难不成我还真送给你打一顿?” “你以为现在能躲过?这笔账我可记着的。”冥阎白了她一眼转过头去。 “大哥你之前一心认我做小弟的,现在我们又成了师兄妹,之前的事你也就别计较了吧。” “你倒是想得美。”冥阎到现在也没忘记那场雷火,天雷滚滚劈下,地上烈火四处蔓延,让人没有一点点退路。 每次想着他都有些后怕,如果他修为再低些,或者护身之物再少些,那就不止劈他头发那么简单了。 只见甫修涯衣袖轻轻一挥,广阔的场内即刻安静下来。 他一步步走下高台,连脚步都是那样冷清,孤高了七百多年的仙,一身韶华尽付在苍生社稷之上。 众人的目光无不追随着他,看见他下了玉阶都不禁屏住呼吸心里暗暗惊讶,难道仙尊终于要择徒了? 颛华歌此时反而不敢看他了,低低埋着头手里紧张得有些湿汗。头低垂着看不清楚脸,隐隐只能见她睫毛微微颤动。 她心底明明是害怕甫修涯的,一种从心底生出的畏惧。可是当她真正面对他时却又想心甘情愿地付自己所有,生怕他生出半点不满与失望。 甚至是性命只要一声令下颛华歌也愿双手奉上。 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两种情绪交织,极为复杂矛盾。 碧霄宫前胤长荒眼神幽深地看着这一切,这世间的卜算乾坤之术他若是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颛华歌的来历他虽也看不分明,但也依旧如甫修涯一般多少感知了一二。 然而他并没有杀她,到底他是对自己太自信了还是这七百多年太无聊了。 既然甫修涯不躲不避他也没有必要再劝,毕竟这一卦也并不是没有生路。倘若最后不行他不介意替他杀了她。 甫修涯径直来到她面前,略微低头看着她:“你可愿为我弟子?”眼神似要将颛华歌看穿,如同珠玉洒落的声音中蕴含着不可抗拒之力。 颛华歌闻言轻轻一颤,不由得轻轻跪了下去规矩地朝他磕了一个头,“师尊。” 看着匍匐在一边的她,他淡淡道:“跟我来罢。” 说罢便领着颛华歌走向碧霄宫东面的天祭台,天祭台全由天然的冻玉堆砌雕刻而成。天祭台祭奠天地祭奠自然之力,祭奠濮华先祖,这是濮华至高的象征。 从来只有历代三尊及掌门弟子才有资格踏上。看着他二人踏上天祭台,严无咎和胤长荒便跪了下去,见状,除却宾客所有的濮华弟子纷纷跪拜下。 颛华歌看着这一切心里仍有些难以相信,整个人恍若置身梦中,她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徒弟了。万人为证。 又是一阵乐礼钟声敲响。仙云缭缭地围绕在祭台周围,甫修涯的神色是许多人从未见到过的肃穆庄重。 看着甫修涯的挺直的后背颛华歌有些出神,日后她会伴在他左右了么?心里高兴又害怕。 在他示意下颛华歌再次跪地,甫修涯燃了三炷香递给她,又替自己燃了三炷。 撩起衣袍便跪下,掷地有声地道: “濮华二十一代弟子甫修涯, 谨以至诚照告山川、先祖之灵, 自任掌门,承蒙先祖明训。 修涯谨小慎微,于濮华虽无大功,但不敢行半分差错, 今收颛氏华歌为门下第二十二代弟子。 修涯必传道授业,以大道为法。 端其身,正其心。 愿其长乐安平,修得善果。 苍苍者天,但佑心诚。 此誓。” 接着朝着天地郑重地拜了三拜,颛华歌跟在甫修涯身后一同俯首拜下。听到他说的每个字句,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甚至那仅剩的一丝防备都在瞬间分崩离析。 他是她师傅,她定听他信他。 “徒儿日后必听师尊教诲!”颛华歌此时无比虔诚庄重地说道。 甫修涯拿出一块玉佩递给颛华歌,手指修长玉如。“此后你便跟在我身边。” 晨光熹微,颛华歌只觉得头脑有些空白。 她双手讷讷接过精巧的玉佩,只愿此生长跪不起。 第15章 夜凉如水 在甫修涯和颛华歌之后。严无咎收下了冥阎与薛氤书,胤长荒收下了秦曼曼。 本来以薛氤书的资质是入不了三尊座下的,因着她出自世家的缘故,且第二轮考核排在第三无可争议。严无咎便做了顺水人情收下她。 在下首的弟子中,李杏言一直低垂着头。她的第二轮成绩实在算不得好,她没有法器也没有灵力又是个从小只学酿酒刺绣的小姑娘,哪里走过这般崎岖险峭的山路。一路吃了不少苦头。但在其他弟子帮助下勉强地在古道消失前到达了。 每次想着颛华歌和冥阎她们如天之宠儿时就暗恨不已,看着身旁不断帮她的同门弟子她心里不但没有感激,反而暗暗嫌弃对方无能。 当然李杏言面上依旧是可怜楚楚惹人疼爱的样子,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整整一个早晨,拜师典礼才结束。当人群散开以后碧霄宫前热闹了起来。 甫修涯看着身旁低眉顺眼的小徒弟:“日后你就随我住在宸陨殿,你现在先回去收拾。” “弟子知道了,多谢师尊。”颛华歌赶紧将头埋得低了一些,老老实实地应了。 “嗯,回宸陨殿后再来找我。”“弟子知道了,谢谢师尊。”她头埋得更低了。 看着颛华歌一副极为怕他的样子,竟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平日里不用太多规矩。” “弟子知道了,谢谢师尊。”嘴上应了却见她的头直接埋进了胸口。甫修涯有些无语,他有这么可怕么?但也不好勉强。 因着他不喜与人客套,所以吩咐完了颛华歌便向转身向宸陨殿方向离去,并未理会在不远处接待宾客的严无咎与胤长荒。两人看着头也不回的师弟,似是不相信他竟然又这么抛下他们,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过分得让人发指,明明他才是掌门。 好歹这次他也收了徒啊!! 因着客人的缘故两人就这样直直看着甫修涯离开的背影,其他又无人敢拦。 看着他走了颛华歌仍是在恍惚之中。 薛氤书崇安等人看见仙尊离去这也欢喜地从严无咎身边跑过来。 “华歌恭喜你呀!”薛氤书心里十分高兴,因为她与冥阎一同拜入玄尊座下成为师兄妹,日后能一同住在昇阳峰。 普通内外门弟子没有特殊之事根本没有机会踏足三峰,她也不用再整天看见李杏言那个讨厌鬼了。 颛华歌看见她灿烂的笑容也不禁笑起来,冥阎见状依旧冷哼一声,脸朝旁边转去。崇安见他两人斗气的样子也乐呵呵地插话:“你们这是闹什么别扭呢?华歌我说你一定可以的吧!现在我都该唤你一声师姐了。” 崇安只是内门弟子,进门时间虽长但算起来这辈分还真不如她们几个。 听了他如此说颛华歌连忙摆摆手,“崇安师兄说哪里的话,这段时间你的照顾我还未曾感谢呢。师兄以后也要多多担待我们。”不经意转头,她看见李杏言正走过来。 李杏言拜入了一名玄仙长老座下,在一众弟子中还是算不错的。 听说这蓬九玄仙嗜酒如命,而李杏言酿得一手极好的杏花酿,想必是合了他的意。李杏言身边还有几名弟子,正是蓬九座下的几位师兄。 修仙人里女子本就要少些,李杏言长得干净脱俗性格也温柔自是讨人喜欢。 见颛华歌看见了她李杏言也不避开,向她走了过去,丝毫没有以前的不愉快。“华歌恭喜,你现在便是掌门弟子了。”颛华歌见她神色真心坦诚,也点点头。 薛氤书一见到她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华歌,我先去收拾东西,过几日再去找你。”说完看也不看李杏言一眼和冥阎离开了。 “听说蓬九玄仙不仅修为精深一手炼丹术也是极为出色的,杏言你资质也不错……” 听她这么说,李杏言温婉笑道:“我起步本就比你们晚些,如今拜在师尊座下成为内门弟子已是得幸。日后我可要加紧修炼追上你们才是。” “那是自然。” 一众人又相互道贺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崇安也帮着颛华歌一齐去收拾屋子,仙尊让他把他的宝贝徒儿送回去他可不敢忘。 路上只有颛华歌和崇安两人。 颛华歌思考了半天突然问他:“崇安师兄,仙尊他是个怎样的人呀?”似觉得没问妥当,“我是说师傅他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规矩或者讨厌的东西。” 崇安咧嘴,原来她担心这个,“放心吧。仙尊他其实人很好的,对我们下面的弟子也宽和,从未处罚过谁。只是他性格冷淡了些。”当然前提是没做错事。 就算做错甫修涯也自是不会罚他们,因为都是他们主动去慎刑堂领罚。他在心里默默补充,这些还是不要说与这小师妹听吧。 毕竟年纪轻轻受多了惊吓容易给她幼小心灵留下阴影。 听了他的话颛华歌心里似是放心了许多,宽和就好冷淡些都可以接受的。 “听说师妹你是龙城之人?”听他提起龙城,颛华歌眼里多了一缕神采。“我家就在龙城。”不过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不知不觉她已经出来五个月了,也不知道哥哥到底怎么样了…… 崇安见她如此也知道她是思念亲人,拍拍她肩膀,“最近迷衍之林周围似乎出现了些魔物,我们会下山一趟。那儿离龙城不远,你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你带的?” “真的?”颛华歌极为高兴,抬起头望着崇安,“师兄能不能去龙城城南的溯丹阁替我带个话给哥哥?就替告诉他我进了濮华仙门,让他不要为我担心……”因着神情有些激动,她面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杏眼柔媚无比。 崇安竟有些看呆,不过立即又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没出息。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传音螺递给颛华歌,“好啦,你不用都说给我听的。用灵气打开它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好了,过几日你再来找我,到了龙城我将它带给你哥哥。” “谢谢崇安师兄!”颛华歌感激不已,宝贝地收好传音螺,“师兄我两日后去追风堂找你。” 崇安见她的样子也有些好笑,欣然答应。待收拾完毕后将她送上了宸陨殿就告辞了。 ———————————————————————————————————————— “师尊?”颛华歌站在巨大的殿门前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向里面。“进来吧。”冷清的声音传来。 颛华歌慢慢走进去,却发现宸陨殿内只有甫修涯一人坐在殿内看着玉简,几上的琉璃香炉飘出几缕淡淡的香烟,将他的脸隔在后面,看得有些不真切。 此时他已换了一身常服依旧霜白不染纤尘,青丝随意披散在脑后,有几缕调皮地垂在脸庞两侧。显得人凉薄却又慵懒,一身沉淀尽岁月的铅华。 “这宸陨殿是不许外人随意上来的,只有你我二人,所以平时不必拘束。东面的偏殿随意选一间住。” 甫修涯看着眉眼低垂的她顿了顿又道:“你体内灵气已满溢,这几日就好生准备筑基,每日时辰自己安排便是了不必事事都回禀,若有需要的尽管去丹阁药堂取。筑基后你便去殿后的藏经塔中,那里的书皆是你日后需要学的若有不懂来找我。每三月我会考查你一次。” “不论仙凡都只不过是苍生存在的一种方式罢了,我不求你能悟道成仙,只盼你胸怀悲悯心有苍生,清净六根。所以你不必过分执着于修炼之事。” 颛华歌微微抬起头:“师傅,成为神仙就能绝情绝欲,六根清净吗?” 甫修涯微微叹息,“就算成为仙也不可能根断这些天生的感情,世上没有什么比违背心的指引更让人备受煎熬的事情。仙只不过更克制杂念,情/欲更淡薄罢了。世人皆为囚,为世事囚。” 听他这么说颛华歌突然觉得遥不可及的他也多了一丝常人的温度。原来师傅也是有感情的呀。 看颛华歌沉默的样子他也不再多言。示意让她退下了。 颛华歌来到偏殿,房间多得数不甚数但每间都装得极为古朴雅致。她选了间离主殿挨得近些的屋子。 神识散开去,这偌大的宸陨峰真如甫修涯所说,除了他们两竟再无一人。 颛华歌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这千百年他都以这样孤独落寞的方式守着这宸陨殿,守着濮华苍生吗? 夜凉如水,月华如纱。 当真想安稳躺下来她却发现自己睡不着了,想着这几天的事,心里百感交集。从怀中默默拿出一个传音螺用灵力打开它,放在唇边轻声说道: “哥哥,我进了濮华山了。现在已经是濮华上仙的弟子……我就说我不会让你失望吧。师尊虽然人有些冷淡,嗯,话也少了一些,但他对我很好,师兄弟也都特别照顾我不会有人欺负我,这里像家里一样。你不用再担心我了,我长大了。哥哥的炼丹术应该又有进步吧?歌儿好想你……” 不久似是睡着了,没有了声音。 甫修涯打开房门走了进来,看着蜷成小小一团的颛华歌眉眼间竟然有了些温度。 刚才她说的话他都听见了,整个宸陨殿乃至濮华都被他神识覆盖守护着。因着他没有摒弃掉这里的动静,刚才温暖撒娇的声音便犹如在他耳边。 不论什么时候他做下的决定都从未有过后悔。 静立良久,他拉过一旁的被子轻轻替她盖上便出去了。 第16章 宸陨记事 颛华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灵宝也从她袖子里爬了出来。正趴在她耳边大叫,“懒人,太阳晒屁股,快起来了。”颛华歌惺忪地睁开眼睛,手里依然捏着传音螺。看着搭在身上一床薄被,昨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当看见身边的灵宝颛华歌才突然想起自己竟然没有给师傅说自己还带来了一条虫子,于是犹豫着要不要去说一声,“不用说啦,我从你镯子里出来仙尊就发现我了。” 灵宝拿一只触手撑着白胖的小脸蛋,“我虽是洪荒之虫,可行事向来稳重,不是什么凶恶之物。他不会怪你的。”看着她担心的样子灵宝又忍不住说道。 “那……” “小歌,我饿了好久,给我来点血。”似是感应到她要说什么灵宝立即出声打断。 接着她神识中感受到了灵宝的意识,“千万不要说出黑莲,这关乎你性命。如果你还想留在濮华就什么都不要说。” 虫子也不待她回答,抱着她的指尖轻轻啄破皮肤慢慢吮吸起来,一脸极为享受的表情。颛华歌心里一沉。 待它吃饱以后她这才起身收拾了一下。 因着宸陨殿里就他二人,只要不去其他地方,她的衣物倒也不必刻意穿得如一般弟子那样规矩统一,一袭红衣烂漫似要灼了人眼。 将甫修涯给他的玉佩小心系在腰前,行走之间佩环叮咚作响。为寂静的宸陨殿也增添了许多生气。 黑色莲台在虚空之灵的豢养下依旧开得格外美丽。她轻轻抚摸着莲花的花瓣,黑莲似是感受到她的情绪,微微颤动起来像是安抚她。 看着她不舍的样子,灵宝缓缓说道:“筑基以后可以试着炼化法器,你如果想将它带出去就早些把它炼化吧。这莲台虽已认主不过它本性暴虐,真正收服它肯定是极为艰难的过程。” 得知可以炼化它,颛华歌心里也高兴了不少。不过她内心依旧有些疑惑,“灵宝,这莲台为什么不能让师傅知道?” “不是不能让他知道,只是这灭世黑莲本是凶物,象征不洁与毁灭。仙尊本就有些察觉你与魔族的联系,必是不赞同你留下它的。况且他本就希望你心神清净。”它黑黑的小眼睛盯着她。 “如果师傅不喜欢我一定不会做的。”颛华歌听到灵宝的解释,神色坚定。 而这时莲台似乎闪过一丝极为妖异的光华,无人发现。 定了定神颛华歌从虚空中出来,却发现桌子上多了一瓶万年灵液。 万年灵液是由地脉中集结万年以上的灵气化成,醇厚无比没有任何杂质,每一滴都珍贵不已。颛华歌抱着瓶子傻傻地笑了起来,师傅的确是关心她的。 灵宝看见她的样子扶额叹息。颛华歌看着它,想了想便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滴喂给了它。灵宝见是好东西也不客气,最后还砸吧砸吧了嘴回味,味道不错。 它渐渐觉得身体无比舒畅通透,可没多久身体一阵刺痛,疼得它四处乱撞腾在空中不停翻滚。 颛华歌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难道肚子吃坏了?想过去看看它却被它身周的白光刺得无法靠近半分。 “呜呜,小歌好痛。”灵宝拼命地挣扎着,两颗绿豆小眼饱含着泪花,这时一圈小小的身影在它周围凝结,有些莹白透明。 宸陨殿上方原本晴朗的天空也渐渐阴霾起来,隐隐有雷声传来。甫修涯察觉颛华歌房间变化后立刻就过来了,看见房间里痛苦扭动的虫子和一脸慌乱手足无措的她。 他一看就明白了,也是自己糊涂,竟然没告诉她灵液的用法,幸好她是先喂了那只虫子。 万年灵液因力量太过浑厚凡人之躯根本不能直接服用,必须先加大量的水稀释再汲取其中灵气。 上古幻虫毕竟是天地至灵,吃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这个样子怕是灵气得到大量补充要进阶。外面的天色看起来应该是雷劫快到了。 略和颛华歌解释了两句甫修涯就一手抓起一个朝着一座无人的峰顶飞去。 宸陨殿若是被这雷劫劈一番阁楼房屋多半就成灰了。他又不能帮着抵抗,若是帮忙抵抗那威力定不知增加多少倍。 这山峰偏僻空旷,正是历代弟子飞升渡劫之地。 甫修涯将灵宝放在空地中后便带着颛华歌远远退到数十丈开外,用法术凝结了一片云和颛华歌一同站在空中远远看着它。 没过多久远处雷云便汹涌而至。似要震裂天地。 八十一脉峰的弟子看着雷云涌去的方向,心里有些奇怪。最近没听说哪位师兄大乘圆满要渡劫飞升啊。 按着刚才被他抓住的胳膊,颛华歌低垂着头,耳根有些发红。他的手微凉比常人温度都低些。可她却觉得那一块皮肤有些发烫。 但看着眼前可怖的雷云她立即回过神,不禁慌乱起来:“师傅,灵宝它没事吧?” “幻虫一族生命顽强,不会有什么大碍。”听他这么说颛华歌也就放心下来,同甫修涯一起看着半空中蠕动的小小身影。 灵宝的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孩童,身躯的光晕不断地凝实着。灵气如风暴般向它聚拢。颛华歌神色间写满担心,甚至不自知地紧张地扯住了甫修涯的袖子。 见她拉住自己甫修涯似愣了愣,也并未出声制止。 隔着甫修涯布下的结界颛华歌并未听见雷声,可她看见一道道如手臂粗壮的雷电却清晰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可怕。 前面几道闪电劈在灵宝的身上它还能奋起接受抵抗,可越到后面雷电的力量几乎是成倍增加,渐渐它便趴在半空一动不动。 整整三十二道雷劫经历了一个多时辰。常人飞升只有九道,雷劫越多说明修为越高。山下有弟子数着这雷的倒数惊讶不已。 阴霾渐渐散去,一个白胖的小身躯缓缓从半空中轻轻落在地上。 颛华歌立即冲了下去把它抱起来。 此时的灵宝已经变成了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光溜着全身,皮肤粉嫩白皙,像一个糯米团子般极为可爱。糯米团子四肢敞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双眸紧闭。 甫修涯拿出一粒丹药给他喂下,不一会儿灵宝便睁开了圆溜溜黑黑的双眼,随即它伸出胖胖的五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脸上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然而不合时宜地一个稚嫩猖狂的声音响起,“小爷终于修得真身了,哈哈哈哈。” 甫修涯静默不语,颛华歌觉得额头边一片黑线。 看见他们两人没有反应,“色女看什么看,快拿件衣裳替小爷我穿上!”柿子要挑软的捏,灵宝虚张声势说道。 它说完又谄媚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甫修涯:“谢谢仙尊帮忙了,这个丫头有些笨平时还要多多劳烦仙尊照顾。”说完向他抛出一个自以为迷人的微笑。 如果不是颛华歌误打误撞它离化形的时间还挺漫长,虽然还没有准备,但在高人面前渡劫它却是放心极了。 颛华歌见他这样,放下双手,灵宝滚在了地上。甫修涯也不说话拉起颛华歌打算回宸陨殿。 灵宝见状有些慌了,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朝二人追过去:“诶,臭丫头。诶不是,小歌,仙尊等等我啊。我灵气没恢复飞不动啊,唉哟……” 一个不着寸缕的胖娃娃一抓一跳地撵在二人身后。 估计师傅也觉得这条虫子脑子有毛病了吧,颛华歌在心里暗暗想,偷偷抬头瞄了他一眼。 她觉得心里美得已经开出一朵花来。 回到宸陨殿已经是三个人了。 因着整个濮华山还没有适合小孩儿穿衣裳,颛华歌先给灵宝裁了件肚兜挂着。打算等日后学会做衣裳了再给他做几件。 第二天颛华歌就特意去追风堂将传音螺交给了崇安,道过谢后又送了一些丹药给他备用。这才带着灵宝去找薛氤书,薛氤书对灵宝倒不稀奇,只拉着颛华歌到一旁说小话去了。 这时昇阳峰上一众师兄弟看见多出来一个可爱漂亮的光屁股小孩儿不禁纷纷围过来逗弄他。熟悉以后有性格稍顽劣地便嘲笑他不穿裤子光屁股尿床。 灵宝向来以稳重自居,师兄说的话简直是在侮辱他的虫格。所以竭力反驳,但不久他发现如果自己大吵大闹他们会变得十分开心。 沉默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法子,于是灵宝不怀好意地一笑,手中打出了几道细微的白色光芒。 弟子们本对他就没有防备,那白光迅速窜入几人脑门。 几个弟子目光渐渐呆滞起来,灵宝得意极了:“快说你们不穿裤子爱尿床!” “我们不穿裤子爱尿床……” “师兄!你们怎么了。”颛华歌和薛氤书一出来便看到几人这番情形。 几人纷纷回过神来,有人立马反应过来被这小屁孩给坑了,愤愤看着他。颛华歌见状忙拉着灵宝解释道:“师兄莫怪,灵宝小孩子不懂规矩。还请师兄大人大量……” 最后事情还是和解了,颛华歌忙带着灵宝回宸陨殿,不敢再留半分。 他们可都是严无咎的亲传弟子,有几人已是灵寂之境,离飞升只是一步之遥,怎么经得了这番玩弄。她看着小小的灵宝,觉着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心里哀叹。 生活轨迹慢慢行转着,似乎一切都那么平和祥乐,如世外仙源。 第17章 魔界异动 一切都准备妥当以后颛华歌便来到宸陨峰上专供修炼的引灵塔,这里的天地灵气是整个濮华最浓厚的地方。 在万云楼中她体内灵气就已经饱和了,只是这几日以来她都用万年灵液滋养着身躯,体质得到极大的改善,灵气竟渐渐凝成了液体愈发精纯,柔和地流淌在她血脉当中。所以她又耗了些时日重新补充了些。 进入引灵塔她便觉得周身被一股极为冷清浸人的浓郁仙灵气包裹起来,这种感觉她极是熟悉,和师傅身上的有些一样。 颛华歌心情不错,也不磨蹭寻了一个位置便打坐起来。 灵宝呆呆地坐在塔的门前托着腮帮子。颛华歌这次闭关冲破筑基没个三五天是出不来的,这样一来就没人陪他了。 他不敢去找甫修涯陪他,所以此时心里苦闷不已。苦闷得想嚎叫,可是怕嚎叫声吵到甫修涯,他依然不敢。现在只有盼着她早点出来。 足足呆坐了两个时辰灵宝实在忍不住了,他觉得此时自己再等下去一定会变成一块望夫石。 再三衡量后终于鼓起勇气,打起声势雄赳赳气昂昂来到宸陨殿主殿。 到了殿门他也不出声询问直接踏了进去,殿里一片沉寂只有极为清淡的烟香。 当灵宝第一只脚跨进去后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腿就有些软,偷偷抬眼瞟了一眼坐在殿中的甫修涯发现对方并无反应。 既然来了他断断是没有退缩之理,于是又迈了一只脚。 双脚跨进宸陨殿后他几乎就站不住了,半点没有刚才的气势。像做错事一样垮垮地垂头立在门边。 甫修涯并未开口,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书,偶尔做些批示,动作极为优雅。 半响,灵宝嗫嚅道:“仙尊,我可以去其他地方玩吗?” 修长如璧的手指轻轻翻动着玉简,玉璧轻碰的声音十分好听,甫修涯没有说话。 见他不作答,灵宝又想了想继续不怕死地道:“仙尊,小歌她闭关几日我没有吃食。”他脸颊鼓鼓,瞪着一双葡萄似的眼睛尝试着卖了下萌,“呜~” “去吧。不过每日日落前都要回来。”甫修涯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灵宝原本紧张的神经突然就放松了,原来仙尊还是挺好说话的,比他想象的好多了~ “嗷嗷嗷~谢谢仙尊!”说完后他便甩着光屁股一溜烟欢快地跑了。 甫修涯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这虫子不是个安分的主,若是不准他指不定会憋出什么病来。这样一来他那徒儿恐怕也会受些影响。 一月时间很快便过去了,算起来时节应该已入了孟秋,整个濮华山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林木葱翠如人间四月。 而这段时间里灵宝俨然成了濮华仙山的小霸王,时常看着他光着屁股四处闲逛。 除了膳食堂以外没有哪一峰落的弟子没被他祸害过,甚至连严无咎和胤长荒都知道些他的光荣事迹。 因着他喜欢去膳食堂讨吃食,对这里的人就极为嘴甜,从来都是一口一个师兄师姐,撒娇打滚十分讨人喜欢。 可其他峰落的弟子皆是叫苦不迭,对他又爱又恨。他人小长得可爱却极爱搞破坏,一直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灵宝虽法术普通可幻术是极为厉害。他又有甫修涯在身后撑腰,所以没弟子敢动手收拾他。自从颛华歌顺利筑基后出关便开始到处为他收拾烂摊子。 众弟子光是听她的道歉耳朵也听出茧子了,可她态度极为真诚,偶尔也会送他们一些她做的小东西。便也不好与她多计较。 颛华歌先前筑基已经成功将丹田内的凝成了一片血红的小湖泊,灵气的凝练度是曾经的上百倍,五日间她不断淬炼压缩着灵气,仔仔细细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些凝练的液体不断冲刷着她原来的根骨后,犹如全身被蚂蚁啃噬,待到快消磨尽后又开始催生她血骨的生长,极为痛苦,让她痒痛难耐。 这便是仙魔诀中说的炼体筑基之境了。好在塔中醒人心神的灵气帮了她不少忙,唤醒她的心智,使她在痛苦中坚持了下来。 出关以后甫修涯虽没多说什么,但颛华歌看得出他神色中的满意。 宸陨峰后花园中种有许多草植,醒神宜人。 筑基以后除了平日去藏经塔看书,颛华歌大多时间便耗在这里伺弄各类灵草,并凭借书中所记载的图样一一辨认。 藏经塔中书类极为齐全,各地奇闻怪志,各类学艺技法样样皆有。 手指抚在书页上图文就自动涌入她的神识,每一个场景都显示在她脑海中,全都如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十分真实。 照着书中所记载的,她发现这里竟种有几株悟到茶树,长势极为喜人。也不知道师傅喜不喜欢喝茶,她心里不由得琢磨。 甫修涯七百年前修得仙身,颛华歌来到宸陨殿后从未见他吃饮过什么。 想着她便动手将嫩叶挨着挑选采了回去,又仔细晒凉了一番。照着书中所说,青叶下锅,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不断翻炒起来,她不断观察着青叶的变化。动作干净优美如行云流水。 不一会儿似估摸着合适了,便趁热揉捻着青茶。 暗青的叶色更衬得手指如玉。处理后又将初揉叶撒在锅内闷炒了十几秒,再复揉。嫩叶已去了青臭,变得清香扑鼻。 灵宝一直趴在她身旁看着她,觉得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伤心悦目。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看着眼前炒好的茶叶,再制些时日寻个好天气应该就能煮茶给师傅尝尝了。 正当她忙完,一个小小的纸鹤飞来停在她面前。 伸手打开纸鹤,是崇安送的消息过来:“师妹,我已回追风堂,龙城溯丹阁倒闭已久,见信请到追风堂等我,必详细以告。崇安。” 看见内容颛华歌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了。溯丹阁历史近百年乃是祁家的根本,祁予不可能不顾。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倒闭了。她忙跑去宸陨殿打算告知一声,才发现师傅并不在。 于是不再寻他,掐诀凝了一片小小的云,迅速往下方的追风堂赶去。这法术也是甫修涯教的,想着方便她平日的出行。 碧霄宫内。 三尊皆在,崇安等一众弟子正在殿内汇报情况。 严无咎眉头微皱极为严肃,胤长荒依旧是懒懒地靠在座上单手支着脑袋,一身暗青色的华袍极显阴柔,眼睛狭长眼神无比锐利。 “启禀仙尊。迷衍之林外的确出现些魔物,虽然各类品阶都较低但出行都十分秩序谨慎。它们大邦集结在妖界的附属之地,并未伤害附近的居民,极少踏出林中。” 甫修涯静静地听着,面上依旧淡漠:“此次门中弟子可有伤亡?” “禀仙尊,因着这时间以来魔物并未作恶人界,且不怎么踏出迷衍之林,弟子们也就没与之发生冲突。门内弟子无一人受伤。”崇安恭敬地叩首。 半晌,“呵,魔便是污秽肮脏之物,性本凶恶好淫\欲。今日它不为祸人间难保明日不会。所以只要是魔那必是要除掉的。身为濮华弟子是非不分自去慎刑堂领罚吧。”胤长荒似是随意地说道。 他手中还不停地拨弄着一方小小的罗盘,似在测算着什么。 崇安一行人皆俯身退了出去领罚。 看着弟子皆退了出去,胤长荒又转过头目光似掠过甫修涯看向严无咎,“师兄我刚刚这话你觉着如何?” 魔界虽然在仙魔之战中伤亡极为惨重,但残孽仍然不容小觑。魔族至阴毒的九幽玄魔烛九阴就曾在那惨烈战役中侥幸逃脱,至今不知所终。 四大魔兽饕餮、混沌、梼杌、穷奇虽被封印在残破的雍魔宫但毕竟未彻底根除。它们都是修得了千年不灭的罗天真魔之体,只有封印整整千年才能施法真正散掉精魄……这些魔物的修为都是极为恐怖的,所以这魔界看似寥破其实随时都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妖魔两界本来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交集,若他们在存了相互勾结的心思可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妖皇楚斩楼也不是省油的灯,那只狐狸可是阴险狡诈至极。 胤长荒卜算之术极为准确,向来不会没有由头地说话做事。 严无咎心里不断思量着神情越来越凝重,“你既然这么说也定是有道理的。那修涯你看……” “派弟子盯着妖界最近的动静,若有异动即刻禀报。”严无咎点点头,吩咐了下去。 其他事情又略微地交代了几句后,甫修涯便回了宸陨殿。 胤长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18章 所谓执念 颛华歌在追风堂偏堂的后院中等了整整一下午,才看见崇安面色苍白地回来了。 看着崇安她急忙跑了过去,“崇安师兄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 刚才那些自是不能和她说的,于是崇安摆摆手:“师妹没事的,回来时候碰到些意外,普通的皮肉伤罢了。” 颛华歌闻言仔细探视一番后,“那师兄你定要先仔细休息,这瓶丹药你先将就用着,我就不打扰你了,明日我再为你带些草药下来。” 说着就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瓶玄品丹药塞给他,正是祁予之前给她的。 自从筑基后颛华歌神识也突破至了金丹之境,她自是能容易地看出崇安根本不是皮肉之伤。 似是被什么东西打断了一些偏杂的筋脉,让人在一段时间内承受灵气逆流之痛,却不会对日后修炼产生影响。 这倒是像受了刑法一样,不过崇安没说她也不多问。这瓶丹药只有玄阶品质,在濮华并不算好,但温养筋脉的效果却是十分地好。 内门弟子月例十分有限,虽然崇安平日里极受内门重视但花销应该也不会多宽裕。且他又在金丹后期,若是准备突破到元婴境界那灵石的消耗是极大的。 崇安平日里帮了自己许多忙,如若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她自是竭尽全力。 看见她递过来的丹药崇安立即就明白了,也不和她客套,只感激地接过:“多谢师妹了,我不碍事的。你哥哥的事想必你也是担心得很,就不要等明日了,我现在便说与你听。” 颛华歌将公孙俯允打伤后,祁予曾赠给公孙俯允的那瓶疗伤丹药公孙俯允本是拒绝不收。后来公孙缨将药要了过来强行拿去逼他服用。说是不能浪费祁予的心血,且他服用以后便是不计较之前的事,日后不会再去找祁予麻烦,如若不答应便再也不搭理他。 公孙缨是公孙家族的嫡女,若是得罪了她日后公孙俯允在城主府的日子也必定不会好过,可是这样随便答应着实损伤他的颜面。 于是整整三日他才退让一步,终于答应她的要求,服下了丹药并保证日后不再针对祁予。 那以后双方也的确相安无事相安无事很长时间。而就在前三个月,祁予炼制出了玄品中阶的丹药,这在龙城可是极为罕见的。 连公孙俯允也忍不住携了两个仆人去溯丹阁购置了一瓶。 而就在当晚就在他服用丹药后打坐调息时,筋脉暴/乱,不久就灵气枯竭七/窍流/血而亡,甚至来不及呼救。 直到第二天正午尸体才被推门的仆役发现,死相极为狰狞扭曲。 公孙俯允虽出自旁系但因天资不错自小也是得人重视的,城主府也本打算将他送入崆峒派好生培养,谁知竟这样丧了性命。 这事自然在龙城引起了些风波,引得众多人关注,仵作验明他是中毒身亡,而有人在他白日里购得的丹药中恰好发现了剧烈的丹毒。 事情关乎城主府的颜面,就算对方是一个天才出众的炼丹师事情也不可能这么随便算了。毕竟杀人偿命是个千古不变的理。 曾经发生的事情也不是秘密。想必是那日的下跪折辱让祁予对公孙俯允生了怨恨,妹妹远去,他自是无牵挂,若说为报仇而行下此事倒也是顺理成章的。 只是祁予平时明明都是极为温润的一个人,怎的也会如此心狠。 有心的人自是觉得事情蹊跷,可依然无人敢替他辩驳。世族之中见不得人的手段并不少见,这祁予是否当了替罪羊也是说不准的。 当利益危及自身,人情也会格外凉薄。就算对方曾是个救死扶伤无数的人,性命也自是比不得自己的珍贵。闲话随意嚼上两句就好。 祁予几乎是立刻被缉拿的,可刑堂无论怎么审问施刑都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官府只得暂将他关押在牢中。可是当夜他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值守的衙役没有一人受伤也没有一人说得上来他是怎么逃脱何时不见的,记忆里一片空白。 三个月来祁予一直不知所踪生死不明。祁家百年的心血溯丹阁一夜间倒闭。 颛华歌的脸色渐渐血色尽失,衣角已经被她绞得死紧,嘴唇紧咬,一声不吭。 崇安见她这样子原本准备的一堆安慰话语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他那日去了龙城才发现溯丹阁早已倒闭,向人打听才得知发生的事情。 听说祁予被关押进牢里时已经受了极重的伤,似乎灵气全被抽离全身筋脉损坏。如今又失踪下落不明,只怕是凶多吉少。 然而这些他并不敢告诉颛华歌。 突然他似乎感觉到一股戾气从颛华歌身上散出,不由得大惊:“师妹!” 这时一道极为清明的灵气打入了她神识,随着灵气流动颛华歌陡然清醒却又似极为痛苦地倒地蜷缩起身躯,一丝鲜血随着她嘴角留下。只觉得体内极为阴寒至极,整个人如处冰窖。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弟子拜见仙尊。”崇安不敢多顾及颛华歌,忙挣扎着俯身叩首。因着大多弟子正习早课,此时后院只有他们三人,一时间极为安静。 甫修涯就这样出尘地站在眼前,看着颛华歌的眼神神色不明。随后向一旁的崇安道,“你下去吧。”崇安忙起身退下。 他低低看了颛华歌一眼,眼里满是担忧。师妹那样子怕是急怒攻心,没想到她对世俗的执念竟如此之深,修仙之人如此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边走边想。 突然,甫修涯又似是对他又说了一句:“你的决定也不是没有道理,正邪只是一念之间的事。许多事情都是待分辨的。” 听了这话崇安略微一愣,想到之前碧霄宫里的事,心里不由得极为开心,原来仙尊并没有否定他! 崇安嘴角有了笑意,能得仙尊一句赞同,这点皮肉之苦又算什么? 甫修涯从碧霄宫回去后便发现颛华歌不在,往常这时候她该在藏经塔才是,于是稍感应便见她在追风堂。 可没想到的是发现她竟然生了戾气,连神识都有些涣散。这样子恐怕是生了自弃之意。便立即用神识凝聚成分/身为她打入清心咒。 颛华歌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薄被搭在身上,一股暖流萦绕着身躯。甫修涯正背对着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身影格外寥落孤寂,让她忍不住靠近想分与他几分温暖。 “师傅?”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你醒了?”甫修涯转过身,脸上神情并无变化,声音也令人无法分辨喜怒。沉默良久:“你的执念如此之深又作何来求仙?且去藏经塔抄两个月清心咒反省吧。” 颛华歌心里觉得有些委屈。哥哥生死不明,师傅却如此不近人情:“弟子谨遵师命。”说完用被子蒙住了大半边脸。 竟然还和他闹脾气了?甫修涯哭笑不得,这七百多年来倒头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 不过看她那委屈的样子竟然也不觉得恼:“你哥哥是被公孙缨救走,现已拜入药宗,并无生命危险。” 闻言她心里一惊,立刻扯下被子,连眼中也有了些神彩,使得整个人似乎明艳鲜活了不少:“哥哥没事?!” 师傅自是不可能骗她的,她原本揪着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只要哥哥平安无事就好。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如同月牙。 如果早说就不和师傅闹脾气了。于是马上又想到会在藏经塔中呆两个月小脸又垮了下来,接着把脸埋进被子了。 终究是小孩儿心性,甫修涯不由得低叹一声。 藏经塔书中有记载,药宗已是脱离凡界大陆的一个的独立存在,无人知道它到底在什么地方。 宗门内人人皆以习炼丹之术为主,修炼已是辅助。据说宗主能炼制天品丹药,纵观仙凡两界有这样高明炼丹之术的人是屈指可数。 药宗之人行事向来独僻,无数费劲心思去求寻丹药去修习丹术却被无功而返的人比比皆是。 祁予是怎么进去的呢?颛华歌又偷偷看了师傅一眼,甫修涯这次不再理她了:“伤好了就去藏经塔,不得耽搁。”说完便走了。 “啊……”心底哀嚎一声。刚才的欢喜已经淡去不少,整整两个月都抄写那枯燥的经文!!不由得撇了撇嘴巴。 转过头不经意却发现原本空空的桌上又多了瓶仙药,原来师傅嘴上说不要,行动很诚实啊。她暗暗想到,掩在被子中的嘴角隐隐上扬。 规规矩矩地按时用药,她的心神经脉恢复得极为迅速。 自知之前做错了事情,伤好了以后每日也都乖巧地按时去藏经塔抄写经文。 第19章 茗中见红尘 “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但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藏经塔中反复抄写清心咒的日子格外不好过。颛华歌已经整整抄了半个月了,心境虽平和了不少,但咒文的晦涩以及不停止的感悟却时常让她觉得头痛不已。 想起那日自己听闻祁予消息后陡生的暴戾,她心中也十分愧疚。若不是师傅帮她,后果必是不堪设想,轻则心神俱损,重则灵气溃散走火入魔。 这些时日灵宝很少陪她,不用想她都知道它必又是去了八十一脉的膳食堂讨吃的去了。 她现在又不能下山去,整日从天微亮抄写到夜深才回房间,她从那日以后再都没见到过甫修涯。 濮华三季如春冬如玉。 秋天即将过了,天气也就渐渐转凉,可今日阳光格外地好,衬得濮华的祥和之气更盛。太阳洒在身上暖洋洋地,直教人想犯懒。 清心咒她已经抄了七千多遍了,就算倒着她也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虽然确实悟了许多道理道义,但外面这样好的光阴让她怎么舍得浪费? 正当有些郁闷时,颛华歌突然想起了前阵子自己制的悟道茶。天气如此明媚,师傅也在宸陨殿,事情又过了这么久,他应该早就不生气了吧? 这么一想她干脆就到凉亭中挨着摆好茶具茶点,然后跑去宸陨殿请人了。 来到宸陨正殿,颛华歌紧张地立在甫修涯案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虽然她已不像刚来时那样惧怕他,但是只要面对这种静谧的氛围她依旧心虚得很。 大殿内极为空旷安静。 看见她站在旁边不说话,甫修涯往后靠了些身子,略微挑眉,“今日怎么还不去藏经塔?”极淡的水烟缭绕,他又未束发。 颛华歌竟觉得他此时无比慵懒惑人,可是这惑人中又蕴含着极为冷清的气息,不敢让人靠近只敢远观。 觉得嗓子有些发痒她忍不住咽了咽,立马低声回话:“徒儿前些日子照着茶经采了悟道茶树制了些茶,今日日子甚好,便想请师傅过去后园尝尝。” “哦?既然如此那便走吧。”点点头,说完站起身来。他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颛华歌有些不信,来之前她早早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的。 见她还杵着不动,甫修涯转过身问到:“怎么?” “没,没没,师傅您请。”她反应过来立即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后殿花园中的亭子里。池里白色莲花开得娇嗲,莹如白玉。亭子一旁的米色纱幔随风轻轻扬起。和煦的暖阳下年岁格外安好。 甫修涯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少女身着淡绿色的裙裾,比起往日多了几分淡雅的味道。一头青丝用镶青玉的梨花木簪半挽,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至腰际。 颛华歌温好杯盏后又将壶中的水滚至二沸,一一洗茶冲泡。 动作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有一种极为动人的韵致。淡暖的阳光略微洒在两人身上,如一张极美丽和谐的画卷。 白衣男子俊逸出尘透着一股疏离的仙气,女孩儿娇俏清丽正比那池中睡莲。 淡淡的茶香溢开,清冽的气息浸入人的肺腑,慢慢洗涤着人的识海,颛华歌此时觉得心念无比地清明干净,有着极为圣洁的禅意。 将茶掺入闻香杯中用茶碗盖着微微闷了几秒,她仔细为甫修涯奉上。 甫修涯心情似是不错,不知是不是因着阳光的关系冷清绝美的脸上也有了些温度,不再是平日里的淡漠。 接过以后,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夹起重合在一起的两个杯盏微微一翻,茶汤便一滴不洒地倒进了茶碗。 拿起闻香杯静静品了品幽幽的茶香,轻轻放下然后端着茶碗略微啜饮了一口,动作十分地优雅。 “茶制得不错。”他看着颛华歌一脸期待的神色微微点头。 听他这么说她才端了自己身前的那盏细品起来。似乎也是觉得很满意,眼睛有些微微眯着。 而颛华歌品着茶汤只觉得心里无比清净,整个人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 一直以来心中所执着的人和事在这时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乃至生老病死,人世间的种种她都在以一个旁观的身份静静看着。 人最基本的七情六欲她此时像是丧失了一般,耳边有红尘的喧嚣又有浅唱的梵音,却无动于衷,整个人心思变得极为通透。 良久颛华歌才缓过来,却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睁开眼,她撑起趴在白玉桌上的身子,“醒了?”甫修涯淡淡地问她。 颛华歌有些不好意思,她竟然醉茶了?而且是在师傅面前!太丢人了!!她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觉得面上有些烫,她点点头愣愣地问他:“师傅……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听了甫修涯的话她不由得有些惊讶。她明明觉得自己睡了好长的时间,方才她看尽了世间人情的悲喜冷暖,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 见她似在想着什么,他又淡淡开口道:“悟道茶树汇集万物灵性,饮生灵之眼泪,汲世间的红尘。你用这茶水自然会饱览世间百态,若有不慎也确实会沉醉其中留恋不醒。” “那刚才……”刚才我饮之前你怎么不叫住我!她在心里默默补充了后半句。 “自是不能拂了你的雅兴。”甫修涯心知她想说什么,面无表情地道。 这悟道茶树于甫修涯自是没什么作用,不过对颛华歌可就不一样了。他之所以过来想这毕竟是弟子的一番心意,且这茶能濯洗心神,助她悟道也是不错的。 颛华歌被哽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脸涨的通红又默默低下头。“况且你若能看破自是最好不过,今日耽搁的这两个时辰明日补上。” “师傅!!!!”她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他怎么能这样? 本来她还想着师傅若是高兴了兴许就不会再与她计较之前的事,说不定自己也不用再去藏经塔抄经文了。可谁知茶还没怎么饮,情还没来得及求自己就先倒下。 道行比起师傅她毕竟差了太远,这一役出师不利。颛华歌萧然败北。 这样一来,她再也不敢打什么歪主意了,整日老老实实的。 濮华的天气也变得寒冷了,窗外不时飘着些雪花,纷纷扬扬。 她手轻轻托着腮有些幽怨地朝外看了一眼,终于再过七日她就可以出去了。 对修仙之人这样的寒冷并不算什么,但她还是应季地穿了一件红色对襟绣海棠的小夹袄,头发都扎了上去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双桃花眼生得勾人,鼻子小巧挺直唇瓣如粉樱。 白雪皑皑,整个濮华山都银妆素裹,此时的她便是那银妆中最明艳的点缀。 灵宝趴在她旁边昏昏欲睡,自从到了冬天他就整日地打瞌睡,也不再怎么下山去,那样子似乎是冬眠了。 这样的发现让她对灵宝的认识又一次改观,贪吃闯祸爱卖萌还爱睡,多么堕落的虫子。 正当她继续抄着清心咒时,耳边响起甫修涯如醇酒珠玉的声音,师傅叫她去碧霄宫。 灵宝睡得很沉并没有任何醒来的意思,颛华歌轻轻把它抱上软凳安置好,便去了甫修涯那里。 碧霄宫中严无咎、胤长荒正好也在,她俯身行礼:“弟子颛华歌,见过师尊、玄尊、蠡尊。” 严无咎是极重规矩的人,见她沉稳的样子也不禁面色和善,笑着问她:“已经突破至筑基了?” “回玄尊,弟子之所以突破皆是因师傅悉心教导。”颛华歌恭敬地回话。 胤长荒看向身侧坐在殿堂正中的甫修涯,眼色意味不明。 严无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姑娘不邀功倒是个懂事的,品性不愧得了到先祖承认的,“听说你被修涯罚抄经文已经两个来月了,氤书那孩子禀过我几次想去找你。今日你师傅也准许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万云楼是濮华先祖以自己身躯为载体而开辟的一片虚空疆土,可一直以来从未有人勘破那虚空流云竟是靠秘书衍化的幻境。 本来世间能进入万云楼的人就少之又少,所以他们就算见了灵宝也没有什么反应。只道那虫子幻术了得,这小姑娘能了得它收作灵宠定是经历了什么了不得的机缘,也未曾做他想。 颛华歌略微抬头看向甫修涯,甫修涯道:“崇安与薛氤书皆候了你多时。今日的处罚暂且免了,去追风堂找他们吧。” “弟子谢师尊!谢玄尊、蠡尊。”她又行了一个礼准备退下。 “这事和我可没什么关系,你谢我做什么?”胤长荒突然道,似还有些轻笑。手里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他那巴掌大小的精巧罗盘。 颛华歌愣在原地,蠡尊这话听着着实不是滋味。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自己似乎没做过什么惹恼蠡尊的事情吧? 好在这时,甫修涯朝她略拂了拂手,“退下吧。” “弟子告退。”说罢她便离开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第20章 千金一诺 云麓剑地位于八十一脉的正中,是内外门弟子平日练剑修行之处。颛华歌此时便坐着云朵向碧霄峰下方的云麓剑地飞去。 出了碧霄宫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刚才那压抑的氛围可是一点也不好受。她言行无不小心翼翼,生怕行了一丝差池。 严无咎方才的和善,也应该是见她行事沉稳和顾及甫修涯的面子才有的罢,毕竟她是甫修涯七百年来收的第一个徒儿,他自是不好太过苛待。 颛华歌可没少听说昇阳峰的弟子因言行之过而去慎刑堂领罚的,连薛氤书这样从世家出来有良好教养知书懂礼的女子都有些受不了他的脾气。 所以昇阳峰的师兄平日都是整个濮华仙门最为深沉严肃的。 能入得三尊坐下的都是天赋惊世之人,他们中骨龄最大的刚过不惑之年,最小才双十。这一众师兄弟真是苦闷太久了,行事万分艰辛,又没几个人懂他们的内心。 他们整天板着一张脸,对待濮华弟子都一副为人兄长的样子,对待仙长又恭谨小心,时间久了人格有些分裂。 所以那天好不容易见来了个不穿裤子的小娃娃给他们玩自是不会客气,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把自己坑了进去。 慎刑堂的刑罚让崇安因祸得福,突破了金丹期的瓶颈进至了元婴,颛华歌给的丹药也很好温养了他的脉络。这样一来他开始接手一些外门弟子的功课。 云麓剑地中约莫有两三百名弟子正在练习着剑术。动作整齐划一,一出齐发没有半分紊乱。空中隐约有剑声鸣响,沉稳、锋利,气势庞大冲破云霄。 颛华歌到达的时候,崇安正在帮着授课的师兄指点调整弟子的动作。 薛氤书和冥阎两人在旁边的亭子中正一问一搭地说着什么。她看着薛氤书竭力讨好找话的模样心里有些微酸,这么长的时日以来薛氤书对冥阎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连她这个旁人看着都觉得感动。 薛氤书明明才貌双全可冥阎依旧无动于衷,颛华歌不由得想到底要怎样的女子才能走进他心中? 如若换作是她,自己爱慕之人也一直这样拒人千里,自己又会如何?她不由得暗生感慨。 很快转换了心思,颛华歌走进九曲回廊的凉亭之中。 “华歌,你来啦?是不是要感谢我,你能出来可是我好不容易求得玄尊去给仙尊说的!”薛氤书一见她来,不由得拉起颛华歌的手欢欢喜喜的,有些得意地道。 “好姐姐,可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我再不出来恐怕就要闷死了。”颛华歌小脸垮了下来,缓缓摇着薛氤书的胳膊。 “你呀!我们还说你年纪小性子沉稳。就算哥哥有事你也不能具毁心念呀,听说若不是仙尊出手,你就变成废人了。”薛氤书满脸担忧,“你现在没事了吧?可担心死我了。” “她能有什么事,氤书你可别小看她,你这个妹妹本事可大着。”这时冥阎突然插话进来,双手抱着懒洋洋靠在亭栏边一脸欠揍的表情。 颛华歌不理她,拍了拍薛氤书的手:“我知道错啦!氤书。对了,你用什么理由把我师傅说动让他提前放我出来的?”这个问题她刚才在碧霄宫中就一直很好奇。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傻丫头,你连自己生辰都不记得了?”点了点她的脑门,薛氤书嗔道。 每个人在进濮华之前会得到一枚玉佩,在注入灵气后,弟子的所有资料都会被采集入濮华的追风堂。崇安正是追风堂的主事弟子,得知这些信息并不是难事。 薛氤书一心想见她,可是没有适当的理由自己根本上不了宸陨峰,哪怕她是玄尊亲传弟子。所以她也冒着受罚求了严无咎整整一个多月,严无咎抵不过才勉强松口。 颛华歌听她这么说,心里不住地感动,这么久以来除了哥哥外,薛氤书怕是第二个想为她过生辰的人了。 第十五个生辰虽没有哥哥,但依旧有人陪伴着她。一时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薛氤书见她这样子,神色温柔了许多:“你是冥阎哥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妹妹看的,这些不过是应该的。” 看着只有颛华歌一人,似乎她又想起了什么,问到:“咦?灵宝呢?怎么没见他下来,待会儿我们可要去做吃的,他那么贪吃怎么没过来?我都安排好了呢。” “灵宝?灵宝他冬眠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照灵宝最近天冷嗜睡的样子应该是这样的吧。 “……”这下轮到冥阎和薛氤书不知道说什么了,原来就算化了人形也灭不了天性。 没多久外门弟子的课程就结束了,崇安便向回廊中的三人走来:“师妹,好些了么?” “伤早好了,师兄你这么快便突破了。恭喜你!”颛华歌笑着说。 “我都在金丹之境已经停滞了多少年了,若不是这次受伤怕还不知会等多少时日。我这资质自是不能和师妹你们相比。”听她这样说崇安摆摆手道。 “崇安师兄说什么话呢!你我同是单灵根,怎么可以随便妄自菲薄?我们可不差的!”薛氤书脸颊一股一股地说道,神色极为认真。 她最怕的就是有人说她资质不如冥阎,就向自己配不上他一般。其实妄自菲薄的应该是自己吧,她心里有些落寞。 崇安愣了愣,顿时也明白不该这么说,有些尴尬地笑着点点头道:“氤书师妹说得极有道理,这些后天的努力自是能够弥补。师兄的话确实该罚。” 随后话锋一转,“好了,都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我们一起去膳食堂吧,今日衬着你生辰大家也好好聚聚。我特意吩咐那边留了一个小厨房给我们。材料都备好了,不知华歌你喜欢吃些什么。” 周围有些还未离开的弟子听见崇安的话不由得走了过来。 这云麓剑地向来是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活动的地方,今日冥阎三人来到他们已是好奇不已。 “今日是华歌师姐的生辰?那我们可要沾沾光讨些吃的了。”几个与崇安熟悉的弟子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虽然他们年纪都较颛华歌等人大些,可是毕竟辈分所在。 这些大多都是炼气层的双灵根或三灵根弟子,濮华等级分明,平时他们自是没有什么机会能与内门弟子或者亲传弟子相结交,并且许多身份高的弟子也大多高人一等的架势。 崇安故作严肃地拉下了脸,“一边去,膳食堂可从未少过你们的吃食。” 几人也苦了脸:“膳食堂的饭菜虽好,可我等都吃了四五年了。好不容易有新鲜的,自是不能放过。” 颛华歌看着几人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见她笑了,几人又转向她,那样子倒像是很久都没吃过东西一般:“华歌师姐行行好让我们沾光吃口饭呗。” “好啊。大家想去都一起吧。”她也不矫情,爽快地答应了。其他有些本在旁观望的弟子见她们几人好相处也都凑着过来。 本来只有四人突然间就增加至了十来多个人,崇安不由得有些头痛地扶额。“你们这群兔崽子!平日练剑不上心,专爱凑热闹。回头剑术没长进看我不拿剑宰了你们。” 这时有人嬉笑道:“崇安师兄,感情你是把剑当菜刀使呢。”四周哄笑成一片。 颛华歌在人群里眼尖地看见了蔺远,他许是被拉着来的,面上虽老实但始终透着坚毅的味道,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一行人声势浩大地来到了膳食堂的小偏阁。虽是偏阁的厅堂可依旧宽敞,布置也分外雅致,窗外便是一个鱼池,风光正好。 薛氤书和着几个会做饭的麻利地下厨去了。颛华歌看着薛氤书娴熟的样子心里有些惊讶,世家的大小姐居然还精通厨艺。 因着她是寿星,其他人也不要她帮忙。便只帮着布置着碗筷,一屋子的气氛和乐融融。 没多久龙井竹荪、红梅珠香、奶汁角、佛手金卷、莲蓬豆腐……一道道精美的膳食便挨着端了上来。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华歌?”不少人看了过去,发现来人正是李杏言。 濮华服饰皆以淡青色为主,李杏言身穿青色纱裙,裙裾袖口上缀着些鹅黄的绣纹整个人极为素雅惹人怜爱。 她看见众人看来也不避开,温柔地朝颛华歌笑着:“我听有弟子说今日是你生辰人在膳食堂,便赶了过来。我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这几日新酿了些杏花酿想赠与你尝尝。” 说罢,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两坛子酒来,杏花的甜美四下溢开,极为甘醇。 李杏言的酿酒之术有些弟子是有耳闻的,奈何平日里她都高傲得很,哪里会有人找她去讨酒喝。 平日她所酿的酒皆奉给蓬九,蓬九对她的酒酿赞不绝口,所以平日对李杏言也颇为关照。她资质本就不错,如此以来修炼速度也极快,不到五个月便到了炼气六层。 颛华歌见她神色诚恳也接过来,谢过她又后出声招呼,“饭菜也差不多了,杏言也和大家一起用膳吧。” 屋内除了颛华歌等四人她都不认识,李杏言看了看一旁坐的冥阎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时其他弟子也开口:“杏言师姐定也没有用过膳,这就和我们一道吧。”于是李杏言点点头坐了下来。 当薛氤书收拾妥当进来看见李杏言后面色微沉,但今日毕竟是华歌生辰,也没有多说。 菜品清香鲜美,佳酿甘洌。一顿饭倒是用得极为融洽。 一直到黄昏时分颛华歌才回到宸陨殿。整个天空染了重重的暮色,恢宏的宸陨殿也被映得更加瑰丽。 甫修涯正站在殿前抚着琴,琴声极为清寡,没有一丝情绪。 颛华歌静静看着他,觉得此时他身影分外寥落,仿佛什么东西都离他那么远,让人触摸不到。她走过去跪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颛华歌心里渐渐变得宁静,她突然只想这样安静地陪着他。 “明日不用再去抄写了,好生静下心修炼吧。”琴声戛然而止,甫修涯淡淡说道。“生死不过是存在的方式不同罢了,这见或不见又有何区别?” 颛华歌知他说的是祁予的事情,甫修涯七百年来看过无数生死之别,自是轻易能窥破其中的道理,而她…… 她沉默不语。 甫修涯轻叹声,“再过几年仙机古墓便会打开,到时你下山去历练一番吧。” “弟子明白了。”颛华歌应下。 “今日是你十五生辰,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便没准备,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随时与我说便是。”甫修涯从不在意这些什么日子,这一天对他来说无非是意味骨龄的增长罢了,并没有什么不同,他连自己的生辰都早不记得了。 只是若他这徒弟喜欢,为她应一应日子答应个要求也没什么关系。 “徒儿不知,徒儿只想陪着师傅。”颛华歌抬起眼睛看着他。 他的双眼幽深,让人忍不住深陷。 甫修涯并未在意:“你日后若是想好再说吧,我会记着。” 临别之前弟子们都送了她些小玩意以做生辰贺礼,她一一谢过收下,并赠了些丹药给他们。 她修炼的方法与其他人不同,宸陨殿和她虚空芥子中的灵气又极为浓郁,平日里甫修涯也会给她一些品质极佳的修炼之物,所以这些补充灵气的丹药她大多都用不上。 与其让它们成为废丹不如发挥它们的价值,并且她相信总有天她一定会和哥哥相见。 除了送给颛华歌一条精巧的缎穗,薛氤书另外还为灵宝缝了条裤子和几件小衣裳。颛华歌回到房间时灵宝依然在熟睡。她拿出薛氤书替他做的小衣裳和裤子给灵宝换上。满意地打量着胖嘟嘟的他。 终于不用光屁股了,想必他醒来会高兴极了。 第21章 无垠海底 等到灵宝醒来冬天已经过了大半。当时颛华歌正在镯子空间中修习惊雷变。 随着时日积累,她施展起来也越来越娴熟。察觉到房间内灵宝的动静,她便从虚空中出来。 灵宝懵懵懂懂睁开眼睛,眉毛扭了几下又咋咋嘴巴。突然觉得发现身上不似往日那般凉风习习,伸出胖胖的小手一摸,低下头开心地道:“嗷!我的新衣服。” 说完手中立刻化出一面铜镜立在床尾,不停地搔首弄姿。 颛华歌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样子,坐在一旁默默拨弄着香炉。 “小歌,你终于舍得给我做衣裳了??我知道只有你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你知不知道以前我被昇阳峰那混蛋嘲笑得有多惨?”终于不用光屁股了,他越看自己越满意,嘴里不停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紫色的衣裳?看多衬我的肤色。”说罢他又在床上转了一个圈。 “衣裳是氤书给你做的,她才是真正对你好的那个人,你记得要去谢谢她。”颛华歌淡淡瞥了他一眼。 “唉哟,你吃醋了么?说话怎么和甫修涯那副臭德……”臭德行越来越一样了。话刚说到一半,灵宝心底突然一凉,他好像完了。 平日里在宸陨峰下放肆惯了,一时口无遮拦。刚才他说的这话一定被察觉了去…… 灵宝这时感到一身都没了力气,心好累,沉默半响他鼓起脸道:“我不要住这里了!!我要搬去和崇安还有氤书一起住!” 在这里他根本就没有生为一只虫子的言/论/和行动的自由,简直是暴/政!甫修涯只会用修为压他!他们都欺负他!! 盖好香炉的琉璃盖子,颛华歌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道:“师傅现在去碧霄宫了。待他回来你禀过后,你想搬去哪里应该都没有问题吧……毕竟你叫着他名字说他那副什么什么的他应该听到了。” 听了她的话灵宝如散架一般一屁股坐回床上,蜷成了小小的一团,低低地说着:“颛华歌,你太过分了。”胳膊居然往外拐,他喝过她的血!他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 现在就算有新衣服他也高兴不起来了。灵宝只觉得自己命好苦。 当甫修涯回到宸陨峰时便在殿门口见到坐在地上画圈圈的灵宝。穿上衣裳他那身白花花的肥肉确实没那么晃眼了。 灵宝一见他回来便嘻嘻哈哈地迎了上去,不停围在甫修涯脚边打转。 “仙尊,今天怎么回来这么迟呀?” “仙尊,今天一切可还顺利?” …… 甫修涯一直都没应声。灵宝说了半响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仙尊,你这身白袍可真好看!” “……” 颛华歌在不远处的杏花树下一巴掌捂住了自己双眼,心里百感交集。实力就是尊严! “灵宝,你也去抄诵半月清心咒罢。”这只虫子太过聒噪,还是该让他静下心来,于是甫修涯终于开口。 “仙尊……”灵宝如同遭雷劈了一般站在那里不动了,几个愣神后,水汪汪的大眼哀怨地盯着他。他是一只活泼外向的虫子,怎么能忍受枯燥的经文。 奈何甫修涯却未低头看他一眼。 颛华歌在一旁终于不厚道地笑了出来,挥了挥手和甫修涯打招呼:“师傅。” 甫修涯朝她的方向看了过去略微点头便离开了。 见他走远,灵宝面上表情立马一转瞪着她:“哼!都怪你!我不要理你了!”说罢气鼓鼓地向藏经塔的方向走了。 颛华歌也不甚在意想着他闹情绪兴许过一会儿就好了,也没去陪他。又回了房间继续进入虚空中修炼起来。 转身后灵宝故意慢慢走着等颛华歌,结果半天没见人来,转过头一看,她竟然就这样走了! 他心里越来越委屈,自从跟了甫修涯她当真不再喜欢他甚至开始厌烦他了么?他觉得自己的玻璃心快要碎掉,越来越难受。 待走进藏经塔内,一滴豆大的眼泪滴了下来,打湿了他的新衣裳。 颛华歌回到虚空没多久突然有些心神不宁,再出来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灵宝还没有回来。 她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散出神识竟然在宸陨峰中没有找到灵宝。闪过一丝慌乱,颛华歌立刻静下心来仔细感应着它的踪迹。灵宝与她滴血结了契约,她若想知道它的去向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仔细探查起来才发现他竟然傍晚就下山了! 直到看了他的意识后颛华歌才知道在他因今天的事情与她置气。她一时哭笑不得,他的情感也着实丰富了些。 这样的小事若是惊动师傅似乎不太好吧。而且灵宝本就觉得她伙同甫修涯欺负他,现在去找上师傅灵宝应该更不会高兴。 于是她也并未去告诉甫修涯,便寻着踪迹御起流云向山下无垠海而去。 因着天色快要黑去的缘故,一路上弟子极少,山门口更是空无一人。靠近灰色无波的无垠海她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但她能清晰感受到灵宝正在这海水深处。 颛华歌默默念起仙魔诀,身边渐渐氤氲了一层淡淡的黑色光华,光晕看似极为脆弱却蕴含着恐怖的毁灭之力。 几乎是同时海水便自动劈出了一条黑色的小道。她慢慢步入水中,只觉得道路两旁的海水渐渐变得冻人刺骨,甚至连体内灵气都冻结一般。她想退回,身后却是茫茫海水,刚才的路已经不见踪迹。 现在后悔已是来不及。 来到濮华因是乘渡船的缘故,她从未接触过这海水。原来这无垠海水竟如此噬人。 她这点修为在这浩渺的深海中不堪一击。 ———————————————————————————————————————— 无垠海本是仙凡的天然之界,自是不可能像面上看上去那般平静,其中蕴涵了无数的杀机与绝境。尚未大乘的濮华弟子根本不敢只身潜入。 濮华乃天地至纯至阳的祥和之地,而无垠海正处它山脚,久而久之其阴寒之气自是变得极重。 万物都存着恒等调和的规律。 海水的寒气用灵气根本不能阻隔,她面色有些发青瑟瑟发抖。 但想到灵宝有危险她还是咬牙顺着小道向海底走去。深处灵气越来越稀薄,突然头顶深灰的海水铺天盖地地卷席而来,原本平静的水流突然形成一个骤大的寒流漩涡,她却无力阻挡…… 当她清醒时自己正处在一个巨大的洞穴里,洞穴顶端一颗颗硕大的珍珠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四周是如蔓的水草和艳丽的珊瑚,盈盈柔柔。 颛华歌浑身除了冰冷再没有其他感觉。她瑟缩着身躯,试图运转灵力抵御,体内灵气消失如流水却没有什么效果,她的直觉灵宝应该就是在这里,并且离她不远。 打量着四周,似乎并没有人,她努力从地上站起来循着方向走过去。 “小丫头,你也是从山上下来的?”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似乎极为高兴但并无什么恶意。 颛华歌努力分辨也不能看清声音的来源,心里忍不住一惊。对方修为怕是比她高出不知多少,强自镇定下来:“我是过来找人的,不知前辈现身在何处?” “呵呵,小儿。我现在就在你眼前,这山穴便是我的身躯。”声音似乎还带着笑意,“我不知你来找什么人,我在这已经一个人呆了几百年了从未有人打搅。既然来了你不若在这住几日陪陪我。” 听出他的逗弄之意颛华歌强忍着体寒道:“既然是独自处了几百年,前辈又怎会知道我也是山上下来?灵宝生性顽劣容易惹事还望将他送还。” “你体内阴气本就极盛,现在又入了无垠海的骨寒毒。你如何与我商量?”说罢似笑了起来,洞穴不断震动,颛华歌一时觉得头晕目眩,有些站不住。 “来小丫头,告诉我你是山上哪个座下的弟子?如若我心情好倒可以放你一马。”声音似无意道,若是这姑娘来头大了惊动了上面可不好,逗逗就行了。 颛华歌心里也盘算着,濮华山脚下这人应该也不敢把自己怎样。“我是濮华掌门甫修涯的弟子。” 半响,那声音不见了。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形出现在颛华歌眼前。老头似有些不信,面色有些惊慌地杵着拐杖走到她面前道:“丫头你莫要唬我。” “我做什么唬你?”颛华歌道。 老头心里不由得叫起苦来,他前阵子的确听说过濮华仙尊收了一个半大的女童做徒弟。刚才那小娃说他是甫修涯座下的他自是不信,可眼前这个……他不由得纠结起来。 他们寒蚌一族生长于山脚的海底,几千年来得濮华庇护,这洞穴便是他的身躯。若是自己真掳了掌门弟子…… 也不算掳吧?老头暗暗琢磨,若不是他这小女娃定会被漩涡卷入深海,那才是真正的生死难测。自己也算救了她一命。 略沉吟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玩笑闹大了可不好,“哼,丫头今日算你好运,跟我来罢。” 颛华歌听了跟着他缓缓走向洞穴深处,老头拐杖一点前方明珠渐渐亮起。而灵宝正躺在一颗巨大的珍珠雕成的床上安静地睡着。脸上似乎有隐隐的泪痕。 心里的不安似乎全没有了,她立即跑过去叫醒他。 当颛华歌的手触碰到灵宝时灵宝立即缩了一下,他觉得被碰到的地方好冷。而他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颛华歌时,再顾不得生气了,惊慌地拉着着颛华歌的手在她脸上摸摸。“小歌,你怎么了。” 她身上的寒气怎会这样恐怖。 忍着阴寒灵宝扑进颛华歌怀里,想给她暖暖。 他本是想找个地方躲躲,让颛华歌着急,所以来到了山脚下。不想遇见了这只快要飞升的蚌精,他说他可以带它去一个让人找不到的地方。 灵宝幻术极高,且这老头身上没有任何妖魔之气又出现在这附近应是寄生于濮华的精灵一族,所以也不惧怕便同他一道来了海底。 见灵宝无事,颛华歌放心下来身体却开始支撑不住,真的好冷。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看见了师傅的脸,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22章 朝夕相对 “小的寒蚌八祖叩见仙尊。”当寒蚌精看清了来人后战战兢兢地跪拜了下去,心里叫苦不迭,这个小祖宗原来真是仙尊的弟子,同时又有些庆幸。 他两百年前有幸遥遥见过甫修涯一面,那时便惊其为天人,只觉得风华绝代高贵不已。于是他那时立下心念此生的梦想便是能与仙尊说上一句话。 如今他的念想似乎就要成了,心里虽说惶恐害怕但还是激动不已。 颛华歌一声不吭地瑟缩在甫修涯怀中,已经没了意识。 “仙尊,你看看小歌她怎么了。”灵宝心里难过不已,听那只蚌精说小歌似乎中了寒毒,他只盼着甫修涯能治好她。 “寒毒入骨,需要些时日。”甫修涯看着怀中的颛华歌,神色不明。而一旁跪在地上的蚌精脸色却深深一变,接着把头埋得更深了。 “小歌……”仙尊说她一时好不了,那她必然要常时承受这毒痛。 骨寒毒毒性极烈,侵蚀骨髓,每每发作便寒气噬体生不如死,即便是修炼之人也极难承受这样的痛苦。明明他们都没有任何事,为什么颛华歌却中了寒毒。 如果自己不置气跑出来她就不会有事的,灵宝不断自责后悔不已。默默抹去脸上的泪痕。 “今日之事,你可知道该如何?”甫修涯抱着颛华歌,居高临下地看着俯首在地的寒蚌。 “禀仙尊,小人已经不记得了。”听着甫修涯极为冰冷的声音蚌精觉得神魂突然剧烈震荡,喉中有些腥味,于是趴在地上愈发诚惶诚恐。 原来实现梦想是要付出代价的。 甫修涯闻言不再看他一眼,抱着怀里的人逐渐远去了。而灵宝跟在他后面有些不明白,中个毒而已,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 宸陨殿。 甫修涯把颛华歌带回她的房间,灵宝抱着颛华歌的胳膊,虽然冻得他也有些哆嗦了依旧没放开。这毒本来就是因他而起,所以他想陪她一起受着。 “灵宝,放开她。”甫修涯见他一直抱着她不放不由得道。 灵宝也听话乖乖放开了她,坐在一旁。 甫修涯结出手印,一道银白色的光渐渐没入颛华歌的身体。气息冷清却祥和,蕴含着极为真纯的纯阳之力。 渐渐颛华歌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似被什么暖暖的东西包围住,原被冻结的灵气慢慢在体内流转,四肢也逐渐恢复力气。当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正守在身旁的甫修涯。嘴角不知不觉微微地扬起,原来真的是师傅。 “小歌醒了!”灵宝欢呼一声摸摸她的手,终于有些温度了,放下心来他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做错事的是他,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而颛华歌对着他有些虚弱地笑了笑,并未责怪他。 “你体内阴气极重,极易滋养寒毒,暂无法彻底根除,你恐怕需忍耐些时日。”甫修涯见她醒了便说道。 “没事的师傅,这些我都能忍受!”颛华歌面色还没缓过来,依旧有些苍白,她仍点了点头只是笑意破碎。 甫修涯看着她强忍着体寒之痛,沉默半响。淡淡开口:“若日后寒毒发作,我都会过来你不用担心,为师会陪你。” “谢过师傅。”颛华歌缓缓应着他,只是脑中渐渐昏沉,一切都越来越模糊。甫修涯见她睡去,替她掖了掖被角,吩咐灵宝不要打搅便离开了。 ———————————————————————————————————————— 当颛华歌醒来已经没有任何不适,身上还残留着甫修涯的气息,动了动四肢。被师傅的灵气包围让她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真好。 她昏睡的这段时间灵宝一直守在她身旁。 看着他担心地样子她忍不住调侃他:“灵宝你不生气啦?” 灵宝面上似乎红,有些别扭:“哼!看在你出来寻我的份上,我这么大度才懒得与你计较。这算勉强原谅你了,但你若是不早些好起来,我仍是不会理你。” 什么都是他有理了,颛华歌哭笑不得:“行行行,我错了还不成。你呢是我最喜欢的虫子了,不过下次别再做傻事了!” 灵宝听了她的话虽觉得有些不对,可是也没找出原因,于是心里十分高兴。倒向她怀中。她说自己是她最喜欢的虫子! 颛华歌搂着怀里胖胖软软的糯米团子问:“师傅是什么时候来的?唉,也不是,我……”其实她想问她是怎么回来的。 灵宝如何不知道她想问什么,还说最喜欢他,现在他在她怀里她却想着别人,呜…… 但毕竟事甫修涯救了她,他也就大人不计小人过,而且她的确是在意自己的,于是好心地告诉她:“是仙尊抱你回来的啦。” 虽然迷迷糊糊知道些什么但她一直都不确定。听到灵宝这么说颛华歌也先是一愣,然后嘴角边便是止不住的笑意。 灵宝看见她的花痴样子不由得嫌弃。 当颛华歌走出房门时夜色已经有些深了。后院隐约传来琴声,师傅还未休息吧。她寻着琴声找过去,果真看见坐在庭中抚琴的甫修涯。悄悄地坐下她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院内花草香气清雅,庭中纱幔飘飘洒洒,嵌入四角的夜明珠光辉流转。 甫修涯修长如玉的手指不断拨弄着。面上是悲悯,琴中是苍生,声音是冷清。古琴样式古朴,琴身并无反复的花纹。 世间最动人的天籁必不能缺少情,可甫修涯的琴音精准却极为空洞无情,一片荒芜。夜风吹着他宽大袖袍,夜色中极为醉人的画。 颛华歌心中只盼此生都这样坐在他身边,她求之不得。 琴声渐止。 “好些了么?”他问她,声音比平日温和些说不出的好听。 “谢过师傅,身上已经好很多了,不冷了。”自从不再惧怕他后,她与他说话一直都是带着笑着的。眉眼弯弯眼神清澈,笑容明艳。 从她醒后甫修涯一直不提她和灵宝私自下山的事,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想了想,还是觉得主动认错比较好,又叫住他:“师傅,我和灵宝这次出山门……是我不好,惊扰了师傅。还请师傅责罚!” “若你是为惊扰了我而自责大可不必。”他转过身看着亭外一片幽寂的莲池。 “徒儿日后做事不会再这般莽撞了。”她低低说着。 原来在她心中他是这般喜欢罚人的,语带了笑意:“罢了,你即已知错我罚你做什么。好生记着,以后莫要再这样。”说完甫修涯站起身带着她走出凉亭。 看着墨蓝色的无穷天空,甫修涯轻声问她,“你已在这里住了些时日了,可知这里为何叫宸陨峰?” “徒儿不知。”颛华歌摇摇头,濮华是极有名的仙山藏经阁中的书都有详细记载,唯独这宸陨峰一笔带过。 见她不甚了解,甫修涯牵起颛华歌眨眼就带她飞上藏经塔顶的瓦梁上。此时似乎离天格外的近,星辰皆在手中。 甫修涯将袖袍轻轻挥过,天上原本有些厚重的云雾渐渐尽数散开。 一时间无数星辰全部浮现错落有致地布在夜幕之中,星空浩渺,美得震慑人心。流星陨落,极为精纯的宇宙之力呈现在她眼前。 万千星辰涌动,月色失辉。 指尖似乎还有些他的温度,耳边也似乎还有寥寥琴声。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夜甫修涯格外易亲近。 这无穷的星辰之力便是宸陨峰峰名的来历,也是为何宸陨峰灵气远远胜于别处的原因。 这恍惚之间星辰的闪烁使得宸陨峰上空明如白昼。 “世上最不可违的便是自然之力。据说这些星辰都是远古上神寂灭之处,被自然炼化成无穷的星陨之灵,福泽后人。”甫修涯看着身边已经看呆的颛华歌给她一一解释起来。 “修炼之人吸纳天地灵气,便需遵循天理以求善果万不可违背本心。” 颛华歌听着愣愣地点点头,不可违背本心,寻求善果。 在这片浩渺宁静之中,没多久,她就觉得整个身体如同浸泡在夜色中一般,像在星海中沉浮。 精纯的宸陨之力不断被她吸纳。仙魔诀功法不断被这浩渺的力量冲刷,黑色经文隐隐震动。 丹田处那血红的灵泊之上渐渐凝结上了一丝淡淡的星辰之力,不断跳转随后没入灵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宇宙气息。 她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铸炼得更加坚固强大。整个人却多了些清冷平静。 甫修涯也不打扰,看着这无穷的星空静静陪在她身边。曾经他一人看了这景色千年,现在突然多了个人陪着似乎也不错。 他其实也不知道刚才这些话究竟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似乎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改变。可又如他自己所说,不管修为精深至何种境地依旧违背不了本心。 第23章 绘山河浮世 当甫修涯进门时颛华歌俯在画案前,她细致地在扇面上临摹着一幅浅绛山水。用线流畅波折有序。倒煞有几分架势。 在她对宸陨殿熟悉后便发现了这里。宸陨殿规模巨大,轩阁楼塔庭院众多,廊道如曲。 颜石轩正是其中一间,轩中洇满醇厚的墨汁香气,偏厅有张丈二的画案。桌案用紫黑色的檀木制成,做工精美,檀香混着墨意宜人心神。 厅中挂着几张气势磅礴的山水卷轴,画约八尺大小却似容纳尽天地万物,记录着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但无一例外的这些画上没有任何落款,颛华歌小心地触摸着墨韵笔痕。这些应该是师傅所作吧。用笔利落干净,粗旷中有细致,色调清雅隐约有清贵之气。 她清晰感受到他极为准确的用笔,似乎想象着他挥墨时的神情。仔细品读竟还能听见山鸣海啸,尘世喧哗之声。但依旧都无关情动,只见其胸怀。 读画如读人。 甫修涯找她本是有事要告知,见她在画案前也就静静看着她作画。零碎学了几个月她的画艺倒掌握得不错,不同于一般特有的娟秀她画面似乎还透出尖锐偏激之感。 “画受墨,墨受笔,笔受腕,腕受心。笔之运墨也以神。”甫修涯在她身边开口指点。 颛华歌听了似乎不太懂。 甫修涯见她傻愣愣地样子便不再说话,拿过搁在一旁的笔从容地浸润沾墨,落笔。苍练的笔迹修改着她的画稿。 “山石之骨不可没,植被的势有些过了。用笔虽随心念但也可以养心念。”他一边落笔一边为她仔细解释。 甫修涯并未束发此时略微低头,身后一缕黑发垂至他颊边。他手中龙飞凤舞,运笔如行云流水,颛华歌看得目不转睛。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作画,也是第一次教导她画技。所以她听得无比认真,生怕错过了分毫。 没多久画稿便修改好了,原本的尖锐之气尽数削去。此时的卷面山势巍峨树木葱貌,水墨皴擦再略微设以酞青蓝与赭石。 画面清丽,似乎比起卷轴之上的大气更多了分女子的温柔细腻,连同之前的尖锐也被他巧妙地掩盖了去。 颛华歌专注看着被他修改过的扇面,感受着墨色的韵致,心境幽远如画。随后白玉般的小手缓缓抚过画面,墨迹尽数干透。 “其实修炼并不需要刻意为之,打坐吸纳灵气不过是最笨拙的方式。对自然的感悟即是修炼,融身于某种意境就是悟道。” 看着身旁静立的颛华歌甫修涯缓缓说道。“所画的就是心念,你落笔太过偏激。” 想起刚才他的宁静。半响,她点点头:“弟子知道了。” 摩挲着手中纸张颛华歌似有所感,随后又从旁边拿出一张空白的扇面,再次提笔。不同与方才耗时细致的攻线画法,这次她心思放开,笔触也跟着大了许多。 收敛了偏激的走笔,枯笔好勾线后又用斗笔蘸上淡墨泼上,画面挥洒淋漓。上好的云烟墨在纸上浸开晕出别致的山石肌理。用笔虽因时日关系有些欠佳,但这次却含了些韵理,多了心境的平和。 泼墨的扇面完成不过用去短短一刻钟,颛华歌收势提笔。甫修涯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变化知她已经懂得,悟性如此高,他不由得轻轻点头。 “师傅等等。”颛华歌收笔后看见他似是在点头认可,忙出声说道。说完她小心落上自己的款识,接着从一旁拿过一柄扇骨。 小心翼翼地将扇子两侧黏好,再打开细细查看了一番,颛华歌笑意吟吟地将扇子双手递给他。“师傅,若是还满意你就收下它好不好?” 甫修涯微微一愣,似乎想拒绝。“师傅收下吧!”颛华歌扯扯他的袖子似有些撒娇,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看着她的表情他也不好拂了她的心意,遂点点头接过。扇柄从她手里拿过来似还有些温度,他微凉的指尖似乎也萦绕了些暖意。 这时颛华歌又迅速将甫修涯修改过的扇面黏好,在他面前扬了扬,“这把便是我的了!这扇子是师傅改过的,我定会好生収捡。”说着神情间还有些得意之色。 甫修涯看见他这样子面上也不由得有了些笑意,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她。不过自己本就不在意这些,给她倒也无妨。 看着他唇边浅浅的笑意,颛华歌不由发自肺腑地赞美:“师傅你长得真好看!” 但甫修涯的脸听了话后慢慢冷了下来,目光盯着她。 颛华歌心里一惊,知道自己逾矩了,心里有些忐忑,声音低了下来:“师傅……” 看着她胆怯的样子,甫修涯突然淡淡道:“皮肉皆是空相,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再抬头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刚才他冷下脸只是自己的错觉。拜托,不要这样吓她好不好。“师傅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颛华歌觉得此时岔开话最好,忙不迭问道。 “长佥仙君下凡历劫已久,东海无主已久。近日那边局势动荡,我与他相交多年理应为他照拂着些。下月我会去一趟东海。”甫修涯看着颛华歌轻声说道。 “那师傅会去多久?”她似有些不情愿,原来师傅来找她是说这事啊。 “半月左右。”看着她不舍的样子,他又说道:“你体内寒毒未清,怕这段时间发作也无人照看。我过来便是问你可愿随我一同去?” 颛华歌听了原本的失落尽数散去,心里极为高兴,师傅说她能和他同去,“既然师傅说了那我便是一定要去的!”她慌慌忙忙地应下,似是怕他反悔。 甫修涯点点头,“若有其他事我会再告诉你,那这柄折扇我就收下了。” 看着他出门去了颛华歌开心得忍不住跳了起来,师傅不仅收下了她的东西还要带她一起出远门。这可是她头一回和师傅一起出行心里自然极为激动。 这时恰好灵宝从外面进来。 灵宝知道甫修涯刚出去,看颛华歌的样子嫌弃地问道:“仙尊和你说了什么把你高兴成这样?” “我过几日要随师傅去一趟东海,灵宝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颛华歌将半大点的灵宝抱起放在桌上与她平视。 “只有你们两人?”他瞪着黑黑的双眼问道。颛华歌点点头。 灵宝神色变得有些古怪,随后立即大声说道:“我才不去!仙尊终于走了,哈哈哈哈哈,我要去和崇安一起住几天。” 听闻甫修涯要走他几乎高兴得要晕了过去,一种从未有的幸福自由感瞬间溢满了全身,甚至忍不住颤抖!!! 颛华歌看他的样子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虽说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依然忍不住叮嘱他:“我离开了你别老是去给崇安师兄和氤书添麻烦,平日没事就呆在宸陨殿好好修炼……” 灵宝看着她这样子不由得抬起双手捂住了耳朵,还不待她说完,立即拖长声音答道:“哎呀,我知道了……小歌你快去收拾放放心心地走吧,只有几天时间了赶快准备。我先去膳食堂吃东西了,柳花姐姐今日给我做了鲜奶口蘑……” 说完跳下桌子一溜烟地跑了,眨眼就不见踪影。留下颛华歌一人坐在原地。 看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后便把画案收拾干净,颛华歌便回到自己房间里。她将折扇展开用架子固定好放在床对面的桌子上后就坐去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扇面,嘴边带着些笑意。 过几日她就要随师傅出行了。东海她从未去过,那地方是什么样子呢?她忍不住想着。 随后颛华歌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传音螺,正是上次她拖崇安带给祁予的那个。因着那时祁予已经不知去向,他又将这个东西还给了颛华歌。 在手里捏了一会儿,想了想她用灵力打开它,“哥哥,我就要去东海了。前段时间身体有些不舒服,师傅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宸陨殿,让我用他一起去……这是我来濮华山以后第一次出远门,药宗到底在什么地方?这次能够遇见哥哥吗……” 她看着那张画得脱俗的扇面,放低了声音轻轻靠近传音螺说道。 似乎这种方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她在里面记录着每天发生的点点滴滴。想着等到哪天她见到哥哥便把这个给他。 给他说自己很想他。 从无垠海底出来后颛华歌的寒毒时不时便会发作,但她怕祁予知道会担心从来没提过。寒毒在甫修涯的灵力压制下频率也放缓了许多。其实他离开半个月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吧?但是她依旧想跟着他。 只要师傅不会厌烦她就好。 第24章 鲛人离泪 长佥仙君的紫禁府处在东海至东南处,与天交接。 因着甫修涯带着颛华歌,所以也用去大半日才到紫禁仙府。府中仙婢早得知甫修涯的到来,早早已候在门外长廊。 看见甫修涯来到一众立即恭敬地拜了下去。长佥擅炼丹,其丹术之博深足以傲视六界。此人却不似甫修涯般冷清,倒是仙界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若说甫修涯是六界中高不可攀的天神,那长佥便是天边莹莹的柔和月光。 长佥仙君与濮华仙尊早在几百年前就已认识,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但两人也算颇为相惜。长佥在百年前下凡历劫前便将东海之事托付给了甫修涯。 不同于濮华的古朴与磅礴大气,紫禁府更多了些柔美之气,亭台楼阁精致细致至极,分毫细节的讲究甚至到了严苛的程度。 结界外是幽蓝的水波,同是海底,却比濮华的海底多了些清澈的暖意。珊瑚斑斓姿态各异与深海明珠交相辉映。 颛华歌看着眼前的美景,神识却突然感受到一缕极为熟悉的气息,当欲细细查探时气息却又无迹可寻。心里虽有些疑惑但没有出声,她乖巧地跟在甫修涯身后。 步入正厅后甫修涯听着龟仙禀报着东海的事况,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言不发。而颛华歌坐在一旁百无聊奈,单手撑着脸颊呆呆地望着他,神色有些迷茫。 见她如此甫修涯不由得有些好笑,便吩咐一旁的婢女带着她四处去走走。 于是一旁一个十七八岁面容姣好的女子走了过来,微笑地看着她:“奴婢兰鸳,姑娘请随我来罢。” 颛华歌听了兰鸳的话后又朝甫修涯望去,看着甫修涯点点头后她便欢快地跟着出去了。她对那些政局着实不感兴趣,不能怪她。 看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甫修涯神色不由得松了许多。旁边的龟仙看着仙尊淡淡的笑意,心里不由得紧了一把。 甫修涯他曾经也是见过几次的,濮华上仙不是最冷清淡漠的吗?不是高高在上不能仰望的吗?怎的因为一个半大的丫头就笑了?他虽听过这个弟子极得甫修涯宠爱,可是也用着这么夸张吧? 龟仙偷偷抬眼瞄了甫修涯一眼,甫修涯便轻轻看了过来。一阵极大的威压扑灭而来,他几乎站不住脚,自己也是一把老骨头了,经不住他这样玩的。仙尊的心思是不能随意猜的。于是不敢再多想半分,立即又老老实实地接着说:“因长佥仙君历劫,近日鲛人一族……” 紫禁仙府规模虽不大,可是应有尽有,装潢布置皆是极为讲究。颛华歌打量着这一切暗暗咋舌,这长佥仙君的规矩要求可真是繁杂得很。 似是看出她所想,兰鸳忍不住捂着嘴轻笑了起来:“姑娘可能有所不知,咋们仙君可是仙界出了名的讲究,衣食住行样样不能马虎。连府里下人都是经严格训练后才留下的。” 听着兰鸳的话,颛华歌脑中不由得浮现了一个尖酸刻薄又挑剔的变态,顿时觉得脑边一团黑线。表情变化得有些微妙。 看着她纠结的可爱模样,兰鸳笑意更深了几分:“颛姑娘可别误会了,咱们仙君待人可是极好的,这些不过是习惯罢了,且要论风姿也是半点不输濮华上仙的呢!” 见她看出自己的想法颛华歌不由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随后嘿嘿地笑了两声想岔开话题:“兰鸳姐姐,听说长佥仙君下凡历劫已经近百年了?凡人寿命不过短短百年,怎的这一去竟是这么久?” 兰鸳情绪微微低落了些:“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劫,劫数未至,便要不停地经历生死轮回。若是渡劫成功修为自是精进一步,若是……” 随后又叹了一声:“仙君这一去,也是不知道多久才会醒来……” 颛华歌见兰鸳有些难过,不禁安慰她道:“兰鸳姐姐不要伤心,已经这么久了,仙君的仙灵自是很快能够苏醒的!” 她表情极为坚定,看着她一板一眼的模样兰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副老成样怎的和你家仙尊一模一样,小姑娘可要多些生气别学那些。” “像师傅不好么?我便是要成为师傅一样的人呢!”颛华歌提起师傅便忍不住扬起了小脸,满是自得之意。 “好好好,你的濮华仙尊什么都好,行了吧?”兰鸳好笑地说道,心里忍不住想着甫修涯那样严肃冷漠的一个人怎么会收了一个这样古怪精灵的徒弟。那生活也必是有趣极了。 听了兰鸳的调侃,颛华歌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精致的雕梁画栋在水中又是别有一番景色。她看着眼前美景心里想到了一些事情。 “兰鸳姐姐,那鲛人族怎么会突然起兵变乱?”刚才她隐约听着龟仙的话,虽不是怎么感兴趣但却有些好奇。 这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东海,她是仙尊弟子,既然想知道也是无妨。 兰鸳便说道:“唉,这话说来可就长了……” 东海龙族以能征善战扬名,是东海一股极为庞大的势力。 而龙族最为赫赫有名战将便是鲛仙凡水洛音。鲛人一组本就极擅长仙术攻击之法,凡水虽为女子之躯可修为天赋分毫不容小觑。 她是龙王收养的义女,因着一身出众的天赋龙王也是着力培养她。凡水洛音最终不负众望,凭借短短两百年便修习成金仙之境。 她战功赫赫,龙王对她也是喜爱,一时风光无限。 这几百年来,因着她的缘故龙族镇守的一带一直平安无事,没有任何妖魔敢来进犯。东海龙族太子覆三千于百年前受父命修习术法于凡水洛音。 鲛族男子相貌极为丑陋,可女子皆是美若九天的玄女。加之鲛族族人歌喉动人,所以鲛族女子是极受海族追捧的。 于是这短短几十年的相处两人竟渐渐互生了爱慕之意。 自古以来师者如父,自是长辈。且凡水还是龙王义女。这悖乱的恋情自是有违礼法。 覆三千为龙族的太子,资质修为本就不差,随着凡水近百年修为也已超过她些许,所以覆三千不过略被惩戒就过了。 而凡水洛音几乎是即刻削去职位,灵力散去大半后又被被处以极刑。最后见留着她已没什么用处,便将她流放至了荒海之地。 据说流放途中凡水一直唱着哀婉的鲛人离歌,她泪珠不断滚下,滑过颊边结成一粒粒血红的珍珠,妖异骇人。有闻歌者无不随之落泪,心念如死灰,甚至有的七/窍流/血而亡。 直到后来才有人回来传话,凡水落音先前已有身孕,因荒海之苦孩子最终没了。 得知她惨状后覆三千也哀求了父亲,可龙王直接以废去他的太子之位一同流放做威胁。他再三衡量后觉得保住自己的地位确实比凡水和孩子更重要。既然自己多说无用,所以他渐渐也不再管这事。 凡水被流放是两年前的事了,而就在前些日子东海龙族与南海联姻。覆三千即将迎娶南海龙族的公主,据说准备的红妆百里好不气派,整个辖地笑语晏晏无不喜庆。而覆三千的无情无义直接触怒了鲛人一族。 凡水落音本是她族人的骄傲,起初因辖地百年来都是龙族独大,他们也自知凡水有过,所以开始也并未插手。 可现在凡水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丧命,她自己又被处了极刑流放,至今生死未卜。覆三千竟然眼也不眨地开始迎娶别的女子,鲛族性本淳良,这样的侮辱让他们如何能忍? 于是鲛人一族数十位仙者便在覆三千的大喜之日起兵变乱,血染东海万里。但实力悬殊,这场兵变鲛人伤亡惨重,被累得几近灭族。 几乎是即刻事情直接闹到了紫禁府,长佥为东海之主理应主持,可现在长佥仙君已沉睡,府中只能来劳烦甫修涯…… 颛华歌听了兰鸳的话只觉得满心愤懑,“既是那覆三千先做下的错事,为何要凡水落音一人来承担?!” 兰鸳见她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由得解释:“覆三千是东海龙王唯一的子嗣,龙族自是不会多责难他的。但这毕竟是件面上无光的事,凡水是龙王义女自是不比亲生的孩子。” 随后顿了顿,又接着说:“且凡水虽为武将可生得极为动人,龙王只用了一道狐媚惑主的罪名让她永不得翻身,一切过错由她揽尽。” 说罢,她又似是感叹:“身不由己的事情如此多,怕就怕生得女儿身却觅错了良人。” “孩子毕竟是那样无辜,师徒又如何?义女又如何?难道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唔……”颛华歌还未说完,便被兰鸳捂住了嘴。 兰鸳见她直率的样子,秀气的双眉拧起,不由得低声唾道:“真是口没遮拦,小心被人听去了告到你师傅那儿去。那样天理不容的事,怎能随意就了结?那两人身份都摆在那儿,所以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在一起的!” 似乎觉得吓着她了,随后兰鸳又放缓了语气说道:“姑娘,我也是为你好,可别生气了。你毕竟也是仙尊的弟子,这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指不定传出什么污言秽语的。” 颛华歌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她很快又说道:“兰鸳姐姐为我好我知道,我不会生气的。” 兰鸳见她懂事于是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 随后带着颛华歌用了些东海特有的点心,四处转了转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将她送回去。 第25章 孰是孰非 颛华歌回到安排的房间里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凡水洛音不过一介女子,为爱人倾尽所有,却换来这样一个凄凉惨淡的结局。 或许在龙族眼中,她只是一个战斗的工具罢了。当有人能取缔时她,那一切荣华便都是化为泡影烟消云散时。 她耳边似又响起兰鸳那若有若无的感叹。难道生为女儿便一定要靠男子而活吗?那凡水在险恶的荒海会后悔爱错了爱人吗?还有那胎死腹中的孩儿…… 不被容忍的爱恋竟是会落得这番下场。鲛人一族此次破坏龙族联姻只怕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不知道师傅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想了半响,她又坐上床榻静静地打坐修炼。 自从跟着甫修涯后颛华歌的修炼一日千里,宸陨峰和虚空镯子浓郁的灵气、甫修涯偶尔的指点都让她的修炼如鱼得水。大半年来她已之间突破至筑基后期,一身骨血*淬炼得极为纯正。 只是在无垠海一事后她发现自己有处脉络已被寒毒完全侵蚀。阴河脉极为短小,隐藏于层层骨血之中,若不仔细查探根本无法发现。它虽没有影响其他的筋脉,但已然坏死,留着终究会是后患。 估计这也是自己为何一直要承受寒气噬骨的缘由,她在心底暗暗想道。 颛华歌打量着那已呈现黑蓝色的筋脉,想了想便尝试缓缓运起功法欲驱逐它,黑色经文渐渐透出骨血不断颤动。 她用一丝淡红的灵气渐渐包围阴河脉那处的黑蓝,想试图融掉上面的酷寒阴气。 淡红的灵力虽看似弱小但却暗暗蕴涵着一股毁灭之力。灵力一点点催动,阴河脉上的黑色丝渐渐被驱散,颛华歌心里大喜。继续包裹着那坏死处一点点修复。 血液一点一点又流回了阴河脉中。 当黑色几近完全剔除时,她还来不及高兴。突然感到体内袭来一阵极阴毒的寒冷,这阴寒她极为熟悉,与那日无垠海中一模一样。 整个人如瞬间掉入冰窖,她的灵力陡然丧失。 刚才剔除的坏死之物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又重新爬满那原本已要修复好的筋脉。 颛华歌眼睁睁看着,身体却无法动弹分毫。渐渐一种熟悉的刺骨之痛浮现,似撕扯她的骨肉,冻结她所有的血液…… “师傅……”她在心底产生一种可怕的恐惧。以往每到这个时候师傅一定是陪着她的,守在身边为她驱逐寒气。师傅会一直等着她醒来。 只要甫修涯愿意,几乎没有他不能感知的地方,可是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出现。师傅一定是有事耽搁了,他知道自己毒发一定会过来找她! 她的喉咙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的意识慢慢流失,但此刻脑中却无比地清明。经过刚才那番,颛华歌开始明白,那骨寒毒似乎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清除掉,这应该也是甫修涯没治好她的缘故。她心里一阵苦涩。 可是她怎么甘心一辈子都这样?有毒必有解。 颛华歌目光渐渐空洞起来。 云翳散尽,熹微的天光洒进海底。波光粼粼,清透的蓝海中光晕点点。水草蔓蔓,有几只鱼精窜动在其间。 当颛华歌迷蒙地睁开眼时看见了坐在一旁神色莫辨的甫修涯。 “师傅……”昨天寒毒发作耗去了她不少精力,此刻看上去有些虚弱,面色苍白。但依旧乖巧地望着他,带着笑容。 甫修涯看她如此,似乎被什么轻轻燎了一下,略沉吟一番,最后还是对她说道:“昨日我来迟了。” 见他这样颛华歌忙说道:“这次比前两次都好多了,没那么痛的,师傅我没事啦。”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麻烦他,她想变得和师傅一样,永远无所畏惧。 看着她的脸颊,甫修涯行至榻边继续为她调理着她有些紊乱的气息。他心里如何不知道她昨日的痛苦绝望。毒素根附于阴河脉,她竟欲自行剔除,若稍行错一分都不是先前那番简单。 “我会治好你,别担心。”为她掖了掖被角,他眸子微敛轻声说道。 甫修涯极难得有这样温柔的时候,颛华歌静静他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师傅……” 当兰鸳敲门进来看见房中的甫修涯也并未诧异。 昨夜她随仙尊一同过来自是看见了颛华歌被寒毒折磨的惨状,浑身青白,气息极为虚弱。隐隐探去竟发现她灵力全无。 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她兰鸳都不由得心惊万分,她竟是以肉躯承受着这噬骨的寒痛。这般小的年纪,她甚至无法想象她每次是如何忍耐过来的,这样想着也竟有些心疼她。 颛华歌身上的骨寒毒她自是认得,兰鸳一眼就看出她的毒素浸淫已有些时日了,且她体质似乎极温养这寒毒。或许是甫修涯为她压制的缘故才未蔓延至全身筋脉。 她身为丹府的仙婢自是对这些十分精通的,可回想昨日与颛华歌接触她并没发现她有任何异样。 心里不禁也觉得怪异蹊跷,但在甫修涯跟前她不敢妄自开口。 或许等仙君醒来会有办法帮帮她吧。 当她再转头看向床上的颛华歌时,竟然隐约看见了她眼中对甫修涯的依恋。顿时心里一冷,兰鸳同身为女子,怎的会不明白其中意味。 颛华歌年纪不大,因不是存了什么心思罢。凡水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她也是个剔透的人,应当明白才对。 心思略一转兰鸳出声道:“奴婢见过仙尊,见过颛姑娘。” 甫修涯站起身向她淡淡点点头:“兰鸳,这几日还需劳烦你照顾她。” “奴婢遵命,这些都是奴婢职责。”兰鸳垂首恭恭敬敬地道,长佥仙君本就吩咐过让他们这段时日一切听从甫修涯,他们不敢违抗。 “今日龙族和鲛人一族的人会过来,我还要过去处理些事情。你好好休息,兰鸳会陪着你,我晚些再过来。”似有些不放心,甫修涯又简短地向颛华歌交代了几句才离去。 颛华歌一一点头应了。 看着她挣扎着坐起来兰鸳忙将她扶好:“唉,小祖宗你好好躺着便是了。” “兰鸳姐,师傅为我调息以后我的灵气开始恢复了,毒发时间不长我才没那么虚弱。”她琥珀色地眼睛盯着兰鸳神色认真地说道。 她的脸庞血色的确渐渐恢复许多,除了有些疲惫其他并无什么不妥的地方。她如待放的牡丹,明明明媚却又有些妖异蛊惑的意思。冰肌玉骨,一袭云烟红衫那样夺人眼。 不知长开了会是何种颜色,兰鸳不由得心中暗叹。 “今日听说龙族要求处死凡水,说是以儆效尤。”兰鸳为她递过一杯清晨刚才的玉露,与她闲聊道。 颛华歌闻言不由得皱眉:“他们不是已经将凡水流放至荒海了吗?那样穷山恶水的地方难道还不让他们放心?” “有些人活着便是别人心中的一根刺,现在凡水修为几乎尽毁鲛人族又受到重创,这正是难得的好时机。”兰鸳也有些无奈道,不过这的确是事实。 颛华歌听了良久不再出声。 “所以什么人该爱,什么人不能爱总需要分清才行。不要到最后枉付了卿卿性命。” 最后兰鸳紧紧看着低垂着头的颛华歌若有所指地说道。 当甫修涯再过来的时候已是傍晚,颛华歌正修炼仙魔诀吸纳着海底的水灵力。甫修涯见她也知晓她应是快突破了至结丹了。 经过灵气的补给颛华歌精神早已恢复,她神识一动知道师傅来了便忙睁开眼站起来。 “这东海海底的水灵性子温和,正是适合你调养。在此突破境界是不错的。”看见她醒来,甫修涯说道。 “徒儿知道了。”师傅说的话自是不会错,趁着还有些时日,那她必要加紧修炼。 两人一时没什么话说,甫修涯本是过来看看她,见她已恢复便打算离去。 就在这时颛华歌突然开口:“师傅,凡水洛音会死吗?” 甫修涯也有些惊讶她会问这个,只看着她并未开口。 “师傅,凡水与覆三千皆有过,为何一定要凡水一介女子承担?”她顿了顿抬头看了看甫修涯的神情。 又接着说:“凡水洛音也曾立下赫赫战功,除了与覆三千一事其他并无半点不是。且覆三千贪生怕死背信弃义将她逼至如此绝境,对女子来说这其实与杀了她又有何异?她已经收到了惩罚了啊。” “你说得对,杀与不杀其实并没有分别。她既然已经心死,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留?”甫修涯看着她,他精致的轮廓眼神幽深。 自知说不动他颛华歌不再多言,直直拜下:“徒儿恳请师傅饶凡水一命。” “呵,你倒是会求情。”甫修涯手略略一抬,一股极为柔和的力量将颛华歌从地上扶起。 他看着她目光如炬:“你可知她究竟犯下何罪?” 第26章 李塘之祸 甫修涯看着颛华歌,似在等着她回答。 颛华歌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定定说道:“师傅教导过为人者心中存善,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神色极为认真,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着往日自己教过她的话甫修涯不由得轻笑出声。 “这时候你倒是把这些道理记得清清楚楚,且不说这事情礼法是否能容。凡水洛音在荒海之地勾结魔族却是事实。” 颛华歌听了甫修涯的话心中大惊,怎么这中间还会有这样一件事?她在仙门已有些时日,怎会不知道凡事一旦与魔有了牵连便是完全变了性质。她自知自己莽撞说错了话,欲跪下,可那力量依旧拖住了她。被他拦住。 “今日之事我便当你从未说过。”甫修涯看着她,也并未生气。 半响,她还是低低出声:“求师傅从轻处罚。” 甫修涯知道她仍是指的是凡水洛音一事,对她的固执有些叹息,却并未做声。 凡水若是真的与魔族勾结那必是会被处死无疑,兰鸳看样子似乎对此事并不知情。这样的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凡水洛音修为虽散了大半,但赫赫声威也是让许多人畏惧的,若就这样将事情散开去势必会弄得东海人心惶惶。于是颛华歌也没向她说起。 甫修涯离开后颛华歌仔细想过便觉得自己愚钝不堪,他是仙界之首,正邪善恶他心中定是自有衡量,七百年来他所看过的事无数,那些又怎么会需要她来指点。 若凡水洛音只是普通的贬谪想必也不会惊动甫修涯特意过来东海。 她竟然如此不知轻重礼数地撞了上去。好在师傅并未责怪她,颛华歌心里暗暗庆幸着。 在紫禁府的时日转眼便过去,甫修涯处理完事情后并未多做停留,随后便起身带着颛华歌回去濮华山。 颛华歌闷闷地坐在云团上扯着衣角,像是在想着什么,一反常态地沉默了起来。 甫修涯看见她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还是开口向她说道:“凡水废去修为从荒海送返,关押在紫禁府地底,无人能探视。这毕竟是东海之事,所以我只暂做处理,一切等长佥醒后凭他处理。” 颛华歌原本低着头,听他这么说,一直纠结的事情有了结果。她心里突然明朗了许多,忍不住开心起来。 凡水洛音虽修为被废,甫修涯既然说无人能探视那他应该是设了结界变相护着凡水,防止龙族之人害她性命。 不过师傅不是说凡水洛音与魔界有染吗?他怎么会这样帮着她?她有些疑惑地在心里想着。 “魔界之势近来愈发猖狂。”甫修涯看着前方突然说道。 颛华歌心里突然一滞,不知为何觉着背上渗出一层冷汗,不敢再看向甫修涯。一路无话。 两人回到濮华后已是傍晚。灵宝近半月未见到颛华歌自是黏在她身上不肯下来,嘴里还嘟囔着她不喜欢自己了。 颛华歌看着他怨女般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可是你不愿和我同去的呀,几天没见你灵宝你怎么又长胖了?” 听了颛华歌的话灵宝哼哼两声,“膳食堂的人和崇安都对我可好了。”有甫修涯在他什么都不敢做还要陪笑脸,跟着去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留在濮华山他多逍遥自在。 见灵宝说起崇安与薛氤书,颛华歌想起之前给从东海准备了好些精巧的玩意给他们,于是丢下灵宝去了昇阳峰和下面的八十一脉。 东海之物做工都是极为精致的,没有半点瑕疵,这些都是仙界的珍奇玩物。薛氤书倒是十分喜欢这些颜色姿态各异的珊瑚礁。 颛华歌给她的不似聚云城中出售的死物,也不似濮华的古朴厚重。这艳丽的样子倒是十分和了她女儿家的心思。 珊瑚中的水灵力又十分温润,修炼时放置在身边对调息凝气有极大的帮助。于是也不多客气欢欢喜喜地收下了。 薛氤书是昇阳峰为数不多的女弟子之一,平时她知书达礼也很是受师兄们喜爱。有什么用置的东西都让她先挑。所以她房中的小东西倒也不少,布置得十分别致温暖。 收下珊瑚后薛氤书便拉着颛华歌坐下急急忙忙说道:“华歌,你可记得我们来濮华时经过的那李塘镇吗?” 颛华歌笑着调侃她:“我可是在那里遇见你的怎么会不记得?我记得那时你倒对我有些敌意来着。” 薛氤书的脸有些红了,稍微扭捏了一下便嗔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有正事给你说!” 随后她神色一肃,“我听师兄说近日那边似乎有魔族出现,整个李塘镇的人似乎着了梦魇。”薛氤书压低了声音说道。 颛华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又是魔族?” 薛氤书点点头,又道:“据追风堂的弟子说李杏言的父母皆着了魔族蛊惑。” 颛华歌知道薛氤书虽不喜李杏言,却不是会在此时幸灾乐祸之人,或者说是她不屑。因冥阎之事两人闹得不愉快但两人毕竟为同门,此时薛氤书确实是真心有些担心她。 “那杏言她……”颛华歌也有亲人,怎么会不理解那种难过,不用想李杏言此时定是心急如焚吧。 “明日储令堂会出出命令,安排弟子下山除魔。”薛氤书看着她说道,随后又有些担心,“李塘镇距离濮华山虽近但御剑最快也需半月,只怕到时候……唉……” 听着薛氤书所说的,颛华歌想起了白日里甫修涯的话。 颛华歌琥珀色的眸子中滑过一丝红芒,快得让人根本无法察觉,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突然她若有所思地说道:“魔界的确是越来越猖狂了。” 当颛华歌回到宸殒殿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她也觉着最近魔界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仙界其实并不如面上那般平静。这些事情好像都离着她不远,甚至在身边。 凡水洛音怕是绝望后心魂俱毁才引来魔念与魔族勾结上的吧。其实她也有些不明白了,到底什么才是善是正?什么是恶是邪? 魔由心念滋生,凡水之前是龙族战功赫赫的仙将,可谓是正。可她遭到如此迫害,就算冤屈无处可诉还要甘心隐忍吗? 稍一步差池便是万丈深渊,便是天地不容的邪。 她静静地思索着,手里无意识地拨弄着腕间的镯子和敛魂珠。镯子隐隐有些发烫,于是她心念一动来到虚空之中。 颛华歌其实有好些时日没有进来过了,从灵宝上次给她说了黑莲的气息之后她一心只想守着这股力量。从未曾试图炼化它。 她向着虚空中的莲台走过去,此时居然惊异地发现黑莲四周的灵气浓郁得似要化成水,可这灵气竟是血红的雾茫。 灵气似乎极具灵性,看见来人是她都过来欢喜地纷纷萦绕在她身边来,将她周身陇上一层薄薄的红纱。 在这片虚空灵气的滋养下灭世黑莲愈来愈妖艳美丽,甚至比起她第一次见到时长大了一些,那足以噬魂的毁灭之力也越来越强烈,慑人心神。 颛华歌的面庞在流转的光华下映衬得诡异至极。 素手拂过莲瓣,那润稠的花瓣上雾气缭缭,她的手更显得青葱如玉。此时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似乎那朵黑色的莲花已经融入她的骨血之中,融为一体。散发着毁灭的暴虐气息。 灵宝站在离她不远的一旁,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颛华歌不禁有些心惊肉跳,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变成这样了?那黑莲怎么越来越诡异了? 灵宝心里一种恐惧的情绪蔓延开来。颛华歌明明没有炼化这东西,怎么会突然……难道她的血脉。灵宝心里突然为自己想到的事害怕起来,忍不住出声叫她:“小歌……” 她缓缓垂下眼眸看着他,嘴角缓缓盛开蔷薇般艳丽的笑意。那面上分明是一种不属于她年纪的意味。 明明那样美艳倾城,可灵宝却觉得毛骨悚然。红粉骷髅。 察觉他的害怕,颛华歌笑意不断加深,语气却十分轻柔。“怎么了,灵宝?” 他鼓起勇气向她走近,伸出白胖胖的小手扯扯她的衣角,明明她就在他眼前,可是他却觉着此时的颛华歌离他那么远。 “小歌,你怎么了?”不论她怎么样他都会陪着她的。灵宝看着她,神色虽有些害怕,但依旧坚定。 “灵宝,魔族似乎要醒了呢,七百年了。”她静静看着他,神情莫测。 灵宝说起来也是被孕育了万年了,大风大浪也是见过的,此时突然被颛华歌一吓,毫无骨气地晕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第27章 轻浅情露 见趴在一旁的灵宝,颛华歌忍不住笑出声来,面上有说不出的妖娆娇媚。 这小东西除了甫修涯可是没别的怕的。现在竟然晕了过去,戳了戳他,见没反应于是她想了想把他抱住一旁,自己重新回到莲台跟前。 手印繁复地结起,体内的仙魔诀运转起来,周边的血红灵雾便纷纷汹涌地没入了她体内。窜过筋脉的每一处,最后都汇集于丹田。 她丹田处原本平静的灵池随着雾气的涌入也迅速地翻涌了起来,搅动冲刷着全身的筋脉。灵气不断地压缩淬炼着。其中的杂质不断被腐蚀消磨,很快不见踪迹。 颛华歌此时觉得体内舒缓无比,于是放任了灵力的吸纳。只静静地观察身体内的变化。灵池中浓稠的灵液缓缓浮于丹田上方,不停地胶着混糅滚动着。 渐渐一颗小小的丹状逐渐结成,一层一层的灵力包裹。她清晰感受到那内丹灵力的磅礴胜出之前的灵池数十倍不止。 修炼之人都是依靠着庞大的灵力支撑着各种高强术法的施展,之前颛华歌一直处于筑基圆满,直到现在进阶她才明白筑基圆满与结丹初期之间这个的大境界的差距根本不是能比拟的。 随着颛华歌源源不断地吸纳灵气,灵池的灵气升腾得愈发迅速,血红得丹形不断被淬炼后的灵气覆盖,开始变得凝实坚硬起来,但一缕缕黑色氤氲缠绕在当中。 那黑色她自是认得,正是以前她吸纳的暴虐之气。这气息不管她如何淬炼都无法清除。现在结丹也紧紧覆着,颛华歌颇有些头疼。 良久,一粒拇指大的血红内丹就静静地浮于丹田之上,也再未见到任何杂质杂色。散发着宁静之气,之气那抹暴虐竟已不见。 颛华歌蹙了蹙秀丽的眉,刚才结丹时她明明见到了那黑色毁灭气息的,现在怎么不见了?她知道依照自己的力量那股力量不可能是被清除了。 修为进阶,魂体都得到新的滋养洗炼,颛华歌精致俏丽的小脸与神态也竟然多了几分仙人之姿。这次的突破比之前容易了许多。她可没忘记当初她筑基和炼体时的疼痛。刚才结丹的轻松却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灵宝昏昏沉沉地,耳边隐隐听到了梵音浅唱,又似听到电闪雷呜。当他醒过来时,看见颛华歌正捏着他绵软的包子脸蛋。 “嗷!!!!”他长长呼了一声,看见此时的颛华歌眼神清明没有杂色,知道她已经没事了。不由得哭丧着脸嚎叫,“小歌!小祖宗!拜托你别再吓我了。你刚才那个眼神好恐怖!”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还就说你怎么晕了呢。”她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听了颛华歌的话灵宝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说他在害怕去解释那个答案。如果世上真的只有他一人知道那他便永远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 沉默了半响,随后灵宝抬起头看着她,神色无比认真:“你想过离开这里吗?” 颛华歌有些反应不过来,却见他不是在说笑。 见她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灵宝又补充道,“我说的是离开濮华,这里根本不适合你。” ———————————————————————————————————————— 储令堂的令道果真很快就下来了,第二日午时颛华歌腰间的便玉佩“嗡嗡”作响,她用神识探入发现玉佩中正传达的正是李塘镇一事。要求接到命令的弟子迅速于碧霄宫汇合等候吩咐。 灵宝依旧呆在虚空之中。颛华歌便带上它一起去了。 甫修涯没在宸陨殿,想必早已在碧霄宫。于是她也只略作收拾便向下赶去。颛华歌来到碧霄宫前的时候发现下方偌大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十来个弟子。 这样的历练机会是极难得的,所以新进的弟子只有几人。毫无意外地薛氤书、冥阎、秦曼曼几人皆在其中。而其余的大多都是出窍境之上的弟子。 颛华歌发现当中修为最高的一两人竟然已经是飞升期,心里不由得暗暗一惊。这次梦魔之事门派看来是极为重视的。 冥阎的修炼速度快得让人咋舌,短短半年来直达出窍之境。秦曼曼也是结丹期的大圆满,薛氤书是结丹八层。而颛华歌刚突破结丹,已算较弱的了。 秦曼曼与胤长荒呆久了身上也多了些柔敛,原本的尖利英气已经变得有些深沉。她看见颛华歌过来神色并无变化,仿若没见到一般,只简单地与冥阎说着什么。冥阎难得地带了些笑意。薛氤书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插/不上话。 颛华歌看着她的样子微微叹息。那人再怎么好,可是他不属于自己又有什么用呢,其实她和李杏言执着的本质也没有什么区别。她走过去与薛氤书随意地闲扯了几句,避免她的窘困。 没多久,所有接到示令的弟子便已经到齐聚在碧霄宫的白玉梯级前。 碧霄宫大殿。 二十名弟子依照辈分整齐而列。 不同往日,这次高坐之上只有甫修涯与严无咎两人。胤长荒似乎已经闭关好长时日了。得道成仙后修为愈高所需的历劫时间越长,如东海的长佥已经沉睡近百年,只为不停轮回摒弃杂念。 一旦勘破修为自是大有精进,若勘不破轻则仙灵受损,重则长眠不醒。 胤长荒擅卜算,所以严无咎与甫修涯自是不会有什么担心。 “想必你们有些人已听说,无垠海南李塘一带近日受魔族侵袭。今日召你们前来也正是为此事。”严无咎站在殿堂之上负手看着底下一众弟子,神情极为严肃。 殿内十分安静,没有一个人敢多动一下。颛华歌似乎能听见自己胸口微微跳动的心跳声音。 “七百年过去,魔族似有死灰复燃之兆,尔等皆是我门派出类拔萃之辈。魔族不除六界无宁日。此番安排你们下山斩妖除魔正是付与重任,望你们不负濮华。” 颛华歌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威压自高坐上散出,“弟子听命。定当不负濮华所望仙尊所令!” 众人字字句句坚定说道。 严无咎点点头,看了看甫修涯一眼:“那这次……” “弟子李杏言求见仙尊、玄尊。”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慌乱害怕。 严无咎的神色一下子便冷了下来,呵斥道:“蓬九是如何管教的,竟如此不知规矩!” 颛华歌听着他语中的怒气,心神有些不稳。而李杏言此时嘴角和耳朵已流出几股鲜血,跪趴在殿门前,没有力气支起身子。她青葱玉指死死扣着地面的白玉,面上尽是绝望。 甫修涯抬手轻轻一挡,严无咎的威压顷刻散去。“为了下山之事?”他看着底下趴着的李杏言声如珠玉,语气淡漠。 “弟子请求与师兄师姐一同下山除魔,求仙尊成全。”她死死摁着白玉的地面,抬头看向甫修涯与严无咎,再没有平日半点凌人之势,眼里满是苦苦的哀求。 她的父母现在生死未卜,那是她的亲人她的家乡啊! 见两人并未开口,她急急说道:“弟子自知修为低微,但弟子一切都会听从安排,不会给师兄师姐添麻烦!弟子擅闯碧霄宫罪不可恕,回山后定当自去慎刑堂领罚。求仙尊玄尊成全弟子吧!” 说完不停地向两人磕头,白玉地面很快绽开一朵血红的花,触目惊心。 颛华歌看着她心里突然想到了祁予,一时也有些难受。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坐上的甫修涯。她细小的动作自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略一沉吟。“你且同去吧,但是规矩不可废。”甫修涯看着殿门外的远方,云海茫茫,眼里空无一物。 这是答应了?!“多谢仙尊成全,多谢仙尊、玄尊!”李杏言喜极而泣不停地磕着头。如果她眼睁睁地看着爹娘死去看着故乡毁灭,那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严无咎根本没想到他会答应,李杏言前去就是个负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且他是最为理智清醒的,怎的会这样就心软了?于是皱起眉头看向他,“师弟!” 甫修涯并未解释,看着底下跪着的一众弟子安排道:“速速出发,不得耽搁!” 此次由严无咎坐下六弟子季秉风带领,季秉风修为已是飞升之境,颛华歌平日去找薛氤书时也见过他几次,因为灵宝的事情两人倒是早就认得的。 弟子们听了甫修涯的命令迅速离开殿内,一一侯在广场等待师兄吩咐。 李杏言匍匐在殿门,想撑起身体跟过去,奈何刚才严无咎的威压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创伤不能起身。 颛华歌看着地上的她心有不忍,拿出一粒还神丹给她服下。薛氤书此时也没再计较冥阎之事,蹲下身扶起她也匆匆往外走去。 季秉风见众人已经到齐手掌上缓缓出现一艘巴掌大精致的小船,他催动法诀船不断旋转变大,片刻之间已有十丈长,容纳二十一人已是绰绰有余。纯正的仙力自它散发而开。 这飞行仙器防御极好,飞行速度一日万里也是不在话下,如若用它当短短几日便能到达李塘镇了。不似御剑,定会耗去十天半月。 几个弟子看着这柄仙器有些羡慕,三尊弟子的待遇真是好。他们都只能靠时间来堆砌修为,这样的仙器他们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正当颛华歌要飞身上船时,身后一缕几不可查的银白光团追了出来。还来不及反应,她觉得周身一凉,那银光眨眼没入她的眉心。周围也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 她耳边突然响起甫修涯的声音:“带上灵宝。我注了缕元神在你体内,有危险找我。还有固守心神才能制服梦魔。”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颛华歌有些惊讶,摸了摸眉心那沁凉的地方,颛华歌回过神后忍不住扬了扬嘴角,“知道啦。”她在嘴边轻轻说道。师傅还挺关心她的,于是脚步也不由得轻快许多。 殿内,甫修涯看着远处面上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一切严无咎都看在眼里。 第28章 渐行渐远 李杏言上船后便一直瑟缩在角落一动不动,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一行人中男弟子众多,看着她如此也有些手足无措。 “李师妹且不要再做无谓的伤心,我这便加速前行,不出三日我们定到李塘镇,到时除去那孽物你爹娘也就得救了。”季秉风此时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安慰道。 “爹,娘……”见他提起了自己的父母李杏言这才有了些反应,抬起哭得红肿的双眼。双唇止不住颤动,良久她才低声道:“多谢季师兄。” 一船的人皆为同门师兄弟平日本就相处不错,见状周围不少弟子也纷纷出言安慰她。 李杏言面上有些勉强但都一一道谢。 颛华歌看着李杏言如此心里也是忍不住叹息,她与薛氤书二人也不知如何安慰她,也没有多说只把她扶进了船舱疗伤歇息。 秦曼曼和冥阎站在船脚看着平静的灰色海面,都没有出声。秦曼曼手指不断掐算着什么,指尖一点殷红,细小的血珠冒了出来。 冥阎见她之间破开,手覆上她的伤口,眨眼那滴血就消失不见。两人虽沉默不语但之间的默契让人一眼就看清。 颛华歌转身看见薛氤书扶着李杏言的手颤抖了一下。 在距离李塘镇几百里时隔着仙船便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暴虐秽气,带着邪杂的哀怒、淫/欲。空中蔓延着一缕缕几不可查的黑气。 天上隐隐有灰黑的雨水飘落,轻飘飘的雨点打在仙船外的光幕上竟然使光晕淡薄了些许。虽然只是级为细微的一点但不少弟子都已经察觉。 魔气会吞噬仙力,会吞噬一切美好的生灵。腐蚀、撕扯吞灭它们,让所有光和希望都化为灰烬。 修魔之初往往比修仙来得容易,魔意味着破坏毁灭,它搜集天下间人最易滋生的阴暗,这些欲/念都是随处可见。因此同等境界,魔的修为都会高出仙不少。 只是走向这条路,到最后往往都会最强烈的那份执念所泯灭掉所有本性,变成一具只知杀伐毁灭的行/尸/走肉。 所以在魔界只有臣服,来自最强大血脉的威压,最精深修为下的臣服。 “这梦魔不简单。”冥阎看着李塘镇的方向,伸手抚着船外有些淡薄的光幕,得到了些修补那柔和的仙气屏障似乎又增强了一些。 季秉风面上没有半分表情,声音却十分的低沉:“看样子李塘已经被梦魔吞噬,导致魔气蔓延了。” “季师兄,那我们现在如何是好?”另外一名弟子出声问道。 隐隐感受到那强大的气息,季秉风无不谨慎地安排着,“李塘镇不大。但现在我们并未感应到梦魔到底潜伏何处,法器无法测出。到达以后大家千万不要单独行动散开了去。现在,全速前进。” 离濮华越远天色也愈来愈黑,无垠海阴气原本就极重似乎现在受了魔物的影响,在阴寒中带上了狂乱暴虐之意。 整个无垠海面似乎都在酝酿着压抑暴虐,颛华歌看着已经有些泛黑的海面,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整整两日过去,她心里的慌乱不断地加深,于是不再停留在船外,径自回了自己的舱房。 灵宝也像是感受到了颛华歌的不安在她回舱后就从她镯子中跳了出来。灵宝肃着胖胖的脸蛋感受着周围的气息,看见舱外淅淅沥沥的细雨,神色也变得极为凝重。 “能改变天地之息,化生灵之魂魄。这梦魔应该是刚渡过玄魔修得了罗天真魔之体。”半响,他才给颛华歌解释。 “已经渡劫至天魔了?!我们这些人,这怎么可能……”颛华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失声道。 罗天真魔,完全足以媲美仙界第二层的金仙之境。他们二十个弟子中修为最高也才飞升境界,还没有一人修得玄仙之体。这样的悬殊,这不是送死吗? 她所说的也正是灵宝所想的,忍不住想到一些事情,灵宝后背不由得凉了一片。 难道甫修涯真的察觉了什么?灵宝看着坐在精致雕花木椅上的颛华歌,眼神复杂:“小歌,如果不出意外,你,就是那个可能……” “不可能的,师傅他不会的。”颛华歌迅速打断灵宝的话,站起来背过身去。她不知道是真的不相信还是不敢相信。 如果他知道为什么还要收下她?为什么还要护着她?为什么还要留一道神识保护她?灵宝说的都不可能是真的…… 见她如此灵宝知道她不会答应但仍忍不住走过去,拉着她的衣角劝道:“小歌,不如趁着这次离……” 灵宝话还没说完,突然颛华歌就狠狠地甩开了衣袖,一股磅礴的暴虐向他袭来。 灵宝猝不及防重重被这股力道打了出去,灵宝的修为虽高出颛华歌许许多多,但因其血脉相通听命于她,如果颛华歌有心伤他自是无法防备反抗。 颛华歌缓缓转过身,双目竟然已是有些血红,她睥睨着撑坐在地上的灵宝,满是阴森:“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不要再说让我离开。” 灵宝没想到这样都能激怒她,心中大骇,“我不会再说了,小歌不要乱了心神。” 梦魔本就对心神的感应极为敏锐神识强大,她此时这样所生的气息如果不及时消散必定会引来大麻烦。 想到这里他一时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即强行坐起来,小小的双手交/合,口中喃喃念着法诀。 随着法诀的形成,一缕清和的灵气自灵宝身边散开,莹白的灵气不断扩大散开向颛华歌袭去。一注清冽的清气瞬间包围住了她,颛华歌身上原本的尖锐戾气被冻结住。 灵宝身形不断颤抖着,源源不断地支持着灵力的输送。 颛华歌灵台处逐渐清明了起来原本的浑浊逐渐清晰,眸中暴虐血腥也被渐渐洗刷了去。一缕缕思绪重新回到了识海。 这时她才如突然醒觉过来一般,浑身一颤。颛华歌看着眼前的狼藉与奄奄一息的灵宝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灵宝!”她慌慌张张地扶住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丹药与灵液给他喂下。 灵宝浑身如脱了力气一般,软软地陷在颛华歌怀里。 看着颛华歌已经清醒无事,他终于忍不住一扁嘴:“呜呜,你居然打我!你刚才居然打了我!!!”稍稍恢复了些力气,他边说边在她身上不停擦拭着眼泪鼻涕。 颛华歌看着他在她身上不停蹭着心里也变得柔软起来,灵宝为她好她不是不知道,心里各种困惑复杂,她看着小小一团的灵宝心里百感交集。 这世上除了哥哥,应该只有他才为自己考虑得这么好吧,还有师傅。 “灵宝对不起……” 她心里难过灵宝自是能感应到一些,“哼!你以为道歉就完了?知道错了记得我的好下次就给小爷做条好看点的裤子,我要紫色的。”看着她哭丧的脸,灵宝把脸一扬说道。 “噗。”知道他是为了逗她开心,看着他欠扁的样子颛华歌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等回了濮华我就给你做一条。”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一下,“灵宝,我不想离开濮华,不想离开师傅,还有氤书还有崇安。我现在不知道哥哥在哪里,如果离开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对不起,我知道你为我好。即使我知道前面的路危险坎坷,我现在也不想离开。” 灵宝也不再勉强她,哼哼扭扭道:“不离开就算了,小爷会保护你。等我再长大些他们也不算什么。” 颛华歌没在与他多说,把他抱向舱房内的床榻上打算让他独自留在这里调息。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灵宝又突然睁开了刚闭着的眼睛:“下船后你千万不要一个人行动。不要与我和他们走散。” “嗯!”她点点头后推门出去了。 舱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弟子,李塘镇已遥遥可见。 阴风阵阵刮过,即便隔着屏障所有人都清晰感受到四周的污秽,一片沉沉死气空中没有半分灵力流动,闷得人窒息。仿佛世间只剩一片灰黑阴霾。 无垠海深黑的水拍打着船身,那光幕已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雨水的腐蚀性越来越强寸寸似在消磨着所有人的心神。若不是季秉风以庞大的灵力支撑着怕这船早已沉没入海中。 这里都已是这样,不知镇上是何种疮痍。感受到了这极度的晦败萧条,所有人心都沉了下来。李杏言更是死死咬着有些发白嘴唇,脸上血色尽失。 看着船上一众弟子季秉风冷着脸吩咐道:“方才魔气出现在船上,现在离李塘镇越来越近大家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季秉风无论资历与修为都是一众弟子中最长的,所以弟子皆是听命。 听着季秉风的话颛华歌心里一惊,刚才似乎她在舱中有些魔怔。心里有些紧张害怕于是低着头朝着一边并不说话。 看着在眼前的岸,所有人心都忍不住悬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那巨大的灰色结界。整个天空都被笼罩在其中。 船上二十一人具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第29章 梦魇之乡 灰色结界牢牢包裹住整个李塘,朦朦灰色雾气一片。 李塘看上去分毫未变,依旧美得如世外桃源,杏花洋洋洒洒粉态娇嫩,隐约听去甚至有人的欢声笑语。 只是因魔气之故这里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灵力波动,甚至船周围的灵气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消失着,被吞噬着,一股空虚荒芜袭来紧紧包裹住每一个人的人心。 凡是人皆会从自然中汲取灵气养分。普通人靠其维持自己身体的本能,而修炼之人依靠功法从外界吸纳更多淬炼成自身、支撑术法。 灵气是生灵的本源。梦魔以梦魇困人吸人精/气,时日一长这里的村民必将灯油耗尽,命丧黄泉。 颛华歌听着那隐隐笑语心里却莫名地有些压抑难过。那苍凉尖利的笑声似乎在不断牵引着她,试图控制着她的情绪。 发现不对劲她很快回过神来,想起甫修涯在临走时向她交代的固守心神,忙默念着清心咒将思绪拉回,摒弃掉杂念洗去污秽之气,清明重新回到她的识海。 颛华歌回过神后看着咫尺的李塘心里不禁一沉。神识散开,里面的情况她多少感知到了一些。愈破梦境必先入梦,只有这一条路。 尚未得道成仙之人修炼本就极容易滋生心魔,现在让这一众弟子进去能坚守本心者必定寥寥无几,这一行实在堪忧。但她不再多想,静静看着季秉风似在等他安排。 季秉风面色也有些不好看,看着有些人眼里已经有迷茫困惑他更是忍不住叹了一声,不敢犹豫直接念了个清心咒打入那些弟子的灵台。 心智如此薄弱就算让他们进去只怕也是去送命的,若破不了自己的心魔别说梦魔了,只怕他们会如这李塘村民一般沉于幻梦长睡不醒,任由那魔物吸进自己的精/气而死去。 聪颖如他,一时也不能理解仙尊和玄尊的用意了。他们必不可能让他们来送死罢,既然派他们前来就证明这一次必是有生路胜算的。 正当季秉风有些拿不定主意,看着一旁面色波澜不惊看着他的颛华歌,他突然想到这个师妹是从万云楼中走出来的。 这个事情是濮华众所周知的,能得到濮华先祖承认那是莫大的殊荣,也是为此从不收徒的仙尊才会毫不犹豫收下她吧,加之她天资聪颖,这一切倒羡煞旁人。 能步入万云楼心都是至纯无杂之人,而这样澄澈的心性这正是梦魔所惧的。季秉风心里不断思量着,难道此次她便是…… 目光一一扫过船上所有人,季秉风一字一句地吩咐:“前方的便是梦魔所布下的梦境,那孽障必栖息在其中,要诛灭它我们只能进入这梦境,梦境中皆是幻术。望各位定要守牢自己的心神不辱师命!” 众弟子看着那无尽的灰蒙,这便是罗天真魔的灵力吗?囊括天地,收纳生灵。在修为强者面前,他们似乎都如此渺小,甚至不堪一击。 “每个人进入梦境的点不同,进去以后所在位置所见之景必不一样。但在梦中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只要你想便会看见,到时候我们就速到李塘镇中心的花神庙集合,一齐寻求破解之法。”季秉风最后目光落在颛华歌身上。 “是,师兄!”颛华歌见他看过来点点头应道,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么强大的天魔自是不敢任意妄为。 见众人都应答季秉风也不再多说,“那大家便出发吧!记住,一定要先汇合千万不要被其他所扰,你们入门时所得的玉佩皆可用来传音,只是此物灵力消耗巨大灵力,不到万不得已不得随意使用!” 所有弟子都在进入濮华山门前得过一块玉佩,其中收录了弟子所有身份信息。顺利通过考核则这块玉佩便会一直保存下来,若是考核失败玉石立即炸裂。 只是颛华歌一直都不知道这东西关键时候竟然可以用来传音。 见所有人都应声最后季秉风的目光落在了李杏言身上,关心则乱,而这梦里却是万万不能乱了分寸慌了心神的。这事关李杏言家人,就怕她先去寻自己的父母。 见他不放心自己,李杏言强忍着心中迫切向他答应道:“一定谨记师兄教导。”得到保证季秉风这才示意大家散去。 颛华歌因为回舱房接灵宝所以走在最后,季秉风便等着她下船,“师妹多小心,不论遇见什么事汇合先要紧。” 这是他头一次这么认真的同她说话,之前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与氤书一般的小女儿罢了。但同行几日季秉风就发现她性子比氤书等人沉稳有度许多,加上刚才的一番思量他不由得刮目相看。 听着他的嘱咐颛华歌也笑笑:“谢谢师兄,你也小心。” 说罢也不多停留,带着已休息好的灵宝向灰色结界走去。季秉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一直压着的沉重不知为何松了一些。 灰色光幕只如同一层薄纱,看上去并无半分异样。但当颛华歌一靠近结界,一股极为强大的吸力就向她席卷而来,她眼前一黑便落入李塘梦境当中。 此时颛华歌体/内的运转仙魔诀立即自行运转起来,周身一层淡淡的深红灵力将她包裹着,那灰色气体竟诡异地没有吸噬掉她周身的灵气,甚至在向一旁避开。 当她有些昏沉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当初与冥阎一同住宿的客栈当中。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分毫没变,颛华歌竟觉得有些恍惚,待她意识渐渐恢复以后灵宝便从她的虚空中跳了出来。 “灵宝,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见到他从镯子中出来颛华歌也放心许多,看清眼前的情况她忙问道。 “梦魔修为在我之上,在他的梦境里我的幻术起不了多大作用,还有可能被反噬。我能感觉到冥阎和薛氤书都在这附近。我们要去寻他们吗?”灵宝站在她跟前问道。 颛华歌略一沉吟:“先不用找他们,我们直接往花神庙过去。” 见她收拾准备出房门,灵宝忙叫住她:“小歌,在这里面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 灵宝与她有血脉的契约心里有感应,所以她自是知道眼前这个是真实存在的。便点点头答应了。 季秉风说过不能做任何耽搁,直接往花神庙集合。玉佩的传音是极耗灵力,况且现在李塘镇中物件景象虽没变,可这里已经没有半分灵气,完全只能消耗自己体内的能量。 消耗大量又不能及时补给,若是遇见危险就麻烦了,所以她不敢随意浪费。 当颛华歌下楼后一眼就看见了曾经给她说杏花酿的小二,此时他已俨然一副掌柜派头,盛气凌人地安排着客栈中的事情。 店内只有他的声音徘徊,其他的人具都鸦雀无声低着头任凭他差遣,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店中食客也机械地吃着东西,动作僵硬,说不出的诡异。 看到颛华歌下楼,小二眼中闪过一丝为精明,笑意吟吟地忙迎了上来:“客官这次没同另一个小友一道来?要不要尝尝店里新酿的杏花酿。”看着他靠拢,颛华歌被他身上强烈的腥腐之气熏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竟然还记得她,颛华歌打量着眼前的小二,他面色死灰,身上明明没有任何伤口却散发着一股死尸才有的腐臭。神色满是算计、贪婪,各种*交织。 她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正要出声拒绝神识却感受到灵宝的意念,“答应他,找机会把酒倒掉。” 于是颛华歌向他点点头,在一张空桌旁坐下答应了小二:“那就再给我送上一壶吧。” “张九,快给客人送酒!”小二有些阴阳怪气,拖长声音喊道,颛华歌发现那人正是曾经的掌柜,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下依旧有些讶异。 接着小二看向颛华歌,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那客官您慢用了。”吩咐好后他又回到柜台前继续看着账簿,不时叫骂两句。 很快酒便上了上来,颛华歌发现张九拿杯盏的手指已是灰黑色,他眼中一片混乱,如同没有意识的傀儡一般。 眼前的杏花酿香味依旧醇厚幽香,颛华歌拿起酒壶向杯子中慢慢倒着。 一时间整个客栈厅堂都散发着极为诱人的杏花香,厅中所有人都向她看了过来。他们原本呆滞的眼神此时竟有了隐隐的狂热。 小二更是放下了手中的账簿,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渴求。 颛华歌的神识早已覆盖了整个客栈,此时他们的神态动作她心里皆是清清楚楚。也不在意,她从容地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啜饮起来。 第30章 火海焚灼 酒水顺着颛华歌的动作,还未入口便被她用灵气尽数蒸腾掉,一缕肉眼可见的黑气在她眼前飘飘散开。 她默默运起功法袖中的手掐暗暗了一个诀,一道极为尖利的血色光茫瞬间打出,眨眼之间那黑气便溃散掉了。 当最后一丝酒香消失在空中后,客栈中所有人都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大厅内一时鸦雀无声。店小二原本精明的双眼此时看向颛华歌更多了狠戾。 耗完杯盏中的杏花酿,颛华歌留下几枚灵石准备起身离开。小二没有阻拦,甚至面上仍是带着吟吟的笑意,但那笑容却生生让人觉得他是如同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 “客官慢走。”阴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让人后背有些发麻。 颛华歌脚下一顿,加快了步伐。与记忆中一模一样李塘镇,有些面孔依旧熟悉,只是这些人面上已不同往昔的淳朴,此时都或夹杂着各种*,或带着醉生梦死的空洞笑意。 现在李塘如同一座死城,每个人都困在自己的臆想里,各怀鬼胎。 凭着记忆颛华歌尽量避开人群,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花神庙前。这里却是落败的一片,庙堂边角已经破损,一阵浓浓的晦气从地底传来。阴风中带着丝丝血腥。 每一寸黑色土地都似在翻滚冒泡,她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庙周围空无一人,那株曾经灵气极为充沛的千年杏花却不似其他杏花依旧盛开,此时它只剩嶙峋的枝桠,花瓣落尽一片枯死之态。 曾经这里也是人间仙源。原来魔族的力量是这般可怖。 季秉风说过将在这里汇合,于是她并不走远,有些紧张地握了握双手,踌躇着四下查探起来。 正当她踏入花神庙一个阴沉的笑声低低地传来。 颛华歌神识一直监视着这里的一切,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听到这诡异的笑声她的心不由得高高悬了起来,举动更加警惕。运气灵力,一道细微的红色雷电不断在她指尖缠绕跳动,随时准备着。 “华歌!”正当她准备朝着声音来源攻击而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薛氤书的声音。她转过身正好看见了薛氤书与冥阎二人。 见是他们颛华歌收回了手上已经运起的的惊雷,神情松懈了些:“氤书,只有你二人吗?” “嗯,我刚才在集市就遇见冥阎哥哥了呢!所以赶忙和他一起过来了。”薛氤书拉着她的手解释道。不知为何颛华歌觉得她的手冰凉得有些刺人,可眼前这个人的确是薛氤书无异。 “氤书你一路没遇上其他什么奇怪的人吗?”颛华歌目光从她身上缓缓滑过,最后看向一旁一直低垂着头的冥阎。 察觉到颛华歌的目光,冥阎抬起头笑了笑:“师妹,这一路我们并没遇见什么奇怪之事倒是你多虑了。这梦境想来也不过如此。” 听着冥阎的话颛华歌拉着薛氤书的手不由得紧了一些,冥阎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这样同她说话,也从不会叫她师妹。她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人静静呆在这里各怀心思,良久依旧没有其他弟子前来。 “氤书,时辰已过去这么久,不若我们同师妹一同去找找季师兄他们?”冥阎看着薛氤书,眼中尽是温柔的情意。那是颛华歌从未在他面上见过的表情。 薛氤书痴痴地看着他的眼眸,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华歌,我们一同去吧。” “氤书,我们再等等。”颛华歌第一次这样拒绝她,她看着冥阎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冷。此时冥阎说什么薛氤书都言听计从,甚至不去分辨。 听她这样说,冥阎无所谓地笑笑:“既然师妹你不愿意走,我们就继续在这里等着罢。”语气中隐隐有些轻蔑不屑,更隐隐有些期待。 他话音一落下,她便听得外面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花神庙里开始剧烈抖动,让人站不稳,四周呛人的灰尘纷纷扬扬。瓦砾也开始落下。 猝不及防,眨眼之间,无数只黑色干枯的触手突然从地底冒出,向三人席卷而来,试图将三人缠绕吞噬。 颛华歌一眼就认出正是那杏树的根,黑色的根条干枯,上面粘着黏腻的液体,带着地底的腥气。这杏花明明是仙树,竟然被豢养成了魔物汲灵的工具。 只见冥阎轻松地结了两道光幕,那杏树根再也不靠近他和薛氤书半分。 颛华歌一个飞身,一片灵力打出带着雷鸣,血红的火光灼烧着那枯腐的根条。整个庙堂内尽是*被烧焦的气味。 强大的雷火似乎更是激怒了它,更多粗壮的枝条向他们袭来,似乎永远也屠戮不尽一般。眨眼间整个花神庙已被它牢牢地包裹,庙宇寸寸坍塌着。 冥阎并未出手帮她,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地在旁看着她:“师妹,这可是你不走的,现在还要害得我和氤书同在这里与你一同遭难。你好好处理这树魔吧。” 似乎有些害怕,薛氤书紧紧依偎在冥阎身旁,见冥阎如此说也她忍不住向颛华歌说道:“华歌,你应该听冥阎哥哥的。” 见她如此昏沉,颛华歌也没心情继续伪装下去,“氤书,他不是冥阎!不要相信他,快过来!” 冥阎闻言也不说话,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戳穿,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一瞬间薛氤书眼睛里混乱了起来,随后更紧紧拉住冥阎的衣角摇头向颛华歌道:“不,是你在骗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会认不出他。” “氤书,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冥阎笑意不断加深,轻轻瞥了一眼旁边的颛华歌然后拉起薛氤书的手闲闲地说道:“既然师妹不愿意同我们一起,这里又这么危险,氤书,我们就先走好吧?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她。”他的俊逸的脸庞尽是温柔,眼中宠溺满满,声音低沉如酒般醉人。 听着他的话薛氤书有些挣扎:“不能丢下她。” 但是她还没说完冥阎的手轻轻拂上了她的双眼,薛氤书便彻底如颛华歌之前所见的人一般,失去了最后的一丝神智,她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彻底落入梦中。 见状颛华歌不再有任何犹豫,繁复的手印迅速结着,周围红芒大盛瞬间包裹住她的身躯,一道道紫红色闪电不断凝实在她手中。那灵力越来越密集,不停地窜动。一丝丝黑色的暴虐不断夹杂翻涌其中。 原本压抑的庙堂空气几乎被瞬间抽尽,阴霾压了下来。原本灰黑的天中红色电芒不断翻搅着,轰轰雷声震人心神。 冥阎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了起来。似乎现在他是走不了了,这丫头真是麻烦,不如早些死了算了。似是想到什么,他拍了拍薛氤书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 听到冥阎的话后,薛氤书没有任何迟疑,神情木讷地一步一步走上前,祭出自己的法器。即刻,一阵强烈的杀气向颛华歌袭来,莹白的灵力直指她的心口。 “氤书!”颛华歌急得大喊,试图想叫醒她。一手阻挡又怕伤着她,终于好不容易趁着薛氤书一个转身,她另外一只将手里的火光全力一推。刹那间,空中的紫红闪电破开庙堂的顶直向冥阎劈下,地底熊熊烈火升起,似要焚灼万物。 眨眼间连空气中的灰尘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原本覆盖着庙宇的杏树的枝桠一时被七七八八烧掉大半。 似是感受到那毁灭之力的可怕,树魔不由得向后退开了些,而冥阎看见劈头的闪电与身下的烈火却依旧站着一动不动,只静静立在薛氤书身后不远处似不关己事一般。 在冥阎被火灼烧到的一瞬间,薛氤书似有了些反应,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血色。她下意识地一回头却看见冥阎置身在熊熊火海当中。 “冥阎哥哥!”当她反应过来,原本精致的脸近乎扭曲,全是恐慌甚至绝望。 颛华歌还来不及阻止,薛氤书没有任何犹豫她便朝着火海投身而去,隔着茫茫火海颛华歌也依旧看见冥阎脸上的诡异不明,这火对他似乎不痛不痒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薛氤书怎么会对冥阎到了这般疯魔的地步。心里恼恨焦急,咬了咬牙她不敢耽搁,只身向前飞快的扑去,试图拉住薛氤书。 然而正当颛华歌落入那片自己布下的火海时,身后传来一声惊急的叫喊:“华歌!”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第31章 你是猪吗 “华歌!”“臭丫头!你在干嘛!” 颛华歌看着火海外的薛氤书与冥阎,眼前一切开始成片地破碎起来,隔着烈烈火海她有些听不清楚他们的声音。恍恍惚惚。 原来他们没事,没事就好。 之前梦魔所幻化的二人在这焦灼中已经变为一缕缭缭烟气,散发出一股勾人的异香。 颛华歌一身红衣几乎要与紫红的火焰融为一体,鲜红衣袂飘飘。如同涅槃的凤凰般在火海中伸展着。一道道手臂粗的雷电劈下,她不得不不断结着手印抵挡。 随着颛华歌修为的提高,“惊雷变”的威力远远胜出以前。因着处于幻境中的缘故她投身火海后根本逃脱不了,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控制。 此时颛华歌的灵力要一边维持火海的火势,一边又要阻挡自己被雷火所伤。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这样下去她不是被雷火耗尽灵气累死就是被自己的火烧死。自己与自己打架的感觉真是不太好,一不小心自己把自己弄死也是太过悲壮了。 周围嗡嗡的声音响起,空气中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滚动,渐渐有水汽开始凝结,无数浅蓝色的冰凌慢慢聚成。薛氤书一个寒水诀向火海中心袭去试图减小些火势。 但冰凌只刚靠近火焰外延变尽数融化了去,虽没有多大效果火焰还是微微弱了一些,薛氤书还来不及高兴。那原本微弱下去的火又暴涨成原来的两倍。这本是高阶的水系法术,没想到完全被制压了去。 这时两人才惊觉普通的水属性对颛华歌变异的雷火根本毫无作用,甚至还有助长的意思。火海中的颛华歌受到刚才寒水诀一击用于维持雷火的灵力大量流失,心里也是叫苦不迭。 见状冥阎赶快拦下薛氤书,不敢再随意出手帮忙。“这丫头是猪吗?自己烧自己!” “冥阎哥哥,想想办法救华歌啊。”薛氤书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正当两人说话间,火海的烈焰尽数暴涨。天空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嘶鸣,冥阎和薛氤书抬起头,发现乌黑的空中暗云汹涌,一道一人合抱般粗的巨大紫色闪电在颛华歌上方不停地窜动,蓄势待发。 冥阎心里寒了大半,几乎是即刻便朝着颛华歌喊道,“臭丫头,小心!”说话的同时他拉起身旁的薛氤书身形远远退开近百丈。 只见巨大的紫色闪电突然炸开,原本黑暗的天陡然明如白昼。一股毁灭天地的力量直直向火海中心的颛华歌劈头盖脸砸来,这气息无比的熟悉。 “快祭出莲台!”颛华歌神识突然感受到了灵宝的意念。 知道那雷电力量的可怕她没有半点犹豫,几乎是瞬间一朵惑人的黑色莲花盛开在她周围,开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绚烂。强大的玄色光华流转,萦绕上她的躯体。将她与熊熊烈火相隔开来。 颛华歌知道自己此时所剩灵气不多,若不能抵挡这一击自己势必灰飞烟灭。 仙魔诀不断催动着她全身的灵力。丹田处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向她的各处筋脉。随着繁复手印的结成。一股极为暴虐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开,连空气都被震裂开隐隐肉眼可见一些黑色虚空。 黑色缝隙周围的火焰全被吸卷了进去。 这时时间如同静止一般,甚至连火焰也凝固了如一面面张牙舞爪的凶相,冥阎与薛氤书都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梦境之中只有颛华歌与这梦境的主人清晰听得那梵音的梵唱。 天昏地暗,极为厚重的焦灼气息遮天般地弥漫呼啸在周围,随后雷声轰鸣,全是炸裂的声音。 隔着远远的距离冥阎与薛氤书只感受到空气中那极为荒凉狂暴的威压,甚至连身体中的血脉灵气也忍不住暴虐地窜动起来。两人强行压制着体内的灵气,喉头都漫上浓厚的腥甜。 不同于薛氤书的焦急无措,隐隐感受到要发生的一幕冥阎反而冷静了下来。紧紧抿着双唇面色有些阴沉地看着火海中的人,巍然不动。不知道为何他心底对她总有一种信任,她不可能这样死掉。 莲台中的黑色暴虐毁灭之力如风暴般集结起来,直接对上天空的雷电。电石火光之间一圈圈巨大的能量激荡开来。紫色黑色的光芒一圈一圈染亮晦暗的天。 冥阎和薛氤书被惊压得动不了身只有赶忙封住五识,用尽所有灵气抵挡。 颛华歌觉得全身的灵气都被抽空了,甚至筋脉都开始衰竭,还有最后一步,真的抵挡不了吗?她眼睁睁看着被抵消掉大半的雷电向自己顶上劈来。 毕竟梦魔是修成了罗天真魔的天魔,怎么可能被她一个尚未得道之人破去,她不由得苦笑一声,自己也着实不自量力了些。 紫红的闪电劈下,颛华歌下意识地用手一挡,手上皮肉炸裂几乎见骨,雷电袭过她的全身。 “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从她口中发出,全身如同坠入炼狱之中。听得人毛骨悚然。 陡然间她的双眸不受控制地变得血红,全身不断挣扎,极为阴森的暴虐戾气爆炸开来。她无意识地用手指抠挖着身下的莲花试图缓解着痛苦。 强烈的血腥味弥漫开,她身周护体的灵气全数散去,最后无力支撑倒在地上蠕动着身躯。血液不断从她皮肤下渗出,淌满了整个莲台。 颛华歌手腕上的镯子红如烙铁,那串敛魂珠也沾染了些温度,里面似是有紫色液体在不断流动。又似乎隐隐有被崩裂的声音。 “咦?!”恍惚间颛华歌听得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疑惑声。 天空的云流仍在涌动,可闪电不再劈下。火势也渐渐稳定,虽暂时未平息但再未伤及她分毫。 因着刚才被雷电劈伤,她的血流一直不止。颛华歌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在被慢慢被蚕食在慢慢枯死,血液灵气止不住地流泻向身周的莲花。她被痛苦折磨得不成形,娇艳的面孔也有些扭曲。 黑色莲台因为她血液的滋养光华越来越盛,似是吸够了血,莲瓣渐渐包拢住中心的颛华歌。气息一反之前的暴虐反倒轻柔温和起来。 洪荒精纯的力量覆住她的每一处伤口。原本血肉的模糊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合。一枚小小玄色莲花在她眉心明明灭灭。良久身体疼痛缓解了许多,她抬手摸摸眉心灼热发烫的印记。这是祭炼成功了吗? 颛华歌心里有些害怕起来,刚才失血她巧合地把黑莲炼化成了自己的法器。 可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灵宝说话的话,如果她想留在甫修涯身边就不要再与黑莲接触。甫修涯不会喜欢,整个仙界也不喜欢,灭世黑莲象征毁灭邪恶的洪荒至宝。 颛华歌此时难得地慌了。环顾四下发现外/围的火焰不再像刚才那般骇人,但薛氤书和冥阎应该没有发现什么才是,于是急忙一个意念迅速将黑莲收回了体内。 她不想让人知道它的存在,或者说害怕让人知道它的存在。 颛华歌尝试着运转体内不多的灵气试图灭掉四周的火焰,这时却发现自己竟然又能控制了这片火海。 既然又回到自己的掌控颛华歌自然明白梦魔的禁制已经消除了,但她心里极为奇怪,刚才梦魔明明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她,为什么还留了她一命,甚至让她炼化黑莲。且这禁制必然也是梦魔撤去的,毕竟在它制造的梦里它就是无人能敌的天魔。 颛华歌遥遥从火海中一步一步地走出来,火舌调皮地缠绕着她却未伤她分毫,这一片紫红的苍茫火海如同最美的绚烂陪衬,点亮了漆黑的天空,也点亮了夜色中的她。 她的面庞在火光中美得惊心动魄。 她果真没有让人失望,冥阎一直僵硬着的脸也松懈了些,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人他暗暗松了口气。平时吵闹虽是一回事,若让她就这样眼睁睁死在他跟前让他今后该如何…… 随后颛华歌抬手轻轻一挥,背后的火焰顷刻便消失。 当火焰尽数消失后,颛华歌三人却发现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杏树依旧是寥无生气,枝桠干枯。花神庙破碎布满灰尘,就像他们刚才来到的时候一样。 如果不是感受到眉心那印记还在颛华歌几乎要怀疑自己刚才是做了一场梦。为了避免询问,她早早就把那印记隐没了去,瞒住眼前两人不是什么难事。如若回山,她又该怎么向师傅交代,还有玄尊和蠡尊。 似是感受到她的担心焦躁,虚空中的灵宝忍不住安慰她:“现在你炼化了莲台你与它便是一体,即便是仙尊也没有办法的。仙尊对你也挺好的,想是不会多责难你,只要他不生气底下是不会有人敢说什么的。” 刚才发生的事灵宝完全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不用它真的就是死路一条。虽说他本体是幻虫,可现在是在梦魔梦境之中,他只看得清楚却帮不上什么忙。 刚才这番话他自己又何尝不觉得苍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第32章 游梦惊梦 当梦魔禁制被撤去后不久便有弟子陆陆续续从四下赶来。 来人皆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有的有些狼狈,身上甚至受了些伤。方才他们也不知怎么地突然就陷入了缠斗之中,最后醒来却发现一切都是原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只有李杏言未到,季秉风面色不由得越来越阴沉,有股不好的预感漫上他心头。看来她多是被梦魔缠身了,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找到她。 “季师兄,杏言挂心父母亲人,在这里她最熟悉的地方便是她家。不若我们一同去找找吧,说不定梦魔也可能在那处。”颛华歌看着他,出声提议道。 “唉……这梦中处处是陷阱稍不慎便会踏入死局,只盼着这丫头能清醒些。”只稍作思量季秉风便点点头答应,现在看来只有这样了。 只是无人知道她家究竟在何处,连颛华歌、薛氤书也只知道一个大概的位置。还需要借助法器搜寻。 出了花神庙一行人便匆匆向李杏言家的方向赶去,这一路上村民渐渐多了起来。这里的人倘若没有邪/欲便陷入睡梦如傀儡受人操控,而邪/念只要一点就可以被无限放大。他们脸上或是醉生梦死的迷醉或是精明充满欲/望的算计。 村民们看着他们脸上溢满了垂涎与嘲讽,这样精纯的灵气,他们多久都不曾感受过了。只是这干人修为高深,村民们不敢随意靠近。 走过青石板的街道,他们来到一个三岔路口前。 “姑娘,你们来找人吗?”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说出的每一个字如同布匹撕裂。颛华歌转过头望向来源,只见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站在一处偏僻的小巷口,几乎与阴冷的石壁融为一体,老妇人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就像已经等待多时。 老妇身上一身墨紫的袍子,拄着一根形状怪异的拐杖,大半张脸都被遮了去只露出一双眼,脸看不真切。而这双浑浊的眼珠中不同于其他人,眼里全是清明。 反常即是妖,在所有人都混沌的梦中出现一个清醒的人只怕不是什么好事。颛华歌打量着她只觉得眼前的人无比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季秉风一行人无不警惕地看着老妇,各自往后退了一步防御着,法器随时都准备祭出。 老妇并不在意这些举动,她只抬头看了看昏暗没有一丝光的天空,“你们看这天,阴沉沉的,都没有星星。” 颛华歌并未接话,静静等她说下去。果真,老妇人又接着说:“有星辰的地方就是出路。只有星辰底下的人才是可以相信的人。这条路,只会由一个人找到。”说完状似无意地盯了颛华歌一眼。 天幕如一个巨大的罩子,将这里的一切都严严实实盖在这梦里。“那老人家,怎么才可以找到有星辰的地方?”即便是不相信,季秉风仍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就在眼前啊,哈哈哈哈哈哈……”妇人说完便眨眼不见了。 “就在眼前?”季秉风忍不住黑线,他们现在被困得看不清局势,这样没有头绪的话说了也等于白说。只是这老妇人能在梦境中来去自如,若她不是这梦的主人梦魔,就是实力比那魔头更加可怕的人。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此次下山危险重重,比想象的似乎恐怖多了。 “就在眼前?”颛华歌也反复读着这四个字,看着雾蒙蒙的天,眼神有些飘忽。在这一片充满阴谋与陷害的梦里,她都忍不住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了。 这样一个插曲并未打乱众人的计划,随着搜寻法器的指引他们都行至李杏言家前。 李杏言一家在李塘也算殷实的人家。只是这样一座青石宅院里散发出浓浓的阴腐味道,苔藓几乎布满了整个门扉,一旁结了厚厚的蛛网,上面垂着黏腻的绿色液体,血腥味尸体腐烂的味道填满了每一个人的呼吸。 浓重的魔气十分明显,没有任何结界的阻挡。 正当他们站定在院子门外,那结满青苔的楠木门此时自动打开了。 “华歌,氤书,冥大哥,你们来啦?”有些出人意料地是李杏言,她打开门从大院内走出,看着她们语气十分热忱欣喜。 一切都是那样熟悉,此时却极为怪异。 只见她秀丽的面容有些失血的惨白,鲜红的唇色分外惹眼,上面还残留着写液体,细看竟是细小的血珠,李杏言纤细的指尖抚在门扉绿茸茸的厚重青苔上,那阴测测的绿有些恶心,而她的神态却是极为平常一般。 她仿佛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存在,只望向他们三人。嘴边扯出一点笑意,招呼道:“进来坐坐吧,我刚才还在和爹娘说起你们呢,你们就过来了。”说罢便欲伸手拉住颛华歌。 颛华歌下意识地避开她的手,李杏言也不在意地笑笑像没感受到她的疏离一般,只催着三人:“你们快进来罢。” 看着这有些熟悉的场面颛华歌不由得想到了第一次见她时发生的那些事,蹙了蹙眉,她转头看向冥阎与季秉风。看样子李杏言也是被梦魔摄了心神了。 “李师妹,你没事吧?”季秉风试探着问了一句,谁知李杏言竟如没听见一般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关心着冥阎三人的一举一动。 见颛华歌三人仍未有动作,李杏言也就不再说话只静静候着他们,面上不再有任何表情。煞有些不答应就不会罢休的意思。 见状季秉风尝试着上前欲自己跨进宅院内,哪知这时候突然一道无形的屏障生生将他阻隔在外。 他想了想,将掌中灵气聚集尝试着探了上去,谁知当他刚刚触摸到那层淡淡的灰幕灵力便如潮涌般迅速从体内消失。似有什么顺着那道力量不停吸取他的灵气。 季秉风心中大骇强行阻断灵气的输送,撤回筋脉中流动的灵气,一时血脉有些逆流,他没能控制住一口鲜血喷出。 在场之人无不被眼前一幕所震惊,一些弟子忙上前去扶他,有的甚至直接准备祭出法器欲朝李杏言攻去。 “住手!”季秉风忙阻止到。无论他的修为还是资历都是此次弟子中最高的,若是他破不了的结界其他人也没有必要再去白白枯耗。 冥阎三人看着心脉受损身形有些不稳的季秉风心里都不由得一沉,看来这一趟是不得不走了。 与季秉风眼神交接一番,颛华歌、薛氤书、冥阎都不再犹豫,毅然地迈进了门栏,李杏言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待他三人进入院子,李杏言似是无意的环顾了一圈门外的十余人,便把门牢牢地关上了,门外的弟子清晰看见那双葱葱玉手在门合上的那一刹那便成了森森白骨。 眼前的空间开始扭曲,青石宅院开始变得不真切,半响便消失在了他们眼前。周围空无一物,只剩下地面一片黑土。 而顺着刚才那空间消失扭曲的力量,厚厚的灰尘扬起还夹带着一股地底的腥气。 “有瘴气,快封住五识!”季秉风下意识命令其他弟子,可终究慢了一步,粉尘吸入咽喉奇痒无比,他们勒住咽喉很快便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随着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地底伸出一*灰黑色细小柔韧的触手,牢牢吸附在弟子裸/露的皮肤上,精纯的白色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这些触手贪婪地吮吸了去,原本那灰黑的身躯此时也明明灭灭。 这时一个高大的紫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成群的触手旁,诡异的是本极为猖獗的触须分毫不敢靠近男子半分,男子每走一步都纷纷争先恐后地避开。 “真是群不让人省心的小孩子,难得说个实话竟然不相信,濮华怎么教你们的?”男子说着伸脚踢了踢地上的人。“有星辰的地方就有出路。”男子抬头,此时的天空上布满了无数星陨。 “看,错过了吧?”男子妖媚的脸上似笑非笑,看着地上一群昏死的人颇有些无可奈何地嘟囔道:“今日你们算运道好,我便卖那丫头一个面子,留你们一命。倘若不识好歹再要来送死我可管不了了。” 说罢,地上立即显出一个极为反复的阵法,闪着茫茫紫光,似蕴含着星辰万物的构造之理,磅礴的星辰之力涌动,在阵法中不断激荡。地底的触须似乎感受到这力量的可怖,尽数钻回了地底。 漫天星光汇聚,落在每一个人的身躯之上,牢牢形成一层结界。 男子手一抬,星河流转,周围景象不断扭曲变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切都如同回到无垠海边他们刚来的时候,十来个人七零八落的昏昏沉沉地躺在船上。 四周格外静谧,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灰黑的海水“啪啪啪”地拍打着船身和海风呼啸的声音。 如果有年长些的弟子醒着势必认得出这阵法,紫轶阵,通万物,破幻境。普天之下只有妖族会使。而能将其使得这般出神入化能通天的人妖界是屈指可数的。没想到他们身陷魔窟却被妖类所救。 第33章 尸蛊本源 跨进宅院,幽幽的森寒之气从脚底升起。 颛华歌手指有些冰凉,院子里格外寂静,只听得见他们三人脚步声和枯叶踩碎的咯吱声。薛氤书抓着颛华歌的手,眼睛瞪得大大警惕得看着周围有些强作镇定。 厅堂四周站着几名仆人,几人身子僵硬如同雕塑一般笔直地站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隐隐泛青,若不是眼珠紧紧盯着他们,颛华歌几乎以为那是几具停放在角落的尸/体。 李杏言看着三人谨慎的样子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来。笑声古怪凄厉,就像从地底发出一般,“冥大哥,你们走快些罢,不然爹爹都该等着着急了。那日抛了缎带你便答应了我的。” 说完眼波斜斜一转,□□无限,明明该是无比的娇俏,可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她那张僵硬惨白的脸上着实吓人。她整个人靠了过来,厚重的脂粉香也没能掩盖住那血腥气。 抛了缎带不是当场就拒绝她了吗?颛华歌眼睛分毫不转地看着她,似乎在探寻着什么。难道李杏言一直对那件事都介怀在心里? “先带我们去见你爹娘吧。”冥阎向前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地避开她靠上来的身躯。 “杏言,我们先走吧。”见状颛华歌也说道。 “呵呵呵呵……”李杏言突然莫名地笑起来,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颛华歌与薛氤书,“既然你们都等不急了,那我们就走吧。” 说罢带着他们快步走进厅堂。 厅内两具棺材并列而放,香烛纸钱摆了一地。李杏言率先走到棺材旁,唇边挂着笑意,摸着老人那范着青黑的脸,“爹,娘,女儿把花朝节上拿了女儿缎带的人带来了,你们瞧瞧。” 颛华歌看见停放的棺材,脸色不由得难看了起来:“杏言,这是?” 李杏言盯着棺材中的人半响后,没答她,径直向冥阎道:“冥大哥,我爹娘很喜欢你呢。”说罢,尖利的指甲划在木棺上,留下条条纹路,指甲被木屑割破,血顺着指尖流下,瞬间被木棺吸掉。 随后她转眼看向薛氤书,看着她气恼的模样李杏言笑意更深了,“薛氤书,你相信我,他永远不会是你的,总有一天他会误了你的卿卿性命。” 薛氤书脸色难堪起来,“我的事,你不用多管。” 颛华歌在这压抑的空间中十分难受,她们不能就这样被她被梦魔牵着走,可是她又不敢随意伤了魔怔了的李杏言。自从进入宅院她便与灵宝断开了联系,向虚空散去的神识如同沉入海中一般。她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杏言,合棺让你爹娘安息吧。”见她言语越来越不着边际颛华歌忍不住出声打断她。 “安息?我爹娘不是好好的吗?”李杏言缓缓站起身,将手伸进棺材扶起老人的背。老人形容枯槁,五官都有些看不清了,随着她的声音,老人缓缓睁开双眼。眼睛中尽是眼白,没有眼珠。 “呕”薛氤书忍不住捂住嘴干呕起来,另一只手紧紧捏住手中的剑狠狠向前打出罡烈的剑气。棺材应声而裂,木屑纷纷扬起,将老人埋在当中。 “爹!”李杏言忙护住棺材下的人,“杏言,我……”薛氤书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说道:“你清醒些好吗?你爹娘已经死了,你不要活在梦魔的梦里!” “你说我爹娘死了?梦魔的梦里?”李杏言的眼中尽是仇恨,咬牙切齿地道,“薛氤书,你伤我亲人还有脸找这样滥贱的借口。” 周围的仆役渐渐向三人围拢了过来,“小心,这些人身上带着尸毒,不要去碰到了。”冥阎看着越来越多的尸/体靠近向另外两人叮嘱。 “既然你们说我爹娘死了,那你们也跟着陪葬吧。”李杏言已经站起身来,面容阴沉范着青黑之色,凶煞的气息扼住每个人的喉咙。 颛华歌略一犹疑便闭上眼默念起法诀,眉心一个小小的莲花印记渐渐显现,明明灭灭。地上刹那间生出无数莲花花瓣,将薛氤书与冥阎包围在其中。 她的身后也浮现几片若隐若现的莲花形状。黑色的□□夹杂着紫红的雷火属性,可怖的狂暴气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就在天地极为安静时,浑厚的梵音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经久不绝。 听到梵音之后李杏言浑浊的双眼刹那间恢复了一丝清明,只是一瞬间又再次昏暗下去。只一阵凄厉的尖叫声似乎要穿破梵音一般。 颛华歌双眼闭得愈来愈紧,面上似浮现支撑不住的痛苦之色,黑色莲瓣华光大盛,那些靠近他们的行尸也口中发出阴阴的惨叫,倒在地面不断挣扎着向他们爬去。整个庭院之中一时如同炼狱。 冥阎见状立即祭出一柄仙剑,在强大的灵气催动下,剑身立即暴涨数倍,并幻化出数十柄一模一样的剑形。剑气凌空以铺天之势向尸/体袭去。 尸身渐渐被四射的灵气穿透,随着凛冽的剑气,*灰飞烟灭,颛华歌隐隐听得空中不断传来哭嚎的声音。 这些生魂硬生生被剑气杀死,必是痛苦万分的。在她功法催动下,梵音更加强烈的震动起来,似乎在超渡着这些无辜的生魂。即便她心有不忍,但是他们最后的唯一出路。 被魔吸尽精气、灵气,这些仆役已经成了无意识的傀儡,只有*得到真正的解脱,也就是死去。他们的灵魂才会真正地苏醒过来。 看见院子的仆役魂飞魄散,李杏言放开她的父母,冥阎的剑影如同伤不到她一般。她这些拂开无关痛痒的伤害慢慢走向操控着灵力的颛华歌。 正当黑莲花瓣一片片破碎开时,天空突然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搅动着这梦境中永恒的夜空。一股极强的吸力,拉扯着她。颛华歌还来不及多挣扎一下便被卷入天空之中。 无边的黑暗,就像永远不知道哪里是出口一样,与外面隔绝。她仍然能够听见看见李杏言与冥阎薛氤书的缠斗之声,可是他们却没发现她的存在。 颛华歌紧紧盯着他们,冥阎似乎受了些伤,薛氤书灵力已经支撑不住了。她心中暗暗着急,试图打破这个虚空牢笼可是灵力都被虚空吞噬。 一个巴掌大的黑色莲花在手中展开,颛华歌双眼渐渐变得血红。剧烈的电闪不断跳跃在莲花中心,尖锐刺骨的戾气似乎要穿透整个空间。 就在那磅礴的灵力要炸开时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你是颛华歌?” 颛华歌用神识探着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只见眼前的空间渐渐扭曲出一个人形来。看不清面容,他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团浓雾之中。 “梦魔?”颛华歌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面目阴寒。 也不顾她强烈的敌意,梦魔径直她跪下,“少主。” 颛华歌神情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也是你制造的一个梦?” “属下不敢,属下之前一直不敢确认。但少主受伤时血液中散发的威压,还有您手中的灭世黑莲让属下不敢不相信。还您的姓氏正是魔尊……”梦魔恭恭敬敬地俯首在地。“您几年前在迷衍之林失去气息,烛阴大人便一直率人在找您。” 灵宝确实说过自己身上与魔界有些联系,可是颛华歌此时依旧无法相信,她是仙门子弟,怎么可以与魔界有来往? 颛华歌冷冷地看着他,“别叫我少主,你要我信你?那你便离开这李塘,不要再为祸人间。” 季秉风说过梦魔已是罗天真魔之境,自己与之不知差了多少个境界,既然不能强行打败他那么只能如此了。 见颛华歌仍是不信,梦魔将头埋得更低,“若是属下有一字的欺瞒,但凭心魔啃噬!少……您能否与属下一同离开?您血脉即将苏醒,只要您跟属下一同回去,待过些时日烛阴大人一出关就能帮您记起以前的事。” 被心魔啃噬是所有修炼之人最害怕的事情,哪怕修为再高也抵不过那日夜违背心的痛苦。除非他已经没有心了。 颛华歌看着匍匐在她跟前的梦魔,心中的恐惧无限地被放大。 想起楚斩楼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有给她的敛魂珠。想起灵宝对她血脉一次次的质疑,直到后来一次次劝她离开濮华。想起梦境中她被焚灼受伤后突然消失的雷火。 她隐隐预感眼前这个人说的是真的,但是这一切她却不敢相信。 她怎么可能是魔。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若你不离开,我便与你殊死一搏。”颛华歌很快反应过来,压下慌乱冷冷看着他。 这时,她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颛华歌神识下意识地一看,发现薛氤书染上了尸毒口中不断吐出鲜血在地上挣扎,血红染了满地。 冥阎正对付着一波尸/体群,面上虽焦躁奈何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杏言的苍白的手慢慢伸向薛氤书的脖颈。 不敢再迟疑颛华歌立即朝梦魔说道:“让我出去!” “少主,就算您出去这样也打不过他们。”梦魔抬起头望向颛华歌,不紧不慢地说。 隔着浓厚的黑雾,颛华歌似要看穿他,问道:“那要如何?” “杀了那两个棺材中的人,这里的一切就会解脱。他们是这个梦境中的尸蛊本源。”他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带着蛊惑。 “你是说李杏言的父母?”颛华歌不敢置信地道。 第34章 毁尸灭迹 “如同刚才杀死的仆役一般,他们早都已经是死尸。少主,拖延得越久,对那些人就越没有好处。”梦魔嗓音低沉。 颛华歌觉得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虽然她确实感受到棺材中的人已经死了,可那毕竟是李杏言的父母。 “啊!”耳边薛氤书的惨叫不断传来,她看见李杏言的双手已经深深没入她的皮肤。梦魔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选择,他的身影几尽与黑色混成一潭,浓稠得化不开。“你看见的都是真的。” 一时颛华歌心下无比烦躁,手中的闪电直直向他劈去,随着一阵皮肉烧焦的气味。梦魔没有任何反抗,他跟前的雾气淡了些,瞬间颛华歌感受到这里灵气汹涌,那团黑雾很快又聚拢了来。 见自己对他的伤害没有任何效果,颛华歌的手不断捏紧。 就在薛氤书几乎气绝之时,她不再犹疑,血红的灵气凝成剑影直接破开她的意念,破开这片虚空,直直插入棺材中两人的心脏。 两个空间就在这眨眼之间重合,冲天的红光破开浓墨般的黑雾。两柄血红的剑牢牢钉在尸体的胸口,尸身不断抽搐着,面目扭曲。黑色的血污从伤口如泉涌般流出,天开始亮了起来。整个李塘渐渐苏醒,阴霾正在驱散。 “爹!娘!”一声撕心的声音惊醒了她,颛华歌还来不及回过头便被强烈的力道推开,她连向后退了几步看见满身血污的李杏言瞪着充血的双眼满是凶狠地看着她。“颛华歌!你做了什么?!” 灵气凝成的剑身渐渐消失淡去,尸身也停止了抽搐。李杏言铺在老人身上,泪水流了满面悲痛欲绝,“爹,娘,你们醒醒啊!” 似是听到女儿的声音,老人竟缓缓睁开了双眼,十分吃力地看着她道:“言言……你回……回来啦。” “爹,你忍忍,女儿有丹药,你和娘会好的。”说罢便急急忙忙翻找着储物袋。却就在她找到续命的丹药时,老人却合上了双眼,再也没有气息。 李杏言努力将丹药塞进老人的嘴里,却没有半点反应。当身体最后一丝温度也流失,便是彻骨的僵硬。 李塘镇本是个世外桃源当地的村民没有修炼的习惯,所以凡人之躯根本受不了颛华歌这凛冽□□的灵气,两个老人的尸体渐渐变得透明,而后随着红色灵气一起消失。 冥阎扶着奄奄一息的薛氤书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深色莫测半响没有说话。 方才他正与尸群缠斗不已,只见一道剧烈的红芒后,尸体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宅院只是一座普通院子。院落中只有他们三人。突然的巨变冥阎一时没反应过来,莫名地一抬眼,却看见了站厅堂中的颛华歌。只见她的灵气聚成了狂暴的剑气。 一切都还来不及阻止,他们三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颛华歌杀掉了李杏言的父母。 什么都像刚刚醒过来一般,梦魔早已不见踪迹。一切就像一场梦。而厅堂的棺材、纸钱、香蜡……无一不提醒着所有人那一切都曾真真实实地存在过。 当父母的身体彻底消失后,李杏言极力压制着身躯的颤抖。“枉我这样对你,颛华歌你这个贱/人!还我爹娘的命来!” 话音刚落一道强烈的杀意直指颛华歌咽喉。李杏言那纤尘不染的纯白衣裙已经染满了鲜血,整个人如同地狱中爬上来的修罗。李杏言的修为远不及她,颛华歌只微微一个闪身就避开了她强烈的攻势。 看着她有些癫狂的样子,颛华歌试图解释,“我没有杀你父母,杏言,他们早就已经死了。如果不毁掉你爹娘的尸体,李塘永远都会被困在梦魔的结界里面。” “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亲眼所见,你还要狡辩。杀人偿命,此仇不报,我李杏言誓不为人。”李杏言看着颛华歌,只觉得这张脸可憎至极。她手中的剑泛着幽幽寒光,直指颛华歌。 正当她欲开口,周围渐渐嘈杂起来。颛华歌向门口看去发现是季秉风一行人。 “住手!”季秉风看着刀剑相向的两人,脸色阴沉地出声喝道。“同门相残成何体统!” “季师兄,这个贱/人她……”“够了!我都知道了!”季秉风不待她说完便出声打断。梦魔的结界一破他们便醒了过来,这方圆几十里发生的事季秉风知道得清清楚楚。 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颛华歌,“李师妹,待回山门这件事定会与你一个公道,现下还是先打点好你爹娘的后事吧。”季秉风言辞恳切地向李杏言道。 “爹,娘……”李杏言反复念着,随即失声痛哭。季秉风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安排了两三个弟子留在这里暂时替李杏言处理家中的事。受了重伤的薛氤书也留了下来,其余的全部都随他去其他地方察探。 “走吧。”季秉风走过颛华歌身旁时低声说了一句。颛华歌的目光从薛氤书落到跪坐在地上的李杏言终是跟了上去。 两人走在最后,颛华歌跟在他身后一直没有作声。季秉风着一直埋着头的她,挑了挑英挺的眉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不打算和我解释解释?” 迟疑了一下,颛华歌还是开口道,“他们早就死了,我没有杀他们。不毁了他们的尸体这梦境破不了。” 听着她的话季秉风目光如炬,“那你是如何知道毁了那两具尸体就可以破了这梦境的?” “灵宝与我说过那两具尸体有些不对劲,方才那宅院之中是梦境中魔气最重的地方。她爹娘已经是死尸了却仍能指示李杏言,这也是蹊跷的地方。” 颛华歌说话时心里有些紧张,其实自从进了宅院,她就没有感受到过灵宝的气息了。直到刚才梦境破裂,她才再次感觉灵宝的神识在虚空介子中波动。 “哦?”季秉风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整个李塘的灵气之前被梦魔全部汲取得一干二净,曾经的世外仙源现在已是荒凉一片满目疮痍。颛华歌抬起手,感受着空气中极为稀薄的灵气,想起梦魔刚才给她说的那些事,心里有些难过。 所有的人大梦初醒,眼中全是迷茫惊恐。“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颛华歌来到曾经住过的客栈,掌柜看着衰老了几十岁的一众人不敢置信地问道。修炼之人五识本就分外敏感,颛华歌只觉得整个李塘响遍了哀嚎。 “姑娘,是你!你们可是濮华的仙人?”小二仍记得她,颤颤巍巍走到她和季秉风跟前,“姑娘,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我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颛华歌看着他满是哀求的眼睛,终究没能答上。“这里只是做了一场梦,一切会好的,既然来了我们定当想办法解决。大家不要慌乱。” 濮华在李塘镇的人心中自是无上的精神支柱,有季秉风的一席话村民的躁动也少了许多。只是众人仍是难以接受陡然而至的苍老与家乡的衰败。 走远以后,颛华歌忍不住问他,“季师兄,这真的有法子吗?” “禀过仙尊再说吧。”季秉风看着远方,心下也不确定起来。 大半日过去,所有弟子将每个角落都仔细搜寻一番,李塘确实再无一丝污秽的魔气。在众人帮助下李杏言也很快将宅院也重新布置好。 二十一人便不敢有任何耽搁,立即启程迅速返回濮华回禀任务。 濮华山,碧霄宫。 季秉风跪在殿中恭敬地回禀此次任务的出行状况,“启禀仙尊、玄尊,此次梦魇祸难李塘镇共失踪百二十人,遇难八十九人。其余人因体内灵气枯竭极速衰老,整个李塘生灵涂炭……” 高台之上,甫修涯微微点头,“灵气枯损之事我已安排了蓬九等人去处理,此次本是一个试炼,你们能将梦魔能被驱逐本尊倒是有些意外。” “倒是不错,这一行想来尔等也是受益匪浅。下来好好调息,修为定会有所突破。”严无咎探视着一干人的修为,满意地说道。“若没什么事,就下去吧。” 正当众人准备退下时,李杏言突然上前,“弟子有一事求仙尊、玄尊主持公道。” 季秉风面色有些尴尬地抬头看了一眼甫修涯。甫修涯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出声道:“既然如此,不相干的人都下去。且去功德堂领取你们份例的灵石丹药。” 众人闻言整齐行过礼后整齐退了下去。旷阔的大殿只剩下季秉风、颛华歌、李杏言、冥阎四人。 颛华歌看着主动留下的冥阎心里有些意外,这人不是不喜欢多管闲事吗。感受到她的目光冥阎淡漠地移开视线没有多看她一眼,仍是恭谨地立在一旁。 “你是李杏言?”严无咎目光有些阴沉地看着她,下山前擅闯碧霄宫不知礼数轻重让他印象着实有些深刻。 “回玄尊弟子正是蓬九玄仙座下弟子。”李杏言匐在地上答道。 “你有何事?”严无咎言语中依旧是不喜。 “禀仙尊、玄尊,颛华歌在李塘镇杀害弟子父母并手段残忍地毁去尸首。弟子今日只求仙尊、玄尊能替弟子主持公道。”李杏言跪在殿内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久久不散。 甫修涯神情终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他看向同样匐在地上的颛华歌,薄唇轻启,“你说。” 第35章 秉烛夜读 颛华歌抬起头,看着甫修涯。“回禀师尊,弟子毁灭的只是他们的尸身,没有杀人。”她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也看不懂。甚至她不知道该怎样去辩驳。 甫修涯没有做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弟子知道自己做法欠妥。但杏言的父母就是李塘尸蛊蔓延的原因,当时情况迫切,弟子是不得已之举。对不起,杏言。”颛华歌已经感受到那强烈的威压,若是说错说漏一个字…… 你信我吗?师傅。颛华歌在心里默默念着,身上有些紧绷。 严无咎面上也是凝重,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颛华歌进过万云楼,她的品性他也是信得过的。只是这事若无人作证她的清白,这事也就不能随意了解。毕竟传出去对濮华声誉不好,“秉风,你当时可在?” 季秉风看了颛华歌一眼,他虽相信她可是当时确实没有看到。心中也有些愧疚:“弟子当时在昏迷中……所以并不清楚。” “这……”严无咎看向坐在大殿高台正中的甫修涯,等他定夺。颛华歌双手紧紧攥着袖角,低垂着头。 大殿中瞬间寂静下来。 这时方才留下的冥阎突然站了出来,走上前不紧不慢地说道:“启禀仙尊,玄尊。李杏言父母当时的确已是死尸一具,弟子当时在场看得清楚。” 颛华歌有些讶异地看向一旁的冥阎,他自从知道自己瞒了他总是没什么好脸色,他竟会站出来帮她。冥阎仍旧没有理她,眼光看向一旁。 甫修涯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几人,最后落在李杏言身上。李塘中发生的事情他多少都预知到了一些,“颛儿做法的确欠妥,但在那样情况也无可厚非。你父母之事,若是有需要之物你尽去功德堂领取,我会吩咐崇安从旁协助。” 李杏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即使她是掌门弟子但怎么可以凭借三言两语就草菅人命。“仙……”她话还没说完便感受到一阵极为沉重的威压,五脏六腑一阵剧痛。 严无咎有些厌烦地看她一眼,声音浑厚如钟,“念在你哀痛亲人的份上,下山前你所犯的过错暂且不予追究,各自好自为之,下次必没有这样的事!” 李杏言匍匐在地,听着严无咎的话身躯不由得一颤。 似是在极力制压住了情绪,半响,她终究答应卑微地俯下身,“弟子谢过仙尊、玄尊。”指甲已经深深抠入了肉里,这样的仇恨,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忍了去,她看得清清楚楚自己爹娘当时分明活着。 可是现在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信她,甫修涯,严无咎都向着那个贱/人,甚至连冥阎也帮着那个贱/人…… 血红的剑影插/入他们心脏时那凄厉的惨叫犹如回荡在她耳边。“颛华歌,这样的仇,有一天我定要你数百倍奉还。”李杏言在心里暗暗说道,眼底尽是恨意。 ———————————————————————————————————————— 所有人都散去,偌大的碧霄宫只剩下颛华歌与甫修涯两人。 颛华歌站在他身前,“师傅。”她低低叫着,声音中似有些委屈。 “嗯?”甫修涯难得地略挑眉,但神色并无任何不悦之意。 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她迅速抬了抬头看他。 “走罢,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我相信你的。”甫修涯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他说相信她。颛华歌起先在原地愣了一下,“哦。”接着便快速地便跟了上去,脚步中颇有几分欢快。 不远处,李杏言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满是怨毒。甫修涯感受到身后的视线,神色略一低沉。 但很快一切都像没有发生一般,整个濮华依旧一片祥乐。 回到宸陨殿,颛华歌莫名又觉得有些紧张,低垂着头老老实实跟在甫修涯身后大气不敢出,脑子里有些混混呼呼。 走在前方的甫修涯突然顿住脚步,“唉哟。”她措防不及扑在了甫修涯的背上,温度微微透过衣料传来,极好闻的幽淡熏香扑入她的鼻息中,一直流尽她的心里。一时间她有些飘飘然。 甫修涯转过身,一只手托住她,一只手直接向她脑袋上敲去。“唉,师傅,疼!”颛华歌这才慌忙起身,捂住被他敲过的额角,眼睛瞪得圆鼓鼓地看着他,“干嘛打我?”她无声地控诉,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意思。 她的身量又长高了一些,正是豆蔻芳华,看着快长开的她。甫修涯微微有些叹息。“做事仔细着些,别恍恍惚惚地。” “噢……知道了。”见他没有生气颛华歌拖长了声音回答他。 “这些时日,你体内的骨寒毒可还好?”看着古怪精灵的小徒弟,甫修涯忍不住多了些话问道。 “回师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作了哦。”颛华歌见他难得地关心自己,也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轻轻挑眉答他。 “那就好。”甫修涯点点头,有些失笑。又敲了次她的脑袋,“回来了便好生收心静下来修炼。明日该是来背书的日子,快去看书罢。” “师傅!”颛华歌觉得额头快被敲碎了。她出去了好些日子,之前赶着修炼极少去藏经塔背书,但明日确实是三月的考核之期。 “能不能宽限几天?”她沉默着,用眼神控倾诉自己的愿望。 甫修涯摇了摇头,“不行。”他无声地拒绝。 “啊?!”颛华歌痛苦地闭上眼,“真的不能吗?”她眼里全是可怜兮兮的哀求。 “不行。”甫修涯依旧没答应她。 颛华歌见没效果于是默默转过身朝藏经塔飞奔而去。她欠了好多书没背!! ———————————————————————————————————————— 深夜,藏经塔。 “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这些时日她已经许久没有休息过,之前一直因为梦魔的事情绷住整个神经,还有对李杏言的歉疚。所以整个人十分疲惫。 颛华歌支着脸颊,即使能凭借灵气强撑着不倒下,她依旧感觉眼皮子不停地在打架,好沉。 “从革作辛,稼穑作甘,作甘……” 终究没支撑住,只听得“噗通”一声,颛华歌就已倒在桌上熟睡过去,案前的烛光不断跳跃闪烁,夜明珠的光华笼罩着整个藏经塔,她昏沉入睡。 但没多久,突然头上一阵剧痛,生生痛醒她。“干嘛!”颛华歌有些愤怒地使出一道灵气朝着那方向拍过去。 看着已经被惊醒的她,“啊哈哈哈哈,小歌你又偷懒,看你明日背书怎么办。”感受到向他灵气打过来,灵宝轻松地一扭身子,就避开了那道满含怒气的气息。 他的身躯虽然肥胖但灵活。 灵宝躲得远远地向着她挤眉弄眼,却不靠近半步。“你这般偷懒,看仙尊明日不罚你才怪。还拿我出气,早知道我才不陪你!”说着他最后朝颛华歌做了一个鬼脸,便极其不仗义地独自跑回房睡觉了。 颛华歌有些头疼,书确实不得不看。于是她强忍着困倦闭着眼睛微微调息后又继续背书。 “有地道焉,不可以水火金土木尽称也,故律之以柔刚;有人道焉······”她的声音极低,如同呢喃。现在寂静的宸陨峰上恐怕只有夜明珠与寂寥的月华相伴她了。 “痴儿。”甫修涯听得那柔软的声音,不由得叹道。 其实他与月华,都在伴她。 直到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颛华歌才趴在桌子上打算暂时眯一会儿,待会儿师傅还要考察她背书的情况。 “我就知道!你离了我只会偷懒罢!唔……唔!”一大早灵宝便来到门口,透过窗子他看见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颛华歌便开始嚷嚷起来。话还没说完他便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灵宝的手挤着自己胖胖的脸颊有些惊恐地四处张望,却发现不远处的甫修涯,立即跑至他跟前,“唔唔……唔!”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求他帮忙。 甫修涯淡淡瞥了他一眼,“莫吵了她。” 灵宝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他:“唔!唔唔。”脸上全是谄媚讨好的笑容。 当灵宝示意自己明白后就立即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多谢仙尊。其实我也是不忍打搅小歌的,但毕竟你要她今天要背书,傻姑娘估计背了一晚……”没说两句他便发现自己这次根本发不出声音了。灵宝急得手忙脚乱。 “两个时辰后你便能说话了。”说完甫修涯头也不回地进了藏经塔。留下灵宝一人独自呆立在原地。 颛华歌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昏昏沉沉,甫修涯进去也没叫醒她。默默地替她整理好桌上有些散乱的书籍。却见她眉头微微蹙着似是睡得极不安稳。 甫修涯弯下身径自抱住她,走向她的房间。 沉沉的睡梦中颛华歌纤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眉头舒展开来。 灵宝看着眼前一幕,嘴里塞得进两个鸡蛋。 第36章 冥河寻魂 颛华歌醒来时时辰已过了正午,她慌慌张张地起身却发现躺在自己房间里。 今晨她不是就在桌上趴着眯了一会儿吗,宸陨殿只有他们师徒二人,灵宝肯定是没那么好心把她送过来的。那必然是师傅,想到这里她心里忍不住高兴。 “小歌,你醒啦?”感受到房里人的动静,灵宝这时探着半个身子从窗口望进来,语气出奇地温柔软绵。“你若还困大可再睡会儿,昨夜你背了一宿的书。” “灵宝,你怎么了?”颛华歌心里有些诧异,灵宝今日画风有些不太正常。正常情况下他不该是早就气势汹汹地来叫醒她说她偷懒吗? “嘿嘿,仙尊说的背书的事不急,你休息好再过去也不迟。”灵宝眨眨乌黑溜溜的眼。 见他这番,颛华歌多少也明白了些,“灵宝,你做了什么事情被师傅罚了?” “呵呵,才没有的,你既然醒了那便早些去找仙尊吧。我去膳食堂吃东西了,顺便去看看氤书,她中了很重的尸毒还未解。”说罢他便一溜烟地跑得不见踪影。 “氤书她……”她还没来得及出声,灵宝已经不见了。梦魔的禁制不是已经解了吗,李塘镇的村民们都已经无事,就连李杏言都已经清醒。薛氤书体内怎么还会有尸毒? 在宅院中薛氤书中的毒似乎是当时神智不清的李杏言染给她的。颛华歌盘腿坐在床上前前后后地想着梦境中的事心里渐渐浮上不安。 颛华歌重新换了一身月白缀绿腰的裙衫,略作收拾便去宸陨殿大殿找甫修涯。甫修涯似是在等她,随意翻弄着案几上的几本书,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正是她应当背的。 “师傅?”她坐在案旁。甫修涯合上书页,“今晨可休息好了?”看着她,他语气淡淡。 “休息得可好了,多谢师傅。”颛华歌连忙点头。 “你这回下山可见过梦魔?”颛华歌心里突然一跳,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敢也不愿对他撒谎,见过是没错,可是梦魔叫她“少主”,这让她如何开口解释。 察觉到她的紧张,甫修涯继续道,“此次派你去便是想叫你看看这世间遭到魔界荼毒的下场。得到成仙断不可忘记苍生本源。我不希望你与魔族之间有什么牵扯。” “是,师傅。”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无力辩解,只能低声答应。 “你身为我甫修涯唯一一个弟子,若你当真与魔族有牵扯,我必将亲手杀了你。这是我唯一底线。”甫修涯最后风轻云淡道,颛华歌几乎以为那句话是她的错觉。 颛华歌坐在原地不敢动,强压下内心不断蔓延的恐惧。半响,她有些艰难地说:“我不会的,师傅。永远不会。” 甫修涯定定地打量着她,终于才出声:“回去吧,薛氤书回山后一直昏迷,你若得空就去昇阳峰看看她。” 她与薛氤书,崇安等人的关系甫修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从来没有过问过。颛华歌想起午时灵宝给她说过的话,不安愈来愈强烈,甫修涯这样一个冷清的人竟然特意和她说这事。 “是,师傅。”说完她脚步有些慌乱地向昇阳峰赶去。有那么一刻她想逃离他身边。 颛华歌急急忙忙来到昇阳峰。 薛氤书正躺在床上,原本楚楚动人的白玉小脸此时因为毒素已经变得灰黑,比起之前消瘦了许多。整个人昏迷不醒。颛华歌见冥阎在一旁照顾她有些意外。 “冥阎,你怎么在这儿?灵宝呢?”她仍是问道。 “我为何不能在这?难不成待你睡醒了过来?灵宝刚走。”冥阎没好气地说。 颛华歌走到薛氤书床边,看着形容枯槁的她,心里一阵心疼。“别碰!你也想和氤书一样中毒?”正当她欲伸手时冥阎立即出声阻止,迅速拉住了她。“这毒极厉害,碰不得的。” “我们回来的时候不是氤书不是已经无事了吗?她现在怎么会这样?”颛华歌挣开他因着焦急语气有些气恼。 冥阎的神色有些难看,难得认真地向她解释:“我也不知道,今晨仙尊和师尊都来看过了,这尸毒似蛊似毒,无药可解,现下只是暂时压制住了。长佥仙君又未醒,师傅已经派人去寻药宗看有无可解之法。” 来到濮华颛华歌听人说过,世间没有药宗不可解的毒,不可炼制的丹药。但她同样听人说过药宗神出鬼没行事又极为诡异,哪里是那般容易寻的……那是一个独立于仙界与人的存在。这几年不知哥哥在那里可好。 她没有想过梦魔竟然留下了这样阴邪的蛊毒。 “喂,臭丫头,你发什么呆。”见她神情有些恍惚冥阎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颛华歌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薛氤书,于是她将冥阎拉至屏风外的小隔间。冥阎对薛氤书的态度让她实在捉摸不透,若说无情偏偏这时又守在她身旁,说有情平日却偏偏置她千里之外。 “你与氤书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觉得有些不好直接问出口,于是斟酌着压低声音试探着。 冥阎见状也明白她想问什么,一收平时对她那爱理不理的样子,极认真地回答她:“我与氤书的确从小一起长大,她于我只是妹妹。对她我从没有过男女之情。平日她对我如何你也知道,我不希望她错付真心。现在她病重,作为兄长我责无旁贷。” 冥阎顿了顿,“待她醒了,今后帮着我劝劝她吧。我还有些事,你若有空先在这儿替我照顾她,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颛华歌一时语塞,只要薛氤书想不明白光与冥阎说了又有何作用。她只有点头答应:“那好,我先进去看看。昨日谢谢你替我说话。” “你可是我手下的小弟,帮帮你倒也是分内之事。”冥阎拍拍她肩膀故作轻松道。 当颛华歌再来到薛氤书身边时,她却看见氤书的脸颊上全是斑驳的泪痕,面色的灰黑似是更重了一些。 难道方才的话她听见了?“氤书?”颛华歌低声叫她,过了许久,她见她睫毛微微一颤,眼睛有些吃力地微微睁开。“华歌。” “氤书你醒了?”颛华歌有些欣喜地趴在她身边,“你等等,我去叫人过来,很快都会好起来的。” “别……”薛氤书声音极为嘶哑地叫住她。“毒……应是解不了的……” “别说傻话。”“你听我说……”薛氤书努力打断她,气若游丝。“我身上的不是毒,是梦魔种下的一个蛊。我在昏迷中都看到了,这是李杏言的心毒,如若要解也必须要李杏言心中的怨恨消失……” “李杏言?!”见她脸上的痛苦之色,颛华歌赶忙道:“你一定没事的,我去找杏言,你忍着没事的。” “没有三言两语就会消灭的恨,就像爱人一样,你去求她也定是徒劳……你和冥阎哥哥说的我都听见了。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他不喜欢我,从小就知道的。但是我依然舍不得他,放不下他……” 薛氤书双手抓着床沿,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吃力,稍喘了口气她强打着精神继续向她说:“你是我离家后唯一的一个朋友,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如果我没挨过去……你别伤心,好好过下去,你终会遇见爱你疼你之人。记得替我告诉冥阎哥哥,我不后悔爱他,从没有一天后悔……”说完她缓缓阖上了眼,身体的温度迅速地流失,没有了生机。 “氤书!”冥阎这时又慌忙跑进来,刚才他走到一半心里突然感受到一阵疼痛,刻骨铭心的疼。几乎让他窒息,强烈的不安瞬间席卷了他,让他不由得去而复返。 在他进门前却听见她说的最后那句不后悔。冥阎也再不顾尸毒,将薛氤书紧紧抱在怀中,“氤书……醒醒……”他低喃,抱着身体阴凉的她冥阎心里突然如同空了一块。 在薛氤书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的玉坠瞬间炸裂开来。严无咎感应到后几乎也是立马赶过来,连甫修涯也同他一起过来了。 薛氤书不仅是三尊座下亲传弟子,更是聚云城世家之女,严无咎不得不多上心几分,若这样不明不白死了定是不好向她家中交代。 “弟子参见仙尊,玄尊。求玄尊救救氤书吧。”颛华歌见他来了,强止住哽咽央求。 见到房内已无声息的薛氤书,严无咎神情十分凝重,现下这事还没传出去,若能补救必要抓紧。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甫修涯后便示意冥阎将薛氤书放下。 甫修涯来到薛氤书身旁仔细查视一番,运起仙力,磅礴的仙力陡然暴出。整个房间皆被中正冷清的灵气包围,浩瀚灵气源源不断地裹住薛氤书的尸/体,又迅速四散开来。 因着薛氤书肉身的死去,她身体中的尸毒正缓缓褪去,身体皮肤变得极为惨白,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色魔气随甫修涯的仙力消失化开。 时间过得分外缓慢,连每一秒都被深深地延长。颛华歌觉得心如高高悬起,眼也不敢转地注视着两人。 半响,甫修涯睁开眼,面色有些沉:“她的魂魄已在冥界,但被魔毒啃噬得这样残缺定是无法投生。要找回她现在必须尽快赶去冥界一趟。” 冥界是六界的中转之界,除了凡人,神仙妖魔皆入不了,或者说没有神仙妖魔愿去,仙者阳气太重,妖魔阴晦太重。都会极大地折损修为。且这是去寻回薛氤书的魂魄,人自然越少越好。但冥界冥河畔阴鬼魂魄无数,普通修炼之人只身前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弟子愿去。” 第37章 三生石录 子时。宸陨殿前甫修涯,颛华歌,冥阎,严无咎同他座下其他两名弟子皆在。 月圆之时,阴气大盛。一个诡谲的阵法在地上缓缓形成。上临丙奇与九天,下临生门,这时时间与空间交汇刚好结成一个盲点。 地面上阵法闪着幽幽白光,阵法之上的空间生生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我已替你二人抹去了身上的生人气息。三日之内不管有无结果必须回来,三日一过你二人必承受不住冥界阴气,到时肉身一被损毁就永远无法回来。”甫修涯布完阵便仔细地交代着颛华歌。 他冷清的声音多了许多凝重:“我曾经打入你识海的神识一到时辰就会提醒你。颛儿,这次是进入另一个界不同于之前,记住,万不可耽搁。” 甫修涯头一次有些放不下心,难得地多嘱咐了几句。若不是颛华歌与冥阎同薛氤书最为熟识,意识里更容易寻到她的魂魄,他定是无法同意让他二人去。 因此趟是为了将薛氤书魂魄找回来所以两人不可能大张旗鼓前去,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颛华歌只有结丹之境,冥阎虽已达出窍后期,但在那样孤鬼遍地的险恶环境下,若被阴戾阴鬼发现两人也将难以自保。 “弟子记住了。”颛华歌似察觉甫修涯的担心,她向他点点头。 见甫修涯交代完,严无咎上前手中一团紫色光晕闪现,“如遇到危险,这两张符箓会助你们一臂之力,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使用。”待光晕散去手上便出现两张符箓,上面写着冗长繁复的经文。颛华歌伸手一接过,便感受到了其中庞大的仙力。 “师尊,弟子愿同师弟师妹一同前去。”见着初入门派不久的两人季秉风忍不住上前道,刚毅的脸上尽是诚恳之意。 严无咎心下有些慨叹,但仍是严肃着脸看不出分毫其他表情,“就他二人,人去越多对寻找魂魄越不利。” “师尊……”“不必再说了!”季秉风还想说却被他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严无咎转眼看向颛华歌:“记得你师傅给你说的,不论遇见什么万不可逗留。” 见状灵宝也皱着小脸担心地说道:“小歌,一定要早些回来。”颛华歌摸摸他的头答应他。 最后她转头看着甫修涯笑了笑点头:“弟子会记住师傅说过的。” 说罢便与冥阎走入阵法,天上月华白光大盛,地面上阵法不断汹涌地变化,空中的撕裂将二人瞬间吞了进去。 ——————————————————————————————————————— 阵法催动后,半柱香不到,颛华歌与冥阎来到鬼门关前。 鬼门关是进入冥界的必经关卡。二人站在关下,只见一座高耸入云的牌楼上面横书着苍劲有力的“鬼门关”三个大字。楼塔有十八个鬼王驻守,两个把门小鬼把守。森严壁垒、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四周不断有鬼魂游过,伴随着有些凄厉的哀叫颛华歌渐渐觉着身上有些发寒,这里的阴气实在太重了,没过多久她身上就越来越冷极为难受。 “诶诶,新来的,别插队。”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不耐烦地推了推他们两人,眼底尽是精光。趁着把门小鬼不注意老头直接把他们推进了敞开的鬼门内。 “臭丫头抓紧时间,快走。”冥阎见状低声催促她。颛华歌赶紧紧紧跟上前。 “你们两个站住!走什么,就是你们俩,站住!” 两人心中一凛。前方陡然生出了一道屏障,颛华歌忍不住一回头,却见牛头马面正凶神恶煞地盯着她和冥阎。她心底忍不住哀嚎一声,真是出师不利。 颛华歌伸手拉了拉面色僵硬的冥阎,若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以硬闯。于是她笑嘻嘻地朝着马面恭维着:“大人,对不住,小的耳朵不大好刚才没听见。若有得罪还望海涵,不知大人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见他二人识抬举,马面神色稍稍缓和了些,“方才怎的没见你二人接受盘查,可莫是偷偷溜进来的!你们卒于何时何地的?” 颛华歌心里猛地一惊,这事若胡编乱造定会立即遭识破。 她暗暗看了冥阎一眼,只怕现在真的无法偷偷潜进去了,看来只有硬闯。正当二人要运起灵气要强行闯关时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大人,大人。莫急!莫急!”老头迅速地隔在马面与颛华歌冥阎之间,似护着他们。 “犬子与小女皆是福莱九荷村人,因着一场大火皆卒于昨日酉时三刻。孩儿们的娘死得早,我含辛茹苦将他们拉扯大,父子三人相依为命,却遭如此横祸,大人你可要为小的们做主啊!呜呜……”只见方才推他们的那老头子上前伸手拖着牛头马面凄苦地哭诉道。 牛头最不喜人这般哭哭啼啼的样子,他整日见着这些怨诉早已经麻木了。老头所报的确实是实事。于是他使力微微推开老头,“天灾*生死有命,快去投胎,走走走走走别在这里捣乱。” 老头被推了一个趔趄,心中气愤不已。指着颛华歌冥阎二人继续哭道:“呜呜……你这两个不孝子还愣着做甚?只知道干站着看热闹。还不赶快来扶扶你们老子!惠兰你为何要这么早走,留下我一个孤零零老头子拉扯这两个狼心狗肺的小东西……” “真是可怜。” “我隔壁的周婶也是,男人死得早,养了一个不孝子。” …… 往往鬼比凡人更八卦,他们看尽了世事,嘴是最刻薄的。 老头的哭嚎成功引来了周围的鬼魂七嘴八舌地指指点点,一时间四处鬼音灌耳,颛华歌觉得头有些晕,赶忙去扶着老头。冥阎也察觉了势头的不对,牛头马面正盯着他们,所以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上前托住他。 终于两人随着步履蹒跚的老人顺利进入鬼门关。直到踏上黄泉路,颛华歌与冥阎便放开老头。 黄泉路上盛开着成片的彼岸花。花叶两不相见,放眼望去满是绯红,这是鬼魂这辈子能见的最后一道凄美风景。 “老人家多谢了。”毕竟他帮了他们,颛华歌松开他后还是客客气气地向他道谢。 老人点点头又看向冥阎,“小子,你呢?”冥阎见他如此有些别扭,“多谢。”说罢便把头扭向一边了。 “呵呵,你小子还是这性子。”老人低低一笑几不可闻地笑骂了一句,颛华歌和冥阎清楚看见他变动的唇形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听清楚他到底说的什么。这老头根本不是普通的鬼魂,两人心中顿时明白。 似是没有察觉到两人不喜的态度,老头依旧乐呵呵地看向两人:“二位是来找人的吧?” 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只有寥寥几人清楚,这人怎么会知道?冥阎见他问出神色不由得阴沉下去:“你如何知道的。”若是被冥府的人知道了不是什么好事。 “嘿嘿,真是来找人的,小子你别这样凶,我好歹也是帮过你。”老头欲伸手拍拍冥阎地肩膀却被他迅速躲开。 “咳”老人有些尴尬地掩饰,“那我不逗你们了。是甫修涯送你们下来的吧?那姑娘魂魄已经被梦魔的尸蛊腐蚀得残缺投不了胎,只能在忘川河畔游荡等待神魂具灭。” 他又上上下下地再次打量了两人一回,终于开口:“你们要找她不难,沿着这条黄泉路,走到尽头尽头那河叫忘川。她就在那儿。”说音一落老头便不见了踪影。 颛华歌与冥阎来到这里一时没有什么头绪,心下虽有些怀疑但依旧照着老头说的话去做了。 黄泉路的彼岸花开得惊心动魄,新生的路上唯一能眷恋的浮华。 约摸一个时辰,真如老头所说悠悠忘川出现在两人眼前。 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走过奈何桥有一个土台叫望乡台。望乡台边的孟婆亭中,一个叫孟婆的女人正守候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路人递上一碗孟婆汤。 无数的魂魄在排着队等待饮汤投胎。 走过奈何桥,在望乡台上看最后一眼人间,忘川水煮今生。孟婆汤忘今生。 颛华歌在他们脸上看见了他们生时的最后一个表情,遗憾、痛苦、欢愉……她将神识散开覆住整个河畔,却发现这些魂魄中根本没有薛氤书的气息。 反复查视虽是同样的结果但冥阎与颛华歌心里仍是有些不甘,这地方是魂魄最终的归处,薛氤书不在此处又能去哪里。于是两人便沿着黄泉路细细寻找起来。 有几个魂魄佝身匍匐在忘川的边上,他们捧着一捧忘川水凑在眼前,脸上时哭时笑。颛华歌有些好奇地走过去,却在幽碧的水中竟然看见了关于自己的细碎的片段。 她学着样子拘起一捧凑上面前,竟然看见了满天红霏她与祁予离别的场景。“哥哥!”可她还来不及反应画面就迅速地消失了。 急急忙忙她又捧了一捧,这回看见了她在宸陨殿中与甫修涯烹茶作画之景。 直至画面彻底消失,颛华歌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怅然若失。 “臭丫头,快过来。”颛华歌耳边突然响起冥阎声音。她寻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冥阎正站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旁。她走过去看见石头上刻着三个嶙峋的血红大字“三生石”。 这石头颛华歌是知道的,她在书中看过,忘川河边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三生石记载着所有生灵的前世今生和来世。 石头的年头想必是极久了,字已经有些模糊。而石头前赫然站着一个人,这人的魂魄颜色极为淡薄,似是随时将要消散。 “氤书!”颛华歌不由得出声叫道,可石头前的人如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他们般,没有半点反应。只是脸上泪痕斑斑。一身素衣,身形是那样的寂寥。 见她不做声,颛华歌顺着薛氤书的目光向石头中看去…… 第38章 铸魂【薛氤书·番外】 世人只知道黄泉路有剧毒美艳的彼岸花,却不知道可补六界生灵七魂六魄的铸魂草就生在忘川边,饮尽人世的眼泪忘川的水。 每株魂草中住着一个魂。 如同族里其他人一般一出生我便有了神识,躯体被包裹在牢牢的结界中,只知道无休止地沉睡。 我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作为一株魂草我时时刻刻凭着本能戒备收敛着身体中纯正的灵气,害怕被人发现,害怕被投入炼丹炉,所以我浑噩不知道外界变迁。 不同于其他铸魂草长在忘川边的地底,我生在望乡台上。长在望乡台许是一个意外。一直以来我心里是反感这个意外的,我离其他魂草太远,远到能只感知他们的存在却听不见他们的声息所以日子格外寂寞。 整日我都听得见鬼魂的哭泣,听尽他们的话语看他们的今生,嬉笑,忏悔,怀念。我在地底陪他们看着,有时甚至陪他们一起喜,一起骂。但我没有眼泪,所以我不知道恸哭是怎样的心痛。 因着我身边总是充斥着人间情爱,常年的耳濡目染我学会了分辨事情的对与不对,学会了分别各种不同的感情。看着俗世我早早地就明白了什么是七情六欲,神仙草也懂得了凡心。 纵使能看尽人间浮华,我觉着这样的日子依旧是那么无聊,就算能残喘千万年但我对着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也并没有表现多大的兴趣。因为我看见的都是别人的东西。 我不知道其他的铸魂草是怎样想的。但是我,我躺在这片腥腐的土地之中,怕被人发现,但又渴望被人寻到。纠结且矛盾。 冥河的天一直是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我觉得就像我现在的生活。孤寂平淡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我能感受到心底一直有什么在窜动,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牵引着我,让我打破这个禁锢。 直到有一天一阵陌生的脚步声,把我从睡梦中拉醒。 在黄泉与忘川畔游荡的都是鬼魂,我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真真实实踏在地上的脚步了,觉得惊奇。 “少主,这望乡台是鬼魂怀念今生的哭丧之地,忘川边风大我们早些回去吧。” 察觉有人来了我赶紧收敛气息,瑟缩在结界中不敢探视外面,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这些都是出于本能。我清楚听得衣料摩擦的声音,随后一个极好听的声音传来: “望乡台?生如何,世上之一遭也;死如何,物化之一瞬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尽则人死,死穷则再生,不过如此……”1 那声音如同在我耳畔一样,如同情人的呢喃,让人在不经意中深陷。 “只是看穿时,也就该饮这忘川的泉水和孟婆的汤了……”2那个人又道。 是啊,生生死死迟早要面对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我在这里看人无数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明白的人。 “咳咳……” “少主咱们快走罢,这里阴怨太重不宜久留,您要珍惜身子啊。” “无事,我身子我都知道。咳……” “外边都说那铸魂草长在咱们冥界,可谁都知道咱们这儿只有剧毒的彼岸花。若是寻得魂草替少主您补全魂魄……” “鲁伯,我长在冥界地府掌管六界生死轮回,这些事情早已看得看得无所谓了。由命也不错。” 被叫做鲁伯的人似乎是急了,“少主,若这百年里没有寻到法子,那一百年后您……” “好了,走罢。”男子似乎有些不喜,打断了老者的话。 我静静地听着,直到没有任何声音后我试探着散出一缕意识,却看见周围已经没有了身影,孤鬼们渐渐又飘了过来絮絮叨叨地念着曾经的不该与感伤。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有些后悔我应该跳出结界让他发现我。 “铸魂草。”他们是要寻我吗?补全他的魂魄让他活下去?我想帮他,但内心犹豫,我怕死我不敢。 自那日以后我很久都没见过他,但我每日都在盼望着他来,无时不刻地想。想他的声音,想他每个动作间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想他会是什么模样。我在结界上刻画着每一天,也许把结界上做满记号他就会出现了,我安慰自己。 甚至我下定决心下次见到他我一定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我就是他们正在苦苦寻找的铸魂草。 九九重阳,遍插茱萸少一人。 望乡台今日的鬼魂格外多,我听了整整一日的哭嚎觉得头晕目眩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现在好不容易清静了,正当我准备封掉所有意识时,我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是我反复在心底听了无数遍的声音。 这一刻我欣喜若狂。 我打起精神,大着胆子感受着望乡台上的一切却发现他情绪中的悲伤。 “你说,一百年后我是否也会以鬼魂之身踏上这望乡台回顾我这生?”四下一片沉寂,除了男子这里并没有其他人。 他在石阶上坐下,我偷偷迅速地看了一眼只看见他极苍白的修长手指,白得毫无血色。 我的心就像被高高悬起一般,手指紧张地捏成一团,我想出去,但又在害怕,害怕得全身止不住颤抖。我想时时见他,时时陪他,我想救他。但我怕死。 男子静默良久,他静静看着不远处那些在孟婆那里饮下汤准备投胎的鬼魂。 孟婆汤都是以人此生所流的泪熬成,我没有泪,我必不会饮的,看着那里推推搡搡的混乱我心里有些庆幸。可是他……我趁着他出神迅速地一抬眼。 一见萧郎终生误。我想我大抵是明白了平日里那些鬼魂所说的意思了。 不同于阴曹地府该有的深怨,他长了一张那样干净的脸,五官分明轮廓极好看。没有任何意外,他的脸上也是孱弱的苍白。 我从没见过真正的太阳,但我却知道他如同阳光让人想追逐。我觉得有些心疼,想伸手摸摸他。 没多久他就起身。我见他欲离去心里开始慌了,要叫住他吗?我隐隐约约有预感如果不出去见他我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他了。 “等等!”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从结界中钻了出来。我现在还是一粒魂草的种子所以身影十分淡薄,淡薄得像随时都会魂飞魄散一样。 他转过身似乎没料到这里还有人,看见我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姑娘?” “铸魂草可以救你?”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见着他我紧张地舌头打结直直地就问了出来。“我知道哪里有。” 他盯着我并未做声,“我真没骗你,就在这望乡台地底有一颗铸魂草种子,我守着它很久了。”怕他不相信我有些急。他的目光灼灼我怕再说下去会漏出破绽,于是掩饰般地蹲下身在地里不断翻找起来,翻找我的本命。 不久,我捧着一粒盈盈如玉的种子放在他面前,手一直在颤抖:“将它放置在蓄灵盅里每日取滴心头血喂养,百日就可长成。到时候公子将它……将它,用丹火将它……。” “姑娘你是?”没待我说完他便问出口,面上有些困惑。 我定了定神答他:“我是这株魂草的主人。”我心里庆幸他将我打断的,虽然我知道做出这个决定今后我会面对怎样的死,但一切由自己亲口说出也实在太残忍了。 “这魂草是姑娘的,你种它定是自己有用,我断不能随意接受。” 听他如此说我一时怔住了,他怎么会拒绝。“不,你一定要收下。”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不由分说地将魂草种放进他手心,他的手那样凉。凉得我周身都觉得是寒气。 “你叫什么名字?”我笑着问他,我只知道那天那人叫他少主。 “冥阎。” ———————————————————————————————————————— 我心里是满满的欢喜,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我趁着他一不注意便回到结界中去了。 “咦?姑娘?人呢……”我在他手心静静躺着,听着他找寻我的声音我心里忍不住窃喜却不做声答他。他摩挲着手中的魂草种子,我觉得身上除了冰凉还有些微微发痒。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阵阵说话声,有些吵闹。但在他身边我极安心,因着老是犯困我便无所顾忌昏昏沉沉地睡去。 迷梦中我尝到一股腥甜的味道,我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冥阎在一旁坐着,蓄魂盅内我被一滴殷红的心头血包裹着。血液很快被我全部吸收掉,我觉得自己被封锁在结界中的魂魄凝实了些。伸手看了看我的手。只消百日我的魂魄就会完全长成。 这里是他的住处吧?我四下打量。这是一间极大的宫殿,暗色的帷幔层层。此时只有我和他二人。 我整日伴他,或者说他整日伴我。我看见他在生死簿上划下一道道痕迹,见他仔细批注。眨眼间世间一条生命就该进入轮回。我无数次想问他,那他自己的呢? 生死轮回不过这样轻松的事,难怪他看得这样淡泊。对他来说许不过一个小小的批注罢了。 在他困倦打盹时我常常会进到他的梦里。这是我唯一让他看见我的机会,我想我的确是爱他的,在小心又怯懦地爱着他。 “姑娘是你?你叫什么名字?”他见是我神色有些惊讶,显然他还记得我。 “我么?我没有名字。”能与他见面我就止不住地欣喜,他问我话我依旧有些害羞。 冥阎似乎有些不信,“那我帮你起个,我叫你“怀纾”如何。” “怀纾?”我反复念着,点点头:“好呀。”见他没有怀疑,我胆子愈发大了起来,随着他日日的精血喂养我的魂魄越来越凝实,渐渐与普通人无异。而他身子依旧不大好,没有什么血色我心里暗暗着急。 但随着血肉形成我又开始舍不得,又盼望着日子能缓些过去。 那天后我夜夜入冥阎的梦去见他。梦中我同他一起看过漫天的彼岸花,走到忘川的尽头……阴森的地府似乎也多了许多温度。 冥阎也再没有问过我从哪里来,他叫我“怀纾”。因是他想的所以我甚是喜欢这个名字,不问缘由的喜欢。 我想长长久久地就这样下去。 欢愉的日子还是持续了近百日。这天早晨他用最后一次滴血喂过我后就离开了,看样子应该是有什么事。我一直静静等着他,时间过了好久我却等来另一个人。 “鲁伯?”我暗暗道,他来干什么?一阵不好的预感漫上我的心头。 我四处找着冥阎,可是他再没有出现,鲁伯把我带离了冥阎的寝宫。 当看见一口巨大的丹鼎时我什么都明白了。这些日子我每天沉溺梦里忘记了时辰,我不记得却有人记得。 在心头血百日的滋养下我已经长成一株魂草。长成意味着什么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就算我一早就准备好面对这一切我依旧害怕,我本能地想挣扎,我想逃开。我想见冥阎,我在心中默默念着他的名字祈祷他的出现。 “少主服了这铸魂草身子必将大好……”叫鲁伯的人语气中尽是欣喜激动。 我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在说给谁听,但我内心竟突然平静从容了下来。“生尽则人死,死穷则再生,不过如此……”我记得第一次冥阎时他说过这样的话,这是所有人都必将面对的。 丹火烧得我极痛,我脑子中除了冥阎那苍白俊气的脸庞什么都不剩。“怀纾!”我隐隐约约听得一声叫喊,并不真切。咬了咬牙我拼劲最后一丝气力留下一缕散魂飘荡在丹炉外。 他们都看不见那抹残魂,我晕乎乎地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反复炼制萃取汁液,丹火包裹着它渐渐将它凝结成丹。看着这一幕我丝毫没有感觉,就像不关己事一般。 丹雷震耳欲聋如世间最可怖的刑罚,巨大的声响后我闻得整个房间溢满了幽沉的香气。 丹成。 鲁伯的手激动得颤抖,小心翼翼地放好丹药便匆匆出去。我下意识地跟着他。 果真跟着鲁伯我没有任何意外地看见了冥阎,他正抚着空无一物的蓄魂盅。神色我都看不清,只觉得此时的他格外寂寥,失魂落魄。 “少主,丹药已成尽快服下吧。”鲁伯上前把一个盒子递给他,异香扑鼻。 “退下。”冥阎声音冰冷。 “少主……”鲁伯似乎还想劝道,但在冥阎阴沉的神色下他终究放下盒子退了出去。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拿起丹盒。 “怀纾。”他轻轻唤道。 当他叫出这个名字,我的心如同被紧紧勒住一般,眼眶是止不住的酸涩。他是知道的,原来他一早就知道…… 每株魂草中住着一个魂魄,那魂魄能补世间生灵的的七魂六魄治百病。这个不是秘密,我却傻傻地以为他不知。这是我的一厢情愿还是自作多情。 盯着那盒子良久他终究还是服下铸魂丹。我觉得全身力气瞬间被抽空,呆呆地看着他。 “怀纾?!”他睁开眼,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看向我所在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要走过来。他能看见我了。 “其实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吧?”我远远地看着他道,冥阎低垂着头默不作声。随着丹药的消散,我觉得身体中仅剩的一缕散魂都快四散开来。 我努力支撑着身体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抚上他依旧苍白的面庞:“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错了人,但我从来不后悔。” 他慌乱地想要抓住我的手,“怀纾,对不起。” 冥阎似乎极为痛苦,连我仅存的一缕意识也感受到来自于他心里撕裂的痛。他闭上眼:“来世我定将真心付你,保你永生长安。绝不食言。” 我觉得自己眼眶中似有什么流出,湿湿咸咸。“若你只是出于愧疚为了报答就永远不要爱我,不要勉强自己。” 我看见自己的魂魄越来越淡,淡得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他抱住我,除了冰凉麻木我没有任何感觉。 事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如旁观那样理智,即便是看尽人间所有□□的魂草。所以我手足无措,只会为他着想,爱一个人大抵就是该付出性命来证明吧。 在我将魂草种子递给他时我就知道会有现在的结果了。只是事情比我预料的要惨上几分。 我第一次知道流泪是这样刻骨铭心的痛,恍惚中我看到了开满血红彼岸花的黄泉路,来到我曾呆过许久的望乡台,看见我与冥阎的一幕幕往日时光。泪像是止不住一般,流着此生该有的泪水。我看见孟婆将我的泪水煮沸,如果有来生我还是会爱你。 爱就是碗离魂汤。 无奈这天方知你最好,因我始终得不到。 我闭眼饮下。 就算来生你食言,就算你依旧不爱我,我也只盼再见之时问你一句别来无恙。 第39章 往事尽知 冥阎看着三生石中神情癫狂的自己沉默良久。“怀……氤书。”他声音低哑,觉得每说一个字都是那样的困难。 似乎终于听见了周围的声音,薛氤书渐渐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陌生又熟悉,“冥阎。”唇瓣嗫嚅,她闭上眼睛似乎在竭力强忍着什么:“就算你食言,就算今世你依旧没爱上我。我还是爱你。” “不会再食言。不会了。”冥阎看着魂魄几斤透明的她缓缓说。他的双手紧紧握住,指尖泛白。 闻言薛氤书唇畔绽开极凉薄的笑来,泪水却如决堤般不止身躯不断颤抖。“养我百日,铸你之魂。只愿郎君……千岁……我等到了你答应我,可是都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因是同样深爱的人,所以同样一句虚无的承诺即使再听见第二次,她也不会去揣摩它究竟是不是真的。 颛华歌看了三生石中的事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薛氤书和冥阎前世尽有如此渊源。她上前试图伸手拉住她,可触手却是空气。 “没用的,我魂魄已经快被尸毒全部腐蚀。”看着她穿过自己魂魄的手,薛氤书的眼里全是哀泣。 她摇了摇头:“氤书,会有办法的,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忘川的风都带着一股腥涩,又极阴冷。颛华歌觉得嘴里那样苦,苦得似乎要漫进心里,身上有些冷。体内的寒毒似乎蠕蠕欲动。 “哪有那么容易能死的?”这时一个老头走来,颛华歌仔细一看发现正是方才领他们进鬼门的人。老头一身深色袍子有些佝偻,远远就打断了她的话。言语中有几不可查威严。 “鲁伯?”眼前这人正是三生石中炼化了魂草的老头。待人走近了颛华歌发现他的修为完全深不可测。 同样认出了他,薛氤书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摇摇晃晃地往后退着,上一世她就死在他的丹火中。那样的疼那样的绝望,即使来世她依旧记得清清楚楚。他杀了她。 察觉到薛氤书的恐惧,鲁伯面上浮现一丝苦笑但又像是安抚:“丫头别怕,以前我确实是对不住你。这次我老头子无论如何也会帮你谢你前世之恩。” 说罢他将目光移向冥阎,恭恭敬敬地佝身行了个礼,再没有之前的玩笑之色:“少主。” 冥阎的眼光落在不远处的忘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有法子吗?”在时间都快凝结时他终于问出。 鲁伯的目光迅速划过薛氤书,微微垂首:“和以前的法子一样,只要将薛姑娘的残魂温养在蓄魂盅内。再以少主您……您的心头血蓄养百日便可替她重新养成魂魄。到时候即可……” “不要!”鲁伯话还没说完,薛氤书便突然打断到。那声音极为尖锐,满是泪水的眼里有隐隐恨意,甚至魂形都在扭曲。 颛华歌清晰感受到身后之人的胆怯尖戾,同为女子她知道那段记忆对薛氤书来说有多痛苦,所有的爱都将随着魂魄的消散而消散。 就算她来生依旧爱冥阎却不代表她愿意接受曾经的伤害。这百日,无论对谁来说都将是个煎熬。 柔和的灵力自颛华歌手心散出,缓缓平息着空中的压抑和薛氤书涣散的残魂。“鲁伯,还有其他方法吗?”她仍怀着些希望。 一声悠悠的叹息传来,四下寂静无比,鲁伯缓缓摇了摇头。 冥阎敛了敛眸色,开口道:“只要能救活她,我什么都可以给。” 略微沉吟,鲁伯开口:“少主,不若先让薛姑娘回冥府。这里鬼魂的阴气太重。” ——————————————————————————————————————— 依旧是层层帷幔,所有的画面都同三生石中看见的一模一样。 安魂香点起,不久整个室内都香烟缭缭,让人有些恍惚。薛氤书在熏香中逐渐沉沉睡去,但仍紧抿着嘴唇,她眉头微蹙好似随时都会被惊醒一般。 冥阎打量着她的睡容,声音微哑:“华歌,我让鲁伯先送你回去。我留在这里等氤书养好魂魄。” 上一世他虽知道怀纾就是铸魂草,但从没真真正正决定过要将她炼制成让他苟活下去的铸魂丹。最后这些年有个人陪陪他也不错,冥阎想。所以他对她跑进自己梦里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甚至有点喜欢这个虚张声势的单纯小姑娘。 但他心中对死不是没有任何惧怕,即使他早就看破。这一切只是鲁伯替他做了最后的决定。所以冥阎感激他,却也恨他。 服下丹药,冥阎知道怀纾最后的一缕魂魄去了人界便也毅然转世去陪她,许是出于愧疚吧。 听他让自己先回去颛华歌心里一惊,摇头拒绝:“师傅和玄尊都吩咐过三日内我们都必须回去,不然永远都回不去的。再说你们留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心?” 冥阎嘴角有一丝笑意,却又有些讥讽:“臭丫头你忘了?我本来就是这里的人。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这样我保证百日过后定会回来,聚云城那边还有许多事要我去处理,我怎么会抛下。” 见颛华歌面上踌躇,他看了一眼鲁伯问道:“鲁伯,你说呢?” 冥阎口气十分不善,但鲁伯没有任何恼怒,微垂着头说:“老朽都听少主的吩咐。” 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冥阎冷哼了一声后朝颛华歌道:“听见了么?都听我吩咐。不用多说了你早些回去,我方才见你在忘川边就有些不适。我在这里氤书也不会有事的。” “可是将她重新放入蓄魂盅喂养她是不会答应……”颛华歌担忧地道。 无奈地叹了口气,冥阎看了看睡梦中的薛氤书低声说:“会有办法的,她会答应的。” 他执意留下,颛华歌也不便再坚持,点点头:“那好,你好好照顾氤书。” 稍作休息颛华歌随着鲁伯出了冥府。她心念一动:“鲁伯,能否容我再去一次忘川?” 知道她要做什么,鲁伯了然地一笑:“命途多舛执念深种。冥界仙魔不入,你可知自己来这里将付的代价?”颛华歌似懂非懂,老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丫头,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不过既然是早晚要晓得的事,我也不阻拦你。记住,不看前生不看来世。” 因为你,没有前世,也没有来生。 不看前生来世,那便是今生?颛华歌一怔。 第40章 似是故人来 七百年前,雍魔宫。 “尊主,夫人乃一介凡人承受不住我魔族暴虐之息。此次若强行诞下少尊……”暗沉却又宏伟的殿堂中,一名男子在颛顼身边说着些什么。男子身材高大,一身华丽的暗色锦袍。容貌分外俊美但眉眼间尽是桀骜阴冷,如同九幽中的罗刹。 “烛阴,你是在嘲讽本座无能?”另一人背对着她,嗓音低沉,却尽是嗜血之意,那铺天盖地的威压,颛华歌只在甫修涯那里才感受到过。可这人绝对不是甫修涯。 他的面容颛华歌虽看不大清,但那气息她只觉得无比地熟悉甚至亲切,很久很久以前,血腥暴戾毁天灭地。 被唤作烛阴的男人也并不慌张,身形一动不动。嘴角勾起一抹极为邪气的笑,擦了擦唇边因方才威压震慑出的暗红血迹:“多谢尊主夸奖。” 男子并未理会他,半响道:“你日后照看好她。”仙界人界早已不满他们的作为,这样下去早晚都会有一番恶战。 似乎没料到颛顼会这样嘱托,魔的天性就是狂妄自负只有欲/望与臣服。他竟会为了这样的事情求于他,烛阴终究敛了脸上的笑,正色道:“属下誓死保护少尊。” 颛华歌觉得身体似乎突然回到了小小的襁褓当中,她浑身还有些湿粘,一张嘴声音确是咿呀咿呀之声。 “恭喜尊主,恭喜夫人,少尊一出生便是魔君之躯。日后这六界无人定是无人能是小尊主的对手。”四周的人纷纷跪下朝贺着。 听着这一声称呼,颛华歌心里一沉。 这里是雍魔宫,刚才殿中之人被叫尊主,他们叫她少尊,自己是他女儿。 所有的答案呼之欲出终于清清楚楚地摆在了她面前。即使她早就清楚一些事情。 颛华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颛顼看向床上女子时的目光温柔得让人难以置信。伉俪情深这个词用在两人身上再贴切不过。他们是她的父母。 只是,魔也会懂得这些吗,懂得杀伐残忍外的情? 她身边的人似乎都格外地愉悦,雍魔宫终于多了一个少主人,而且是一出生就修为极高的魔君。魔界有望。 “所有人出去。”颛顼冷着声音吩咐着其他人。 床上的女子只是凡人,因为孕育魔族。身体受到巨大亏耗,已经奄奄一息不久于世了。 待所有人都退下,颛顼没有任何犹豫轻轻扶起女子坐稳,即刻,霸道的灵力由四周汹涌而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着她的身体。玄色的光幕将二人包裹在内。 女子面色逐渐好转,缓缓睁开眼。眼中神色不明似挣扎似不忍和愧疚,口中喃喃:“夫君,我不值得……我……”强行为她续命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损三千补一百。即使他修为再高,又有几个千年能消耗?仙魔之事,他们二人都不是不知。 颛顼面上划过一丝笑意,温柔地打断她接下来的话:“我无事,别说话,你好好调息。” 女子缓缓闭上眼,豆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也许她来到他身边就是错误。 他明明都知道,他们就是等他这样做。可是她又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 颛华歌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 这时听到消息赶过来的烛阴玩味地从婢女手中接过她。颛华歌直直盯着他,她对眼前这人气息的熟悉远胜过她的爹娘。 烛阴伸手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脸,似乎觉得手感柔软又不错想再戳戳。手指一伸,颛华歌头一偏想避开,于是指头成功戳进她嘴里。烛阴也没料到会如此,反应不及。 恶心,恶心,恶心!“哇……哇哇!”叫声石破天惊。颛华歌怒极顺手一拍他的胸口。一股醇厚狂暴的灵力毫无任何预兆地重重袭向烛阴的胸口。 烛阴脸上一白,脚步不稳向后退了两步面色难看到极点,几乎要把她从手里扔出去。 幸好他反应快,不然这一巴掌必定被打成重伤,就算刚才使出灵力卸去了大部分伤害他现在仍是伤得不轻。 一个才出生的娃娃修为竟然这样高。他烛九阴身为魔界护法,除了魔尊颛顼,他几乎没在谁手中吃瘪过,一口气缓不过来几乎想将襁褓扔到地上。 边上的婢女懂得看脸色,刚才那灵力的波及她也知道这一掌到底有多重,于是急急忙忙地从烛阴手中抱过颛华歌,有些惶恐地道:“大人还请息怒,小尊主年纪不懂事喜欢玩闹了些,还望大人切莫计较。” 安全回到婢女怀中,颛华歌不由得“哼哼”地笑了一声,是冷笑。在烛阴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一抹阴鸷的笑再次浮现在他脸庞,颛华歌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于是转过头不再理他。这样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烛阴也不再动作。来日方长,毕竟他答应过魔尊今后照顾她,这样凶悍的少尊他怎么能不竭尽所能悉心关照? …… 画面一一飞逝而过。 颛华歌记得女子神情中的挣扎,记得颛顼的极难得的那丝温柔。魔界的天永远都是如墨般的深沉,这里布满血腥残忍,欲/望横流。她害怕着却没有排斥。 雍魔宫,还是濮华仙山。究竟哪一个才是最后的归属。 她看得七百年前血流成河的场面。魔界之人罪大恶极,引发众怒。她的父君死了,她的娘也自投血池死了。四大魔兽被封印,沉睡在殿内,一时间雍魔宫落魄不堪极为危险。 最后烛阴封印了她的所有魔息。带着还是婴儿的她偷偷苟存在人界。 曾经她一直不肯相信的事情终于一清二楚。灵宝说的没有一件是错的,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所有选择都那样无力。 “鲁伯,我们走吧。我要回濮华。”颛华歌向身旁的老人道,神情一片淡漠,似乎她刚才看见的都是和自己没有关系一般。 见她面无表情鲁伯也有点惊奇,他是冥府的人掌管六界生死,自是早就知道她身份的。只是他没想到她得知后会这样坦然。他终究还是多了嘴:“丫头,其实你坚持的不一定是对的。” 颛华歌知道鲁伯没有骗她,一旦她身份被人发现,下场不会比她父君好上多少。她活到今天都是靠封印的侥幸靠楚斩楼给的敛魂珠。可是她有师傅还有灵宝,之前的种种怎么可能就这样说放弃就放弃。 ——————————————————————————————————————— 三天的期限已经所剩不多。 鬼门关顶,星宿阵法被催动,雾蒙蒙的天空中无数银光从四面八方翻滚而来。塔顶一时明如白昼,底下的鬼魂抬头看着似要被破开的天都闭闪不已,那光照在身上刺痛。 颛华歌犹疑再三,“鲁伯,氤书和冥大哥会回来吧?” 花白的胡须颤了颤,鲁伯点头说道:“百日过后,我亲自送少主和薛姑娘回去,他二人这一世大限都不到,冥府不会收他们,我不会急在这一时。” 只需百日,颛华歌脸上有了笑意,步入阵法身影渐渐消失。 鲁伯看着天际散开的灵光,叹了一口气。 空气里溢满一阵浓浓的血腥味,还有散不开的压抑。颛华歌睁开眼,面色极难看。雍魔宫。 这座宫殿她在梦里在幻境里在三生石里都见过,见过无数次。 她明明是要回去濮华啊!往后退了两步她忍不住摸向腕间的镯子。这里不是幻境也不是梦,她现在真真实实地站在魔界的土地之上。 “少尊。”空中回荡起男子满含嘲讽的声音。 这声音颛华歌并不陌生,烛阴。 忽然间一股力量牵着她,走过血池,颛华歌踏上级级血红的梯级。如同踏在野兽的脊背上,她正一步步走近血盆大口之中。轻微的脚步声回荡在空中显得无比沉重。 天上淅淅沥沥地飘起红雨。 殿中一名玄色长袍的男子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男子眉眼都如刀裁,凌厉阴鸷却又俊美非凡,那周身的暴虐更是不敢让人靠近。“属下恭迎少尊。”男子嘴上虽这样说着,可身子依旧倚坐在殿中的椅子上分毫未动。 颛华歌警惕地盯着他:“我不是什么少尊,我怎么会到这里?” “呵,你性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可爱。让我瞅瞅,这些年你是在甫修涯那儿只虚长了岁数和皮囊,没长脑子吗?”男子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一举一动都是说不出的阴柔。 没待颛华歌回答他继续嫌弃道:“啧啧,这么多年修为才这样一点,若不是梦魔回来禀报,以你这样的资质再过百年我都找不到你。” 男子话音刚落,伸手朝她一招。颛华歌身体突然飞向高座上,眨眼间稳稳落在男子怀里被他圈住。凑在她耳边,烛阴声音充满了蛊惑:“少尊,要我替你解开封印么?那样你就拥有极深的修为,和我一起,你什么都不用怕了,包括甫修涯……” 他的声音压得低沉,就在颛华歌耳边亲密耳语。颛华歌原本渐渐浑浊的眼睛听见甫修涯的名字后立刻清明许多,双手挣扎着欲挣脱他。 挣扎之间,“敛魂珠。”烛阴狭长的眼眸一暗,牢牢抓住她的手臂仔细端详着那串紫色珠链。 难怪她进入迷衍之林后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原来是这东西在作怪。“楚斩楼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他紧紧盯着怀中的颛华歌。 烛阴以阴气哺养了她整整七百年,加上三生石中所观往事颛华歌心中是知道他对自己没有恶念的。况且这事关乎妖魔二界。于是放弃挣扎,回答他:“他送我的,说对我修仙有益,没有它我进不了濮华。” 烛阴嗤笑一声,似是听到一个笑话般笑起来:“他助你修仙?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没有顾他语气中的嘲讽,颛华歌淡淡看着他:“可那时我不知道,但就算现在知道了又如何?我要回去了。” 见她淡漠没有表情的样子,烛阴不紧不慢地说道:“别学甫修涯那副讨厌的样子,我既然让你来了,你就多陪陪我。你说若是你父君知道她女儿一心成仙那表情会有多精彩?”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 似是想到什么,颛华歌问他:“为什么我修为增长你就能找到我?” 伸出冰冷的手指烛阴捏了捏她的脸,一一满足着她的好奇心:“修为愈高体内仙魔两种气息会愈冲撞,每次走火入魔封印就会慢慢被损耗一点。你是魔,又被我的气息温养那么多年,我自然能找到你。就算你有敛魂珠,那也是迟早的事。明白了?” “你能找到我,甫修涯他是我师傅。今天是回山期限的最后一日,我体内有他的神识,那你就应该知道若我没有按时回去,他也能找到我。”颛华歌不避不闪地看着他。 烛阴在她体内仔细查探一番,脸色阴沉片刻复又笑起来:“还和我犟起来了。看来他真是疼爱你,还留一道神识在你体内。既然如此,你师傅怎么会狠得下心给你亲手种骨寒毒呢?” 他后面几个字拖得绵长。 “亲手种下骨寒毒。”冰冷的话音久久萦绕在颛华歌耳边。 第41章 疑心渐起 听他说完,颛华歌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始终冷冷看着他:“你说完了么?说完我要回去了。” “哦?你不信?”烛阴一声轻笑,也不在意。“骨寒毒毒性虽烈但也不过是普通的寒毒罢,只要及时救治根本不会残留体内。若我说得没错,少尊你,经常受这为此受尽折磨吧?” 看着默不作声的颛华歌,烛阴的笑容越来越大:“你若不信,找个懂的人问一番就是。只是属下想提醒的是,这骨寒毒少尊还是早些找人解了好,你曾经常年受我影响体内阴气本就重,时间拖长了你的灵根仙骨全会被废掉,越久越不易根除越痛苦。知道了么?” 他尾音拖的有些长,似是在说着一件轻松的玩笑事一样。 可是颛华歌面上虽一副镇定的样子,但心里却清楚烛阴所说几乎都是分毫不差,可她不知道是否该完全相信他。 如果事情真如他所说,师傅怎么会故意拖延她体内的毒?师傅为什么不想让她修炼?甚至在害她……除非他一早就知道……她用力地摇摇头,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不可能的。 似乎有一股寒气从地面升起。不可能的,他明明那样护着自己,什么事情都认真教导,他不会的…… 烛阴一直直注视着她,没错过她的任何表情。接着,趁颛华歌恍神之际突然抓住她的手破开了她的指尖。 流出的一滴鲜红的血液在他控制之下即刻凝结成一颗小小的珠子,光泽暗沉低深。烛阴动作迅速地将血珠子收下揣进胸口。 “烛阴,你!”颛华歌反应过来有些气愤地看着他。 “这便当你送属下的见面礼吧。”他依旧无所谓地笑着,“你身上有敛魂珠平时有什么事我要找你可不容易,有了这个东西,日后我若想你也能随时来看看你。” “我不要你找我!”颛华歌不容分说地打断他。 曾经他一直守着她,她都是小小的婴儿。就算颛华歌被祁予一家收养后他也始终在暗中保护,直到她收了楚斩楼的敛魂珠他才彻底失去她的音讯。如今几年不见,这小丫头当真长大不少,烛阴想。 见她凶悍烛阴也不在意,挑了挑眉:“少尊,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去了,若被你师傅发现你不怕他杀了你吗?属下就不送了。不过希望你不久后会回来……毕竟,魔界的人都在等你呢。”说完,他就松开环住她的双手。 颛华歌的身影逐渐消失,烛阴狭长的凤眼微眯,无不轻蔑地说道:“可笑至极,既然你一心成仙,那我就替你一层一层撕开那群人丑陋的嘴脸。颛华歌,到时候你会如何抉择?”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血红的雨水汇成一条溪流蜿蜒流向殿外那没有边际的血池。 等待真是让人煎熬。 ——————————————————————————————————————— 濮华山脚下。 无银海依旧风平浪静,风声呼呼作响寒气吹得颛华歌有些冷,但她看着平静的深灰色海面伫立着分毫不动,似在思索着什么。没多久她默默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宸陨峰的方向而去。 “师傅。”颛华歌回到宸陨峰时甫修涯正在剑冢当中。 她一回濮华他就知道了,听她叫自己于是甫修涯放下手中泛着幽幽寒光的长剑,眼眸幽深:“他们留在冥界了?” 颛华歌一怔,师傅似乎知道。但她仍然一五一十地答道:“氤书中了毒是残破暂时回不来,冥阎和冥界有些关系,所以留在冥府陪着氤书。他们托我回来禀报师傅,求您宽限他们百日,这件事他们自作主张还望您不怪罪。百天过后他们就能回来。” 甫修涯看着她点点头:“冥界忘川阴怨有些重,你此次前去可有不适?” “回师傅,忘川虽阴冷但弟子并无大碍。” 闻言甫修涯点点头:“既然这样,你好好下去歇息。从明日开始功课修炼照常进行,不要落下。” 不知道为何颛华歌开始觉得心中似乎多了一层隔膜,沉沉的压住她。这一趟回来,甫修涯与她之间莫名地拉开了一段距离一般。她抬头看了看甫修涯欲言又止。 “你还有何事?”甫修涯语气里都是淡漠。 咬了咬唇,颛华歌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师傅,我的寒毒真的解不了了么?”她有些单薄的身子隐隐颤抖,似是在害怕。 甫修涯面上有淡淡的讶异,唇边有一丝笑:“怎么想起问这事,在冥界你寒毒发作了?” 定下神颛华歌摇摇头:“没有,弟子只是随口问问。” 甫修涯挪开视线看向她身后的远处,声音有些低沉却如天边最动听的仙乐:“我说过,会尽早替你清除余毒的,你不放心?” 颛华歌察觉到他言语中的不悦赶忙竭力摇头否认:“师傅,我没有!我没有不放心。只是……只是毒虽然没有发作,我却时不时觉得身上冷,冷得难受……好难过……”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听起来极是委屈。 看着她可怜的样子甫修涯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言语也有些松动:“你体质本身就偏阴寒,所以即使是修炼之人也多少会受些外界变化的影响。明日起,我会定时为你输送灵气,这样你也会好受一些。” “徒儿多谢师傅。”她重新低垂着头,低低答应他。只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退下吧。灵宝在你寝殿等着你的,有什么事再来找我。”甫修涯的声音中似乎也多了一丝丝倦意。 出了剑冢,颛华歌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论如何她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他。 见到灵宝颛华歌拉住他一起进了虚空之中。她释放出已经炼化于身体中的黑莲,看着那肆虐的气息颛华歌心里也是烦躁无比,她开始渐渐觉得控制它已经力不从心了。 “灵宝,我都知道。三生石里,所有我都知道了。”颛华歌背对着他,灵宝觉得她此时整个人都是恹恹的,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灵宝知道她一直不愿接受这件事,可当无法反驳的事实摆在她面前不让她逃脱时,他能感受到她的痛苦挣扎。 “仙尊知道这事吗?”他犹豫着问出,这件事情是最重要的,搞不好她就有性命之忧。 黑莲璀璨光华映着她的脸,依旧是那样美丽。颛华歌缓缓开口:“许是知道的,只是我还没触及到他最后的底线他还不至于杀了我吧。不过……也有可能不知,可是这些谁知道呢?” 她的眼里尽是空洞:“我舍不得离开。” 灵宝慢慢走过去,把脑袋埋进她怀里:“小歌,不论怎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永远帮你……” 第42章 日暮黄昏归 三个多月很快就过去,颛华歌一日一日数着薛氤书她们离去的日子。严无咎那边甫修涯也替她去同他解释过了。 这段时日颛华歌虽挂心但也没有落下修炼。这天她刚在虚空中修炼完毕就听得灵宝从八十一脉回来。 “小歌,快出来!快出来!有大事!”灵宝在外头不断吵吵嚷嚷。 颛华歌无奈地一笑,只略收拾收拾就出去应道他:“灵宝你小声些,别吵着师傅了。”灵宝性格虽咋咋呼呼的,但从不会说什么大事,他这样匆忙看来这事确实重要。于是她也不拖延。 似乎走得急,灵宝白胖胖的面庞上还有些汗,胸口一喘一喘地起伏,两只胖胖的手撑在膝盖上:“小,小歌,刚药宗的人来了!有一个弟子自称是祁予,他们现在正被安顿在八十一脉弟子的居处!” 咽了咽唾沫,他开始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唉呀,可累死我了……我一听到崇安师兄说我就跑回来了……”灵宝跟在她身边几年了自是知道祁予的。 “哥哥?!”颛华歌记得师傅说过他哥哥早已经拜入药宗门下,且颇得宗主重视。真的是哥哥吗,她觉得眼框有些热热的,却没挪个脚步。 见她愣住不动,灵宝不由得催促:“小歌,你还愣着干嘛?快去找你哥哥啊!诶,等等等……你别急,先去给仙尊说说再去也不迟!” “啊?哦!”颛华歌这才反应过来,忙向甫修涯所在的颜石轩跑去。 来到颜石轩,颛华歌不知为何在门外反倒犹犹豫豫起来:“师傅?”她敲了敲雕花的殿门。自从她从冥界回来后就没怎么见过他了。 “进来吧。”房里传来甫修涯淡淡的声音。 “师傅……”还不待颛华歌想怎么说明事情,甫修涯便打断了她:“我正欲叫你过来。你哥哥和几个药宗的弟子今日过来了,等着为薛氤书诊治。会在这里住上一阵子,这段时间你若想找他,下山去即可。” 听了甫修涯的话颛华歌连连点头:“谢谢师傅,谢谢师傅。” 今日甫修涯难得地和悦,眉目的冷清中带了些温和,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不过颛儿你记着,情感是外物。去吧。” 一退下颛华歌便掐了御云诀匆匆向下方飞去。崇安似乎知道她会下来,早早就在八十一脉最高的忘峰台等着她。 “华歌!这儿来!”崇安一见到她就忙招手示意。 见状,她收了势跑上前去:“崇安师兄,你可是接我去见我哥哥?” 崇安见她心急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你可慢些,小心别摔着了,你哥哥呢不会跑的。我这就带你去他们歇息的甘霖阁。”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颛华歌应下后便跟在他身后向甘霖阁的方向走去,白石甬路,四周皆是苍松翠柏。她忍不住开口问他:“崇安师兄,你见到过我哥哥了?他还好吗?” 崇安点点头也有些兴奋:“自是见过了,他很好,华歌,我是今日才知你哥哥竟是那样的厉害。年纪轻轻修为高深都不说了,那手炼丹术竟也是出神入化。这次去请人的弟子回来说道祁予竟然能够炼制天品丹药,这样下去日后定能与东海的长佥仙君相媲美。” 那言语中带着依稀的仰慕之意。 炼丹之术比普通的修炼修习起来困难得多,不论在灵气的消耗与丹火的控制上都是要求极为严苛的。崇安说他不仅丹术高,现在修为也长进了许多。若真提高了她也能多放心。 祁予以前一直没有什么修炼天赋,她离家的时候也仅为炼气。那时候都是自己闯祸,不然的话溯丹阁一定还在吧,兴许她也没有离开。 颛华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顺白石着往里走,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步过一座石桥就远远见着一排干净敞亮的屋舍,而小楼的莲花池前正负手立着一人。 “哥!”崇安只觉得面前突然飘过一阵凉风,颛华歌已经扔下他向祁予跑了过去。 莲池中的白莲正开得繁盛,祁予一袭青衣站在白玉雕成的凭栏边,恍恍中竟有几分仙人姿态,出尘绝逸。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祁予向来人看过去,眼里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与高兴。 几年不见她身量长高了许多,因着修炼的缘故整个人的气色气质也都好了不少。十六的年纪,姑娘长大了,也漂亮了。 此次濮华为救人日夜兼程,派人寻到至北的阴山山麓——药宗的怀明谷。原本若是寻常仙门来寻求只用婉拒了就是,可祁予知道颛华歌就在濮华之中,几年未见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当初也是自己没用,没能保护好她。 尤其如今濮华恰好派人来说是门内一名重要弟子受伤性命垂危。祁予知道后更是担心不已,曾经他得过消息知道妹妹入了三尊的座下的。 所以他不敢有任何犹豫,主动向宗主请缨前往了濮华。没事自然最好,他心里也想趁着此次机会见见颛华歌。如果她愿意,带她离开也挺好的。 他现在修为不错,且凭一手炼丹术足以在人界同她过上富足的生活。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了,也不会如以前一样让她受委屈了。 颛华歌跑到祁予跟前就欢欢喜喜地扑了上去。腻在他怀里闻着那干净好闻的气息,她低声喃喃:“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见她扑过来祁予起先也是一愣,随后面上浮现淡淡的笑意,俊朗温润的眉宇间写尽温柔宠溺。“傻丫头。” 跟在后面的崇安见着她兄妹二人如此,这话恐一时也说不完,既然人已带到他也没必要打扰他们,静静地转身离开了。他从小是孤儿,幸得仙门收养,这里,是他唯一的家。 良久,颛华歌松开他,将头抬了起来有些讶异地看着祁予:“哥,你的修为!”祁予资质不如她,可是她一靠过来就敏锐地发现现在他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甚至比起季秉风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怎么可能? 那温软的馨香离开了他的怀抱,祁予淡淡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解释:“公孙俯允中了丹毒暴/毙,我被刑堂抓了去,身上断了些经脉。后来侥幸被人救了出来拜入药宗,宗主替我将经脉全部接上了。” 说到此处祁予也有点困惑:“不知为何,我体内自己开始吸纳灵气。这样自然而然地我就修炼至了最后得飞升之境,可始终差这最后一步。丹术也是,原来模模糊糊地方子和手法,在那次以后我都能随手拈来。” 最后他微微一笑安慰她道:“许是因祸得福吧,歌儿,我现在能保护你了。” 听得他的话,颛华歌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一样。他将事情都说得轻描淡写,可她却似乎清清楚楚感受到祁予那时所经历过的的万分凶险与痛苦,城主府的人又有几个是能轻易善罢甘休的? “哥哥。”她小声地唤着他,的声音里尽是依恋与心疼,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只是祁家的家业。 “那现在溯丹阁你打算怎么办?这毕竟是祁家百年的家业。当初事情真相也没有查明,你不能就这样枉背了害人之名啊!” 她担心他的模样让祁予不由得更温柔了几分,“在我进入药宗后没多久,这事就被宗主命人彻底查了出来。下毒的乃是另一名旁系的子弟,公孙俯允因天资得府里重视,平时为人又跋扈自是得罪不少人。所以你若愿意,带救了那弟子我们一起回龙城如何?留你一人在这儿我也实在有些不放心。” 颛华歌有那么一瞬间的微怔,跟着祁予回去看上去似乎不错,以目前的状况来看龙城之中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人欺负得了她二人。 若是在以前这该多好,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是掌门唯一的弟子,而祁予在药宗也是极受重视,有些事情已经容不得她轻易改变选择。 最终她缓缓摇头,“哥哥,我还是想留在濮华。”心里一声叹息。 见她不愿,祁予也不好勉强。祁予毕竟还会着这里住些日子,等氤书回来为她彻底驱除毒素。所以她不便留得太晚。 兄妹二人又说了好一阵子话,天已微微有些暮色了颛华歌就起身回宸陨殿。 这个习惯她从未打破过,几年来,哪怕再有事情耽搁她都会在黄昏时回去。即便他不说,她依旧知道高高的宸陨峰上一直有个人在等她,她的师傅。 直到回到宸陨殿,颛华歌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记录生活琐事的传音螺忘记给祁予了。既然已经见面,这东西兴许是没必要再给了吧。 她想了想便把它塞进了曾经祁予送给她的绣海棠的储物袋中。 第43章 剔毒缝魂 颛华歌本想直接回房,却在宸陨殿旁的园中见到了甫修涯。 “师傅。”她默默走上前,看着他那寂寥的身影一时不知道多说什么。即使他怀疑她也好不信任她也罢,他终归是自己的师傅。 甫修涯转过身来,眼眸微垂打量她良久,终缓缓问道:“你想过离开?” 他突然问起这种话颛华歌揣测不清他的用意,曾经她从没想过离开。但现在她的确已不适合再呆在这里,祁予也说了可以带她走。 可是想到要离开这里的一切,她心里全是苦涩不舍,而想到离开却不过是只有刚才一瞬的事,颛华歌摇摇头:“只要师傅不赶我走我不会离开的。” 不论是对是错。 听了她的话甫修涯似乎有些微怔,看向她的眼里多了一分不明的情绪。“你若想走,随时与我说罢。”曾经他想守着她怕她为祸,这么多时日下来他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过只是一个小姑娘。也许留在他身边才早晚会害了她, 见颛华歌脸上的惊慌失措,甫修涯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你慌什么,我又没有赶你。” 暮色越来越浓,甚至将触手可及的天空染成了瑰丽的橙红。甫修涯的眉眼都染上淡淡的金色,那一丝笑也印上颛华歌的心底。这么久以来,他的每一个笑,每一丝关切,她都记得那样清清楚楚。 回过神来,颛华歌突然想到今天已经是第一百天了:“师傅,百日已经过了。氤书和冥阎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有师傅您之前不是说三日不归,魂魄就会受损永远吗?” “最迟不过明日。他二人你都已经知道了,一个本就是冥界之人,一个是天生长在忘川河畔的魂草。所以他们的魂魄自是不会受冥界的气息影响。” 甫修涯看着无边的天际轻声说道,末了似悠悠的叹息:“不过,后几日恐怕也就是他二人会留在濮华的最后时日了。” 颛华歌心中一惊,他二人怎么可能离开濮华?!忙问道:“师傅,这是为什么?” “这尸毒毒烈霸道,这次就算能将她勉强复生,她体内的修为灵根也是尽毁。若让你哥哥用丹药为她重塑灵根,这丹药塑成的总会比她以前的资质差上许多,筑基是没有什么可能了。以薛氤书的脾性许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 听着甫修涯的话,颛华歌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那么恍惚间分崩离析,一一崩塌。薛氤书一直以来都是天之娇女,且她出自聚云城世家,修为、资质皆是上等。她待她如姊妹,处处维护。 修炼了这么多年,现在年纪近双十,却修为全废,这样于她来说恐怕也是无比耻辱之事。 若是不能筑基她往后就要像普通人一般生活老去。换作是谁也不能接受这个现实。颛华歌闭上眼掩饰着眼里的痛苦,怎么会这样……她没有保护好她,若不是李杏言她怎么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颛华歌紧紧攒着衣角,站在甫修涯身后不再作声。 察觉她情绪的难过,甫修涯语气低柔了许多:“你早些回房歇息,一切皆有定数天无绝人之路,知道吗?” 颛华歌无话,默默点了点头转身回房。 ———————————————————————————————————————— 第二日,濮华难得地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山峦丘脉都笼罩在烟雨朦胧中,如同掩上一层薄纱,别有一番清丽韵味。这里是仙山,所以连着雨水也格外清润澄净,洗涤了万物。 祁予得到消息,早早地便候在了放置薛氤书尸身的溶岩洞,时间越短对魂魄与肉身的缝合也就越有利。 之前薛氤书的尸身一直被安放在玉棺之中,玉棺被置于濮华最寒冷的溶岩洞里。洞中设了禁制,所以就算平日里无人看守,寻常弟子也根本无法进入。 颛华歌与季秉风一直在山下等着冥阎。雨水浸湿了泥土,地里散发着淡淡的花草气息。耳边似乎隐隐传来无垠海海鸣。师傅说过,今日他们一定会回来的。颛华歌等得有些焦躁,拿了枝小枝桠不断在地上画着。 “师妹快看!冥阎回来了!”颛华歌迫不及待地站起身随着季秉风的声音向远处一看,就见到冥阎一袭深色衣裳,远远御剑而来。 见了来人,她忙上前问道:“冥阎,氤书呢?她怎么样了?” 冥阎神色仍是极为凝重,伸出左手只见一阵寒光掠过,他的手心赫然出现了那个她在冥府中见过的蓄魂盅。原来最后还是这个法子。 “我已经竭尽全力地安抚她……氤书的魂魄勉强补全,可是神智……有些不太清楚了……”看着颛华歌,冥阎终究动了动嘴唇开口道。 颛华歌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她摇了摇头:“你说过氤书不会有事的啊!”修为尽失,神智不清,这样即使活过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季秉风赶紧拉住她,“华歌,你还不相信你哥哥的医术吗?假以时日,你哥哥定能将氤书医治好的,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说罢他又看向冥阎:“师弟,快跟我过去吧药宗的人已经来了还等着的,时辰耽搁得越久对氤书还魂越没益处。” 就算只能有这样的结果,他都不会放弃。冥阎别无选择点点头,事不宜迟,三人向着溶岩洞迅速前去。 因为事况紧急谁也没注意不远处有一个人一直狠狠地看着她们。 待三人消失李杏言缓步从一旁的林木中走了出来。她本是觉得奇怪,平日颛华歌都呆在宸陨殿没事不会下来,而今日一早她却和季秉风焦急地守在山门。 这着实有些奇怪,李杏言觉得事情有蹊跷便偷偷隐去了气息藏匿在一旁看着,却不想听得这样大的秘密。 作为内门弟子她确实能感受到最近濮华气氛不对,她师傅蓬九玄仙吩咐过她最近遇到严无咎最好老实规矩些,千万不可拿往常的事再生事端。 且这段时日颛华歌等几个三尊亲传弟子也是忙忙碌碌不见身影。至于冥阎与薛氤书她更是久久不曾见过了。药宗莫名有人前来。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何事,但这一切都透露着怪异。 李杏言的手紧握成拳阴狠地笑了笑:“就算你重新活了过来恐怕也只是废人一个,有什么资格再留在濮华,我势必要让你生不如死。还有,颛华歌,你欠我的命债我定要你用性命来偿!” 溶岩洞。 巨大的光幕将洞口牢牢地封住,颛华歌走上前结起手印缓缓将结界打开了一个缺口。寒气扑面而来,她狠狠瑟缩了一下。 季秉风察觉她的异常,不由得出声问她:“华歌你怎么了?” 她的嘴唇冷得有些发僵,勉强笑了笑:“无事,我哥哥已经在里面。快进去吧。” 行至深处寒气越来越盛,原本有些暗的洞穴渐渐明亮了起来。这里四周都结起冰晶,一片盈盈的透蓝,最深处一枚明珠光晕柔和,经冰面反射那皎白的光芒足以让人看清整个洞穴深处。 这里幽静至极如同与世隔绝,一具深绿的玉棺赫然置在几人眼前。因魂魄的离去以及先前祁予为她肉身驱了毒,薛氤书的眉目依旧没变,柔和而秀丽。 结界被颛华歌打开后严无咎也赶了过来,这里躺着的毕竟是他最小的徒弟。 冥阎看向祁予微微点头示意后,没有任何迟疑地将蓄魂盅交与了他。既然祁予是他师傅与颛华歌都信任的人,他自是没有怀疑的理由。 祁予早前就看过薛氤书的尸体了,尸毒入髓。他也着实费了些力气才将余毒污秽从她体内剔除。 这毒不是一般的死毒,有着灵性。祁予将神识探入都能感受到那余毒中的巨大的恨意,尸毒以极为残忍的方式吞噬着薛氤书的躯体,无孔不入。 当薛氤书的魂魄彻底离去,面上看去尸毒只是缠上她的魂魄,肉身各样似乎都恢复了正常。实际上毒素只是如暂时沉睡一般,仍寄居在她体内。 若不清除干净,长此下去,她的五脏六腑也皆会烂得得一干二净,只剩一副完好的躯壳表皮。而在此期间只要她的魂魄重新回到身体,尸毒也会随着薛氤书的苏醒再次活过来,加倍地蔓延,折磨她。 这下毒之人着实狠戾毒辣,听说这女子是在前些日子的下山历练中所伤,那次历练也有颛华歌。祁予微蹙了蹙眉,若是自家的妹子变成这样……看来这濮华也并不如想象中的安稳和护得周全。 祁予接过蓄魂盅,转动五指缓缓将其打开。这时,浓郁的灵气渐渐向周围散开,颛华歌有些讶异与不置信地看向冥阎,却见他气色与平时并无差别也放下了心。他竟然用了他所有的灵力来维持她的魂形不散,那他自己?若是修炼之人体内灵气长期枯竭,必极亏耗其自身的修为和灵根。 想起曾经薛氤书与冥阎之间的事,颛华歌情绪极为复杂。这样的感情更多的是互相的亏欠吧。 蓄魂盅内的呜咽之声缓缓溢满整个山穴,那声音凄凉而心伤,一抹单薄的身形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薛氤书的魂魄确实比她在忘川河畔见的时候凝实了许多,想必冥阎也是付出了不少。 那身影刚出现,祁予四周陡然散开一道道银茫,银光闪烁顷刻间划破了那包裹着魂魄的温润灵气,如覆茧般牢牢将薛氤书的魂魄固定。 灵气被打散的那一瞬间,冥阎的脸失尽血色,但他咬了咬牙一声不吭,强行忍了下去。众人都紧紧地关注着那虚浮于半空的魂魄,一时间竟无人发现。 就算被祁予控制薛氤书却仍然不断地挣扎着,脸上全是惊慌失措,这里的人她都仿佛不认得了一般嘴里反复说着:“冥阎哥哥呢?!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冥阎强忍着不适走上前,看着她朝她缓缓地笑了笑:“氤书,我在,我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 薛氤书脸上的迷茫一闪即逝反应却更加剧烈:“不,你不是冥阎。氤书是谁?我是怀纾啊!你怎么可以又忘了我……”说完一声尖利的声音似要穿破那光茧。冥阎脸色更加煞白,往后退去。 她的魂魄这样排斥这里的人事,祁予根本无法顺利缝魂。 见状严无咎也是一声长叹,开口道:“不若这样,我以灵力压制住她……” “不可!”祁予果断地摇头打断,“若是强行以灵气镇压她若承受不住一旦沉睡过去,那就不知道到底要何时才能醒了。薛姑娘的执念太深,切不能强行阻断。” 颛华歌着急却不知如何是好,灵宝此时也不见踪影,凭他的幻术虽能使薛氤书安定,可这样一来她与冥阎的前尘往事恐怕就会让这里的人人皆尽知。 环视了四周一圈略微顿了顿,终于她行至祁予身边,也不顾严无咎等人在场,盘腿坐下。一朵巨大的黑色莲花自她身后浮现。 第44章 梦魔梦境 幽幽的黑色光芒像暗夜中如墨的绸缎,浓稠得化不开,一丝丝蚕食着人的心神。 遥遥的梵音似乎从天际传来,一遍又一遍冲击着所有人的意志。经文不断颤动,那妍丽的黑色莲瓣也在颛华歌身旁渐渐伸展开,气息意外地柔和温驯。 当黑莲一出现,严无咎的脸色当即骤变,目光似刀刃一般打量了颛华歌良久后又看向祁予。面上神情不断变化似是再三隐忍,最后狠狠甩了甩衣袖,他嘴唇抽动却终究没有说话。 濮华向来开明,门中弟子身怀异宝无可厚非,只要来路正当并不会受人问责。若捐献与门派自会在其功德堂的功德簿中记上,若是留作己用也可。毕竟这也是实力的象征。 只是这……上古的灭世黑莲,这样的毁天灭地摄人心神之物岂是儿戏!况且这黑莲素来是魔界之物,怎的会出现在她身上。 颛华歌的身份只是一介普通弟子,这东西不会是甫修涯的。所以她怎么拥有的这东西,她还将它炼化于体内!若是意志薄弱稍有不慎就会被黑莲吞了心魂,沦为杀戮的工具。不论怎样这东西必不能让她留在身旁。 看着安静盘坐于莲花中心的颛华歌严无咎的眼中更多了一丝不明之意。 祁予虽不认得这莲花却敏锐地察觉了这法器气息的诡异,这些年他在药宗也没少见过奇珍异宝,眼前这个必不是俗物。 黑莲灵气此时虽然十分柔和,看上去并无什么不妥。可他能感觉隐隐之中这莲花始终在诱导暗示着些什么,只怕这东西早就有了灵性,他心中不大放心她。但这黑莲此时用来安抚薛氤书的魂魄是最合适不过。 只是这怪异的感觉那么似曾相识,祁予反复记忆,突然想起早些年城主府前发生的那一幕。 那时候颛华歌心神俱失,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他后来仔细地检查过了她平日接触、服食的东西却始终找不到半点头绪。当时他就觉得事情蹊跷,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怎么会突然间性情大变,就算知道她修为不错,却也不是有能力控制那么多人意识的。 那么相近的气息,依照现在这样子看来,难道这东西她很早就有了? 梵音绕耳,此时的薛氤书已沉沉醉入她自己的梦里,不再有任何挣扎反抗,脸上甚至露出淡淡的笑意。现在当然不是去追究的时候祁予颔首,这样一来事情好办多了。他伸出手,一个巴掌大的青铜丹炉立即出现。 祁予默念法诀,丹炉不断旋转变大最后落于他身前,三足鼎立。 炉身九龙盘旋栩栩如生,甚至能听见当中的龙吟兽鸣。他一聚起灵气青色的丹火就燎燎升起,颛华歌就在一旁却感受不到丝毫火焰的温度,似乎还更冷了些,她一边控制着黑莲一边暗暗打量那青色火光,难道是冷火。 只见祁予操控着火焰缓缓将蓄魂盅内的灵气焚烧凝练成一团白色的灵液,随后一粒药种被祁予置入其中。 随着药种不断被丹火焚灼萃取,浸人的幽香瞬间溢满了整个山穴,那团浮在在丹炉内不断扭曲的白色灵液逐渐被染成碧绿。 颛华歌仔细分辨着那种子,骇然发现那竟也是一粒铸魂草的魂种。意味着这粒种子中必然也有一具尚未长成的魂魄。 当铸魂草种子的绿色彻底浸透灵液,祁予一伸手就将那团液体握在手中,青色的火焰丝毫没有伤及他反而衬得他的手更为白皙,似乎他正在做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这一幕连严无咎都微微讶异。 丹术越是精湛的炼丹师往往会去寻找自然之火并收服其归为己用,这类火通常都称为天火,它远比炼丹师聚自己灵气所凝出的火焰更强大更易炼成高阶的丹药。 天火之珍贵不仅在于难寻,它的毁灭之力根本不是寻常修炼之人所能抵抗的,一直以来死于天火的炼丹师更是不计其数。祁予不仅拥有竟还能不被其所伤也是分外罕见的。 火焰散去,灵液瞬间便凝结成一块通透碧绿的石头,他轻轻捏着,石头就一点一点地碎成了粉末。而这粉末分毫不落地玉棺中的人飘去。 今晨祁予已为薛氤书的身体熏过缝魂丹,所以此时有了魂液的滋养她的脉络重新活了过来,玉棺中那原本枯竭的身体此时正逐渐地恢复生机。 “小歌,引着她的魂魄进入她的身体,一定要慢,千万不能惊醒她。”祁予紧紧盯着她的躯体谨慎地吩咐道。 颛华歌轻轻应了一声,更加努力地催动仙魔诀,原本清浅的梵音此时响彻耳边。饶是冥阎与季秉风早有防备也觉得眼前开始恍惚起来。 只是严无咎的神情更难看了几分,弹指一个光幕屏障便将二人隔绝开。 魂魄与*重合的那一刹那至关重要,所以她格外小心谨慎,手心也开始浸出细细的汗。溶岩洞中安静无比,连呼吸心跳的声音都被听得清清楚楚。 “玄尊!弟子李杏言有事禀报。”正值紧要关头,洞外清晰地传来李杏言的声音。 听到她的名字,薛氤书的魂魄狠狠震了一下,眉头微动似是要醒来。“不好”颛华歌心里暗道,薛氤书若是醒过来情绪必会失控,这样一来一切前功尽弃。她努力维持着法诀,以更加庞大的灵力操控着梵音诅咒去配合祁予。 一时间整个山洞溢满了幽幽暗光。 严无咎本就不喜李杏言,见她在紧要关头打断心中更是不悦,刚欲挥手隔去她的声音却听得洞外之人突然大声说道,“玄尊,弟子刚从追风堂接到消息,魔界烛阴正率魔众大肆重建雍魔宫……” 闻言严无咎的手一顿,魔界的事情确实是最紧要的,可……他看了看薛氤书仍是有些不放心,声音中尽是威严:“你先在外头候着。” 就算被拒绝李杏言仍不死心,又道:“弟子有重要之物要交与玄尊,弟子的师尊蓬九玄仙说此事也与魔界有关,十万火急不得耽搁。” 李杏言如此执着,严无咎面上终于松动蓬九虽是散漫的人,却从不在大事上玩笑,略微一顿。溶岩洞口的结界被他打开了一个缺口,“进来。” 得知李杏言过来,冥阎的脸色更冷了。 颛华歌心中也是一凛,追风堂的事一向不都是崇安在向严无咎禀报吗,李杏言怎么会来? 薛氤书这毒皆是因为她的怨气憎恨所致。可之前这么长的时间里李杏言却从没有过探望之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种时候,只怕她也没有怀什么好意…… 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颛华歌心里的不好预感愈发强烈。 这里面分外地冷冷得让人很不适应,不愧是装死人的地方,李杏言暗暗想。拍了拍身上的细小冰渣子她掐了一个法诀将寒气自动隔绝开。不枉她花了大半天的时日跟着颛华歌一行人,今天收获真是不小。 安静的洞穴里回荡着她轻微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溶岩洞深处她眼中迫切与狂热越来越明显,一个古怪的笑在她唇畔绽开。 只见李杏言朱唇微张,无声默念: 薛氤书,你怎么还不死。 ———————————————————————————————————————— 前方玄色幽光流转,李杏言敛了神色恭敬地行至严无咎身侧跪下,双手高捧一物举过头顶:“禀玄尊,这是弟子前些日子重回李塘村所拾得的梦魔遗落的梦境,弟子本将其交给了师尊蓬九,可师尊不能解开这上头的禁制,于是速命弟子呈与三尊。” 一枚紫莹莹的珠子巴掌大小呈现在众人眼前,此物色泽瑰丽上边黑气缠绕确实是魔界的东西。梦境珠子被人看过一次后便会自动烟消云散,也亏得没被蓬九打开。 颛华歌不由得想起在李塘村里经历过的事,双手轻轻一颤,如果李家宅院那一幕的记忆也在其中的话,她当时……蓬九解不开实属常事,但若解禁制的人换成严无咎或者甫修涯…… 这事一定不能让他们看到。 端详着这紫色的珠子严无咎脸色渐渐阴沉,此事的确非同小可,他肃着脸接过后便朝李杏言道:“你老实在一旁等着,待你师姐好了再立即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我说。” “弟子遵命!”李杏言笑意深了一些,起身靠近了不远处的冥阎几分,就在转身之际她迅速抬起眼看了看玉棺中的人,轻蔑之色一闪即逝。 颛华歌强压下心中的怀疑与恐惧,摒弃了杂念仔细顺着祁予神识的引导将薛氤书的魂魄与肉身相重合。 眼前的人皆未受到她影响,动作都稳稳妥妥纹丝不乱,连薛氤书的魂魄也没多大反应。见状李杏言心中更加不甘,薛氤书不是看不起她么?难道她还要让她从棺材中爬起来继续讥辱她? 顾不得严无咎也在场她一咬牙,轻轻地笑了笑:“冥阎哥哥,姐姐她怎么了?”李杏言靠近冥阎低声问道,她声音极轻却如刺一般扎进人心里,字字清晰。 严无咎面带责备地看了她一眼。 冥阎仍旧没说话,凌厉地转过头目光中寒芒如剑。李杏言还想说下去,张了张嘴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那目光着实令人害怕,平日冥阎也没有什么表情可从未这么可怖过。她恨恨扯了扯衣角心虚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就在她开口叫冥阎的那么一瞬间颛华歌感受到了薛氤书的剧烈反应,她听到那句后就在挣扎着醒来。 颛华歌虽已炼化黑莲但她修为也只是金丹,两柱香的功夫已经过去了,饶她根基牢固也经不起这样长时间的拖耗。且现在薛氤书不断地反抗更是在极大地消损她的气力。 她面上血色也渐渐褪去,额头上冷汗渐渐流下,体内的灵气越少她觉得身上冷得如掉进冰窖一般,止不住颤抖。 季秉风与冥阎也察觉到颛华歌的不支,刚想上前为她输送灵气却被严无咎拦下,他深深看着那妖异的莲瓣,就算是他都需慎重何况这两个还未修得仙躯的弟子。 眼下它虽十分柔和没有半点伤害力,可严无咎知道这上古灭世黑莲真正的暴虐之力根本不是他们承受得起的。 祁予在颛华歌身旁自是感知到她灵力不济。他方才也是糊涂了没给她补充灵气的丹药,他现在也根本不能停下。而且看颛华歌的反应像是寒毒发作了。 就当她快晕厥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暖流,伴随着无穷的灵气徐徐没入她的身体。 玉棺上的人也缓缓睁开了浑浊的眼睛。 第45章 归去来兮 随着灵力的涌入,颛华歌体内的阴寒疼痛缓去不少。她正欲回过头却听得那清冷的声音:“别分心。”那么瞬间,她觉得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心中高悬的石头落下。 良久,当最后一丝药香散尽,盛放的黑色莲花渐渐从空中隐没了去。 颛华歌垂下双手有些虚弱地瘫坐在结满冰的地面,甫修涯依旧没停止为她输送灵气镇压寒毒,见状祁予散开神识重新细细探视着颛华歌的气息,神情越发凝重。 之前相处的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她有任何中毒的征兆,到底是他太大意,还是她中毒被人隐藏得太好?这个傻丫头竟然不告诉自己,祁予心中也是暗恼。 他正欲开口质问甫修涯,玉棺之上,薛氤书已醒来。 “我……是在哪里?”那声音极轻,如一片落叶飘落。此时她双目中一片迷茫混沌。“好冷”一恢复知觉薛氤书就忍不住瑟缩身子,正想挪动双手却发现身体仍动弹不得,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了。 “氤书!”冥阎快步上前轻轻地扶起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关切。 薛氤书一怔,琥珀色的眸子看向他,声音颤抖着问他:“冥阎哥哥,谁是氤书?”眼中是深深的恐惧。 说罢她似乎察觉四周的不对劲,吃力地环顾了一圈周围:“他们又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死了吗?”她声音越来越大,原本毫无血色的脸涨的通红,手脚并用吃力拼命地往后退去。 “他们是不是都来抓我的,我不想死啊,我想和你在一起……冥阎哥哥,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薛氤书一手拉着冥阎不放一手抬起捂住脑袋不断摇头,似是难受,于是狠狠地拉扯着她那头乌黑的长发。 就算在冥府他已然知道薛氤书神智不清了,冥阎仍是没料到薛氤书醒来会这般过激。慌忙止住她,将她护在怀中不停地安慰着说:“现在都没事了,不会有人伤害你了,是他们救活了你你没事的。怀纾……你不会死,有我在我陪你。” “他们救的我?”闻言她怯怯地抬起埋在冥阎怀中的头,警惕地看着所有人,目光从一个个地从人身上划过,当看见李杏言不断掩饰的怨毒眼神薛氤书更紧紧往后靠去,抬手微微指向那个方向:“她不会!她要害我。” 所有的目光都向她看了过来,李杏言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薛师姐怕是误会了,你刚清醒还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在李塘一同渡无垠海拜入仙门,几年来以来关系都甚是不错,所以我怎么会害你。”随后故作轻松一笑,面上尽是温柔。 她的确是存了不轨的心思,可此时甫修涯与严无咎都在,薛氤书这贱/人竟然这样在众人面前说自己。察觉严无咎颇为怀疑探寻地看了过来,李杏言赶紧低头心中怨恨更盛。 神态动作都可以伪装,可一个人的眼睛永远骗不了人,薛氤书摇头,她看过那么多魂魄的哀愁离苦世间百态,怎么会分辨不出来。 脑子里很多空白,她努力要回想着一些事情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越是想知道确却越是难受,她面上逐渐浮起痛苦之色难过地呻/吟起来。冥阎不忍她如此,暗暗掐了一个法诀,薛氤书沉沉昏迷过去。 祁予深深看了甫修涯一眼,没做任何言语走向薛氤书身旁。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祥云白玉瓶子递给冥阎:“你暂且喂她服下一粒。薛姑娘虽然忘记了许多事情,但意识是完全清醒的,她现在对外界的事物好像更敏感了。” 小小的玉瓶触手冰凉,冥阎默默点头无声记下。 祁予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杏言一眼又向冥阎道:“她魂魄刚与肉身相合,受不得任何刺激。你要好生照料一段时间可能她也离不得你。你放心薛姑娘会好起来的,只是……想必你已感知到了,她没有修为。” 纵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已定的结果,冥阎仍是不愿相信神情木然地看着怀中人的面庞,喃喃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祁予默然。 旁观者清,祁予这段时日在一旁看着这几人的纠葛自是摸了个七七八八。末了他又仔细地叮嘱了几句,拿出一个绣锦的盒子:“这是灵髓丹,若想让她继续修炼就替她服下吧,只是筑基……十分困难。” 灵髓丹比起曾经他特意去龙城城西密林寻了草药炼成的洗髓丹已是高出不少。 这丹药不论从材质和品阶来看都是极珍贵的。换成是无法修炼的常人服下至少也能洗出一个双灵根,只是眼前这事情着实让人无能为力,薛氤书能醒来已是万幸。 终究他方才是不忍说出那几个字,冥阎盯着那盒子半响却并未接过。他更加搂紧了怀中的薛氤书缓缓苦涩地笑道:“这样啊,那多谢你了还是就让她像现在这样吧,从今以后我都保护她。” 冥阎自是知道不能筑基意味着什么,她会衰老,会生老病死,会白发苍苍形容枯槁……而他凭借现在的修为却可以长命于世,容颜不老。 当得知薛氤书再也无法修炼时,李杏言低垂的眼眸中迅速闪过了一丝快意,她嘴角微勾甚至有些得意,心中暗暗想道,“薛氤书,现在你凭什么和我争?” 事情即已如此,严无咎沉默半响上前向祁予谢道:“此次还多亏了药宗相助,劳烦小友替我回去谢过宗主。日后若有我濮华能帮上忙之处……” 祁予无谓地摇了摇头:“宗主本是不愿管这事的,我过来帮忙也只是为了看看我妹妹,玄尊大可不必将这等事放在心上。” “你!”严无咎面上有些难堪,但很快他也缓过神色点头看了颛华歌一眼,语意不明:“此次多亏了掌门弟子。” “确实多亏了舍妹。”祁予嘴角略有些讥讽之意。 偌大一个仙门连三尊弟子的安危都护不住,死的死,而中毒的不替其清除毒素反而被被一再拖延,依照她方才毒发的样子来看,必已是长期受寒毒折磨。甫修涯不可能不知情,他却不思为她救治只一昧用灵力压制,到底是何居心?! 饶是祁予再好的脾气,当探视到颛华歌体内如此深重的骨寒毒时仍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曾经她离开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可就算那时他宁愿自己遭折辱也舍不得她受半点伤害。 咬了咬牙,祁予又回到颛华歌身旁冷冷地看了甫修涯一眼,“仙尊若是无事那我便将我妹妹带离这洞穴,想必你也知道在这里她的寒毒会加重吧!” “寒毒?”在场的人皆诧异不已,颛华歌平日里极少离开过宸陨殿,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甫修涯身边呆着,唯一一次下山历练时表现得也极为正常,怎么会突然中毒?而且看样子似乎时日已久。甚至连严无咎都有些吃惊。 但见这祁予语气着实不善,严无咎当即忍不住出声呵斥:“祁予小儿休得无礼!就算你药宗宗主见了仙尊也会礼让三分,就你……” 严无咎话未说完便被甫修涯抬手制止,薄唇微动:“无事。”颛华歌此时有些昏沉虚弱,甫修涯正欲伸手抱住她回宸陨殿,却被祁予挥开了他的手。 “这等小事不敢劳烦仙尊。”说罢他抱起颛华歌率先向外走去。 甫修涯有些微愣,不过只是眨眼便又如往常一般了。他拂袖打算跟回宸陨殿却被严无咎叫住:“修涯等等,你且看这东西。” 说罢一枚流转着盈盈紫光的剔透珠子显现在手中。 严无咎略一示意李杏言立马跪在地上,她头也不敢抬一下,恭恭敬敬地替他解释:“禀仙尊此物是梦魔遗留的梦魇,上次弟子师傅等仙人前去收那魔物不慎给他逃了,想必这梦境是他匆忙之中落下的。弟子回家时意外拾得,不敢大意,便将它带回来看能否寻得什么蛛丝马迹。” 她一口气说完觉得心中跳得极慌,她从未离仙尊这样近过,甫修涯身上那冰冷的气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李杏言其实早因为上次殿中之事的处理对严无咎与甫修涯有些不满,恰好她回家拾得这个珠子,若不是听蓬九说珠子中记录了梦境里的一些事,她断不会将这东西呈给他们。 如今她这样做只是想叫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在李塘镇,在她从小长大的宅院中颛华歌是多么狠辣地杀了她至亲的人。 她话音落后并未有人应答,李杏言低垂着头感觉那紫色的光消失有些慌了,若甫修涯就这样走了她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他。于是她强撑起身子仍不敢正眼看甫修涯,她有些艰难地开口:“仙尊,弟子有个不情之请……” 四下一片寂静。 只听得李杏言断断续续地道:“弟子的师傅蓬九告诉弟子,这珠子能让昔日的事情重现,弟子想再见一次自己的爹娘……”那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她已是在哆嗦,重重地磕下了头。 “此物我先收着,若是其中有关你爹娘,我会替你刻录下那部分。” 当李杏言再抬头时,身前已无甫修涯任何踪影。她心中有些意外,仙尊竟这样就答应她了?李杏言想到甫修涯看见那场景不由得窃喜,“颛华歌,如果你师傅亲眼见到你杀人的那一幕他还会如此包容你吗?” 这时洞中只剩下严无咎、薛氤书、冥阎和她,气氛极为压抑僵硬。 李杏言正欲寻了借口离去。却见冥阎动作轻缓地放下怀中的薛氤书行至严无咎跟前重重跪下,她顿下脚步看了过来,冥阎一字一句地开口。 “弟子不孝,在濮华数年学术不精,没能护得师妹周全致使她灵根尽毁无法修炼。一切皆是冥阎之过,事到如今弟子只想带氤书回聚云城好好休养,恐怕不能再留在濮华了。恳请师尊应允。”说完便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薛氤书不能修炼,他已料到她许不会再留了,即使无人赶她。但是冥阎也会离去是严无咎断然没想到的,此人沉着冷静又是资质出众的天才之辈,是修炼中难得的好苗子。 曾经冥阎与薛氤书的事他也都看在眼里,一个有情一个无意,他本来是颇为放心。哪知在冥阎从冥府回来以后他对薛氤书的态度就与从前便大相径庭,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恐怕在冥府他是知道了什么吧,那个只有人才能进入的地方充满了前世今生的秘密。 看着长跪不起的冥阎,严无咎眸色一暗,此时他恐怕去意已决多说挽留已是徒劳。 严无咎正欲颔首答应,李杏言起先一愣后不顾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急忙跪下,语中尽是乞求之意,甚至有些哭音:“玄尊,冥阎师兄定是伤心过度才这样说的!他资质那么好怎么会就放弃了呢,玄尊您就劝劝师兄吧!” 如果冥阎走了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她就是为了冥阎才从李塘一路跟来濮华的啊!就算受那么多白眼与嘲笑她都没有放弃过。他怎么会选择离开了呢……她怎么办…… 薛氤书!李杏言心中更恨,袖角被她攒得死紧,眼前只有严无咎才能决定他的去留了。 严无咎也惜才心有些不舍,微微一叹气问他:“你可想好了?” “弟子心意已决,绝无悔改!还望师尊成全。”冥阎跪着一动不动,神色全是坚定。 缓缓闭上眼睛,严无咎微微挥了挥手:“那待氤书身子好些再走吧,这期间如有需要之物你尽管照常去取。”这是他的亏欠。 见严无咎答应了,李杏言就像被掏空一般无力地跪坐下来,事情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薛氤书明明已经成了神智不清的废人,自己还是不如她。这一切又是凭什么?李杏言觉得脸颊一阵湿潮,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其实比这溶岩洞的温度更寒人的事物多太多了。 李杏言一个人跪坐良久,冥阎自始至终也没用正眼看她一眼,她眼睁睁看着冥阎抱起薛氤书头也不回地离开。 明珠原本柔和的莹光被冰面反射得极为刺眼,狠狠戳痛了她的眼睛,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溢出,她眼前渐渐氤氲成了柔软的一片,只印着那渐去的挺拔背影。 第46章 真相如此 “哥”颛华歌低声呢喃。 “你身上的寒毒何时有的?”祁予深深看着她,长年累月中毒至深,想必她自己也知这东西的严重。 颛华歌默然良久,声音有些嘶哑:“有些时日了。”见祁予面色难看她赶忙补充,“我自己贪玩偷去海底时不慎中毒。每次毒发师傅都会替我压治,是我自己没用一直不见好。” 她还在为甫修涯隐瞒,祁予眸光寒了几分:“骨寒毒不算罕见,只要及时将毒解了并不会有大碍。此毒毒性狠辣,中毒者平日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每次毒发无论仙魔鬼怪皆会修为尽失。这种毒压制一次,下次就会更严重。再久下去,躯体尽毁。我不信甫修涯活了几百年连这样的常识都没有!” 听到祁予的质问颛华歌瑟瑟颤了一下,不会的,师傅一定是不知道。 她神色仓惶,祁予坚定道:“我不信甫修涯活了几百年连这样的常识都没有,不论如何,你必须和我一起离开!这几年我不在你身边,只一直听闻你过得很好,原来就是这般好的!” 颛华歌原本苍白的脸更加了几分惨白,嘴唇不断嗫嚅却无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字,她根本无法让自己去相信师傅是在害她,他明明对自己那样宽容温和。 见她面色极为难看祁予也不忍继续说下去,前几日他就隐隐从她话中知道她是极钦慕相信这个师傅的。 回到宸陨殿,祁予将她小心放在床上。“你好好休息,我去与甫修涯谈谈。”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能容忍有谁这样害她。 默默阖上眼,颛华歌突然想起灵宝曾给她说过无垠海底那寒蚌老头那惊异的眼光,说那天发生的事不能说出,她努力抑制着眼里的泪水,那时候她刚刚成为甫修涯的徒弟,是不是在那么早他就要处心积虑地废掉她。 自己的身份,他是早就知道了吧。那他收她为徒时,朝夕相伴时那些言语画面想来真是讽刺。 祁予低叹一声:“我说过一定会保护你,别多想了。我去去就回等我。” 无声地点点头,她应下。 ———————————————————————————————————————— 祁予进门的时候甫修涯手中正抚着一把扇子,“她,好些了吗?”那清冷声音如万年寒潭,让人分辨不出一丝情绪。 顺着他的目光,祁予清晰看得了扇面上的款识,真是虚情假意。 祁予唇边是忍不住的冷笑:“仙尊,我来是带她走的,之前是我太大意了以为仙门就是万无一失的地方。直到来了才看见死的死伤的伤,现下我已有能力护她周全,那我自己的妹妹一定亲自带在身旁。” 她中毒的原因他已不想去追问戳破。 终于,甫修涯转过身:“她只是你父亲于城外树林中拾得的遗孤,你当真了解她?” 祁予心中微惊,难道她真的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但他没有半分犹豫直视着甫修涯缓缓道:“我与小歌相处十余年,她是怎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就算我不真正了解她,可我依然会选择相信她,会守着她,无论她做什么。”眉眼间皆是坚定,他此生其实并无其他愿望。 如此固执。甫修涯似发出一声轻叹,摊开修长的手,一颗紫莹莹的珠子缓缓浮向半空。 珠子被强大地灵力裹住便渐渐碎裂,而后慢慢凝成了一个镜面。满目疮痍的李塘镇赫然出现于画面中。 祁予的目光向画面看去…… 一座满是横尸的萧索宅院中,颛华歌手中黑莲花瓣一片片破碎开。正当她面处困境准备拼死一搏时,天空突然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搅动着这梦境中永恒的夜空。 一股极强的吸力,拉扯着她。颛华歌还来不及多挣扎一下瞬间便被卷入另一个地方,漆黑的空间中一个人形渐渐聚起。这人的面容无法看不清,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团浓雾之中。但即使只是在梦境珠子里看见,祁予依旧能清晰感受到那暴虐嗜血的气息。 只见人影朝她跪下,恭敬行礼:“少主。” …… 随着梦魔离去梦境渐渐消散,那枚紫色珠子已经消失不见。 祁予伫立良久,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惊异至极,他看着长大的妹妹怎么会是魔界之人?之前他百般猜测却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 七百年前仙魔一役便注定二者间不可能善了,若是旁人他定不会多管一句,可颛华歌是他妹妹,她是魔界少主,可她一心向仙从未做过恶事,难道只是凭这一个身份她就该被寒毒折磨而死?仙门之人也是如此残忍。 祁予嘴角勾起一抹讥讽:“难道这就是你做出这样卑劣之事的理由?” 甫修涯透过画面的目光深远,“苍生芸芸,魔界之事不得不防。” 手中不断捏紧,祁予眼中露出几不可见的杀意,但很快他便将这情绪压制了下去。他的修为与甫修涯相差甚远,根本不可能打过他,现下他只能想办法带她走。 “你口口声声为了所谓的苍生百姓,便将这样阴狠的骨寒毒滞留于她体内废掉她,小歌是何其无辜?我问你一句,这些年里你在她身旁何时见了她为祸仙界人间?” 祁予原本的温文中也多了一丝戾气,“待她醒了我会带她回药宗,她是你弟子却更是我妹妹!就算我死,我也不会再将她留在这里!” 无垠海中他知她体中寒毒,救与不救只是一念之间的事。甫修涯的确犹疑,他也知骨寒毒长留于体内不解只用灵气压制会让毒性越变越烈,更何况她体质本就阴寒。 只是她是魔,既然中毒是她自取便也怨不得他,天意如此。 在这几年中,甫修涯自问从不曾害过她,甚至一直护着她悉心往正途上教导她,除了这件事。 他不是没有后悔过,但为时已晚,他只能在别处补偿。 “如果她想离开,我不会阻拦。”甫修涯负手淡然道,也许她真的应该走了。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祁予顺着声响看过去。颛华歌缓缓走近房内,摇摇欲坠,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师傅,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对我那么好……既然魔界的人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知道了?” 颛华歌反反复复地问着最后两句话,原来她那么处心积虑要掩饰的只是一个笑话。 “华歌!”祁予忙上前扶住几欲崩溃的她。颛华歌觉得体内气息稍稍恢复便赶忙过来,祁予那么生气地离开,所以她生怕哥哥与师傅起了争执。 跌跌撞撞地来到甫修涯住处,颛华歌刚要进门却听得他二人的对话。她脚步一顿,在门外就将这一切都看得听得清清楚楚。 甫修涯知晓了珠子中发生的事没有分毫惊讶……颛华歌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曾给她说过的一些话,恐怕甫修涯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一般留自己在身边。 他手中仍拿着那柄她画的扇子,颛华歌觉得讽刺至极,她以真心待他却早已被人算计。她缓缓闭上眼睛,为什么要骗她这么久? 甫修涯垂着眼看着颛华歌,神色莫测。他俯视着她,她看得无比清楚,那精致清逸的面庞上有的只有冷漠:“我能进万云楼所以自是知道你是怎么一回事。你能瞒过他们却不能瞒过我。在灭世黑莲的封印被解开那一刻我便已经感知了几分。我没有杀你。” 他最后那几个字说得那样怜悯,仿佛这已是对她极大的包容。 “我前些日子问过你愿不愿离开,这话一直作数。” 第47章 身份暴露 甫修涯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扇骨,颛华歌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刺着她的眼,心底如同被一把利刃狠狠切割着。 之前他不是就劝过自己离开么?她固执地以为留在他身边安心修炼就永远不会被人知晓这个秘密。“师傅”颛华歌嘴唇翕动,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原来以真心相待只换得他决绝时瞬间的迟疑。 “我走。”如你所愿。 眸中渐渐溢上一丝血红,她捏紧了衣角紧紧闭上眼,竭力压抑着心底的绝望。甫修涯察觉她情绪偏激,薄唇微动:“若你不静不下心好生克制七情六欲,早晚也会堕入魔道。真到那时我不会再放了你。” 因为你是我徒弟。 上千个日出暮落,回想起来一切历历在目。宸陨殿冷清了几百年,这难得的温情热闹他怎么会不记得。甫修涯眸光游离。 他看着窗外绵延的云海千山,点点头没有任何挽留:“好。” 祁予正要扶着颛华歌离开。甫修涯又开口:“我准你离去,可你仍是濮华、是我的徒弟。此次许你下山是因你哥哥之顾念。你可知道?” 如此伤她到头来竟然还不肯彻底放过她!祁予正要开口怒斥却被颛华歌及时阻止,“不要”他听得她低声说,言语中是那样低微的哀求。她还是放不下,还在眷恋。但看着颛华歌血色全无的脸祁予忍了又忍,恨恨甩手终没再说话。 “弟子知道。”她声音中尽是绝望痛苦,甫修涯竟有些不忍,缓缓移开了眼。 手中的扇面极为柔润贴手,因着被长期把玩扇骨边角的刺棱早已被抚得平整。天际苍茫,甫修涯看见两人远去的身影暗暗垂下眼,纤长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 “你真舍得了?”旁边一个懒散的声音传来。他不是正在闭关渡劫吗?甫修涯面色极为难看看着来人:“师兄。” 胤长荒摆摆手无谓道:“一出关便听说大师兄座下的小姑娘出了事,接着又是你弟子中毒,本想好意地来看看她结果不慎听得了这样的事。你不是最悲悯仁慈么?我从没想到你对自己的徒弟还会见死不救。”语中皆是调侃。 宸陨殿结界十分难破,若不是胤长荒刻意要隐藏声息,且他又在为梦境珠分神,不然怎么可能让他这样轻易地悄悄潜了进来。 见甫修涯面色不善,胤长荒也不甚在意地一笑:“这卦不是死劫,我便不会管你的闲事。不过她的身份你可要仔细替她处理好,就这样离去,凶多吉少。”他早就算出了几分,今日也只不过是证实。 “她有敛魂珠,无事。”甫修涯道。 “那你意思是……楚斩楼?!” 天道轮回一切早有定数,此番离去她必定会再次回来。只是那将来如何他再也勘不破了。 ———————————————————————————————————————— “小歌,其实离开不是更好吗?至少不用担惊受怕。而且仙尊没有暴露你的身份,也说你只是暂时离开……”灵宝坐在一旁忍不住劝她。 颛华歌坐在房间之中心下一片苦涩,没有什么能够带走的东西。环顾四周,她拿起了架子上那柄折扇,这也许是这里唯一属于她的东西。 灵宝对这件事情知道得不甚清楚,颛华歌怕他又因自己中毒自责内疚便只告诉了他要离开濮华并未解释具体原由。灵宝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惊奇无比,之前他反复劝说她都不曾听进去一个字。怎么说离开就离开了? 他抬头呆愣愣地看了看祁予,难道因为他么?不会吧。 站起身颛华歌看向祁予:“哥,我想再去趟无垠海底。”她终究还是不甘心,祁予点头答应,随后用符箓传了信给其他药宗弟子让他们先行回去。 “你去那儿做什么?”灵宝对这件事分外敏感,忙跳下凳子问她。颛华歌是因为他才中毒的,他记得每次她毒发的样子,每回想起来都是心有余悸。那场面对他也是一种煎熬,都怪自己。 颛华歌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只是去问一些事情。”见灵宝担心的样子颛华歌勉强地笑了笑,“有你和哥哥在我肯定安全,上次有件事我一直没弄明白,现在要走了我想把事情了解清楚。” 骨寒毒在她体内积攒了许久,祁予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颛华歌自知不能再拖了。这毒源自无垠海底下想必寒蚌老祖也会了解几分。 事情好像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灵宝沉默不语。 无垠海底。 寒蚌八祖自然还记得她,那天甫修涯亲自来抱她回去的。当时这丫头在这里中了毒,他的胆几乎都要吓破。知道来人自己得罪不起的,寒蚌忙笑吟吟地迎了上去:“小丫头,今日怎么有空下来坐坐?小胖子也来了,这么久过去怎的还没长高……咦,这位是?” 一听他说自己胖,灵宝没好气地低声嘀咕:“糟老头子我才不是胖子!”无人理他。 “我是他妹妹。”颛华歌见寒蚌八祖好奇便主动说道。 “在下祁予,见过前辈。”祁予上前抱拳行了个礼。 寒蚌八祖闻言细细打量了祁予一番,言行有度,不骄不躁,年岁不大却已是飞升之境,只差一步便可修得仙躯仙骨,前途不可估量。 这一家子根基都这么好连他都羡慕,不过说起来那小姑娘……不知她的毒解了没。 寒蚌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句,点点头:“后生可畏。” 他们一时半刻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自己呆坐着也难受,灵宝想了想,招呼了一声便独自跑去其他地方转悠。 他上回来寒蚌就带着他把这里摸熟了。不得不说那寒蚌老头也颇合他眼缘,就是有些老奸巨猾,毕竟是做了几百年的精。 “前辈,我此次过来是想问我体内这骨寒毒还有法子能解吗?”颛华歌见灵宝走了也就不再客气拖延。 寒蚌八祖闻言微怔,而心中波澜却惊骇地掀起她的毒竟然还未解! 他之前就知道这女娃的体质阴寒极易滋养这一类毒,且毒发的痛苦比寻常人严重数倍。拖下去最后只能寒冷痛苦至死,算算时日也有些年了,难道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不由得想起当时仙尊甫修涯那高深莫测的神情,那是他徒弟啊!寒蚌神色变了变,着实可怜。 既然颛华歌来找上自己,她一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寒蚌苍老的脸上有些凝重和迟疑,甫修涯不救她,自己也理应不该管闲事。当初他答应甫修涯自己什么都不曾见到,却没说过不能救她。 只是他自问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 见寒蚌面上之色不断变化着似在思索,祁予料想他许是知道什么,于是道:“若有能替华歌解毒的法子还望前辈明示。前辈的救命之恩,我兄妹二人必铭记于心感激不尽!”说罢便拿出一枚小小的盒子推至寒蚌跟前。 活了几百年珍奇玩物他已见过许多,寒蚌八祖本欲拒绝但仍下意识地打开了盒子。一股扑鼻的甘醇直直浸入丹田。 “固灵丹!”饶是他平日见过再多好东西此刻仍失声叫道。祁予面上是不甚在意之意。 寒蚌一个哆嗦,喃喃问道:“这,这丹是你炼制的?”这绝不可能! 祁予轻轻点头,“正是。” 丹药香味甘醇,只一闻便使人觉得身心舒畅,就算他是仙也觉得筋脉中的杂物污秽都顷刻消失得干干净净。这东西假不了。寒蚌八祖不断颤抖着,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狂喜。 得道成仙后,普通丹药根本无用,甚至还会堆积于体内成为污浊之物影响修炼。唯独天品丹药不会阻碍,而且大有裨益。 想他寒蚌精灵一族天赋普遍不高,修为几乎都是靠时间堆积上去的。能修得仙躯仙骨活过百岁的都极少,更不说成仙之后进阶的修炼。 而眼前的这粒固灵丹正是能帮他突破下一境界之物。何其珍贵。 就算方才他得知祁予的修为也只会叹一声好资质。没想到他还会炼制这么高品阶的丹药,天品丹药几乎只能是耳间一闻的东西,世上只有那东海底的长佥仙君和药宗的宗主能够炼制。“你究竟是什么人?”寒蚌八祖不敢置信地问道。 祁予仍然恭恭敬敬:“在下是药宗的弟子。” 事情不可能就这样简单,炼丹和修炼完全是两回事,就算先天资质再好也要后天不断摸索尝试,丹的火候时辰分量哪一样不是严苛至极的,每种丹药炼制方法也不同。这个过程必须要靠时间来堆积。 他何其有幸竟能见得一枚。寒蚌八祖的手忍不住地哆嗦,“这是,这是……” 祁予笑道:“只要前辈能帮这个忙,区区一枚固灵丹,何足挂齿?” 寒蚌脸皮子一抖,叹了一声。 第48章 岂言不相思 从无垠海底出来时天色已有些暗。 灵宝在海底吃饱喝足便回虚空中睡觉了,他美名曰修炼。祁予面上仍有些尚未消散的红晕。“咳,你随我回药宗吧。等我向师傅禀明了情况我就带你一起回龙城。” 颛华歌抬头看着祁予,心中思绪万千。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了,为了自己他去了药宗,同样为了自己他也甘愿放弃,从没有一丝犹豫。 略一沉吟颛华歌摇摇头:“哥哥,我先回龙城等你吧,寒毒刚发作等下次也是要许久。药宗本就不喜外人随意进入,若我同你一起去定有诸多不便。” 她执意坚持祁予也不勉强:“此次出来我已向师傅说过会在外多留几天,这样,我先将你送回龙城然后再走。” 事事他都为自己考虑得这样好,看着他神情柔和的面庞颛华歌不再拒绝点点头。 祁予掐了一个御云诀,周围的云雾便缓缓聚拢凝结在二人脚下。 烟云渐渐升起,颛华歌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濮华仙山,依旧是那般仙气缭绕灵木苍繁,可望而不可及。恍惚间她闻得一阵清冷的琴音,正要细细听去却只有已殁的尘嚣。 就如濮华至高之处的那些日子,终究只是她生命中一段绕梁的余音。 看着眼前深灰的无垠海,颛华歌想起他们一起来的时候。她也还是一个未及笈的小姑娘,成天和薛氤书在一块同吃同住不谙世事好不惬意。 聚云城在东面,薛氤书身子不好冥阎也早早带她离开。眨眼间这届新入门的弟子中资质最好的几人已走了大半。可这里一切都没有变,并未因为少了谁就分崩离析。 看着越来越远的濮华,颛华歌才转过头来。也许甫修涯也并没有错,几年来他对她如何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若想杀她,他早就动手了,救与不救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正如他自己所说,不得不防。 既然选择了离去自己也就不应再继续偏执于此事,谁都有苦衷。只是心中仍然一片酸涩还有浓浓不舍。 渡过无垠海只用去短短数日,在灰色的海岸颛华歌就遥遥地看见了李塘。 梦魔之后甫修涯令弟子助村民重建屋舍,弟子也从山上带下了极甘洌的灵泉,许多在祸患中枯死的杏花重新活了过来。原本破败的李塘在短短数月又逐渐在恢复曾经的兴繁。 祁予细心地察觉了颛华歌面上细微的表情,便主动柔声问她:“这几日奔波也累了,今日我们在这里歇息一晚如何?” 几年不见颛华歌亦觉得祁予有些不同,曾经祁予对她虽好但没有这样细致入微,他越来越宠溺她。 李塘的杏花除了那次事故就不曾衰败过,这里的杏花酿更是难得一回。颛华歌露出几日来难得的笑意:“好!哥哥你一定没有尝过,这里的杏花酿滋味极好的,我带你去。” 她唇边那抹清浅的笑意驱散了之前所有的阴霾,远处那绵延的粉红映得颛华歌面比杏花娇红。祁予微怔,仿佛她从不曾离开自己。 直到进入李塘镇颛华歌才发现多了许多生人的气息。街道上来往之人仍是络绎不绝,吆喝贩卖声使得这里好不热闹,好像曾经那篇黑暗只是一场梦。 看见路边正在捏面人的老妪,颛华歌上前挑了一个精致的小面人,状似不经意地询问:“婆婆,我看着这里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怎么多了这么多外地的人?” 老妇人脸上有些沟壑但眉目慈善,她看着远处有些苍凉地笑了笑,似是回忆着什么:“前几个月啊,这里来了魔,虽然那魔物被赶跑了可李塘镇死伤一大片,尸体成群。后来濮华的仙人帮着重建了这里,又设下保护村民的屏障,那不远处的人便都赶了过来以求庇佑。” “这世道怎么开始变了,就算在这儿。我也常常觉得惶恐得很呐,小姑娘你可知道吗?我的儿子他也……”说到最后妇人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粗糙的手牢牢抓住颛华歌开始不住地喃喃自语。 颛华歌没料到她会突然如此,也不知如何是好。祁予正欲上前分开她二人。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匆匆传了过来:“奶奶!” 小女孩帮她挣脱了老妇人的手,见颛华歌手腕上的红痕她不好意思道:“奶奶就有些神智不清,姐姐对不起,这个面人就当我们送你。” 颛华歌好奇地问道:“既然这样为何还在街上求生活,你爹娘呢?” 女孩低下了头,有些难过:“自从爹爹和娘过世之后,奶奶就这样了,时常认错人。但家中有我和弟弟,奶奶不得不出来捏面人维持开支。方才我回去取个东西没想到回来便这样了。” “你家中只有你们三口人了?”颛华歌看着小女孩破旧满是补丁的衣裳柔声问道。 安抚了老妇,小女孩点点头声音低了许多,“我爹娘都在几个月前死了,我们没有其他亲人。” 颛华歌眼眸暗了暗,祁予从储物袋中拿出两枚灵石塞进小女孩手中:“面人的钱是我们应当付的。” 两枚上品灵石,能够她们祖孙三人衣食无忧地生活好一阵子,小女孩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忍不住缩了缩不敢接,抬头看了祁予半响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太贵了我不能收,爹娘说过做人不能贪的是多少就是多少。” 祁予闻言拿回了灵石,想了想拿出一枚丹药赠她:“我用这个付面人的钱如何,将它给你奶奶喂下,她会好许多。” “这是仙丹?”看着那小小一粒,香气清幽晕纹醇厚的丹药,女孩嗫嚅问他,这东西她只听说过。 祁予失笑:“治病的药罢了。”女孩儿点点头不再询问转过身替老妇人喂下,老妪浑浊的眼中渐渐清明。 二人辞别。 顺着记忆,依旧是那片绵延无尽的杏花林,街巷僻静,却飘出沉沉酒香。 颛华歌看着妇女忙碌的背影走过去叫到:“三娘?” “颛姑娘?”李三娘先是一愣但立即认出了她,在帕子上擦了擦手忙迎来。“怎的得空下来了?你们先坐,我去替你们拿酒来。” 安顿二人坐下,她就去拿了两坛子杏花酿。好些时日不见,李三娘面上也多了几丝岁月的划痕,但仍然淳朴。 几杯甘醇的杏花酿下肚,她话也忍不住多了起来:“你这回和这位小兄弟下山可又是门中有什么事吗?” 梦魔一事给这里的人打击都不小,虽然人们都不记得梦中发生过的事,但梦醒那一刻眼前血流成河,尸/体遍野所有生灵都丧失了生气。那一幕就是可怖的噩梦。 颛华歌闻言有些晃神,摇了摇头。她现在其实已经不属于濮华了吧。 李三娘见没有大事也就放下心,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我已经许久没见过杏言了,我膝下无儿无女,杏言一出生我就把她当作亲生闺女来疼。杏言这孩子自小被骄纵惯,她爹娘的死对她打击也不小。上回我瞧见她带的那个男子过来,唉……感情之事怎么能强求呢?你们都在濮华,若是得空你要替我好好劝劝她……” 不知为何颛华歌莫名觉得酒水有些苦涩,她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因着他们只留一晚,李三娘得知以后便热心地在草庐中为她们打扫了两间住处。颛华歌也不好负了她的盛情,于是与祁予在这里住了下来。 夜色缓缓蔓延开,月明星稀。离开了宸陨殿,星星都离她这样遥远。 颛华歌一直睡不着,也无法静下心来修炼,一番辗转反侧后干脆拿了一坛房中的酒酿来到草庐后的园中。 园内幽寂无人。染过月华的杏花酿似乎更醉人几分,清甜的花香浸满了整个李塘的夜。 白日里心酸难过的情绪渐渐漫上了心头,她如愿回到哥哥身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中失落无比。杯盏交替,不知不觉她就已经喝得微醺,酒醉之后她的脸庞极为妍丽慵懒。双眸微阖,千里烟波涟漪生。 颛华歌单手撑着额角浑身似是无力,望着远处,月色婆娑,漫天杏花飞舞,一切都渐渐朦胧模糊起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以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1 此时此景,她心中一动缓缓地念出了口,字句有些不清晰。一坛已饮尽,雾重月斜,寒意轻袭。体内寒毒未除,颛华歌冷得有些发抖。 她在相思谁呢?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她却不敢去翻看。 在颛华歌失去意识的最后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一个极为熟悉的怀抱。 第49章 他的心思 “臭丫头,你想他做什么?”来人静静打量着颛华歌恬静的睡颜,最后仍忍不住嫌弃地哼了一声,“什么眼光?”说罢将她放在床上,见她睡得还算安稳,男子也不说话在旁边陪了她一会戳戳她软绵的脸蛋然后眨眼消失了。 翌日清晨。 晨曦的第一缕柔光随着和风斜斜飘进窗棂拂在颛华歌的面庞上。伸手微微遮住眼,她睡眼惺忪地半睁开眼。此时她正和衣躺在房内,挣扎着起身颛华歌不断回想着昨夜发生了什么,头却有点痛,酒似乎喝得太多事情竟然都已经被忘记。 “叩叩” “小歌?在吗?”门外传来祁予敲门的声音。 颛华歌赶忙起身整了整衣裳:“来了。” 身上的衣裙仍是昨日那身,她自己似乎也不知情,祁予面色不大好但也未言语,上下打量她见她的确没事后心中才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昨夜祁予睡得格外地沉,但意识却十分清醒。 夜深露重他感知颛华歌一人在园子中喝酒,本想起身去叫她却发现自己不论如何也醒不过来。很快祁予便明白自己是被人施下禁制,他刚带她下山就遇上这样的事,祁予心中缓缓沉下来。 躺在床上他听得颛华歌缓缓念着那首《春/情》,祁予心中大骇。难道她对甫修涯?!回想起在濮华时颛华歌便总将甫修涯挂在嘴边,他也不以为意。她毕竟跟在他身边几年且甫修涯仙姿卓绝,惹人敬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唯独他疏忽了,她是人,是女子,会有常人应有的七情六欲。现在还正是十七八的年纪,成天与那样一个出尘清隽的人共处一室,那人还对她关怀备至,长此以往怎么能不有几分旖念。 若不是因着来濮华或许她早就许了人家。祁予这时才惊觉他的妹妹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小女儿了……只是这样的心思她怎么能够动在甫修涯身上!祁予心中蓦然有几分酸楚。 他那时想出去不断挣扎却奈何不了半分,无奈最后也只能静静探视着外边的一举一动,心中焦急如焚。原来自己还是护不到她,祁予颓然。直到天色微亮,祁予才发现自己能动了,就连忙赶过来看她。 察觉到他的恍神和异样,颛华歌用手在祁予跟前晃晃,“哥,你怎么了?”好像有些不正常。 祁予摇摇头,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文:“我想你昨晚喝了酒怕你今早上会头疼,所以过来看看。” 颛华歌明白了七七八八,昨晚应该是他送自己回房的吧?不知为何她觉得尴尬起来,不知自己有没有酒后失态,“我,我没事。哥哥我先收拾等一下再出去。”她脸上渐渐晕出红绯,是晨中最妍丽的那一朵。 祁予知她或许误解了什么但也未道破。于是转身先去草庐的后园中等她。 伸手摸摸有些发烫的脸颊,颛华歌稳下神重新换了身衣衫。月白色的流云广袖裙衣料水润柔滑,蓝色薄纱轻轻覆着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娉婷婀娜。鬓间一支翡翠勾银丝的簪子固定着满头青丝,那颜色衬得她脸似白玉,烟云朦胧如云中仙子。 踏着晨光落花颛华歌缓步来到园中,她平日极少穿这样清雅的颜色,祁予眼中也不自觉的露出赞赏之意。她从来都是那最娇艳的牡丹,蛊惑人心,那是最适合她的咄咄逼人的美。只是不想她这不经意的一分清丽也是别有韵味。 李三娘也正好将早膳做好,从梨花木案上端过两盘刚蒸好的杏花糕,糕点糯白透出细细的粉红花瓣香气扑鼻,佐着通透的莲子羹格外清甜。 因祁予还赶着时间将颛华歌送回去,用完早点兄妹二人也不再久留向李三娘别过后继续赶往龙城。 ———————————————————————————————————————— 当祁予被还清白以后祁家百年丹坊和家中宅院自是没理由再被城主府占着,当时就归还给了他。只是家中几年没人居住四处已经布满蛛网尘埃。 看着这熟悉至极的一切,颛华歌心中情绪涌动万千,眼眶微微发红。 “傻丫头,哭什么这不回来了么?以后别走了。”祁予俯在她耳畔低声安慰,那声音如滑过石上的清泉似要缓缓淌进她心里。 颛华歌也未用术法,拿了扫帚打来清水在房中一一清理起来,家还是要自己亲手收拾。若琐事上总是用术法解决,迟早也会失去生活的快乐。 灵宝在虚空中呆了好些日子,他未来过这里也有些新奇,一见到家了也欢呼着拿着抹布帮她到处擦桌子。这地方宽敞明亮他也甚是喜欢。 祁予倚在门边看着她在屋中忙忙碌碌的身影,唇边渐渐露出了笑意。他已经想好了待他将药宗的事处理完就可以回来一起陪着她生活,到时候自己也炼些丹在溯丹阁中卖生计也不用愁。对修炼之人岁月漫长若她在这里呆腻了,还有五湖四海可以游历。 只是这样短短的一转念他便构想了将与她同渡的整个余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祁予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小歌,我先走了。等我。”药宗那边他不可能不辞而别,宗主待他如子一直都将他当作下任宗主在培养,况且药宗对他也有救命之恩。 颛华歌转过头,她脸颊旁几缕头发垂下,手臂也露出白玉似的一截。听闻祁予立即要走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行至他跟前,“我等你回来,哥哥。” “这些炎阳丹你先留在身边,若觉得身体不适了立即服用。别逞强,知道了么?”颛华歌点点头。 “灵宝,我不在家中你平时别调皮捣蛋乱跑,替我好好照顾小歌。” 灵宝甩甩手中的帕子不停挥舞着,有些不耐烦,“嗷嗷嗷嗷,知道了!放眼整个龙城还没有哪个是小爷的对手。小子你放心去吧别磨磨蹭蹭啰啰嗦嗦的。” 颛华歌将祁予送至门口,祁予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才转身离去,早去早回,他也不想再耽搁。 宅院宽敞,颛华歌与灵宝整理了整整一下午才将各个屋舍打理干净。看着整洁一新的屋子她觉得就像回到了几年前。 正当她刚替祁予清理好架上的古籍,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撼天动地,颛华歌忙赶去开门。 门扉缓缓打开,门外露出极熟悉的一张脸。“是你?祁予呢?”公孙缨说着就要往屋里走去。 “公孙缨?”眉头轻蹙,颛华歌有些疑惑她来做什么。 身后的家丁一拦便将颛华歌挡在一旁,前者直接带着人闯进了家里。 颛华歌默然无语,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时间过了这么久这粗鲁的性格还是没变,公孙缨恐怕也就在祁予面前还有些女子的样。 那几个家丁皆是炼气的修为,若她反抗自然是没有谁能拦得住的。只是今天她不让公孙缨进去她定不会善罢甘休。让她看看也省得日后来吵人。 “祁予!” 颛华歌跟在她身后,慢吞吞地答她:“公孙小姐来迟一步,哥哥方才已经回药宗了。” 公孙缨并不理她,执意找着,“祁予?” 直到跨进后院她看见一个两三岁的孩童瞬间呆楞在了原地。颛华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灵宝正躺在园中晒太阳,手中还拿着祁予的书在翻看着什么。 公孙缨的手止不住颤抖,指着灵宝缓缓看向颛华歌:“他……他,这个孩子是谁?!” 颛华歌正要开口解释,却见灵宝抬起头,用手托着腮帮子,闲闲又天真无辜。“不好”颛华歌心中暗道,他装出这副纯良样子准是没有好事。 果然,灵宝声音稚嫩快快地问道她:“娘,这位小姐也是来找我爹爹的么?” 没料到他会如此,一时间,颛华歌觉得滚滚天雷正向她汹涌袭来直接轰向她头顶,还真是个不省事的熊孩子。 第50章 红颜骷骨(倒v到这里) “颛华歌!你!你恬不知耻竟敢勾/引自己的哥哥。” 她也没想到灵宝会突然这样叫她,颛华歌瞠目结舌,虽然她与祁予不是亲兄妹但一直以来也如血肉至亲一般,从未往儿女之事上想过。没想到公孙缨竟然这样想。 “娘,这个小姐怎么了?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灵宝不合时宜地又插上一句,看公孙缨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心中窃喜。 颛华歌连忙捂上他的嘴,自己心中也有些恼怒起来。她摇着头看向公孙缨,“我没有,他不是我和哥哥……”只是这话着实难以启齿。 公孙缨见她遮遮掩掩的样子更是怒火中烧,一掌便要向她劈来。灵宝忙跳上前替颛华歌挡住,挨了一下打灵宝不痛不痒地挠挠背上那一处:“姐姐,好舒服再来几下。”说罢撅起屁股对着她。 见灵宝如此挑衅顽劣,公孙缨本还出口训斥却一时怒极攻心,血脉逆流。她身形晃了晃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小姐!”一旁的侍女忙扶住她。 颛华歌知道不能再让灵宝胡闹正欲开口辩解,一抬眼竟然发现就在刚才眨眼的一瞬公孙缨原本细白如瓷的面庞上渐渐爬上血色的细纹,血色纹路如蛛丝般不断在她面上密密麻麻地蔓延,那原本娇俏的脸庞变得可怖至极。 “你的脸……”颛华歌手上一顿,定定看着她。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有了东西公孙缨惊叫一声忙用双手死死将脸捂住,“你走开,滚开!不要过来再看小心我挖了你眼珠子。”说着就要挣脱侍女向外跑去。 不加任何犹豫,颛华歌身影一闪站在公孙缨身前拦住她,沉声道:“你若想现在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城主府的公孙小姐生了怪病容貌尽毁那你就尽管走,我绝不阻拦。” 公孙缨闻言终于不再挣扎停下了动作,只是仍是不肯松手,跺着脚声中带着哭音:“不要看,你不要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更何况正值大好年华的女子,哪有会不在意自己容貌的。 祸是自己惹出来的,且公孙缨曾经将祁予从牢中救出来,就凭着这两件事不论哪一件她都不能坐视不管。 颛华歌轻叹,“屋子我回来已经打扫过了,你不若随我去房中先歇歇。我在濮华也了解过些歧黄之术,虽比不上哥哥但应该也能替你看看。” 如今这样子的确不能一直站在这院子当中,公孙缨也不再哭闹,只好一边用袖子遮住脸由侍女扶着向屋中走去一边暗暗抽泣。所有人都看着的,谅她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公孙缨只留了两个侍女在旁,其他家丁都在房门外候着。 这时气氛陡然冷了起来,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做错事情,灵宝也不再玩闹老老实实地跟在颛华歌身后。 公孙缨一直用袖子捂住脸颊不肯放松,颛华歌也奈何不得,最后只得由一旁的侍女一起劝说了半天公孙缨终于勉强肯伸出一只手让她替自己号脉。 那雪白的手腕雪白纤细,与寻常女子无异。颛华歌一边听脉一边用神识细细探视她体内身体各处并无异样,直到顺着她的心脉看过去竟发现她的心脏已呈枯缩之态。 颛华歌赶紧细细查探,这才看清楚公孙缨的心脏上面布满了白色的细小虫子,虫子还在不断蠕动汲取她的心头血,虫子被她灵力扼杀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出新的,灵力分毫不能伤及那些东西。 看着那交缠的蛊虫颛华歌心中有些恶心,神色也慢慢凝重。 垂眼略微一思索,颛华歌看着她身旁一脸紧张的侍女缓缓道:“若我看得没错你家小姐这不是得的病,是中了蛊。她近日的吃食用度可有被什么不相干人接触过?” 侍女想了想摇摇头:“颛姑娘,我家小姐平日都在府中足不出户,吃食一直由专人负责,更未接触过什么……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小姐一直以来饭量不大好,上上个月初据说一个游历四海的高人仙士替小姐开了个方子还赠与了一枚丹药。不过小姐服用后气色身子都好了许多。” 她本不相信那些江湖术士,但周围人都道此人修为十分高深各种疑难杂症就没有他不能解的。炼丹之术是祁予所擅的,公孙缨见了那枚丹药便也就没有拒绝。 “放置那粒丹药的盒子还在吗?”颛华歌问道。 侍女摇摇头有些懊恼,“不知道为何盒子消失了。” “你先别急,你家小姐中这蛊的时间不算长,还有法子。”只是她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这究竟是什么蛊毒。 “你们家小姐是不是只会在祁予的事情上才这样?”旁边一直沉默的灵宝突然开口。 侍女芙微见公孙缨仍不说话,而眼前之人似乎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咬咬牙便主动跪了下来:“颛姑娘,我家小姐是不久前才这样的,每每思及……祁公子小姐脸上就会有这些东西。” 擅自议论主子的私事便是死罪,芙微止不住颤抖却继续说着:“起初只是细微的一些,不知为何现在越来越严重。城主找了两个有名望的大夫看过,可他们也没有法子,还请颛姑娘帮忙想想办法……奴婢多嘴该死,任凭小姐处置!” 芙微也的确是为了她好,公孙缨年纪双十却一直未嫁,纵然身份尊贵,但她并未筑基会像常人一般老去。 作为女子只要年满二十想嫁都难,公孙缨现在还毁了容貌。芙微知道她一直以来都十分厌恶祁予这个妹妹。可现在好不容易有一线希望摆在她们面前,不论怎样她都要替公孙缨求一求,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看她如今这样子颛华歌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同情,不说公孙缨此人脾性如何,但她对祁予的情意却从未假过,只是祁予……只怕也终是会白白空耗大好年华。 颛华歌眼神看向远处,现在的公孙缨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薛氤书。 “你认识这东西?”颛华歌问道一旁白白胖胖矮矮的灵宝。 灵宝也不再玩笑,肃着脸答着:“我以前在古籍上见过,应是是荒海那边传过来的美人骷。蛊由情生,初时发作只是脸上布满血丝,静下心来过两个时辰就会自动消散。若拖得久了血丝就会发黑,脸部开始溃烂。只是到溃烂时就再也治不好了,美人成骷髅。” 荒海有一鲛巫族,鲛人最偏系古老的支脉,已经老得只有传说了。此族之人不论男女生下来相貌皆可怖丑陋。 族中大巫师之女曾被情人所伤。情人另爱上一名人族女子,女子有一张极娇艳的面庞,巫师之女意欲报复便将自己的眼泪结成的血色珍珠碾碎成粉加以五毒反复提炼喂与蛊虫。然后再将蛊虫吞食进腹,以自身为器皿进行豢养。 渐渐蛊虫长大美人骷炼成,巫师之女内脏全空只剩下皮囊,她带着人撑着最后一口气,下蛊将蛊虫种进了人族女子的躯体,蛊虫找到新的宿主,巫师女儿残留的那一具空空的皮囊也终在昔日情人和那女子面前化成了一滩黄水。 怨念有多深蛊便有多毒。没过多长时间,那女子面上就开始爬满蛛丝般的血纹…… 公孙缨迟迟不再说话,听灵宝一说芙微忍住颤抖抬起泪眼:“小公子。你认得这蛊?那你可有什么法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求求你救救小姐。颛姑娘,奴婢求求您了!”说罢不停地向灵宝磕头。 之前求过多少高人,但从未有人识出她脸上是什么东西。芙微与公孙缨一同长大,她性子虽跋扈但对她却如姐妹一般,从没让她受过委屈,她整日看见公孙缨茶饭不思的样子也是心急如焚。 “颛华歌现在你满意了吧?!你休要在一旁假惺惺地做好人。芙微你给我起来!我才不要求他们!起来!”公孙缨情绪失控一声厉呵,就要伸出一只手拉她。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治好自己的脸,只是颛华歌,那是祁予的孩子。她以前就害怕的事竟然成了事实摆在眼前……让她求这样的人,她怎么能甘心。 知道公孙缨在顾忌什么,颛华歌上前一步,“公孙小姐,灵宝是一只幻虫,无意中被滴血后才跟的我。后来他虽化了人形,可年纪还是小了些性子自然顽劣。言语上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公孙小姐多包涵。” “他不是你二人的……”最后那两个字公孙缨也着实说不出口。 颛华歌极为正色地说道:“兄长如父。自是不可能的事。”她误会了自己这样久,的确需要说明清楚。灵宝听她这样说忍不住在一旁轻哼了声,撇过脸看向一旁,说他小?明明他年纪比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大。 公孙缨一愣,手头一迟疑终究缓缓放下了挡在面前的衣袖,一张已布满细细血丝的诡异的脸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让人毛骨悚然,可怖至极。 第51章 九麝靡兰(一更) 美人骷,美人哭。相思成灾,红颜美人也终将沦为一摊枯骨。 灵宝看着她那诡异扭曲的脸缓缓道:“这蛊是东边荒海之处过来的。若要解,只能用生长在荒海最深处的九麝靡兰。” 九麝靡兰只生长在最贫瘠的土地之上,灵气越稀薄则开得越茂盛,只有荒海独有。虽在没有灵气的环境中生长但此花一旦被采集就必须用充裕的灵气一直温养才能保证花开不败药性不散,十分难得保存。 所以人界是不可能有这东西的。九麝靡兰生长的荒海地处东海仙灵与妖族妖泉的交界,且不说这花一直有灵媒守护,还靠近妖界。自古以来妖魔食人精血就不为正道所容,现在妖魔二族似有联手之意,这样一来妖、魔与仙、人之间更是水火不相容。 若要去采,此行凶险无比。若不去……只是公孙缨的蛊虫噬心已不能再拖了。 颛华歌知道灵宝在想什么,但看着公孙缨与芙微期待又哀求的目光她最终还是点点头。祁予那儿也没有具体什么时候回来的准信,现在遇上这样的事,她想只要力所能及的便一定要帮,恩情她要替祁予还。 定下心神,颛华歌看着公孙缨轻声说道:“灵宝,我明日一早便出发去荒海,争取早些回来。” ———————————————————————————————————————— 从冥界回来后这几个月事情虽多但颛华歌并未落下修炼,她离出窍之境一直仅一步之遥。且她神识本就强大,早就能极清楚地感知周围的细微之事。 临近出窍,颛华歌缓缓觉得自己形散的神识正在凝结成另外一个她。灵气浩渺的虚空之中,她端坐于硕大的黑色莲花之中不断吸收着四周的灵力。莲瓣的四周被玄色光华萦绕着,她身周灵气汹涌,不断冲撞震裂着无止境的虚空。 颛华歌逐渐觉得身体变得轻盈无比,正缓缓往半空中飘去。 闭着双眼反复参悟着这微妙之感,她甚至觉得自己便是这浮世中一股灵气,与万物相依相偎顺势而生不曾有半分相违。磅礴的灵力再次冲刷着颛华歌的经脉,灵气暖暖的让她十分舒服。 直到灵气饱和,半空之中那半透明的人形变得清晰起来。颛华歌的神魂运力退后一几步回头便看见了自己端坐的躯体。 身体中仙魔诀第三层的经文一点一点地更加清晰明了。入定中的她更多了几分禅意。经文不断被炼化融进她的血脉,梵音响彻耳畔。 四周静谧,时间过了许久。颛华歌终于缓缓睁开眼,之前她一直摸索着这一境界的门,没想到今日无意地调息便让她突破至了出窍。这样出行荒海也会多点胜算,她心中想道。 荒海是海底的沙漠戈壁,距离妖界的王宫妖泉仅有几个阵法结界。那里土地贫瘠匮乏且有许多镇守的凶恶的妖兽凶灵出没。 缓步走出虚空,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颛华歌觉着耳目比之前清明许多。 龙城距离荒海比濮华还要远上几分。需要穿过聚云城渡过东海才能到达,依照她目前的修为抓紧时日来回也需二十日左右。公孙缨现在这样子至多也只能拖住一个多月,时日一过必定面目腐烂。 颛华歌临行前特意誊写了一份清心咒给公孙缨,如今唯有清心寡欲才能延缓蛊毒发作。 事情一说明后公孙缨面上虽没什么反应但言行上都不再为难颛华歌。见她还答应了为自己去寻九麝靡兰,公孙缨别别扭扭地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谢。”她是真心说出口的,荒海的危险她也有所耳闻,毕竟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 灵宝本想同她一起去,但颛华歌还是让他留在龙城帮忙照顾公孙缨,若是有法子替她压制压制也好,劝了好一阵子终于灵宝百般不愿地留了下来。 凭借灵宝的指向的位置颛华歌一路御云东行,曾经甫修涯带她去过东海紫禁府,长佥仙君的紫禁府处在东海最东南的地方,离荒海不远。她曾在那周围兜兜转转过所以对那片的地势尚还熟悉。想到在海底的日子颛华歌眼神还是黯了黯,想起来就像梦一场。 事情紧急颛华歌连夜赶了七日的路终于来到东海,这已比她预计的快了几天,境界的突破对她此行颇有助益。 因前几日的匆促她体内的灵力也消耗了不少,天色将晚,荒海之中灵气又稀薄,此时贸然进入也十分危险。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一个角落容身,养精蓄锐。东海边缘视角开阔这里又交接着荒海土地同样荒芜不生寸草,除了一些嶙峋的海底山石便再没有其他东西。 这周围说不好会有什么东西,一切小心为妙她可不想明日一从虚空中出来身边就围绕上大批妖兽。 于是颛华歌用神识四下探视一番,最终缓缓走向一个隐蔽的山坳,此处周围怪石环绕不怎么起眼。俐落地在那里盘腿坐下,她一眨眼便消失在了这辽辽东海的边缘。 水花碰撞的声音想透耳畔,头顶上是肉眼看不透的哀蓝,零零碎碎有些亮光洒下。日光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颛华歌缓缓睁开眼,因心中一直小心警惕所以她一从虚空中出来就惊觉不远处有人。来人没有刻意收敛气息,所以她一下便察觉到此人修为比她高出许多。 想必那人也已经发现了她。不知来人善恶,颛华歌一分也不敢滞留猛地一头扎进了荒海结界。 远处的人也觉着有些奇怪,这里原本是没有人的,这女子怎的突然冒了出来,不过他并在意。不疾不徐地走近了方才颛华歌藏身的狭小地方。 男子有些狠戾的细长眉眼微眯,嘴边挂着轻蔑的笑意,仙躯未得便敢来荒海送死,他不收拾她,里面的妖怪流犯多得替他收拾的。 如此一想男子也未多留,他还有要紧事做,于是信步步入荒海结界之中。荒海的结界是天然而成,一千一百八十个入口不断轮转。所以从同一个地方进去并不一定能被送至同样的位置。 纵然之前听灵宝说过荒海是如何的萧索贫瘠都依然无法抵消颛华歌亲眼所见时的震撼。 漫天黄沙纷纷扬扬,这里干涩枯涸,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这里没有任何灵气生机,暗无天日,生灵根本无法长时间存活。可这解美人骷的九麝靡兰却意外生长在此。 九麝靡兰,形若普通兰草,叶黑如墨有剧毒,凑近后能嗅到逼人的香气,兰瓣剔透宛若琉璃,蕊色朱红,生得分外娇弱。无根,长于浮沙之中十分难采摘。漫漫荒海这是唯一能生存的植物,也是唯一只长在荒海的植物。 荒海的黄沙随着风暴席卷会不停流动,所以一块平地之下埋藏着无数漩涡洞窟。而洞穴之中等待着她的极有可能是各种正匍匐待捕的妖兽。这时候神识便显得格外地重要。 泥黄的沙土中有些亮晶晶的光点,正是她要找的九麝靡兰,可这些花都小小一株尚未开放,只有含苞的骨朵。 这里靠近结界边缘灵气自然相对充足,如果想找到合适的,只能往深处走。而颛华歌打量着四周并未动作,她能预感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纵使她带了好些恢复灵气的丹药,但仍不敢轻易地散开神识。一来保持自身灵气的充裕能减少几分危险二来只怕神识放出去会不小心被察觉会惊动什么东西。出窍之境虽已达到可凝神成魂太耗费她的灵力了。 颛华歌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只小范围地探视着周围。她清晰听得狂风呼啸和自己脚踩在黄沙上的声音。 没走多远忽然颛华歌脚下一顿,说时迟那时快立刻凌空腾起,就在这时不远的黄沙之中突然伸出一只灰紫色的触手,沙尘飞起就要迷了人眼。触手长约三丈左右上的吸盘不断翕动还带着黏液。触手虽大但并不笨拙,察觉颛华歌腾空动作也丝毫不比她慢,直直伸向空中就要缠上她。 颛华歌在半空之中步伐轻灵地闪躲着触手,随着灵力聚集,手中一朵黑莲赫然出现。莲花的花瓣散出虚影,如水纹般一层一层荡漾开来。 玄色光影与那触手所触之处响起“兹兹”般的响声,那触手似是痛极,地底发出一声咆哮,接着发狂一般四周陡然又冒出十余只,不容喘息地向她击去。颛华歌面色寒了几分,只怕这只海妖今天不弄死她是不会罢休的。 荒海之中本就弱肉强食,妖兽长期没有任何食物,好不容易见到有不知死活的猎物送上门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且她方才还伤了它,更是激发了海妖嗜血的兽性。 看着那将她团团围住的触手,颛华歌闭上了眼缓缓睁开,刹那间眸光深红死要溢出鲜血,身边无比暴戾的邪气陡生。她头发早已被狂风吹得散开,一袭列列红衣凌然于半空,阴魅惑人宛如炼狱中爬出来的修罗女煞。 海妖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触手微微蜷缩了一下,接着却又是一声嘶吼,仍是不肯罢休地与她对峙。颛华歌原本紧紧抿住的唇开始缓缓念起法诀,莲花浮于跟前,她手指不断翻飞结着法印,一波一波的灵气不断向四下震荡开,大地巍巍鸣响,连空气都在隐隐颤动。 颛华歌知道她不能输,周围定还有不少妖兽觊觎观察着这里。她根本跑不掉,眼前只能最快地解决眼前这只以震慑其他。所以甚至不惜激发出血脉中的力量。 亘古的梵音一遍又一遍冲击海妖的神识,海妖似是痛苦地不断挥舞着触手,地上所及之处被劈出深不见底的裂痕。黑莲的光华寸寸侵蚀它的血肉,很快,十余只触手变得血肉模糊,无力地瘫倒在黄沙上。 颛华歌血红的眸中除了阴寒没有任何情绪,双脚轻轻点地稳稳落在海妖跟前。 她轻轻察视一番,手中一缕紫红色的灵气凝结成剑瞬间没入地底,轻松地找到海妖的命源所在,没有任何留情划破它的躯体取出了海妖的妖丹。一时间海妖痛苦的嘶鸣响彻整个荒海的云霄,天色暗了又暗。 手中把玩着那枚温热还带着血迹的灰色的妖丹,颛华歌娇鳢的唇畔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样一来在荒海之中可以少了很多麻烦。 艳红的身影逐渐远去。方才的地方无数的妖兽从地底爬出,争先恐后地分食着海妖的尸/体。 慢慢恢复平静的荒海流水声如同海妖死时的哀嚎。 海妖修为并不弱。靠着这枚妖丹在身一路走来也没有什么妖兽再敢上前。 临近荒海最中心的位置,一大片晶莹剔透宛若冰霜的九麝靡兰盛放,纤长的兰叶深如墨汁,凌人的兰花香浮动,这些九麝靡兰年份恐怕都有好几百上千年了。 此处没有任何灵气,每一寸土地空气都那么枯涸荒凉。 要找的东西就在眼前但颛华歌根本轻松不起来。四周安静得过了头,甚至让她觉得像是进入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之中。周围愈是压抑颛华歌神色越是凝重,使得她眼眸中的深红之色阴幽,更增添了几分嗜血之气。 颛华歌站在那片九麝靡兰的边缘,神识再三确认周围的确没有任何生灵存在。最珍贵的九麝靡兰是有灵媒守护的,而眼前这样一片长势极好的兰花竟没有妖兽觊觎实在怪异。 此花除了用来解美人骷,其他唯一能利用的便是它浓烈的香气,炼制□□时只要放上一株便能掩盖掉□□特有的气味,无论仙魔鬼怪皆无法识别。如果用来炼香,则每一次炼制出的香气都是不可复制的极品。 僵持无果颛华歌也不再犹疑。兰叶不能碰,所以她只微微俯下身子伸手小心翼翼摘了几朵最近的。那汁液粘在手上也留下湿黏的余香。 正当她刚将手中几株九麝靡兰储放进虚空之中,四下骤然掀起漫天狂沙,黄沙肆虐,伸手不见五指让人无法睁眼。颛华歌忙用灵气抵抗,却发现此时使出的灵气都随着风暴尽数流失。 察觉到这风暴的古怪颛华歌面色有些难看,一时站立不稳她脚下微微往后一退。刹那间地上的黄沙极速如漩涡般流动起来,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洞窟赫然出现。 黑洞中传来一股极强的吸力,完全不容颛华歌反抗,随着引力她便重重摔入地底的洞窟之中。 随着她消失,地面之上瞬间恢复了平静。 九麝靡兰兀自地开着,荒海之上依旧黄沙无垠,刚才的一切几乎只是人的一场错觉。 四周是无比尖利的骨刺。若不是颛华歌曾以仙魔诀炼体,恐怕就在掉进去的那一瞬间就被刺穿钉在石壁之上。入口已被黄沙牢牢地封死,任凭她使出浑身解数也动不了分毫。颛华歌默默打量着四周,妖兽、人类的骸骨遍布,看上去已经不知道死了多久。 这时洞窟深处飘出来一股古怪腥浓的气味。既然掉进这个地方慌乱也没有任何用,所以她秀丽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凭她现在这样子一时怕是出去不了了,颛华歌轻轻蹙了蹙眉,一步一步朝洞穴深处走去。水声嘀嗒,一举一动都能被听得十分清楚。 这个洞穴暗处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一直盯着她。 走过那段布满骨刺的小路,前方渐渐变得明朗起来,甚至能看见头顶上有日光随着水波荡漾。 腥臭的气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扑面而来的是逼人的九麝靡兰香。她的眼前正是一片剔透的兰花,开得繁盛异常几不见叶。 不远处两座精致的楼阁遥遥相对,楼阁后一片润泽的水草悬飘。两座楼阁之间是一眼幽碧的泉水,泉水粘稠流淌无声。海中泉十分地罕见,这泉水便是这片海域的源泉,一滴就足以滋养万物。看来这里有人居住。 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也另颛华歌有些吃惊,本以为会是阴森的洞窟,不想这里确如世外桃源。 而没过多久,像是察觉到有生人的气息。随着香气的逐渐浓盛兰花的叶竟然开始迅速疯长,似要将这片地染成黑色。 一时间无数鬼魂般的魄影争先浮现出来,游荡在空中。哀鸣遍野。 看见这里有活人,密密麻麻的灵媒朝她纷涌而来。在这片灵气干涸的海域里,生灵是它们唯一的养分。可它们又长在地底平日无法出去猎食,只能等待自投罗网之人。 颛华歌唇边勾起几不可见的冷笑。迅速破开指尖,一滴殷红的血液没入手中巴掌大的黑色莲台。 顷刻之间整个洞窟之中蔓延开一股暴虐毁灭的力量,雷鸣电响。灵媒不明,只当她这是垂死挣扎,却发现凡是靠拢她身周的皆灰飞烟灭。空中回荡着声声惨叫。 灵媒也是有灵识的,见无法奈何颛华歌便纷纷朝后退去像要寻找什么。难道是被人驯养的?颛华歌看着它们成群结队的有序样子不由得想道。 “你是谁?”这时一名女子远远而来,灵媒朝她嘤嘤地叫着。女子五官十分精致,凤眼微挑满目凌厉,长发犹如茂密的水草。上身着的靛青色的鲛绡有些破损但很干净,她没有双腿,下身是一摆蓝紫色的半透明鱼尾,只是这素净的颜色也掩盖不了她浑身骇人的凶煞之气。 颛华歌还未答话,凡水洛音眼眸微眯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是魔族的人?” “凡水,有客人来了么?”楼阁中忽然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嘶哑声音,听上去那人像是行将就木般。 鲛仙凡水,听得那人叫她凡水颛华歌心中一惊。不由得想起在紫禁府中兰鸳给她说过的那段事。她记得梵水洛音被流放至了荒海,当时求修涯只说不会杀她,所以颛华歌也不知道她后来如何了。 凡水洛音亦在打量她,一身功法明明是修的仙道可她的魔界气息又那样纯正。她去过雍魔宫,眼前这女子她并未见过。 “走吧,随我进去。”凡水缓缓开口,说罢率先领着她走了出去。方才的灵媒早已不见踪影。 凡水洛音征战百年,修为在这东海之中也是佼佼者。她在凡水面前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自是没必要做无谓之争。颛华歌回过神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她不清楚凡水现在的善恶,又不能硬来,所以一切只能静观其变。 穿过长长的回廊,楼阁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了。一股血腥味溢满空气中,颛华歌下意识地别开眼不去看里面。凡水身影微微一顿,转过头似好心提醒,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颛华歌吐出几个字:“自求多福。” 楼阁之中一片昏暗,颛华歌顺着凡水的目光看过去。厅堂里,一具具的美人皮囊立于支架之上,美人皮面干干净净皮囊白皙如雪没有半点损毁看上去像是被人仔细撕下的。 听到响动,其中一具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人皮下不断颤动。定睛看去颛华歌才发现美人那已空空的眼眶中有灰褐色的小虫子在蠕动着,比公孙缨心脉上的还要小一些。 “呵呵,急什么。你们的食物不是来了么?”当那具美人躯体不停抖动时,方才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颛华歌突然觉得双腿如灌了铅,身体动弹不了半分。 这时一只满是皱褶的干枯双手从暗处颤颤伸了出来。 第52章 凡水洛音(二更) 那只干枯的手一靠近面前那具颤抖的美人皮,皮中的蛊虫就摇头晃脑从眼眶中爬了出来。 几只肥硕的蛊虫稳稳躺在那手心中后,只听见“哐”地一声,后身它们曾寄宿的美人躯体即刻从支架上掉落,软软一堆没多久就开始渐渐融成一滩黄水,腥臭无比。 这些蛊虫正是美人骷。 颛华歌强忍着胸口翻腾欲吐之感,侧脸无意间看向凡水洛音。却发现后者面上只有漠然,对这种场面像是司空见惯。 暗处的老妇人走了过来,竟也是长着鱼尾的鲛人。老妇面貌扭曲畸形,眼珠凸出在眼眶外,鼻子平平生在脸上几乎没有一点幅度,嘴唇歪裂,苍老的面上沟壑纵横,她正是鲛巫族的人。 老妇目不转睛森森地看着颛华歌,眼中露出满意之色:“长得这么漂亮,养出来的蛊一定是至毒,多好的器皿呐!”说着就“亟亟”地笑了起来。手中的蛊虫感应到她的高兴,扭动得更加厉害,不断吐出黏液。 瞥了一眼身旁的颛华歌,凡水还是开了口提醒:“蛊婆婆,她是魔族的人。” 闻言,蛊婆婆的手一滞偏过头看向凡水,语气极为古怪:“凡水丫头,你当我不敢动她?今日就是烛阴亲自来了,我也不一定会放过她。我的孩子们已经没有吃的了。” “我只是提醒你罢了。”凡水轻轻扔下一句就不再多言,径自转身走出楼阁。 颛华歌自刚才发现自己不能动后便一直凝神催动着体内的功法想挣脱禁锢。却感受到体内灵气血脉不断流窜有些失控,有什么似乎正挣扎欲出。她浑身如同火焚炙热异常。 仙魔诀不断冲击各个筋脉,灵气在她身体中疯狂地搅动,她的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被搅碎。颛华歌因着难受面上渐渐扭曲起来,嘴唇紧抿不断地隐忍着,眼眸幽红得似要滴下血。 蛊婆婆伸出手,眼前干枯尖利的手爪就要抓住她时,颛华歌忍不了体内的钝痛蓦然凄厉地叫出声来。 在她控制不了身体,一股磅礴恐怖的力量就要袭向蛊婆婆时,颛华歌眉间一道银光一闪,神识刹时恢复了清明。 她识得那道光,当初为了保护她甫修涯在她身上留下的。心中蓦然一痛。 而蛊婆婆被银光一击,喷出一口鲜血,身躯重重地摔向了墙里。颛华歌才采了九麝靡兰不久,手中仍残留着兰花的气息。九麝靡兰本就是专克制美人骷的,方才匆忙阻挡时蛊婆婆手中的蛊虫碰到了她的手掌。接触之处冒起一阵被焦灼的青烟。 蛊虫尚未长成离开久了饲养容器,现下又受到刺激便开始调头噬主。蛊虫不停啃咬着蛊婆婆的肌肤,很快她的手一片血肉模糊千疮百孔,楼阁中血腥味更重了。 蛊婆婆手指颤抖颇有些忌惮:“你是……这仙气……” 颛华歌怕她再招来什么毒虫,于是趁着蛊婆婆受了重伤连忙转身向外走去。看着离去的颛华歌她阴骘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闭上眼掐着手指口中缓缓念起了什么。 刚才厅堂里的动静凡水洛音在外边都听得一清二楚,凡水见她慌慌张张地出来事情也就猜到了几分。楼阁后的水草伏动愈来愈剧烈,凡水看着那密密的蔓藻幽幽道:“快跑吧,你把婆婆惹生气了。”说完便朝着一个方向而去,眨眼不见踪影。 这时阁楼后一只巨大的蠕虫破开水草就要向这里扑来。蠕虫泛着金色,全身覆着一层黏黏的液体,腥臭无比,它身下是无数的沙虫蛊毒。蠕虫露出的牙齿锋利至极,凸起的眼球猩红,颛华歌这时看见那虫身上分明长着一张人脸。 颛华歌不敢停留忙依着凡水的方向追去,凡水也似有意等她,见颛华歌追了上来伸手一拎带着她便冲出地底洞窟。身后蠕虫碾碎亭台花草的声音远远传来。 蠕虫无法离开洞窟,楼阁四处都是九麝靡兰它根本不敢出来。这片兰花就是为了防止蛊虫逃跑才养的。 出了洞穴凡水松开颛华歌:“你和烛阴是什么关系。”凡水神情依旧倨傲,却不提刚才救了她的事。 意识到她没有恶意,颛华歌虽不明她为何这样问但还是答道:“我同他见过一次。” 竟然不是烛阴身边的人?凡水有些诧异。她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烛阴的气息,曾经烛阴在荒海救过她一命,所以她今日只是想顺手还个人情,“罢了,东西你也拿到了,无事就快走吧。” “你不一起走吗?”颛华歌不由得问。 凡水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声音有些冷:“我唯一能留的地方就是荒海,蛊婆婆不会拿我怎么样。再说,她也不敢。”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有些轻蔑。 “你顺着西南方向那里有池湖泊,是妖界与荒海的交界结界最为薄弱。到时候你用这块鳞片就能破开。” 鳞片极薄却十分坚硬,蓝紫色的幽光清冽,触手一片温凉。颛华歌接过后略一沉吟:“我在来的路上见过一个男子,身着龙纹锦袍头戴紫金冠,当时匆忙面目我没看得真切,应当不是妖界的人。他也向着荒海而来。” 且那样子似乎也是进来找人的。不知为何,颛华歌隐隐觉得那人便是龙族太子覆三千,既然凡水救了自己一命这事告诉她也无妨。 颛华歌再看向凡水时,竟见到她颊边滚落了一颗血红的泪珠,珠子落在鲛绡上迟迟不肯没入黄沙,海水的声音在这一刻都变得凄凉。 见她如此颛华歌心中也莫名地伤痛。她在书上看见过灵力强大的鲛人能控制海水,若心中愁苦,海中万物也会随之哀戚。只是没想到心痛这样难受,她神智明明十分清醒,脑中却情不自禁地想起甫修涯。 一时间眼中泪水止不住地流。 “弱水三千,又何必只守着那一瓢。”良久,颛华歌低低叹息,声音几不可闻。 但这些道理终究只有旁人才看得通透。 ———————————————————————————————————————— 带着凡水洛音身上的鳞片颛华歌这一路来十分地安全,连妖兽的叫声都不曾听到。荒海不算多大,同样生活在这片海底,千百年来妖兽早已知晓那鳞片代表着什么,荒海中最不能招惹的人便是她,此时鳞片凌厉的威压更让它们唯恐避之不及。 顺着凡水指向的方向走了两天她便看见一泊水光潋滟的湖。这里的灵气已比荒海中心不知的浓郁了多少倍。颛华歌抬头看着天,终于能隐隐看见海水的一丝蓝色。 她忽想起落泪的凡水,曾经住惯了蔚蓝的海水,她又是怎么适应荒海中这么多年暗无天日的日子的。 不再多想,颛华歌拿出鳞片刚向当中注入灵力,那幽幽的紫蓝色光芒就瞬间暴涨。光华倒映在湖面,湖水如煮沸般剧烈沸腾起来,一股强大的灵力正在撕开这池水。短短时间内湖水中便被劈开了一个出口,颛华歌收起鳞片走过结界。 荒海一行有惊无险。走了这一趟颛华歌自己都觉得修为暴涨许多,甚至在楼阁中那一瞬修为近乎玄仙,可开山劈海。 只是这具身子根本无法承受这么多灵力,幸好当时被甫修涯留下的神识阻止了,不然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她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正在慢慢苏醒过来却无力阻止。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只能苦笑顺势而为。她毕竟是魔。 临龙城越近颛华歌越觉得不安,有些不好的预感却说不上是哪里不对。胸口一阵阵莫名地抽痛让她变得十分焦躁。 灵宝一见颛华歌回来便扑进她怀里,伸出胖胖的手抱住颛华歌的脸摸了摸才哼哼道:“没带小爷我去你后悔了吧后悔了吧?早同你说过只要小爷我出马,保管打得那些妖兽屁滚尿流……” 颛华歌失笑拍拍灵宝的脑袋打断他:“公孙缨,她还好吗?” 话说了一半就被堵住灵宝有些不乐意,但还是点点头“还好,”灵宝又补充道,“不过你再迟几日她的脸就彻底毁了。” 同灵宝一起来到城主府,颛华歌觉得那一丝未变的府邸有些刺眼。这里,当初祁予为了她就是在这里下跪求饶,她眼中划过一丝冰冷,红芒一闪即逝。 得知颛华歌从荒海回来,城主府早早就敞开大门在迎候她。城主府的管家依然是几年前的那人,看见颛华歌便忙跑上前满脸堆笑:“颛姑娘您终于来了!大小姐已经等您许久了,快这边请。” 颛华歌只做没听见,跟在引路的家丁身后一言不发,不曾用正眼看他。 颛华歌其实是个爱憎分得很分明的人,几年前她的确想过曾经受过的折辱日后定要一样一样讨还,只是眼前之人如今这样渺小。就算杀他也如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这倒让颛华歌下不去手。 管家见颛华歌不言语心中有些心虚于是不再凑趣,耷拉着头走在后面。 穿过亭台楼阁绕过厢房终于来到公孙缨所居住的停云阁前,见过宸陨殿的巍峨瑰丽紫禁府邸的别致颛华歌现在才觉着公孙府甚至比不上濮华八十一脉的小楼。 芙微已在楼下候着,见颛华歌与灵宝来便细步迎上,神情颇有些紧张:“颛姑娘,那九麝靡兰……”颛华歌微微一笑向她点点头。芙微面上一松,领着她二人急切地进入了停云阁。 女子香闺中一片馨香之气,层层粉色纱幔绕梁别有一番少女情怀。只是深处不停传来侍女的呜咽与东西碎裂之声。颛华歌急步上前掀起帘子,只看得公孙缨一面揽镜一面抠挖着自己的脸庞。一个侍女摔倒在一旁不断抽泣。 黄铜镜面中,公孙缨的脸血丝密麻鲜血淋漓。哪怕是没有思念祁予现在那些纹路也消不掉了。 第53章 秋风无声 在九麝靡兰的作用下不到半月公孙缨体内的蛊虫就被清除得干干净净,脸已好了大半,狰狞的血纹已经消失只剩下她自己抠挖的疤痕。只需在养几日脸庞必能恢复如初。 公孙城主听说是颛华歌治好的公孙缨意便欲重礼相谢,都被她谢绝。她愿意帮公孙缨是一回事和城主府半点关系也无,曾经这帮人不分青红地就抓了祁予施以重刑,若不是公孙缨相救只怕会命丧狱中。她对城主府实在提不起半点好感。 祁予回药宗一月有余却一直没有半点音讯传来。颛华歌只能在家修炼着等他,祁予的修为突飞猛进理应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她依旧焦急,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颛华歌将此事告诉灵宝灵宝只说她是杞人忧天。 这日颛华歌刚从虚空芥子中修习完功法出来才得知公孙缨来访。 来人一身翠烟衫,蝴蝶水纹的花样绣得十分精细,外罩翠水薄烟纱。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整个人少了几分灵气但举止间多了些病态的美感。这回公孙缨只带了芙微一人过来,芙微手中还拿着一个小小的锦缎盒子。 两人一直在厅堂候着似是等了有些时辰了,不知怎的也没让灵宝叫她。 见到颛华歌,公孙缨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华歌,今日过来是特意过来谢谢你的,时间仓促我临行前也来不及准备什么,这只是一个心意还望你收下。”话音一落,芙微便将手中的盒子打开双手递了过来。 锦盒中躺着的是一柄金锁,做工不算精美却胜在质朴。 颛华歌不解她的意思,正欲开口,公孙缨便道:“芙微,东西放着你就先下去吧,我有话同颛姑娘说说。”芙微点点头,将盒子放在颛华歌手边便垂首出去,顺手将门关上。 厅中只剩她二人。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长命锁,我这次什么也不想带走。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你收下吧。” 颛华歌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要走?” 公孙缨闻言苦笑,目光越过她看向远处眼中一片茫然:“我已经年过双十了呀,是要嫁人的。这次出了这样的事父亲怎会还容我胡闹,前些日子便将我许给了福莱城的风家四公子。明日一早那边的人便会来接我走。我不能再等祁予……” 公孙缨的父亲见她大病一场还不死心,便把一切都告诉了她。祁予拜入药宗后习得绝佳的丹术,修为也日益精深短短几年便要修得仙身。而她却一直不能筑基停滞于炼气,一个要就要成仙的人怎么喜欢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 生了场病公孙缨却想通了很多事。 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需要她去维护她去救的人。她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或者说,其实一直就没有过可能。公孙缨自卑,心灰意冷。 福莱城地处南端,距龙城万里之遥。那里异域气息浓厚,生活习俗与这里更是差别甚大。颛华歌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城主怎会将你嫁去那样远的地方?” 风家虽是福莱城的名门望族,而这风家四公子却是个不受宠的庶出,此人人品不曾听闻,只知房中曾死了两位太太。公孙缨嫁过去怕也是艰难。 只是公孙缨生母早逝没有其他能为她做主的人,若是在的话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吧。 摸着手头的杯盏,公孙缨垂眸:“我这个样子只能远嫁,所以今后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她顿了顿站起身从袖子里拿出一枚油青的玉佩,上面系着一条青蓝色的玉穗,颜色煞是相配。 公孙缨将玉佩反复打量许久,似是下定决心一般终将它递给了颛华歌,有些哽咽道:“我等不了祁予了,这东西还托你替我给他。若是他不收……你就扔了它吧。” 玉佩触手莹润微凉质地上好,玉穗针脚密密排列得极整齐。接过后颛华歌心中百感交集,轻轻点头应她:“放心吧我会给他。你在那边好好的,等这边事情忙完,我们说不定会过来看看你。” “过来看我?”公孙缨眼中似有了一丝光彩,但很快黯淡下去,摇了摇头。 她转身行至窗边,声音沙哑:“你知不知道我好羡慕你……能有他相伴。哪怕你只是他妹妹。我做了那么多,他对我却从来都客气又疏离,你说这是为什么?” 窗外落叶飘飘,景色萧瑟。而窗内人比落叶还要寂寥。 公孙缨走后颛华歌缓缓来到方才她站立的窗边,只见窗台上泪痕未干。 第二日一早,颛华歌还在庭中扫着落叶便听得外头铜乐齐鸣,爆竹震天,好不热闹。没多久灵宝便回来告诉她公孙缨出嫁了。 据说她出嫁所乘的香樟万工轿由工匠精心制作四十年,用黄金与朱砂装饰,华丽又富贵。嫁妆队伍浩浩荡荡蜿蜒数里,让今晨的龙城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红。街道之上人潮拥挤争着要目睹城主之女的婚嫁之行,欢天喜地。 枯黄的树叶一片一片不断地掉怎么也扫不干净,颛华歌干脆弃了扫帚转身进屋去。 又过了半月,灵宝逛街回来告诉她,公孙缨在送亲途中趁着深夜无人发现偷偷吞了一块金条死在花轿之中,陪嫁的丫鬟芙微见公孙缨死了伤伤心心地哭过一回当天也一头撞死在旁边的树上。 血水染红了那片黄沙地。送嫁的队伍急急忙忙折了回来。城主府一片缟素,哭声连天。整个龙城都沉浸在哀嚎中。 当时颛华歌正在擦拭一个红釉青花山水花瓶,听到这件事她手微微一颤,花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冥界中自尽之人最不可饶恕,一世如此,十世不能善果。 在院子中摆上瓜果糕点,颛华歌向着远处燃上三柱香拜了三拜然后躬身将其插入土中。雁往南飞,她轻声唱吟起往生咒。 愿卿来世觅得良人得以善终。 当时的秋意正浓,落木萧萧下,秋风却无声。 ———————————————————————————————————————— 颛华歌这几日不曾休息,躺在床榻上也睡不安稳。 灵宝在隔壁屋子睡着了,她一人披上件外衫坐在窗台前。公孙缨死了,两个月过去祁予也没有消息。颛华歌面上虽未表露实则心急如焚。 忍不住想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一直在面临生离死别了? 拢了拢披着的薄纱,看着窗外的弯月她环抱着曲起的双腿将头轻轻靠在栏杆上。烛阴来时正看得她这番模样。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头上流云般的倭堕髻斜插一根幽蓝的琉璃桔梗花簪,穿着月白色散花百褶裙身系软烟罗。只是一双眉目惆怅。 察觉有人盯着她颛华歌侧过头,看见是烛阴,语气有些冷淡:“你来做什么?” 烛阴一身黑色华袍,趁得他极是邪魅。见颛华歌态度恶劣也没有生气,径自拉过椅子坐在她身旁,“接你回去,”顿了顿,他语气促狭地叫到:“少主。”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被这个人一直养着,他的气息是她最熟悉也最不可抗拒的。对于烛阴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只是颛华歌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魔罢了。 “我不会回去的!”颛华歌面色一凛别过头不再看他。 烛阴呵呵地笑着想要揽过她却被她避开,动作推搡间无意就碰松了她头上的簪子。三千青丝瞬间倾泻入他手中,如一匹极好的锦缎,巴掌大的脸在月光下更是恍若倾城。 烛阴未来得及反应只听的“咣当”一声簪子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不过是一枚簪子罢了,烛阴微微愣住但仍然鬼使神差将碎裂的琉璃簪捡了起来。他强行搂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低沉得格外好听:“你小时候总吵着我抱,现在翅膀硬了不听话了,嗯?”尾音微扬,勾人心神。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将你掳回去,你应该知道雍魔宫才是你该留的地方。留在这里很危险,我有事情要处理又不能时时在外面一直跟着你。” 她依旧不说话烛阴轻嗤一声:“你在担心祁予?”颛华歌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见她如此烛阴十分不屑,情不自禁地想起她离开濮华在李塘镇喝醉酒的那晚。眼色一寒就捏过她精致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颛华歌,你忧心的人真多。” 那眼眸极深,一片不见底的黑暗。让颛华歌有些害怕,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似是感受到她的害怕烛阴心情大好,噙着意味深长的笑缓缓向她道:“我至多给你两个月时间,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好好处理掉。还有,别想着跑。”话音一落便匿在了黑暗之中,若不是她仍披散着头发,颛华歌几乎要以为先前的事都是她错觉。 第54章 说书先生 齐永巷,茗影楼。 前两日灵宝得知颛华歌小时候常在此处听书便一直吵着让她带他来听一回。离别几年,曾经的小茶馆已扩建成了崭新亮堂的茶楼。一桌一椅都摆得仔仔细细。唯一不变的是茶客仍旧络绎不绝,厅里坐了满堂。 店中小二瞧见她,打量了半响然后有些惊讶地低声叫道:“华歌丫头!”颛华歌笑着点点头,替灵宝要了几份茯苓莲子糕便寻了个靠边的空位坐下。 前面的台上六半眼眼睛正微眯,精神矍铄一如当年。见到厅中的人已坐满,他一只手捻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另一只手倏地一拍醒木,正了正嗓子张口便道:“诸位有所不知,近日仙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发生。” “史料上记载,上古有一仙人墓,墓中机关重重。每一百年才会开启一次。仙门之人每逢此时便会依据八卦星象提前卜出墓地开启的位置。而后派一批弟子进入仙机古墓试炼,夺宝。” “也没什么好新奇的,你说这个难道知道那位置让不成我等也去送死?”底下有人嗤笑。 说书几十载六半眼什么样拆台子的都见过,遂不理他继续不紧不慢道:“这试炼之处虽不曾有明面上的规定,但其他小宗门也从不敢去横插一足,所以这仙机古墓千百年来渐渐变成七大仙门独有的历练地。只是这回不同了……” 话音停得恰到好处,一个个人都听得屏气凝神不再言语。连灵宝都紧张地捏着一块糕点望着说书的六半眼一动不动。 六半眼斜睨了底下一眼,似乎对众人的反应都颇为满意,有些洋洋道:“只是听闻此次墓中会出一本乾元丹籍,此丹籍记载了各式天火分布的位置与许多早已失传的天品丹方!” 满厅哗然。 曾经龙城的溯丹阁丹药最高的品阶也才玄阶而已,但都被奉为回春之地。更何况天品,那是龙城之人只敢遥遥一听想也不敢想的。 “众所周知,七大仙门中唯有咱们南边的神水阁是最精于炼丹之术,这本古籍理论上是他们此次志在必得之物。只是……”六半眼又一个只是后话音一断,不紧不慢地端起手边的盖碗茶抿了口,咂咂嘴低声啐道:“若下回还拿这样的茶来敷衍我,这书老头子我定不会再说了!” 润过喉咙六半眼面色又好看了些:“只是此次一直隐匿于世的药宗听闻此次会有这样的宝物也坐不住了。大家都知道这药宗亦正亦邪是谁也琢磨不透的,此次与神水阁撞上恐有一番好争斗。” 颛华歌心底突然一沉,却听台上之人继续道:“古墓之中,机关遍布。弟子又都是落单无人看护的,死个人也是常事。” …… 颛华歌呆楞地坐着,后面的话再也没有听进去。直到周围的人开始熙熙攘攘地散了她才开口问灵宝:“你说,此次我哥哥会去吗?若是没去,那他明明答应了我的为什么又这么久没回来?” 灵宝低头不语,仙门中不成文的规定只要飞升成仙的都不能算作是弟子,自然就没有进古墓的资格。祁予的修为离飞升仅一步之遥,现在在药宗弟子中应是最高的。要是为抢夺古籍而去,此次必定不会少他。所以灵宝竟也找不到话去安慰颛华歌。 “先生还请留步!”六半眼正收拾妥当打算离开时颛华歌赶上去叫住他。 六半眼顿住,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低头看见胖胖的灵宝面上忽然呵呵一笑:“你是曾经那个小女娃子?现在也是有出息了。” 颛华歌不欲解释,只道:“晚辈方才见先生对茶有些讲究,若是您现在有空华歌请您喝一盏如何。” 六半眼瞥了她一眼,也不客气一拂衣摆几步便跨至茶楼中最好的隔间坐下,嘈杂之声立即被阻隔在外。隔间中分外干净雅致,素青的竹窗外清波浮画舫,微烟浅浅。 小二在茶楼中做了许久了也是会看眼色的,见三人一坐好便掀了帘子笑意盈盈地道:“三位客官要点什么?”六半眼眯着眼睛晃晃头,双手交叠搭在桃木拐杖头上:“将你们这里才来那批太平猴魁送过来给老夫尝尝。别想以次充好。” 茶汤嫩绿明亮,若含苞欲放的白兰在水中缓缓舒展着窈窕的腰身。兰香高爽,白毫隐伏。旁边一碟子热腾腾的糖蒸酥酪还冒着淡淡的烟。 六半眼看着茶碗眼睛一亮,细细地品了品。半晌才睁开眼,缓缓问道:“你也是个机灵的,找我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先生今日所说……” “唉,你不必这样客气。我记得你前几年躲在堂子中听书时六半眼六半眼地叫得不挺顺溜么?我只是个说书的,不要同我这番文绉绉地讲话。”六半眼抖了抖身子乐呵呵地道,说话时下巴长长的胡须一颤一颤。 灵宝觉得好玩,猛地站起身趴在桌子上对着他的胡子就欲一扯。颛华歌还来不及制止,六半眼却轻轻巧巧地就躲开,接着朝着灵宝脑门一拍,灵宝“咚”地一声就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这……”颛华歌皱起眉头。六半眼神色自若地将灵宝随手拎起:“这娃娃太不懂事,又聒噪。让他睡一睡,稍后他自己就会醒来。”说罢将昏睡过去的灵宝递还给颛华歌。 颛华歌无声地接过心下却计较起来,灵宝在濮华的时候就算是季秉风等人都是被他捉弄着玩的,可眼前老头只轻轻一拍灵宝却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晕了过去。 敛下神色颛华歌笑道:“六半眼,你可知道那先机古墓开启的时日?” 看了她一眼,反问她:“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去凑热闹?” 颛华歌略一迟疑,开口道:“不瞒你说,我哥哥正是药宗的人他前些日子回了一趟宗里,走之前说很快便会回来,但已过去两月仍然没有半点消息,我有些心神恍惚。古墓凶险我曾也有所耳闻……” “你是说祁予小子?”六半眼看了看窗外,“此次仙机古墓在八月廿三的时候便开了。一月之后会再次开启。” 八月廿三,正是半个多月以前。颛华歌心中那烦躁之意越来越强烈,强笑道:“那你可知此次仙机古墓开启的地方究竟在何处?” “嗯。”六半眼似是没听见一般,咬了口酥酪闭目养神另一只手摩挲着青瓷杯盖。 颛华歌看着六半眼手上的动作一时也摸不准他的用意,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盒悟道茶树所制的苦莱1开口道:“晚辈在濮华的时候自己也制过一些粗茶,能梦红尘悟三生,还望入得了先生的眼。只是这仙机古墓事关家兄性命,还望先生明示。” 盒盖一启,浸人肺腑的幽凉便渗进了心底,人世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就这样尽数摆在眼前,一瞬万年。颛华歌看多了人间□□,此时再嗅到这味道只觉得心中酸涩难明。 六半眼也有些怔住,随后盖上盒盖不动声色地就将其收进了袖子里,这茶才是难得的好茶。 “龙城南行三千里,神水阁与樊女宗交界处的山峡中便是此次仙机古墓的入口。只是……墓地每次开启只有半日的时间,就算你过去也只能在外头等他们出来,并无什么意义。” 颛华歌点点头将他所说的话一一都记下,最后坚定地道:“我去只为求一个心安。”这段时日她始终惶惶不得安宁,祁予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能就这样失去这个哥哥。 见她执意要走六半眼也不再相劝,只道:“不论是你还是祁予,还是你遇见过的谁。他们都各有各的命数,强求也改变不了什么。” 觉出六半眼言语中的颓丧之意,颛华歌不由得正色一字一句道:“你若不试,怎知道此生只能听天由命?我不信命数运理,不信冥冥安排,只要我想必能胜天!” 六半眼闻言沉默良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前途叵测。日后不管遇到什么,你也要记得今时今日所说过的话。”说罢便不再多言起身离去,不知不觉桌上茶已凉透。他步履蹒跚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 颛华歌隔着那道帘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沉思良久。 第二日龙城的齐永巷依旧车水马龙,茗影楼宾客依旧络绎不绝,只是厅中又换了一个说书的老头子。 老头说六半眼不会再来了,说书一事由自己接替他。掌柜起先不悦但后来见他说书说得有板有眼还真像那么回事,也就不过多计较,只要能招揽生意这书谁说都一样。只是没想到的是六半眼那样重财之人竟然连这个月的月例都没领就不辞而别。 第55章 仙机古墓 古墓,指的是有史以来已经死亡的人的坟墓,一般是指那种具有代表性和研究价值的的坟墓。亦译古冢。特指欧洲大陆史前时期的墓地,古墓中一般中国的比较有历史研究价值。 历史时期可以大致分为近代和古代,中国人有独特的丧葬习俗,即入土为安,所以民国以前入土即可称为古墓,民国至今入土不能称为古墓。 秦汉时期,上行下效,多是覆斗式的墓葬,覆斗就是说封土堆的形状,像是把量米的斗翻过来盖在上面,四边见棱见线,最顶端是个小小的正方形平台,有些像埃及的金字塔,只不过中国的多了一个边,却与在南美发现的“失落的文明”玛雅文明中的金字塔惊人地相似。这中间的联系,就没人能推测出来了。 魏晋时期巨大厚实的山石砌成拱形,缝隙用麻鱼胶粘合,这样的石墓在西夜遗迹附近十分常见。十九世纪早期,欧洲的一位探险家曾经这样形容:“沙漠中随处可见的石墓,有大有小,数不胜数,有一多半埋在黄沙下面,露出外边的黑色尖顶,如同缩小版的埃及金字塔,在石墓林立的沙漠中穿行,那情景让人叹为观止。” 唐代开山为陵,工程庞大,气势雄浑,这也和当时大唐盛世的国力有关,唐代的王陵到处都透着那么一股舍我其谁天下第一帝国的风采。 从南宋到明末清初这一段时期,兵祸接连不断,中国古代史上最大的几次自然灾害也都出现在这一时期,国力虚弱,王公贵族的陵墓规模就不如以前那么奢华了。再后来到了清代,康乾时期,国家的经济与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恢复,陵墓的建筑风格为之一变,更注重地面的建筑,与祭奠的宗庙园林相结合。吸取了前朝的防盗经验,清代地宫墓室的结构都异常坚固,最难以下手。 不管哪朝哪代,中国数千年来的墓葬形式,都来源于伏羲六十四卦繁衍出来的五行风水布局,万变不离其宗,都讲求占尽天下形势,归根结底就是追求八个字:造化之内,天人一体。 当前为大图模式,可在设置中切换阅读模式 古墓 新疆昌吉州木垒县境内发现2000多年前古墓群2015-08-0622:24 更多图片(5张) 古墓,指的是有史以来已经死亡的人的坟墓,一般是指那种具有代表性和研究价值的的坟墓。亦译古冢。特指欧洲大陆史前时期的墓地,古墓中一般中国的比较有历史研究价值。 中文名:古墓 外文名:tomb 特性:民国以前入土 墓葬形式:造化之内,天人一体 古墓机关:暗弩窝弩悬魂梯 一般构造:主室、后室、两间耳室 分享 产生背景 历史时期可以大致分为近代和古代,中国人有独特的丧葬习俗,即入土为安,所以民国以前入土即可称为古墓,民国至今入土不能称为古墓。 历史沿革 古墓 在秦汉时期,上行下效,多是覆斗式的墓葬,覆斗就是说封土堆的形状,像是把量米的斗翻过来盖在上面,四边见棱见线,最顶端是个小小的正方形平台,有些像埃及的金字塔,只不过中国的多了一个边,却与在南美发现的“失落的文明”玛雅文明中的金字塔惊人地相似。这中间的联系,就没人能推测出来了。 魏晋时期巨大厚实的山石砌成拱形,缝隙用麻鱼胶粘合,这样的石墓在西夜遗迹附近十分常见。十九世纪早期,欧洲的一位探险家曾经这样形容:“沙漠中随处可见的石墓,有大有小,数不胜数,有一多半埋在黄沙下面,露出外边的黑色尖顶,如同缩小版的埃及金字塔,在石墓林立的沙漠中穿行,那情景让人叹为观止。” 唐代开山为陵,工程庞大,气势雄浑,这也和当时大唐盛世的国力有关,唐代的王陵到处都透着那么一股舍我其谁天下第一帝国的风采。 从南宋到明末清初这一段时期,兵祸接连不断,中国古代史上最大的几次自然灾害也都出现在这一时期,国力虚弱,王公贵族的陵墓规模就不如以前那么奢华了。再后来到了清代,康乾时期,国家的经济与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恢复,陵墓的建筑风格为之一变,更注重地面的建筑,与祭奠的宗庙园林相结合。吸取了前朝的防盗经验,清代地宫墓室的结构都异常坚固,最难以下手。 不管哪朝哪代,中国数千年来的墓葬形式,都来源于伏羲六十四卦繁衍出来的五行风水布局,万变不离其宗,都讲求占尽天下形势,归根结底就是追求八个字:造化之内,天人一体。 建筑构造 古墓入口 平民一般按照活人宅院设计的,有主室、后室、两间耳室。墓主的棺椁就停在主室正中央。贵族则庞大的多,地宫的墓室分为前中后三部分,门口吊着千斤闸,从闸门进去,首先是一间“明殿”(冥殿),按墓主生前家中堂屋的布置,有各种家具摆设,这些器物称为“明器”(冥器)。再往里,中间的墓室,称为“寝殿”,是摆放棺椁的地方。其后是“配殿”,是专门用来放陪葬品的地方。壁画在唐宋年间,王侯墓中多数都有壁画,用来记述墓主生平的。 古墓机关 古墓中的机关 悬魂梯:勾魂迷道,使人产生错觉,无法找到正确的方向。 落石:流行于唐及之前,一经触动,墓道及墓顶巨石坠下。 暗弩:流行于唐及之前,一经触动,墓室中的隐匿处便会射出弩。 流沙:古墓中机关,一经触动,机关打开,大量砂子冲入掘丘者所在,将掘丘者活生生埋掉。 窝弩:古墓中机关,一经触动,数百只弩箭射出,将掘丘者万箭穿心。 石桩:古墓中的机关,一经触动合抱粗的石柱以机关之力驱动,飞撞掘丘者。 天宝龙火琉璃顶:像这里的北宋晚期金人古墓,应该会用当时比较流行的防盗技术天宝龙火琉璃顶,这种结构的工艺非常先进,墓室中空,顶棚先铺设一层极薄的琉璃瓦,瓦上有一袋袋的西域火龙油,再上边又是一层琉璃瓦,然后才是封土堆,只要有外力的进入,顶子一碰就破,西域火龙油见空气就着,把墓室中的尸骨和陪葬品烧个精光,让掘丘贼什么都得不到。 夯土层:墓室的核心防线。一层硬土,坚如磐石,工兵铲敲到上边只有一个白印出现。这是夯土层,顶上有机关保护。这种土是用当时的宫廷秘方调配的,里面混合了一些糯米汁,还有童子尿什么乱七八糟的,比现代的混凝土都结实。这秘方是北宋皇帝的,后来金国把北宋灭了,这才流传到金人贵族手中。 可以落下的翻板:能将把冥殿彻底封死,宁肯破了藏风聚气的虚位,也不肯把陪葬的明器便宜了掘丘者。 腐玉:又名蟦石,或名虫玉,产自中东某山谷。这种虫玉本身有很多古怪的特性,一直是一种具有传奇色彩的神秘物质,极为罕见。这种有生命的奇石,是有邪恶的灵魂附在上面,只要在虫玉附近燃烧火焰,从中就会散发出大量浓重得如同凝固的黑色雾气,黑雾过后,附近所有超过一定温度的物质,都被腐蚀成为脓水。一旦腐玉被放入墓内,那便是最厉害的机关,没有防备手持火把的盗墓者就将死于非命。 秘药:埋琉磺和水银,加上毒麻散、旬黄芰、懒菩堤等相调和,由于有属性对冲,可以埋在土中,千百年不会挥发干净。亦可防盗。 破天宝龙火琉璃顶:从侧面挖,顶上的龙火琉璃瓦就不会破。 破夯土层:用大勺子一勺一勺地将醋淋到夯土层上,等这一桶醋浇完了,这块墓墙也就被腐蚀得差不多了。别看醋的腐蚀性并不太强,但是对这种用秘方调配的夯土有奇效,这就叫一物克一物,到时候再挖就跟挖豆腐差不多。 破悬魂梯:其原理就是用参照物搞鬼,隔一段距离,总是似有意,似无意的弄个记号出来,一旦留意这些记号,就会被引入偏离正确方向的歧途,台阶修得角度又异于平常,横楞稍微往下倾斜,而且有的地方平,有的地方高,这就分散了对角度变化的注意力,对重量感和平衡感的变化不易察觉,反而闭着眼瞎走倒容易走出去。 棺木中的极品是阴沉木的树窨,也就是树心,一棵阴沉木从生长到成材再到埋入地下成形,至少需要几千年的时间,这种极品可遇而不可求,只有皇室才能享用。 第56章 祁予之死 月出皎兮,劳心悄兮;有意变化,君莫笑兮 九尾狐,最早是出现在《山海经》。“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山海经·南山经》),“青丘国在其北,其狐四足九尾。”《山海经·海外东经》。狐,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直是一个亦正亦邪的形象(按照正规说法,狐,狸是两种动物,只是人们叫习惯了,统称狐狸,而只有狐有仙气,狸似乎只是是俗物)。《山海经》中的九尾狐,乃是一个能“食人”的妖兽。到后来的汉代石刻画像及砖画中,常有九尾狐与白兔、蟾蜍、三足乌之属列于西王母座旁,以示祯祥,九尾狐则象征子孙繁息(见《白虎通德论·封禅篇》)。“食人”之传渐隐,“为瑞”之说渐渐出现。但同样是东汉的《说文解字》中,解狐为“祆兽也,鬼所乘之。” 老鱼跳浪,瘦蛟婆娑;巡行不已,尽职尽责 夜叉最早来源于古印度神话,在其中是指类半神,财神俱毗罗的侍从,守护其在吉罗娑山的园林和山中的财富。据《毗湿奴往世书》所述,夜叉与罗刹同时为生主补罗底耶所生,或生于大梵天的脚掌,双方通常相互敌对。佛教所说,“夜叉”为北天王毗沙门的眷属,为天龙八部众之一。其形象有时被描述为美貌健壮的青年,有时又被描述为腹部下垂的侏儒。 《维摩诘所说经·佛国品·注》:“[夜叉]有三种,一在地,二在虚空,三天夜叉也。地夜叉但以财施,故不能飞空,天夜叉以车马施,故能飞行。” 云路万里,百邪不侵;西域来此,建旗羽林 辟邪南方人称貔貅又名天禄。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兽,龙头、马身、麟脚,形状似狮子,毛色灰白,会飞。貔貅凶猛威武,它在天上负责的巡视工作,阻止妖魔鬼怪、瘟疫疾病扰乱天庭。古时候人们常也用貔貅来作为军队的称呼。它有嘴无肛门,能吞万物而从不泻,可招财聚宝,只进不出,神通特异。如今很多中国人配戴貔貅的玉制品正因如此。 云路万里,百邪不侵;西域来此,建旗羽林 辟邪南方人称貔貅又名天禄。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兽,龙头、马身、麟脚,形状似狮子,毛色灰白,会飞。貔貅凶猛威武,它在天上负责的巡视工作,阻止妖魔鬼怪、瘟疫疾病扰乱天庭。古时候人们常也用貔貅来作为军队的称呼。它有嘴无肛门,能吞万物而从不泻,可招财聚宝,只进不出,神通特异。如今很多中国人配戴貔貅的玉制品正因如此。云路万里,百邪不侵;西域来此,建旗羽林 辟邪南方人称貔貅又名天禄。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兽,龙头、马身、麟脚,形状似狮子,毛色灰白,会飞。貔貅凶猛威武,它在天上负责的巡视工作,阻止妖魔鬼怪、瘟疫疾病扰乱天庭。古时候人们常也用貔貅来作为军队的称呼。它有嘴无肛门,能吞万物而从不泻,可招财聚宝,只进不出,神通特异。如今很多中国人配戴貔貅的玉制品正因如此。云路万里,百邪不侵;西域来此,建旗羽林 辟邪南方人称貔貅又名天禄。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兽,龙头、马身、麟脚,形状似狮子,毛色灰白,会飞。貔貅凶猛威武,它在天上负责的巡视工作,阻止妖魔鬼怪、瘟疫疾病扰乱天庭。古时候人们常也用貔貅来作为军队的称呼。它有嘴无肛门,能吞万物而从不泻,可招财聚宝,只进不出,神通特异。如今很多中国人配戴貔貅的玉制品正因如此。云路万里,百邪不侵;西域来此,建旗羽林 辟邪南方人称貔貅又名天禄。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兽,龙头、马身、麟脚,形状似狮子,毛色灰白,会飞。貔貅凶猛威武,它在天上负责的巡视工作,阻止妖魔鬼怪、瘟疫疾病扰乱天庭。古时候人们常也用貔貅来作为军队的称呼。它有嘴无肛门,能吞万物而从不泻,可招财聚宝,只进不出,神通特异。如今很多中国人配戴貔貅的玉制品正因如此。云路万里,百邪不侵;西域来此,建旗羽林 云路万里,百邪不侵;西域来此,建旗羽林 辟邪南方人称貔貅又名天禄。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兽,龙头、马身、麟脚,形状似狮子,毛色灰白,会飞。貔貅凶猛 威武,它在天上负责的巡视工作,阻止妖魔鬼怪、瘟疫疾病扰乱天庭。古时候人们常也用貔貅来作为军队的称呼。它有嘴无肛门,能吞万物而从不泻,可招财聚宝,只进不出,神通特异。如今很多中国人配戴貔貅的玉制品正因如此。 辟邪南方人称貔貅又名天禄。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兽,龙头、马身、麟脚,形状似狮子,毛色灰白,会飞。貔貅凶猛威武,云路万里,百邪不侵;西域来此,建旗羽林 辟邪南方人称貔貅又名天禄。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兽,龙头、马身、麟脚,形状似狮子,毛色灰白,会飞。貔貅凶猛威武,它在天上负责的巡视工作,阻止妖魔鬼怪、瘟疫疾病扰乱天庭。古时候人们常也用貔貅来作为军队的称呼。它有嘴无肛门,能吞万物而从不泻,可招财聚宝,只进不出,神通特异。如今很多中国人配戴貔貅的玉制品正因如此。 云路万里,百邪不侵;西域来此,建旗羽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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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人们常也用貔貅来作为军队的称呼。它有嘴无肛门,吞万物而从不泻,可招财聚宝,只进不出,神通特异。如今很多中国人配戴貔貅的玉制品正因如此。 第57章 深渊万丈 颛华歌从没有想过会有朝一日会面临这样真真切切的生死离别,或者说她从没想到这一天离她如此的近。连夜赶到摄身谷却只感受到这里的一片苍凉,所有仙门弟子面上无不戚戚。 一月期限未到,仙机古墓提前开启后便塌陷为乌有。弟子们死的死伤的伤,在墓中受了伤的都先乘了楼船回门派传讯。其余一些伤势较轻的皆侯在崖边等待没有出来的人。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若此时还未逃出来几乎已没有生还的可能,古墓爆裂时那要震碎天地的灵气让人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只要动作慢上一步一条性命眨眼便被墓穴吞掉,即使是修炼之人生命也显得那样脆弱,没有什么是永生。 但这个事实一直没有人去戳破。 透过重新聚过来的薄薄云雾他们都看清崖底已是一片废墟,是不见底的深渊。 匆促地来到悬崖边,颛华歌和灵宝的气息都有些不稳。见到数名弟子身上斑斑的血迹与惶恐的神色后脸上顷刻失尽血色,“哥!”慌张地在人群中寻觅着祁予的身影却毫无结果,她心中的恐惧越来越盛。 “颛师姐?”蔺远早早地看到了她,出声叫道。 见她张惶无措犹如魔怔的样子蔺远微微皱了皱眉赶紧上将她拉住,轻轻一触蔺远才发现颛华歌的身上冰冷的一片。 颛华歌眼神涣散,看清楚眼前的人后忙抓紧了他:“蔺远!你也进去了的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药宗的人在哪里?药宗,我要找祁予!他出来了吗?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着急颛华歌的声音高了许多,语无伦次地问着。 蔺远被她的手上的温度冻得全身发颤,强忍住寒意他向不远处指了过去:“师姐你别着急,药宗弟子都在那边,此次他们伤亡是最小的。方才才派了两名回宗门,据说他们只有个师兄没出来所以都没走。你去看看,你哥哥肯定不会……” 颛华歌看向那处却听见一旁着青衫的药宗弟子正窃窃议论:“祁予师兄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修为是咱们当中最高的怎么会没来得及跑出来呢?” 另一个啐了他一口:“你怎么知道他是没出来的?说不定……” “……” 颛华歌的手缓缓无力放下,心彻底沉了下去。似是接受不了她脸上刹时一片惨白,口中摇着头不断喃喃:“他怎么会,怎么可能。”她这段时间心神不宁害怕的事原来是真的。 其实祁予在没有在这里她早就清楚,只是一直不敢去相信。墓穴闭合后里面的时间会扭转,空间会被挤压,只要没按时出来几乎是再无生还的可能。而现在那里已经是废墟……连灵宝听了蔺远的话都闭声沉默了下去。 突然颛华歌跌跌撞撞疯魔般就要向崖底冲去,灵宝和蔺远立即察觉她的不对劲,手上下意识一拉却被她身上陡生的尖戾之气震开,蔺远毫无防备地被重重掀倒在地,那灵气十分暴虐,震慑得他唯有俯首,刚伸过去的手臂麻木得如失去了知觉。 灵宝同她有血脉的契约,此刻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向崖边走去。 一直在旁边静立不动的秦曼曼见状忙飞身过去,面露寒意迅速朝身后的弟子唤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拦住师姐!”话音一落便要伸手拉住她。 但还未碰到颛华歌,秦曼曼就觉得手中痛如密密麻麻的针扎,一道紫红色的灵力自动将她隔绝于她身外。饶是她使出浑身解数竟也靠近不了颛华歌半分,秦曼曼暗中心惊。 仙机古墓已经消失,悬崖之旁即是万丈深渊,碎石落下都听不见一点声响。深渊之底谁也不知道那里是否睡着什么东西。 若是不拦住这里摔下去定是要遭送命,毕竟是同门她怎么能让她去送死秦曼曼咬紧牙关,强忍着疼执意着向她靠去,没多久她手上便已布上细细的血珠,血顺着她白皙的皓腕染湿了那幽绿的衣衫。 秦曼曼痛极心中有些恨怒道:“颛华歌这里修为比你高的多的是,你这点本事逞什么能?各门派已经回去禀报了情况,门中很快便会有长老前来,你急这一时又有何用?!” 脚下微微一顿,颛华歌终于回过头看向她。虽出自武族世家见惯了征/战杀/伐,但看见颛华歌回眸时血红的瞳孔秦曼曼仍忍不住噤声,那双眼眸中写满了嗜血阴森,只这一眼之间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就像被一双手狠狠扼住,再无法说出半个字。 那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子,秦曼曼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朝后退去,掌中已经浸出了细细的潮意。 无人再敢靠近,悬崖边鸦雀无声。这时出人意料地,商汝竟朝着颛华歌的背影道:“你不若听听你师妹的等长老们来了再去找也不迟。” 周围的弟子见商汝站出来说话都觉得惊奇。且不说这只是濮华与药宗的事与他们并不相干,好些仙门的弟子都知道神水阁的商汝是个冰雪美人,高贵得不食人间烟火,冷若冰霜,今日怎管起这样的闲事,于是纷纷好奇地看向这边。 商汝的确是不愿多管闲事的,只是祁予之事她也脱不了干系,如今他妹妹来寻人使得商汝内心起了歉疚。仙机古墓炸/毁祁予和李杏言都未出来,商汝心中对事情多少都明白了几分。祁予的天才绝艳她早前有过耳闻的,就这样毁在古墓之中……可惜的是乾元丹籍她依然没本事没拿到手。 颛华歌闻言看也没看她一眼,轻轻吐出几个字,“我的事不用你管。”而后还不容人反应她便义无返顾地纵身跳向悬崖。 红衣烈烈如火只是她眉目间尽是决绝,颛华歌缓缓闭上眼其实她明知祁予不可能在崖底,仙机古墓是另一个独立于六界的遗址,是上古仙人自己创造的另一个长眠寂灭之地,若是毁了就再也没有的了。 “小歌!”“师姐!”颛华歌听着隐隐传来的喊叫竟觉得万念俱空,心就像死灰一般。她甚至错觉他们叫的不是自己,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再也惊不起半点漪澜。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穿过流云。祁予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从小护她爱她,她以为只要好好修炼就能长长久久地相伴,她以为只要足够的强大就能够不惧天地,但一切只是她以为,生命的陨落只在弹指之间。 缓缓闭上眼,颛华歌心中默念,哪怕只留一具尸骸她也要寻到。 人这一生不是在被人欺骗就是在被自己骗,被别人骗终有尽头,可怕的是自欺,蒙蔽上自己的心永远不知道醒来之期。 忽然,坠落的身子忽然一轻腰间一只手牢牢将她圈住。颛华歌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看着尽在咫尺的人嘴唇嗫嚅半晌。 “师傅。”声音在微微颤抖。 她看不懂甫修涯面上的神情,侧脸的轮廓犹如斧凿刀刻,每一笔她都印上心间。她也不懂甫修涯的想法,既然要害她任她受骨寒毒折磨那为什么又要救她。 甫修涯一言不发让人看不出喜怒。身下是无尽的黑色,颛华歌静静地看着,就算共赴死亡也不过如此。有甫修涯带着落下的势头轻缓了许多,深渊无尽,足足过去两炷香时间才依稀见了底。 穿过结界的那一瞬间她五识突然间就被封锁住,就算感知不了外部但也察觉到结界被甫修涯强行撕破时所爆发的强烈灵力,如果他今天没过来这里也将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处吧?颛华歌嘴角浮上苦笑,人若在世上没有了牵挂,死活便看得轻了。 待双脚切切实实地落地,身周的风声静止颛华歌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换了一番景象。 头顶依旧是茫茫的流云,生幻象摄心智。云层仿佛离她极近,近得触手可碰一般。边上有几间破旧的屋舍和一座四角亭,屋前种满灵草奇花。远远看上去只如久未有人居住的普通人家。 方才破掉结界似乎废去许多灵力,甫修涯面上有些苍白。 环顾四周,颛华歌刻意忽略了他的脸色,最终微微垂着诡异血红的眼眸问他:“师傅,你说,我哥哥是不是死了?”声音中没有一丝悲喜。 见甫修涯没有答她,颛华歌也不甚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曾经我想活,知道自己的身份后还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就怕有人会对祁予不利。因为从小到大我做错了的事都要他替我担……谁叫他是我哥哥呢?” “他说好了回了药宗就会回来陪我。我以为修炼只要能自保就够了,是我自私,什么事情从没替他想过,结果他就那么傻不替自己着想。” 她缓缓伸出纤长的手,极温柔地抚过头顶咫尺的云雾,面上是凄凉:“师傅,我想去陪他。” 第58章 心间朱砂 听出颛华歌语意的愧疚后悔,甫修涯心中最后一丝恼怒都化为了乌有。良久,他缓缓开口:“等过几日我带你回濮华。” 此处应是古墓中已寂灭仙人生前的隐居之所。不同于谷外深秋荒凉,这里花草葳蕤恰似世外桃源,春江水暖绿如三月的江南岸。几间屋舍虽简陋但日常所需之物一应俱全。除却进来时的结界此处也没有任何阵法。 现在颛华歌身上的魔道戾气太重,若匆忙带她回去严无咎胤长荒必会发觉。待她在此处好好休养几日心神稳定后再走也不迟。于她,他越来越感亏欠,这份亏欠甚至让一直以来心中清明的他都开始感到迷茫困惑。 颛华歌闻言回头看着甫修涯,那双深邃的眼里尽是怜悯。 他这样看着她让她无处藏匿,就像将她所有心事都看得清清楚楚。颛华歌心里狠狠一痛,匆促别过眼。她不愿意和烛阴去雍魔宫,更不愿再回龙城。 濮华……她一直不明白甫修涯对她到底是何用意,一时间两人皆是沉默,祁予失踪无处可觅,现在回濮华倒也不错。濮华弟子中似乎只有李杏言没找到,蓦然想到曾经的事颛华歌眼睑轻垂眸中狠戾一闪即逝,如若真的是她,她翻遍地府也要将她寻出来。 甫修涯感觉到她的杀意一时也不忍开口叱责,心头微叹拂袖走向屋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颛华歌也不阻拦,方才刚下来时他面色有些难看想必破那结界必定耗费了不少灵气。 不远处的四角亭中摆着一架古琴,久未有人碰过,上边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手指划过琴弦,一道灰痕留在她纤细的指尖。 时间静静淌过,不知不觉谷外已经入夜,头顶上的云层缓缓变化着,夜色透过云缝间隙透向幽幽山谷中。 甫修涯从房中出来时颛华歌还斜靠在亭中的美人靠上,神情低敛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清透的水面印着她的倒影显得分外寂寥。 他气色已恢复如常,想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平日若她不说话两人间只有不语的缄默,这样的相处已经成为常事。 这大半日她一直看着云流思念祁予,天空漆黑,云是墨一般的深蓝。看着静立在她身旁的甫修涯,颛华歌有些落寞地问他:“师傅,你在云里看见了什么?” 虽然知道他的答案她仍忍不住地想问,或者说她在期待他会改变些什么。 甫修涯并未看她,云中依稀透出皎皎白月,他声如幽泉:“象由心生,只要心中无物,你看见是什么那便是什么。”言语中一片云淡风轻。 听他这样说不知为何颛华歌突然心中来了恨意,只想狠狠撕破他这副不食烟火的样子,她音量提高了几分:“我是问你看见了什么,不是问你该看见什么。” 甫修涯微微一愣,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她对他有过置气、有过抱怨、有过小女儿的撒娇却从未有过这番强硬的质问。 只见她眸中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哀愁,血红的颜色中是生生添了几分凄凉,他略一沉吟:“我很早就同你说过,仙魔人鬼都免不了七情六欲。这些情感每一个有意识的生灵都有,谁都不例外。但你既要选择修道,就应该尽力摒弃这些杂念,做到心无外物。” “所以你方才那些话只是言辞上的说教?师傅你其实能看见幻象,只是你清楚那些是水中月镜中花。是吗?你能看见?告诉我你看见的是什么?”她尾音极轻,却刺进了甫修涯心里。甫修涯沉默。 见他没有否认,颛华歌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回荡于山谷。风声乍作吹起她猎猎红衣显得那样张扬肆意,“我就知道,你也是不例外的。” “可是你装得该有多累?”她步步紧逼,行至他身前抬头看着他的瞳孔,两人之间贴得极近。颛华歌清晰看得那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的眼中也只有她。 甫修涯心中一动,有些狼狈地别过头。 “你,是在怕什么?”颛华歌却丝毫不留给他余地冰冷的双手扳过他的脸,大着胆子强迫着他看看着自己。 甫修涯错愕,似被看透了心间事,心中一时恼怒交加不假思索地就狠狠拂开她,他出手突然掌风凌厉让她根本来不及防备。只听一声闷响,颛华歌的身子便狠狠向亭柱撞去,如一只蹁跹坠落的蝶,衣衫如绽开得极盛的花红得灼了人的眼,触目惊心。 甫修涯右手忍不住颤抖却不露痕迹地背了过去,他举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我教了你许多东西,竟忘了教你最基本的尊师重道。” 努力用手撑着地上支起身子,颛华歌只觉得肺腑生疼喉中尽是腥甜,身上的伤并算不了什么心中痛更甚这千百倍。 她自嘲地笑了笑,自顾自地开始说起了:“我以为你会是我在这世上的第二个亲人,只是没想到你处处对我设下防备甚至……”颛华歌一顿,神情讪讪,“我分辨不出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如祁予一般如兄似父?还是有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其他?甫修涯,我不过问你几句话你就恼羞成怒,你不是说你心无外物不思旁骛吗?那真是可笑至极。” 头依靠在柱子上,颛华歌说完缓缓闭上眼睛。那一掌他半分都没有手软,“既然这样,我同你回濮华又有什么意义?”她语中尽是无力。 “你我二人共处终究不妥,你走吧,告诉他们我死了也好。至于灵宝……无垠海底的寒蚌挺照顾他的,若是他愿意留在那里……” 颛华歌睁开眼时凉亭中已经没有甫修涯的身影,他对自己是彻底失望了吧。心中极是难受,眼中似有什么欲夺眶而出。那一掌让她伤得不轻根本没力气起身,于是她也不再做无谓地挣扎阖上眼倒在凉亭之中。 若是一直这样睡下去也许就不会再有痛苦,她暗暗想。 不知过了多久,颛华歌渐渐觉得暖和了许多,身/下是柔软干燥的床褥。睫毛轻轻抖动,她睁开眼觉得光线有些刺眼忍不住伸手挡了挡。 颛华歌侧过头发现甫修涯正站在窗边,晨曦的光洒在他身上,仙姿俊逸显得那样美好,美好得让她想毁掉想拉他跌进万丈红尘一试情爱。 原来他没有扔下她。颛华歌目光闪烁,她现在身边只有他。 看到她醒过来甫修涯面上有些不自然,打算出门去。却听见她微哑的声音道:“你真打算一走了之吗,师傅?” 一声师傅蓦然惊醒了他,脚下一顿甫修涯不由自主行至她床榻边坐下替她掖上被角,冷清的脸上多了丝莫名的情绪,他轻声问颛华歌:“你,身上好些了么?” 前晚他一时怒极失了轻重,后来见一直没动静甫修涯出去寻她才知晓她早已昏倒在凉亭中,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应该伤她,那时看见身影单薄的颛华歌甫修涯心中更是后悔不迭。 她一点余地也没有留给他,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却被她一语道破,他想了整整两日仍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她是他徒弟。 颛华歌面色苍白,祁予的死已经给了她莫大的打击。 甫修涯终究不忍心,开口解释:“前天是我……” 缓缓摇头颛华歌伸手拉住他素白不染纤尘的衣角,她打断他的话,“你伤我我都不怪你,我只怪你为什么要躲呢?我只有你了啊。” 见甫修涯并未挣脱,颛华歌双手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口,她有些害怕不断喃喃道,“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她怕再次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开,声音中都是哀求。 甫修涯身子一僵,看着她落在他身上的长发,只任由她抱着自己。心底涌动的是什么他知道得格外清楚。甫修涯的手在微微颤抖,良久,终于伸出手搂住她,怀中温软一片心间却莫名苦涩。 闭上眼他睫毛之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将下巴抵在她头顶甫修涯无声叹息,“我不会丢下你,以后都不会。”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情动不是意外,也许是万云楼的初见,也许是在收她为徒时,也许是无垠海底,也许是她和他一次次分别时。孤寂了几百年甫修涯从没有想过有一个人朝夕陪在他身边会是这样的情形。既然已经走出这步,她是魔又怎么样,他独立六界何须畏惧世俗苍生。 他抚着她瘦削的背,如瀑的青丝缠绕着他的手指似生怕他离她而去。颛华歌一动不动地依偎在他怀中,那是怎样的一抹鲜红悄然漫上他心间。 宸陨殿中无数个日夜中的痴嗔笑怨皆是不能忘却的风景。时间过得极快,她硬是在不知不觉中不容置喙地长成了他心间的一颗朱砂痣。让他不敢也不能再伤他一丝一毫。 如果这注定不被天理所容,他也愿意担下往后的一切。 我欲渡你成仙,却被你渡成了人。 第59章 仙君长佥 颛华歌从没想过甫修涯会这样坦然地接受她,她不愿意去猜测其中原因只知一昧贪恋此时,只是这样的时候又能有多少?她眼神黯然,他们的关系必定不被世俗所容。 凡水洛音的下场便是最好的例子,胎死腹中囚/禁荒海,黄沙伴此生。也不知那日覆三千去寻她到底是为了何事。想到这里颛华歌下意识地收拢了手臂,紧紧依偎在甫修涯怀里,她不想落得那样的结局。 她看过许多人的情爱之事,听闻过公孙缨的惨死目睹了薛氤书的绝望。可轮到自己时,哪怕知道是飞蛾扑火她也心甘情愿。 察觉颛华歌的害怕甫修涯轻拍着她的后背,面上难得地划过一丝温柔:“好好休息,过几日带你去趟东海,长佥醒了但受了很重的伤,回濮华前我们去看看他。” “我们能在这里多住两天吗?”颛华歌闷声问他,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可出摄身谷就不一样了,出去以后她们又该怎样相处,虽然捅破了那层纱……可她不能不替他着想,不能让他这样为千夫所指。她喜欢这里,只有她二人地方,甚至私心希望他们能永远都留在这谷底。 “嗯”甫修涯轻声答应。 “东海离聚云城不远,过后我们能再去看看薛氤书么?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不会耽搁太久的,回了濮华肯定再难有机会下山。” “好” “回到濮华以后……” …… 一一都得到想要的回答颛华歌心满意足地将头靠在他怀中不久就熟睡过去,温暖的温度一直包围着她,即使在睡梦中她仍下意识地紧捏着他的衣裳不肯放开。 甫修涯低下头仔细凝视着她的面庞伸手替她拨开挡在脸庞的头发,眼中神色复杂。 日出日落,颛华歌觉得谷中的日子她像在用整个余生在过,每一个黄昏夜幕都另她安心。有甫修涯的陪伴她身上的戾气消散不少,眼中也逐渐恢复了以往的澄澈清明。 ———————————————————————————————————————— 东海之中。 似是知道他们会来,这日兰鸳等几个仙婢早早就在仙府外等候,一见师徒二人兰鸳便笑吟吟地迎上前:“仙君知道仙尊今日会过来,大清早就吩咐我们在外头候上了。”说罢就领着人向府内走去。 颛华歌站在紫禁府前心中却狐疑,曾经她一直觉得这里的气息十分熟悉,今日过来这感觉更甚。不由得有些怔神,直到甫修涯看向她,她才回过神来忙跟着兰鸳一同进去。 离醒来已经过去了好些时日,但裕长安面色依旧不大好,渡劫失败他元气大伤甚至修为也折损了不少。就算一直用丹药小心温养着,短短时日内也并未见有多少好转。除了今日的甫修涯,这些日子他从未开门见过见其他来访的客人。 几人进入厅堂时裕长安正坐于一方透雕夔龙护屏的檀木椅上,手边一盏清酒已经饮了几分。一旁描金高几上放着花瓶璎珞,厅中的香炉燃着东海独有的烟水香。游廊外粼粼波光,水草柔蔓极是富丽美丽。 颛华歌跟在甫修涯身后,一抬眼便看到了坐在前方的人。 竹青的衣袍上用银丝精细地绣着翠竹的纹样,腰上束着一条青褐色祥云宽边锦带,上边只挂了一块质感极佳的墨玉。男子鬓若刀裁,眉目如中秋之月,虽在病中也仍风华皎皎。不同于甫修涯的清冽,眼前的人恰似翩翩如玉世无双的佳公子,此人便是长佥仙君裕长安。 见甫修涯进来,裕长安举起酒杯朝着来人遥遥一对后才放下杯盏起身,颛华歌不经意间觉得那举手投足的动作有些眼熟,正要细细打量却不慎被察觉,见他向她这边看过来颛华歌匆匆别过眼去。 裕长安有一瞬间的失神,但立即反应过来微笑着问道:“修涯,这位是?”他与甫修涯交好数百年从不记得他身边会有人跟着。 “这……” “濮华弟子颛华歌,拜见长佥仙君。”甫修涯刚一开口颛华歌立即出声打断他,边说着便朝着裕长安俯身一拜恭敬地行礼。 甫修涯讶异地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复向裕长安道:“宸陨殿上没有外人,这丫头平日无拘无束惯了,你不必在意。” 裕长安目光逡巡于二人之间面上神情有些古怪,但听他如此说也未多作深究。微微将手一抬一道柔和的灵气便将颛华歌托起。 他看着她笑道:“修涯的徒弟?他孤单了几百年收个弟子作陪确实不错。” 颛华歌点头应下,心中想他二人百年未见必是有些话要说的也不便留在厅中打扰,于是主动提出和兰鸳去后园中走走。裕长安自是答应。 两人出了里屋,兰鸳便亲切拉起颛华歌的手道:“许久未见你可别与我生分了去,几年前见你还是个小女娃,不知不觉就出落成大姑娘了。”看着她窈窕有致的身段和芙蓉般的面庞兰鸳心中颇为感慨。 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端详了颛华歌一阵子又问:“我记得你那时候中了骨寒毒,现在可好些了吗?既然仙君就醒了就找个机会让他替你看看,我们仙君人甚宽和不会不同意。唉,只是他如今身子也不大好,此次渡劫元气受了重创几乎损到仙根……” “损到仙根?”颛华歌蹙了蹙眉,“长佥仙君修为那样高,历劫应是极容易的怎么会伤得这样厉害?” 兰鸳摇摇头,“我怎会知道,这事除了仙君自己旁人一概不知。” 见她情绪低靡,颛华歌柔声道:“仙君既然已经醒了必是没有大碍,只要稍加调养定会好起来,仙君的炼丹之术登峰造极难道兰鸳姐你还不相信他么?你不要太过担心。” 这番话说得的确在理,兰鸳点点头携着她的手拉在后园游廊中的美人靠上坐下,廊外花海一片茫茫没有尽头。珊瑚珍珠五光十色点缀得恰到好处,这里美丽精致一如从前。 “你与你师傅二人此次是出来游历?”兰鸳有些好奇便问道。 颛华歌沉默良久,目光看着海与花草交接的地方缓缓道:“我哥哥失踪了我出来寻他,是师傅救了我。” 她说得轻描淡写反倒让兰鸳找不到安慰的话,只幽幽叹了一口气。 “我有好多话都没来得及同他说。从小我就爱闯祸,犯下错都是哥哥去替我担着,爹娘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一直以来全靠他将我抚养大,这么多年哥哥从未让我受过半分委屈。” “后来我还未及笄便离开家去濮华,在宸陨殿中我也很想他,因为不能相见我每晚会对着传音螺说好多话。我一直在想等我见到他就将这个东西送给他,可是就算见了他我还是没将东西送出去……” “兰鸳姐,若是早知道我就将这东西送给他了,至少能够让哥哥知道我很想他,无时不刻挂念着他。” 兰鸳见她眉目低垂心里也微微叹息,忽然似是想到什么:“紫禁府外有一条无忧河,据说这条河从九天之上来通五界最后汇入地府忘川,既然寻不到他,你不若将这传音螺用灵气封住投进河中让它顺水而去,或许有一天你哥哥终能听到。” 手中的传音螺因长期的摩挲表面已经变得极为光滑温润,在东珠照耀下发着暗紫的柔光。留在身边终究没有办法让他知道,她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连甫修涯也不知道。颛华歌默然半晌向兰鸳点点头“也好”。 带着颛华歌出了府,正如兰鸳所说府邸背后果然有一条河,望不见源头也不知终向何方。河水十分清亮底下的珊瑚沙石皆能看得清清楚楚,水中并无半分漪澜,犹如静止不动。 “别看这水没动静,其实它是有灵性的,无忧河轮回于六界哪里都能抵达从未枯涸。”兰鸳在一旁说道。 伫立良久,颛华歌手中紧紧攒着传音螺反复看了又看,最终她手一松,只听得细微地一声“叮咚”响传音螺没入水中眨眼不见。 放手的那一瞬,颛华歌觉得心中突然空了一块。 回到紫禁府颛华歌便沉默地回了房。 兰鸳回到裕长安身旁时甫修涯已经离开。厅中只剩他一人,裕长安双眼微阖似在想着什么,面色也有些疲惫,听见响动他开口问道:“你们方才出去了?” 兰鸳心中有些奇怪,但依旧点头应道:“颛姑娘的哥哥好像失踪了,她有一个传音螺没来得及给他。奴婢见颛姑娘心中难过便带她去了无忧河边,仙君您曾说无忧河通六界,奴婢寻思着颛姑娘若将传音螺投去兴许她哥哥能看到。” 闻言裕长安霍然睁开眼紧紧盯着兰鸳,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说她将传音螺扔进了无忧河?” 第60章 绕指而柔 听得兰鸳的话后,裕长安立即强打精神站起身快步走出厅门。 “仙君!”兰鸳话还未说完跟前却已不见人影,看裕长安慌张的模样兰鸳心中愈发觉得不对劲。外人都道长佥仙君温润如玉儒雅翩翩,举止上更从未失过半分。 她在裕长安身边伺候几百年对他最是清楚不过,此人脾性温和,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现在他突然这样乱了心神,那个传音螺和他莫非有关系么? 裕长安现在重伤在身,兰鸳也不敢过多犹豫跟着他迅速向无忧河而去。 裕长安看着空无一物的河底原本抱了一丝希望的心也缓缓沉下去,越晚一分越不可挽回,伫立在河边他看着毫无波澜的河水终是下定决心,不由分说就忍着伤痛运起灵力浮立于宽阔的无忧河上。 他闭着双眼嘴唇紧抿手指不断翻飞结印,竹青的衣衫无风飘动,随着灵气的聚集原本平静无波的无忧河刹时惊起数丈的水浪,浪势成墙,水声呼啸。河中翻涌起涡漩捣着水波一点一点逆流。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颊边滑落,原本苍白的脸此刻已经失尽血色。渡劫之后他根基大损,此时哪里经得住这样耗费灵力。 兰鸳赶至河边看得他这番模样只觉得揪心至极,让无忧河逆流根本是不可能之事,即便他是修为至高的仙,但违背万物自然的定律需付出极大的代价,更何况这是无波无澜流淌千万年通六界的无忧河。 到底是为了何事他竟然可以置自身于不顾!传音螺是颛华歌扔的,他沉睡近百年究竟又和她是什么关系?忽然想到甫修涯,兰鸳心头一动,眼前只有他能帮到裕长安。 似知晓兰鸳的想法裕长安即刻出声喝道:“不许去!”那认真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决和严厉。 兰鸳听了不由得顿住脚步。她只能站在一旁着急横竖看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只好念起法诀施出术法,虽然那分力量十分微薄但能帮一分是一分。裕长安的身子这段时间本就没见好,若是再这样糟/蹋势必会废了一身仙根。 水浪已经溅湿了大片衣衫可裕长安浑然不觉,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河中未曾有半分松懈。 手中灵力源源不断地倾泻而出,身体已经不受他控制,这样下去灵气必会被耗空。裕长安何尝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可是那个传音螺……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 这外面出了这样大的动静要不了多久甫修涯也会察觉,此事断不能让他知晓。这样一想裕长安不但没减缓灵气反而越发加快了手上动作。 嘴角的鲜血不断溢出,手上筋脉暴起,他仍没半分收手的意思,兰鸳看着他这副样子已经急得快哭出来但又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去惊动其他人。 此时的每一分一秒对两人来说都是煎熬。 没多久突然空中出现一道暗紫色光线飞速飞入裕长安手中,他凌空一抓一个小小的传音螺便稳稳躺在手中。所有灵力消散而去,无忧河眨眼便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裕长安衣衫上已经沾满鲜血,拿到传音螺后终因支撑不住晕倒在河边。 “仙君!仙君!”兰鸳急急忙忙掏出一枚丹药喂给他,却不见半分反应。兰鸳手足无措一时慌了神。 或是响动太大,府中的甫修涯和颛华歌也闻声赶过来。裕长安面上惨白血色已是全无,双目紧紧闭阖气息微弱,只是那神情却十分安然没有半点受伤痛苦的样子。 看着浑身几乎快湿透的主仆二人甫修涯眉头轻蹙起眉:“这……” “仙君方才兴起想出来走走,但因前些日子伤得太重灵力不支才会晕倒在无忧河边。”兰鸳见他欲问便匆忙答道,并不敢看甫修涯的眼睛。 甫修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她不说必是长佥的吩咐,他既然这样做也必有自己的一番道理,遂开口道:“将他扶进房间去吧。” 灵力不断没入裕长安体/内,良久,他苍白的脸才逐渐恢复了些血色。颛华歌一直在旁边看着,隐隐觉得眼前的人无比熟悉,此次分明是第一次相见,颛华歌却觉得恍若与他已经相识了许多年。 就在她欲细想时又只觉脑中空白一片,再次看他时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对于她都是极为陌生。 同甫修涯一起出门后,颛华歌看着头顶碧盈盈的海:“师傅,长佥仙君已经醒了,那凡水会死吗?”她格外在意他的话,甚至感觉到凡水如今的下场会是她的明日。 知道颛华歌在顾虑什么甫修涯垂眸看着她:“长佥为人宽和,凡水洛音虽有错但罪不致死,只要她不继续同魔族来往定是无事,你且不必过多忧心她。” “早前将她发配荒海这期间她也并无过错,若此时再随意处置了,鲛人族那边也会不好交代。” “可是我是……”颛华歌嘴唇翕动,颤声说道。 “我不会让你沦落至那般。你是仙是魔都不重要。”轻柔的海浪声摇晃进人的心头,那句话轻得就像是她的错觉。 一时间万般情思绕指而柔。 ———————————————————————————————————————— 海底的日子缱绻如水,颛华歌住的小楼仍是她之前住的地方。亭台楼榭雅致错落,处处透着精巧讲究,楼边一座小桥别有一番味道。 这日她起得格外的早,海面第一缕熹微的光刚刚透下,院落中东珠的光都未散去。周围植着几株灿烂的海棠,颛华歌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微微发愣。时如流水,她已经不大得第一次在这里时的样子。 觉得不远处有人,颛华歌转过身看见身后的人不禁微微讶异:“仙君。” 裕长安微微点头,他以为她此时还在睡梦中所以才忍不住过来,他记得她曾是最嗜睡的。 许多事情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祁予已经死了他们之间已经不该再有任何瓜葛。从此他是东海的仙君长佥,她只是濮华的弟子罢了。甚至她的生死都不会与他有半分干系。 只是是凡人时他就看不破劫数,又没能留住她。现在又清醒的了几分? “这些天许有照顾不周,你在这可是住得习惯?”裕长安立在海棠花下轻声问她,语气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关切。 颛华歌点头:“谢仙君照顾,这里很好,兰鸳姐姐很照顾我。” 裕长安不再说话,两人静默良久,曾经亲密的人开口也变得这样淡漠疏离,“修涯,你师傅对你……你这里是要与他回濮华?” “嗯,”看着地上的落英颛华歌语气不自觉黯淡,“我只能跟着师傅呀。” 裕长安心中似是被什么堵住般,他昏迷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传音螺,他那样想知道他不在她身旁她是怎么度过的那些日子。 用去好长时间,他仔细听完每个日夜里她对自己的思念。结果只是徒增空虚。 这只是他漫漫仙路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劫,他却将那处烙成了一块疤。上古的玉,重返的时,眼前的你,都是不可求的事。 “你没有亲人?”裕长安心中颇为不甘,却只能状若不经意地问道。 颛华歌一怔,抬起眼看他。那眼中分明饱含万千情绪却又那样空洞,似要将他看穿。裕长安一时竟觉无处逃避。他静静看着她希望她发现什么,却又在害怕她发现。 她只是他一个劫,他们本该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亲人么?我哥哥,他说他回了药宗就会回去找我的,只是我没有等下去,我没有等到他。” 他听得她喃喃道。 裕长安胸口发涩,她是在埋怨他吗? “没等到必是无缘,”他声音低哑,苦笑道:“既然你哥哥不在身边那你便好好顾惜自己。” 顿了顿裕长安又说道:“一个人一切小心,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可信。”说完便转身离去。 颛华歌看着那道背影,一时间竟觉得那样眼熟,她看了许久。 “不是每个人都可信。”她轻声反复念着这句话。 “包括你么?” 那日以后颛华歌再未见到裕长安,似是在有意避开一般,后来她听兰鸳说他早已经醒了并无大碍。幸亏有甫修涯帮忙终才得以保住一身仙根,只是若要大好还需好一段时日。 师徒二人告辞的时候只有兰鸳等几个仙婢出来送行,兰鸳勉强笑道:“仙尊,仙君他身子还是那样,前些日本瞧着好多了后来不知怎么从外头散了一圈回去伤又重上几分。他卧床不便,特意嘱托我等出来送您,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您勿计较。” 甫修涯颔首:“我与他相交数百年自是无需拘这般小节,短时间内他是使不得灵力,你们且好生照看他,有什么需要之处到濮华找我便是。” “是,”兰鸳躬身应下。 不出片刻两人便已没了踪影,裕长安披着一件青色外衫缓缓从房中走出。 身旁一个童子赶紧上前搀扶住他,看着那一抹嫣红的背影裕长安眸中多了许多哀伤,强撑着起身已是累极他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第61章 佳期如梦 灰色结界牢牢包裹住整个李塘,朦朦灰色雾气一片。 李塘看上去分毫未变,依旧美得如世外桃源,杏花洋洋洒洒粉态娇嫩,隐约听去甚至有人的欢声笑语。 只是因魔气之故这里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灵力波动,甚至船周围的灵气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消失着,被吞噬着,一股空虚荒芜袭来紧紧包裹住每一个人的人心。 凡是人皆会从自然中汲取灵气养分。普通人靠其维持自己身体的本能,而修炼之人依靠功法从外界吸纳更多淬炼成自身、支撑术法。 灵气是生灵的本源。梦魔以梦魇困人吸人精/气,时日一长这里的村民必将灯油耗尽,命丧黄泉。 颛华歌听着那隐隐笑语心里却莫名地有些压抑难过。那苍凉尖利的笑声似乎在不断牵引着她,试图控制着她的情绪。 发现不对劲她很快回过神来,想起甫修涯在临走时向她交代的固守心神,忙默念着清心咒将思绪拉回,摒弃掉杂念洗去污秽之气,清明重新回到她的识海。 颛华歌回过神后看着咫尺的李塘心里不禁一沉。神识散开,里面的情况她多少感知到了一些。愈破梦境必先入梦,只有这一条路。 尚未得道成仙之人修炼本就极容易滋生心魔,现在让这一众弟子进去能坚守本心者必定寥寥无几,这一行实在堪忧。但她不再多想,静静看着季秉风似在等他安排。 季秉风面色也有些不好看,看着有些人眼里已经有迷茫困惑他更是忍不住叹了一声,不敢犹豫直接念了个清心咒打入那些弟子的灵台。 心智如此薄弱就算让他们进去只怕也是去送命的,若破不了自己的心魔别说梦魔了,只怕他们会如这李塘村民一般沉于幻梦长睡不醒,任由那魔物吸进自己的精/气而死去。 聪颖如他,一时也不能理解仙尊和玄尊的用意了。他们必不可能让他们来送死罢,既然派他们前来就证明这一次必是有生路胜算的。 正当季秉风有些拿不定主意,看着一旁面色波澜不惊看着他的颛华歌,他突然想到这个师妹是从万云楼中走出来的。 这个事情是濮华众所周知的,能得到濮华先祖承认那是莫大的殊荣,也是为此从不收徒的仙尊才会毫不犹豫收下她吧,加之她天资聪颖,这一切倒羡煞旁人。 能步入万云楼心都是至纯无杂之人,而这样澄澈的心性这正是梦魔所惧的。季秉风心里不断思量着,难道此次她便是…… 目光一一扫过船上所有人,季秉风一字一句地吩咐:“前方的便是梦魔所布下的梦境,那孽障必栖息在其中,要诛灭它我们只能进入这梦境,梦境中皆是幻术。望各位定要守牢自己的心神不辱师命!” 众弟子看着那无尽的灰蒙,这便是罗天真魔的灵力吗?囊括天地,收纳生灵。在修为强者面前,他们似乎都如此渺小,甚至不堪一击。 “每个人进入梦境的点不同,进去以后所在位置所见之景必不一样。但在梦中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只要你想便会看见,到时候我们就速到李塘镇中心的花神庙集合,一齐寻求破解之法。”季秉风最后目光落在颛华歌身上。 “是,师兄!”颛华歌见他看过来点点头应道,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么强大的天魔自是不敢任意妄为。 见众人都应答季秉风也不再多说,“那大家便出发吧!记住,一定要先汇合千万不要被其他所扰,你们入门时所得的玉佩皆可用来传音,只是此物灵力消耗巨大灵力,不到万不得已不得随意使用!” 所有弟子都在进入濮华山门前得过一块玉佩,其中记载了弟子所有身份信息。顺利通过考核则这块玉佩便会一直保存下来,若是考核失败玉石立即炸裂。 只是颛华歌一直都不知道这东西关键时候竟然可以用来传音。 见所有人都应声最后季秉风的目光落在了李杏言身上,关心则乱,而这梦里却是万万不能乱了分寸慌了心神的。这事关李杏言家人,就怕她先去寻自己的父母。 见他不放心自己,李杏言强忍着心中迫切向他答应道:“一定谨记师兄教导。”得到保证季秉风这才示意大家散去。 颛华歌因为回舱房接灵宝所以走在最后,季秉风便等着她下船,“师妹多小心,不论遇见什么事汇合先要紧。” 这是他头一次这么认真的同她说话,之前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与氤书一般的小女儿罢了。但同行几日季秉风就发现她性子比氤书等人沉稳有度许多,加上刚才的一番思量他不由得刮目相看。 听着他的嘱咐颛华歌也笑笑:“谢谢师兄,你也小心。” 说罢也不多停留,带着已休息好的灵宝向灰色结界走去。季秉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一直压着的沉重不知为何松了一些。 灰色光幕只如同一层薄纱,看上去并无半分异样。但当颛华歌一靠近结界,一股极为强大的吸力就向她席卷而来,她眼前一黑便落入李塘梦境当中。 此时颛华歌体/内的运转仙魔诀立即自行运转起来,周身一层淡淡的深红灵力将她包裹着,那灰色气体竟诡异地没有吸噬掉她周身的灵气,甚至在向一旁避开。 当她有些昏沉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当初与冥阎一同住宿的客栈当中。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分毫没变,颛华歌竟觉得有些恍惚,待她意识渐渐恢复以后灵宝便从她的虚空中跳了出来。 “灵宝,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见到他从镯子中出来颛华歌也放心许多,看清眼前的情况她忙问道。 眼前的杏花酿香味依旧醇厚幽香,颛华歌拿起酒壶向杯子中慢慢倒着。 一时间整个客栈厅堂都散发着极为诱人的杏花香,厅中所有人都向她看了过来。他们原本呆滞的眼神此时竟有了隐隐的狂热。 小二更是放下了手中的账簿,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渴求。 第62章 朗月在怀 房间窗明几净,颜色柔暖。白月皎皎透过雕花窗棂,将一切都渡上层薄薄的银辉。 小二方才的话仍在她耳畔萦绕不去,颛华歌偷偷摸了摸脸,依然有些发烫。她抿着笑看看甫修涯,月华下只看得清他那精致的轮廓,而面容与神情都隐匿在黑暗之中。 颛华歌有一瞬间的失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顺着甫修涯的轮廓划过,慢慢抚上他的眉眼。触手间有微微的凉。凉得她小心翼翼,几欲忘记呼吸。 忽然只听廊外房门开合,一声极细的响动传进屋来。颛华歌心惊立即回过神,就要匆忙地收回手却被甫修涯一把拉住,拥她入怀。颛华歌低低地匍匐在他怀中,那清冽的淡香恍惚间变得格外勾人心魄。颛华歌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他。 那眸中倒映了月光,如盈盈可掬的秋水,让人忍不住沉溺。就像有一块石头落进心里,他心中的湖泊已经荡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清浅的呼吸擦过她的面庞,两人贴得极近。“师……”话音未落,一片温软已经牢牢封住她娇醴的唇瓣,所有话语顷刻被吃吞入腹只留一声低低的嘤咛。 颛华歌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眼睫轻颤。良久,她终于缓缓闭上眼,双手不由自主攀着他的肩任他吸/吮轻/咬,颛华歌脑中一片空白,只有细腻的香甜浸满了唇齿。比杏花酿更醉人,她双眼迷朦唇瓣娇艳欲滴。 她将脸埋在他怀中。静静抱着他,缄默无声。 “待回濮华,我便娶你。”紧了紧拥着她的手臂,甫修涯声音有些喑哑。 颛华歌一愣,他说他要娶她。她无数次想象过那样的场面可她却是有些害怕,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她最终苦涩地地摇摇头,她何尝知道走出那一步会有多难,她不想让他遭千夫所指,“师傅,其实我……”。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甫修涯微微一笑眼中还带着宠溺:“那些事我都会处理妥当,不用担心。”他欠她太多,这点又能算什么。 烛台的灯芯一晃,红烛慢吞吞地燃,豆大的火苗隔着灯罩更显得朦朦胧胧平添几分旖旎的光色。甫修涯看着那飘曳的灯火不由得想起颛华歌很早前问过她的一个问题。他记得他回答她,仙不是没有七情六欲,只是更澄明清醒。 当情绪思潮决堤他也终究只是常人,一切他都措手不及。只有旁观者才清醒。 “修涯”她在他耳边轻声唤他,声音柔柔却在他心间划下道道抹不去的痕迹。 他摩着她的鬓角,朱钗清脆地落地青丝如瀑散开,潋滟了一室情愫。床帏垂落,烛泪徐徐滴下,绯红交织低吟染了一室春华。 春风十里也不如你。 · 晨曦第一缕微光透进罗帐缝隙时颛华歌便幽幽地转醒,侧过头发现身边的人仍是双眸轻阖,眉目清隽像永远看不倦的画页。她与他的头发缠绕,薄被之下肢/体相/交。 离家时年纪尚小,颛华歌拾起一缕和他交/缠的头发细细端详,结发夫妻是说的这个意思吗?当她想再看看甫修涯时他已经醒了,只见他眼角眉梢都是浅浅的笑意,好若朗月在怀。 第63章 辗转相依 佛法中说“苦的根源,就是渴”,贪婪爱/欲……生起一切痛苦使得生死相续的根源,是从无明生起的虚妄我见。众生的凡情便是颠倒,是错。 触而生起,辗转相依,是谓缘起。 · 聚云城城主府。 凭着冥阎送的玉佩颛华歌与甫修涯进入城主府没受到任何阻拦。距离冥阎大婚已过去接近两月,但府中上下仍是喜气洋洋,四处张灯结彩。 城主冥府与薛家世代相交,冥阎与薛氤书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郎才女貌本是十分般配,可十多年来冥阎对薛氤书一直有些疏离,两家长辈看在眼中心里明白姻缘不可强求只能看他二人各自造化。 没多久冥阎决定去濮华修炼薛氤书知晓后也执意跟去,若是不能筑基女子的大把年华便毁了,薛家对此极为反对,但最终还是因为薛氤书资质的确尚可,加之冥府众人好意劝说而勉强答应。 冥阎对薛氤书虽没有男女之情,但十多年过来看在兄妹情分上平日的照拂总归会有一些,若是两人此行生出些情愫未尝不是好事。 几年以来,薛家的人全凭信纸知晓薛氤书的平安,直到几个月前突然接到音讯说两人要聚云城,甚至还提到成亲的事。冥阎这个孩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虽讶于他的变化但见他神情恳切不似玩笑,薛家长辈也放了心,毕竟自家女儿的心思他们都知晓。这小子的开窍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 从薛氤书缝魂醒来以后冥阎都日日陪在她身边,使得她原本涣散的意识也逐渐恢复着,看上去所有都如曾经一般。唯一不同的是二人之间变得那样胶着恩爱。 至于薛氤书修为被散尽对两家人来说这相较成亲便不是什么大事,在人界生儿育女才是最为重要的,修行只是适于茶余饭后的浮想闲谈,修仙之人千千万万成功的终究只是寥寥一部分而已。 薛氤书嫁给冥阎,薛冥两家联姻。圆了她一直以来的瑰色梦。由于择日的匆忙婚宴也未大办,但这究竟是聚云城的大事,只短短时间便传得沸沸扬扬,那段时日里灼眼的红漫过每条青石街道。 ———————————————————————————————————————— 在厅中等候时颛华歌手中拿着方才进门那块碧绿翡翠把玩着,“是冥阎送你的?”甫修涯不经意地问了一声。 摩挲着那温润的纹路,颛华歌应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送我的,说以后来聚云城可以拿这个找他,没想到今日还真用上了。”看着厅中幽幽燃着的香炉她有些怔神,情不自禁地想到以前。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事情却又像就发生在昨天。画面明明历历在目,可是为何又那样恍惚。 看她有些怅惘的样子,甫修涯淡淡道:“你平日鲜少有机会来,拿着这东西也碍事,寻个时间还给他。” “我都放储物袋中的并没有觉得碍事,玉佩不大也不占地方……”颛华歌随口便说了出来,直到话讲到一半她才发觉不对劲,疑惑地偏过头,半眯着眼狡黠地问他:“师傅,您老人家送我的扇子我也贴身带着的,你觉得那东西碍事么?” 她倒是越来越不怕他了,甫修涯瞥了她一眼,微挑了挑眉:“不若你试试?扔掉也可以。” 最近他表情还越来越丰富了,颛华歌暗暗想道。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她忙正襟危坐,而后又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不了,不了……”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闲聊便听得有人过来,颛华歌向来门口看去,走在前头的人正是薛氤书。 时隔数月再次见到薛氤书时颛华歌几乎没认出来。短短时间内她虽褪去了一身仙灵之气,但精神已经大好。体态丰腴不少因着入了深秋她身上穿着厚厚的绛紫色锦衣,蔻丹朱唇发髻高挽,举手投足都流露着浅浅的高贵妩媚。 “仙尊!弟子不知仙尊前来,若有失礼不周之处还望仙尊恕罪。”薛氤书见到甫修涯与她一同前来忍不住惊呼一声,忙躬身行礼。随着她与冥阎的动作一时间身后的奴仆也不明就里地跪了一片。 伸手扶住薛氤书和冥阎拉起他二人,颛华歌笑道:“师傅就是怕提前告知会惊扰你们,所以特意吩咐我不说的,此番过来就是只为看看你其他不用过多麻烦。是吧师傅?”她回头看着甫修涯,眉眼弯弯写满说不出的亲昵。而甫修涯神情柔和地点点头。 听见颛华歌的话薛氤书这才放心地应下,抬眼间目光有些狐疑地扫过眼前二人,有什么东西好像同印象中的不一样了但她一时又说不出来。 吩咐人将事情安排妥当后靠薛氤书便拉着颛华歌去了自己房间,进门后便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上歇息,下人端上几盘香气四溢的精致糕点,薛氤书眉头轻蹙,忙用绢帕捂住口鼻一副欲呕的样子。 颛华歌心下一惊撑起身扶着她,“氤书,你怎么了?” 有些虚弱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薛氤书指着桌上的东西朝着闻声进来的侍婢道:“你将这些端下去。” 糕点色泽鲜艳还冒着腾腾热气,看上去分外勾人食欲。 婢女面上有些为难地劝道:“少夫人,今儿个中午的时候您就没用多少,这些点心都是少爷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您多少也吃些吧,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不必多说了,下去!”说罢又命人将窗子打开透了会风,她才渐渐缓过来。看着一旁的颛华歌薛氤书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是让你见笑了。” 她面上的笑羞赧而甜蜜,颛华歌多多少少也明白了几分,只羡鸳鸯不羡仙,她只艳羡这凡世最普通的夫妇。 拍拍薛氤书的手她安慰道:“虽然有的话不中听但你确实要好好保重才行。” 薛氤书轻轻摇头,长长地叹息:“现在不比从前了,这身子虽被你哥哥治好,但尸毒终伤了根本。没有修为,我会像常人一般生老病死,再多再珍贵的药也不不了。这个孩子也许就是我唯一能能留下的念想,我怎么舍得让他跟着我受苦呢。” “要是我还像你一样该多好,至少让我能够筑基呀,让我别再担惊受怕。不然过几年我老了,他还一点没变……” 颛华歌一时语塞,她羡慕她,可她怎么会知道别人何尝不羡慕她,“会有办法的,你要相信冥阎,还有我们都会替你想办法。”颛华歌低声说着,不知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临近冬季寒意越来越重,薛氤书拢了拢衣裳,不经意地看到不远处的铜镜,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脸转头看向颛华歌:“你说我和怀纾长得一样吗?” 她终究还是在意望乡台底的魂草,因为有她,他才爱上的她。哪怕那个人是她自己。 “我同他一起长大记得他说过他永远不会喜欢我,如今这样是因为他上一世亏欠怀纾,明白事情后打算就这一辈子还给我么?”她神情木然,眼中氤氲的雾气浓得散不开,“华歌,有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我到底是怀纾还是薛氤书?我也不知道他爱的是谁……” “我醒来后他对我很好,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体贴,我如在云端。但你知道吗?我一刻都没觉得这些日子真实过,我在怕怕他有朝一日清醒过来,清醒地知道他歉疚的他爱的那个人早就死了。其实我一直都明白,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存在。” “他若爱我,早就爱了,不会等到二十年后再爱。” 端起滚烫的茶杯暖了暖有些僵硬的手,“也许我活得不会长,我不想老死,不想让他看见我丑陋苍老的样子。” 手指与杯子接触的边缘被烫得微微发红,良久,薛氤书自嘲般笑笑:“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还是我的不是吗?我曾渴求了这么多年的愿望呢,当真实现却又开始患得患失。” “咦,对了,你不是说有机会会和祁予一起过来吗,怎么是仙尊?上次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他。”动作一顿想起些事情,她好奇地问她。 闻言手指轻轻缩了一下,颛华歌看着衣角的那朵纹路清晰的深红海棠,喃喃自语:“哥哥么?或许死了,或许仍在一个地方活着。”语中听不出半分悲喜。 她只是他在人界的一个劫,渡完便再没有关系,甚至不愿与她相认。 颛华歌自己都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或许是第一次见他时,或许是他满身溅满无忧河水时,或许是在小楼旁的海棠树下。 她和他都没有说破,这便变成了两人心中的梗。 “你要好好的。”杯中升腾旋转的叶片,颛华歌忽然低声说道。 “当然。” · 看着薛氤书睡下,颛华歌便起身回房,行至屋外却意外地在门外庭院中看到冥阎,“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既然连她都没发现,薛氤书更不可能察觉。想起方才氤书说的那席话,颛华歌不由得问道。 “氤书整日胡思乱想,你替我劝劝她吧。”冥阎的声音皆是落寞,“她什么都装作不介意,其实早在心里计较了。其实我也不清楚对她是歉疚或是其他,我只想好好陪她,好好保护她,把以前这些年甚至……上一世亏欠她的都还给她。” “冥阎,你以为她真会和你计较你欠了她多少吗?她对你,从来都没有问过值不值得。”颛华歌厉声道,她看着他的脸,那上面是她从没见过的失魂落魄。 正欲离开,颛华歌似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一块碧绿的翡翠赫然出现在手中,玉佩花纹繁厚刻着一个“冥”字,将玉佩递给冥阎她叹了口气:“这个,我想今后应该会用不到了。” 每个人都会有各自的生活。 第64章 情似雨余 在聚云城小住几日师徒二人便打算动身回濮华,门派中有许多事都要甫修涯亲自处理,颛华歌心中虽不愿回去但也不想甫修涯为难。 朱门之外薛氤书由侍女搀扶着走出来,身上早早地披上狐狸毛的披风,手中抱着一个精巧的银丝嵌红宝石手炉,整个人在冬日的蒙蒙雾气中看上去就如易碎的玻璃。 “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见,保重。”她柔软的手上带着手炉温暖的温度,语中颇有几分惆怅与苦涩。 颛华歌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好好保重,待明年孩子出生我再来聚云城如何?” “明年?”低声念了一句薛氤书眼中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复又笑道:“这便是说好了,咱们一言为定。” 看着她极认真的样子,冥阎替她捋了捋垂落颊边的碎发轻声说:“你若想华歌我带你去濮华就是。” “嗯”薛氤书点头应下,眉眼都含满浅浅的笑。呵出的白雾化开眼前一切都好似看不真切,她偎在冥阎怀中,两人都带着温暖的笑意。 ———————————————————————————————————————— 那日颛华歌坠崖被甫修涯救下后灵宝就在悬崖边不眠不休地等她上来,最后在蔺远一众人的劝说下他才答应随他们先回濮华,于是这些日子都一直同崇安呆在八十一脉的追风堂。 得知颛华歌今日会随甫修涯回来他便早早候在山门,看见远远而来的两人就止不住眼泪地要冲向她,刚跑了两步却又顿住脚步。 “颛华歌”灵宝鼓起腮帮子望着天上大嗓门喊道,环顾四周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朝她扔过去。 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颛华歌也有些心疼,刚要过去却被甫修涯拉了一把,石头擦着她的脸摔至身后。灵宝看没打中又蹲身去捡石头,负气的模样让她一时哭笑不得。 颛华歌刚要过去抱起他,甫修涯却抢先一步一把把他拎起。灵宝被他凌空抓着不能动作只好朝着颛华歌瞪了瞪眼最后无奈地别过脸去。 甫修涯回濮华以后便径直去了碧霄宫,颛华歌带着灵宝回宸陨殿才发现这里的分毫都未改变。 见甫修涯离开,灵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抽抽泣泣半天扑在颛华歌怀中伤心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颛华歌,你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死了!” “对不起”摸摸他的头颛华歌便无声无息的搂着他一直没再说话。 哽咽了好一会儿,灵宝终于没有了声音。颛华歌低下头才发现他已经在自己怀中睡着,轻叹一声她将他抱回曾经住的房间,才发现他眼角尽是疲惫之色,想来最近都未休息好。替他燃上安神香颛华歌轻声掩了房门。 离开接近半年这里一切却仍是她之前离开时的样子。一山一石一物一饰,熟悉又陌生。当初甫修涯向严无咎和胤长荒道她只是随祁予暂离一段时日,也许他是知道她会回来的吧,他知道她会舍不得。 四处转了一会儿来到颜石轩中,颛华歌看见紫檀案上镇纸似压着什么东西。在宸陨殿住了几年颛华歌清楚甫修涯平日是显少来这里的,一时有些好奇地走上前拿起那张写了字的生宣,纸上墨迹已然干透。 “人如风后入江云”1,她缓缓念道,这笔迹是她最熟悉不过的,想着这句诗心中蓦然一动唇角便溢开了笑。 拿起笔搁上的笔润了润颛华歌提笔在后面写道:“情似雨余黏地絮”2,一笔一划写得前所未有的认真。在她离开的日子中他曾有一瞬间想过她她就心满意足。看着两句并排的诗,不知不觉中开在心底的花已然怒放。 他想她,她又何尝不是。 待字迹干透颛华歌刚打算把写了诗的纸收捡起来,甫修涯正好从碧霄宫回来。当看见颛华歌手上的东西当即微微一怔,“你在做什么?” 见他回来颛华歌扬了扬手,笑眯眯地问他:“师傅,人如风后入江云后面一句是什么来着?” 行至案前甫修涯看见她写在后面的几个字,正色道:“你不是都知道么。” “不若师傅读给我听听?”颛华歌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凑近他耳边她低声说道。聚云城的冬天来得突然,萧肃的北风凛冽一夜便入了寒冬。颛华歌一直记得烛阴说两个月会后接她回雍魔宫,眼看时间越来越临近她心中愈发不安。师傅不喜她与魔界之人往来,这件事必是不会同意的吧? 在聚云城小住几日师徒二人便打算动身回濮华,门派中有许多事都要甫修涯亲自处理,颛华歌心中虽不愿回去但也不想甫修涯为难。 朱门之外薛氤书由侍女搀扶着走出来,身上早早地披上狐狸毛的披风,手中抱着一个精巧的银丝嵌红宝石手炉,整个人在冬日的蒙蒙雾气中看上去就如易碎的玻璃。 “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见,保重。”她柔软的手上带着手炉温暖的温度,语中颇有几分惆怅与苦涩。 颛华歌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好好保重,待明年孩子出生我再来聚云城如何?” “明年?”低声念了一句薛氤书眼中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复又笑道:“这便是说好了,咱们一言为定。” 看着她极认真的样子,冥阎替她捋了捋垂落颊边的碎发轻声说:“你若想华歌我带你去濮华就是。” “嗯”薛氤书点头应下,眉眼都含满浅浅的笑。呵出的白雾化开眼前一切都好似看不真切,她偎在冥阎怀中,两人都带着温暖的笑意。 ———————————————————————————————————————— 那日颛华歌坠崖被甫修涯救下后灵宝就在悬崖边不眠不休地等她上来,最后在蔺远一众人的劝说下他才答应随他们先回濮华,于是这些日子都一直同崇安呆在八十一脉的追风堂。 得知颛华歌今日会随甫修涯回来他便早早候在山门,看见远远而来的两人就止不住眼泪地要冲向她,刚跑了两步却又顿住脚步。 “颛华歌”灵宝鼓起腮帮子望着天上大嗓门喊道,环顾四周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朝她扔过去。 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颛华歌也有些心疼,刚要过去却被甫修涯拉了一把,石头擦着她的脸摔至身后。灵宝看没打中又蹲身去捡石头,负气的模样让她一时哭笑不得。 颛华歌刚要过去抱起他,甫修涯却抢先一步一把把他拎起。灵宝被他凌空抓着不能动作只好朝着颛华歌瞪了瞪眼最后无奈地别过脸去。 甫修涯回濮华以后便径直去了碧霄宫,颛华歌带着灵宝回宸陨殿才发现这里的分毫都未改变。 见甫修涯离开,灵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抽抽泣泣半天扑在颛华歌怀中伤心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颛华歌,你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死了!” “对不起”摸摸他的头颛华歌便无声无息的搂着他一直没再说话。 哽咽了好一会儿,灵宝终于没有了声音。颛华歌低下头才发现他已经在自己怀中睡着,轻叹一声她将他抱回曾经住的房间,才发现他眼角尽是疲惫之色,想来最近都未休息好。替他燃上安神香颛华歌轻声掩了房门。 离开接近半年这里一切却仍是她之前离开时的样子。一山一石一物一饰,熟悉又陌生。当初甫修涯向严无咎和胤长荒道她只是随祁予暂离一段时日,也许他是知道她会回来的吧,他知道她会舍不得。 四处转了一会儿来到颜石轩中,颛华歌看见紫檀案上镇纸似压着什么东西。在宸陨殿住了几年颛华歌清楚甫修涯平日是显少来这里的,一时有些好奇地走上前拿起那张写了字的生宣,纸上墨迹已然干透。 “人如风后入江云”1,她缓缓念道,这笔迹是她最熟悉不过的,想着这句诗心中蓦然一动唇角便溢开了笑。 拿起笔搁上的笔润了润颛华歌提笔在后面写道:“情似雨余黏地絮”2,一笔一划写得前所未有的认真。在她离开的日子中他曾有一瞬间想过她她就心满意足。看着两句并排的诗,不知不觉中开在心底的花已然怒放。 他想她,她又何尝不是。 待字迹干透颛华歌刚打算把写了诗的纸收捡起来,甫修涯正好从碧霄宫回来。当看见颛华歌手上的东西当即微微一怔,“你在做什么?” 见他回来颛华歌扬了扬手,笑眯眯地问他:“师傅,人如风后入江云后面一句是什么来着? “不若师傅读给我听听?”颛华歌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凑近他耳边她低声说道。 第65章 两月之期 “再等等,待眼前事情忙完……”甫修涯的声音温柔如水,他轻抚着她的面庞。 颛华歌知他指的事,依偎在他怀中缓缓阖上眼随意问道:“师傅,最近你在碧霄宫忙什么?” 甫修涯指尖一顿,她听得他沉声说:“不过是些繁杂琐碎之事罢。” 躺在他怀中颛华歌难得生了几分困倦,也未多问迷迷糊糊点头便睡了过去。 · 灵宝打着哈欠推开颜石轩半掩的门进屋时正好看见倚在甫修涯怀中睡得昏昏沉沉的颛华歌,而甫修涯眼中的那分……灵宝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待扶着门框站稳后他哆嗦试探着问道:“这……这,仙尊,您和华歌这个是……”难道他们……他细思恐极。 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甫修涯面上已是平时冷清的模样:“你不是看到了吗?” “我……我……”灵宝觉得有些腿软舌头也捋不直。 颛华歌对甫修涯的心思他多少都知道几分的,可是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就这般突飞猛进了。摸摸头疑惑地看着甫修涯,难道是摄身崖底?灵宝努努嘴想问但又不敢。 站了半天见甫修涯没有任何搭理他的意思灵宝干笑两声:“那,仙尊我就不打扰您和小歌,嘿嘿嘿嘿,你们继续,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说着便往后退去脚底如抹了油一般,最后还好意地替他们合上颜石轩的门。 看着灵宝古怪且不怀好意的笑甫修涯失语。 自回濮华后甫修涯便格外地忙每日回宸陨殿已将近夜晚,颛华歌极难得地在他神态间看见了一丝疲色,前几日他虽说过只是琐事但曾经颛华歌从未见过甫修涯这番劳累的样子。临近两月之期,她几次欲与他谈及此事却每每心疼地欲言又止。 一直以来颛华歌在宸陨殿修炼平日都难得下山,灵宝每日去膳食堂寻吃的都会搜罗好些有趣的听闻回来将给她听。只是近几日他在八十一脉却见所有濮华弟子整天都形色匆忙,但也未问出什么缘由。 濮华的天似乎被一股莫名的仓皇扼住。 ———————————————————————————————————————— 这日颛华歌修炼入定时一缕灵力突然□□,原本静如止水的心忽然慌乱起来。忍着漫上喉头的腥甜她运起仙魔诀功法强压□□内乱窜的灵力,良久,直到梳理好每一根脉络颛华歌惊魂不定地睁开眼此时才发觉额上已布了一层细密的汗。 站起身行至窗前打开窗寒风顷刻卷进温暖的房间,凛冽的风吹在脸上让颛华歌脑中清明不少。今日已是两月之期,无论如何那件事她都必须向甫修涯说了。 抚摸着窗棂木质的纹路,自己已经答应了他不会离开,早在那时候她就作出选择。若烛阴真的来…… 看着窗外的美目中一片迷茫与怅惘,魔界不是非她不可吧?前面七百年不都是这么过来了吗,颛华歌暗想。 方才灵气波动已经伤及筋脉,筋脉之伤不能久拖甫修涯又不在宸陨殿中,这里平日都用不着丹药她若需要还得下山去拿。 自回濮华以后颛华歌便没下过宸陨峰,平日各弟子各司其职她也不喜多叨扰,这趟下山去司药堂拿温养筋脉的药也能顺便去见见崇安等人,略一思索她便飞身朝八十一脉而去。 层层云雾围绕仙峦,素白的雪铺满葱茏挺拔的树木,雪化之后它们依旧不会变濮华的生灵从不会老去。 一袭绯红的衣裳在银素中极是惹眼,山下的弟子都认识她,谁都知道冷冷清清的濮华仙尊甫修涯收了个喜穿红裳天资聪颖的女弟子,几年来甫修涯一直都悉心教导十分爱护,所以弟子中都无人敢怠慢她,见到也都恭敬行礼而过。 “这颛师姐离开濮华半年仙尊还竟然同意了,若换成是我等早就被逐出仙门哪还能回来。” 另一弟子笑道:“你若有那个本事和资质你也行啊,听说当时氤书师姐中毒,是颛师姐的哥哥来医治好的,后来不知怎的是她哥哥又将她接走了。我说师姐她在这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他哥哥是药宗的子弟难不成是接她去药宗?那完全比不了咱们仙尊座下呀!” “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那时她哥哥没接她去药宗反而把她带回龙城去,后来不知怎么她哥哥似乎死在仙机古墓里,仙尊许是怜悯她又将她带回来吧?” “颛师姐本就无父无母,那她哥哥死了岂不就剩她一个了?倒也真是可怜,也多亏仙尊如此照拂她……” 弟子走远后颛华歌便听得窃窃议论,本不欲置理却听得一个弟子忽然道:“往后终能太平了,这魔界想必气数已尽,魔尊早已死了前几日玄尊蠡尊又擒得护法烛阴,现下魔界群龙无首必定方寸大乱,只要咱们仙门一出手,这次定再无还手之力!” “那烛阴怎的会只身来濮华,就算他修为再高这也不是自找死路吗?论修为这世上谁能越过仙尊去?” “也不可高兴得太早,魔界和妖界都是一丘之貉生性狡诈无比诡计多端,曾经咱们不是吃过一次亏么,小心又死灰复燃。此次……” “……” 颛华歌身形一顿,脚步踩在雪地中发出刺耳的声音,“烛阴”。 回过头看着已走远的三人。七百年来仙魔不相两立若他们说的是真的,烛阴必定难逃一死。想到这里颛华歌眼中厉色一闪而过,魔界不能亡,也不能没有他。 她身上流着的是魔族血脉守护魔界是她的无法挣脱的责任。烛阴曾养了她七百年她无法弃他于不顾。即使她心中不愿与烛阴回雍魔宫,但他一定不能死。 颛华歌知道烛阴对于魔界来说有多重要知道他对于魔界意味着什么,魔族需要他。 一步一步向追风堂走去,颛华歌神情凝重。若这事是真的崇安应是知晓得最清楚的。烛阴让她不要逃避,难道她回了濮华他真这样就来寻她? 屏去通报的弟子颛华歌推开追风堂天机阁的门时崇安正闭眼默念手中不断演算着什么,阁中只他一人,直到她轻敲了敲门崇安骤然睁开眼,看见许久未见的颛华歌他一怔忙放下手上的册子起身相迎,“华歌”。 崇安许早前听闻颛华歌兄长遇难便十分担心她,曾经替她送传音螺她得知噩耗后那疯魔的模样他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直到此时见她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只是心中对眼前的女子更添了几分同情。可叹世事无常。 走进天机阁颛华歌寻了个位子坐下开口道:“方才练功出了岔子,不慎伤到筋脉所以特意下山来拿些丹药回去。”她笑容极淡,如冬日飘渺的霜雾让人看不真切。 崇安点点头宽慰她:“修行最需沉心静气心无旁骛稍有差错就易危及性命,你资质本就格外好切莫操之过急!”说罢又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是多嘴了,你修为如此高了这些你都应是知晓的。唉,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有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资质,仅短短几年修为便已超过他这些叮嘱已显得多余。只是颛华歌性子孤僻,他一直以来也颇为照顾她把她当作自己妹妹一样看待,所以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手边香炉已然燃尽颛华歌拨弄着小小的炉鼎出声应下他,忽然她状似不经意地问:“近日师傅也是极忙碌,这些天我不曾出过宸陨殿,濮华可是有什么事吗?” 崇安沉默半晌才道:“告诉你也无妨,前几日魔界护法独自闯入濮华被严尊蠡尊联手制伏囚禁,如今三尊正在商议此事。” 闻言颛华歌手一颤,抬起眼看着崇安:“师兄你是说这事已有几日了?” “仙尊未曾告诉你么?”崇安有些疑惑。 勉强撑起一丝笑意,许是筋脉受损之故颛华歌面色有些苍白:“师傅整日操劳,我自是没过多询问他。”甫修涯终究对她所有隐瞒。 崇安了然地感慨:“师妹也是有心。” 两人说了阵子话崇安便打算起身送走颛华歌,他刚欲伸手开门回头看向颛华歌却发现她双目绯红,心中一骇便像着魔般没了意识,眼珠中一片涣散,脑中有一个声音反复地吟唱牵引着他的一举一动。崇安潜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心中尽是迷惘。 颛华歌停下口中默念的法诀手心已浸出冷汗,“师兄?”她低声唤他,崇安听见声音偏过头看她,动作僵硬俨然一副神智不清的样子。 见面前木然伫立不动的崇安,颛华歌暗暗松了口气。 第66章 情定【凡水洛音·番外】 都说女子是水做的,我却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如水柔情的样子。精致的珍珠贝帘外是粼粼波光,斑斓的珊瑚奇花布满亭殿之外。我一向是不大在意这些的,战场嗜血刀光剑影我以为自己早被鲜血洗去了女儿柔肠,直到百年前我遇见了他。 金线刺绣的纹样在白云锦上有致舒展,我摸着那缕缕细腻凸起的纹样只觉无比安心,身下的鲛尾忍不住更紧地缠住他。 这里是东海龙宫最隐蔽之处,我同他这样亲密地贴着谁也不知道,我像怀揣了秘密一样心中溢满窃喜与几分洋洋得意。 “嗯”他闷闷哼了一声却语中带笑,狭长的眼里含着慵懒低低在我耳畔呵着气,“师父,你这算是在罚我么?” 双手撑在床侧我在他身上支起身子竟觉得有些吃力,尾巴不紧不慢地轻拍着他的腿半眯着眼恹恹地看他:“你父王将你托与我本就是让我教导你的,难不成……你有意见?” “父王若是知道你于床/弟这番教导我的定是高兴极了,”我将手搁至他的脖颈慢慢收紧纤细的手指,眼见半透明纤薄的指甲一寸一寸没入他的皮肉。 “嘶,师傅。”他忍不住低声叫唤,脸上仍然没几分正经模样。他的手在我腰间摩挲将我按得更贴近他,两具身/躯极是契合。细密绵长的吻落在我的耳廓然后翻身将我压下,字句破碎而急促,“师傅,你得再教教我。” 我一向自持冷静理智,也厌烦龙宫中莺莺燕燕那等弱不禁风脂粉臃肿。可男女之爱竟是这般令人疑惑的一件事,此时此刻我已失去了所有气力只能任由他摆布尾巴软软勾着他。我以为我早在炼/狱般的战场被耗尽温柔。 他愈发急切了,我觉得意识都快被抛到九霄云外去只有不断嘤咛。依稀模糊间,我听得他说:“凡水,待我拿到王权,你就是这东海后主。” 我怔住。 覆三千的资质我是最清楚不过。短短百年内他的修为就越过我去,睥睨东海。甚至能与庇佑这方海域千年的仙君长佥一战。龙王有四子,不论从修为、野心、计谋还是六界人源脉络来说覆三千的确是最合适的,这片东海确迟早是他的。 至于后主么,我的确从没想过,我与他这般令人诟病的关系定是不能善终。也许待我助他登上东海至高的王位之时,今生缘分便是该结束的时候了。我不善言辞,更是对甜言蜜语嗤之以鼻,只盼我不在他眼前时他还能记得我的好。 我已厌倦了征战杀伐,亏得这几年东海宁平我才难得地享得清闲才多了和他相伴的时日。和他厮守一生我如何没想过,但这是那么飘渺的一件事,遥远得想一想都是奢念。 他身侧将站的终是其他女子。 似是察觉我的分神,他重重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声音是极性感的沙哑,双手紧握着我细白的腰不容我扭动分毫。“师傅,你胆子也是越来越大。” “你不也是吗?”我伸出手臂搂着他脖子忍不住还嘴道,却使得他下/身要得愈发厉害。 ————————————————————————————————————————— 我第一次见到覆三千时候,他尚是一个刚满百岁翩翩少年。这个年纪于龙族于鲛人来说都是极轻的,那脸庞上都还有未脱的稚气。 那日我正在合欢树下舞着鞭子,合欢飘落,清淡的草木香混合着海水淡淡的咸涩。我难得兴起化回鲛身,足下不沾分毫泥尘,只觉浑身轻若游云恍要乘风而去。 暗青色长鞭破浪逐波如蛇吐信,几欲破开层层海水,长鞭在空中划下一道圆润的弧度后青色鞭影渐渐隐去,空中却留嘶嘶破风之声。 我素来就不大会欣赏蚌精纤纤弱质一步三摇的舞,此时随性而起只觉情至意尽心情格外舒畅。而刚要收回鞭子回房去歇息才察觉有人在旁。我心中惊疑,随手化了一道冰凌便破去了他屏息的符咒直指他的咽喉。 “一道青光园中起,万里已吞强虏血。将军英姿飒爽毫不见鲛族的纤弱,破敌无数不愧父王那样爱重。”少年面上没有任何惊慌惧色,哪怕那支冰凌再深一分便可轻松取下他性命。 “凡水不得无礼!这是二皇子殿下!”他身后有人匆匆赶进来,是常伴龙王身边的小将二丁。见到抵着覆三千咽喉的冰凌二丁慌忙朝我呵斥。 “身为皇族更应识得礼数,未经传报就私闯我游霄亭就是有礼?二皇子?我这里就是义父来都是要提前告知的。”我瞟了他一眼问道。 “凡水洛音你!” 二丁话未说完却被少年抬手直至,少年举手躬身,声音朗朗:“是本殿有错在先,将军教训得是。” 这时我才定睛细看他,不同于面庞稚气他凤目狭长眉宇间透着几分成熟,身着黑色缎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合欢花的镶边。腰系玉带举止彬彬有礼。 略一颔首,我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二丁喊叫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动静。 往后连接数日他都规规矩矩站在亭子外头让侍女进来通传,直到半月过去,我终于让侍女将他带进来。 “说吧,你有什么事?”我也懒得和他兜弯子。 覆三千看了我半晌,站起身子后在我跟前跪了下去:“恳请将军收我为徒。” 我有些骇住,我自小被龙王收养当作义女,他这一拜岂不是乱了辈了?刚想去扶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父王让你来的?”若是龙王让他来的我更不该受此跪拜大礼。 “回师傅,父王让我自己择一名,三千久闻将军威名顾特地前来,以前有冒犯之处多情师傅见谅。” 我觉得有些头疼,“我没答应收你也不会收你,这声师傅还请殿下收回去,殿下你回去吧。” “话已出口焉有收回之理?若师傅不收我,三千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他抬起头来,狭长的眼中竟然是无赖和狡黠。 “殿下若喜欢跪着我自是管不着。”我冷声道转身欲回房去。 “师傅莫走!”他慌忙拉住我烟紫色的鲛绡,我刚欲拂手他便开始嚷嚷:“师傅你若要走,你走到哪我便跟到哪儿。” 我脚步一顿,指尖一缕青色的光朝他甩去,然后转身离开。 “师傅!!!放我出来!” “师傅!!你别走,师傅快帮帮我!!!” “怎的二殿下是这样聒噪?待会儿结界消除了你将他轰出去,”我边走边朝身旁的侍女朝衣道,心中有点不忍遂又多嘴了一句,“你们也仔细别伤着他了。” 朝衣唇边有偷偷的笑意,嘴里忙不迭地应着“是”。 我横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朝衣心直口快地就说了:“奴婢想,若是将军能收个二殿下这样的弟子定是极好玩的。” “胡言乱语!二殿下胡闹你们也随着他一起胡闹吗?” · 我心中对不收覆三千这件事是十分坚决的,可当龙王亲自将我找过去谈了一番后,覆三千几乎就搬进了游霄亭。无人敢再阻拦。 覆三千整日在游霄亭伴我身侧,他处事周到,思维缜密一举一动没有任何差池。这样一来我倒不好赶他走。此人文气,风度翩翩没有丝毫皇族的盛气凌人。游霄亭的丫头们对他颇有好感。 如此两月以来他并没有任何怨言,也从不催促我教导他修习。凤眼薄唇,明明生得寡情却似乎极重情谊。 “明日你不用过来,”我单手支着头看着正替我沸水沏茶的人。见他似乎有些惊慌,我拈起一缕轻烟在指尖勾绕,轻笑道,“明日你在合欢树下等我,我教你修习心法。” 见他仍呆愣着我觉得这人着实好玩,这时才发现他白玉般的指尖已被茶水烫的通红却不自觉。“傻子”我游过去将他的手从滚烫的杯上拿开。 这时他才回过神,极高兴地看着我,“徒儿多谢师傅!” 我默笑不语,将他扶起来后才道:“往后这些事你还是让芩苏她们做。” “徒儿只想能多伺候师傅一些,这点伤并不算什么。我会向芩苏姐她们好好学。”覆三千嗫嗫道。 “随你。” · 从那日以后,我每天清晨喝的第一盏清茶都是他亲手端奉。除却修炼的时辰,他一点一点包揽我所有起居琐事。挽发、衣食无一不体贴周到。 在这一片安逸之中,我接道清平南海反叛水族的战事。戎装铠甲。覆三千修炼正值紧要关头我自是不可能让他跟我同去。 他得知我将他禁在龙宫出奇地愤懑,不顾劝阻地冲至我的寝殿:“男子本就应当征战沙场,师傅将我关在这里又是何意?” 我斜睨他一眼,兀自整着行装,冷笑道:“覆三千,依照你如今修为你去能做什么?让你去指挥部署还是让你站在最前沿去不知死活地厮杀?嗯?你告诉我,你有本事做什么?” 他语塞,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旁的贝椅上口里喃喃:“我知我如今一无是处,可是我担心你,我想保护你。” 我手上顿住心里微微一动,面上颜色却更冷了些:“以后少让我听见你说这般丧气没用的话,你身为男子心存家国抱负自是没错。若是你真自觉无用你也不配呆在这游霄亭。可知道了?” “是,师傅。” 见他眼神空洞,我竟也不忍,“此去少则半年,这段时日你就在游霄亭好好修炼。其他的也莫多想。” “是” 我正欲转身,覆三千见我要走猛然上前抱住我。我活了很久,因为极好的修炼资质才侥幸活下来,从有意识起心早被严苛的修炼炼就得无波无澜。 这是头一回有人说想保护我,也是头一回有人愿意拥抱我。他将我抱在怀里那一刻我触到衣料下的温热,鲛人的血是冷的,那一刻我心中却隐隐贪慕着那丝温暖。 “师傅,师傅……”他俯首在我耳畔一遍一遍似在撒娇一般。 我觉得自己开始乱了分寸。 · 东海与南海交境的战事远比想象中更加恶劣,南海水族生性凶猛残暴,加之其蓄意已久。短短数月我底下的人手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几番亲自上阵不敌南海兵力众多我也难免受了些伤。 战事吃紧,龙宫那边久未有回音传来。我看着遍地逐渐消逝成灰的尸体心中凄然,甚至无助。但这些我却不敢表露分毫,若我再失了阵脚此时必定全军覆没。 战场的天是弥漫着灰黄的,这里靠近荒海妖泉。我心中更是惴惴,若长此耗下去妖界出来坐收渔利后果不堪设想。 天被海水压得极低,低得喘不过气。南海号角再次响起,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风声咧咧我放眼望去满目尽是战事的萧条,此次是我轻敌,我以为我战功无数怎会平不了区区边境战事。 术法幻阵不断在手中结成,当我已觉体内灵气不支怀着绝望殊死一搏之时。我听得身后传来隐约的兵马之声,势破山河。 “将军,二殿下带援兵来了!”身后冲来一人跪在我跟前喜极而泣。 那一刻我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看着天边黑压压的一片耳畔都再听不见金石刀剑之音,为首的那人一身银色戎装战甲,气宇轩昂。我只觉眼眶有些潮。 “凡水,是我来迟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他拥过我看见我身上斑驳的血迹,眼中掠过心疼。 我站在他后方,见他有条不紊地指点着沙场。原来是我一直小觑他,看着那日渐高大的身影,坚毅的侧脸。我才明白他再也不是当初我初见时的那个赢弱不知战场可怖的少年了。他的臂膀,已是能让人倚靠。 营帐之中。 “混账东西,将军伤得这样重你们这些做下人的还只知料理自己?” 我半倚在榻上,他正替我处理着手臂上的伤。底下战战兢兢地跪着数人,噤若寒蝉。 “算了,”我叹息,他们都伤得极重性命危及,我相较已算轻了许多。 “滚出去!” 覆三千怒斥,他脸上极为恼怒手上动作却十分轻,仔细的替我处理着伤口。末了,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尾鳍,我不禁轻颤脸上渐渐红了。 “疼了?”他感受到我的颤意抬头却错愕,我在他瞳孔中看得自己害羞脸红的模样不由得轻拍了几下尾巴。 他顿了半晌,忽然开口,“师傅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样子吗?不是势吞强虏之血,而是……美人如玉,势如虹。凡水。”他的手缓缓搂住我,唤我名字时声音都在颤抖。 我没有躲避,也不知道躲,任由他把我呵在怀里。我伸手勾着他脖子,目不转睛看着他将身子贴近他想汲取些温暖。身上的伤痛早已没了感觉。 后来我想过许多,愈发觉得这件事无非只是一个催化罢了。一直以来覆三千对我日日贴心照顾,纡尊降贵一切都替我打点的无有不周。我征战无数,男子都惧我声威更别说与我亲近。 若说临别前就起了涟漪,那这近半年来我的心底翻涌了浪。再见他时,便已情定。这就是世人所说的情爱了,没想到滋味那么好。 第67章 覆水【凡水洛音·番外】 幸得那日覆三千及时赶来,终免去全军覆没的惨案。南海一役我因过失被罚幽闭于游霄亭。几百年来龙王从未对我有过一句重话,因出身原因我内心实则敏感而又自负,换作以往的脾性我定早已怨怒难平。 但游霄亭中有覆三千陪伴我,此罚还免了我往后好长一段时间的四处征战。倏然我倒觉得龙王这决定倒是不错。 自从南境回府我便渐渐喜欢同覆三千独处,我同他在合欢树下交颈倚偎,在游霄亭中缠绵悱恻。一切事情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哪怕我知道往后一步是什么,可我们谁也不说破。 我是孤寡被收留的义女,覆三千确是实实在在的王族,是要夺取王位的人。 我明白较之于他的身份我身处劣境。但我觉着也许我以后都不再会遇见对我这样好的人了,他拥有我的一切也在意我的一切。 覆三千是这几百年来唯一一样属于我的东西,所以我格外爱他。 当我醒来时床侧已经空了,我支起软面无力的身子惺忪着睡眼找他。寝殿外一个清雅的身影渐进,我忍不住笑着柔柔偎在他怀中撒娇,“千郎,我还以为你走了。” 他腾出一手端着茶水,另一只替我拂开颊边的几缕长发,覆三千抵着我的额头声音还是往日那样宠溺,“我怎会舍得抛下你一人而去?凡水若我要走不论天涯海角我必会携你一起。”说罢将茶碗递至我唇畔。 听闻他的话我高兴得不行,就着他的手轻抿了一口清茶,我疑惑问道:“这茶水怎和往日不同?”抬头看他,却见他温柔的眼眸中有一缕几不可查的深意。 覆三千放下手中茶碗将我搂紧徐徐道:“我为你在其中添了几味温补之物。”语音一顿,他声音极轻,“我身边除你之外从未有过任何女子。你说我们若有一个孩子,父王会答应吗?” 我刹时呆住,却明白他的用意,“孩子?”我靠在他怀中缄默不再言语,仿若这是我唯一的一个依靠。 我日日饮那加了药材的清茶,初时还有些不习惯,但他既然日日不辞辛苦地喂我也并未拒绝。芩苏也曾提到覆三千补的那几味名贵药材对女子身体是大有裨益之物,既然他想要个孩子……我不由得笑了,手放在鳞片光润的腹上,也许不久以后这里会有一个生命,属于我和他的孩子。 曾经我也担心过身边的芩苏看见我整日与他同进同出甚至同枕而眠,会嘴碎将这事说了出去。她伺候我不到百年,虽是极恭敬妥帖但说不上亲厚。 但芩苏意外地没向任何人说过此事,游霄亭内外几十年来都风平浪静,这个秘密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为此我心里对她颇有感激,我不知道这事一旦遭人知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只知道这结果我定是要用性命去受。因此我心底对她也亲近了许多,甚至很多无法向旁人启齿事我都愿意说给她听。我不再寂寞孤独。 这些年的日子许是我自明事起过得最欢愉的年月了,没有厮杀没有血流。我爱的人整日在我身侧,我和他都不曾厌倦。 我喜欢看他在合欢树下练剑,合欢花飘零洋洋洒洒。他资质是极好的天灵根,加之龙族与生俱来的血脉传承他进益如飞。我眼见他一点一点成熟起来,见他眉目渐渐凌厉性格冷峻,但他对我的温柔却从未变过。 覆三千的修为一点一点地高过我,虽然他口中仍然叫我“师傅”,但我也听得出来他比起曾经的规规矩矩的确少了些恭敬。这些改变我倒也不甚在意,甚至还乐于见到,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不想身旁的男儿为自己遮风挡雨,哪怕再是刚烈的又何尝不希望自己最后能有个依靠。 我也曾害怕过,害怕他修为已越过我去便会不再需要我。但他郑重其事地说起他第一次同我说过的话,他说他会一直陪着我,保护我。 我相信他,所以心中最后一丝疑虑随着他的话音烟消殆尽。 ————————————————————————————————————————— 近日我都觉得自己十分惫懒,倚在床榻便不愿再挪动。我清闲许久没想到这天却意外接到副将姬瑶传来的龙宫旨意。荒海四周结界破裂局势不平,遂命我两日后启程前往荒海之缘缉拿生事之徒。 接到传旨我心中错愕,这等小事怎么需要我去?见我不可置信的模样覆三千看过旨意后也轻蹙起眉。 “我不会去!”于我而言这无异是刻意的讥讽蔑视,比直接的处罚还要来得使我生气。我斩钉截铁地道,自南海一役后我的恩宠就渐渐被消磨不在,我心中虽清楚但实在无法忍受这等羞辱。 沉默良久,他将脸庞埋进我肩侧如海藻般的发中,低声轻哄着:“别生气,荒海我陪你一起去。惹恼了父王,对你我二人并无好处。” 听覆三千此话,我心中郁结更甚地挣开他,近百年来他处处小心翼翼生怕做了有违龙王意思的事,我突然觉得心生恨意,委屈求全的时日到底还有多久! 看着眼前俊逸的面孔,我猛地生出一个念头我颤抖着声音极认真地问他:“千郎,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不要再做这个将军不要再当他的义女。你为了我能不能放弃王位?” 这几百年来我刻苦修行、平定东海内外,使得这方水平如镜。我想我于龙宫的恩应早已报了,我想要自己的生活。 覆三千惊骇,我甚至察觉他手指在那一瞬的抖动。我紧紧盯着他不愿给他退路,因为我也想知道王权与我之间究竟孰轻孰重。 “凡水,”他言语有些艰难,“我会立马呈报父王你我之事。” “呈报?你以为在意的是这个名份?我若当真想要之前那么多年早就将此事闹出去!我要的无非是只有你我二人的安定生活,我不愿意我的今生都这样事事需人首肯,遭人主宰!”我越说越发气恼。 覆三千沉默良久,我觉得这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因为我只有他。随着时间的沉默我的心如悬于高空。若是他选了王权弃了我我又该如何自处,我明知他有野心的,我开始后悔起自己的冲动。 就在我正要开口不再勉强他时,覆三千终似下定极大的决心。“凡水,平定荒海你先去。” 我的心渐渐沉下去,浑身逐渐冰冷如落冰窟,“原来如此……” 覆三千打断我道:“你此次荒海之行定耗不了多少时间,我暂且留在龙宫先将事情都处理妥当。待你一回来我就带你走。王权……为了你我可以不要。”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都在颤抖,“你是真的?” “嗯!”这次他没有任何犹疑,面上只有诚挚,“若是此时私逃,荒海之事你若领命却未去必会早早被人发现。只有待你平了这次的荒海之乱,我也将手头事务先处理妥当。那时候必比此时容易许多。” 我细细思量,覆三千说的的确是更好的法子。之前我见他犹疑心中生的的怨愤也是错怪他了。我有些愧疚但心中开心极了,想到不久就能摆脱龙宫摆脱游霄亭,这道旨意也就不再算什么。 见他面上仍有些阴沉所以我讨好地用身子贴着他,“千郎。”我俯在他耳畔一声一声叫他,指尖缓慢划过他的衣袍嘴唇顺着他颊边一点一点吻他。 覆三千眼色一黯,抬手将我抱起向床帷走去。 “凡水,我曾一直想待我拿了王权你必是这东海后主,但是你不喜欢,我要来何用。” 我听见这话心里都开了花,只久久缠着他不愿意放开。却没细想其中深意。 · 荒海一行路途也有有些遥远,荒海结界遭人破坏,不少遭流放的仙怪都伺机逃出,所以这处早被苟且而逃的囚犯摧残得满目疮痍。我打量着眼前的一片,缓缓将手附在被破开的结界之上,为今之计只有先补了这巨大的破洞再来处置残局。 手掌之中盈盈蓝色光晕散开,随着时间流逝我渐觉体力不支。荒海本就干涸无灵气故,这边缘之处也格外稀薄。 “结界的修补不可操之过急,你安排人下去重兵将这缺口把守住。”我徐徐收手,凝视着结界中那一片寂寂黄沙向一旁的副将姬瑶道。短短几日是不可能补全结界的,我想着不久以后,我便能离开这里,和我爱的人。 “是”她领命后便退下去安排。 惶惶数日过去,四周战乱逐渐平静荒海中也不再有妄图偷逃的仙怪。我体中灵力已耗去大半只是这结界还未修补好,所以不能轻易撤离。 我望着幽深的海水飘摇的藤蔓,心中莫名开始不安。“姬瑶,龙宫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回禀将军,没有。” 我顿了顿,“覆三千他……” 姬瑶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道:“将军提起二殿下倒让属下记起一事。听闻最近南海龙族与我东海来往颇密,据说那南海公主有意于二殿下。” “你说什么?!”我心中慌乱。 姬瑶诧异于我的吃惊,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将军?” 我意识到自己失态。为避免姬瑶生疑,于是强自镇定下心神放轻了语气勉强地笑着解释:“二殿下跟着我修行近百年,从未听闻到他和南海公主有什么牵扯,我方才只是奇怪罢了。” 姬瑶了然地点头:“将军修为不凡,二殿下也是资质绝佳。能得将军这样的良师殿下才能在数十年间有如此成就。将军许是不知,早在南海边境一役中二殿下就已威名大盛。加之殿下英姿卓绝,南海公主钦慕与他也不是不可能,如今到了婚嫁年纪……” “好像南海拍过来的使臣已到,二殿下也愿意接受这桩……” 耳畔姬瑶仍在滔滔地叙述着覆三千在外的风光之事,勤勉于政广结善缘,我听着她的话只觉得格外陌生,仿佛那是一个与我从不相干的人。原来我对他的了解竟不如一个外人。 我彻底慌了神,他明明答应了我会带我走,怎么可能会娶其他女子?撑着面上的神色我强作镇定道:“这莫不是外界随意编纂的传闻罢?” “唔,这倒应该不是,龙宫那边都传开了天。不然消息怎会流到荒海这边?军中还有些人也是知道这事的。” 我不敢置信,疯了一般抛开一旁的姬瑶只知向龙宫方向而去。此时此刻,我只想亲眼去看看,姬瑶说的是不是真的。他明明答应了我会舍弃王权,明明答应了会带我远走,说好一切只等我修补好荒海的结界。 “将军!” 身后传来姬瑶的声音,我却听不真切。 ————————————————————————————————————————— “罪臣凡水洛音,擅离职守致使荒海大乱,生灵涂炭。勾引王族,悖乱礼法,劣迹斑斑祸世妖女其罪可诛……削去军爵处以极刑,流放荒海终身不得召回。” 我身着素衣匍匐在地,只觉眼前模糊一片。覆三千伫立于一旁一言不发。我心中只有惊讶为什么我只离开短短半月这一切就已经变得这样陌生,听着条条罪责我忍不住笑。 曾经我是风光无限,荣宠不断的将军,高高在上。原来从云端跌进尘埃所需不过短短一刹。我听着头上传来的每一个字句,眼睛不转地盯着覆三千。我的确还存有幻想,我幻想他能为我申辩。幻想他会说,我们两情相悦。可是他却别过脸去。 那个说会护佑我一生,陪伴我一生的人就站着我的跟前冷眼旁观这一切。我只感到讥讽至极。 屏退了所有人,覆三千在我跟前蹲下身伸手欲扶起我。 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我抬起头看他。眉目英挺凌厉还有几分阴鸷。他眼中只有怜悯施舍,没有惭愧没有歉疚。我仍是不敢相信,短短时日他怎会变得如此陌生。 “师傅,”他看着我,缓缓开口,“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为什么要这么心急呢?我说过等我拿了王权,你必定是后主。” “所以你之前是在骗我。”我面部表情地看着他。 “与南海公主联姻非我所愿,娶她不过为了王位。师傅若你愿意继续跟着我,我可保你这段时间性命无虞……” “哈哈哈哈,”我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止不住地笑起来,“然后呢,你凭什么以为什么都在你掌握之中,哈哈哈哈哈……覆三千,你此时的嘴脸让我这样恶心。” 闻言覆三千沉默,随后他轻勾起唇角一声轻蔑的嗤笑后站起来背过身去不再看我,“父王忌惮你,所以我才会到你身边。这百年来,我也不是未曾喜欢过你。只是没想到你会以此作为要挟。若是你肯乖乖留在我身边那该多好。” “还有,你以为凭借你的性子,能有几人不欺你瞒你?” 我怔然,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南海他向我吐露的情意,临别前的温存不舍,每个日夜的缠绵共处。原来都是假的。我的胸口痛极,却止不住笑。泪珠颗颗滚下,打在玉石地上的声音都那样哀婉。 我已经记不清根根淬过毒的刑具□□我的筋脉时是怎样的疼痛,也数不清鞭子笞打在身上留下多少痕迹。我身子已经疼得麻木但仍将体内仅存的灵气萦绕在腹部。我知道那里有一个生命。 我以为我能撑下去,只要到了荒海他就能平安。但有时候紧连一个念头都是奢望。 听闻消息覆三千特地来了一趟狱牢,我已被刑罚折磨得像厉鬼一般。他看着我的眼神愈发怜悯,最终,停留在我的腹部。 “没想到你竟……”他言语中有些惊异,“师傅,你倒是令我惊异。” “那几味的确都是替你调理的药材,但不能共用。之前你断断是不能有子嗣的,而且我也不再牵扯其他。不过,你日夜缠着我倒也不是不可能。”覆三千轻轻感慨,言语尽是挖苦嘲讽。 披散的头发散乱遮住视线,我并看不真切覆三千的神态,只觉此时字字如此诛心。 “游霄亭所有的人都清楚你我二人的关系,其实父王也早就知道。只是那时你还是赫赫威名的将军,还是我的师傅。” 冰凉的手指划过我的腹部的鳞,“你,怕吗?”他问我。 “怕?!”我手上沾过万千生灵的鲜血,杀/戮、死,对我来说不过是这样稀疏平常的一件事,只是这次轮到自己罢了,何又谓之怕。 “我既然有眼无珠看错了你,这一切便是我应得。”我一声长叹,终究无力地瘫倒。 第68章 往日缱绻 看着崇安混沌的眼眸颛华歌垂下眸子:“师兄,你可知道烛阴究竟被囚在何处?”声音悠远如远方传来,回荡在房间之中不散。 崇安只觉脑海中再也无法思虑其他,只能无意识答她:“无垠海的深海漩涡。那里的结界是仙尊亲手布下,寻常之人根本无法寻到。” “平时有哪些人守在那里?”颛华歌声音沉了几分,不住地心惊。她又何尝不知道烛阴此举是在逼她做出选择。不然凭借他的手段怎会随随便便就送上门来,他在赌,赌她会舍了甫修崖,且胸有成竹。 “这我也不知,濮华中知道深海漩涡的弟子甚少,被关押在那里的都是重犯一向由三尊亲子处理。” “崇安师兄……” 低头思虑之时颛华歌听到外头有响动手上迅速结印,一层淡薄的紫红灵力眨眼就已经浸入崇安灵台抹去了他方才的记忆。 “咦,师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崇安紧闭的眼忽然睁开,看着面前的颛华歌挠挠头惊喜地道,“这几日我也是累糊涂了,竟在做事的时候都能睡着,师妹莫要见怪。” “无事。”颛华歌看着崇安笑意不由得有些勉强。 崇安察觉她的异样,心道她许是仍因祁予难过,正准备岔开话将最近的好玩之事说给她听时门外就有弟子敲门。 “师兄,这是近日魔界的动向,还有些事。”进门的弟子犹豫地看了一眼颛华歌。 崇安不在意地一笑:“无事,颛师妹对此事也是知道的。” “魔界近日四处派出了大量兵力,似乎在找着什么。昨日袭寒、袭雨带弟子又在无垠海边剿杀了十余名魔族之人。” 颛华歌听着那人所报之事只觉字字揪心,那是他们的族人,烛阴怎可如此胡乱行事不知轻重,思及此她忍着怒意向崇安道:“师兄,我还有些事便不打扰你了。” 崇安见她神色不好也不再勉强,点点头叮嘱她:“师妹你平日一个人在宸陨殿也需好好顾惜自己。” 稳住脚下步伐的慌乱走远。既然那地方连崇安都不知那必然是极为隐秘的,颛华歌沉吟良久心中唯有茫然,现在看上去状似平静安逸,但这背后何尝不是一场惊涛骇浪。烛阴逼她,甫修涯瞒她。或许就算魔界覆灭他依旧还会把她蒙在鼓里。 气温愈发的冷,下意识拢拢身上幽红的披风,看着雪地里匀浅的凹痕,颛华歌只觉得心也缓缓沉了下去。 宸陨殿中暖香萦绕,灵宝见她满脸惫色不禁担忧地挪步上前。“小歌”他看着她阴沉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颛华歌平时都不会这般的,她这样的神情忽然让灵宝想起曾在无垠海上自己劝她离开濮华时的情形。 颛华歌看见灵宝惴惴不安的样子轻轻叹气,眉眼怅惘:“灵宝,也许我之前就该听你的一早离开濮华。我明明知道这里不是我终究能留的地方。也许,这次真的不容我再犹豫。” “烛阴被师傅关押在无垠海的深海漩涡中了,他知道这事若我知晓一定会去救他,所以他才一直瞒着我吧。只是为什么,他答应过我只要仙魔两界相安无事他就不会……这又算什么呢?” 灵宝静静蹲在她身旁一言不发地听她说完,他知道烛阴对于魔界意味着什么,魔界数百年来无主全凭烛阴一人支撑,若是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消失魔界恐怕免不了一场动荡浩劫。“深海漩涡是天然的屏障囚牢,每片海域中数量无数。一旦被关押其中若强行挣扎身躯眨眼便被漩涡撕裂。在里头危机重重,灵力都是无法施展的。若他是被甫修涯所囚那地方更不可硬闯。” 听着灵宝的话颛华歌的心一点一点地下沉。甚至她觉着这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圈套,在诱着她,自己明知那是陷进却不得不迈步踏入。 脉络错综复杂这背后一手主导的究竟是甫修涯是濮华,还是其他人。 ————————————————————————————————————————— 甫修涯回宸陨殿时正看见颛华歌坐在阴寒的碧玉梯级上等他,宫灯中的萤火明明灭灭与月晖缠绕,光影交错在她精致的面庞面落下浅浅的阴影,空气中晕绕着淡淡的杏花酒香,细细看去才发现她手边一樽金酹。颛华歌面上已染上层薄红,身上披着的深红色披风用金银线绣着朵朵绽得格外精致的海棠。 看见甫修涯走来,颛华歌并未起身,面上含笑若芳菲四月。她白皙如玉的手指举起金樽遥遥举向甫修涯,“我姑酌彼金酹,维以不永怀。” 听见她吟的句子甫修涯不由得轻蹙起英挺的眉,走上前小心扶起她道:“你身子本就不大好,要等我在殿内候着便是。” 颛华歌将脸埋在他怀中嗅着那若有若无的香,沾染了雪气更加清冽了。她脚下一动不动,拉住他霜白的袖子摇着头,“你带我去藏经塔。”说罢她伸手随意在空中划了几下,沉墨似的云渐渐移开,夜空中陡然显现漫天的星辰。光辉满天美得震人心魄。 甫修涯见颛华歌动作也有些讶异,不想她如今已能控制星云变幻。她资质本就好,身体中流着魔尊的血脉,自己同她在一起又释尽了她的寒毒,所以如今这对于颛华歌也不是不可能。勤勉修习至今她离飞升之差一步。 只是她并没有叫他师傅。 察觉颛华歌不对劲,甫修涯也未多言环住她飞身携她上了塔顶。 倚甫修涯身侧颛华歌看着漫天灿烂至极的星光良久,恍然想起他第一次带自己来这教她汲取星辰之灵。那时候他陪了她彻夜。而后他每日黄昏日暮总是在宸陨殿等着自己归来。 只是转眼物是人非,颛华歌幽幽开口:“师傅你近日……近日濮华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说着她抬起头看着甫修涯。忽然想起书本上的话“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眼前之人周身仙气缭绕,这无数褶褶生辉的星辰竟比不上他分毫风骨。他离她这么近,至少这片刻他是属于她。 甫修涯面上神色不明,只是目光倏地寒了几分。 看见他的面色颛华歌自嘲地笑了笑:“或者我是问烛阴还好吗?”见他察觉,颛华歌也不再拐弯抹角地试探,凭他如此至深的修为布下的结界她如何能侥幸能解开。深海漩涡,灵宝都无能为力。 颛华歌只能静静等着,等他开口给她一个解释。 “烛阴在一日,魔界便是后患。”甫修涯声音冷清依旧,叫人听不出半分喜怒。 “哈哈哈哈哈,那我呢?你亲口给我说过,魔界若不逾越,你不会伤害他们的!这话难道你忘记了么?!”颛华歌突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眼泪都聚在眼眶。 甫修涯见她失措的神情微蹙起眉:“颛儿,这濮华不是他说来便来的地方。就算我不杀他,还有严无咎和胤长荒。” “烛阴死了,就轮到我了是吗?烛阴是来寻我的,此次是我害的他。我早在两月之前答应他会和他去一趟魔界。若你要杀他我用我的命来抵,你可满意?” “两月前?”甫修涯掐着她腰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嘴角噙着阴冷的笑,他的确没有料到她在跟自己之前就想着离开,她究竟置自己于何地,她究竟视他为何物?“颛儿,你是在威胁为师?”月色之下甫修涯的面容寒寂宛若冰雪之巅,竟又带着几分邪魅。 “如若你死了魔界就再无倚靠,烛阴的存活生死也如蝼蚁,你可想清楚了?他是如何唤你的?少主?” 他面上明明冰冷却在笑,寒意从眼眸溢出。颛华歌从未见过甫修涯样子,从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心更是寒了。 “既然如蝼蚁,那他们都算我的陪葬如何?”颛华歌声音渐渐冷下去,平淡宛若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既然是她死后看不到,为何还要为这些所忧虑,她颓然她在赌,“不若,你现在就杀了我?师傅。” 甫修涯凝视颛华歌良久蓦然松开她转身而去,神色厉决。 颛华歌看着那渐远的身影,忍不住笑出声只是颊边点点泪影斑驳。 她木然垂首掬起一把月与星辉,端详片刻似努力在里面寻找着什么,然后兀自开始继续念着那未完的诗:“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轻声朗朗,哀婉而缠绵,甫修涯身型微微一顿却仍头也未回地离开。 身后女子那渐渐变得幽红的双眸如怨如慕如泣亦如诉。 69|一念成魔 颛华歌看着冷清的星辉,自嘲地笑了笑。 她记得甫修涯很早以前就说过,若她与魔界有染必亲手杀了她。自己与烛阴的那些联系其实他应当知道一些的,他一再容忍,想必也耗尽耐性了吧。尤其是当她让他放了烛阴。颛华歌自己都觉得这要求过分而又可笑。 · 第二日一早,灵宝一觉方起觉得肚子十分地饿,火急火燎地捯饬好自己便想下山去吃东西,却猝不及防被一道结界困住。 灵宝有些困惑,宸陨峰等三座三尊居住的宫殿的确一直有强大的结界守护,但这怎么把自己人都给困住了? 上下打量着那层淡淡的光幕,灵宝生气地一跺脚口中喃喃念起法诀,手上快速结了个手印将灵气聚集在掌中。看着手中那幽幽的青光,灵宝得意地一笑,口中哼哼着手掌中那雄厚的灵力干净俐落地就朝结界击去。 颛华歌一直看着灵宝的动作,也未出声阻拦。青光出势极狠,约莫用去他三成气力,但遇上结界光幕只微微抖动一下便没了任何反应。 灵宝不敢置信地还要再出手。却被颛华歌开口拦住,“没用的。” “小歌,这是怎么回事?”灵宝诧异地看着她,昨天不都还是好好的吗? 昨日灵宝早早地就去休息了他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颛华歌缓缓道:“我问了师父烛阴的情况。”许是因一宿未休息,声音都有些干涩。 甫修涯将她困在宸陨峰上。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 只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这里竟然也变成一座囚牢。 颛华歌伸手抚触着那光晕垂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或许她不应该怀着一丝期望去求甫修涯放过烛阴,选择本就该握在自己手里,她却做着不切实际的梦。结界上留有甫修涯的神识,就算没有且凭她如今之力也根本无法冲破开。 昨日是她莽撞了,不但没有帮忙反而还让甫修涯警惕生疑。 听颛华歌解释灵宝也或多或少地明白几分,若小歌主动问了烛阴那就等于她一定是想求甫修涯放了他,凭甫修涯的性子定是不同意还会怀疑她同魔界的关系。灵宝沉默着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当真没有办法了吗?颛华歌喃喃自语。 “那……小歌你是真的想离开吗?” “我怎么会想离开他?只是魔界已经这样了我不能不回去,我必须要救出烛阴!烛阴为了来找我才被抓的,魔界不能没有他,我不能让魔界因我而亡!”所以她不得不走。 颛华歌神色黯然,烛阴送上门来就是笃定她不会置他于不顾。 “小歌,你若真的要回魔界,我有办法。”灵宝抬起头看着她,言语间迟疑着,“只是,我们可能再也不能回来了。” 抚摸着结界的指尖微微一颤,颛华歌神色黯然缓缓问他:“也许只有这样了。”天命如此,一切都在命定之中。她与甫修涯本就不能在一起,分别只不过迟早。也许这几月难得的时日终究是一场浮华美梦,事已至此终是逃不过。 自欺欺人,终有结果。 ————————————————————————————————————————— 虚空之中,黑莲幻为光影延展于颛华歌身后。墨色光华交织着幽幽血红的汹涌灵力,灵力如破竹之势似要震裂天地。虚空中所有浓稠如迷雾般的灵气尽数涌向颛华歌体内,只片刻之间虚空中那浓郁得耗不尽的灵气一卷而空。 仙魔诀不断洗涤颛华歌的筋骨,浩重的灵力几要撑破她的皮肉,不止地流窜寸寸啃噬她的骨肉。 眉心一点殷/红妖/娆诡异,包裹着那曼妙身躯的烈烈红衣无风而动。肤如白瓷,那精致的脸庞之上,额角缓缓勾勒着一朵血色的莲花,莲瓣极缓慢地蔓延至那微挑的眼角,使得她愈发美艳勾人不可方物,让人只一眼就挪不开眼眸,摄人心神。 磅礴的灵力肆/虐,空中沉幽的莲香隐隐浮动,却叫人喉头一股腥甜。 眼角那朵妖异的莲花彻底形成,颛华歌缓缓睁开眼眸,眼上一笔长长的绯红连接右边额角的莲花,猩红的瞳孔之中,嗜血与杀戮,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情,眉宇只有睥睨天地的冷漠和永无修止的血/腥毁灭。 当她彻底炼化灭世黑莲,那一刻才是血脉复苏之时。 滔天的魔气伴随狂吟怒啸冲破虚空。濮华的天顷刻暗了下来压的人喘不过气,嗜血与杀戮,让人恐惧惊颤不已。天空上滚滚墨云而涌夹杂雷鸣,正是朝着宸陨峰之顶! 无垠海陡然深色如墨,海水掀起万丈狂澜搅动着海底万千生灵。 渡魔劫比修得仙根得道飞升更艰难数倍,只要稍有不慎肉身承载不了那暴/虐之气就无疑不是在自取灭亡。寻常之人只要接近都会被啃噬成灰,更莫说炼化莲台。 一切既是命定,这世上没有长盛,也没有长衰。 · 碧霄宫中。 当颛华歌手上的虚空介子灵力耗空炸裂开来的那一瞬间,甫修涯便感受到了滔天的腥魔之气。 夹杂着欲/望的浮香勾动得一些根基不稳的弟子蠢蠢欲/动。长年累月中七情六欲无时不刻想侵占他们的心神,每个人清心寡欲久了,将欲/望压抑得久了,把另一面深深埋在心底。他们一直以来唾弃的,却没有一刻不存在于他身体、心念中。 这便是她做出的选择吗?眼神淡漠地望着浓墨似的天,甫修涯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她口口声声说想一直在他身边,口口声声说不论怎么样都都相信他,她求他,她说她离不开他。结果每次先放弃的总是她。 他虽不喜魔界,但也未想过要屠/戮尽魔族,魔族覆灭苟且而生必致使妖界实力大涨,妖皇楚斩楼心计颇深,若妖族趁此猖獗想必又免不了恶战。甫修涯其实早已思量好,只要六界平定安宁有些东西就算存在又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那些东西都是她始终要守护的。 甫修涯知道烛阴此次来就是为带走颛华歌,她已成年回魔界是迟早的事,可她竟在两月前便向烛阴许下诺言,她又一直置他于何地,想来也讽刺。 他波澜不惊心境平静活了近千年,却在她身上......他卑劣过,他自责过,他几百年的感情用在了她身上。虽然那样淡薄。 深海漩涡的结界甫修涯在今晨离开宸陨殿后就已过去过,为了颛华歌他愿意放他离开,但烛阴执意带走她。囚烛阴于此无非基于震慑,千百年来仙魔势不两立,若濮华都让他来去自如那仙界的颜面何存。 滚滚天雷轰鸣,颛华歌只身而上。 鸦色天空中被银紫的闪电点亮,雷闪炸开时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惨白。颛华歌立于漫漫夜般的空中。无数的雷电被她吸纳进体内,广袖飘飘,头绾妩媚的凌虚髻。血红的裙上是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雾鬓风鬟,花开媚脸。额角的红色莲花美得触目惊心,可那眼眸却那样邪魅无情。 雷劫凶险至极,可无数弟子因受浮香蛊惑目光涣散不受控制地向着宸陨峰而去,他们被心魔啃噬失去意识,修炼之人最忌讳的就是自己心底最龌龊的那一面。当有一日这些杂念被唤醒,这些人便沦为一具欲/望的行/尸走/肉。 为了心中驱使,他们甘做雷劫的祭奠之品。 “修涯!这就是你教出来的混账东西?!”严无咎气极,怒目大喝。仙尊首徒竟入了魔修!他不信凭甫修涯的能力会对此毫不知情。濮华的声誉、仙界的颜面和地位又该置于何地?仙界蒙羞,奇耻大辱。 近千年来,他从未对甫修涯说过这样重的话。甫修涯虽为他师弟,可资质修为、为人处世、心性作为无一样不令他钦佩。 因颛华歌的沉稳内敛,且她又拜于甫修涯座下,严无咎一直对她也算颇有好感,没想到她竟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大逆不道背叛师门投身魔族,简直罪不可恕。 好些心智坚稳的弟子已盘腿席地而坐吟诵清心咒,洗涤心神。 严无咎怒极,雷劫声势浩大。他虽知自己上前定被挫骨扬灰,可宁搭上自己的性命他也要阻止。就在他欲飞向宸陨峰时甫修涯却伸手挡在他身前。 “师兄,你去了也不过徒送性命。我的徒弟,我自己会处理。今日的事我一定会给你,给濮华一个交代。”甫修涯看着那片漆黑的天空,语气冰冷而强硬。 一旁的胤长荒盯着手中小小的古铜色罗盘。算的尽世事逃得开因缘,他却解不开浩劫。 70|百年囚禁 高空之上阴幽红莲徐徐舒展着莲瓣,空气中的香味更加浓重。 深海漩涡之底,烛阴勾起唇角,她终于还是做出了选择,有了她的血脉之力魔界复兴不过指日可待。自七百年前仙魔一役后,众民苟且偷生,忧惧不已。 他的少主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烛阴用自己阴气精血喂养她时他就知道,颛华歌没有办法不被他左右。 让她选择成魔,便是他唯一的目的。 四面八方纷涌踏来的魔气搅动了仙界灵气本源。污秽的魔气猖獗地吞噬着这里丰盈的天地灵力令人恐惧的灰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开。整个仙界的天变得阴沉,暗潮汹涌杀/机四溢。 · 妖界、东海的人都被这天地异象所震慑。在敛魂珠融进颛华歌体/内消失于世时楚斩楼便隐隐察觉有什么事正在那一片纯净的圣土上发生,杀戮?血/腥?亦或是世间炼狱。 魔族若覆灭,妖界必当首当其冲成为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大敌,妖魔两界自上古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相扶相持,唇亡齿寒。若是助颛华歌将体/内的魔尊之血苏醒,任她与仙界鹬蚌相争,得利的才终将是妖。 甫修涯对颛华歌情真意切,师徒二人十分亲厚。这事他有所耳闻,可是凭借千年来他对甫修涯的了解,他不相信甫修涯会为这个女徒弟放弃自己的仙门,放弃自己心中一直的正与恶,放弃自己的仙界至尊之位,背负千古骂名。 这个代价太过惨烈,也违背他心中一直坚持的大道大义。 随手拎起手边一缕豢养在蓄魂盅里的头发,楚斩楼笑得愈发勾人魂魄,桃花眼中满是妩媚:“你说怎么办?她这么快就做出了选择着实令我惊喜,不过如今这世界上似乎已经彻底不需要你,我留着你作何用处......” 那缕头发如有意识一般,开始疯了般挣扎起来。是最后一丝巨大的怨恨在一直支撑着她,年与岁过去让她的恨意更加彻骨刺心,黑气聚集,是疯魔般的执念。她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颛华歌入魔,她要毁了她!她要她生不如死,还有薛氤书,还有冥阎。 楚斩楼一直用厉鬼怨气喂养她,如今看来这结果甚是喜人。 “呵,罢了,我也卖你一个人情。自生自灭去吧。”说罢随手一扬,那缕头发随风而逝。一个淡淡的魂魄逐渐凝实。 “谢过王上。”纤弱窈窕的女子朝着他盈盈一拜,眉眼轻佻眼中却划过一丝狠厉。 楚斩楼阖上眼,几不可见地微点了点头。自己是个心软的人,想着想着他便笑出声来。眼前女子已经不见踪影。 “王上,需要派人跟着她吗?”一旁一只美艳的狐妖摇着尾巴走了过来,神情柔媚能滴出/水来,身上轻薄鲜少的纱幔隐隐约约包裹着玲珑有致的娇/躯,酥/胸半露一举一动皆是风情,狐妖软着声音问他。 “仙魔两界,关我族何事?”楚斩楼一声轻笑,他只需适时放些东西就已足矣。 ———————————————————————————————————————— 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凶猛地要劈裂这片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天,声音夹杂着沦为祭品的弟子皮肉崩裂烧焦的声音劈进所有人心里。这至高至圣的仙境,血流成河。 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甫修涯身周银光暴涨,那一方天地都逐渐被他用仙力禁锢起来,数千里空间扭曲,甚至不能承载那浩大的仙气,空气中/出现破碎的黑线。冷清纯正的灵力洗涤着所有人的心神,驱逐每个弟子心中被唤起的欲/望杂念。 所有人惊愕于这磅礴的强大的灵力,连严无咎都有些震赫。他知甫修涯修为深不可测,没想到竟已深厚至此。锁千里之空,敢与雷劫天道抗衡! 巨大的银色屏障辽阔将颛华歌与墨云包裹。渡劫入魔之时是她最脆弱的时候,凭他的能力若在此时锁住这片天地再将空间碾碎必给她以重创。 可是看着那伴他无数个日夜的身影,他如何下得了杀手。 这时,无垠海方向一道黑色身影陡然冲破深海漩涡结界。术法反噬,让甫修涯的身形微微一颤。烛阴之力不容分毫小觑,他潜伏于海底一直在等着一个时机,等待甫修涯心神不稳、结界灵力最薄弱之时给予他致命一击。 严无咎胤长荒见烛阴冲破无垠海漩涡立刻飞身而上阻止他破坏空间结界。 鼻翼间充斥满血/腥味,甫修涯怒极反笑。真是他的好徒弟,他本已打算公知他与颛华歌的事,所有骂名由他来背,大不了他不要这个仙尊之位。没想到烛阴闯入濮华使甫修涯不得将此事暂缓,结果她竟然是如此回报于他。 · 忽然之间雷声停了,天空一片血红。 淫/靡的甜香狂涌。心念之间,一座玄色宝塔自宸陨峰周缓缓凝结,逐渐将那方空间包裹收拢。 “伏魔塔!”烛阴刹那变了颜色,不顾严无咎的掌风便向颛华歌冲去。她此时刚渡劫成功体/内的灵力根本不足以对抗这力量。伏魔塔收妖魔,镇鬼煞。能降一切鬼怪,三昧真火的酷/刑让多少妖魔闻之色变。这仙器品级极高,堪比神力。世上早已没了它的音信,没想到竟被置在宸陨峰底! 她魔劫初成,魔体刚刚炼成怎堪得了如此重击? 烛阴眼睁睁见着伏魔塔渐渐合拢,最后一缕紫红色光芒熄灭。天空缓慢褪去猩红,变成惨淡的白昼。“少主!”说着一道巨大的灵力便朝着那伏魔塔袭去,奈何幽玄色的塔巍然不动,他奈何不了一分一毫。 不少弟子欣喜地睁开眼,甚至严无咎也松下心中那口气。 甫修涯眸色更阴暗几分,一手朝着一方向重重击去。只听见一声极清晰的闷响。滔天的仙力刹那间击碎了一道肉/眼根本看不见的屏障。 众人眼前的画面陡然被震碎,画面破碎那一刹那一声惨叫自不远处响起。只见一个绛紫色的小小身影从空中跌落,身体不断痛苦地抽/搐痉/挛。 不少弟子认出了他,“灵宝?” 颛华歌意识混沌,却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当看见那小小的身影无力自高空坠落时赫然恼怒。身周血红的灵气陡然暴/乱。 看着眼前的画面颛华歌不由得冷笑,果真,甫修涯说若她与魔族有牵连他就不会手软,他真是言出必行。连她身边的人都容不下了吗? 红光溢开,与伏魔塔幽暗的玄光相持。她一定不能被困在里面,若她都没有希望了,那烛阴、灵宝一定会死。所谓的正义正道名门才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指尖翻飞,口中默念法决,染血的黑莲自她身周绽开。那红色便是渡劫祭品的血。这些人修为都是十分出色的,纯正的灵血肉体正是它最好的养料。颛华歌手上结印速度极快,出手既是杀招。看着那殷红的血她心里不由得快意。 时日都回不去了,甫修涯要恨她,要杀她似乎都已经无所谓。 见她意识苏醒,甫修涯不顾那暴虐的毁灭之力只身上前登上宸陨殿之顶。 “师弟!”严无咎大骇,伏魔塔眼看就要闭合,甫修涯竟然还进去!奈何为困住烛阴他和胤长荒都无法脱身。此等孽障,定要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不顾严无咎身后的劝阻,甫修涯头也不回,他站在任由颛华歌跟前任由灵力伤他。那素白的袍子不过眨眼便绽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色。 颛华歌心中莫名钝痛,手上颤抖。 “放我们回雍魔宫!”她语气冰冷。 “颛儿,你为何不信我?我若是当真要处置烛阴怎可能留他至今日?若我要覆灭魔族,早在几百年前我随时就可动手。若我要害你,早在万云楼中我即可出手。” 颛华歌凌厉的眉目有了松动,摇着头:“师父,是你逼我的!” “濮华乃仙门之首怎可容许魔族之人来去自如?!妖界虎视眈眈,若我当真处死烛阴仙魔都得两败俱伤得利的只有楚斩楼。我将你困在宸陨殿自有我的缘由,因为我信你。” 颛华歌听着甫修涯的话,莫名有些难过。不是说修得魔道便不再会为情为世事所困吗?她想要的很明确,她想回魔界,想回雍魔宫。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她的父君,她的族人才是她应当选择的。 只是她不知道甫修涯也为她做过这么多。 甫修涯紧紧盯着她的脸,额角的莲花妖艳,媚意浑然天成。只一夜之间她便不再执着于他了,竟让他觉得些许陌生。 “颛儿,相信师父。”甫修涯声音苦涩沙哑。 烛阴重伤,眼见严无咎向着宸陨殿而来。甫修涯双手微合,伏魔塔彻底合拢将颛华歌困在其中。 “放我出去!!!!!你骗我!” 伏魔塔闭合的那一刹那,甫修涯看着她,终究缓缓闭上双眼。 胤长荒严无咎若联手即便是不能直接取她性命,但也能困住她。将颛华歌置于严无咎之手不如用伏魔塔囚禁她。至少这百年内她性命无虞。 “我没有骗你。”甫修涯口中喃喃,想起她不可置信的面庞他心中钝痛。 一旦被伏魔塔所伏,少则百年多则千年,必日日受三昧真火焚烧之刑。他都知道。 “颛儿不怕,这百年火焚为师陪你。”只需百年,当所有人都淡忘这件事你就能出来。我带你远走。 那一方结界困住的天地不断缩小,颜色也隐没下去。 “不好!”胤长荒再顾不上烛阴,便用尽全身灵力去破甫修涯的结界。他竟想把自己与她一同囚禁! 饶严无咎与他齐力居然也无法撼动。 烛阴看着渐渐消失的结界和伏魔塔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濮华仙尊也是个痴情的种。见他对我们少主情真意切甘陪伴百年我倒也不担心了。” 严无咎惊疑,怒喝:“孽障,我堂堂濮华岂容你如此污蔑!今日必让你葬命至此!” “玄尊好兴致,本座此次前来濮华本就只为接少主回去并无其他意思。若你现下要强留,我魔界魔众已至,你喜欢再添死伤本座倒也乐意奉陪。”烛阴笑得轻蔑。 “少主?!”颛华歌入了魔道莫非是一早就有缘故的? 烛阴语气轻佻,无不讽刺地反问:“玄尊莫非不知道?你濮华首徒便是我魔界少主。而你的好师弟也容许了多年,他们......” 71|大结局 雍魔宫正殿之上,颛华歌倚在美人靠上闭目养神。 从伏魔塔中出来已近半月了,百年前的一切恩恩怨怨似乎都不被任何人提起,一切好像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少主,甫修涯来了。”一旁的婢子小心翼翼地上前。 “不见”婢子低垂着头等了许久,终听得一个悠悠的声音传来。婢女正欲退下去,甫修涯却径自闯了进来,来人依旧是不染纤尘,百年来都如此,她从未见他变过。 颛华歌不由得冷笑一声,既然都是要进来的又何必要做足样子。 “我知你恨我,但我天劫将至,亦或许一去不复。在此之前我不过想再见见你罢了。颛儿,若我过了这个劫我便在摄身崖底等你。” 冷眼看着他颛华歌一言不发,雍魔宫中寂静一片。 甫修涯颓然而去。 · 许是随意拒绝人会遭到报应,自那日以后颛华歌大病一场,眼睛渐渐再看不见东西,神识亦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这条命都差点保不住了,结果薛氤书知晓后竟以自身血肉投入丹炉,从她清楚自己的前世起,她就看破了今生的结局。魂草生生世世都逃不过作为药引的命,上一世她救了冥阎,这一世,她愿意救她。 当裕长安将丹药给颛华歌时她都快认不出他来。 “哥哥,我觉得我......我等不到他了,他说他会在摄身崖下等我呢。如果我死了你就告诉他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颛华歌气若游丝。 裕长安深深看着她,良久才叹息“那就不要原谅他吧”。 —————————————————————————————————————————— 摄身崖底。 裕长安推门的时候正是这天晨曦破晓之时,天间一片白光夹杂着暖阳的温度。风吹着屋外竹林潇潇。 屋内女子倚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头,目光看向很远的地方似要看尽世间万物,可一仔细却发现她幽红的瞳孔中是空无一物。她面上瘦削了不少,沉寂如一潭死水似将行将就木一般。 岁月分毫没有折伤她的容颜,可沧桑浸透了她的每一处。 颛华歌仍旧一身烟霞般灿烂的红衣,衣裳上边用深红丝线绣着一簇簇娇艳的海棠,裙裾逶迤如一朵触目惊心的花。青丝随意挽起,除了一枝紫檀簪子再无一物。 她手中拿着一柄折扇,因长期把玩摩挲扇子边角已经有些破损了,但扇面十分干净整洁,墨色如新,每一道笔痕笔力利落遒劲。 裕长安看着她的白皙的指尖轻轻地抚过每一道痕迹,每一次都无比地准确贴合。屋里的紫金浮雕香炉正燃起寥寥青烟,怡人心神,这香气是宸陨殿燃了几百年的香,裕长安心中一阵钝痛再也迈不开步。 虽然颛华歌丧失了神识不能感知无法看见外面,但任何细微声响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甫修涯走前告诉她,他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找她,这里是他们的家。 颛华歌在这里一直等,等得都忘记了时日,有风吹过她知道什么时候是金铃花开,什么时候海棠花绽。她漫无目的地在这里度过了年复一年,心如枯潭死水。 听见门扉推开的“吱呀”声,颛华歌手中的扇子“啪”地落地,她不敢置信般下意识望向门口,嘴唇嗫嚅。 听到轻微的脚步后终于她面庞瞬间犹如破冰的三月,嘴角缓缓噙上笑意,笑容明媚比窗外春光更甚。 她连忙放下扇子寻着响声摸索行至来人身边,手微微颤抖地想靠近他,久了未曾开口说过话她声音都微哑:“师父。” 裕长安身子一僵,唇瓣翕动。终究忍住到了嘴边的话。良久,他轻颤着伸出手环住她的腰,裕长安心中百味陈杂,他二人的事世人无可奈何可这世上却有天道,违了天理会有天怒。甫修涯将所有都独自抗下,只为护颛华歌周全。 她失去神识,不知对她到底是好是坏。也许不知道是最好不过的结局吧。 两人贴近的那一刹那,怀中之人似是感觉到异样,双手更加紧地抱住他,眼泪不受控制顺着颊边滑落深深浸入他的衣衫。 颛华歌口中低声呢喃不断:“师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只知拥住他,也许这是她在这世上只能依靠的人了。 裕长安眼眸一直停留在坠落在地的那柄有些残破的折扇。天地在这一刻都静止。 我思仙人,乃在无垠之北。 在你之后,万花都入不了眼。你将在我心上,万古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