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乘风而起》 第一章 重生了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周至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自己床边上方铁架子上挂着的输液药瓶。 药瓶是玻璃的,瓶底是白色的橡皮塞子,输液管是粗粗的牛筋色橡胶管,胶管间有一个玻璃的空气捕捉器,液体正在里边一滴一滴的滴着。 自己这是怎么了?周至想要支起身子,却发现小腹的右侧,传来剧烈的疼痛。 只好努力够起脖子,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这个地方倒是非常熟悉,不过按理来说,却应该是记忆当中的那种熟悉。 县医院,外科住院病房。 房间里很阴冷,只有夏天里才会感到舒服,地上是已经被走得光亮的萤石水泥地,墙的下半部刷着绿漆,上半部是白色乳胶。 揭开棉被,看到伤口上盖着的白纱布,周至便已经可以确定,自己重生了,回到了九一年,高一上半期的期末。 记忆里边,昨天和同学们踢了一场球,当晚回家睡觉后腹痛,周至根据自己在新华书店读杂书时候学到的知识,断定自己是阑尾炎发作。 老爸在出差,是老妈打了电话,叫了单位车子送来医院的。 前一世那次手术,自己还在手术台上睡了一觉,醒来后已经回到了病床之上。 给自己动手术的外科医生路新华,当时还取笑自己心大来着。 看着无声滴落的药液,周至不禁有些雀跃,这是……重生到了最美好的岁月啊…… 这个时代,世界在日新月异地变化,而自己的国家,又是全世界的日新月异当中,变化最快,最剧烈的那一个。 只用了七年时间,居民的普遍收入就从几十涨到了一两千,便是这种变化的一个具体而微的缩影。 虽然社会上新旧思想还在冲突,人们也曾被各种各样的思潮带得迷茫,焦虑,但是无可否认,国家已经走过了拐点,时代已经改换了面貌,大多数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接下来,将爆发出无限的潜力。 这个时代,充满了机遇和挑战。 唯一的瑕疵,就是重生过来的第一天,就躺在病床上。 前世自己写过两本小说,一本差不多是从二零一二年开局,一本更是穿越到兵荒马乱,内忧外患的宋朝。 因为早就在脑海里构思过无数次类似的情形,因此此刻的周至,心里居然并不惊惶。 想到自己两本小说里的主人公,一辈子劳心劳力,没为自己活过一天,周至就不免打了个寒噤。 那样的生活,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 所谓修齐治平,后边两项在如今这个时代,自有无数的精英们主持,完全用不着像小说中的主人公那样,轮到自己去操心。 上一辈子的确也有很多的遗憾,就拿那两本小说来说,当时的创作其实还是仓促,很多地方处理得都不完美,有一些书友们普遍不满的槽点。 如果那些能够处理好,如果自己没有耽误十多年的时间,早些开始创作的话,那两部小说,其实应该能够成为现象级的作品的。 如果能站在风口上,猪都能被吹起来,然而错过了风口的猪,只能还是猪。 而更大的遗憾,却是自己晚了十年,才醒悟到自己最应该追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前一世曾经有一个朋友,无意中的一句话,对周至来说,堪称灵魂拷问——周至,你酷爱专研的那些故纸堆,对你的生活,对你的工作,又有什么助益呢? 当时的周至,真是无言以对。 直到两部小说完成后,周至才明白,原来应该从一开始,就尊从自己的内心,选择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而不是为了谋求衣食稳便,白白荒废了大好光阴,让自己宝贵的年轻时代,成为了无效成本。 朋友口中的故纸堆,其实就是周至从小特殊的喜好——中国古代历史和传统文化。 这个专业在今后的十年里,的确是很难找到相应的工作的,即使找到了,过得恐怕也不如人意。 但是等到再过二十年,周至才发现,原来自己用那些从故纸堆里挖出来的东西,随意拼凑成素材,写成小说后,竟然会得到那么多人的认同,那么多人的肯定,那么多人的追捧! 天生有才必有用,故纸堆里尽黄金! 吾道不孤! 现在有机会重新来过,周至已经下定决心,这一辈子,绝不虚度! 哪怕是为了那些曾经热爱自己作品的书友,他也要将之打造得尽善尽美!让更多的人看到它们! 最起码,现在依旧是熟悉的环境,还有熟悉的人。这让周至觉得,相比自己小说里的主人公们,真的可算是幸运了太多。 “你这孩子!药水都没了还傻看着,都不知道叫护士?!”熟悉的声音,在门口急切地响起。 周至扭头,就见一位身形微胖,头上烫着波浪短发的中年女子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网兜,网兜里边是水瓶,脸盆,洗脸帕,水果之类,满脸嗔色。 “妈?” “护士!护士!五床的药水没了——”老妈的身影转瞬消失,这是匆匆忙忙叫护士去了。 你好年轻啊…… 周至只能对着重新空空如也的病房门,在心里默默补完刚刚没说完的那句话。 不一会儿,老妈和护士走了回来,开始给周至换药瓶。 “你看,都回血了!”老妈一面摇起周至的病床,让他呈半躺的姿势,一边抱怨:“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这时候一个白大褂中年男人也走了进来,笑道:“正好在查房,就觉得是嫂子的声音,果然没错。” 见到白大褂,周至赶紧说道:“新华叔叔,这次又麻烦你了。” 诶?我为什么要说又? 老妈也赶紧问白大褂:“新华,周至这样,几天可以出院啊?” 白大褂就是县医院外科主任路新华,也是爸妈的同学。 周至的家乡,在西南边陲蛮州市下的小县城夹川县,除岭南外唯一一处盛产荔枝的地方。 九一年的小县城就是这样,很多人都相互熟悉,做事多靠关系,稍微有点影响的人物,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路新华两手揣在白大褂衣兜里,看着周至:“这小子身体好着呢,估计三四天后就可以回家修养了,养好了再来拆线就行。” 周至又道:“谢谢新华叔叔。” 路新华对周至笑道:“你小子还真是乌鸦嘴,我都还没检查呢,就说自己阑尾炎,结果还真说准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至说道:“昨天踢了一场球,算剧烈运动,到晚上肚子转着圈的痛,我就知道糟了,新华书店有书讲这个——《家庭常见病症诊断》。” “臭小子,可比你爸机灵!”路新华假模假样地检查了一下周至的伤口和吊瓶:“没事儿,小手术而已,就老实躺几天吧。” 说完对老妈说道:“嫂子你该忙就去忙,也不用担心,卦师不说了这小子十六岁就定根吗,这已经快了吧?” 老妈愁眉苦脸:“刚过。” 路新华笑了:“反正周至又不能吃东西,下班来看一趟就得了,就让这小子自己拎着空瓶子去换盐水。” 说完对周至道:“高中生了,没问题吧?” 周至赶紧点头:“没问题。” “什么没问题!新华你不知道,才说抓紧时间去拿点东西,回来看到他盯着药瓶,就跟个傻子一样,水没了都不知道叫护士!” “那不刚睡醒吗,妈你放心,以后不会了。”周至笑道。 老妈感激地对路新华说道:“昨天多亏你了新华,等老周回来,我们一家再来谢你。” 路新华摇头:“我这周老哥啊……啥都好,就是太直,有时候嫂子你也要劝劝。” 老妈赶紧看了周至一眼,拉着路新华走到病房小阳台上,低声道:“新华也知道了?” “巴掌大个县城,啥屁事儿还不是一阵风就吹满城?”路新华也降低了声音。 “其实老周这段时间也辛苦,或者换个地方也不错。”老妈叹了口气:“还是你们这行好。” “好啥啊好,还不是条条蛇儿都咬人。”路新华笑着摇头,继续安慰老妈:“老周哥的人品我们可都是佩服的。这就是苦活累活都干完了,有人想登顺风船。” 然后声音放得更低:“现在才有点风声,嫂子劝劝老哥,该活动,就赶紧活动……” 老妈和新华叔在那里低声私语,却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大部分已经被周至听进了耳中。 前世的周至,从来不关心父母工作上的事情,父母也从来不会在儿女面前说这些,只是让他好好读书学习。 这件事情却是后来很久以后,周至才从大人们聊天中知道的内情。 县里农资公司进到了一批假种子,被买去后秧苗一出来农户们发现了问题,于是告到了工商局。 身为工商局长的老爸了解情况后,要处理农资公司。 而副局长刘长安认为今年是换届之年,如此处理,容易给县里造成被动。 最终刘长安去找县一把手,书记华玉良反应情况; 而老爸则去了蛮州,向市工商局反应情况。 最终老爸从市局要到了指导意见,农民最终得到了公道,但是接下来,县里就开始有风声传出,说今年换届,老爸会被从工商局,调整到统计局。 第二章 新华叔 这年头的财政,税务,工商三个局,是县里最滋润的单位,而统计局就是纯粹的冷板凳,每到人口普查的年份,才会热闹一阵。 工商局的用车是桑塔纳,统计局的用车,则是带洞破风的老野马吉普。 其实这件事情,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作为深刻研究过《宋史》的人,周至现在倒是看得非常明白,最多只能算是各自都有各自的立场和位置。 而处理这件事情的方法,在如今尚未调整规范的管理体制下,也只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如果事情能够晚几个月才发生,那就一点事儿都没有。 因为全国工商系统马上就会迎来一次重大调整,县局将归由市局直辖,而县委对工商系统的影响,将会大大降低。 然而这事情偏偏发生在了现在,在如今的双管并行的管理体制下,就偏偏差了这么一口气,就偏偏有了那么一丝的“不在理”。 于是在一些有心人的推动下,老爸这就是无视组织原则,越级上报,给县里造成被动。 于是就有了新华叔现在听到的“风声”。 而这种风声,在另一个时空里,最终真的就变成了事实。 老妈和新华叔的谈话,倒是给周至提了一个醒。 自己今后要想在故纸堆中实现自己的价值和理想,那现在就必须走出第一步——转入文科学习,考进文科专业。 但如果现在就提出来,肯定会招致家里,尤其是老妈的强烈反对。 因为老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而自己如今,又拿不出充分的理由,说服他们。 小小县城里的政治格局,到了九一年已经内卷得非常厉害,这种情形,就跟自己母亲当年所在的双溪镇古井乡一样。 要不是外婆顶着周围异样的目光与非议,咬着牙让自家几个女儿全部上学读书,苏家的女儿们,也就不会有走出古井乡的机会,不会有如今的成就。 以自己前一世的经验来看,人生某些阶段的某些决定,的确是非常关键的。 周至不禁开始思索,到底如何操作,才能解决这迫在眉睫的两件事儿。 如果仅论资历,无论是在夹川政坛,还是在蛮州工商局条线,老爸都是很够的。 知青返乡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工商局秘书。 当时的局长是转业军人,一米八的山东大汉,从解放战争打到抗美援朝的机枪手。 按理说这可是敌军炮火重点照顾的对象,可人家老王直到退伍到夹川工商局,浑身上下愣是连个沙眼都没有,也堪称福将。 当时工商局小院里,小周至最害怕的就是这个老王局。 嗓门粗豪,举手投足都是军人做派,喜欢小孩的唯一表达方式,就是抓起来像沙袋一样抛,常常吓得小周至伊哇乱叫。 虽然耿直豪迈,但是作为七几年的转业军人干部,王局长却斗大字不识一箩筐,就连自己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 所以当县里从返城知青中招人,准备充实行政队伍的时候,老爸一手秀丽的硬笔书法,一下就落入了王局长的大牛眼。 待到听过几篇文章报告,王局长更是笃定,自己这下绝对捡到了一个人才。 老爸的文章报告,尤其善于引用史料典故,结合时事政论,所谓的“引经据典”,在那个年代的干部里边,堪称凤毛麟角。 后来工商局每次开会,王局长基本就是打个开头样板,然后端起茶杯笑眯眯朝藤椅上一靠:“俺这儿就碎碎这多,下面由小周秘书跟大家接着唠!” 那段时间里,工商局的具体事务,其实基本是老爸这秘书在负责,而老王局长,则只管听报告,外加签字而已。 那段经历对老爸的锻炼极大,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老爸又被调去了县财委,再后来又去歧鸣区做了一任区支书,回来就被选送入省委党校培训,成了当时蜀川省第一批进省委党校,拿大专文凭的干部。 党校培训回来之后,正好遇到县里糖业烟酒公司分家,分为烟草公司和糖酒公司。 组织上想让老爸暂任一届糖酒公司的经理,将分家后的业务调整上正轨。 老爸任职糖酒公司经理,其实是会影响到了自身进步的。 在任职前,老爸向组织提出,夫妻都在糖酒公司任职,易惹闲话。 因为老妈知青回城后先是到了县水泥厂,后来又从水泥厂到了供销社,最后从供销社到了糖酒公司做会计。 现在要老爸去,老爸便提出避嫌的要求。 最终组织又将老妈的工作进行了调整。老爸依旧出任了一届糖酒公司经理,而老妈则从糖酒公司,调去了工作清闲且效益不错的环监站。 一步慢步步慢,到现在,那些和老爸同批的党校同学,最次都是副县长起步。 而老爸因为耽误了这四年,虽然后来重新进入了工商系统,也只从县副局长做到局长。 关键是这样还挡了人家的路,副局长刘长安就对老爸很不满,私底下动作不断。 在另一时空里,县里如今这点风声,最终就还是变成了事实。 老爸之前在工商局,干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政绩斐然。 到任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市场。 将以前兴旺繁荣,如今日渐凋敝的长江河鲜市场与竹木粮食市场合并,那里同时也是荔枝旺季时的水果市场。 而将以前的竹木粮食市场予以扩建,底层建成农贸市场,上层建成小商品市场,三层商场。 这个市场非常有特点,因为市场所在的地方叫张家沟,这个市场就在北门口张家沟的低处。 虽然看上去是一个三层的综合性市场,但是在山坡上分别有路通向每一层,因此将之理解为三个空间重叠,内部又有上下楼梯相通的三个独立市场更合适。 这个设计非常成功,对于老百姓购物便利和市场内部人流分散,都是有很大好处的。 即便在多年之后,这个市场已经随时代变迁拆除了,可依旧被年纪大一点的夹川老百姓津津乐道。 而最终腾出来的老农贸市场,老爸将之用于修建家属楼。 这些年,除了县委大院,财政局、糖酒公司、烟草公司这些红火单位,县城里这种七层高的居民楼房几乎罕见,能够住上这样的楼房,可是县里所有人羡慕的事情。 因为筹备的资金有限,老爸采用了部分集资的方式,又因为住房不够,老爸将本该分配给自己的住房资格,照顾了当年即将退休的老职工。 周至一家自己,还住着糖酒公司的老宿舍。 这些举措,都为父亲赢得了良好的口碑。 心中还在盘算着老爸的筹码,老妈和路新华却已经在小阳台上说完话,又重新来到病床前。 新华叔说道:“你小子啊,从小淘气,操心都不足以形容,简直让你妈提心吊胆!” 周至说道:“新华叔你这就冤枉我了,起码这次跟淘气没关系吧?这回就是纯倒霉!” 路新华刚要笑,就听周至说道:“再说了,新华叔当知青时候的事迹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才哪儿到哪儿?” “你这混小子!”路新华假意要发作,跟着又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有多惨,只除了你爸这个特例!” “当年我们下到歧鸣区的知青,还真没有不服他的。” “哎哟还真没听老爸说过些……”周至很感兴趣:“新华叔,你得给我讲讲。” “呵呵呵,那可三天三夜讲不完……简单说吧,我们都饿得痨肠寡肚,就你爸,白天跟着乡亲学种水稻、种玉米,种蔬菜,抽空还收粪集肥,而且……竟然还养起了两口猪!” “不是吧?我爸还会养猪?” “怎么不会?!晚上还组织老乡们开扫盲班!可把他能得!” 说到这些路新华有些感慨:“知道叔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吗?就是那年过年,全乡的知青都跑到你爸那里,咱们在那里杀年猪!” “也没什么调料,那道白水肥肠,我们还是蘸着姜蒜调料吃的……” 白……白水……肥肠?那玩意儿都能下嘴? 不过转念一想可能还真是,那个时候最缺啥? 缺油。 而肥肠这玩意儿啊……就油多! 新华叔居然还咽了口口水,好像回味起当年那道美味:“因为你爸,我们歧鸣乡一直就是先进知青集体!到返城时,也是第一批!” “比起后来那些三抽一……算了,说这些你也不懂……” 这还有啥好不懂的,第一批返城的知青,工作什么的都比较好安排,主要都是政府部门,跟后面进化肥厂水泥厂的那些就不一样。 “所以你小子机灵劲儿给自己留着,其余多学你爸。”就听新华叔继续说道:“后来他到歧鸣区当支书,满乡的乡亲们高兴得很,奔走相告,说咱们的周知青又回来了!” “歧鸣乡……反正到现在我没敢回去看看。” 估计这就是当时没少在乡下干坏事儿,怕老乡提起旧事儿丢人。 周至却笑道:“这有什么不敢去的。新华叔叔你不会送医疗下乡?” 第三章 杨和 新华叔一愣:“什么送医疗下乡?” “歧鸣乡的医疗条件不大行吧?新华叔你现在是医院的二把手,组织些人手,带上一些针药什么的,去歧鸣乡给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做做体检,简单病症治疗治疗,再培训一下卫生站的医生,对新华叔你来说,不难吧?” “诶——?”路新华不禁眼神一亮。 “我相信新华叔叔以这样的姿态回歧鸣乡,乡亲们肯定会非常欢迎的。” 周至笑道:“新华叔返城后就考上了医学院,从这上头论,也算是之前那几年乡亲们培养出来的嘛!这就叫——浪子回头金不换!” “有道理啊!”路新华顿时给整开心了,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瞪着眼:“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没大没小!讨打!” 说完又对老妈说道:“嫂子看看你家儿子,是真的没啥好担心的,我得去院长那儿一趟,就先这样?” 在旁默默听着一大一小斗嘴的老妈呵呵道:“那你赶紧去,别耽误了正事儿,这回真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路新华刚走了,病房门口却又冒出一个脑袋:“周至,可找到你了。阿姨你也在啊?” 却是周至在学校里的同桌,杨和。 周至在学校里成绩也算是不错,但是仍然属于调皮捣蛋积极分子。 如今的小县城里,即便是最好的中学,教学质量也就那么回事。 不过现在还好,越往后,和大城市的学校相比,这个差距会被拉得越大。 周至这一届有一个文科班,三个理科班,其中一班是文科,其余三个是理科。 虽然高二才正式分班,但是在周至他们中学,分班不过就是一次小调整而已,大部分基本从高一就定了。 周至所在的是二班,其实到了高二,就会变成理科。 周至是比较喜欢文科的,但光看成绩的话,两科也比较平均。 之所以选择读理科班,还是因为当下非常流行的说法。 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根本原因,就是文科读出来,不太好找工作。 教学水平的整体局限,就导致现在的夹川中学,每个班都有几个水平一般的科任老师。 比如周至所在的理科二班,语文老师李大山,除了一手漂亮的粉笔板书,业务水平实在是马马虎虎。 周至也不大听李大山讲课,该学该读该会的,他早就会了,语文课就是他阅读金庸古龙的时间,都是从街边书摊上借来的。 但是语文成绩,依旧基本保持在全校第一。 李大山其实也不大管周至的,因为《史记》和《资治通鉴》,就连他自己都没有通读过。 而周至这娃的古文底子,却是来自夹川县教育系统第一人,这娃的四表舅——苏安城。 苏安城幼年读的是私塾,解放前国府南京教育学院毕业,是夹川出去的第一个正牌大学生。 解放后苏安城担任了夹川县第一任教育局局长,新中国夹川县的教育事业,基本都是他老人家白手起家,一步步规划出来的。 古井乡的大家族对教育都很重视,王家、刘家、苏家,三族在解放后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执,差点引发一场械斗。 不是为了争夺土地、水源,而是为了争夺小学校址。 最后四表舅表态,苏家将私塾拿出来,大家也不用兴修了,就地改成小学! 这才让古井乡小学,得以落在苏家附近。 苏安城到现在已经八十多了,古文功底,毛笔书法,甚至水墨丹青,都是一流。 老爸发现儿子这方面的天赋后,让他跟着四表舅学习过一段时间。 四表舅教育绝对有自己的一套,没有具体指导学习,只教会周至一件事情,如何读书。 结果就是周至的阅读量堪称恐怖,家中书籍读完之后,每个周末便泡在新华书店,知识面极广,尤其语文功底,老师李大山都不敢和他硬杠。 甚至有一次李大山去市里开会,直接让周至在班里代课《孔雀东南飞》。 那两堂课全班同学都听得如痴如醉,一班班主任徐有志路过教室,也停下来听了一耳朵。 结果一停就站完了两堂课,完后等周至出了教室,徐有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想不想转到文科班去。 不过在当时,徐有志也就是说说而已。 杨和是农村孩子,是周至同桌,觉得有周至这样的同桌很光荣,于是两人成了好朋友。 县里如今十个区,好多所小学,三所中学。 但如今还只有两所中学有高中,就是夹川县中学和马街镇中学。 矬子里边拔大个,夹川县小的教学质量最高,里面的学生基本都会进入县中学初中部,占掉绝大多数的入学名额。 因此同一届的孩子,初中基本都来自小城内,都是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做年级同学,相互间非常熟悉。 而其它乡镇的小学,只有极少数非常优秀的,才能够考入县中初中部,一届也就十来个。 但高中就不一样了,高中是大班,人比初中班多,而且中考会走掉一部分初中同学。 九一年的夹川,很多家庭的孩子如果学习好的话,能走中专就走中专,因为这样可以提前几年参加工作。 还有少数成绩差的,也会被挤到马街中学的高中部去。 所以县中的高中部里,来自乡镇和其它几个初中的同学就多了起来。 乡镇来的同学住校,上晚自习;城里同学走读,晚上在家做作业。很自然就分作了两个团体。 不过到周至这里又是特例。他在城里同学里有死党哥们儿,在乡镇住校同学里,也有死党哥们儿。 周至特别欣赏那些乡镇同学的品质。 就拿杨和来说,这娃的父亲老杨头当年也是一个传奇,二十岁就在夹川县城里开着绸缎铺子,身上穿绸衫,脚上蹬皮鞋,打麻将都用银元金条。 四九年前还在老家白米乡,买了两百亩地喜迎新中国。 老头结婚很晚,和杨和妈差了二十岁,直到四十多才有了杨和大哥,五十才有了杨和。 杨和考上县高中后,家里拿不出钱,按照杨和大嫂的意思,就是干脆别读了,回家耕田种地不也挺好。 最终杨和禀告老父亲,给兄弟分了家,然后将自己那份房产典给大哥,由大哥大嫂供他继续读。 这也不能怨兄嫂心狠,兄嫂家里也没剩余。 城里干部工资都还未满百,农村家里,能保你有饭吃,有衣穿,但是真不能保你有钱花。 何况兄嫂还有自己的孩子。 能做到如杨和兄嫂这样的,就已经不错了。 据周至所知,学校里像杨和这样的同学,还远不止一个。 这些同学基础太差,能考入县中已经勉强,除了个别,大部分学习成绩一般。 但是却都有个特点,那就是非常认真刻苦,下了晚自习跑到厕所边路灯下继续苦读被老师逮到的,不止一个两个。 相比于这些同学,周至家里父母一个月工资,还有老妈找外快的收入,加起来有三百,虽然有外婆在家里,迎来送往的人情开销不少,但是绝对称得上“阔绰”。 还有即便工资就那样,但是作为县工商局长,老爸就算再清廉,单位的福利劳保,逢年过节收到的小礼品,也是不少的。 比如每年荔枝上市,周至家里绝对不缺荔枝吃。 周至便会拿一些去晚自习上,和上晚自习的同学们一起分享。 然后又因为掌控着家中假期和周末的厨房跟饭桌,周至也经常利用“职务之便”,邀请关系好的住校同学到家中吃饭。 外婆和老妈都是农村出来的,都喜欢热闹,喜欢孩子。 尤其喜欢农村孩子。 还有,呃,女孩子。 老妈就不止一次抱怨,家里假期中,周至的客人,比来看望外婆的还多。 周至喜欢农村,以前假期里爱去舅舅家,后来有了自己的农村朋友后,就喜欢在放假的时候去农村同学家。 一般一去就是一两周,还喜欢帮着干活,不过不是什么品行优良,纯粹就是好奇和兴趣,倒是跟舅舅和农村同学,也学了不少乡下本事儿。 杨和身上的品质让周至非常佩服,第一次跟他回家,就见他从进门开始,放下书包先跟父母兄嫂打招呼,接着给周至倒水,然后拿起扫帚就开始打扫院坝堂屋。 打扫完又挑起一担谷子去粮站打米,那真是从进门就开始忙,一分钟都不待停歇的。 十七岁的年纪,挑着一百斤的挑子,走上田坎后还能让周至追不上。 第四章 卫非 当然,有杨和这样勤劳质朴,早早明事当家的孩子,就必然存在与之截然相反的反动。 “我就说这球没有踢头,这下安逸,踢出来一刀……”杨和身后又冒出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小脑袋,小眼睛笑得很真诚,待到见到老妈在瞪眼:“哎哟,阿姨好!” 这位就是与杨和同学截然相反的“反动派”,周至从初中就玩到一起的铁哥们,卫非。 卫非的老爸是安乐山乡村小学教师,母亲是知青,后来两人结了婚,就都留在了安乐山下。 安乐山小学从山上搬到城郊后,卫非家也就搬到了城郊,住在学校分的小平房里,不过老家的房子田地就都顾不上了。 卫非母亲身体也不大好,全家基本就靠卫父一个人的教师工资过活,母亲偶尔进城卖点鸡蛋果子之类,以补贴家用。 卫非头上还有个姐姐卫宜,长得非常漂亮,是她们那一届的校花。 卫非的特点就是懒,非常懒,懒到骨子里边那种懒。 他是家里幺儿,哪怕家境不好,父母一样对他娇生惯养,真是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种程度。 农村孩子的勤劳属性,在这娃的身上,表现为零。 周至在卫非家亲眼看到过,门边的扫帚不知什么原因倒在地上,挡在了门口。 这娃就跟没看见一样,愣是从扫帚上直接跨进门去,都没想过顺手将扫帚捡起来放好! 但是老天爷就是这样的不公平,杨和日夜苦读,成绩在班上只能到中等,而卫非对学习不怎么上心,但数理化三科简直就是开挂。 有一次在周至家里玩,看到周至三嬢送给周至的魔方,这娃拿去摆弄了半个小时,就摸索出如何转成六个面,还将方法教会了周至。 那个时候可没有网络教程说明书之类,卫非完全是靠自己的聪明研究出来的,这让周至惊为天人。 卫非的姐姐也厉害,不但漂亮,学习还非常好,去年以高分考进蜀川省外国语学院英文系。 可能受到了姐姐考上大学的刺激,卫非这一年开始认真学习,数理化三科突飞猛进,现在这三科的单科成绩,年级里边基本都是前三,一个本科已经预定。 用外婆的话说,这就是卫家安乐山祖坟的风水厉害。 用老妈的话说,这就是男娃子一旦发奋狠起来,那了不得。 老妈的话让周至听得直翻白眼,杨和他就不发奋吗?对自己还不够狠吗?结果呢? 结果就是老妈说起杨和就叹气,而卫非这懒得烧蛇的家伙,竟然就成了老妈嘴里“别人家的孩子”! 但是卫非偏科相当严重,语文和外语是大苦手,卫宜小姐姐回来利用假期给他和周至补习英语,或许语言类都相通的缘故,周至的成效就很明显,但是卫非对英语就如榆木脑袋一般。 卫宜气得拿家里漏勺追着卫非在安乐山乡小操场上打圈,老外里头傻子也说英文,证明英文这玩意儿就连傻子都能够学会,你怎么就不行?!怎么就不行?! 看看人家周至! 周至当时看着满场飞的姐弟俩非常欣慰,好歹在美女姐姐这里,咱也当了一回——“别人家的孩子”! “和尚!飞机!”两个死党的到来,让周至很开心:“我就说和尚这么老实,怎么敢来医院问病房号,一定就是你的主意。” 然后又对卫非献上祝福:“你龟儿少说嘴,迟早也有这一天。” “胡说八道!”老妈赶紧说道:“你们来看周至啊?快进来,我去给你们洗水果去!” 等老妈走了,杨和才看着周至挂着的输液瓶道:“幸好马上放假了,耽误不了学习,还能舒舒服服躲过期末考试。” 周至脸上微微一笑,心里默默念叨,这也叫舒舒服服? 有时候他都想劝劝杨和,再想想,又不能。 因为杨和一旦失去自己的支持,搞不好学习情况比现在更糟糕。 只好应和道:“这个假期,我妈可能不会放我去你家玩了。” 杨和说道:“没关系,下次嘛。” 杨和家里的条件实在有些差,周至每次想到第一次去人家里,杨和父母将厨房梁上挂了十个月的最后一块腊排骨取下来招待自己,然后还感激周至在城里对杨和的照顾,就感觉非常惭愧。 另一个时空里,杨和最终还是回到了乡上,而自己并没有帮上好朋友什么忙。 因为一个人,一件事,周至后来过上了自我放逐,和以前的朋友同学完全断绝音信的生活,等到十年后重新联系上,感情不免已经淡了。 上一世周至最后悔的事情之一,就是没有维系好朋友间的感情,这一世,周至决定要好好珍惜。 卫非在一边开口:“要不就去我家呗。” “你倒是大方。”周至白了卫非一眼:“我怕和尚去了天天干活,影响到你偷懒。” 卫非想不明白:“他干活我不是正好偷懒?怎么会影响到?你这逻辑关系就不成立。” “因为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周至说道:“到时候你爸妈拿你俩一对比,肯定会揍你,逼着你跟和尚一样。” “我的个天!”卫非这理科狗这才反应过来,杨和家里,他也跟着周至去过的,这小子干活那劲头,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必须严防死守,决不能让父母知道世界上还有和尚这样的品种! 扭头对杨和说道:“那啥……要不和尚你还是别去了……” “还是去我家。”周至拍板:“你就在我家里住,最多找个时间,我和你回去陪伯伯伯母几天。” “你现在都这样了……”杨和有些局促。 “这就是小手术,几天就回家了。” 杨和想了想:“那我下午先过河去跟爸妈说一声。” 杨和家在白米乡,和城关镇隔着一条长江,现在还得坐渡船。 老妈端着水果回来,问道:“你们吃饭了没有?” 两人就摇头。 老妈掏出五块钱:“那赶紧吃饭去。” 周至顿时大为不满:“豆花饭才一块一个人,妈你对我从来没这么大方!” “要你像和尚这么懂事,像飞机这样学习好,妈也给你这么多!”老妈说道:“豆花饭没肉,不得叫两个砟笼笼?” 周至瞠目结舌,那……那这俩货各自差的那一头,就……就不论了? 老妈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将钱交出去:“我也要上班,正好,带你们去吃饭。” 周至看到卫非失望的表情就偷笑,这小子之前肯定打着省钱的主意,这下泡汤了。 想从老妈身上刮剩余,我都没那本事儿,就你?! 想起之前商量的事情,又赶紧说道:“妈,寒假我想让杨和住我们家,跟我一起学习。” “嗯好,不过要人家爸妈同意。” 杨和说道:“阿姨,我准备下午就回去,过几天就来,春节前再回去。” “和尚最懂事了。”老妈最喜欢直接定性,不过后面补上的那句不太好:“不像我家周至。走吧,都带上点水果。” “妈,你晚上给我带点书来!还有本子跟笔!” “知道了!” 周至家并不富裕,只有书多。 家里面老爸最挑剔,除了长篇大部头,就只看《人民文学》和《十月》。 老妈碰都不会碰《人民文学》和《十月》,更喜欢《读者文摘》《意林》。 周至最不挑剔,基本只要有字都行,以前家里没条件的时候,十岁开始读《水浒传》《三国演义》,还是繁体竖排版本,十一岁开始读《鲁迅文集》。 还有父亲的一些苏联文学。 还有一套书,比上述的好读,当时家家都还保留着的——《毛选》。 去乡下同学家玩的时候,周至甚至黄历,佛经都能抱着看看。 《人民文学》和《十月》是当时全国地位最高的文学期刊,价钱也不便宜。 周至家里每月定的期刊杂志和购书,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老爸也是爱书的人,前年新华书店去香港参加图书展会,文化馆馆长的干爹打长途电话回来,问县里干部要不要笑笑生的那部禁书。 这书是香港商务书社繁体竖排影印版本,非常精美,当时就要四百多元一套,而周远江工资,一个月才不到一百。 书记华玉良在干部中统计购买人数,还要签字领书,登记,很严肃的一套流程,这书要是流出的话,收藏者必须受到处分。 最终要买这部书的人也没几个,老爸却登记买了一套。 那套全本无删节的笑笑生作品,老爸将之藏于卧室,藏得很好,但还是被周至偷偷研究了。 老爸发现后,就要给他上家法。 周至赶紧声称自己只是在研究古代民俗。 这借口当然难逃责罚,不过周家一向开明,老爸说你小子要是能够讲出你的研究内容来让我信服,那我就不收拾你。 这样的做法,也是周家惯例。 比如周至到了小学三年级后不想再睡午觉,想利用中午出去玩,老爸丢给周至一本《唐诗三百首》,说你小子不想睡觉就给我背诗,一首背会后才能去玩。 周至打开书两分钟就又给老爸丢了回去:“爸,我走了。” 老爸大怒,周至却说今天的任务我完成了啊——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然后在老爸惊愕的目光里,扬长而去。 第五章 回家 打那以后,老爸也就不再强制要求周至睡午觉了。 不过家里,很快又添置了一部《全唐诗》。 因此当周至拿学问作为研究笑笑生作品的借口,老爸还是老规矩,拿出证据来,我们实事求是。 于是周至给老爸讲解自己的读书心得,认为书中虽然是写的宋代故事,但是社会背景和结构却是明代的,并且举出了许多职官、称呼、风俗上的例子。 还有就是书中几处方言,比如“耶乐”,“吆不倒台”这些词语,在现在的夹川方言当中,依旧被完美地保留。 这既证明了夹川方言是北方语系,又证明了它极大地保留着古代语言的痕迹,具体的证据,恰恰都在这部书里。 因此笑笑生作品,就是夹川方言堪称北方古语活化石的明证。 虽然粤语也是活化石,但是粤语受南方方言影响甚重,不一定就是古语的原貌。 不管如何,夹川方言应当有其重要地位,不过到底属于西南官话到现代方言变化过程中,哪一阶段“中间产品”,还有待考证。 这些东西,却是老爸自己在读笑笑生原版的时候,都没有思考过的问题,不禁大为高兴,要周至组织出一篇文章来。 这便让周至逃过了那次死劫。 当时周至就在心里暗笑。老爸就是如此,他的开明思想,是读书给他带来的开阔眼界,而不是出于自身的灵动。 难道我就不能一边看刺激小内容,一边思考夹川方言是古语言化石的问题?切! 想到这些,周至脸上不由得带起古怪的笑容。 因为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儿,对呀!解决问题的扣子,这不就找到了吗? 另一个时空里,高二那年的暑假,周至曾经做过一件事情,就是写过一篇文章,投稿到《巴蜀文学》,并且获得了刊印。 一个高二少年的作品,能被省内第一权威的文学刊物刊载,这事情在当年的夹川县城,也引起过一阵小小轰动,蛮州电视台和蜀都日报,当时还做了小小的新闻采访。 其实周至心里,当时只是想通过这种方法,赚一点可怜的零花钱而已。 周家不惯着孩子,周至的零花钱,基本都是来自假期里承包饭桌,从苏秀琴给的“包工包料”钱里边规划抠搜出来的。 因此那笔稿费,可着实让周至滋润了好一阵子。 而现在这篇文章,在周至的计划里,能够发挥的作用,必须远比当时要大得多。 舆论的影响力。 如今的舆论影响力,相比后世头条点击排行这些来,只能算是刚起步。 但是并不是说它就不厉害,就凭夹川一点风声一晚上就能传遍全城的事实来看,舆论影响力,也是可以得用的。 蜀都日报和蛮州电视台,那是省市级别,如果操作得及时,吹到夹川政坛上,就好像来自太平洋上的气旋抵达深处内陆的蜀川盆地一样,哪怕只剩下些微的影响,也是能带来一场小雨的。 更何况以自己如今的笔力和所掌握的素材,何必在拘泥于一篇随笔,完全可以让这股风,变得再大一些! …… …… 伤口恢复得不错,三日之后,经过新华叔检查同意,周至回到了家里修养。 周至家在是糖酒公司宿舍,八四年糖酒和烟草没分家前,红火的糖业烟酒公司,为职工修起的夹川第一栋七层的居民楼,算是当年最好的房子。 挖地基的时候还挖到一个磁窑,里边都是瓶瓶罐罐和铜钱,文物单位来看了说没什么价值,那些瓶瓶罐罐和铜钱都被糖酒公司的小孩们拿去玩了。 到了九一年,这栋房子就很糟糕了,因为紧贴着隔壁工商银行三层高的大高墙,宿舍楼三层以下,光线都比较阴暗。 很不幸,老爸秉持着一贯的风格,当时选了二楼。 楼房先后还经过两次改造,最早的楼房进门的客厅很小,边上厨房倒是很大,因为那里有个后世人都不敢相信的大灶,烧柴那种。 楼房就两个单元,每个单元的住户共用一个烟道,灶台上是一口大铁锅,边上还有个水泥打的水缸,水缸上头是碗柜,和五舅农村家的厨房格局差不多一样。 前边楼梯通道上来,每层还有一个打通的大长阳台,两个单元的家庭,还能在阳台上一边晾衣服做家务,一边聊天。 后来通了天然气,楼房两侧又做了一次增建,每家在阳台尽头拐角后边,多了一间小小的厨房和一间小小淋浴室,进门的大柴灶厨房和烟道,当然就用不上了。 于是每家都将之拆掉,将老厨房和小客厅合为一间较大的客厅,外边的长阳台,也用木门夹着楼梯隔了出来,变成了每家的私人阳台。 再后来,水泥地变成了小瓷砖地,墙面变成了白乳胶,灯泡变成了日光管,以往热热闹闹,不忌门户的宿舍楼,变成了一个个的小家小户。 周至家有七十多平米,加上新增的厨房浴室能算八十多,三间卧室,两间大点的摆着大床,书桌,衣柜,老爸老妈住一间,三姐和外婆住一间。 周至自己,单独住最小一间。 和别家的墙不同,周至家的墙与医院病房的类似,上面白,下面绿,只是中间多了一根红道。 因为外婆腿脚不便,要扶着墙走,长年累月下来,红道那个高度的墙体上会出现一根手掌摸索留下的印子。 后世有个好听的词儿——包浆。 通过这样的简单装饰,就能避免这问题,每两年重新刷一次漆就行。 打开封阳台的黄漆简陋木门,周至的心情就不禁感慨。 刚刚回来的时候,宿舍前头糖酒公司门市和办公室的叔叔阿姨们都拥过来关心问候,虽然后来房子越搬越大,但是这种人情却是越来越淡了。 楼下余大伯家里放着周至熟悉的相声《虎口脱险》,他女儿是万元户,家里有音响和黑胶唱片。 单元是U字型的,下边余大爷的小天井和大楼构成了一个天然的大功放,一放起来,满楼都能听见。 没有扰民一说,大家还都挺乐意听。 周至家二楼听得最是清楚,那些相声周至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阳台尽头处有张小饭桌,外婆正坐在那里,在夹川冬日难得的阳光下做着女红。 小桌上放着一个小簸箩,里面是线团,黄蜡,锥子,还有老妈从闺蜜赵大嬢裁缝店里找来的各种花色的布头。 外婆会将那些碎布头剪成合用的布条,用浆糊粘到用纸剪出的鞋垫样上,然后用粗线细密地缝制成一双双漂亮的鞋垫。 每次家里来人,外婆就会拿出一堆鞋垫来,让客人自己挑出脚码合适的,带两双走。 稍微大一些的碎布,外婆就会拿来拼围裙,拼坐垫。 最好的布头会留着,到了端午节,找来棉花和香料,给周至做布猴子,给三姐做香囊,五毒帕子。 外婆有好几本从周至那里要去的图画本,里边都是她自己画的绣样,好些还非常精美。 阳台尽头,也是隔壁工商银行高墙的尽头,那里光线最好,因此外婆都在那里做女红。 那小小一段阳台边上,还有几盆花,还有一个搁在人家银行墙头上的鸽子笼。 鸽子笼是周至找木头自己钉的,不过现在已经空了。 因为四楼关婷婷家里后来也养起了鸽子,自家的鸽子发现了更高的栖息地后,干脆利落地叛逃了。 那些鸽子周至就送给了关婷婷,不送也没办法,因为那几只鸟压根就没打算回来。 见到外婆,周至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下就夺眶而出:“外婆!我回来了!” 外婆在周至家最后的几年,却正是中二少年最叛逆的那几年。 外婆是农村出来的,讲老规矩,小时候上学前,周至都要规规矩矩跟外婆说一声“外婆我上学去了”,回来都要先说一声“外婆我回来了”。 高中后,中二时期的周至认为这属于封建陋习,于是停了这规矩。 外婆有一天问周至:“乖孙你现在杂都不说回来了呢?” 周至记得当时自己理直气壮:“外婆啊!那些都是陋习,现在是新时代,早就不讲了!” “哦是不好的啊,那我们也不讲了……” 当时外婆虽然这样回答,可脸上那流露出的失意神色,却在今后的岁月里,时常萦绕在周至的脑海中,成了他无尽的遗憾。 “外婆,我……回来了。” “乖孙回来了?”外婆心疼地看着周至,回应就跟周至还跟她出告入面的时候那般自然。 不过这次却站了起来。 “别哭别哭,是不是还疼着哪?”见到周至现在的样子,外婆有些焦急,扶着墙,用曾经裹过的小脚,朝着周至这边一点点的挨。 周至的伤口也没愈合,同样迈不开大步,两人都扶着墙,姿态也差不多。 这一幕要落在外人眼里,其实颇有些滑稽,但是祖孙俩都没察觉,只一小步一小步,扶着墙向对方走去。 “哎哟妈你可别动。”老妈谢完送周至回来的单位司机,拎着盆子水瓶之类的进来,见到祖孙俩这般模样都吓坏了。 摔了谁都了不得! 赶紧将东西一丢,先跑到那头去扶外婆:“不是一直跟你说没事儿吗?你看这不就回来了!” “医生都说了,养几天就好,没事儿的。” “还是得让赵太医来看看。”外婆在老妈的搀扶下回到凳子上坐好:“他来看过说没事儿,那才稳当。” “好好好……”老妈随口敷衍:“先坐下,我去收拾东西,别起来了啊……” 第六章 死党 外婆口中的赵太医,就是老妈闺蜜赵百合赵大嬢的老爸,县里的出了名的大医家,赵善闻。 赵百合的老公张清平,又是老爸邻居,发小,同学、同乡知青。 张周两家祖上,都住在县城郊区一个叫枣陵桥的地方,隔着一道木板墙做邻居,是三代往上的交情。 张清平还是水泥厂厂医的时候,和老妈又是同事,老妈觉得老爸的这个哥们儿人还不错,便将自家闺蜜介绍给了他。 有这等深厚的交情在,当老妈求到老太医那里,赵老太医就格外尽心。 最终将外婆从瘫痪在床医到挪动脚步行走,生活能够基本自理,不能不说,是当时一个医学奇迹。 外婆坐回到椅子上,眼睛依旧离不开周至:“我乖孙瘦了。” “那是得瘦。”老妈没好气道:“这才通了气,医生说可以开始吃流食,放心,没几天啊,保准又给你老人家长回去。” “那个新华主任到底行不行啊?怎么看了三四天,乖孙反倒走不动路了?”外婆还是担心,第二次强调:“还是得找赵太医来看看。” 周至刚刚才擦干了眼泪,现在又忍不住想笑。 赵老太医在外婆心里,那就是生死人肉白骨的半神之体。这话要给新华叔听了去,还不知道得郁闷成啥样呢。 但是笑就会扯到伤口,周至只好一手按住小腹右侧,一边赶紧打岔:“家里的泡菜又吃完了?” 夹出的阳台是个老长的通道,贴着阳台就是隔壁工商银行的老砖墙。 外婆老实不客气,在人家水泥砖的间隙处,搞出了一些小洞,钉了木钉,扯上绳子。 现在那些绳子上面,挂着不少半蔫的籽姜。 夹川地方盛热,夏天里难过,一般各家各户,早上那顿是泡饭或者面条,中午那顿是干的,肉类一般以蒜泥白肉做主打,晚上大多都吃稀饭。 稀饭中午就和干饭一起煮好,放到晚饭时间已经凉了,就着凉稀饭,吃点凉拌空心菜、泡咸菜,想吃肉切点卤肉,这就是这个时期夹川人主要的生活方式。 一个夏天下来消耗的泡菜不老少,不过外婆制作泡菜的手艺老妈却没学到,老爸和周至倒是学了个囫囵。 后来老爸太忙,这些就成了周至和外婆的事儿。 白菜梆子黄瓜之类直接下泡菜坛会导致生花,因此要将盐水舀出来单独泡。 外婆在这方面讲究得很,因此每年泡菜盐水要事先备好,主要就是在老盐水里下辣椒和生姜,然后灌满。 还有豇豆、刀豆、萝卜一类耐泡的,也可以先泡上,捞出来炒个空心菜杆子,炖个酸萝卜鸭子,或者放点油酥辣椒拌上直接吃,都很可口。 都说豆瓣是川菜之魂,其实周至觉得,泡姜泡辣椒才算。 “是婷婷帮着收回来的,也该下坛子了。”外婆说道。 关婷婷是糖酒公司支书关大斌的女儿,妈妈是川剧团的青衣,小女孩从小就娇滴滴的,比周至小三个年级。 周至就记得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被三年级的关婷婷拉去威胁欺负她的男同学。 这妞还帮着干过这事儿? “嗯,改天谢谢她。” 周至拖了个凳子,挨着墙也在阳光下慢慢坐下:“外婆身体还挺好的哈?” 老妈将水瓶和水盆过来朝厨房水泥柜底下塞,听见周至这话就感觉问得别扭:“什么话,整得跟半年没见似的。” 何止半年,都好多年了。 周至心里暗自吐槽,不过却感到非常满足。 拉起外婆皮肤皱皱的手:“三姐回老家了,外婆,我这个寒假就好好陪你。想吃什么你教我,我给你做。” 老妈有些吓着了:“可不能像上次做烧白那样做了。你这次阑尾炎,搞不好就跟那次吃烧白有关系。” 烧白是川菜里的经典,有些类似梅菜扣肉,不过用的是宜州出产的芽菜。 外婆牙口不好,嘴里安的是假牙,喜欢软糯的吃食。 那一次家里割了两斤肉,周至在外婆的指挥下,一口气蒸了一大盆烧白。 做好后爸妈都有应酬,于是他,三姐,外婆祖孙三人,愣是一顿将两斤肉做的烧白都给吃没了。 等到老妈回来见到盆子里边剩下的两片肉和芽菜,不由得大吃一惊:“一顿都给整完了?” 其实那一顿周至只拿了第二,三姐第三,外婆才是第一。 周至不由得郁闷:“那都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就算有后遗症也拖不了这么久。” “再说了,那一次外婆比我吃得还多,不也……” 话没说完,就被老妈直接一暴栗打断。 当天下午,周至的同学死党们就找了过来。 老妈上班去了,家里一伤一残,都行动不便,最后周至干脆将阳台门和大门全打开,让来的人能够直接进客厅。 有男孩,也有女孩。 县城就这么大,基本都是从小学开始就一个年纪的同学。 放假了大家在街上玩,经常逛着逛着就从小群变成大群,周至动手术也算同学间一个新闻,大家都来看,感到新奇好玩的居多。 一个下午周至就应付了好几拨。 男孩和女孩到了初中往上,相互间也会有暧昧的好感,周至在城里的死党,加起来就是朦朦胧胧的两对和三个“单身狗”。 不过剩下两个都有自己的“外围”,就周至这条是纯种。 还有一个好听的夹川方言——“脱把儿”。 这个词来自荔枝,从一串荔枝上把儿脱了落下的单个,称为“脱把儿”。 初中交好的同学,一般都是曾经同桌,然后上学放学基本顺一条路,可以相约回家的一群。 周至的死党是初中一个班里学习较好的,到了高中,大家分到了各班,但是上学遇到也会一起走,放学也会相互等待,一起回家。 假期里也会经常聚到一起,主要就是在周至家,好吃的东西多,还不用忌惮父母的态度; 还有就是方文玉家,方文玉老爸是武装部的副部长,家里边有准星校准镜,刺刀,军用望远镜,高射机枪弹壳,还有压缩饼干和民兵用的军事书籍。 武装部院子里还有训练场,以及杠铃石锁单双杠之类的器械。 好玩的东西比较多。 方文玉手里还有武装部一间空库房的钥匙,方母家教严,家里进了女孩子就跟进了贼一样,因此大家更常在空库房里聚会。 方文玉长得剑眉星目,是周至他们这届的校草,不光学习厉害,体育也厉害,每天早上六点半,就要被他爹叫起来跑操场练器械。 学习好就算了,还帅;帅就算了,还一身腱子肉;一身腱子肉就算了,还有他爸的军服穿! 前边都还好,最后这条,简直就太没天理了! 得到军服加持,帅逼就变得更帅,年级里边不少女生都对方文玉很有好感。 这娃一身遗传的军人气质,从小到大都是班长,校队委成员。 用老妈的评价就是——满城穿军装的娃不少,但全是小流氓。就方文玉一个正经货色! 这话说得其实大差不差,因为如今城里小流氓最喜欢的打扮,就是穿一条超级宽大的军裤,裤裆底部能到膝盖头不远,俗称“吊裆裤”。 吊裆裤用武装带系着,下头裤脚规整地挽起来几圈,还要收成小裤脚的形状,一定要露出高帮的回力白球鞋。 方文玉穿的也是吊裆裤,不过裤脚不玩小流氓们那些花活,上身是他爸每年都能领到的“干部服”,脚上是他爸的皮鞋或者高帮皮靴,靴子底还加钢板,那可是这年头正经难得的货色,军人家庭的气质拿捏得妥妥的。 现在七个只到了两对,方文玉玉树临风一般站到家里布沙发边上,对周至居高临下地说道:“没啥大不了的,阑尾炎而已,休息半个月的事儿。” 周至觉得,这尼玛大帅逼怎么有点领导干部慰问受伤群众那味儿。 还没等周至开口,方文玉又道:“期末考完试大家开了个联欢会,可惜你不在,粉笔字我写的,好丑。” “咏梅!把期末考试的卷纸拿来给肘子,这可是胡老师特意交代的。” “走开走开。”周至没耐烦地挥手:“方大帅!这么赶着装大个萝卜,那就是熊猫回来了呗?” 刚进门的另一个帅哥就笑得给给给的:“可不!这狗日都装了一路了。” 笑完又嘲讽周至:“老子打前锋的都没事儿,你一边后卫倒被丢翻了,这我就得批评你一下了,真特么给我们老二班丢人!” 说话的是闫霄,因为是校足球队前锋和队长,长得机灵体育好,在学校也颇受欢迎。 不过为人有些油滑,初中成绩还不错,到了高中却下滑得厉害。 周至第一次见到闫霄,就称他“三点水的朋友”,闫霄当时听不明白,周至就给他看了《倚天屠龙记》。 闫霄这才知道,《倚天屠龙记》里边有个海沙派,都是盐枭,被武当派二子称作“三点水的朋友”。 从此闫霄就成了武侠迷,周至有时候甚至觉得,搞不好就是自己的武侠小说启蒙,耽误了这娃。 闫霄见桌上摆着水果,抓起一个丢给方文玉,自己又抓起一个,笑着让出后面刚刚进门的两个女生:“等你好了再找你算账,来,先让原配安慰一下。” 第七章 解题 两个女生一高一矮,高的那个皮肤很白,身上的穿着,比现在的高中生更显得“时尚”,上身里边一件灰色棒针的手工毛衣,套着一件黄色灯芯绒长外套,下面一条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半高跟的皮鞋,看着周至微笑道:“大肘子,我回来了。” “啧啧啧……熊猫变大美女了啊!”周至看到这美女就笑:“我就说方大帅干啥急了!” 闫霄在一边装出口水滴答的模样:“那是!换我我也急!” 说完挨了边上何咏梅一脚。 周至笑道:“急也没用,年级里谁不知道熊猫是我周至的原配,幼儿园就睡一张床……哎哟不行笑得伤口疼!” 方文玉和那个高挑女生都是脸上一红,女生咬着牙啐了一声:“活该!” 女生的真名叫熊娇,小学的时候胖乎乎的,被周至取了这样无良的小名。 不过周至的话也没错,两人从幼儿园小班到初三都是同班。 幼儿园的事情鬼才记得住,但是周至非要说人家熊娇在幼儿园午睡的时候,打湿过他的枕头,说得绘声绘色,让全班都以为是真的,每每惹得熊娇追着搥他。 方文玉对熊娇有好感,但是脸皮跟闫霄和周至没法比,贼嫩,逗着贼好玩,所以周至和闫霄就常常当着两人拿这个说事儿,作为玩笑。 熊娇中考就到宜州读医专去了,学的药物学,因为她父母都是医药公司的。 读了半年中专,熊娇现在变得落落大方:“肘子你到底你行不行啊?信里说好这个假期一起去福宝镇玩的,现在怎么变这样了?” 福宝镇是夹川县一处原始森林边上的古村落,风景优美,再往山里进还有个规模相当大的林场。 高中那边有同学,周至本来都和人家说好了,结果这下看来时间上来不及了。 毕竟春节到十五差不多都必须在家呆着,只有节前这点时间。 周至露出遗憾的表情:“没办法了,要不就改白沙镇?三天来回,那边有个白寨山,以前是土匪窝子。” “嗯,去看看地形肯定不错!”方文玉立即附和。 “纯借口!”闫霄插横杠搞破坏:“就怕到时候眼睛不是看地形了!” 刚刚踢闫霄那个小女生见大家闹得差不多了,笑着从包里摸出一沓试卷:“肘子,这是这次期末考试的卷纸,胡老师特意叫给你带来的。” “胡大姐这是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啊……”看着那摞厚厚的油纸推墨翻刻卷纸,周至就不由哀叹。 这位叫何咏梅,和熊娇住得很近,俩人是从小玩到大的闺蜜。 周至的死党当中,最后真正结成两口子的,却也只有何咏梅跟闫霄。 何咏梅长得娇小,头上是一头自然卷的短发,高高的额头,就是苏东坡评价过那种聪明的特征。 这位是班里的老学习委员,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长期碾压周至,直到高中去了四班,继续碾压别人去了。 因为大学种子选手的身份,何咏梅就是年级所有老师的宝贝,学习好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因此老师们对闫霄严防死守,谈话都好几次了,话里话外就是不要耽误了人家咏梅同学。 何咏梅虽然是四班的,但是胡雪梅宁愿让她给自己带卷纸过来,却也没有交给和自己同班的闫霄,这歧视可也是没谁了。 “送份卷纸都要找学习好的,简直骇人听闻!”闫霄说起这个就愤愤不平:“也没听说小兵张嘎读过什么书,还不是一样送鸡毛信?!” “送鸡毛信的是海娃,不是小兵张嘎。”周至立即纠正:“《海娃》是第九届爱丁堡国际电影节优胜奖,我国第一部获得国际大奖的儿童影片。” “这特么都能给你装到?”闫霄看怪物一样看着周至:“还要不要人活了?” 何咏梅对周至冷不丁冒出的各种冷知识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对她来说,只要和高考没关系的东西,一律自动屏蔽。 将卷子交到周至手里:“任务完成。” 周至翻了翻:“诶,这次英语考试倒是不难。” “不难?”何咏梅有些无语,:“你都没仔细看吧?” 周至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九一年的高一。 英语自己在大学里学得扎实,连《飘》这样的原版都啃完过,工作后也一直开发程序,接着啃完了《哈利波特》和《魔戒》,倒是没有丢荒过。 而现在县份上的孩子,最差的就是英语。夹川县中除了分来不久,年轻漂亮的英文老师何秀,别的都操着一口浓浓的夹川音。 梯切儿叫我使蛋得,拿起布克来瑞得,我说梯切儿——我认求不得! 这是当时夹川中学关于学英语的小段子。 赶紧笑着又翻了翻:“收回刚刚的话,的确没有看仔细,其实还是挺难的。” 何咏梅又翻出语文卷纸,皱眉道:“这道题,何处招魂,香草还生三户地;当年呵壁,湘流应识九歌心。这道题我做错了,为什么不是项羽?” 周至看了选择答案,分别是贾谊、项羽、屈原、宋玉,不由得说道:“哇,这道题有点狠。”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肯定是说一个楚人,最后项羽灭了秦,不该是他吗?”何咏梅问道。 “这道题不能怪你,有一点超纲了。”周至说道:“三户地是指楚国的确没错,但是选择答案里的人都曾经和古楚国地区有过深刻的关系,这题就难了。” “都是课外的东西,香草是《离骚》里屈原的自比,下联《九歌》也是屈原的一个作品,因此这个对联是说屈原。” “我就知道这题考不住你。”其实何咏梅现在已经知道这道题的答案,笑道。 “这道题对我来说也有坑。”周至哭笑不得:“《招魂》在教辅读物里说是屈原的,但如果读书更广,就知道其实还有一说,这位,宋玉。” 将手指指到宋玉那个选择上:“而且古楚信巫,招魂和香草,也可能只是说仪式,所以对我而言,这题线索只剩下《九歌》,‘呵壁’。这出题的人啊,简直没安好心,这是只看教材和教辅的人也坑,多读其余课外书的也要坑。” “还是没有坑到你大肘子。”何咏梅对周至的古文水平一向佩服:“你还能看到出题人挖的坑在哪里,真是厉害!” 说完又指着“呵壁”二字:“肘子你知道这个啊?这个就连一班的徐有志老师都说不清楚。” “知道《九歌》,其实答案就已经出来了,这个实在没必要再知晓。”周至说道:“不过知晓这个的,那这道题就绝对不会错。” “因为这个典故出自王逸的《天问序》,说屈原作《天问》这篇文章的时候,‘因书其壁,呵而问之’。我书架上有本《楚辞章句补注》,就是他写的两本书的合订本,你去拿来,我翻给你看。” 何咏梅对周至家很熟悉,跑进他卧室找到这本书,周至翻到《天问序》那一页:“喏,这里。” “哇!真的呢!”何咏梅又惊又喜:“肘子你好棒!” “呸!又给他装到了!”闫霄表示不屑。 “这个实在是太生僻了,出题人的目的,摆明了就是要大家靠猜来做这题。”周至摇头:“所以呵壁这典故,在这题里本身就属于无效信息,我们不能从这里作解题突破口。” “除了你这古文怪物。”何咏梅笑道:“肘子,这本书可不可以借给我?” “你别看了吧。”周至说道:“浪费时间浪费精力,考试推答案本来也不用知道这么细。” “我知道,我是去拿给徐老师看。”何咏梅喜滋滋地道。 “你是四班……”说道这里周至随即又摆了摆手:“算了当我没说,随你吧。” 在老师们的心目中,没人把何咏梅当做四班的,小姑娘已经跨越了班级限制。 何咏梅是夹川县中的! 学习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这个时候的语文试卷,古文题占了五十五六分,这对于很多同学来说都很恼火。 但是周至基本能做到一分不丢,甚至还能够看破出题人的背后的思路和设置的陷阱。 这其实已经是可以做老师,做出题人的水平了,但是仅限在这一科上。 比起何咏梅这种科科都优秀的,前世的周至,常常自卑。 等到长大思想成熟之后,周至才明白,这是学习方法的不同。 何咏梅那样的学习方法,目的是应对高考,在综合素质方面的锻炼,是欠缺的。 而四表舅的交给自己的学习方法才是正确的,爱好广泛,涉猎广泛,并且在某些兴趣方面突出优势,在今后的日子里不断自学,不断充实。 这样学到的东西,能够让自己受用终身。 想到这里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喂,你是来看望病人的还是问问题的?” 何咏梅敷衍道:“看病人看病人,肘子你可要早点好起来,大家还等着你请客呢。” “凭什么?什么理由啊?庆祝挨一刀吗?” “你请客还需要理由吗?” 周至想了想:“这不雪珊还没回来嘛,还是再等等吧。” 死党有七个,在蜀都市消防队服役的赵仲刚肯定回不来,在蛮州水电校读书的冯雪珊也还要几天。 第八章 老爸 死党们走后,周至开始对自己的文章进行最后一次校对。 前世投稿只是一时的游戏,现在却变得比较认真,文章也从一篇改成了两篇。 很快审完,现在就是要将它们投出去。 跟外婆交代后,周至便出了门。 九一年的小县城已经颇有生机,以前的石条子路已经全部换上了水泥路,虽然城区还没有扩大,但是城里到处都在修楼房。 小县城夹在红水河和长江入水口处,红水河曲拐曲弯地从西南方向的安乐山下绕过来,最终汇入长江,夹出了一个三角地带。 两江交汇之处有一个整块砂石为主体的大石滩,石滩每年涨洪水的时候会被漫没,洪水在石滩上冲刷出各种沟壕空窍,水退后会积上雨水,水里又会长出水虿、蝌蚪、小鱼小虾,以及一种叫做“水乌龟”的水生甲虫,是县城里小朋友喜欢玩耍的地方。 县中大致有三条路,一条是从古代一直沿用的城关镇石板老路,沿着江边的木楼,小砖楼,从赤水河码头拉到枣陵桥。 那条路是周至最喜欢的老城记忆,街道两侧古色古香,清幽雅静。 除了少数青砖楼,剩下都是木板隔出来的,早上拆掉临街的门板,就是一个个的小店铺,小饭馆,小茶馆。 每过一段,路边会有一株大榕树或者老桂花树,树下周围一圈石栏杆,同时也是供居民休憩聊天的地方,逢场的时候,不少乡民也会坐在那里,将背篓或者菜挑子放在前面。 有一些小院落也坐落在那条路上,那些是以前有钱人家的公馆,后来分给了好几家人。 那些小院子很多都非常精致,有雕花窗,雕花石础,画栋雕梁,有些天井里还有一口大石水缸。 水缸的边上,有个很多弯曲的凹陷,都是住在小院里的人家,把水缸当做磨刀石,几十年里头磨出来的。 后来随着小城的发展,在这条路离长江一面的那些木板建筑背后,又修了一条马路,马路两侧形成了更大的聚居区,城关镇就变成了夹川县。 那条路最早是条石,后来是水泥。 大路还是从赤水河码头开始一直修到枣陵桥,大路的中段,在老工商局旧址旁边,又修了一条通向南面的马路,连接起汽车站和渡轮码头。 那段路被称作新公路,是连接夹川县水路和陆路的枢纽。 杨和家在对岸白米乡,每次回家就要在新公路坐渡轮。 再后来,新公路继续向南,最终抵达城郊的鹅公山,然后包着县城饶了一圈,将赤水河码头和新公路码头再次连接了起来,形成一条环线。 以这条环线为区分,从赤水河码头到新公路码头,环线内的城市建设日新月异,形成了一个比较现代的新城。 而从新公路到枣陵桥的那一段,依旧保持着原来古朴的风貌,显得衰落和破败。 夹川人以长江水的流向为区分,将新城一段称作下关镇,将上游一段称作上关镇,其实在真正的行政区划里,上关下关都是一个区,城关区。 周至要去的邮局,就在新公路工商局旧址对面。 说起来感觉地方老大一片,其实按照正常步行速度,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儿。 所以夹川县现在就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小麻雀,说起实际核心面积,还没有一个成规模的大学大。 县里现在还没有出租车,周至伤口没有恢复,便抬手叫了一辆三轮。 听说去邮局,三轮师傅还有些奇怪,这小子是有多懒? 只用了几分钟,一块钱,周至就到了邮局门口。 两篇文章也挺厚,在邮局问了工作人员,在工作人员那里买了大信封,还买了加急需要的邮票,在一边柜台上写好地址,自己用浆糊贴上邮票,封好信封,投到了边上的绿色大邮筒里边去。 从邮政局出来,正好差不多是机关下班的时候,周至就见到几个穿工商制服的人,陪着穿呢子大衣的老爸正从老工商局,现在的城关镇工商所里边出来。 周至就对着那边挥手,所长刘长正注意到了这边,提醒了老爸。 老爸匆忙和刘长正交代了几句,夹着大皮包走了过来:“周至,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新华叔不是让你在家休养吗?” “新华叔也说要多走动,避免肠膜粘连,我就出来散散步。” 现在的老爸真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头上还是浓密的黑发,身上有一种儒雅的气质。 老爸穿的还是中山装,胸袋上别着一支钢笔,外面套着件长款的呢子大衣。 那大衣的料子还是渝州毛纺厂工作的表哥送来的,当年渝州彩电短缺,找到老爸这里,老爸在县里给他搞到一台二十一寸熊猫彩电的票,表哥高高兴兴地从渝州坐船上来搬彩电,顺便送了好多厂里的呢子。 表哥正职是毛纺厂工人,业余也是裁缝,那一次还教会了张大嬢做西装,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老爸身上这件呢子大衣还是当年张大嬢的手艺,西服领的,现在看也非常合身帅气。 老爸上下打量了一下周至,这才说道:“这样啊,那我们叫个三轮回去吧。” “嗯。” 父子俩上了个三轮,父亲才道:“现在方便了,你知道我的呼机号不?” “不知道。” “那你记一下。”父亲报了几个数字:“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记得提醒你妈,及时呼我。” 这个年代的传呼机还是新鲜物事,县里只有局级以上才配备,还是数字型的,就这样也要一千多一台。 前世的周至这时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现在却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次事业危机,对老爸的打击其实挺大的。 呼机号以前老爸都没有告诉过周至,因为他认为那是配给他工作用的,和家里的私事儿无关。 现在这样,其实更好,说明老爸的思想已经开始转变,有些“通透”了。 不过周至也没法安慰,只将呼机号复述了一遍:“嗯,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老爸又开始关心周至的手术:“伤口没事儿吧?当时疼不疼?” “不疼,我还在手术台上睡着了。手术做完才被叫醒,然后又在病床上继续睡。” “那还好。”老爸点头:“不过毕竟耽误了几天学习,还是得抓紧补上。” 周至吃惊地看向父亲,这……这…… “我知道你对你妈的决定有情绪。”老爸耐心开解:“但是毕竟时代不同了,现在国家更急需的,是理工科背景的建设人才,研究人才。” “当然,这些不是说你老子要唱什么高调。”老爸说道:“这是说明接下来的年月里,你的就业方向,走理科,显然比文科有更加广阔的未来。” “何况你的理科也并不差,努努力,也是没啥问题的。本来我是想等你期末考试下来,看看成绩是否波动,才跟你说这些的,现在……掌握不到情况了。” “老爸,其实……你心底里,是想要我读文科的,对吧?” 老爸愣了一下,自家这混小子挨了一刀,怎么好像有了些思想变化似的? “你小时候培养我的爱好,让我去跟四表舅学国学,学书法,还让干爹指导我……”周至问道:“其实你内心,是想要我读文科的,对吧?” “可是读了文科,出来工作实在是不好找啊……公检法不好进,那就只有教育系统,还有啥?” “现在老师工资,都拖欠成啥样了?” 感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合适,老爸又赶紧解释:“上次你考政治记不住,老爸给你补了半天课你就能拿九十,这说明什么?” “这不是说明我聪明,学文科学得快吗?”周至问道。 “你错了。”老爸摇头:“这恰恰说明,文科的可取代性。” “什么意思?” “不要以为就自己聪明。”老爸继续语重心长:“你要是选了文科,就算是进了大学,四年学下来的东西,可能就和你考政治那回一样,是能够被别人短时间内追上,并且超越。” “这对你的未来,是不利的。除非你能够在专业上深造到一定的程度,不可被替代的那种程度。” “那得是硕士博士。” “而理科就不一样,国家建设,各种层次的理科人才都需要。” “上到研究超级计算机,对撞机;下到工厂造自行车,县里边修路盖房子……哪里都需要,哪里都用得着。” “哪怕你达不到很高的专业水平,你也依旧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就业位置。” “这叫需求缺口,文科的缺口,很狭窄,而理科的缺口,很宽阔。” “那我要是如老爸你说的那样,走到不可被替代的程度呢?” “儿子啊,你这就有点好高骛远了。”老爸很有耐心:“我们还是要从实际出发,从自身成绩出发,综合考虑嘛。” “你现在就语文成绩还可以,其余只能算是中上,离本科都差点意思。” “都要考的语数外我们不论,你文科的政史地,和理科的理化生,成绩还是很平均的。” “也就是说,以你现在的成绩,无论走文科和走理科,都可以。” “但是考虑到未来的就业缺口,在你现阶段没有什么偏科的情况下,选择理科,无疑对自己未来就业更有好处。” 第九章 老马 老爸就是这样,摆事实讲道理,想要说服他,那就得拿出你的理由和道理来。 如果你的理由和道理更胜于他,他就从善如流,比如通过背诗获得午睡豁免权;但如果你的理由和道理本身是胡扯,那么对不起。 而现在的周至,真的拿不出什么能够说服老爸的事实和理由来。 算了,时机未到,周至只好点头:“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老爸松了口气,但是马上又说道:“不过即使分了班,四表舅和干爹教你的那些东西,依旧也不能丢,对你终身都是有好处的,懂吗?” “嗯。” 三轮车路过北门口,一个小店里传出一声苍老的喊声:“周少爷请留步。” 周至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爸你等我一下,我有两件东西要取。” 老爸叫停了车,也干脆跟着一起下来:“叫师傅等着不合适,人家还拉活呢。” 付了车费,老爸转身问周至:“你要取什么东西?” 北门口曾经是老夹川最大的码头,现在已经被更大的新公路码头取代。 现在的北门口,坡下临江一侧就是以前的河鲜市场改造成的竹木粮食市场,路对面就是张家沟,现在夹川最大的新市场。 周至带着老爸来到了一家竹器店。 竹器店里有个老掌柜,这里卖的都是竹制的渔具。 在周至印象里,这家渔具店没几年就随着老掌柜的过世消失了,但是等到再过二十年,这类非遗手工产品,那个价格啧啧啧…… 老头的技艺是相当厉害的,不过在这个时代却是明珠投暗,因为竹器毕竟有它的限制。 “老马,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周至如今的态度,正好和那种什么都不懂,却以为自己什么都行的中二少年,半年前来这里定东西的时候一样。 老马都不搭理周至,站起身来,从柜台上取下个长条形的布袋子,直接递给老爸:“两样东西都做好了,先生你过目。” 老爸一脸的懵逼,将两个袋子接过来打开,一个袋子里边是两根棍儿,一个袋子里边是一根棍儿。 “这什么呀?” 周至将两根棍儿那套接过来,打开底下的堵头,又从里边分别抽出两根棍儿来,将之拼接到了一起,合成了一根漆水晶莹的钓鱼竿。 抖了两下测试腰力和韧性,周至感觉非常满意,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取下来收好。 又从另一个袋子里边抖出来一根紫楞楞的竹节,竹节两头用白铜制作了封堵,再将袋子里边倒出来的两个部件车到白铜堵头上,却是一根满眼竹根杖头的紫竹杖。 和现在比较粗的拐杖不同,这根拐杖用的紫厘竹,秀气轻巧。 两样东西都非常精致,和店内的其它东西一看就有些不一样。 “这是啥?” “礼物,一件是给旌城三姨伯的钓竿;一件是给幺舅的拐杖,准确说,叫文明杖。” 都是给长辈准备的,老爸也就不好说什么,便对老马问道:“多少钱?” “承惠八十。”老马感觉自己一番俏媚眼都做给瞎子看了,态度就有些不好。 “多少?”老爸吓了一大跳:“你这可是竹子的。八十都能打两张大床了吧?” “这可是你公子订做的,用的是白厘和紫厘,光那个鱼子地满眼紫玉竹根,要不是贵公子叫得出名儿来,我都不带让的,那可是收了几十年的宝贝了!” “什么?”老爸感觉实在是太扯了,这是欺骗消费者欺骗到工商局长头上来了?! “不贵不贵……”周至赶紧打圆场:“老爸你可别小看这两件东西,这可是马爷不显露的手艺,光漆水起码都过了十六道!不然能推出琥珀光的效果来?” “你见过琥珀啥样?”老爸瞪周至。 “十九道。”老马依旧冷冷地说道:“光这推光就花了我半年多的功夫。我还以为先生你是懂这个的,不料还不如贵公子。” “真值这个价!”周至说道:“要给长辈准备东西,那还不得好点?我准备让旌城的大表哥给外婆做个轮椅,不得拿鱼竿去贿赂三姨伯嘛!” 三姨伯那时候还是旌城劳动局局长,三嬢是旌城东方电机厂第三生活区派出所主任,按道理说安排一个工作轻轻松松,结果大表哥许安然,却是电机厂汽修车间的工人。 周至的表哥多得数不清,好几个都是他的偶像。 许安然学习不咋地,但是机械方面却非常精通,工作后发明创造无数,还申请了好几项国家专利。 什么摩托车防盗报警器,公园铁摇椅,自行车钢丝锁……最厉害的一样,当属后世最常见的那种防盗门门锁。 那种门锁钥匙两边是平的,中间带刻槽,钥匙齿儿在槽楞上。 后世烂大街的东西,当时绝对是能够惊艳到众人的发明,就是安然表哥琢磨出来的。 另一个时空里,许安然守着自己的发明十多年,都没有厂家愿意合作,最后一赌气,干脆不交那每年一百多块的保护费了。 专利保护失效后的第二年,满世界都是那种门锁的防盗门,人家厂家早就等着这一刻呢! 而表哥呢,除了目瞪口呆,愣是一分钱都没有得到! 多年以后表哥都还在饭桌上自嘲,说自己曾经跟别人讲过,那种门锁是他的发明,结果引来一通嘲笑:“就你许安然?!” 不知道这专利现在搞出来没有。 但是安然表哥脑瓜灵手巧是绝对毫无疑问的,利用车间里的机床,用点废料,给外婆打造一把轮椅,真不叫事儿。 听周至这么一说,老爸也不好再在这里纠缠,心疼地拉开皮包,从里头取出皮夹,数出八十块钱来放在柜台上。 周至喜滋滋地将东西收起:“老马谢谢啊!以后……” “别,没以后。”老马老实不客气地把钱收了,眼皮都懒得抬:“公子以后还是别来了,小店招待不起。” 周至和老爸一前一后走出了小店的门,老爸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店子:“这老师傅古里古怪的。” 周至笑道:“高人嘛,都这样。” “他那称呼也古怪。”老爸这是说的老马叫他先生,叫周至公子,少爷。 这年月就没有这样说话的。 “那是老夹川码头的规矩。”周至解释:“解放前的那种。” “哦。”老爸这才明白,又看了看周至手里边俩布袋:“这得是三十多斤肉,一个月工资啊……算了,难得你有心,东西都是给长辈的,花点就花点。” “嗯。” “不过今年,你压岁钱没了。” “……” 回到家中,老妈也回来了,正在打扫屋子。 眼看就要过年了,家里少了一个壮劳力,让老妈有些毛躁。 不用怀疑,城里人家的大男孩,那也是有用处的。 比如每个月要去粮站背米,买油;比如做家里的酸菜,榨菜,再比如拎着桶去打豆花,打糯米,然后把浆子提回来…… 吃饭的时候外婆就说起这事儿,年底了要做汤圆粉子,这可是老人家心里头每年的大事儿。 “晚几天吧,没关系的。”周至说道:“等洋和尚来了,让他帮忙干。” “和尚好。”外婆点头:“比乖孙都能干。” 周至两口喝完外婆给他准备的黄辣丁汤煮烂的流食粥:“我去大姑家看看去。” “那得去。”老妈说道:“你去外婆屋里,挑几件合适的礼物。” 外婆是古井乡苏家幺房的,正所谓“幺房出长辈”,凡是夹川县的,双溪镇的,边上红水县的,古井乡的苏家人,经过夹川的时候,都要来看看。 因此周至家里常年客人往来不绝,外婆房间里堆着很多礼品,也用不了那么多。 周至挑了一盒点心,又拿了四包白糖:“妈你看这样差不多不?” 老妈将白糖减成两包:“傻孩子,你大姑过两天又会把礼还回来,给这么多反而不好。” “得。”周至看着手里的东西:“这下母鸡变老鸭了。” 老妈笑着拍了周至一下:“来回坐三轮。赶快去,早点回来。让她看个你没事儿就成。” 三轮车一路经过新公路,过了流水沟,一直到了枣陵桥,才在一条小巷子口停了下来。 小巷子边上就是一条大臭水沟,往长江里倾泻着生活污水。 冬天现在还好,到了夏天,这水沟味儿其实挺大的。 沿着小巷子往下走一段,边上都是青瓦板房的人家。 这里可以看到江边,在这里倒拐,过了一棵大乌桕树,就上了那条夹川滨江旧道。 乌桕树旁有个院子,很大,不过现在除了边上一圈房屋,院子中间也被堆上了蜂窝煤,鸡笼子,剩下的几块地还种了小葱,莴苣之类,显得非常拥挤。 沿着墙和门走到院子左手尽处,那里有两间小房子,就是姑妈的房子。 这房子还是租的。 门没锁,周至将木门推开,里边是两间一进的一小套房子。 房子很整洁,和外面嘈杂脏乱的环境相比,可以用“一尘不染”四个字来形容。 第十章 大姑 “大姑,大姑?”周至试着喊了两声。 背后有人说道:“这儿呢,刚在你刘嬢家看电视来着。” 周至扭头,见到了那消瘦单薄的身影:“大姑。” 又对着侧对门门口站着的一胖阿姨挥手:“刘嬢。” “周至来了。”那胖阿姨笑道:“听你大姑说你住院动手术了,这是出院了?” “没事了。”周至笑道:“这不出来就先给大姑报个平安嘛。” “那可应该。”刘嬢笑道:“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遭的罪,耳朵都给念出茧子来了!哈哈哈,见到你就好啊!” “谢谢刘嬢关心。” 大姑将自己小屋的灯拉开:“传家宝啊,快进来。” 周至顶着一脑门子的黑线进了小屋:“大姑,这称呼我们能不能改改,以后别再这么叫了好吗?” 大姑坐在床边上,看着坐在白柳藤椅上的周至:“听你妈说住院了,吓得我不轻,还说这两天去看看的。” “表哥呢?” “他?不知道在哪个狐朋狗党那儿呢。” “哦。” 大姑是苦命人,周至祖父母离开人世的时候,她当时才十五岁。 老爸那个时候才五岁。 街道看这家人实在是可怜,于是安排了姑妈在县里纺纱厂做工人,就这样将老爸拉扯到大。 听说姑妈有个青梅竹马,就因为老爸拖累,最后没成。 直到很晚姑妈才结了婚,有了一小子叫何大勇,结果没几年,姑爷又得了肺结核,没多久就走了。 何大勇从小就是个小流氓,混不吝,老爸想了不少办法,才将何大勇送进了县里自来水厂。 自来水厂里小年轻多,于是这表哥就算是找着自己的一方江湖,成天厮混,自打进了厂,就没怎么回来住过。 老周家和老妈古井乡的大家族不同,根据姑妈说祖父就是单丁,卖小汤圆担担面的,结果自己倒饿死了。 到了她这里,也是老爸一个单丁。 而到了周至自己这里,还是一个单丁,然后……就迎来了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 于是周至就成了三代单传,而且大有继续单传下去的趋势,在大姑嘴里,周至就成了“传家宝”。 说起这个姑妈就咬牙切齿:“这都怪你幺舅,要不是他,你都该还有个弟弟的!” 周至说道:“给幺舅的拐杖做好了,还说过两天就给他捎去呢。” “这背霉的老东西!”大姑不忿:“看他干啥?就让他死蛮州好了!” 周至不由得苦笑,这又是老辈儿之间陈谷子烂芝麻的恩怨了。 大姑嘴里的“背霉老东西”,却是苏家那边出过的大人物,夹川县的老书记——苏秀邦。 苏秀邦在当书记的时候,可是为夹川干了好些件大事儿。 第一件就是修造了夹川县的首座跨河大桥,红水河大桥。 这座大桥以当时的建造标准来说非常高,桥墩枯水期离河面十数米,双拱大支撑,双向车道,将夹川县城和红水河对面的马街镇,以及马街镇下面,长江下游十数里的榕山镇,联系在了一起。 这项举措在当时可谓超前,将被红水河分割的两个大镇联系了起来,相当于为夹川县拓展出了一个“沿江经济带”。 这也给一个当时国家级的大工程——蜀川省天然气化工厂落地夹川,创造了极大的有利条件。 而化工厂给榕山镇和夹川县带来的提振作用,在那个年代里,可谓是立竿见影。 在榕山镇中心小学当教师的大嬢,她家的儿就是化工厂供电班的工人。 第一件事情搞定之后,幺舅又干了第二件大事,带动全县乡镇,养猪! 当时国家不让私人养,幺舅那就办集体猪场。 去乡镇,无论是开会还是办事,第一件事情就是直接将县委小吉普开到猪场去,先视察那里。 当时的蜀川省是全国第一粮食大省,生猪大省,而夹川,又被幺舅搞成了蜀川排名第一的生猪大县! 三中全会以后,全国曾经有一百八十多个县派出代表团,来夹川考察生猪养殖业,当时老爸也在县财委,接待过不少。 后来每每说起这事儿,老爸都说这些代表团,是为了吃一口猪肉来的。 那个时候,只有夹川县招待所,办得起豪横的肉席! 但是幺舅也有他的毛病,就是工作作风比较粗暴,独断专横,骂人厉害。 计划生育政策出来的时候,老妈已经怀孕了几个月,其实从政策上讲,是可以生下来的。 幺舅觉得这样会被人戳脊梁骨,于是给老妈老爸做工作,让他们带这个头。 最终这孩子到底是没有留下,而大姑痛恨幺舅原因,就在这里。 这老东西想要断我老周家的根啊,从此怨念深重。 即便现在幺舅已经是蛮州市的副职高官,但在大姑嘴里,依旧是“那个老背霉”! 周至现在在大姑的主场,也只好顺毛捋,一起声讨幺舅:“那是,大干部不都这样?家里沾不到光不说,还要受他连累的多!” 说完赶紧转移话题:“不说他了,家里最近是做了榨菜?怎么一股榨菜味儿。” “传家宝鼻子真灵,才帮你刘姨做了七八十斤。” 大姑做小菜的手艺可以说是夹川一绝,反正自打大姑走后,周至就再没有吃到过那么好吃的小菜。 这些小菜,主要就是夹川人饭桌上佐食的东西——糖蒜、藠头、洗澡泡菜、盐白菜、水豆豉、红豆腐、榨菜酸菜…… 这个小院里,只要大姑的泡菜坛子起开,那是满院飘香。 到后来院里人家都懒得自己做了,丢不过那人。 干脆,都请周六嬢帮忙搞定得了! 看大姑在周围人里边的称呼就知道,老周家以前人丁,是多么的艰难。 爷娘加崽整八个,到头来就剩大姑和老爸。 “其实以大姑你这手艺,可以考虑收费的。” “那怎么行?让人笑话。” “大姑,有没有考虑过开个小摊子?就卖卖糖蒜红豆腐啥的。”周至继续诱导:“我看张家沟市场里那些摊子,没一个能跟您这味道比,可钱也不少挣!” “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去和老爸说。” “不要不要。”大姑连连摆手:“我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 现在大姑在新华书店门口负责收发,顺便卖卖报纸,其实就是看门的,不在编制,收入菲薄。 但在大姑心里,那是正经有面子的工作。 还对小工商业主有歧视,说人家“负贩走食”。 第一次听到这词周至还去请教过四表舅,四表舅解释了前俩字,说所谓“负贩佣工,以谋朝夕之赢者”,是形容的城市小工商业者。 后面俩字却是生造出来的,说得是奔走谋生,食不归家。还问周至这话是谁说的。 周至心里头就感觉好笑,祖上那是卖汤圆担担面饿死的,小时候周至还问过老爸这个问题,没吃的可以吃家里汤圆跟担担面啊,怎么就给饿死了呢? 说起来,老周家才是标准的“负贩走食”! 不过好笑的同时,也暗暗心惊和心疼大姑深藏不露的文化水平,周家祖上,可不像是能造出这等词儿的人家啊! 老辈人的思想根深蒂固,周至也改变不了,只好又闲聊几句,便即告辞。 回到家中,老爸正在看“县新闻联播”,里边传出播音员的声音。 “今日,市天然气公司领导某某,某某,前来夹川县天然气公司视察。书记华玉良陪同,并作出重要指示,要求春节期间,天然气公司一定要居民生活用气,让全县居民,欢度一个安定祥和的春节……” 二十一寸的熊猫彩电里边,华玉良和市电力公司领导的后面,还跟着一位容貌俏丽,装扮入时,神采风貌不同于众人的俏丽女士。 那是县天然气公司的经理——张芳玉。 周至瞥了一眼电视:“爸,妈,明天我想去一趟蛮州。” “和尚不是要来家里?”老妈手上走着毛线棒针,眼睛看着电视:“客人来了,主人跑了,丢人家一个人在家里?” “就一两天。”周至说道:“和尚回家哪次不要搞一铺排?三两天也来不了。” “你还有伤口。” “这不是给幺舅的拐杖做好了吗?”周至笑道:“我想节前给他送去。” “找人捎去不就得了?”老妈说道,然后威胁周至:“还有,下次干这事儿先跟家里说一声,不然你仔细皮肉。” “大不了压岁钱里扣。”周至赶紧说道,老爸面善心黑,下午的话风里边,可是藏着要借此事拿下自己全部压岁钱的意思,得趁此机会给自己争取一下。 “这可是你说的。”老妈对自己的威胁产生效果,感到很满意。 周至就见老爸在边上偷偷叹了口气。 “那是,我辛辛苦苦搞出来的东西,面子给你们用了不划算。”周至笑道:“所以我要亲自去送。” 老爸盯着电视开口:“你幺舅在夹川工作的时候,在乡里很多时候都是靠步行,膝盖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 “不过他还没退休,你送他拐杖,他可能也不会用来帮助走路,揍你差不多。” “再过几年做调研员发挥余热的时候,总就能用了嘛。”周至不以为意:“这叫未雨绸缪。” 老妈转头,正好见到电视里张芳玉巧笑盈盈的样子,便对老爸的目不转睛有些不满,拿手里棒针戳了他一下。 老爸转头看着老妈,一头雾水,感觉这娘们莫名其妙。 老妈却自在地走着针线,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正好,顺便把账本给你小六姐送去。” 第十一章 小六姐 小六姐是楼下余大爷家的小女儿,于大爷家里老三继承衣钵,顶替老爷子进了系统,后来公司分家,去了烟草那头。 小六姐从卫校出来找不到工作,干脆开了个小烟草摊子,后来借着哥哥业务股长的风,也悄悄做起了小批发,成了万元户。 小六姐比周至大八岁,前世可非常喜欢周至,但是到了后来,两人关系却很淡薄,几乎没有了联系。 那是因为小六姐去了卫校回来,烫起了卷发大波浪,穿上了丝袜高跟鞋,化上了妆,描了眉毛和睫毛,在那个时候周至的心里,小时候和自己滚一张床的小姐姐,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妖精。 当时两人在楼下见到,周至见到小六姐那样子就要跑,小六姐刚见到周至的时候非常惊喜,结果却拉都拉不住。 那一回估计让小六姐伤心了,后来再没和周至见过面。 其实两家就楼上楼下,小六姐后来没和周至见过面,也很能说明问题,那就是小六姐自那次之后,也在躲着自己。 家里应酬多,老妈环监站工作轻省,他知道老妈这为了给家里增加收入,到后来为了供自己读大学,一直在别人做账打零工。 当时这拐杖是老妈托人捎去蛮州的,家中没有这场谈话,周至竟然直到重生后的今天,才知道老妈原来在给小六姐的香烟铺子做账! 想到这里不禁痛骂自己,周至啊周至,你特么前世是多不懂事啊?! 老妈看了周至一眼,似乎之前也憋着小心,直到见周至面色没啥变化,才继续说道:“你小六姐其实很关心你的,你俩小时候感情那么好,怎么大了还生分了?小六说你这几年都不搭理她。” “得,有了妈这最高指示,那我这回去,就跟小六姐认真诚恳地道歉。”周至跟老妈发誓保证:“主要是那回小六姐那打扮,真吓到我了。” “小六那回那打扮,真是比电视里港台明星都好看。”老妈就不觉露出笑,还有一些骄傲:“满宿舍楼里有一个算一个,连川戏团的大青衣都吓着了,何况你这小青勾娃子!” 糖酒公司宿舍楼几个姿色犹存的中年妇女,既是手帕交,同时又在暗自别苗头。 老妈只要逮到机会,就要酸人家关婷婷老妈两句。 回到自己房间,周至取出拐杖,又在书柜抽屉里取出来一个小橡胶头。 橡胶头是请自来水厂的表哥何大勇用废轮胎厚实的那个部分做的,中间有个小洞,将它插到拐杖白铜底尖上固定住,能够防滑。 拐杖这才算是正式完工。 次日一早,周至就给老妈安排得明明白白,搭粮食局给市政府送年礼的车,去了蛮州。 蛮州市委大院里头,有好几套大平房,房子里铺着松木的地板,刷着绿漆,让周至叹气明珠投暗。 好好一套实木地板,给绿漆搞得不伦不类。 幺舅是个大方脸,平日里常常给一套淡灰色的中山服衬托得无比威严。 不过周至从来不怕他,在幺舅这里,只要小辈学习好,爱看书,那就能得到特殊对待,甚至可以为所欲为。 周至从小就能出入幺舅的书房,连幺舅妈都不行,可他就行。 这待遇是幺舅特批的,有一回到家里看望外婆,得知小周至把家里的书都读完了,于是考了小周至几篇《毛选》里头的内容,最后拿大手摸着小周至的脑袋:“还有这能耐呐?幺舅那里还有一屋子,想不想去看?” 小周至当然点头如捣蒜,不过凭良心讲,当时真不是馋幺舅那一屋子的书。 因为那些书里边,除了一套老版的《夹川县志》有看头,别的多是党务行政类的书籍,没什么兴趣。 之所以答应,主要是馋幺舅妈那一手烧鳝鱼泥鳅的手艺。 烧鳝鱼泥鳅得用大油,夹川当时没几家能够有做这道菜的豪横。 幺舅妈是中医,幺舅调到市里后,幺舅妈也跟着调到了市医院,现在也近退休,不怎么干事儿了。 虽然是周末,幺舅也如常的不在,幺舅妈见到周至又惊又喜:“小周至!你怎么来了?” “答应过舅妈的,要给幺舅做根好拐杖。”周至将布袋子送过去:“这东西,我敢说整个蛮州,五县一市里独一份。” 光那个布袋子上的书法就让幺舅妈感觉不一般,上头有周至补上的十四字行草——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待到解开袋子取出竹杖,舅妈真惊着了:“当真漂亮!” 将拐杖组合好放在桌上,周至还颇有些心疼:“这东西给幺舅用怕是明珠暗投了,他压根都不懂这个,只知道箩筐扁担。” “打你个坏小子!”幺舅妈上手就给周至后脑勺轻轻一巴掌,嗔道:“跟你四舅学的口风!他就是个酸不溜丢,整这些你俩倒投缘,压根不用教!” 说完笑道:“想舅妈的烧鳝鱼没?好久没来了,今天舅妈给你做!” “我是想幺舅和舅妈了。”周至笑道:“真没想鳝鱼和泥鳅,再说刚刚动了个小手术,医生说不能吃大鱼大肉。” “怎么回事儿?”幺舅妈这才大吃一惊。 “小手术,阑尾炎。” “那你还跑蛮州来?!”幺舅妈听完周至讲述了过程,就忍不住抱怨:“拐杖叫人捎带上来不就是了?” “那不行,这杖子功夫花得大了,我妈还想要以此为由扣我的压岁钱,这表现可不能让他们挣。”周至顺带告了家里边一状:“再说我还带着任务呢,要去给人送账本。” 幺舅妈听着就乐:“真是没大没小,要我说,小孩的压岁钱就该给父母掌握才行。” “你表哥从小就这样,到你这儿这还告上状了!” 周至又跟幺舅妈讲了些最近家里来的亲戚,和听到他们聊天说的那些情况,最后说道:“真不敢多待了,中午要把账本交人家手里,老妈交代了的。” “那行吧。”幺舅妈将周至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强留:“那你办完事情就回来,明天找个车让你搭回去。” “不用了,我跟着县粮食局的车回去就行。” “那不行,卡车颠簸,何况你身上还有伤口。”幺舅妈直接给一口否掉:“放心,不用管你幺舅,这点小事舅妈还安排得了。” “对了你说那小六姐在市里哪里?我让车送你过去。” 小六姐的店铺在沱江边的蛮州老商业区边上,那里依托著名的老窖酒厂销售中心和市内办公楼为核心,形成了一个糖业烟酒小商业市场。 跟送他过来的司机道了声谢,周至慢慢朝着老妈说的那个叫“小鹿烟草商店”的铺子走去。 夹川话里边“六”,“陆”,“鹿”是同音字,小六姐排行老六,余老爷子偷懒,给小六姐取名就叫余小陆。 小六姐也偷懒,给自己的铺子取名就叫“小鹿”。 小鹿烟草商店两边,一边是糖果铺子,一边是蛮州最多的酒铺子,两边都占了人行道,用木门板摆出了摊位。 糖果铺子的门板上摆放着各色纸箱子,里边都是各种散装糖果;酒类铺子的门板上,摆放着瓶装的各种商品酒。 就小鹿烟草商店的东西没有往外摆,却都在铺子里边的柜台里。 一名在这个时代里完全能够称得上时尚娇美的大美人儿,在当时还非常时髦的玻璃柜台里边,用涂着蔻丹指甲的小手,翻阅着身前的一个硬纸壳本子,生生将自己,在这熙来攘往的小商品市场里,坐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老板,翡翠多少钱一包?”周至走了进去,大啦啦地问道。 翡翠、碧鸡、还有经济,都是那个时候最便宜的香烟。 “两毛,烟上放着纸条,上面就是价格。”大美人头也不抬。 “那塔山和阿诗玛呢?” “五块。”大美人语气有些不好了。 问完翡翠接着问塔山,这就压根不是来正经买烟的。 “那玉溪呢?” “……”小六姐压根不搭理了。 周至却将脸越凑越近,声音也越来越轻佻:“美女,中华有没有?” 这就是纯找事儿,到八八年中华的产量一年也不过一万箱,还要供应全国,市面上几乎就见不到。 大美人终于生气了,将手里的圆珠笔往账本上一拍抬起头来:“耍流氓?告诉你找错了地方!” 小鹅蛋脸哪怕皱着眉,都是那么好看。 周至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她,小六姐脸上厌恶的表情却立即变成了惊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肘……周至!你怎么来了?!” 现在夹川到蛮州只有石子土公路,大车颠颠儿的得一个半钟头,过来一趟也不容易。 “小六姐还是叫我肘子吧。”周至掏出包里的账本:“放假了来给老妈送账本,顺便来看看你。” “快进来快进来。”小六姐从柜台里的皮凳子里起身,推开一个柜台,露出空隙,抓着周至的手往里拉:“快进来坐!你吃饭了没有?” “不用吃饭。才动了手术,医生说现在只能吃流质。” “是吗我看看!”小六姐说着就要动手:“那幺嬢还让你一个人来?!” “别别别……”周至赶紧阻拦:“这光天化日的,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别别……哎哟伤口疼……” 听到最后一句,小六姐这才住了手,抬头看着周至,娇俏的脸蛋红红的,看着周至咬着银牙啐道:“呸!小时候尿床都是我给你换的裤子,现在还难为情上了!” 你那是换裤子吗你?!你那是毁我名声! 第十二章 吵架 小时候老爸经常出差,老妈单位有时候晚上也要学习,每到这种时候,就会将小周至交给小六姐照顾。 有一次周至还尿了小六姐的床,等到老妈回家,发现小六姐已经用自己的衣裙,将周至打扮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这事儿成了老周家的名回忆,自从那以后,老妈就喜欢嘀咕,男孩子有什么好,当年要是生个女儿,还不比楼上关婷婷漂亮…… 周至赶紧讨饶:“哎哟我的姐,你可就别再说这一篇了,你再说那我就走了啊……” “敢!”小六姐扶着周至坐下,又给自己拉了个凳子过来,肩膀靠肩膀地挨着周至,喜滋滋地道:“叫你还敢欺负我!” “我哪有欺负你了?” “还敢说没有?”小六姐说着眼眶就有些发红:“你好几年不搭理我,还不是欺负?!” 周至见状不妙:“等下!你还不是一样欺负我来着?” “我?”小六姐讶然:“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呃这个……在梦里头。” “嗯?” “自打那次见过你……”周至内心挣扎了好久,还是吞吞吐吐地坦白:“那次……见过你……好几次梦到你那个样子,在梦里头……欺负我……” 小六姐一脸懵逼,然后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眼波流转,不由得低头吃吃地偷笑了起来。 周至来前都已经想好了,这一回过来,实话实说,认打认罚。 可现在这气氛……这也太尴尬了! 暗自后悔就不该提这茬,赶紧从书包里摸出来一瓶香水:“这个是老爸托人从香港带回来的,我想我妈也用不着,就给小六姐带来了。” 小六姐接过香水,打开闻了闻,刚说了一声:“谢谢……” 突然却又想起了什么,翻脸就一把揪住周至的耳朵:“好啊!还知道哄女孩子开心了!说,是不是早恋了?!” 喂!不是该担心我偷了老妈的宝贝,回去会挨揍吗?! 措辞都想好了你不按套路出牌?! “没有没有姐你放手……”周至歪着脑袋狼狈至极:“这不是小六姐喜欢这些,夹川也找不到适合姐的礼物吗?!” “算你还有点良心!”小六姐白了周至一眼,终于放了手,却又一下子挽住周至的胳膊,将身子贴在他身上,还故意摇了摇:“肘子跟姐说实话,是不是真有了女朋友?是不是你同学?要不要我去学校叫你出来,我们这样走一圈,给你挣挣面子?” “姐你这是要干嘛?”周至不住挣扎,企图摆脱这难以消受的温香软玉:“跟你说了不是那样的……” 小六姐抱着周至不松手,还凑上周至的耳朵,柔柔的气息吹得周至耳朵好痒:“姐跟你说啊,女孩子被追的时候,就喜欢端着!可要是出现竞争对手啊,那就该她们急了……” 这小六姐!在卫校几年都学了啥?! 周至被耳朵的痒痒和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气弄得面红耳赤:“没有的事情!” “哈哈哈哈……”小六姐终于丢开了周至,笑得前仰后合:“嗯,应该是没有,不然不该这么不禁逗……” 周至目瞪口呆,这狐狸精在自己面前,又重新变成了以前古灵精怪的老样子,就是喜欢调戏自己! “不对!”小六姐突然又揪住周至耳朵,这回却是抓住了两个,强行将周至的脸扭到对着自己。 “又怎么了姐?!” 小六姐左手继续抓着周至耳朵,不让他扭脸,右手食指却摸上了周至鼻子下头人中两侧:“哼!我就说不对,这还剔了胡子!老实交代,为了谁?!” 高中生的嘴唇上已经开始长出细细的绒毛,但是这年代谁都不会去剔除它,这让高中生有时候看着比刚参加工作的小年轻还老气。 周至只好赧笑:“这不要上来见你吗,还特意收拾了一下……” 小六姐笑得都不行了,用手反撑着小肚子:“哎哟就你这还叫收拾……小屁孩一个还装什么大人,当年……” “你答应过我!不再说这事儿的!”周至有些怒了。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小六姐也怕周至真生气,笑道:“一会儿跟我去商场,姐给你选一身!” “不要。”周至摇头:“中学生,学习为重。” “呵!”小六姐一脸不屑地看着周至,讽刺道:“榜样架子又端起来了啊小老头!” 说完又贼嘻嘻将脑袋凑过来,满脸好奇地问道:“肘子,问你个事情呗?” “什么事情?” “你梦到我的时候,也是现在这样正经?” 周至不由得大窘,顿时满脸涨得通红。 “咯咯咯咯……”小六姐又成功地逗弄了周至一次,不由得捧着肚子再次娇笑起来,这次却是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老子就不该承认那破事儿,狐狸精你没完了是吧?! 姐弟俩笑闹了好一阵才收敛,转而说起幼年的那些事情,都感觉既温馨又甜蜜。 小六姐喜欢时尚,本身也非常有时尚感,能够在最有限的条件下,将自己打扮得很漂亮。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在那个时代里,尤其是小县城里,却不免有些离经叛道。 比如现在的小六姐,下身就是一条紧身的牛仔裤,上身里面是一件贴身的羊毛绒衣,外边穿着宽松的棒针毛衣,脚上蹬着尖头细跟的黑色高跟鞋。 哪怕是冬天,穿的都是透明的玻璃丝袜,牛仔裤的裤脚挽起了一点,但绝不露出丝袜的袜边。 蛮州冬日的温度,在女孩子爱美之心面前,都得退避三舍。 这一身搭配,即便放到二十年后,其实都不过时。 不过那时候的女孩子更夸张,连丝袜都免了。 在周至的记忆里,“男友的牛仔裤”这个晚于这时代几十年的时尚概念,小六姐现在就在玩了。 终于逮到机会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小六姐一回,周至也不得不感慨:“小六姐,你是真漂亮。” 小六姐开心地翘着二郎腿,抬脚用高跟鞋轻轻踢了周至一下,表情已经出卖了内心的骄傲和得意,却撇了撇嘴,还白了周至一眼表示不屑:“小屁孩,懂个屁。” 就在姐弟俩瞎聊天的时候,铺子外面突然来了一辆枣红色的桑塔纳普通型,直接停在边上两个糖酒摊子之间,将香烟铺子的通道给堵了。 这车在后世普通,但是现在可也少见。 从车上下来了几个年轻人,一看就是混混儿的那种。 几个年轻人站到了车旁,其中最后下来的是一名穿黑夹克的,靠在前门那里,盯着店里的周至,神色不善。 车内似乎还有人,那黑夹克和车里人嘀咕了几句,然后朝店内走来,伸出拳头在玻璃柜台上敲了敲,对着周至一抬下巴:“小子,出来。” “刘二我给你脸了是吧?!”小六姐就跟一炸毛的小母猫一样:“有什么话,让那人自己滚进来跟我说!” 黑夹克一脸的冷酷顿时变成了尴尬:“嫂子……” “谁你嫂子?”小六姐一脸的倔强:“再说这个,我这铺子,以后你刘二也别来!” “别!”黑夹克赶紧打住,脸上有些无奈:“朱哥他……” 见小六姐又开始瞪眼,黑夹克无奈改口:“那人……说……今天叫这小子全须全尾出了蛮州城,以后就没法混了。” “见我都不敢,还装什么老大?”小六姐冷冷地看着这叫刘二的黑夹克:“你说他怎么就这么丢人呢?!” “那我……带句话?”黑夹克小心翼翼地瞅着小六姐:“就说嫂……你要见他?” 小六姐没有说话,俏丽的红唇泯得紧紧的。 “小鹿姐你别说话!”那个刘二似乎生怕小六姐张口拒绝,转头朝外头跑,到车前兴奋地交代了几句,车前门立刻就打开了。 下来的又是一个的年轻人,不过一身西服。 这个时候穿西装的人已经不少,但是这位的西装却是罕见的修身款式,还是一身黑。 而且是全套的马甲领带皮带皮鞋那种,一看都应该是高级货,和现在好些宽西服里边套毛衣,涨得鼓鼓那种,看着精气神就不一样。 脸型比较瘦削,除了颇为英俊外,还显着几分刚毅。 年轻人皱着眉头走了进来,边走边嚷嚷:“余小陆你又在闹哪样?!要跟我闹掰,也特么不用找个小白脸来恶心老子吧!” 看着人五人六的,结果一开口就暴露了气质。 周至就有些明白,这货身上那一套,多半也是小六姐给他整出来的。 小六姐见到来人,神色冰冷,突然一把挽住周至,还将脑袋朝周至那边一歪:“你谁呀你!不认识!说好了一拍两散,老娘现在就算嫁猪嫁狗,那也嫁一个乐意,关你屁事儿!” 诶?!小六姐你这吵架就好好吵架,怎么还捎带骂弟弟呢?! “小六你别闹了好不好?”西服英俊男一下子变得低三下气:“上次是我没压住脾气,我道歉,我……” 一眼又看到小六姐挽在周至胳膊上的小手,顿时怒不可遏:“小子,哪条道上的?毛都没长齐敢学泡妞?给老子滚出来!” 第十三章 豪宅 周至忍不住好笑,这位刚刚道歉几乎就是出于本能,现在才后知后觉地耍横,可见平时小六姐调教得不错。 “猪大肠!说了一拍两散恩断义绝!你还有脸管老娘?!”小六姐突然爆发,比那位的气焰还嚣张。 不过眼圈却是红了。 “别别别……”周至赶紧从皮凳子上站了起来,沉下了脸:“小六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死肘子你哪边的?!” 周至见小六姐珠泪盈盈,紧咬着下唇,真是心疼得不行:“呃……姐你冷静一下……我意思是说……这种话说出来那就真伤人了……除非……真不想在一起了……” 小六姐的眼泪终于下来了,扭头看向一边,伸手抹去了眼泪,但到底没有再说话。 周至这才转过身来,对那年轻人伸出手:“我知道你,朱哥是吧?余三哥的铁哥们,常听小六姐说起你的。” 伸手主动握住那还在懵逼的年轻人的手:“或者该叫……姐夫?” “死肘子你胡说八道!”小六姐在身后直接给了周至屁股一脚,尖叫道:“我什么时候跟你提过他!” “啊你是肘子!周至!小鹿楼上的邻居弟弟,对不对?!”那年轻人恍然大悟,待到周至笑着点头确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哎呀你可差点把老子吓死了,我还真以为……嗨!” 说完拉开领带解开衬衣领子:“大冬天的给老子整这一身汗!” 这个年轻人叫朱大璋,蛮州市烟草公司经理的儿子,不过小六姐从来都叫他“猪大肠”。 说起来自己肘子这无良外号,也是小六姐先叫出来的,看来自己喜欢乱取外号的毛病,根子原来在这儿。 别看朱大璋现在这副屌样,再过二十年,人家却成蛮州市的烟酒大亨,排得上号的大富豪,名烟名酒铺子开遍全国那种。 小六姐最后到底还是嫁给了他,两口子一同创业,后来成了蛮州第一批住上别墅的人。 但是现在,两人的感情正面临着最残酷的危机和考验。 周至继续保持微笑,不动声色悄悄递上一道送命题:“哦?原来在大璋哥心里,小六姐就是这样的人?” “啊?”朱大璋顿时瞠目结舌,只听小鹿说过她有个古灵精怪的邻居弟弟,刚刚还说好叫姐夫来着,这特么一转眼就想要姐夫的命啊! 却见周至转了转眼珠子:“要不就是关心则乱,一听见风声,就赶紧跑来了?” “啊……啊对!”朱大璋顿时如释重负:“对对对,就是那个……关心则乱!” “我是真听说过朱哥的。”周至说道:“我还知道朱哥年轻有为,才买了江边的大房子,是吧?” 这事儿是真的,不过周至却不是听小六姐说得,却是听余三哥说的。 余三哥告诉周至的意思,却又是想周至跟老妈老爸说一嘴,敲敲楼下余老头的边鼓。 老爸当时在糖酒烟草系统里声望还不错,也善于做思想工作。 不过在前世周至的心里,朱大璋就是个流氓头子,没有一点配得上小六姐。 自己虽然刻意不搭理小六姐,但那只是中二少年对梦中女神,深深隐藏自己内心里的阴暗卑劣,不好意思见人家罢了,怎么可能帮这个忙。 倒是现在跟小六姐说开之后,小六姐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好笑,两人的关系一下子恢复到以前的样子,甚至比以前还要更加亲密。 前世后续的听闻,证明了自己对他人的偏见,面前这个现在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朱大璋,确确实实是小六姐的良配。 “你们这还聊上了?!”那边小六姐却更加生气:“肘子你放手,让他滚!” 周至赶紧放开和朱大璋握着的手,无奈朱大璋却不放,还摇了两下,暗示周至,小老弟,赶紧帮帮忙。 “小六姐,你们那大房子我还没去看过呢,不带我去开开眼?”周至丢不开手,只好让朱大璋握着,扭头问小六姐。 “狗窝一样,每次回去还得老娘收拾一大摊子!”现在的小六姐就像个杀疯了的小野猫:“狗屁看头!” 说着恨恨地看着周至,眼泪又下来了,恨恨地道:“周至!你是不是也要跟他一起欺负我?” 周至已经对拉自己手那位的木讷程度感到无语了,转身从那位西服胸袋里抽出装气质用的手绢,塞到他的手里,悄悄撇了撇嘴让他送过去,这才转身对小六姐赧笑:“别呀小六姐,我这么辛苦上来看你一回,你忍心叫我露宿街头?” 说完干脆撩起衣服,露出小腹侧面的白色纱布补丁:“看这里,你忍心?你真就忍心?还有你鼻涕泡快要出来了……” 小六姐噗嗤一下没绷住,那一抹娇艳的笑容,就如同春雨中绽放的花朵,接着又咬上银牙:“惫懒货!从小就不是好东西!” 到底还是形象重要,终于伸手,一把抢过了朱大璋趁机递上的手绢。 这就算勉强同意重归于好了。 只有朱大璋依旧在那里傻站着,还是涎皮挂脸的憨像,同时还有一丝不可思议。 这什么破弟弟,才三言两语,小鹿这里就阴转晴了? 周至却感到很无奈,只好转头接着助攻:“朱哥,你这次就是来接我们的?” “啊?啊对对对……”朱大璋总算是醒悟了过来:“小鹿,你看弟弟来一回不容易,我们是不是……那个……” 说完一拍胸脯:“咱们老窖宾馆,包一桌!” 这尼玛……这情商都能做大亨?!周至不禁想要开口骂人了都! 小六姐表情还是淡淡,不过却偷偷送上了楼梯:“肘子才动了手术,医生都说了只能吃流食。” “那回家!”朱大璋总算开窍了,满脸的喜不自胜:“我们回家!” 接着对着外面咋咋乎乎地大喊:“刘二,刘二!” 黑夹克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朱哥。” “你们这儿看着!”朱大璋在兄弟装面子:“这是小鹿她兄弟,大老远上来看望我们的,现在我们要回家,你们一会儿把铺子门关好!” “那行。” 朱大璋终于松开了周至的手,从兜里翻出五十块钱:“叫兄弟们去吃一顿,今天我就不去了,要好好陪小鹿的兄弟喝……呃……” 收到到小六姐飞过来冷飕飕的眼神,朱大璋及时改口:“喝稀饭!” 刘二:“……?” 很快,桑塔纳就在一栋七层的大楼下面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即便是蛮州的大楼,也没有什么车库,车都是停在楼下封闭的内院里。 小六姐扶着周至沿着还算宽敞的楼梯上到二楼,朱大璋先一步打开了房门。 看着在这个时代里算是相当精致超前的套间,周至不禁吹了口口哨:“小六姐,这样的房子你都叫做狗窝,那我家该算啥?” 小六姐给周至拎出一双毛线拖鞋,一看就是手工产品:“肘子你穿这个。” 周至换了拖鞋,开始欣赏起这套房子来。 房子只有一百来个平方,在后世并不算大,然而放到现在已经相当厉害了。 地上是小地砖,真皮沙发,沙发前边是一个玻璃茶几,茶几底下,还有如今非常罕见的地毯。 沙发后面的墙上,是一张黑白照片,小六姐穿着打着黑蝴蝶结的圆领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短裙,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大腿,背着手斜倚在一棵花树之下,对着镜头巧笑嫣然。 而天花板上,同样有现在罕见的东西——玻璃吊灯。 客厅和饭厅之间,做了个小隔断,上面摆着些磁盘,瓷瓶一类的东西,下边是茶色玻璃的柜子,里边塞满了烟酒。 客厅中间摆放着一台电视,彩色的,却竟然不是如今常见东芝松下,而是德国的一个牌子——根德。 电视屏幕和常见的凸面不同,相当平,因此这是二十五寸,不是传统二十四寸。 电视机是放在一个柜子上的,柜子下面还有一台能够播放磁带的录像机。 录像机的边上,有一台黑胶唱机,连着功放,音响。 但是这些周至一点都不羡慕,最让人羡慕的,是客厅对面的整整一面墙,全是绿色木头窗格的玻璃窗,活页折叠门的设计,可以推到客厅的两侧折叠起来,打开后迎面就是一个超级大的阳台。 说是阳台,其实就是一个花园,面积比房子面积还大,足有一百五十个平方。 花园下面其实就是楼下的门面,走到花园的栏杆边上,就能够看到美丽的江景。 沱江的水在冬日里清澈而流缓,两岸除了夏日水线上郁郁葱葱的竹林,现在还露出大片大片的江滩。 江滩上是倒映着白云的大大小小的水潭,水潭边上是一丛丛的蒹葭芦苇。 视野右侧的江面上,还横跨着一座大桥,桥的另一面,是一片巨大的桂圆林。 大桥的对面的高地上,是老窖酒厂的老厂房。 这里能够看到的景色非常优美,大阳台周围是一圈花坛,种着各种各样的鲜花。 阳台中间还有一个大伞,伞下是一张小桌和一圈藤椅。 周至转头看了看,客厅窗户的上方,还修建了开阔的屋檐,防止蛮州夏日里经常出现的暴雨。 能够看得出来,主人为了这个家付出了不小的心思,而从各种布置的细腻之处更能看出,这家里,女主人的意见占了绝对比重。 第十四章 朱大璋 正坐在藤椅上欣赏着美丽的江景,朱大璋已经换了一条运动裤出来,上身是和小六姐差不多款式的宽松毛衣,让周至想起那个时候还不存在的一个词汇——情侣装。 不用说还是小六姐的心思和手艺了。 朱大璋来到周至的身边坐下,摸出一包中华:“肘子,抽烟不?” “不会谢谢。”周至说道 “我不喜欢穿刚刚那一身,那都是给你姐拘的。”朱大璋说完自己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我还是喜欢穿现在这样,简单舒服。” “朱哥,你这里可真不错。家里布置都挺超前啊,尤其是那套电子管音响。” “诶?你怎么不提电视机?” 周至感到好笑,虽然那台电视如今要一万多,绝不是一般家庭负担得起的,但是很快就会被超平和纯平取代,尺寸也会逐渐放大到三十四寸。 接下来就该进入投屏时代了,也就是说,那台电视在这家里,最多两年寿命。 而音响就不一样了,电子管功放的技术相当成熟,现在好的音响,往后不但不会贬值,甚至还会升值。 微微一笑:“当然电视也挺好。” “识货!好多人进门就夸电视,夸音响的你还是头一个!”朱大璋像是被挠着了痒痒:“喜欢这里以后就常来玩,反正没少听你姐说起过你。” “虽然第一次见,但是我觉得咱俩投缘!” “朱哥是不是当过兵?”周至问道。 “那是,不是哥哥瞎吹,侦察兵!你怎么看出来的?” 侦察兵就好比后世的特种兵,身手都是了得的。 “气质,我有个同学是军人家庭出身,朱哥身上也有那样的气质。”周至说完又补充道:“不过现在这身看着柔和了许多。要是见面就穿这样,那我也看不出来。” “小鹿说你鬼精鬼灵的。”朱大璋笑了:“看来真没错,你这是在挖苦哥哥之前的表现!那我给你说声对不起了。” 说完又得意起来:“无论哪个男人,能找到小鹿这样的媳妇,都得跟哥哥那样!肘子你说是不是?” “那真是,不过我可没有怪朱哥的意思,替小鹿姐高兴还来不及呢。”周至似笑非笑地看着朱大璋:“不过朱哥别光说啊,你条件这么好,连私车都有,那为啥还把小六姐拖着,是没打算结婚吗?” 朱大璋脸上露出苦笑,向客厅那头看了一眼,才转头低声道:“老子巴不得明天就把你姐娶过来,可是……这特么老丈人那关过不去呀!” “余老爷子?你跟余三哥不是铁哥们吗?那老爷子也应该了解你啊……” “嗨!肘子你说对了,余老爷子的确了解我,可特么坏就坏在这了解两个字上头。” “什么意思?” “也怪我,小时候学习不好,还喜欢打架,市里边也算……”说完朱大璋又朝客厅看了一眼:“反正后来你余三哥来蛮州走读,是跟着我混的。” “哦……”周至有些明白了:“余三哥初中本来学习算可以的,后来来了市里读重点,却连个大专都没捞着,最后靠顶替进的烟草系统,原来是朱哥那时候带携的啊……” “瞎说!”朱大璋不服气:“你当他是什么好东西?!老子还要说他拖累我了呢!” “我听说余三哥还因为啥事儿斗殴,被拘留过。” “不就因为小鹿!有次在迪厅玩,几个不长眼的调戏小鹿,余三干不过人家,老子提着酒瓶,上去就给一家伙开了瓢!” “所以那次过后,小六姐就喜欢上你了?” “没有的事儿,后来我就被家里送部队去了。” 说着说着朱大璋就露出一脸的猪相:“部队里训练苦,可真特么怪了,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会冒出一个小姑娘。” “我就狠了命的练,可特么不管怎么累怎么苦,连标兵都混上了还是没用!除非累到闭眼就着,不然这小姑娘的影子,就在我眼前晃呀晃,晃呀晃……” “实在是憋不住了,我就给她写信,还附带了一张我在部队里边的照片,我跟你说那时候我可精神了!要余三转交给她。” “余三也算仗义……啊呸!他狗日的把这么漂亮的妹妹瞒了这么久,防兄弟们跟防贼一样,真特么不是个东西!不然老子也不会单这么久!” “哈哈哈……”周至不由得笑了:“这话我记住了,三哥今天过来不?到时候转达。” “他去云南跑业务去了,你这回可见不着。”朱大璋有恃无恐。 “总之就是余三哥牵线搭桥,这事儿就成了呗?” “哪有这么容易,你小鹿姐多招人喜欢你想都想得到,情书那都是论捆的……总之后来排除艰险克服万难,我们总算是好上了,写了几年信。” 呃朱大哥你现在这副得意的表情,你知道凡尔赛吗? “谁知道等我转业回来,老丈人知道后,死活不同意。” “为啥?” “第一印象太差了呗,当年你余三哥被拘留,是我作的伴。” “为了瞒着老爷子,我们都没敢说事情是你小六姐去迪厅惹祸的事儿。只说是我打架斗殴,你余三哥跟着瞎参和。” 也是,不然以余老爷子那性子,小六姐那次会很惨。 这么说起来,这个朱大璋其实挺仗义的。 “第二点就是,余老爷子看不上我,还因为我没工作。” “你没工作?” “本来有工作,家里老爷子安排的烟草公司办公室。是我不耐烦坐那儿天天看报纸喝茶,跟个老头一样,也不想被人家戳脊梁骨,后来给辞了。” “那这个房子,还有你那车……” “房子是你小六姐的,铺子是我找的地方,老爷子那边拿条子批货也不是事儿。加上我朋友多,特么还个个都是烟鬼,好些朋友单位接待什么的,都在小鹿铺子上拿货,你小六姐啊,这些年可没少挣。” 周至更是对朱大璋刮目相看,铺子是这娃找的,货源是这娃找的,买家是这娃的关系,可是话里话外,那摊子和这房子,朱大璋愣没说是自己的,都说是小六姐自己挣的。 这个年代的男人,说胸襟也不是没有,但是那多是对事业,对外人。 对家里女人还能到这份儿的,那可是少之又少。 也无怪这家伙最后能成功,果然是过人之人,必有其过人之处。 “至于那车其实也是一个朋友的,他这几天手头紧,就找我借了点,我就找了小鹿。” 嗯,看来这家里,还是小鹿姐捏着钱袋子。 “小鹿说那就让他把车留下给我们开几天,啥时候能还钱了,啥时候把车拿回去。” “这样啊,那朱伯伯和阿姨那边……他们的意见呢?” “别提了……”朱大璋说着就直摇着头。 “怎么了?伯父伯母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不是,我爸妈那边,跟老丈人那里颠倒了一个个!” “这次跟小鹿吵架,我妈气得几天不跟我说话,昨天倒是说了,一开口就是要不把儿媳妇哄回来,我这个儿子,她也不要了!” “就当喂了二十几年的狗,给人闹药吃了!” “哈哈哈哈……”周至再也忍不住,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拍着藤椅,大笑起来。 “猪大肠!肘子有伤口,你还逗他笑!”小六姐端着一个玻璃杯走了过来,里边是咖啡一样的液体,不过充满了奶香和麦香。 “我也没逗他啊。”朱大璋表示很委屈:“咱哥俩正经聊天呢。” “少带坏我弟弟,他学习可好了。”朱大璋越这样说,小六姐越不相信。 将杯子放到茶几上,顺手将香烟从朱大璋嘴上拿下来摁灭在小桌上的烟灰缸里:“肘子先喝杯麦乳精,你中午想吃点啥?” “姐你随便弄。”周至说道:“反正我现在啊,喝汤为主。” “行,那就弄个酸菜鳝鱼汤。” “好啊,鳝鱼在舅妈家没吃到,到了小六姐这里还是吃到了。” “小时候来你下楼到我家玩,闹着非要喝中午剩下芽菜汤,我只好用汤勺子在蜂窝煤炉子给你热着喝。”小六姐忍不住又要取笑周至:“打小就是个馋鬼。” “谢谢姐,我还记得那次把勺子烧得黑乎乎的,晚上余大爷回来,差点打我俩一顿。” 小六姐就忍不住抿嘴笑:“是差点打我一顿,他能打你?要不是你当时哇哇张嘴就哭,那次真躲不掉。” 说完又斜眼看向朱大璋:“这几天算你老实,没把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带。” “你说过的话,哪次我哪敢不坚决执行?”朱大璋立刻变身舔狗。 “那我叫你烟戒了,你做到了吗?” “呃这……” 小六姐不再搭理他,转身走了。 直到娇俏的背景进了厨房,朱大璋才忐忑地对周至说道:“看见没?我爸妈给惯的,整个一母老虎。” “伯父伯母是不是还说过,像朱大哥你,就得小六姐这样的来收拾?” “嘿我说你这小子……”朱大璋看着周至:“难怪小鹿说你鬼精鬼灵!” “现在看来,阻力还是在余大爷那里……”周至开始琢磨。 第十五章 计划 “可不是咋地,你们楼上楼下,我老丈人家什么样肘子你应该清楚,他不松口,小鹿就……唉!” “这个没道理。”周至说道:“婚姻法里有规定,男女青年自愿结合,家里的意见那就只是意见,不存在法律效力。” “你特么说得轻巧!” “不是这样吗?” “说是这样说,可是……余老爷子不同意,这户口本就得不到,这婚就没法登记,接不成啊……” “户口本,不是身份证就可以了吗啊?” “哪儿?要是这样那我们下午就去。” “呃……算了应该是记错了。可这就难住你们了?不就一个本本吗?偷出来不就完了?” “偷?”朱大璋上下打量周至:“小鹿说你虽然鬼精鬼灵,但都知道用在正途上,还老以此敲打我来着……” “小六姐的婚姻大事,以及将来的幸福,在我心里,就是正途。”周至认真地说道。 “靠肘子你真会整词儿!”朱大璋一把揽过周至,俩人来了个头碰头,低声道:“老爷子现在防我们跟防贼一样。兄弟,你跟哥哥交个底,有几分把握?” “七八分吧,小鹿姐家我打小就熟悉。知道户口本放哪儿。” “可是老爷子已经转移阵地了,上次小鹿回去找过,没找到!” “有件事情,小六姐都可能不知道,余老爷子怕是也记不清楚了。” “什么事儿?” “我记得有一年,糖酒公司宿舍进了贼,隔壁税务局那边翻墙过来的,偷了一溜。” “余大爷家在底楼,是重灾区,当时家中存钱,包括存折户口本这些,都给顺便卷走了,后来补办,还是找我爸开的证明。” “补办下来之后,过了好一阵子吧,余大妈又在床头柜的夹缝里,发现了之前遗失的户口本,然后收起来了。” 朱大璋心头砰砰乱跳,感觉有些口干舌燥:“所以说……” “听说余大妈过世,余大爷把她的遗物都收到了一个箱子里。”周至说道:“所以说,老余家其实有两本户口本,这事儿可能就连余大爷都忘了,甚至可能都不知道……” “而这第二本,很有可能就在余大妈的遗物箱子里!” “这……这这……”朱大璋就如同绝望中的沙漠旅人突然见到前方出现了一片绿洲:“兄弟,哥哥这辈子,可就交你手上了!” “也不一定就能找到。”周至也不敢完全保证:“不过咱们先试试,先易后难嘛。” “对对……”朱大璋已经开始踅摸车钥匙了:“咱这就回夹川!” “也不急着这一天两天。”周至说道:“余大爷肯定知道我来蛮州给小六姐送账本的事情,回去后就去他那里翻箱倒柜,那还能不警惕?得另找办法。” “也是哈……”朱大璋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呆滞。 谁特么说只有女人才会在爱情里边变傻的?! “所以这事儿不着急,我会找机会找借口去翻翻,有,那就是余大妈的遗愿,没有,那我们再另想办法,让我爸妈去做工作。” “那能不能……”大老爷们脸上竟然有了些忸怩之色:“一边找户口本,一边让你爸妈去做工作?咱们两边来?” “哈哈哈……”周至被逗乐了:“朱哥想得还真周全,对,两边使劲!” 笑完之后说道:“不过朱哥,这个婚结不结得好,根子,到底却还在你这里。” “我?我没问题啊,今天拿到本儿,明天就扯证!”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要改变余老爷子的印象,让他知道,朱哥你是值得小六姐托付之人,这个,才是根本。” “呃这个……” “老人家观念传统,所谓修身齐家,男人嘛,要是没有立身之道,哪个老丈人都不放心女儿跟他,是不是这个理儿?” “……” “或者我换一个说法,你!现在就是余老爷子!有一个小六姐那样的女儿” “现在来了一个你这样的,想要把你女儿泡走,朱哥你会怎么做?!” “老子揍得他爹妈都认不得!” 周至看着朱大璋,认真地说道:“我觉得可以试试。” “嗨!懂了!”朱大璋这下明白了过来:“也怪不得老爷子,换老子也不干啊!” 周至笑了:“所以朱哥你的自我认知还是可以的,因此就要做出改变嘛!” 朱大璋想了一阵:“那我……还是……回烟草公司坐办公室去?” 这是已经不把周至当高中生,正经地商量了。 周至看着这装修超前的住宅:“朱大哥这房子不错,好多东西蛮州都少见,夹川更是没有,谁帮你弄的?” “就自己瞎糊弄,你姐说主意,然后我找几个朋友,自己就搞了。” 周至又指了指客厅里的玻璃吊灯:“那个呢?” “那是我托广州的战友运过来的,我跟你讲废老鼻子劲了。” 周至又指了指客厅背景墙上小六姐的大照片:“那张照片背景虚化了的,但是背影的光点有边角,用的长焦镜头,不是定焦镜头。朱哥你的手艺吧?就你这份护食的劲儿,别人拍的你也不让挂!” “肘子你还懂这个?”朱大璋又惊又喜:“你等等啊……” 跑回卧室不一会儿带着一个相机包和几本相册出来:“来来来,来看看,我那帮哥们面前都显摆不着,他么全是求经不懂的哈儿!” 周至将相册打开,里边全是小六姐的照片,而且每一张都照得很好,不是常见的那种相馆和旅游格式,而是利用光影和构图,将小六姐的灵气都生动地拍摄了出来,已经能够算是摸到艺术的门槛了。 到这儿周至才回想起来,后世这烟草大亨最得意的头衔不是什么企业家慈善家,而是摄影师。 还自费在首都举办过摄影展,集团大楼总裁室的过道墙上,都是这货跑世界各国拍摄的作品。 “怎么样?”朱大璋取出器材来保养,一边得意洋洋地说道:“拍得可以吧?” “真好,人美,摄影技术也好。”周至瞥向朱大璋手里的器材:“家伙事儿更好。” 朱大璋举着手里的长焦镜头扬了扬:“蔡司的。你姐送我的礼物,没白瞎吧?” 这年月个人家庭拥有这样的装备,那绝对是下大血本了。小六姐这也是喜欢这家伙,喜欢到了骨子里头。 想想也是,用后世的一个贬义词来说,就是小六姐这人,其实挺小资的。 朱大璋能够玩摄影,懂音乐,俩人也算是臭味相投。 周至刚刚进门还看见了沙发边的吉他,这要是没有俩手这些花活,就算是曾经横身救美,小六姐也不见得会以身相许。 周至翻看着相册:“我来蛮州其实也有点事情,本来还想麻烦舅妈的,现在朱哥又有车,又有这手艺,那就干脆麻烦朱哥好了。” 朱大璋江湖习气又冒出来了:“只要不出蛮州,啥事儿我都给你摆平。” 周至笑道:“还是先说你的事儿吧,看得出来,朱大哥其实是个有情趣的人。” “刚刚说了,男人要有事业,坐办公室不符合朱大哥的气质,就算干好了,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业。” “朱大哥,想没想过成立一家公司?比如给蛮州有需要的人,整出你家这样的房子?” “公司?” “嗯,装修公司。这事儿对你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儿吧?” “难倒是不太难,就是麻烦,也不好玩儿……” “我只是建议啊,要不干贸易?就卖玻璃吊灯。你在你战友那边有渠道,是不是可以进点货,开个灯具门市?” “这玩意儿来钱吗?” 把吗字给我去掉!要不是看在小六姐的面子上,这好事儿我会推荐给你?! 后世这段时期,内地家庭灯具市场存在巨大空缺,广州那边的灯具,进到内地来,那是五六倍的利润! 一盏十几块本钱的客厅用玻璃吊灯,蛮州夹川能够卖到七八十元! “我只是建议啊,朱哥你可以先找你战友打听一下进货渠道,列车运输这方面的章程,还有去蜀都、渝州看看,考察一下市场价格,再决定这事儿能不能做。” “实在不行还可以发挥自己的专场,开个婚纱影楼。” “啥是婚纱影楼?” “就是给人拍摄婚纱照片的地方,提供中西各种款式的婚纱,负责找拍摄场地,用艺术专业的化妆手法,拍摄手法,给新人们留下一生中最宝贵的回忆。” “然后将照片进行修饰,装订成精美的画册,甚至还可以承揽婚礼布置,流程,摄影等……至于收费嘛,没有竞争对手之前,比照灯具,别开得太狠了就行。毕竟艺术无价嘛……” 现在的摄影靠的前期技术,还没有电脑后期那些花活,对技巧要求很高,但是如果真搞好了,那种艺术气韵,却也不是后世烂大街的“糖水片”能够比拟的。 “等到朱哥有了足以安身立命的事业,想必任何父亲,都是不会阻挠自己女儿,拥抱幸福的。” 朱大璋眼中竟然有了一点泪花,连忙挥了下手,看向远处的江景:“龟儿真会整词儿,尤其最后这句。” “那朱大哥,你觉得自己,有能力让我小六姐幸福吗?” 朱大璋的表情变得郑重而坚定,深吸了一口气:“对这条江发愿,老子朱大璋,一定可以!” “好,要的就是朱大哥这句话!”周至的豪气也起来了:“等明天办完事儿,我回夹川,就给你们偷本儿!” 第十六章 偷拍 “吃饭了!”恰在这时,小六姐的声音在客厅里响了起来。 朱大璋对着周至微微一笑,笑容里充满了意气风发的自信:“走,先吃饭!” 当天下午,两人就坐着桑塔纳,带着摄影器材上到了街上。 出门前小六姐还不依,认为朱大璋要把周至往坏地方带。 还是周至出面给小六姐打了包票,要是带着相机去小六姐你想的那些地方做事儿,那就够得上刑事罪了,你弟弟再傻也不至于吧? 这么一说小六姐反而放心了,才放了俩货出门。 上车朱大璋就夸周至:“我这回晓得了,让小鹿放心的套路,还是要跟她摆道理。” “我觉得朱哥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懂道理,而是先懂法。”周至坐到副驾驶上,还给自己拉上安全带。 朱大璋感到了巨大的伤害,这是信不过你姐夫开车的手艺? 周至好像明白他想什么:“前座系安全带,交通法规上说的。” “有吗?”朱大璋不信:“这是桑塔纳,那些前座没有安全带的车呢?” “呃这个……”周至只好说道:“迟早都会有的。” “去哪儿?” “去燃气公司招待所。” 没一会儿,车就开到了招待所对面,朱大璋看到周至打开包开始组装相机:“喂那可是哥哥的宝贝……诶周至也懂摄影?” “夹川县文化馆馆长是我干爹,还有我爸工商局也有器材。”周至说道:“只要想学,总能找到机会的。” “也是。”朱大璋点头:“来这儿干啥?” “等人。” “谁?” “大美女。” “你同学?” “我同学……他妈。” “我的个去……肘子我发现你不但人小鬼大,口味还很独特啊……” “朱哥你可别闹,来了来了……” 一个美丽的中年女子从招待所里走了出来,穿着长呢子的大衣,里面是一条连身羊绒裙,脚下穿着双过膝高跟长靴,头上是摩斯打理过的高耸的秀发,脖子上还系着一条丝巾,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 “这就是你同学他妈?气质可以呀……”朱大璋对周至的眼光表示了肯定,然后就看到周至已经用长焦镜头对着那女子咔嚓咔嚓地偷拍了起来。 “真特么会玩儿。”朱大璋有些羡慕地撇着周至:“这样能得到最自然的状态,可比老子当年玩儿得溜……” “开车开车,朱大哥快跟上去。” “肘子你到底想干啥?” “一会儿还有更好看的。” “是吗?”朱大璋有些犯疑惑,但是还是打燃了引擎:“反正这几天就陪你玩,你爱咋样咋样,不过先说好,这事儿我得给你姐交代……” “哎呀快跟上,要跟丢了!” “嘿嘿嘿……你忘了哥哥侦察兵出身了,这还能丢?扯!” 不一会儿,前边那车到了一处路口,女人下车,从小巧的皮包里取出钱交给了司机,就在那里等待了起来。 期间还就着玻璃橱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然后有些急切地看着两边路口。 “这尼玛……”停得远远的桑塔纳里,朱大璋看着那女子的情形咂嘴:“这是有奸情啊……” 突然扭头看向周至:“肘子,你跟哥交代句实话,是不是幺嬢让你上来的?” “啊?对啊,我妈叫我给小六姐送账本啊。” “不是说这个,幺嬢它……没交代你点儿别的事儿?” “什么事儿?啊车来了你等会儿……” 一辆小车停到了路口,那女子立即露出了妩媚的笑容,笑吟吟地上了车。 周至这边又是一通咔嚓:“跟着他们!” 桑塔纳悄悄地跟了上去,那车拐了几处街角,来到了一处歌厅门口。 歌厅晚上才热闹,下午的歌厅,加上本来就偏僻,显得冷冷清清。 车子停好,一个穿着灯芯绒西服的男子先从驾驶位置上下来,转到另一侧打开副驾车门,牵着那女子也下了车。 两人一下来就开始拥抱,然后女人还轻轻在男人脸上唇上亲了几下。 男人宠溺地拍了拍女人的脸蛋,接着女人挽起男人的胳膊,一起向歌厅里边走去。 周至一直在拍摄,朱大璋却手握方向盘脸色苍白:“那啥……小至,你爸……其实挺帅的哈?” “嗯,反正我觉得是挺帅的,尤其是穿中山服的时候。” “他养你这么大,是不是也挺不容易的?” “是辛苦,现在工资加劳保一个月才百把块钱,跟小六姐和朱哥没法比。” “所以一会儿……你是能够保持足够冷静的哈?” “我一直都很冷静。” “那就好,那就好……” 这是周至已经解开了安全带:“走,朱哥我们也进去,光线暗的地方,得靠你的手艺。” “等下!”朱大璋喊了一声,拉住了周至:“最后一个问题!小至,你是跟你妈亲,还是跟你爸亲?” “啊?朱大哥你问这个干什么?那肯定都亲啊!” “那我摊牌了问吧,如果你爸妈离婚,你愿意跟谁?” “这个……没想过,不过我妈不会做饭,可能只有我给她做吧?” “那就没问题了!”朱大璋一把捞过周至手里的相机:“看哥哥的!” …… …… 傍晚,俩货回到了小六姐家。 周至忙着给家里打电话:“啊……妈你下班了?外婆好吧?嗯……嗯……事情办完了,我今晚就住小六姐这里……好了好了我知道……嗯,一会儿我给舅妈也打一个……明天就回来了……” 朱大璋就悄悄窜进厨房,低声道:“小鹿,小鹿!你先出来!” 小六姐正在做菜:“怎么了?鬼鬼祟祟的,下午带肘子去哪儿玩了?” “出大事儿了媳妇儿!”朱大璋悄悄看了眼还在客厅打电话的周至:“你先出来啊这着急的!” “什么事儿啊?”小六姐满脸懵,一边拿围裙擦着手一边朝朱大璋走去。 朱大璋一把将小六姐拉过去搂着,就朝卧室里走。 “干什么你坏蛋放开我!”小六姐挣扎:“肘子还在呢!” 朱大璋哪里还管这个,走进卧室关上了门:“小鹿,跟你交代个事儿。” “啥事儿快说,我还熬着汤呢。” “今天下午,我们去歌厅了。” 小六姐一下就跳了起来,揪住朱大璋的耳朵咬牙切齿:“猪!大!肠!你祸害我就算了,还敢祸害我弟弟!” “哎呀放手先放手!”朱大璋歪着脑袋,阻挡着小六姐另一只手的抓挠:“不是你姑奶奶想那样,是肘子让去的!” “猪大肠!现在跟老娘撒谎都底稿都不用打了哈?!肘子能让你带他干那事儿!” “你小声点,肘子还在外头呢!我们……是抓奸去了!” 小六姐一下子松了手,一脸难以置信,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颤抖:“抓……谁?” “还能有谁?”朱大璋得脱大难,终于能喘上一口大气:“反正我问过肘子了,他说……以后跟他妈。” “周……幺叔?”小六姐身形有些摇晃,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骗人!周幺叔不是那样的人!” “哎呀你小声点,别咋咋乎乎的!”朱大璋赶紧捂上小六姐的嘴:“从沱江路到踏水桥,我们跟了一路,最后看见那俩人钻歌厅!这照片都拍下来了!” 小六姐就感觉两腿发软,一下子坐到了床边:“怎么会这样……现在怎么办……” “周幺叔在财委的时候,在系统里名声挺好的。”朱大璋也感觉不可思议:“我爸还说,我跟你这事儿要是让周幺叔去做老丈人的工作,没准儿老丈人就松口了。” “滚开!”小六姐低着头伤心,感觉朱大璋靠过来,狠狠给了他一胳膊肘:“死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现在别扯这个啊……现在是……外头那位爷咋个弄?” 小六姐抬起头,抹去脸上的眼泪:“猪大肠,这婚,我不想结了。” “啊?” “连周幺叔这样的人都能背叛感情,你猪大肠,更特么靠不住。” “别呀小鹿,他是他我是我,你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的人啊……” “中午你说小至给你推荐的那几个项目,我都找你哥们打听过了,都说能行。” 小六姐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还有你广州的战友刘军,他说只要能搞到车皮,他那边发货到隆州,我们从那里拉过来,就是血赚。” “大璋。”小六姐脸上露出凄苦的笑容:“我们今后,就算生意伙伴吧,这样还能留点念想。” “我们别闹到幺嬢幺叔他们这样,好不好?” “别呀!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呀!”朱大璋也暴躁起来:“余小陆我告诉你,这辈子,老子还就娶你娶定了!” 门口响起敲门声,周至在外面喊:“小六姐,朱大哥!干嘛又吵啊?!” “没有啊肘子!”朱大璋赶紧答应:“跟你姐闹着玩呢!你去厨房看看汤!” “哦。” 门外安静了,朱大璋也坐到小六姐身边,拉过她的手:“以前我操蛋,我该死,那些早就跟你招供了的啊。” “小鹿,我觉得吧,我们这份感情,来得实在不容易,我们不能因为别人怎么样,就不相信人世间没有那样的美好。” “我喜欢你,就是你的特立独行。你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喜欢该喜欢的,厌恶该厌恶的,笑该笑的,哭该哭的,不端着,不矫情。” “我现在也看明白了,哪怕好得蜜里调油你死我活,连个屁都不是,爱情需要的,是长久的经营,是几十年风风雨雨的考验。” “小鹿你知道我的性格,一旦认定了开始,那就会永远的走下去,你要相信我。” “不但要相信我的现在,还要相信我的未来,不断提醒我,鼓励我……爱我。” 小六姐歪着脑袋,软软地靠在朱大璋肩膀上:“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第十七章 误会 朱大璋搂着小六姐的腰:“我们的事情放后说,现在是小至,情形有些不对。” “啊?” “太冷静了。看着自家老爸和别的女人亲亲摸摸,他还拍照,一路跟踪,还在歌厅里找隐藏的位置,直到他们离开,才招呼我上车回来。” “路上还让我找了家熟悉的快冲店洗胶卷。” “你说小至主意正,这我能看出来,这孩子的确不一般。可特么……这可是亲爹出格啊!” “我还是不相信周幺叔能够干出这样的事情。”小六姐低低地说道。 “都是狠角色,你夹川女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特么是狠角色!”朱大璋吁了口气,假装自己在过烟瘾:“幺嬢这是要拿实证据,给幺叔个净身出户!” 小六姐话语里依旧提不起一丝力气:“这么一说……倒真像幺嬢能做出的安排……” “你要去劝劝小至。”朱大璋亲了一下小六姐的额头:“要都是你这样反倒好了,发泄出来,事情在心里就过去了。” “像小至那样的,表面越是平静,我越怕他想不开。可千万别出啥事儿啊……” “这事儿估计小至早就知道了,还站他妈那一边。”小六姐说道:“不然怎么这么巧,伤口都没好完就跑蛮州来,还拉着你去干这个?” “知道归知道,想通归想通。”朱大璋看着小六姐的眼睛:“你是他姐,你得好好开导一下他。” “嗯。” “小鹿你现在这样可不行啊,自己就先软了。”朱大璋轻轻摇了摇小六姐:“要担得起事儿。” “知道了。” 小六姐在卧室里收拾了一下,把围裙接下来丢给朱大璋,扶着门把手深呼吸了几次,这才将门打开。 周至见到小六姐眼睛又是红的:“这是干吗啊?天天吵架累不累啊姐?” 小六姐白了周至一眼:“小屁孩懂个屁!” 想了想,这小屁孩搞不好真懂,不然幺嬢也不会托付如此重任。 走过来拉着周至的手,姐弟俩到沙发上坐下:“肘子,姐问你个事儿啊……” 周至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 坏了,商量偷户口本儿这事儿,给小六姐拷问出来了。 难怪刚刚吵成那样,猪大肠这臭嘴就管不住事儿! 能不能成都还两说,怎么能现在就暴露呢?! “呃,姐,你都知道了?” “嗯,姐知道了。肘子啊,你今年高一了吧?” “是。” 小六姐心疼地搂住周至的肩膀:“姐跟你说啊,大人的事情,就让大人来解决。不管怎样,在你这里都是学习最重要,不能受到影响,明白吗?” 还是我那温柔善良的小六姐,这都还替别人考虑…… 等下,看她在朱大璋面前的表现,温柔二字,且得暂时划掉。 “小六姐你放心,我尽量争取在假期结束前就搞定这事儿,怎么都耽误不了学习。” “假期结束?才出大年十五吧?”小六姐不禁有些吃惊:“这么快?” “有周密计划,就不算快。”死猪大肠都招供了,现在只有先给小六姐提气。 “小六姐你不用担心,不行的话,我会去做我爸工作,让他来发起,大家坐下来,好好谈。” 小六姐瞪着周至:“肘子,姐刚听到可是连腿都吓软了,你怎么……一点不害怕?”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周至也牵起小六姐的手:“姐我认真地跟你说啊,每个人,本来就有争取自己爱情自由的权力。” “老一代的人思想守旧,有这样那样的顾虑,这些我们做晚辈的,也得理解,体谅,是不是?” “啊这……” “所以我们应该要多鼓励他们,让他们能勇敢地看向这个已经变化了的世界,让他们也感悟一下这个时代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子。” “虽然和他们年轻时那个时代的有些不一样,但是新时代的爱情,同样弥足珍贵和美好,姐你说,是不是?” 小六姐瞪着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周至:“肘子……你这思想,怎么这么……前卫?” 这是……这是要鼓励爸妈那……那啥?! “不前卫也不敢干这事儿,对吧?”周至笑着拍了拍小六姐的小手:“所以真不用担心我,姐,等好消息吧!” 小六姐都结巴了:“你管这……叫……好消息?” “嗯。”周至不经意抬眼,却见到朱大璋正在隔断那里鬼鬼祟祟:“朱大哥,你干嘛呢?” “哦我我我……渴了,我去喝水。”朱大璋给周至发现了,便迈步向厨房走去。 “暖壶在茶几上!”周至好意提醒。 朱大璋已经进了厨房,这下只好拿着一个盘子出来,边往盘子里倒水边说:“嗯……我这个……水烫,这样凉得快……” 见小六姐和周至看疯子一样看着他,朱大璋呵呵赧笑:“部队里的毛病……你们接着聊,接着聊……” 说完捧着盘子又往厨房去了。 周至张了几次嘴,还是鼓足了勇气说出刚刚想说的话:“小六姐,经过我仔细观察,其实朱大哥,还是……挺靠谱的。” 这话接着刚刚那事儿,怎么听语气都透着心虚。 小六姐此刻早就心里如乱麻,倒是没有注意周至的语气,眼圈顿时就红了。 这是肘子害怕幺嬢幺叔的事情影响到自己,给自己鼓劲打气呢! 自家都这样了,还要先顾及别人的感受,这弟弟真没有白疼! 搂着周至的胳膊就不由得紧了紧:“肘子……”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周至继续给小六姐打气:“所以该来的,终究总会来的,你说是不是?” 前世小六姐就是这样,最后还是成了朱太太,因此周至有充分的把握,让小六姐这次也能成功! “是……吧?”小六姐已经痴呆了,这熊孩子,真是看得开! “所以不要紧张,不要害怕,我这啊,可还紧等着喝喜酒呢!” 小六姐:“……?……!” 一晚无话,小六姐满怀心事,都不知道怎么进的卧室,连非婚同居这种犯法的事情,都忘记了在弟弟面前遮掩一下。 不说小两口在隔壁长吁短叹地睡不着,周至这晚上倒是睡得踏实。 等到一早醒来,周至见到小六姐和朱大璋:“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让你们没休息好?” “啊没有……”朱大璋赶紧说道:“肘子你今天怎么安排?” “没啥安排,等到去取了照片,我也该回去了。” “那我送你。”朱大璋说道。 “不用不用,不过回去前去选点黑胶唱片吧,余老爷子喜欢。” “去音像店吗?我一会儿也跟你们去。”小六姐挺担心昨天听到那事儿的,准备跟着去。 周至说道:“不去音像店,那里没有老爷子喜欢的东西,我们得去旧货市场。” “那行,刷牙洗脸,就去旧货市场。” 在旧货市场扫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套黑胶唱片,周至如获至宝,笑道:“这下去见老爷子就更有把握了。现在我们去取照片,然后去市委大院,等幺舅妈安排的车子。” 朱大璋到现在都不知道周至说的这个幺舅妈是谁,这时候终于问道:“你幺舅是市委哪位?” 小六姐说道:“周至的幺舅,是我们市的苏副支。” “哦。”朱大璋点头:“走吧,我们过去。” 等到取了照片,朱大璋和小六姐将周至送到大院门口。 周至下了车,想了想从相片袋子你取出胶卷:“朱哥,这个就放你这儿,帮我保管。” “好。”朱大璋接过胶卷,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周至肩膀:“兄弟,保重啊。” “你们忙就先走吧。”周至说道:“我还得进去和幺舅幺舅妈打个招呼。” “肘子你真没事儿?”小六姐依旧担心。 “啥事儿?” “没事儿没事儿……”朱大璋赶紧拉了拉小六姐,然后点火挂挡:“那肘子我们走了啊,有事没事都来玩啊!” “诶!” 车子转过街角,表情沉重的小六姐突然变得面目狰狞:“去冲印店。” “嗯?干嘛?” “洗照片!肘子给你那个!” “为啥?”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狐狸精,能够破坏幺嬢幺叔的感情!还能让肘子胳膊肘朝外拐!” “这个……小鹿啊……这不太好吧……” “嗯,是不太好,那还是去刘老幺那里。” “哪个刘老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找女人拍光身子!就在他那里冲印。” 朱大璋的背毛“呼”的一下就炸开了:“说好的开车时候不能动手啊!小鹿……那……那是艺术……” “艺个屁术!去不去!” “去去!现在就去!” …… …… 过了好一阵,那个叫刘老幺的长毛鬼拿着一沓照片,从自家暗室里边钻了出来:“可吓死我了,嫂子,这回上边的人真不是朱哥!” 朱大璋和小六姐就在狗窝一般的外间站着,因为这里实在是没有可以坐的地方。 “你狗日的闭嘴!”朱大璋接过照片顺便就给了刘老幺一脚:“老子能干这背霉事儿?!一回都没有!” 说完将照片递给小六姐:“小鹿……” 求票求收藏求打赏!起点新书期的推广改革对老周这样的慢热型写手太不利了,求大家帮帮忙啊!!! 第十八章 冯雪珊 小六姐紧张地接过照片来,唰唰唰翻了几张,终于大松了一口气。 拍了拍胸口,抬头又看到面前的蠢货男人,突然变得怒不可遏:“猪——大——肠!” …… …… 不说那边打成啥样,周至已经搭上了市商业局的三菱帕杰罗,回到了夹川。 这个后世已经撤销的单位,现在却还牛逼哄哄,主官糖业烟酒交电文化用品农产品等多种市场和商品的监督管理。 在县政府门口道了谢,周至带着黑胶唱片和小六姐给的糖果麦乳精之类的一大包东西,朝着家里走。 夹川后世上过通报批评的行政大楼还没修起来,现在的县委离家不远,一个下坡就到。 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节日的气氛已经开始起来了,卖鞭炮的摊子多了好多。 回到家中,父母都上班去了,外婆还在一如既往地做女红,听见门响就抬起头。 “外婆我回来了!”周至喊道。 “乖孙回来了?”外婆戴着厚厚的老花眼镜,看着周至微笑:“几天不见人影。” “哪有几天?”周至将东西放到小桌上:“就两天。” “哪里来的东西?” “我去蛮州了,这是楼下小六姐让给您带的,她不是去蛮州工作了吗?这次也见着了。” “小六是我们楼最好看的了,要我说招赘个女婿上门都好,跑那么远。”外婆又问:“去看钟鼓楼没?” 周至一脸懵:“什么钟鼓楼?” “蛮州有个钟鼓楼,半截都在天里头。”外婆说道:“你都没去看看?” 啊周至这回想起来了,拿起黄蜡和棉线帮着润线:“这是老话儿了,那钟鼓楼其实还没我们这栋楼高!以前都是平房草房,显得那楼高而已。” “是的呀?”外婆笑道。 “可不是的。”周至点头:“不过还见到幺舅和幺舅妈了,他们都挺好的,还让代问你好。” “你幺舅还那样?” “啥样?” 外婆取下眼镜,将脸垮了下来绷着,一脸的苦大仇深地瞪着周至:“这样。” “哈哈哈哈……”周至给外婆逗得不行:“除了脸盘子比你宽大,还真差不多就这样。” “那就还是苦相,一辈子的劳碌命。”外婆重新戴上眼镜:“还是你幺舅妈面相好,宽盆大脸,是个享福的。” 周至愣了一下,别说,还真是这样。 “那几张画片又是什么?” “哎哟这个可精贵。”周至将一张唱片拿起来,从里边抽出一点来给外婆看:“这是唱片,小六姐给余老爷子淘的,就是楼下咿咿呀呀放的那个。” “欲高门第须为善,要好儿孙必读书。乖孙出去淘了几天,东西放好该看书了。” 外婆不识字,但是认识大小写的一到十;不懂数学,但是能打算盘记账;还认识钱。 还会打夹川的长牌,抽配撘子比周至厉害。 还会画格子,教周至玩田间地头的那些棋类游戏,婆孙二人常玩。 但让周至感觉外婆最厉害的,却是时常冷不丁地冒出来的“文词儿”。 听外婆自己说只读过半年的私塾,都不知道这些词句她打哪儿听来的,还都记得住。 “好好,我东西放好就来。”周至将东西拎进去,从自己书架子上抽了一本《魏晋诗集》,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换成《增广贤文》从房间里出来:“外婆,我给你念念,看看你都会哪些。” 外婆笑道:“八十多了还考学啊?” “试试嘛,里边肯定有很多你会的。” 说完胡乱翻开一页:“来了啊——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相识满天下——” 外婆接上:“知交可几人。” 嗯?应该是知己能几人。不过不影响文义,还是那意思。 而且从平仄对仗来说,“识”字在夹川话里边是入声,而“己”字是去声,“相识”对“知己”从音韵来说算是失对,用“知交”明显更上口,还连词性都对上了。 “厉害啊……”周至夸了外婆一句:“那我们继续——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近水知鱼性——” “出土甩干净。” “哈哈哈哈……”周至这下读不下去了,直接笑瘫在了椅子上:“外婆你不能这样,你这是横赖啊……” “这是栽葱的沙土地。”外婆还一本正经解释:“要是黄泥田拔秧啊——” “那就咋样?” “甩别人身上去。” “哈哈哈哈……”周至已经笑不活了。 外婆这种幽默态度也是日常,她教育儿孙从来不会硬怼,而是喜欢用幽默给你来一下,让你记忆深刻。 家里也常常充满笑声。 比如周至小时候负责摆饭桌,有一次忘了摆勺子,外婆就要周至端一盆水来,说她要洗手。 小周至一脸懵逼,你上桌前不是刚洗过? 外婆说这回不一样,因为不知道今天要捞汤喝,刚刚洗大意了。 满桌哈哈大笑,从此以后小周至再摆饭桌,摆完绝对会认真再检查一下。 多年后周至回忆起这些,感觉应该是外婆在应对那些艰苦岁月时,养就的绝大智慧。 婆孙俩就这样边耍笑边读,外婆知道的就直接续上,不知道的想到啥就插科打诨,还都合辙押韵。 楼梯边响起敲门声,一个女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肘子!” 外婆本来倚在椅子上做针线的,这下坐直了:“女娃呢,一个人!” 周至悄悄翻了个白眼:“雪珊的声音你听不出来了?” “雪珊啊……乖孙快去开门。” 周至过去打开门,一名眉目如画的女生笑吟吟地看着他:“肘子!” “等下!”周至拦住她:“让我看看,啧啧啧,这哪家的大闺女啊!这么漂亮上我家门,蓬荜生辉啊!” “油嘴滑舌。”冯雪珊往下压周至的胳膊,跟外婆打招呼:“外婆我看你来了。” 外婆也在阳台尽头招手:“乖女来了?乖孙你拦着干啥?快进来快进来!” 冯雪珊从周至的腋下钻了进来:“外婆!” 外婆笑道:“雪珊越来越漂亮了。” 的确越来越漂亮了,这妞本来就白皙,用以前周至的话说就是“自带化妆效果”,后来知道了一个形容这种状态的词汇——“粉雕玉琢”。 现在小姑娘脑后扎着一个松松的马尾,穿着一件粉色的毛领棉服,灯芯绒裤下是一双小皮靴,就如洋娃娃一般:“外婆你想我没?” “听说乖女去蛮州读书了?” “嗯,水电校。” “水电校出来干啥的呢?” “变电站,电力公司。” “那就是管电的,听说了不得,电视里书记要保证的。” 冯雪珊蹲在外婆身边:“外婆啊,你还在做这个?” “反正闲着呗,占占空手。” 冯雪珊扭头又看向周至:“肘子,你想我没?” 这妞永远这么直接,周至不由得有些上头:“我要是说没想,会不会挨打?” 冯雪珊挑了挑眉毛:“要不就试试看?” “你别闹……去住校半年,大变样了啊!” 冯雪珊也是城中周至七人死党里的一员,和周至家住得最近的,以前一路放学回家,最后就是俩人同行。 不过两人间也没有啥朦朦胧胧的感觉,因为冯雪珊喜欢读琼瑶,很早就迷恋一帅哥,她楼上邻居,家长同单位的一高年级的哥们儿。 冯雪珊大方开朗的性格很让周至喜欢,她也喜欢来周至家里玩,然后拉着周至,强迫他和自己一起跑到糖酒公司宿舍天楼上,又一起俯视远处坡下,电力公司顶楼宿舍里的帅哥哥。 有一个周末放学回家,冯雪珊悄悄告诉周至,帅哥哥答应了和她周末上天楼。 于是周至连续两天在自家楼顶蹲守,还借了方文玉家的望远镜,结果直到第二天周日下午才见到两人,也就是在天台相隔三尺相互说话而已。 周至非常失望,我辛辛苦苦蹲守了两天,你冯雪珊就给我看这个?! 你好意思说自己琼瑶迷?! 但后来两人也没成,一天冯雪珊过来,又让周至带着冯上天楼,看着下方宿舍空空的房间,已经没有了男孩的身影。 冯雪珊很惆怅,但是没有哭,只看着那个地方:“肘子,我的爱失踪了。” 当时还有夕阳照着,微风吹着,鸽子群在两栋宿舍楼之间的空间里盘旋着。 周至感觉那一刻很文艺,那一刻的冯雪珊,难得的安静。 微风撩拨着她细细的发丝,虽然自己只是旁观者,却也觉得,那一刻真的很美。 “喂!”一只小手伸到周至面前挡住:“你这样差不多够流氓罪了!” 周至这才回过神来,但是又装着没有回过神来:“不要影响我,我现在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冯雪珊知道只要自己搭话,绝对不会有好结果,但是却又忍不住:“什么问题?” “我在想水电校的伙食到底有多好……” “嗯?”冯雪珊愣了一下,立刻张牙舞爪:“好啊你敢嘲笑我长胖了!你好不了了!” “别动手我可是伤员!” “外婆你管管你外孙!” “外婆管得了他,可管不了你啊乖女。”外婆一点不给面子:“这都打上门来了。” “哈哈哈哈……”周至忍不住笑了起来。 “哼!外婆你就会惯肘子!”冯雪珊跺脚表示不依。 “何止,外婆还会灌香肠!” “噗嗤——”这回就连冯雪珊也忍不住了,笑得又蹲了下去。“哈哈哈哈……” 求票求收藏求打赏!起点新书期的推广改革对老周这样的慢热型写手太不利了,求大家帮帮忙啊!!! 第十九章 约定 直到笑得够了,冯雪珊才站起身来:“外婆,我和肘子进去聊天了啊。” “去吧,一会儿就在家吃饭啊。” 冯雪珊就白了周至一眼:“还吃啊,有人都嫌我胖了。” “他敢!雪珊现在最漂亮了。” 两人来到周至自己的卧室,卧室里就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剩下的全是书籍和试卷合订的本子。 衣柜是老式的,上面有面镜子,冯雪珊对着镜子扭了扭身子,皱眉道:“肘子,我真的胖了啊?” “逗你的,这你都信!” “那你以后不能说我,尤其不能让文玉他们听到。” “你见过他们了?” 冯雪珊对镜子里的自己很满意,没有坐椅子,却在周至的床上坐了下来,还打直了双腿,两手撑着身子颠了两下试床垫的弹性:“还没有,我先来看你了。” “谢谢。” “肘子,你变了。” “啥?” “你剔胡子了,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你们女生一天到晚就关心这个?没有。” “那是有喜欢的,想给人家留下好印象?”冯雪珊又歪着头问。 “我说怎么都喜欢瞎猜?没有的事情。说你吧,你那帅哥哥呢?去水电校没见着?” “没见着,他已经毕业了,只留下了一个凄婉的传说。” “啥玩意儿?” “他在水电校和一个女生爱得死去活来,毕业后一个分到蔺州,一个分到叙州,就分手了。” “切!吹了就吹了呗,给你说得跟殉情一样!” “你不懂。”冯雪珊站了起来,右手食指在周至的书架上划过,很快点到了一本书上,然后将它取了下来:“这书你还在看?” 那是一本岳麓书社的《古典文学大观》,厚如辞典,里边收录着从先秦远古诗歌“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到晚清《少年中国说》等历代名家的经典诗词歌赋以及元曲小说章节选段。 书的字号很小,而且只有原文,但是对周至来说很重要。 这本书周至初二的时候见到就喜欢得不行,但是当时就要二十多元钱,这对周至来说,堪称天价。 冯雪珊将书打开,看到扉页上的“周至生日快乐,冯雪珊赠”几个字,满意地点点头:“书都翻旧了,壳子也松了,不过我很高兴,说明你一直在看。” “通过了一遍,现在当书目在用,知道人名和年代,再去新华书店找他们。” 直到重生之前,周至都不知道冯雪珊为什么知道自己这么喜欢这本书,更不知道她到底花掉了多少零花钱的份额,才为周至准备了这么贵重的生日礼物。 “肘子,你喜欢过我吗?” 周至一下愣住了。 “晚了,不能脱口而出,现在就算你说是,也不是我要的了。”冯雪珊将那本厚厚的书籍重新插了回去。 “喂,不要这么自恋好不好?”周至看着冯雪珊:“难道不能是在琢磨如何说没有,才不会伤到你?” “呸!”冯雪珊转过身来:“周至,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嗯?这妞就是这风格,一出一出琼瑶剧一样的。 “你其实长得不差,学习也不错,你要是动笔写情书,估计学校没人能超过你。” 冯雪珊认真地看着周至说道:“你本来应该很招女孩子喜欢的,可是你看的书太多了,让人都不知道,哪句是真的出自内心,哪句是书上看来哄人的。” “所以咯,只能做朋友了。” 这特么……啥逻辑? “以后你要是真的喜欢上一个女孩子的话……如果她问你刚刚那个问题。”冯雪珊看着周至:“记住,不要有任何犹豫。” 面前的是什么品种?十六岁的恋爱专家? 周至有些哭笑不得,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这话好像我在哪儿看到过。” “这是冯雪珊定律。”冯雪珊认真地说。 不过说完自己都有些脸红,看向一边嘀咕道:“教他一个乖,以后还不是便宜别的女人?” “喂!自言自语放心里就好行不行?你在水电校里都学了啥?” “你伤口怎样?” 周至翻了个白眼:“终于想起来了?” 冯雪珊道:“瘦了点,其实这样更好看。” “按照你的意思,我是该谢谢挨这一刀?” “走吧,跟我去做饭,家里都有啥?” 论厨艺周至在死党群里只能排第二,真正的第一是这妞。 “要不香肠稀饭?放点碎菜叶子那种?”周至有些馋:“你做这个简直绝了。” “全家人跟你吃病号餐啊?不行我来安排。” 两人来到厨房里翻找食材。 “围裙和袖套呢,给我找出来戴上。” 最终上桌是一盆萝卜汤,腊肉汤煮的,腊肉又拿去单炒了一个腊肉回锅,还有一盘青椒肉丝,一盘莴苣拌摘耳根。 爸妈这时候也先后回来了,老爸见到雪珊:“哟雪珊来了呀,秀琴你看,这都长成大姑娘了。” “叔叔阿姨好,我刚从蛮州回来。” 老妈见到雪珊身上的围裙袖套就埋怨:“来家里玩就是,怎么能让你做饭呢?周至你这就不对了。” 杨雪珊到底还是米饭、肉汤、香肠丁,蔬菜末,给周至煮了一盆他想要的稀饭,周至现在正端着它往饭桌走:“啊原来你们还看到了我的呀?谢谢!我这也刚从蛮州回来!” 冯雪珊就笑,老爸老妈也笑:“吃饭吃饭,雪珊一直好能干的。” 同学们爱来周至家玩,也就是因为这样的氛围,雪珊说道:“叔叔阿姨好,我就顺手而已,这不周至说他还是伤员嘛。” “本来就是!” 大家一起坐下来,老妈开始对冯雪珊三连问:“雪珊,水电校怎么样啊?习不习惯?有男朋友了没有?” 冯雪珊笑道:“挺好的,还没有男朋友。哎呀我去给大家添饭……” “不用不用让周至去。”老妈拉着冯雪珊:“那之前你楼上那个男生呢?叫什么……飞的那个对吧?” “没有的事儿。”冯雪珊瞪了周至一眼:“他到蔺州去工作了。” 周至将饭碗端上来,大家开始吃饭。 老爸喜欢凉拌菜,一尝就道:“嗯,这个拌得不错。味道很好!” 外婆也夸:“乖女还特意把饭蒸得软和。” 老妈却更关心冯雪珊的感情生活:“雪珊啊,其实要真有合适的,也可以试着相处一下。” 说完又立即朝周至瞪眼:“人家雪珊在水电校,还有两年多就要参加工作了,可以算是大姑娘,有这个条件了!” “你还是高中生,早着呢!你不准!” 我……我啥都没说啊!吃个饭都吃出罪过了?!周至捧着自己的稀饭盆子目瞪口呆。 冯雪珊就对周至做了个鬼脸,然后给老妈夹了片腊肉,顺便帮周至解围:“阿姨,看看盐味合不合适……” 吃过饭,周至送冯雪珊回家,顺便溜个小弯。 俩个人就这样并肩安静地走着,这也是多年来习惯的日常。 有点冷,冯雪珊将衣服上的帽子翻来罩着,倒是显得更加可爱。 前一世周至一直觉得冯雪珊有点装,这妞真把自己当做琼瑶小说里边的女主角了。 直到后来冯雪珊为爱痴狂,满受情伤,最终选择从红水河大桥上纵身一跃后,周至才知道,这女孩子,其实一直都在真实地表达着自己。 周至那个时候远在他乡,听闻之后,在山村的小河边,痛哭了一夜。 两家就只隔了一个小坡,很快就到。 来到楼下,周至终于开口:“雪珊,要是……我是说如果,我们的年龄都过了三十,还没有找到自己另一半的话……” “那不行,可等不了。”冯雪珊摇头:“追老娘的人可多了去了。” “而且你太了解我了,但是我,一点都不了解你,这对我不公平。” 见周至一脸的疑惑,冯雪珊伸手点了点周至的胸口:“我是说这里。” 周至明白了,从小到大,都是冯雪珊拉着自己去看她心仪的帅哥哥,跟他说如何如何喜欢对方,但是自己,却从来没有对冯雪珊提过自己的这个方面。 的确……很不公平。 见周至不说话了,冯雪珊又歪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下:“要如果有二茬的话,好像也可以考虑?” 头茬还没有呢!二茬是十六七岁小姑娘该想的事儿?! 不管怎样,周至还是点头:“那你要记住自己这句话,我们说好了,以后不管怎样,记得还有我……” “记住,我随叫随到。” 等回到家中,家里人还在谈论冯雪珊,都是这姑娘如何能干如何好。 看这架势,要是周至真当场宣布两人恋爱了,估计一点阻力都不会有。 然而老妈似乎早就知道两人是不可能的,来家里的女生挺多,周至不相信老妈没有偷偷观察过。 至于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周至只能将之归于女性洞察敏锐的直觉。 还在阳台窗外就能听见老妈劝老爸:“人家雪珊是喜欢浪漫的小姑娘,你看你儿子哪一点浪漫了?放心吧没有的事儿,当多个闺女怕都还靠谱些,免得以后失望……” 周至推开门:“啥啊就对我不报希望了?我现在就能把她叫回来你们信不信?” 老妈白了周至一眼:“鸭子下了锅,硬的可不还是这张嘴!” 不过周至这么一说,老爸反倒是放心了,于是打开电视看起新闻来。 谢谢大家的票票和打赏支持!继续求票求收藏求打赏!现在都市新书榜69名,起点新书期的推广改革对老周这样的慢热型写手太不利了,全靠大家帮忙了啊啊!!! 第二十章 余大爷 新闻里播音员正在播报:“今日上午,县人民医院组织精干人手,在副院长,外科主任路新华同志的带领下,前往歧鸣区龙观乡,进行医疗下乡送温暖活动……” 老妈则转而和周至聊起去蛮州的事儿,听说小六姐给余老爷子带了东西,便要周至送下去。 “可别了吧。”周至说道:“我怕老爷子熬不住瘾把黑胶唱片放起来,那一栋楼就别看电视了。” 外婆说道:“那就明天去,顺便问问余太爷,要过年了,挂的绣样该换了。” 听老爸说过,老余家解放前是夹川的民族资本家的少爷。 余大娘却是苦出身,小时候六岁就被家里送到绣房当绣娘,后来成了老余家的针黹丫鬟。 后来国家还是将余大爷安排到了烟草公司,不过身份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听说还是余老爷子的资本家老爹做的主,最终和余大娘成了夫妻,也恩爱了几十年。 前世周至听这些就是听个热闹,当时只知道老爷子喜欢听戏曲,交响乐,喝咖啡抽水烟,懒模懒样。 反正身上很多糟粕,都是给余大娘惯出来的毛病。 现在再想,却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家庭。 不过余大爷也不是没优点,态度和蔼,或者说啥事儿都不上心,而且把儿女都送到蛮州去工作。 要说起来,余三哥和小六姐,还真是周至家这栋大楼里,头两个走出夹川的儿女辈。 第二天早上,爸妈去上班了,周至将黑胶唱片带上,来到了楼下。 “老爷子?”周至轻轻敲门:“余老爷子?” 因为高墙的存在,宿舍底楼比二楼更阴暗,反倒是里间靠税务局宿舍那边,稍微亮堂一些。 余大爷家因此也比别家多出来一个小天井。 余老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绸袄,这衣服在夹川也少见,白袜子黑布鞋,正在小天井里浇花。 都是兰花,还长得非常好,兰花就适应这样的环境。 “刚刚做了个对子。”余老爷子一边浇花,一边慢悠悠地吟诵:“屋晦——能知——兰醒——早,楼低——好见——燕来——频。小周至,断断,好不好?” 周至模仿余老爷子的口气:“粗茶——淡饭——存——真味,不苦——糟醪不苦——贫。” “嘿,还续上了!”余老爷子脸上光洁白净,皱纹都没有什么,看上去比好多同龄人都要年轻一二十岁,想来当年也是那种帅气的公子哥,余三哥和小六姐都是得了他的遗传。 “老爷子你小心点,天井里边青苔厚。”天井里都是兰花,只有小小的通道,周至想进去搀扶老爷子出来都困难,只能站在天井边上伸手。 “还没老到那份上。”老爷子放下水壶,从天井里边出来:“还是你小子机灵,让我给天井铺上青砖,这就不怕滑了。” “就是光线差了点,花得不时调换。”老爷子用天井边洗脸架上的帕子擦了手:“才能雨露均沾。” “嗯,就是花香都给我家闻了。” 现在正是兰花盛开的时候,楼上周至都跟着沾光。 “哈哈。”老爷子笑道:“还是我这里香些吧?” “暗香幽远,就没有杵跟前闻的,何况我家还有一桩比老爷子这里强。” “哪里?” “我家人多啊,您家就一个人闻,我家合着五个人闻。现在三姐回老家了,那也还有四个。” “这是雅事儿,你跟我数人头?” “竹林七贤,饮中八仙,簪花四相,可不也是数人头。” “你多久没来过了?后生崽儿辞风见利啊。” “才从蛮州回来,小六姐给您淘了几张好东西。” “你刚刚那话,是想给她做说客?趁早打住。” “啥啊!是我淘的,不过……让小六姐给的钱。” “放来听听。” 周至来到客厅里的唱机旁边,放上唱片搭上唱针,打开开关,唱片悠悠地转了起来。 三大样四大板一响起来,老爷子眼神就一亮:“《智取威虎山》?” “样板戏,五张!你说给您老淘点这东西容易吗?” 童祥苓的钢音在客厅中响起,老爷子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当真是好东西啊……” 这是一套现代京剧样板戏的黑胶唱片,曾经举国传唱,周至老爸他们那代人,好多都能能从头唱到尾。 但是在这年月,却又消失很久了。 直到几年后,《智取威虎山》选段,才会重新登上春晚。 抛开政治因素不说,这几部样板戏,的确堪称现代京剧的巅峰之作。 “要不再给您老来罐水烟?” “兰花开的时候我都不抽烟。”老爷子闭着眼睛摆了摆手。 听了一段,老爷子终于睁开眼睛:“小周至,谢谢了。” “我可当不起,小六姐也当不起。”周子嬉皮笑脸:“老爷子你开心就行。” “你今天下来就这事儿?那我就要逐客了,别耽误我听戏。” “还有一件事儿,这见说就要过年了,外婆讲您家的绣样该换了。” “每年都要麻烦你外婆这一回……”余老爷子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罢了这念想吧,今年以后,我也不准备挂了。” “老爷子啊,”周至想了下:“听说余大娘以前是府上丫鬟?” “什么丫鬟!”老爷子有些恼怒,接着有意味索然:“不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了,终是我拖累了她……” “老爷子你别生气啊。”周至赶紧解释:“我可没有丁点看不起余大娘的意思。” “也别提什么拖累不拖累,余大娘心里,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吧?” “我的意思是,要是人真有在天之灵,她应该更愿意让老爷子您,留着这份念想吧?” 老爷子看着天井中的幽兰,眼光里有东西在闪动。 “所以我觉得,这绣样还是得挂,不为自己,也为了开解余大娘。” 周至想了想,又认真补上了一句:“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余老爷子再次闭上了眼睛,沉默良久:“是我想差了,小周至你去吧,绣样,都在卧室床下那口老樟木箱子里。” “那不打扰老爷子您听戏了,剩下的都交给我。” 轻手轻脚走进老爷子卧室,打开了那口箱子。 箱子里边都是各色丝绸,上面绣着一幅幅精美的图案。 外婆是乡下把式,对这种城里头正宗传承的精美手艺,一直艳羡非常。 所以每年都会主动承担这份工作,将余大娘留下的绣样缝制到布壳上,然后绷到底板上边,装帧进相框里,让余大爷挂起来。 不过这次周至另有任务。 榆木箱子里有很多老物件,估计都是当年余大爷家里留下的。 当年家里进过贼,留下的东西不多了,后来余大爷直接将之放到自己床下。 不过这大爷对周至倒是不担心,家底儿都漏给他了。 周至小心翼翼,里面有好几样瓷器,底款是雍乾一类,品相完好。 还有几件分明是和田玉,以及几颗滇南红的朝珠,翡翠鼻烟壶之类。 这东西现在不贵,可要是再过三十年…… 还有一些文件,也上了年头了,什么当年公私合营的证照一类,都在里头。 终于,周至找到了那本要的东西,一个棕黄色硬纸壳的户口本。 打开来一看,里边是工作人员用仿宋体手写的家庭人口,小六姐的名字就在上头。 将户口本用一幅仙鹤灵芝绣样包起来,将箱子重新关好,推入床下,周至轻手轻脚来到客厅,从墙上取下之前装裱好的绣样,走到躺椅旁边轻声说道:“老爷子,我选了一副灵芝仙禽图,那我回去了。” 余老爷子依旧闭着眼睛,只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周至出了门,拐上楼梯,这才加快了脚步。 特么两辈子除了大年十五去菜坝偷青,这还是头回做贼,他心里头其实早就慌得一批。 来到家里,先朝小六姐家拨电话,没人,然后就想打到小六姐铺子,拨了几个号才想到不行,终于想起朱大璋的呼机号,这才拨了过去。 很快电话想了,周至拿起话筒:“喂?” “我朱大璋,谁找?” “我周至。” “哎呀肘子!”那边朱大璋的声音一下子就大了:“你特么可害死我了!” 话筒里声音贼大,周至赶紧将话筒移开耳朵一点:“我咋了?” “那天你跟踪的原来不是你爸?!你小六姐给我那顿抓挠……”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是我爸?”周至莫名其妙。 “不是你爸你抓什么奸!”周至已经能够想到朱大璋在那头口水狂喷的样子。 “关你屁事儿!”这时候必须把烟草大亨的气势打压下去,但是又不敢大声,不免失了点优势:“再闹,本儿没了!” “本儿?什么本儿?”那头朱大璋接着突然想到啥,一下子熄火了,声音变得小心翼翼支支吾吾忧心忡忡忐忑不安患得患失:“肘子……咕嘟……那……本儿……户口本儿?” 楼下传来样板戏的唱腔,周至家的宿舍楼是U字型,余老爷子那天井就是一广播,不然也不至于一放音响一栋楼都听得清清楚楚,隔音贼差。 于是也只好鬼鬼祟祟窃窃私语:“对,户口本,拿到了。” “哎哟我亲兄弟!等着,我立马出发!” 说完电话就挂了。 —————— 谢谢大家的票票和打赏支持!继续求票求收藏求打赏!现在都市新书榜69名,起点新书期的推广改革对老周这样的慢热型写手太不利了,全靠大家帮忙了啊啊!!! 第二十一章 卫宜 周至看了看电话,将话筒放到了一边,直到过了五六分钟,才重新将话筒放回到了电话机上。 一放上去电话马上就响了,周至再次拿起话筒,用低沉的普通话说道:“喂,请问您找谁?” “喂!肘子!嗯?请问这是周至家吗?” 周至不说话。 “喂!喂喂!请问刚刚是不是有个小孩在你这儿打过电话?啊也不是小孩,高中!十五六岁的那种高中生,喂,喂喂!” 周至捂着嘴笑得都不行了:“朱哥,这就我家电话。” “嗨你这臭小子急死我了!刚刚怎么一直占线?” “上厕所,电话没放好。” “……!算了我在哪里拿本儿?” “屁话!糖酒公司宿舍你不知道?” “哎哟那地儿哥哥我咋敢去啊?!咱得换个地儿啊!” “哈哈哈,那刚刚你电话挂那么快?” “对不住对不住,兄弟你赶紧给个地方,给个地方,立马到!” “车别开太快,路上注意安全,我可不想小六姐守望门寡。” “肘子,哥哥求求你别闹了……” “那就输气站吧,城郊,边上有个安乐山小学,从蛮州过来的公路边。” “好!” 周至又停了一下,确定那边这回没有抢先挂电话,才将电话放下了。 哼!还治不了你,就知道你要再打过来! 将本子放到书包里,周至将画框打开取出底板,连同仙鹤绣样一起交给外婆:“外婆,余老爷子今年换仙鹤的。” 外婆打开蓝色缎子底的绣样,老手抚摸着上面的刺绣:“你余大娘这手艺没留下来,真是可惜了……” 周至拎起书包:“外婆,我去飞机家一趟。” “中午回来吃饭不?” “应该不回来,家里冷饭还多,中午吃够了,等老爸回来炒菜。” “那你去吧。” 出门叫了个火三轮,花了两块钱,周至来到了城郊安乐山乡小。 乡小环境优美,四周绿竹掩映,公路对过就是输气站,边上是一口大鱼塘,鱼塘和输气站中间有一条小路,那是往安乐山去的路。 夹川从汉代治县,安乐山是城郊一座山峰,山上景色秀丽,还有不少摩崖石刻,还出过一位神仙叫刘珍,山上有他的修炼洞窟,晒丹的石台。 老爸说他小时候经常在安乐山下打柴,采蘑菇。 从公路到乡小要经过十几级石头台阶上个小坡,卫非的妈妈正在小坡上头的校门口,在竹林边剖竹子,看到石梯下头的人影:“周至来了?!快上来!” 说完又扭头朝校门里边喊:“卫非,卫宜,周至来了!” “阿姨你这在做啥呢?”周至边走边喊。 “买了批小鸡,做鸡笼子!你先等会让卫非来接你,说你才动了手术?” “小手术,没那么娇气!”等到卫非和他姐走出来,周至都走了一半了。 “诶肘子你咋来了?”卫非近视严重,日常也带着眼镜,看到周至上门很高兴,笑眯眯地站在校门口台阶上打招呼。 卫宜推了弟弟一把,卫非却也没动,还喊着问:“和尚进城没?” “没,应该快了吧!”周至在下头回答。 卫宜赶紧下来帮周至拎书包,扶着周至气鼓鼓地骂卫非:“懒死你!” “大过节的不准这样说弟弟。”卫非老妈不批评卫非,反倒先批评卫宜,这心偏的也算是没边了。 卫非老爸也出来了,和卫非站在一起,无论身形相貌和卫非都一个样子,周至觉得要是卫非老了,一定和他老爸一个样。 周至来到石梯上头就坐下,将卫非老妈手里的柴刀接了过去:“我来。” 卫非老妈觉得好好笑:“家里一个能帮手的都指望不上,城里来的娃倒会!那给你干,我去杀个鸡!” “别别……”周至赶紧制止:“阿姨蒸两根香肠就行了,反正我也吃不了啥。” “他们姐弟俩也要吃。”卫非妈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还好喝点鸡汤。” “那谢谢阿姨。”周至见卫非还在那里袖手旁观,可不会惯着他:“帮手啊!把竹枝子搜捡一下。” 卫宜想起一事:“肘子你要的书我给找到了一本,觉得词汇量最少,现在差不多能读。你等等啊……” 说完跑了回去,不一会儿拿着一本书出来:“给你,生词都标注了。” 卫非有些吃味:“姐,你对我咋没这么好?” “啊呀你还好意思提!”卫宜一把揪住卫非的耳朵:“你要是能读进去,姐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没管姐弟俩在那边打闹,周至开始看那书。 书是黄色的书皮,估计是外语学院内部印刷的版本,英文原版,《教父》。 这书别说英文,中文的现在夹川都见不到。 卫宜还不忘教育卫非:“写这书的马里奥普佐,压根就不是英美人,是意大利移民家庭,一样可以用英文写书,当英文报纸的记者。” 周至就对着卫非点头补刀:“所以飞机你也应该能行。” “有本事儿叫他来开方!我让他三分钟!”卫非不以为意,挥手之间豪横得很。 气得卫宜又想揍他。 几人闹了一会儿,周至将书打开,发现里边好些生词,卫宜都给标注了词义和音标:“谢谢姐。你太有心了。” “读一段来听听,这活不能白干。” 周至便翻开第一页,从开始读了起来。 对于长期读传统名著的周至来说,《教父》这小说的故事结构曾让他耳目一新。 故事从几个职业分有高低贵贱,毫不相关的意大利移民遭遇的不公待遇讲起,最后这些被社会欺压的人们,都下了一个相同的决定。 去求一个人,并在那人女儿的婚礼上,请求得到他的帮助。 立意倒说不上惊艳,司马迁《史记》里边多是这样的花活,汉王朝的反对者们多是英雄正义的形象,而正统的胜利者刘邦,也多有粗劣滑稽的表演。 但是结构的确值得称道。 周至读得入了神,待到翻了一页,才发现周围都安静了,抬起头来就看到卫非和卫宜不可思议的眼神。 “肘子你英语都这么好了?”卫宜好惊讶:“这么流畅,语感这么好!谁教你的?” “呃……”周至转了一下眼珠:“家里才添了一台短波收音机。” “你在听VOA?”卫宜都羡慕坏了。 这年头还没有调频,对收音机的波长也有限制,短波收音机市面上根本见不到。 卫宜同学里边,只有几个高干家庭才有。 “嗯,幺舅给了一台。” 不过这是才发生的事儿,周至在心里默默补充,不能欺骗好姐姐。 “肘子,能不能借给我听听?”卫宜忍不住脱口而出,但是转眼又觉得不合适,那东西可不便宜,还有些忌讳:“不行就算了。” “行,怎么不行?一会儿让飞机跟我进城去拿。”周至开始编鸡笼子,想了想又道:“要不,等开学我给姐搞一台?” “真的?!”卫宜又惊又喜:“哎呀还是不行,那么贵……” 这年头能够供学习的资源,尤其是外语,真的可以说稀缺,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收听VOA学习英文,都是学子们孜孜不倦的举动。 应该说绝大多数的学生,其目的还是为了提高自己的英语水平。 尤其是周至这种对传统文化和华夏文明历史理解得相当透彻的年轻人,文化自信是自己十岁就根深蒂固的信仰和基石。 所谓糖衣吃完,炮弹打回去。 周至的政治课不好的原因也在这里,前世那是压根不愿意学,还因此被自家老爸教育收拾过。 到了后来国家先后开通了英文的广播频道,电视频道,资源才越来越好了。 “不需要花钱。”周至说道:“寒假里我还想去一趟旌城,宾阳表哥就是个神仙,到时候让他改一个。不过……” “我知道,偷偷听,不告诉任何人。” 说起来这事儿还真有点忌讳,看来卫宜也清楚,那就不用提醒了。 总算把这次露馅给蒙混了过去,等到粗糙的鸡笼子编好,周至又用剩下的竹枝和篾条做了几支叉头扫帚。 给扫帚怼上竹棒用竹钉固定住,下边输气站门口已经停下了一辆枣红色的桑塔纳,从车上下来两个年轻人,正四处张望。 “这里。”周至在坡上招手。 朱大璋抬眼看到周至,跟身边人一声招呼就跑了上来。 和朱大璋同行的,就是那个曾经在小六姐柜台前威胁周至的刘二,上来见到卫宜就傻了,直愣愣地盯着人家女孩子看。 周至悄无声息走上一步,挡在了卫宜的身前。 这姐姐几年后留学英国,后来身上一堆头衔吓死你,不是小流氓头子高攀得起的。 但是现在刘二的凶神恶煞和肆无忌惮的态度,真把卫宜吓到了,低着头躲在周至背后,小手还抓住周至后背的衣服。 “肘子,本儿呢?”朱大璋直入主题。 周至打开书包,从里边掏出了户口本:“这里。” 说完跟刘二打招呼:“刘哥。” 刘二酷酷地点了一下头,刚刚傻了,应该在美女面前保持下形象才对。 第二十二章 卦说 朱大璋一把抢过本子,打开顿时大喜:“肘子!你是我一辈子的大恩人!” “朱哥你喜疯了吧?”周至却不领这情,冷笑道:“只要你对小六姐好点就行,这两天我可是看她哭了几场。” “这特么……”朱大璋要是知道窦娥这个戏剧形象,此刻只怕会感觉比她还冤。 但是这事儿吧却又拎不清道不明,难道说小鹿哭不是老子招的,是因为我误会你小子抓你爸的奸? 抓你爸的奸!感觉到脖子上还残留着的火辣辣指甲印,朱大璋就想骂脏话。 这时候卫非老爸出来了:“卫非你又来同学了?这刚杀完鸡……呃……给你二伯送去……说是……中午……在那边吃……” 这俩家伙一看就是操社会那种,有一个脖子上还有纹身,决不能往家里招! 朱大璋倒是没有注意到卫非老爸这一咏三叹的语气转折,这时候都要开心炸了,招呼刘二就往坡下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喊:“肘子快点好起来,老子回去备喜酒去了,你不到老子跟你急!” “下坡看路!”周至笑着跟他挥手喊:“还有,对我姐好点!” 桑塔纳转眼又没影儿了,卫非老爸才问道:“周至,刚刚那俩啥人啊?” “我楼下邻居余大爷小女儿的男朋友,还有一个是那男朋友的哥们儿。” “哦。”这话绕得卫非老爸有点晕,决定放弃这一茬。 周至却嗅了嗅鼻子:“鸡汤这么香,叔叔……中午……真在那边吃?” “嗨!”卫非老爸背着手转身往回走:“进来洗手,开饭了!” 土鸡汤很香,还有村里自制的红薯粉条,也很香。 不过周至看着那盘炒鸡杂,馋的不行。 卫非妈对一家人吃鸡肉,客人只能喝汤嗦粉条感觉很不好意思:“周至,真不能吃点?” “我倒是想啊阿姨……”周至抬起头:“怕漏。” 卫宜正端着小碗文文静静地喝汤,听了这句猛然扭身低头,噗地一下喷到了卫非的裤子上。 “姐你干啥啊?!”卫非跳了起来,连忙去洗脸架上找帕子擦裤子。 “都怪周至!”卫宜笑得都不行了,还拿粉拳锤了他肩膀两下:“这都怎么想出来的!哈哈哈哈……” 等卫非回来坐下,卫宜再次端起碗,结果端起一半肩膀又开始颤抖,赶紧又将碗放下:“讨厌!这汤喝不成了……哈哈哈……”说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回就连两个老的都忍不住了,一桌子笑成一团,好一会儿卫非爸才说道:“每次周至来,家里笑声都要多好多,上次还是暑假来过了。” “嗯,门口鱼塘的田螺又该肥了。”一家人坐在厨房后门的小平台上用餐,那里可以透过竹林看到下面的大鱼塘。 “周至做的田螺真好吃,就啤酒!”卫非爸看向鱼塘:“这一团转没人吃那个,没想到那么好吃。”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卫宜问道。 “你去城里找同学去了。”卫非说道。 “那你不知道给我留点?我都没吃过。”卫宜瞪卫非。 “那东西就不能做二顿,凉了也不好吃。”周至赶紧解释:“现在天冷不能下水,等暑假,我给姐姐做。” “你怎么知道那东西能吃的?” “新华书店啊,有菜谱书的,好像田螺蚌壳在南边还是名菜,我就试着做了做。” “你连那些书都看?”卫宜跟何咏梅俩学霸很类似,非教材教辅不碰。 “也不是按那书里的法子做的。”说起这个周至真要得意一下,那可是重生之前自己琢磨出来的方法,不料后来与大行其道的做法类似:“我想着别人都吃,夹川人不吃,那就是需要压腥味呗。” “如果要香,就得用卤料呗。” “所以就十三香加泡菜泡辣椒,还有姜葱蒜,炒了加水焖上,等快要收汁的时候,加一把紫苏。” “对,加了紫苏的味道更好。”卫非爸喝了一小口酒:“我还以为你妈教你的……香!就是用了不少油。” 这话说完,就被卫非妈悄悄踢了一下。 “我妈就不会做饭。”周至只好装作没看见,爆起了老妈的黑料。 心底里,却暗暗吃惊卫非家里的条件。 前世那是在别人家是昏玩,现在想想,这家里就靠卫非爸一个人工资,现在七十块钱顶天了。 家里已经供着一个大学生,这眼看还要供第二个,难怪这次来,感觉卫非爸妈都老了一头。 想到这儿,周至问道:“姐,你们学校,有没有勤工俭学?” “勤工俭学?很难排到啊,学校都是照顾困难同学的。” 这年头外边打工的机会小,勤工俭学都是学校在安排,一般都是照顾家庭条件非常艰苦的学生,和后世完全不一样,卫宜一解释周至才想起来。 不过就听卫宜说道:“所以我都挣奖学金,还能往家里寄点。” 啊,忘了小姐姐的学霸属性了。 说起这个卫非爸就不禁骄傲:“大姐还是优秀大学生,那次渝州市里给了三百,学校给了两百。好家伙,赶我多半年工资了!” “厉害!” “那次是最多的,一般没这么多。”卫宜说道:“不过生活开销是没问题的。” “所以以后你和卫非都要这样。”卫宜开始摆大姐姐的谱:“进了大学,多拿奖学金,尽量凑够自己的学费和花销,不给家里增添负担。” 卫非和周至就开始面面相觑,姐姐我们承认你说的都是道理,但是不要说得就跟吃饭喝汤一样理所当然好不好?! 两道的眼神在空中密切交流。 叫你提这茬! 你特么早不告诉我你姐这么牛! 我姐多牛你不知道? 知道她在夹川横,鬼知道到了渝州一样横! “干什么?!”卫宜很警惕,伸出巴掌切断两人的眼神:“是不是又在琢磨我坏话?” “不是不是……”周至赧笑道,之前想好的措辞就得换一换了:“是这样,这个假期,我想给飞机抽抽懒筋。” “怎么做?补习?”小姐姐立刻就来劲了,摩拳擦掌。 “呃,不是,是那个……体验生活。” “啥?” “我从蛮州带了些东西回来,差不多都准备好了,春节卖东西。” “卖东西?”卫宜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别耽误学习啊……” “耽误不了,就三天,还是从初一开始。” “这个好,反正那几天他肯定要偷懒!”卫宜都没问卖什么东西:“让他跟你卖东西去。” 卫非都傻了,上次探望还没听说这事儿啊?! 卫非妈说道:“这方面小弟你真该跟人家周至学学,局长儿子夏天卖西瓜冬天卖甘蔗,连编鸡笼子都会,再看看你!” 周至笑道:“以前那也不是我挑头,是跟着乔老爷瞎干,这回不能这么傻了。” “哪个乔老爷?”卫非爸有些没明白。 “我干爹的儿子,吴乔木。” 周至打小就是个淘气包,一岁半老妈丢他在床上,给了他一个药瓶子摇着玩,洗完衣服回来发现不知道为什么,瓶子盖给小周至打开了。 里边药片的糖衣都给吃完了,药片吐得满床都是。 老妈吓得差点昏过去,抱着周至就朝医院跑。 然而……那才刚刚开始。 五岁在大姑家偷喝泡酒昏了一次,七岁爬水管掉下头荨麻丛里昏了一次,八岁和同学打闹摔下学校台子轻微脑震荡躺了一个月,九岁胳膊摔脱臼,十岁疝气动手术,十二岁包皮动手术,两次手术都是下三路…… 就一给新华叔练手的活材料,难怪之前住院都要说“又”! 老妈提心吊胆,老周家这是要断根啊,听说白米乡有个卦师厉害,便找卦师给周至看八字。 卦师看了叹了一口气:“这娃啊,十六才能定根,十六以前……就养着玩吧。” 养着玩的意思,就是不要投入过多的精力和开销,因为这娃十六以前,属于随时都可以走那种。 老妈说不行啊,好歹养到快一百斤了啊,卦师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卦师想了半天,嗯,倒是有个办法。 卦师你快请讲? 给这娃找个命更硬的保保,就是干爹,给他镇住! 于是老妈就开始考虑身周的材料,结果看来看去,就这娃亲爸命最硬! 可不是吗,三岁死爸,五岁死妈,姐姐带大还死姐夫! 这样的亲爸都镇不住,那保保得横成啥样啊?! 等到再仔细扫荡一圈,诶——? 可也不是没有啊! 老爸的一同学,靠自己能力逆天改命的人物,夹川县文教局副局长,文化馆馆长——吴灵均。 说起夹川的大家族,老妈的老苏家,也就只能在古井乡里横一横。 河对门白米乡老吴家,那才是真厉害。 老时间里,吴家有个大院子,上百间房,上千亩地。 人丁不旺,总走老人,但是没人敢欺负他们。 因为那家人,实在太能了。 到了干爹这辈儿,家族里最厉害是长房,吴灵弼,老燕大出身,后来去了米国读哈佛,读书期间还在米国炒股挣了一大笔美刀。 第二十三章 编辑 之前吴家只有地没大院,那大院就是吴灵弼寄钱回来修的。 而他自己学业也不耽误,成了当时世界知名的建筑权威,国府顾问。 老爷子在米国去世,后来儿子吴宸修还坚决回国,现在是渝州大学土木工程学院院长。 而留在国内这支就惨点,因为成分和海外关系问题,干爹吴灵均年轻时候吃过很多苦,挖过煤渣挑过粪,做潜水员摸死人,没人愿意干的,就该他干。 但是即便人都这样了,还是一样好学,实在没书看,就去法王寺周围农家收集被抛散的经书,下放劳动时就收集乡里的典故传说,谚语山歌,记了好几十本。 恢复高考后,连续两年都考上了大学,但都没去成,到第三年降低要求,清北不敢想了,简简单单考了个川大中文系完事儿。 这干爹可是周至的偶像,当年周至抱着《汉书》去跟四表舅请教《五行志》,四表舅摇摇头,这活整个夹川,只有小老吴能来。 四表舅这么叫干爹是有讲究的,老吴表示水平差不多,这么叫着亲切,但是又实在岁数差别太大,于是在前头加个小字。 当时的小老吴还不是周至干爹,周至还管他喊吴伯伯,于是抱着书去文化馆,吴灵均一看乐了,我们家乔木指望不了了,竟然不晓得身边还有个你! 不过《五行志》对你现在来说实在太难,拍了拍周至的小肚皮,先把天上星宿,地上山川装里边吧。 然后取出一副星图,一副地图开讲。 那一段时间的学习,彻底打开了周至的眼界,吴伯伯肚子里,全是他在新华书店看不到的东西。 在吴伯伯的讲解里,天上的星宿是另外一种组合方式,还对应于华夏大地各个地方,地上的那些名字,在吴伯伯的讲解下,将自己读过的史书串联了起来。 以前想当然以为所在的一些地方,吴伯伯能够一一指出自己的谬误。 就着中国地形图,看着那些河流隘口,形势险要,再学一遍《史记》,跟自己抱着文字枯读,完全就是天与地的境界差别。 很多东西,吴灵均信口就能来。 不光历史,还有文学。 这个本来是周至的强项,但是吴灵均讲楚汉,会顺带提到周至知道的,汉高祖的《大风歌》。 然后还会告诉周至不晓得的,这歌啊,汉武帝也做过一首。 比如讲乐府,讲到周至晓得的“青青河边草”,就还会告诉周至,《饮马长城窟行》,隋炀帝也做过,唐太宗也做过。 是当是流行的一种边塞歌行体。 再比如讲宋朝,除了周至知道的欧阳修《朋党论》,会告诉周至,其实当时前后吧,还有另外两篇《朋党论》。 这些是如今的书里边根本就找不到的东西,必须经过自己思索,总结,才能得到,实打实自己的东西。 这也让已经可以在语文老师李大山面前装逼的周至,自惭形秽,觉得自己简直孤陋寡闻。 原来井底之蛙,竟是我自己。 因此当老妈说你愿不愿意让吴伯伯做你干爹的时候,周至立刻点头如捣蒜。 后来周至才知道干爹叫吴灵均。 灵均,是屈原的字。 干爹的教育很有特色,有个儿子,比周至要高一届,名叫吴乔木。 因为当时楼下余老爷子那里,有出著名川剧的黑胶唱片,叫《乔老爷上轿》,因此倒霉的干哥哥被无良的干弟弟取了个“乔老爷”的小名。 乔老爷是清官,所以干爹不会给乔老爷零花,放假前给二十块,自己做凉糕进西瓜想干啥都随你便,记得开学还钱就行。 于是乔老爷就戴个草帽拿个蒲扇,三伏的天在路边卖西瓜冰棍。 耽误不了学习,因为乔老爷厉害的地方,就是只用三天,能把暑假作业全部做完! 后边就是纯玩,他爹妈还不管! 这种学霸基因,有时候让周至能清晰感受到老天爷满满的恶意。 乔老爷自学水彩,能够将周至《奥秘》画报上那些西方科幻图画,画得一模一样。 到了高一发现自己色弱,立刻把水彩丢了,跟着周至玩书法,另外自学国画水墨。 到现在书法水平已经和周至差不多,水墨水平周至不太明白,反正这娃去年在市级比赛拿了一回二等奖。 成人比赛! 前世的乔老爷因为夹川县的教学水平,高考只考进了川外,但是到了那里才开始真正发力,后来和长房老堂叔成了校友,一路硕士、博士、出国进修、回校任教…… 最终活成了干爹曾经想要变成的样子。 不过这个时候,乔老爷还只是个高二学生,一到假期还每每被周至鄙视。 因为干爹和乔老爷的影响,周至后来也走上了假期挣钱的道路。 不过周至很有优越感,认为自己是卖艺,乔老爷是卖身……啊不卖力。 承包食堂的利润,我能告诉你一西瓜贩子?! 想起这些周至就感到很温暖:“那就一傻子,今年不能跟着他干,让他跟着我干!” “干啥?” “暂时保密!总之活少,钱多,利润大,市场饥渴!” “真的假的哟?”这下卫非都动心了:“为啥不现在就开整?” “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开整就亏了。” 卫宜也来兴趣了:“反正那三天没啥事,弟弟算我一个!” 周至说这些就是想拉着漂亮姐姐当门脸:“必须的!” …… …… 蜀都市,《巴蜀文学》杂志社。 “韦总编,我这里有篇稿子不错,很符合省里的要求!”小主编肖幸绢拿着一摞稿子,来到总编韦盛的办公室。 “是吗?给我看看。” “省里的要求是批驳‘知识无用论’,总编,我觉得第一篇非常符合。” 韦盛接过来开始阅读,速度很快:“小肖,味道有些寡淡啊……” 韦盛在看的这篇,是《我的外婆》。 开篇的确有些寡淡,就像一杯淡淡的清茶,文字质朴,描写的就是一个农村老妇人的一些小事儿。 应该是一个孙儿辈写的,还有一些城里人难得见到的农村人生活的小技巧小智慧,虽然淡,倒是也不失有趣。 “还是不错的……”韦盛点头:“能够看出老人家的生活智慧,在艰难岁月里的乐观幽默,还有这外孙的孺慕之情……上市刊,省报都没问题。不过投我们的刊物,还是差点意思……” 肖幸绢不说话,因为这篇文章,一开始给她的感觉,也是这样的。 但韦总编既然还在继续看,那就先不忙着开口。 再往后,当韦盛看到这位老人卖了家里存粮和嫁妆,去路边开设鸡毛店,就是为了供五个女儿上学读书的时候,终于动容了:“好!这个转折好!” “作者在这里的描写,和之前的行文风格,其实别无二致。”肖幸绢小声提醒。 “对啊……”得肖幸绢提醒,韦盛立刻醒悟过来,又回去看了下前文,一样的寡淡。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韦盛就像票友听到好曲儿那般,以一种先慢后快的动作,轻轻一拍桌面,啪地响了一下:“这是高手。”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和老人家对女儿们的教育方式一样。文章风格和故事内涵,是统一的。”肖幸绢有些小得意——我发现的! 再往下看,就是女儿们求学路上和母亲之间的一些小故事,文中提到,这些都是这外孙从长辈们的交谈当中听来的。 当看到母亲连夜扎火把送二女儿到渡口,船到江心,二女儿在河中回望,见到晨雾中黑漆漆的水边,依然还有上下两点微弱火光隐隐跳动的时候,韦盛也不得不取下眼镜,揉了一下眼角再重新戴上。 最后就是五个女儿都成了才,大女儿成了人民教师,二女儿成了地区妇联主任,三女儿成了派出所长,四女儿成了幼儿园院长,幺女儿成了会计。 文章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文章主旨,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知识,改变命运。 是这位母亲智慧慈蔼的卵翼,是她对女儿们求学的执着与坚持,彻彻底底,改变了这家人的命运! 在那个对女性充满歧视的乱世,这样的坚持,远比发生在今天,更加可贵! “熬出来就好啊……”韦盛轻轻放下稿子,长吁了一口气:“到底是熬出来了。” “总编?” “哦很好。”韦盛察觉自己的失态,赶紧收拾起感情:“很真挚,很感人!这故事以这样平淡的方式叙述出来,偏偏更加感人。” “小肖啊,这篇我们要了,这期就发!”韦盛说,有斟酌了一下:“不过还是有个问题。” “总编有什么指示?” “这篇文体,应该算作纪实随笔吧?” “我觉得也是。” “既然这篇文章符合省上对我们近期的要求,又写得相当不错,我的建议还是发。” “但我们毕竟是省级刊物,文章既然有纪实的成分,要是最后发现是胡编乱造,那我们杂志社发了,是有责任的。” “因此在发之前,最好还是确认一下吧。” 第二十四章 文章 “好的总编。但是确认之前,我还想请总编看看另外一篇。我觉得,待确认的地方还不少呢。” “嗯?”韦盛又拿起另外一篇,发现字迹和前一篇一样:“同一个作者?” “而且写的还是同一个人。”小肖想起里边的内容就忍不住想笑:“那篇才是我更想向总编推荐的,取材角度,简直绝了!” 韦盛戴上眼镜:“一名……特殊的党员?” 这篇则是一个短篇小说的体裁,主角还是刚刚那位老人,但是时间背景却是二九年到三五年那段风起云涌的斗争年代。 而事件背景,则是夹川党史上的两件大事——夹川红水赤色联合特支的建立,与石顶山农民起义斗争。 当时古井苏家有一名大人物,哥老会的清水袍哥,蛮州开午风银楼的大商贾,国府蛮州党部的审查委员——苏华轩。 夹川地处川滇黔三省交界,二九年的时候,在这位清水袍哥老大的掩护下,夹川红水赤色联合特别支队,在古井乡通往贵州要道小镇——五通场建立。 石顶山起义,则是联合特支以“川滇黔边区游击纵队”的名义,在三五年的国统区内,发起的一次武装起义。 起义历时一个多月,给川黔边区国府军及地方军阀以沉重打击,钳制了一个团,四个营,一个清乡大队,三十个团练中队的兵力。 起义最后失败了,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却也成功了。 因为它有力地策应和支援了当时正在进行的红水第三渡,同时也在川黔边区,播下了火种。 从特支建立到起义失败,五通场到古井乡一带,一直是运动活跃地区。 当时到五通场负责工作的也是一名苏家人,名叫苏天均。 苏天均在当地发展了不少同志,并在古井乡到五通场的要道上,修建起一座较高的土楼,在上面工作,并且监视前后。 在那座当地人称为“青瓦碉楼”的地方,向夹川方向看去,视线的尽头处,有一座卖豆花饭的鸡毛店。 那是苏天均的一位堂兄和堂嫂开的,在那里,又能够看到更前方,夹川方向来路上的动静。 后来那个小店就成了一处联络点和观察哨,而那个鸡毛店女主人,也秘密宣誓加入了组织,成为了一名同志。 因为都是单线联系,起义失败之后,这名鸡毛店的女主人也就和组织失去了联系,从此隐藏起了自己的身份,直到很老了,才会同外孙偶尔讲起那段激情岁月。 这就是故事背景,在这篇名为《一名特殊的党员》的小说里,那位女主人公,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觉悟和理想。 她做的那些事情,只是出于对夫家小叔子的爱护。 加入组织,也只是为了让来往的同志更加信任她,好为他们提供一个可以放心交流的安全场所。 目的并不高大上,完全是因为害怕他们去其它地方集会,容易被人告发,在自己这里就不至于。 抛开那个特殊的身份,她其实就是一个待人热情,爱护亲族,善良周道,有些聪明智慧,甚至有些幽默狡黠的普通妇人。 在那名外孙的笔下,这个豆花饭店女主人的故事,并不像传统斗争故事那么热血澎湃,慷慨激昂,故事里边应该是正面的角色,也不是个个光明正派。 比如苏天均在堂嫂眼中,就是一个从小顽皮捣蛋,胆大包天,让家里头痛的小叔。 但是越是这样,她越偏心他,不过从来不给好脸,和他打招呼的时候,喜欢带上一句“砍脑壳的”。 比如那些同志,在她眼里都是饥肠辘辘的饿鬼,吃饭的时候,她会特意多添一勺。 大家都很喜欢,还给那团冒起的饭取了个名字,叫“船儿尖”。 会紧张地看着他们狼吞虎咽,谁要是把筷子直接插到碗中间去舀米汤。她就会悄悄上去把那人的筷子拔出来。 因为老礼儿不能那样做,那样子像上坟,她担心会不吉利。 晚上屋里开会,也不是老电影里那般永远团结昂扬,他们也会吵架,吵凶了甚至还会动手。 遇到那种时候,她就会拿擀面杖敲墙,大喊“许叫不许咬”,让里面先是突然安静,然后哄堂大笑。 从外孙的文章里能够看出,这个特殊的党员,并没有接受过党员该有的思想教育,她的思想和行为,依旧是一个标准的旧式农村妇女该有的样子,称不上什么“觉悟”。 她的“革命”,只是出于一种关怀,甚至是一种同情。她只是觉得这些“饿饭人”都不应该饿饭,只是觉得他们和她,都是“同类”。 仅此而已。 这个故事,和当时能够看到的所有红色故事都不一样,颇有司马迁《史记》的风采。 故事中那些本该是英雄的人物,却一个个满身的缺点。 有的邋遢,有的粗鄙,有的暴躁…… 但是正因为如此,却显得那样的真实,那样的有血有肉。 而女主人公那些对同志戏谑嘲骂的下面,更是流动着实实在在,血脉交融的真情实感。 看完这样的一篇独特的文章,韦盛久久无语。 多长时间,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了? 多长时间,没有见过这样原汁原味,不加伪饰的东西了?! 多长时间,没有见过这样歌颂人,而不是歌颂神的东西了?!! “总编?怎么样?” “小肖,你觉得它哪里好?” “我也……不太说得上来,就是觉得,这个阿庆嫂,和样板戏里边那个,不一样。” “那你觉得哪个才是真的?” 肖幸绢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她!” 不过接下来却犹豫了:“但是让先烈们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作品里,是不是太……我甚至觉得……那祥林嫂的好些俏皮话,真的好好笑……” “不,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看到作者真正的用意。”韦盛站起来,有些激动地在总编室里走了两圈:“那不叫好笑,好笑只是表面!底下是表述真实,宣扬真理!” “作者是在告诉我们,为什么那场波澜壮阔,改天换地的壮举中,一个群体,会有那么大的向心力,凝聚力!” “为什么会得到千千万万,普通如这位老人家一样的民众,坚决的拥护和支持!” “不是人人心中都有信仰,都有主义,都有精神,都有觉悟!” “但是他们的心中,却都有一种本能!本能!” “那种虽然身处于黑暗和恐怖的迷雾当中,甚至看不清方向与出路,但依旧向往着平等,向往着光明的本能!” “这就是我们获得坚决支持,夺取最后胜利的根本原因!” 肖幸绢顿时感觉有股电流,从上到下,过遍全身! 对呀!这才是这位没有受过一点党的教育,非常特殊的党员,为何会在当时,坚定勇敢地选择和党站在一起! 因为声类相求,气息相通,血脉相融! 一个选择光明的群体,当然自然必然,会吸引到这样的人加入! 反过来说,这样一个选择光明的群体,必然只能由这样一些人组成! 这,才是作者的本意! 韦盛已经坐了下来:“小肖你很不错,能够察觉到这篇文章,比上一篇还要精彩。” 说完又皱起眉头:“不过却是个取名废,要不……给它重新想个名字?既要含蓄,又能引导读者?” 肖幸绢沉吟片刻:“原标题的确有些直白,失了余味。” 韦盛直接用钢笔将《一名特殊的党员》划掉,将之改成了《她的信仰》,写完又摇了摇头:“其实说信仰也不合适,应该是主人公最淳朴最真实的情感,与那个时代最高大最光明的信仰,发生了和谐的共振,不过……先这样暂定吧。” “后面这篇文章里提到那个二女儿,后来受母亲激励,同样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参加了西南学生工作队,还曾经冒险进入大同匪窝搜集情报……” “嗯。”肖幸绢点头:“大同在红水县,属于黔省,这个二女儿,后来应该在黔省工作。” “第一篇里提到过,这个二女儿后来成为了地区妇联主任,那多半就是遵州地区妇联主任!” “总编,我这就打电话给黔省文联,让那边的同志帮着查一查!” “如果那妇联主任真的就是文章中的二女儿,她应该知道得更多,起码这第一篇文章的真实性就很容易确认了。”韦盛点头:“如果时间来得及,这一期我们就上刊第一篇!” 然后接着说道:“后面那篇小说,只是从一名觉悟不深的女主人公的视角,去解读那场起义事件,里边不少人物和细节,看着流光掠影,其实藏着很多信息。” “小肖你可能要辛苦一下了,多花点时间,顺便了解一下这个作者的情况,我们尽量争取下期能上。” “是总编,我一定尽力!”肖幸绢笑道:“有连续两期上刊的水平,起码都得一个省作协会员吧?应该是名老作家了。” “我先去翻翻作协的档案,查查夹川籍的同志,应该很好打听的。” “怕不是你想的那样。”韦盛笑道:“越是老作者,越容易掉进条条框框。” “这两篇文章可不一样,只有脑子里没有那些规条的新作者,才能找到这样的取材角度,令人耳目一新。” “因此我更倾向于……”韦盛用钢笔盖点着胸前的稿子:“小肖,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个好苗子。” 这下肖幸绢更加来劲了:“我现在就去查!” …… 第二十五章 二嬢 吃过午饭,周至带着《教父》和卫非,回到了家中。 卫非是非常想要留在周至家吃饭的,无奈自家大姐下了严命,拿到收音机,必须立即返回。 因此只好回去,临走只拿了四个苹果。 周至则去做饭。 到了下班时间,老妈先回来了,见饭已经快要做好,便上楼顶去收菜。 宿舍楼顶是一片空地,好些家在上头围了小菜园子,摆了鸡笼子,在上头种花浇菜养鸡。 当时周至偷窥冯雪珊约会,就是在楼顶南瓜棚下,暴露不了。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周至关小火回到客厅接起来:“喂?” “至儿啊……” 亲戚里边,只有大嬢二嬢会这样叫自己,周至一下就听出来了:“二嬢?你跟姨伯还好吧?” “嗯,我们都好。” “你这是要找老妈?她上楼收菜去了,我去给你叫她?你先跟外婆聊聊?” “先别急,二嬢先跟你聊聊。” “啊好。” “至儿啦,二嬢问你啊,你最近是不是给《巴蜀文学》投过稿子?” “是,二嬢,那就我投着玩的。” “好!可真是我们家的小秀才!这都投稿到省级文学刊物上去了!” “二嬢,谁都可以投的!”周至哭笑不得:“至于人家收不收,上不上,是另外一回事儿。” “对了二嬢,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这事儿前世好像没发生过,周至忍不住好奇。 动静整得有点大,怎么都出省了? “今天接到省文联那边的电话,说是《巴蜀文学》打来的。我打过去一问,听他们说,是你写了一篇关于外婆的稿子?” “对,其实就是把外婆平时告诉我的一些小故事,还有你们平时聊天聊到那些过去的事情,整理成了一篇文章。他们怎么给你打电话呀?” “《巴蜀文学》的编辑同志还是很负责的。”二嬢语气里喜滋滋的:“询问核实了关于外婆的一些情况。” “我就将外婆送我上学的事情讲了,然后还说了她支持我们几姊妹上学的事情,编辑部那边的同志很高兴,说是要上刊。” “至儿好样的!你是我们家第一个能将作品登上省刊的人!这笔杆子,可把全家人都比下去了!” “他们同意登了?” “同意了!但是!你——” 周至已经脑补出下一句是什么了。 “不能骄傲!” 看吧,我二嬢果然还是我二嬢! “至儿啊,成绩和荣誉,都只能说明过去。你要继续努力,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都有用的人,知道吗?” “二嬢,都还没登呐,稿费也没有发,这‘现在’都还没到手,你老人家就给我支到‘过去’切了啊?” “臭小子!这是稿费的事儿吗?!二嬢是做妇女儿童思想教育工作的,现在这就是在对你做思想教育工作!怕你翘了尾巴!” “是是是……我这也没尾巴可翘啊……还有稿费当然也重要哇,因为我给幺舅定了一根拐杖,爸妈就说要扣我压岁钱,这还紧等着找补呢……” “那你去跟他们说,就说二嬢说的,不准扣!二嬢还要奖励你,稿费下来是多少,二嬢这里,同样奖励你多少!” “哎哟是吗那太好了!谢谢二嬢!您可真是我好二嬢!”周至这下可开心坏了。 “你爸妈回来了吗?” 这时候周至就见老爸已经到门口了:“我爸刚回来,妈还在楼上呢。” “嗯,把电话给你爸,你去楼上叫你妈,还有外婆在旁边吗?让她也听听好消息,还有这边组织有点事情……” “诶!外婆听到我喊二嬢她就已经过来了,那我开免提了啊……”周至将免提按开,对老爸说道:“二嬢来的电话,我上楼去叫妈下来。” “去吧。”老爸进屋拉了一把椅子放在电话旁边,扶着外婆坐下,一边对着电话机喊:“二姐啊,还挺好的哈?” …… …… 听说二嬢来电话母亲就直接下楼了,等到周至收好了莴苣叶子,端着簸箕走下四楼,就见到关婷婷正在阳台上练嗓子。 小姑娘咪咪咪嘛嘛嘛地唱着,见到周至就眼珠子乱转比划手势,意思是她妈在现在刚开始不能停下来改天再聊。 周至也笑着跟她打手势,还端着簸箕听了一回儿,又打手势表示唱得好值得表扬没事儿下楼玩儿,之后才回到家里。 回到家中,菜已经摆好了,老爸虽然端着冷静,但是主动给周至盛饭的行为,本身就已经出卖了脆弱的内心:“听二嬢说,你给《巴蜀杂志》投稿了?” “嗯。” “原稿呢?一会儿给我看看。” “什么原稿?” “你投稿之前没有重新誊录?寄出去的是第二份,原稿都要留手上的啊?” “还有这说法?我本来没怎么改动,所以直接就寄了啊?” 这是周至前世写网文留下的习惯,读者们都跟你老人家身份对等,催起来动不动就喊着寄刀片,可不敢奢望生产队的驴那福气。 从来都是边写边发不带存稿,最多回头看看书友提醒,改改错别字。 原来手写还要留原稿的?! “你!”老爸愣了一下,突然迁怒:“怎么还等我给你盛饭?自己舀!” “我也没敢让你给我舀,是你自己一直占着饭勺不放……”周至偷偷嘀咕。 “听你二嬢那语气,编辑部那边是要准备给你上刊了,但你……” “不能骄傲是吧?二嬢教育过我了。” “不是,我是想说,以后再要投稿,底稿一定要留下。” “为啥?” “不然路上被谁劫了,说是他写的,你都没证据!” “没关系,劫了劫了吧,反正两三万字的小东西而已。” “……” 前世两本书加起来七八百万字,说水还不是就水出来了?因此这两篇小东西,周至真没放心上。 倒是想到一个问题:“对了,爸啊,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些挺熟悉的?”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老妈一边给外婆盛汤,一边瞪周至,果断出手维护老爸的尊严:“我看你就是骄傲了!不知道你爸也喜欢写东西?” 老爸就看向老妈,目光里充满哀伤。 果然,伤害自己最深的,往往就是自己最深爱的人。 “刚刚就听了个半囫囵。”老妈喜滋滋地给老爸也添汤,都不知道自己刚刚已经扎人家心了:“一会儿我给你干爹打电话,问问这《巴蜀文学》到底啥级别,都没正经听说过呢。” “那可是……”老爸刚想介绍一下这个刊物,突然想到自己的老同学,立即住嘴了。 文学这玩意儿吧有点灵性的东西在里头,灵均老哥收集整理博闻强记,编县志那是一把好手,但是省刊他不是也没上过! 嗯,总不能光自己一个人受伤害,得让老哥也体验一下晚辈对长辈的打击伤害! 干儿,那也是儿! 周至也理解不了长辈们心中这些暗战,他只关心一个问题:“爸,第一篇差不多三千字,你说省刊能给多少稿费?” “我怎么知道?!”“啥第一篇?!”老爸和老妈的声音同时脱口而出。 老爸说道:“二姐说周至给出版社投了两篇稿件,一篇随笔,一篇小说。” “随笔那篇出版社说肯定要发的,小说那篇……还有些地方要确认一下。” “真的?”老妈眼里开始冒星星:“我儿还会写小说?!啥样的?” “不是你想象那样的。”周至夹起一筷子韭菜炒鸡蛋,直接浇灭老妈的幻想:“和《人民文学》,《十月》里面那种短篇差不多的体裁。” “哦。”老妈直接没啥兴趣了:“吃饭吃饭,两三千字好上,两三万字,上不上还不一定呢。” “刚刚好像还听到二姐提组织上……”老妈夹了一口菜,又问道:“那又是啥事儿?” “还不是你儿子的小说惹起来的?” 老妈大吃一惊,脑子里边顿时脑补出无数熟悉的情景:“周至他惹祸了?怎么写个小说组织还过问?” “想什么呢!这都什么年月了?”老爸一边夹菜一边说道:“二姐说是黔省那边有一个老同志,对于自己的党龄认定问题,向组织提出了申诉,因为以前一直是单线,所以到现在没有确认结果。” “根据那名老同志说,他是在联合特支时入的党,后来队伍失散了,他的上线联络同志也牺牲了,在川北赶上部队后,又重新宣誓了一次。” “这老同志认为他的党龄应该从二九年算起,而不是三八年,这中间,差了整九年时间呢!” “那怎么又和周至的小说扯上关系了?”老妈奇怪。 “因为我的小说,写的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情啊。”周至一边努力刨饭一边回答。 终于可以吃饭了…… 老妈这才发现这娃在狂造,赶紧将周至的碗给端走:“你还不能吃太多。说明白,咋回事儿?” “怎么还不让乖孙吃饭了啊?”外婆见老妈把周至的碗端开,先就不乐意了。 “妈!医生说他刚刚恢复,现在不能吃太多!” “我喝汤我喝汤。” 第二十六章 往事 老爸还在思索如何组织语言,最后问外婆:“妈,你在古井开豆花饭馆的时候,是不是……来来往往的人挺多的?” “是!那个时候新屋基外边隔两道湾子就是鸡爪窝大路,我把馆子开那里天民还抱怨,说每天半夜要从家里挑三挑豆浆过去烧豆花,不下雨还好,遇到下雨,那田坎溜滑!” “我们那个时候摸着黑就要起来,早上天刚亮豆花就要做好,不然就赚不到头茬钱,要一直忙到下午才得歇,遇到五通赶场,那就更不得了……” 说起这些来,外婆就滔滔不绝。 “你跟周至说过,你们那个时候,常常在豆花饭馆……开会?” “馆子里边下午过半差不多就没生意了,天均那砍脑壳的就喜欢叫人来坐,天民见不得,就要骂他不做地……” 老爸感觉心好累:“妈,妈你先停一下,这个砍……不这个天均同志,跟家里是啥关系?” “那是三房那边的小老幺,秀琴该喊幺爸儿。小时候妈跟老汉儿都没了,华轩儿就把他带去蛮州当徒弟,后头听说是当操哥闯世界,不晓得就跑哪点去了。” “等回来那个造孽哟,跟个叫花子样,娶媳妇都耽搁了……” “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还不是游手好闲的各乡乱窜,我看着实在不得行,就跟天民商量,说都是自家的叔伯兄弟,喊到店里头来打杂,那砍脑壳的懒得很,其实没指望他干活,就是找个理由,给他管饭。” “结果才吃了几天饱饭,腿肚子刚贴点肉,这砍脑壳的又跑了!” 见到老爸的脸色就跟便了秘一样,周至就低头偷笑。 自己前世第一次听外婆讲故事,样子和老爸也差不多,当时三观都被洗刷完了的。 “好在这回没跑多久就又回来了,好像还发了点财,在古井乡后头起了房子。” “那房子修得才怪眉怪眼哟,啷高啷高的!他还在上头做先生,跟人家宣什么洋主意!我没看出来他一身的土气哪点洋!” “妈那是宣扬……主义……算了你老人家继续。” “有时候说得迟了,那砍脑壳的就带人来我店子吃饭,还故意多晚才来,只有卖剩的豆花了。” “我就把剩货炒个鸡哈豆花,不够就加煮豆浆得的锅巴皮,要是锅巴皮都不够,那就加豆渣,反正饭倒进去和上,就算一顿。” 哈是夹川土话,扒拉的意思。鸡哈豆花就是把剩豆花剩调料倒锅里一通乱搅,就跟鸡跳进去扒拉过一样,这样得来的菜名。 “都是饿饭人,也没得挑剔,一来二去嘛……也就相熟了。叔伯兄弟的客,饭菜也不像样,我都不好收他们钱。” “估计你老人家要收也收不着。”周至突然冒了一句,顿时惹来老爸凶猛地瞪眼。 “后头他们就来得勤了,大同五通那边越闹越凶,周围几个乡公所都遭抢了,丢了几十杆枪!” “这砍脑壳的,说了就是不听啊……”外婆提起这个他房的小叔子就撩围裙抹起了眼泪,表情还非常委屈:“说他说急了,他还要跟我吵。天民本来就不喜他,连着不给我好脸色看,我才是捡得的,耗儿钻风箱,两头都受气……” 老爸赶紧安慰:“那我们就不说这段了,妈,后边呢?” “后头周围闹得凶了,古井乡反倒安静了一些,但是路上多了些认不得的人。” “我就晓得要遭出事,赶紧去找小老幺,那砍脑壳的喊我看着点路,说一般人不关事儿,要是看到背枪的过来,就赶紧在墙钉上挂张豆花口袋。” 老爸表情变得郑重起来:“妈,做这事情之前,你宣誓了吗?” “宣誓?” 老爸将拳头举到耳朵旁:“我志愿加入……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这样的。” “没这么复杂。”外婆也举起了拳头:“我们当时说的是——牺牲个人,服从组织,严守秘密,永不叛党。” 老爸激动地抓住外婆的手,热泪盈眶:“妈!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后头天均他们遭打烂了,走的那天晚上,他偷偷跑来跟我磕了几个头。他说三嫂,以前那些,你就烂在肚皮后头,哪个来问都不要说,永远都说不得。” 外婆也在流泪:“后头我就再没见过这砍脑壳的,都不晓得死哪点去了……” “没关系,现在可以说了。”老爸轻轻拍着外婆的手:“妈,过几天家里会来人,他们会问你一些事情,应该是关于那个时候的。” “到时候你就尽管说,如实说,放开了说。” “说了得不得遭?”外婆还有些担心:“我看过批斗的……台子上戴帽子的,有些也是党员哒?” “没关系,妈,现在真的可以说了,我们讲实事求是。”老爸看着外婆,脸上满是景仰和钦佩:“我是万万没想到啊,我们家,竟然还藏着一个老党员!” 说完拍着外婆的手大笑:“妈,你这地下工作,简直做得过分了啊!连女儿女婿都不晓得!” 但是对周至的态度却就大不一样,把眼一瞪:“这都给你掏得出来,知道了还敢不跟家里商量,闷声不响就放个大冲天炮!” “去把两篇文章默写出来,我要看看你到底写了些啥!” “啊?!我现在写出来,可能都和投稿的时候不一样哦!” “是不是还要废话!” “……” 这个倒是快,没过多久,周至便将两篇文章大致写了出来。 老爸老妈立刻各自抓起一篇就开看。 周至却背起了挎包:“爸妈,我出去一趟哈?” 老妈老爸都低着头看东西,只老妈对他挥了下手:“早点回来。” 从家里出来,周至转过十字口,朝着县委大院走去。 现在已经八点过,天黑了,来到县委大院,见一栋楼的三单元二楼亮着灯,于是走上楼梯,敲了敲门。 一个中年男子过来开了门,周至问道:“华叔叔,请问华廷在家吗?” “你是?” “我是周远江的儿子,周至,和华廷是同学。” “哦,他不在,也是去同学家里了,今晚也不一定回来。” “那就太好了,我是来找华叔叔的,华廷不在最好。” 嗯?华玉良不禁皱起眉头:“你看,我这里还有客人。” “没关系,我可以在外面等的。” “你找我什么事儿?刚刚你说是谁的儿子?” “是关于华廷和张晓宇的事情,我是周远江的儿子,我爸是工商局的。” 华玉良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周至:“那你稍微等一下吧。” “好,谢谢叔叔。” 没过多久,门又打开了,一名脑袋光秃秃的中年人点头哈腰地从里边倒退着出来,华玉良跟在后面。 “书记你忙,你忙……”那人赧笑着退出门,朝楼梯口瞥了一眼,却只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的年轻的背影,对着楼道拐角,似乎在研究那里的蜘蛛网。 “书记你别送了,你留步,再见再见……”那人说完就赶紧走了。 周至这才转过身来,华玉良手扶着门把手:“进来吧。” 周至走进客厅,客厅一脚堆满了各种纸盒,竹篓,那些是各单位送来的礼物和县委发放的劳保。 除了那些,客厅的陈设非常简单。 “华叔叔,我用不用换鞋?” “不用。”华玉良弯腰端起茶几上的两个茶杯走进厨房,将刚刚接待用的茶水倒掉:“茶几上有水果,自己动手,不用客气。” “谢谢华叔叔。”周至大声答应着厨房里的华玉良,不过却没有动。 华玉良擦了手,从厨房里出来,见到周至依旧站着:“坐啊,你快坐,刚刚你说华廷和那谁……他们怎么了?” 但是周至并没有坐下:“华廷和张晓宇,都是我的同学,张晓宇他妈,是天然气公司经理张芳玉的儿子。” 华玉良心里暗暗吃惊,不过表情却看不出什么来:“这样啊,那华廷和这个……张晓宇,他们怎么了?” “他们是好朋友,晓宇应该常来吧?华叔叔你不认识吗?” “啊……你们同学来得也多,叔叔我也认不完,你接着说吧。” “哦,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不能打他们俩。有事情好好跟他们谈。” 华玉良认真地看着周至,觉得这娃好像在哪里见过,随口道:“叔叔答应你。” “是这样的,华廷和晓宇最近常在一起玩,而且,他们还常在这里,偷偷看录像带。” “嗯?” “就是……那种录像带。好像是在川剧团录像厅里搞出来的,那里深夜会放那种录像……” 华玉良心里不由得怒火升腾,这俩不学好的狗东西! 深吸了一口气赶紧把火压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还在同学里面吹嘘,被我听到了,我知道叔叔是书记,觉得这样会有坏影响,想着得来告诉你一声。” “不过你不能惩罚他们,更不能说是我说的。” 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就好意来提个醒?整个和周远江那事儿没关系?那他提起张晓宇又是几个意思?难道仅仅是巧合? 一时间华玉良也无法笃定,心中已经翻滚过无数的念头,嘴上却说道:“好,叔叔答应你,等华廷回来,我教育他,和他好好说。” “那就好。”周至说道:“因为我本来就觉得他们不该被惩罚。他们现在这样,是因为你们家长,你和张阿姨,对他俩疏于管教,是你们大人做事先不公平!” 第二十七章 交锋 喝!华玉良对周至有些刮目相看,这小子,果然是周远江那个倔货的种! 然而这娃话里边的“你和张阿姨”这句,却又让华玉良暗暗心惊。 他能够看出来,这孩子是真的一点不怕自己这个县里的一把手,难道自己装和蔼装过头了? 要是周至知道华玉良现在的想法,怕是会觉得好笑。 前世自己在蜀都市参加工作,单位是世界老五百强,还借调总部去干过两年,部委领导也见过不少。 跟自己称兄道弟,加完班一起跑小饭馆里嗦羊蝎子骨头的,下放下去就是正局,常务副起步,因此面对华玉良这个县一把手,周至真的一点压力都没有。 看着周至平静从容的态度,华玉良终于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这位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见过华叔叔很多次的,在我幺舅的书房里。”周至点头。 “你幺舅?” “嗯,我幺舅是夹川的老书记,苏秀邦。” “秀邦书记?”华玉良思索了一阵,终于想起来了:“啊想起来了!你是秀邦书记家里那个爱读书的小孩!都这么大了啊?” “华叔叔记性真好。” “快坐,怎么还站着?”华玉良说道:“我当然记得你,安安静静的……我家华廷啊,要是有你一半爱读书就好了。” 华玉良虽然招呼了两次,不过依旧没有注意到,周至还是站着。 因为到他跟前的人,一般都是这样的。 因为上下级关系的存在,这种方式问题不大。 然而要是两个关系完全平等的人,站着的那个,视线居高临下,对于坐着的那个,其实会存在一种心理压迫的暗示。 这是前世职场心理学的内容,周至现在就在这么干,然而华玉良毫不知情。 “华廷和晓宇其实都挺好的,变成现在这样,主要还是跟你们有关。” “是,叔叔的确很忙,有时候会疏忽了他们,该做个自我检讨。” “不过刚刚你也看到了,这么晚了,都还有人找叔叔谈工作。” “这个我倒是能理解,我爸负责一个局,也经常八九点才回家。”周至点头:“叔叔只会比他更忙。” 刚刚华玉良脱口说出了“疏忽了他们”,其中就包括了张芳玉的儿子张晓宇。 周至一直将这俩货连着说,就是要引导华玉良发生这样的疏忽。 华玉良的性格就是这样,如今的好些地方的“百里侯”,经常会被情绪所引导,也谈不上多高明的领导艺术。 否则也不会仅仅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就能干出要调整老爸位置这种从政治上来说,吃力却并不讨好的事情来。 这个“他们”,本身就能让周至确证很多问题。 “我想说的不是你们因为工作原因疏忽他们的问题,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儿。” 又是奇峰突出,就在华玉良认为事态已经被自己掌控的时候。 周至从书包里取出薄薄一本书打开,取出一张夹在里边的照片:“前天我去蛮州看望幺舅,看见你和张阿姨了。” 华玉良一看照片,脸上突然变得有些狰狞:“谁叫你这么干的?!” “没谁。”周至脸上还是从容平静:“当时我在蛮州拍摄踏水桥的老街景,刚好遇到华叔叔和张阿姨下车,我觉得这就是华廷和晓宇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你和张阿姨,要负最大的责任!” 华玉良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这孩子从这个角度指责他。 但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些:“咳……那个……小至啊,这张照片,你爸见过了?你还给谁看过吗?” 周至摇了摇头:“没有,我没给任何人看过。” 华玉良偷偷松了一口气,脸却崩了起来,将手放到沙发边的电话机上:“小至,叔叔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到公安局,让他们将你控制起来。” “是吗?”周至心中冷笑,这是在吓唬小孩子呢,脸上却全是天真:“为什么啊?” “因为你跟踪县领导,偷偷拍摄他的行踪,现在还上门威胁,敲诈勒索。” 华玉良看着周至,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目光从下到上,居然弱了不少气势:“小至,叔叔愿意相信,你这么做,是出于好意。但你这样的行为,已经出格了。” “我答应你,今后多给华廷一些陪伴时间,而你现在要做的,是将底片和照片都交给叔叔,我们让事情到此为止,明白吗?” “叔叔,我并没有跟踪,只是偶遇。也没有威胁和敲诈勒索啊?”周至说道:“我只是想你们对华廷和晓宇好一点。” 华玉良冷笑道:“你觉得公安局的叔叔来了,是相信我这个书记呢,还是相信你这个高中生呢?” “这样啊……”周至想了想:“那要是这照片是蛮州市二把手,我幺舅交给市里纪委的,那他们看到了,是会相信我幺舅呢,还是相信华叔叔呢?” 华玉良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甚至都不用那样做。”周至轻轻说道:“只要这张照片流出去,任何看到它的人,他们会怎么想呢?” “他们只会看到你和张阿姨,在各自婚姻关系依旧存续期间,走到了一起,只会看到县一把手和天然气公司一把手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 “谁会和我一样,知道照片上的两个人是真心相爱?能看到他们之间,实实在在流动着最真实的爱情?!” 华玉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完全想不到,这小破孩会这样来! 这个时期,华玉良他们这代人,如今的社会中坚力量,在思想上,尤其是感情关系上,总体还是很保守的。 但这孩子看清了他和芳玉的感情?并且居然将它作为光明正大的理由,为自己和芳玉辩护? “华叔叔,我觉得既然是真心相爱,那你们为何干脆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周至还显得有些“苦口婆心”:“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两人本身还是好朋友。” “你们为什么还要这样拖着?这样对所有人都会造成更大伤害!” “高中就还剩下宝贵的两年,继续这样下去,想想两年后,华廷和晓宇,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明明可以妥善解决,为何要像现在这样,深深伤害到两个家庭,两个孩子,所有人?!” 华玉良彻底傻了。 一开始以为这是周远江的险恶用心,不惜利用自己的孩子,接着感觉不像。 跟着猜测这娃听到风声自作主张要来给他爹打抱不平,结果却是说的自家孩子的事儿。 等到稍微放心,这货却突然摸出照片。 以为他是要翻脸绝杀,用照片要挟,结果……结果竟然是……这样? 现在的高中生,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华叔叔,你研究过股市吗?” 股市?堂堂大书记,都给周至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带得有些懵了。 主要是那照片杀伤力太大,心一下就乱了。 证券那是前年才开始试行的玩意儿,倒是去蛮州听过两节课,那是市里请省财大的教授对政府官员所做的科普。 具体的华玉良的确所知不多。 “华叔叔要是研究过证券市场,就应该知道,股票有一个概念,叫及时止损。” “什么意思?”华玉良是真不明白这词儿。 “就是当你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买入了错误的股票,就要及时将这股票抛售掉。” “虽然会遭到一点小小的损失,但相比今后的巨大损失,其后果可以忽略不计。” 如今正是第一次大熊市末期,这个说法让华玉良也不免触动。 “然后换到更好的股票,重新获利,弥补掉之前的损失。” “你和张阿姨在各自婚姻关系还没有结束之前,就提前走到一起,这本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但是既然已经错了,就要赶紧想办法解决。” “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各自离婚,止损之前的婚姻关系,恢复自由身份。” “然后重新开始新一轮的投资,就是组成家庭,给华廷和晓宇一个完整的,有爱的新家。” “你们一共六个人,至少华叔叔和张阿姨,华廷和张晓宇,三分之二多数,是愿意甚至希望这样的。” “虽然这样的止损方式,会伤害到华廷的妈妈和张晓宇的爸爸,那也可以从其它方面补偿。” “本来就已经不可能完美,但至少还能做到,当前条件之下的最好。” 看了看这个家冷冷清清的样子:“华廷妈妈很久没有住在这里了吧?华叔叔,你们的感情本来就已经结束了,何必还要在婚姻关系上继续僵持呢?” “及时止损,重新开始吧。” “可我从来不会对威胁妥协。”华玉良已经不把面前这小孩当做自家孩子的普通同学了,甚至内心里对这小孩口中自己的未来,产生了隐隐的期盼。 但是性格决定了他是一个刚愎的人,也是他一向的作风。 而正是这样的作风,才让他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不是威胁,更不需要妥协。”周至微笑道:“华叔叔你想过没有,要是你和张阿姨真的走到了一起。那这张照片,除了是你们感情的证明外,又还能是什么呢?” “华叔叔,请你认真看看那张照片,看看阿姨看着你时候的那眼神,看看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多么的快乐?” “你忍心不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 前一世这两人最终也是各自离婚,然后走到一起,因此周至有相当大的把握。 华玉良瞥向照片,心中真的动摇了。 第二十八章 妖孽 芳玉是自己的同学,两人之间一直就存在好感,如果没有那一场波及所有人的动荡,华玉良相信,自己是有机会和她走到一起的。 等到再次相见,华玉良才发现,自己心头,一直没有放下过她。 当得知芳玉心里同样没有放下过自己的那天晚上,华玉良觉得自己就好像年轻了二十岁,重新变成了小伙子愣头青,癫狂了整整一夜。 可是两人之间的阻碍,却已经变得无比巨大——自己和芳玉如今的身份;各自貌合神离然而尚在存续的婚姻关系;县里市里到处死盯着的眼睛;主流的舆论风向…… 这个少年口中,自己和芳玉的未来,真的能够实现吗? 更重要的是,到那个时候,这张照片,正如这小孩所说,就会完全丧失杀伤力。 它存在效期! “呃……小至啊,”华玉良将手从电话上收了回来:“大人的事情,不会如你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我和你张阿姨的事情……还需要一些时间。” “我知道,换届选举嘛。” 华玉良的心再次咯噔一下被提了起来,格老子的这个坏种,到底还是因为这个! 这是要摊牌了! 一把手的威严再次回到华玉良身上:“你想说什么?” “今年是换届选举之年,华叔叔和张阿姨的事,就好像一个定时炸弹,绝不能在选举之前被引爆。这会影响到叔叔的仕途。” “因为我知道,华叔叔现在受到的压力,已经很大了。” “你能知道?”华玉良脸上泛起了冷笑。 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小青勾子你真当自己能上天? “因为假种子案本来就是农资公司犯了错,然后有人还不懂止损,希望用一个错误去掩盖之前那个错误,当然就是错上加错了。” “所以你最终还是来给你爸当说客的?”华玉良的目光更加寒冷了:“远江同志连下一代都要利用,这让我很不齿。” “华叔叔你想哪里去了?”周至一脸真实的莫名其妙:“我前几天动了个阑尾炎手术,这是新华叔叔跟我妈聊天的时候,被我偷偷听到的。” 新华叔是医院副院长加外科主任,有技术马甲护身。 书记和他家里亲戚也不是神仙,三灾六病一来,谁求谁还不一定呢。 “于是你就想出了这样的办法,想以这样的方式,给你爸讨个公道?” “两件事情没关系,我还希望我爸每天能够早点回家呢。”周至摇头:“其实这件事情上,我爸本来就有错。” “你还知道?”华玉良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违反了组织原则,越级将事情捅到了蛮州,给县里造成巨大的不良影响!” 周至笑了:“叔叔不用生气,你这个说法,逻辑上就不成立。我说我爸的错,不在这儿。” “喝?”华玉良也笑了:“那让我听听,周至小朋友你的逻辑?” “首先,县局本来就有往市局通报案情的职责,这是明文规定。”周至说道:“当然,这样做虽然从制度上来说没什么大问题,但是,的确不符合当下的常情。” “所以我爸的做法虽然合规,但他没能先说服华叔叔,这是他的水平不够高。” “他没有站在华叔叔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情对接下来的换届选举,会造成什么影响,是他的眼界不够宽。” “所以他做的事情,的确存在瑕疵,不够完美。” “但是也仅仅就这些了。” “就好像华叔叔和张阿姨的情况一样,在已经不能做到完美的情况下,他又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这件事情完美的解决方式,本来应该是县里立即反应,即时纠正,迅速解决。” “以雷厉风行的方式,给农资公司正确处理,给受害农户合理补偿,消弭事态影响!” “然而这样完美的解决方式,在有人提出反对,没有把握能够得到县里支持的情况下,选择题就变了。” “变成了是用有瑕疵的方式,得到最正确的结果;还是用最正确方式,得到有瑕疵的结果。” “这样的二选一,对我家远江同志来说,根本无需多花费一秒钟去考虑。”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于是之后,华叔叔受到情绪影响,反而给自己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你知道我有很大压力?” “华叔叔的意见,在歧鸣区代表、双溪区代表、还有城关镇工商企业代表那里,很难获得通过吧?” “要说服他们,会很艰难,消耗的成本,太高。” 这是在前世发生过的事情,前两次动议都被代表们否决,第三次华玉良亲自与代表们逐一谈话,最终才勉强获得通过。 “华叔叔,动议不被多数代表一次性通过,对个人声望,是会造成打击的。” “政治成本和个人声望,那是要留着办大事儿的,为了这件事情消耗,值不值得?” “如果统计局那边,实在需要从工商局抽调一个人才,那从工商局挑一个副职过去升正职;相比平移一个正局过去……这样的二选一,抛开情绪干扰,值得华叔叔多花费一秒钟去考虑吗?” 这狗日的屁娃!他真的啥都明白! “这些,是你爸……跟你说的吗?” “就他?”周至换上了一脸的不屑:“华叔叔,我们家远江同志,我敢这样打包票——理解能力,满分;执行能力,零分!” 老爸清高,所谓有所为有所不为,明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但绝不意味着他就会那样去干。 不过换成现在这样的说法,却让华玉良倍感舒适。 周至紧跟着补了一句:“而且你还不能说他错,这才是最叫人憋屈的!” 华玉良不禁眉色飞舞,一巴掌拍在沙发上,这话,简直说到自己心坎上了! 然后才反应过来,特么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妖孽,却偏偏是那倔货的儿子! 看着面前这个秀气冷静的少年……这尼玛要是我儿子……可该多省心啊…… “鉴于你们两人都容易情绪化的前科,我既不能让我家远江同志知道你和张阿姨的事情,也不能将胶片交给华叔叔。” 周至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宣读判决书:“胶片在蛮州市委大院我幺舅家里,等到换届结束,你和张阿姨组成新家庭之后,我才会交给你们,算是你和张阿姨的新婚贺礼。” 华玉良简直哭笑不得,但周至现在的表演,也很符合中二少年的人设。 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心险恶,都以为天老大他老二…… 但是这种二逼,要是再配上心思缜密,手段高明两项特征,你特么……还真不好处置应对! “那你如何跟叔叔保证,秀邦书记,他不会看到那些照片?” “说了这么多,华叔叔到现在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吗?”周至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没关系,很快华叔叔就会知道和相信的。” “这么说吧,我不但能够保证幺舅看不到那些照片,我还能跟华叔叔保证,要是我在这段时间里出了什么坏事儿,那他一定能够看得到。” 这小狗日的!这都已经想到了! 华玉良端起茶杯,却发现根本没有泡茶,只好重新放下:“你说的这些,叔叔都会认真考虑,也请你相信叔叔,给叔叔一些时间,如何?” “嗯。”周至从包包里取出一份试卷:“这上面有道阅读理解,之前华廷问过我,我已经做好了,解释也标注了,华叔叔看过后辅导他一下吧。” “华廷其实还是很爱学习的。” “嗯,我会的。” “那华叔叔我走了,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叔叔再见!” “再见。” 周至礼貌地告辞了,只留着华玉良在客厅里沉思。 过了好一阵,华玉良才拿过那份卷纸,发现上面一道阅读理解,用红笔写着答案和注解—— 阅读下面文言文,完成各题。 快意事做不得 神宗时,以陕西用兵失利,内批出令①斩一漕官②。明日,宰相蔡确奏事。上曰:“昨日批出斩某人,今已行否?”确曰:“方欲奏知。”上曰:“此人何疑?”确曰:“祖宗以来未尝杀士人,臣等不欲自陛下始。”上沉吟久之,曰:“可与刺面③,配远恶处。”门下侍郎章惇曰:“如此,即不若杀之。”上曰:“何故?”曰:“士可杀,不可辱。”上声色俱厉,曰:“快意事更做不得一件!”惇曰:“如此快意事,不做得也好。” (选自高文虎《蓼花洲闲录》,有删改) (注)①内批出令:皇宫下令。②漕官:管粮草运输的官员。 …… 听了周至的劝解,华玉良发现自家儿子身上问题的确有些严重,这样辅导一下,除了加强学习,似乎还真能增进父子感情,算是个不错的方法。 看着看着……华玉良突然愣了一下,紧跟着明白了过来。 这小狗日的哪里是那个意思! 这篇文章,就不是留给儿子看的。 这分明是留给娃儿他老子看的! 直到现在,华玉良才将周至当做了真正平等的人物来看待。 这娃的心思……太特么妖孽了! 第二十九章 吴灵均 认真起来之后,华玉良才开始琢磨今晚这场神奇的谈话。 最后突然反应过来,老子自始至终,竟然给一个青勾子娃娃牵了鼻子? 拿起电话按了几下按键,想想又将电话放了。 只要自己给周远江打个电话,告诉他家儿子今晚都做了什么,以周远江的性格,一定会好好收拾这小王八蛋。 而且他相信,就算自己和芳玉的事情被周远江知晓,他也绝对不会用来要挟报复自己。 只要自己的动议能被大会讨论通过,周远江也只会乖乖去坐冷板凳,估计还能在冷板凳上干得不错。 夹川有个官场冷笑话,周远江的呼机号,苏秀琴还是找吴灵均打听到的。 还有另一个冷笑话,苏秀琴都比周远江懂做官! 从根子上说,周远江这样的干部,其实也是好干部。 但那特么是六几年时候的好干部!时代已经变了! 是啊……时代已经变了,就连十五六的小年轻,都敢跑县里一把手面前指手画脚,出谋划策了…… 等等……出谋划策? 华玉良将周至的话重新梳理了一遍,发现除了把柄还在这小王八蛋手里边捏着,他的主意,似乎……好像……还真是好主意?! 最绝的是,按照小王八蛋的办法来,那个把柄……只要自己再婚,便将不再是把柄! 目光重新看向那张照片,看到上面那张秀丽的笑脸,还有那望着自己的深情目光…… 华玉良终于伸出手,将照片拿了起来。 眼睛看着左手上的照片,右手再次拿起电话,拨了个号。 那边传来一个软软的声音:“玉良?” “嗯,俩崽子睡了吗?” “我看看……没呢,反锁着门,不知道在里面闹啥。” “芳玉……” “嗯?”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玉良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我这边你不用考虑太多……” “没有,真的,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芳玉,老王那里……” “提那窝囊废干嘛?” “是这样,县里罐头厂效益也不好,我想着是不是让老王去天化那边……毕竟……也算是为了孩子。” “他如果还要别的,那就都给他……我……只要你。”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芳玉?” “啊……没什么……”那头的声音有一些哽咽,还有一些慌乱:“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就去跟他谈。” “我这边也会抓紧,芳玉你放心,今后……。” “玉良你别说了,我,我都知道……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了。对了,叫俩崽子早点睡,还有……你也早点睡。” “嗯。” “那我挂了?” “挂吧。” …… …… 让华玉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前天晚上让他躺到床上依旧咬牙切齿的小王八蛋,竟然在短短两天以后,他的名字就会重新出现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巴蜀文学》?作家?”华玉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这个年头能登上省刊的作者,当得起这个称呼。 而作家这个头衔,在如今这个年代,还是非常吃得开的。 “这个周至,不是……是不是……” “周远江家的,还是我干儿子!”文化馆长吴灵均一脸的得意,大圆狮子的鼻头红红的,用短胖的手指点着文章标题下头的小小名字:“我他干爹!” 华玉良看着吴灵均现在这样子,心里面那个气呀! 你那个亲儿子听说也特么是个妖孽,具体如何妖孽,倒是不晓得。 但是这个干的,已经真真儿是领教够了! 吴灵均这人喜欢泡在故纸堆里,对名利真的不上心,但是偏偏是正牌大学生,如今上面要求必须塞到队伍里来的人,这叫“学历比例”。 还就喜欢干点文化收录,编编县志之类的文史工作,冷板凳上坐的开心,好位置却不争不抢。 这样的人,哪怕面对县里一把手,一样可以大大咧咧,这就叫“无欲则刚”。 你还得尊重他,这样才显得你“礼贤下士”。 或者换成不好听的说法,他不求进步,你还得进步呢! 让你下不来台,他倒是无所谓,影响到的,却是你的威信! “老吴你先给老子消停一下,媳妇揣崽儿都见不到你这么开心!” 华玉良也是地方干部,自有他的一份魅力在,对干爹这种人,不但不会摆架子,反而会一起打诨戏谑:“这小子是我儿的同学,上次还来家里送卷纸来着。” “这娃的史观架子,我给搭起来的!”干爹乐得不行:“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 “这篇《我的外婆》,说的就是知识改变命运,以几十年前的故事,批判今天一切向钱看的歪风邪气,和知识无用论的荒谬说法!” “这就叫史笔如刀,活学活用,玉良书记你肯定比我清楚!” 我可太清楚了!我特么连《快意事做不得》那道题都会! “打住!你那些破棉絮扯起来就没个完!”华玉良及时制止了干爹:“你来找我就是看这个?” “不是,是接到省作协的电话,批评我老吴吃干饭不干事儿来着。” 干爹耸起肩膀,两手贴着身侧向上摊开,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说县里明明有好苗子,我们文教局不给他们推荐!书记你可要给我做主!” “你特娘还知道自己文教局的?!”华玉良又好气又好笑:“你要不说,老子还以为你洗脚没洗干净,给老婆一脚发配到了文化馆,还外聘了县志办,挣表现挣得起劲呢!” “说实话……”干爹收起手,假装想了一下:“书记这说法,其实也大差不差。” “我这可纯指工作挣表现,不带书记你人身攻击那些啊!” “你就一老逍遥派!”华玉良端起茶杯,笑骂道:“到底要干啥,有屁就放,老子可没你这么闲!” “就是给玉良书记报个喜,然后去给书记把这小子抓来,你鼓励他两句。” 干爹说道:“我这边会把这小子资料报上去,我们夹川,马上要有一个省作协的会员了!” ……那天这娃说过,很快就会让自己相信他的能力,指的就是这事儿?华玉良不由得思忖起来。 省刊!省作协会员!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当时就那样有把握?! “对,就是现在这个表情!”干爹看着华玉良:“严肃,郑重。到时候要语重心长,不能让这小子翘了尾巴!” 老子……华玉良听了就想摔杯子。 自己的把柄还在这小王八蛋手里,还是带花边儿的那种,你要我怎么在这小王八蛋面前严肃郑重! “呃……这是县里的好事儿。能出个十五六岁的作家,说明我们县里,文教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华玉良终于还是僵硬地点头:“不过现在学校在放假……” 就在这时,华玉良的秘书走了进来:“书记,黔省的组织部那边有电话。” “转过来吧。”华玉良拿起话机:“那老吴这事儿就先这样,你先把这小子找到再说……啊喂你好,我是夹川华玉良,嗯,嗯……什么?老吴你先等一下!嗯,好的,好的,我们会安排好的,好。” 将电话挂了,华玉良满脸的不可思议,看着莫名其妙望着吴灵均:“老吴,夹川红水赤色联合特支,和石顶山农民起义的历史,你应该清楚吧?” “啊,算是清楚。怎么了?” “你那干儿子,投这篇稿子的同时,还投了一篇小说,听说是那段历史背景下的故事。” “啥?”干爹愣住了:“还有一篇?” “省刊编辑部的同志,打电话到黔省找苏秀棋同志求证,在交谈中发现了一条线索。” “等会儿,省刊还打电话求证?这是还要上刊?” “我就说苏幺妹那晚干嘛打电话问《巴蜀文学》上登的小说是啥级别,我还以为周老弟这么多年,总算给弟妹熏陶出来了……” “我说老吴你知不知道重点?”华玉良怒了,拍了拍桌子:“严肃点!” “我这已经最严肃了啊……呃书记……这个苏秀棋……是不是也是苏家秀字牌……” “苏秀琴她二姐!” “嗨,早说二姐我早就知道了嘛!来夹川看她妈的时候,还一起在远江家里吃过饭呢……” “好像是……遵州地区妇联主任吧?书记刚刚说的线索,又是怎么回事儿?” “是这样,黔省那边有位老干部,陈时训同志,说他当年在古井五通工作期间,是与宋巧苓同志一起加入的组织。苏天均烈士,是他们当时共同的介绍人。” “这涉及到陈时训同志的党龄认定问题,因此那边组织部,要来夹川拜访宋巧苓同志,予以查证。” 干爹听得一脑门子的问号:“宋巧苓同志,这又是哪位啊?” 华玉良一把抓起桌上的巴蜀文学,拿手不断点着周至的那篇文章:“还没明白?!就这小子他外婆!” 这回轮到干爹换上一脸的难以置信,目瞪口呆地看着华玉良:“宋三娘?!她是地下工作……党员?这……这……书记这可不能开玩笑!” 第三十章 何大勇 “贤——弟。” 周至无奈地翻着白眼配合:“义——兄。” “旬日未晤,觉逾三秋——” 周至继续白眼:“渴慕颜色,敢造尊邸——” “宜宣先教,它容后叙?” “思有一覆,乞兄射之。” “何覆?” “吴刚伐桂,覆一字。” “哦……吴刚伐桂,中秋事也。时唯八月,当合做一个贝字;” “伐桂者,取材也。取材而去木,拆出一个才字。以贝合才,贤弟所来,当为——阿堵物耳。” “贤兄学究天人,智逾渊海,愚弟瞠乎其后,未敢望尘!” “非也。寒暑二假,负贩呼营;他人闲憩,我辈劳心;愚兄所望,贤弟所来者——得逃此乎?” “知道你还跟我这儿装?!” 乔老爷就是这样的人,经常玩一些让周至觉得超级无聊,他还自以为得意的冷幽默。 也就周至才惯着他。 周至转着脑袋看着这个家。 这个家,完全可以用“寒素”来形容。 干娘唐棣华是文教局长,唐棣华,吴灵均,光听这俩名字,就知道是个有故事的家庭。 从职务上论,干爹是干娘正儿八经的下级。 华玉良嘲骂干爹“洗脚没洗好”的段子,出处就在这上头。 这两口子对齐家这事儿,真的是臭味相投,一点不上心。 房子蛮大,两口子一间,乔老爷一间,除了书房里的书,还有床底下塞得满满当当,一家三口从江边亲手采来的长江石,以及一个干爹当潜水员时候用过的大铜头盔,剩下的地方,空空荡荡。 周至第一次来就发现一件怪事儿,这家人,连个暖水壶都没有。 客人来了,夏天就切西瓜,冬天就用大铝壶现烧水。 烧完就搁那儿,客人还得自己动手。 西瓜吃完了,水凉了,你就该走了。 这样都还有客人上门,那才真是见鬼。 不过老妈倒是偶尔来,大姑的小泡菜做好,老妈就会送些过来; 老爸也经常带着小周至过来,美其名曰——“接受教育”。 当时的小周至能懂什么,满心以为老爸把这家人当做反面教材。 毕竟反面教育,那也是教育。 直到周至跟着这干爹,拿着《史记》《汉书》开地图炮后,这种印象才得以彻底改观。 乔老爷,一直就是家里教育周至用的,“别人家的孩子”。 也不知道干爹干娘两口子怎么给他启的蒙,只要这货开始对一件事情感兴趣,就会一路攀爬到很高的位置才停手,然后又有了新的兴趣,开始再次攀爬。 周至一开始都不知道乔老爷有这本事儿,直到乔老爷弃水彩改水墨之后,周至才晓得这义兄不得了。 老妈就不一样,老妈眼睛一直都毒。 当时两家都住在供销社简陋的宿舍里,小周至和小乔木,曾经一起穿着开裆裤,蹲在院子洗手池那里看蚂蚁搬家。 老妈就暗中观察,结果小周至看一会儿就跑了,小乔木愣是蹲在那里,从中午看到了太阳下山。 老妈的原话是——看着看着,那根小丁丁就给冻成小胡萝卜了。 周至当时就觉得老妈好狠,这也就是在夹川,最北的亚热带气候,冬天里头不算太冷! 因此在两人还都很小的时候,老妈就断言,乔老爷的将来,肯定会比自家儿子更出息。 客厅里摆着一张大桌,上面是笔墨纸砚,乔老爷说道:“我已经想好了,这个假期,我们卖字画!” 周至无奈:“这主意可真跟你这墨一样,臭不可闻!咱们卖对联都比卖字画强。” “诶有道理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乔老爷一拍大腿:“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假期听我的!”周至说道:“现在就开始,先跟我走。” “去哪儿?” “先去见个大流氓!” …… …… 即便是到了冬天,何大勇都是一身单衣,脚下是吊裆裤配劳保翻皮皮鞋。 乔老爷今年又窜了个头,差不多一米八了,但是在只有一米六的何大勇面前规规矩矩:“大勇表哥上午好,大勇表哥亲自上班呐?” 这招呼打得,乔老爷不幽默的时候,特幽默。 周至只好接过话头:“大勇哥,你都久没回去看大姑了?” 何大勇是厂里机工班的,个头不高,一身横肉,厂里见他有威信,干脆让他做了班长,带一群小青皮。 “回去干啥?回去就挑我毛病,从头发尖挑到脚板心,没一处得好!” 周至看着那一头干枯蓬燥的头发,还有脚下不知道多久没洗的袜子,就大姑那洁癖,能见得了你这般模样? 大勇表哥还不知道自己毛病在哪儿:“肘子我跟你讲,睡一晚,连床单被褥都要给我全换掉,这得是多嫌弃?我去你家,幺嬢幺叔都不至于吧?” “对了,咋想起来看我了?走,今天有丸子汤!” 自来水厂算是好单位,大勇表哥能进来可是费了老爸老妈不少劲。 厂里门口内外都是小卖部,录像厅,台球房,好些一看就是小流氓的青工,见到表哥就打招呼。 “大勇哥!” “大勇哥!” “大勇哥!” 大勇表哥带着周至和吴乔木来到台球桌前,几个青皮立即停了手:“大勇哥,玩玩儿?” “漂啥呢?” “饭票!” “谁赢了?” “赵三!” “三娃,饭票!” 那个叫赵三的胖胖家伙就一脸的苦相:“勇哥,这手气正顺着……” “不借啊?” “不是不借,怕坏了手气……” “废话这么多呢?厂里没学习过?反对封建迷信!” 周至就听得翻白眼,厂里还学习过,反对聚众赌博呢! 赶紧制止:“大勇哥,我也爱看打台球,看赵三哥打完这盘。” “就是嘛!”赵三笑了:“肘子,有时间没来了哈?等打完这盘,算我请!” “稀罕你请!”大勇表哥立刻怼了回去:“赶紧打球。” 之前赵三估计就赢了不少,两杆过后,又收了两张:“不打了不打了,吃饭去!” 青工们都吊儿郎当,大家拿着铝饭盒,在食堂外头屋檐下蹲了一溜。 之所以要这么干,是因为方便对打饭的女孩子们评头论足。 因为这帮子的存在,未婚的女孩子们都打了饭就低着头赶紧离开,回宿舍或者办公室吃。 倒是那些已婚的,泼辣得很,敢跟这群流氓嬉笑对骂。 饭盒里边五个丸子,一些萝卜丝,有点汤汁泡着饭,味道挺不错的。 大勇表哥从赵三那边接过一个铝饭盒的盖子,上边是红豆腐,胡萝卜干,风豆豉之类。 大勇表哥将盘子递给周至,仰起脖子高喊:“谁特么把糖蒜给吃完了?!就好这口,都不给我留点?” 另一边就喊了回来:“勇哥你还差这个?回去再整点呗!” “你狗日的孙大毛,老子进家门儿跟做贼一样,你当我整这点儿容易啊?” “那让小娟儿姐去啊,小娟儿姐去,坛子搬空老太太都不带抱怨的,是不是啊大家伙?” “哦——”大家就跟着起哄。 “大勇哥,你谈恋爱了?”周至问道。 “啥呀你听他们瞎起哄。”大勇哥的劲头一下就没了:“整点,乔木你也整点,往那边接着传!” 周至夹了半块红豆腐到自己碗里:“义兄,这我大姑做的。可好吃了,你尝尝。” 乔老爷拨了一小堆豆豉,想想又拨了些萝卜干,向旁边传了过去。 何大勇从自己饭盒里边,给周至和乔老爷一人夹了一个丸子:“肘子快吃,冬天里可没螃蟹抓,一会儿带你们去看录像,打台球。” 周至又把自己碗里的丸子夹回去两个:“伤口还没好,不能吃这么多肉。” “啥伤口?”何大勇一下就支棱起来了:“肘子你让人弄了?!今天来找我是这事儿?谁呀老子去弄他……” “医生!弄完你还得给他钱!少一分都不给你出院!”周至白眼又翻了起来:“就做了个小手术,不是你想那回事儿!” “哦。” 没有关怀,没有安慰,大勇表哥对人好,从来不在嘴上表达。 当然了,对人坏,那也是一样。 每年三月三,夹川的螃蟹就会爬到江滩上来。 全夹川的小孩子们就会出动,去江滩翻石头摸石缝,抓螃蟹。 因为人多,有时候还会造成资源紧张。 自来水厂也在江边,拿红砖墙从水边就开始围起来的,一般小孩子都不让进。 因此这一段江滩,螃蟹贼多。 有何大勇这样的表哥在厂里,周至进自来水厂一点问题都没有。 周至不会带方文玉那些城里的死党来,他们业务不够熟练。 也不会的带洋和尚和卫飞机,一个觉得无聊,一个懒得要死。 只有乔老爷,和周至差不多,俩人抓螃蟹业务精通,而且有时候太阳大了周至还会躲懒,人家乔老爷,愣是兢兢业业,能将抓螃蟹干成一项事业。 螃蟹抓多了,装到两个桶里,周至和乔老爷就在江滩上兜售,大的五分,中号的三分,小的两分,缺胳膊少腿儿的,一分也能拿走。 还不敢离开自来水厂太远,因为一些大孩子馋他们的螃蟹,要动手抢。 每到这种时候周至就会一声大喊,然后自来水厂那边就会冒出来几个拿着扳手铁管,横五横六的青皮,带头那个一声大吼:“谁特么敢欺负我弟弟?是不是想做水打棒?!” 第三十一章 小娟儿姐 水打棒,就是夹川土话里江中漂着的浮尸,你就能想象大勇哥打小有多横。 不过这也是一把双刃剑,不到万分危急的紧要关头,周至绝不会动用。 因为虽然能够吓跑几个小青皮,但连同着也会将周至和乔老爷的重要客户们,也跟着吓得一哄而散,老半天都重新聚拢不过来。 “不过这次来,的确是想让大勇哥帮个忙。” “你说。” “厂里有氦气吧?” “什么东西?” “一种惰性气体,化学性质不活泼。”乔老爷补充。 “乔木你别闹,听得懂这话你哥我还在这儿?你哥我就会玩扳手管子。” “电焊车间那边的人应该懂。”周至说道。 “那赶紧吃,吃完我带你问问去。” 吃过饭,何大勇将饭盒丢给赵三他们洗,带着周至两人来到一栋小楼旁边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很多的试验设备,天平,药剂瓶,烧瓶试管酒精灯之类的。 一个衣服外头罩着实验室白袍子的女生,头上是齐脖子的清水挂面发型,文文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边吃饭,一边翻着饭盒边上的一本书。 大勇表哥的表情就有些紧张,在门口又踌躇,偷偷朝里边看,楞又鼓不起勇气进去。 “大勇表哥,这里不是电焊车间,这应该是实验室吧。” “就你聪明。”周至也在门口偷偷朝里边看,头都不带回:“大勇哥,这就是那什么小娟儿姐吧?” 拿表弟做借口,目的就是为了多看人家一眼,司马昭之心。 听见门口的动静,那女生抬起头来,果然面目姣好:“何大勇?” “刘技术员,你……你好。” “有什么事儿吗?这俩小孩儿是谁呀?” “小娟儿姐对吧?你好,我是大勇哥的表弟,叫周至,这是我朋友,叫吴乔木。” 见大勇哥靠不住,周至只好自报家门。 “啊你们好,现在是寒假,来厂里玩啊?小吴你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都是试验设备。” 周至赶紧拉住跟进了大观园一样准备瞎伸手的乔老爷:“小娟儿姐,我们吧,是来打听一个事情的。” 小娟儿姐看了还在门口的何大勇一眼,将饭盒盖好,书合上,抬起头:“嗯,什么事儿?” “是这样,我们想问问,厂里电焊车间,有氦气吗?” “氦气?你们问这个干嘛?” “这个……灌气球。” “灌气球?”刘娟更是奇怪:“气球不都吹的吗?” 飘在空中的气球,现在的夹川还真没出现。 “因为我们想要气球飞起来。” 刘娟想了一下那样子,不觉笑了:“你们可还真会玩儿。” “小娟儿姐,厂里有氦气吗?” “有是有,不过那可不好弄,因为厂里的氦气都是大罐的。” “要不这样,你们把气球拿来,一会儿我去车间给你们灌好,下午你们再来拿?”小娟姐又笑了:“不过先说好,多带两个,不,五个!算报酬!” “大罐好,我们就要大罐的。我们先定一罐,得要多少钱?” 刘娟的表情定住了:“大罐?那可是压缩气体,你们准备灌多少气球?” “差不多……一两千个吧。” “什么?”刘娟傻了,现在的小孩,玩个气球都这么大的手笔吗? “何大勇你进来。” 大表哥安安静静地走了进来,规规矩矩贴着门边站好。 “你的主意?” “没……那啥氦气我都不知道。” 大表哥赶紧否认:“这俩打小一出接一出,净整些怪名堂……” 刘娟转头看着周至:“你们搞这么多气球,想干嘛?” “卖。” “那能卖几个钱?”刘娟认真起来:“你们还是中学生吧?” “嗯,我高一,乔老爷……啊吴乔木,高二。” “既然是中学生,你们就应该知道,现在的任务是学习。” “小娟儿姐,主要任务,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周至露出讨好的笑容:“这不还有次要任务嘛!” “嗯?”刘娟倒是没料到周至还能在这上头编出歪仄来:“那你说说,次要任务又是什么?” “关心国家大事,了解世界局势,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做好准备,成为新时代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青年。” 说完又道:“虽然德智体美劳,劳只是押尾巴,但也得算进去啊。小娟儿姐你说是不是?” “你表哥要能有你这嘴啊……”刘娟又笑了,眼神中还露出一丝狡黠:“但是别忘了,那也先得把主要任务完成了,才说得到次要上来。” “乔老爷,你这次期末考了第几名啊?”周至就扭头问乔老爷。 “这个就不用说了吧……”乔老爷最烦报成绩,从小到大除了爹妈不问,别家家长逮着就问,破坏了他不少本该继续的友谊。 “不说字谜谜底就没了。” “那我说,年级第二,这次的英语作文没写好。” 刘娟愣了一下,面前这俩孩子看着古灵精怪,但是气质和现在那种“好学生”又都有些不一样,还是何大勇带过来的,还这么贪玩,真没想到是这情况。 “你呢周至?” “我不如乔老爷,不过能保前十。” 话接话,周至在这里打了埋伏,没说年级前十还是班上前十。 刘娟自然以为是年级前十,话风立刻就变了,也不再当小孩卖气球是瞎玩了——学习好嘛,如今,啊不直到后世,都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嗯,劳动和社会实践的确也挺重要,不过氦气的使用厂里是有规定的,就算你们有钱,那也领不出去。” “他!”周至立即一指何大勇:“大勇哥出面领呗!” 刘娟又看了一眼继续贴墙的何大勇:“那我帮你们问问吧。下午上班,你们再来。” “谢谢小娟儿姐!” 从实验室出来,周至和乔老爷被何大勇带着去打了两盘台球,又看了一部外国片。 现在的RB可是牛逼得很,广场协议签订之后,日元飙升了好几倍,号称能够把米国都买下来,所以如今被拷贝进录像带的好莱坞片子里头,也出现了穿忍者衣服的白瓜。 黄头发的壮小伙大白瓜拜师RB老头,回了家甩着武士刀片子崩子弹,把黑帮砍得伊哇乱叫,贼带劲。 周至也看得津津有味,心里却想到了几十年后。 到时候啊,不管哪部好莱坞片子里,又都少不了中国酱油党了。 其实真没啥好为之骄傲的,更称不得什么文化影响,这个得分清楚。 那就一帮眼睛里只有钱的东西,装成舔狗紧赶着蹭钱窝子而已。 看完录像,下午回到自来水厂实验室,刘娟回话了,厂里搞这个有难度,不过边上的造船厂也有氦气罐,那边是承包经营的,搞点这个就简单。 出来何大勇就去找赵三,船厂包工头,是赵三他老叔。 赵三拍着胸脯,勇哥的事儿就我赵三的事儿,我赵三的事儿就我老叔的事儿,这事儿包我身上!钱不钱的咱再想主意! 于是事情就算搞定了,周至却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你赵三的事儿就是你老叔的事儿,还帮着外人算计人家老头,老包工头到底欠了你赵青工多少?! 大勇哥还自我批评:“早知道兄弟里先扫听一回,看这圈圈绕的!” 周至就觉得头痛。 小娟儿姐是好人,大勇哥人也不错,但要是没有什么巨大的变化,两个人是不大可能在一起的。 没念头才好,真要动了心思,等心思破灭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痛苦。 不过也管不完这么多事儿,痛苦和幸福,都是一个人人生里必须的经历。 搭着利用晚上跑火三轮挣外快的孙大毛的车,周至和乔老爷回到了城里。 家里已经挤满了客人,还有扛着拍摄器材的,围着正在坐蜡的外婆问话。 老爸老妈也已经请假回来了,正忙前忙后的烧水,泡茶,切水果。 屋里客厅坐不下,二嬢和干爹只能站在阳台上,在阴暗的光线里笑吟吟地聊天。 “起义是三五年三月十日夜里发动的,地点是在桂梨园。传达了组织关于破仓分粮和攻打大同场的紧急决定后,当晚就拿下了大同场区公所!” 干爹正跟二嬢介绍当时的情况:“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战斗,游击队无伤亡,首战缴获步枪三十余支,冲锋枪一支,马刀七把,子弹两千余发,电话机一部。得,这小子回来了……” “二嬢你来了!”周至看到她很高兴,又和干爹打招呼:“干爹好,乔老爷刚和我分开,叫他一起吃晚饭他还假谦虚,早知道一起带回来了。” “至儿快过来。”二嬢笑眯眯地对周至招手。 等周至走到跟前,二嬢突然翻脸:“二嬢可要严厉批评你!” “我……怎么了啊二嬢?”话没说完突然脑袋一歪:“干妇女儿童工作的,可不兴揪小孩耳朵啊!” 二嬢只好恨恨地将已经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你跟二嬢打埋伏!严重的埋伏!我想着一根拐杖五块八块顶天了,你花了多少?” “这不还捎带了一根钓鱼竿吗?”周至赶紧拉着干爹:“干爹你说一句公道话,北门口老渔具店马大爷十九层琥珀推光的手艺,还有那满地鱼子紫竹头儿,值不值这个数?” “老马把他宝贝让你了?”干爹问完突然反应过来:“你小子就欠揍!就算老货要让,那东西得多贵啊!” “这事儿都过去了……”周至朝里边探头:“怎么那么多人啊?” 第三十二章 调查 “黔州组织上的同志,来找外婆了解情况。”二嬢喜滋滋的:“至儿啊,能将家里这段历史整理出来,留着教育子孙后代,你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两篇默写文章我都看了。”干爹点头:“臭小子还有这本事儿!第一篇都刊了,后面那篇,更没问题。” “就是灯光有点暗啊……”周至看着厅里的人,跟外婆招手壮胆。 看样子采访已经进行过一段时间了,老妈端着一盘水果过来,狠狠地瞪了周至一眼,低声道:“成天到处瞎跑不呆家里,干爹都找不到你。” 周至转头:“干爹,你找我?” “你小子是不是知道要有事儿?我没啥,这不你出了点小成绩吗?县里玉良书记,让我带你去见他,可能要夸你两句。” 我信了这个邪,他有心思主动见我?肯定是你老人家攒的底火! 不过周至心中还是非常感激:“谢谢干爹。” “我就一胥吏皂快,出红差抓丁的。”干爹也在兴致勃勃看黔省来的人采访外婆:“没我的事儿。” 说完又转头:“二姐,我老吴是个倔头你知道,平生少有服人的。可是宋三娘,真让人不得不服啊!” “组织还没下定论。”嘴上这么说,可表情已经出卖了二嬢的心情:“别说你,就连我当女儿的都没想到。” 黔省过来负责问话的是一个秀气小姑娘,梳着两根小辫子,拿着一个本本记录着,不时抬起头问上一两句话。 小姑娘很有耐心,也很认真,不过周至看到那笔记本底下还垫着两双新鞋垫,就不由得偷笑。 小姑娘这回算是扛了个苦活,估计之前早已经被外婆磨得无语了,只好违反组织原则,收下了外婆见人就喜欢给的见面礼。 “三娘,当时天均同志……就是您的幺弟,介绍你们加入组织的时候,有几个人啊?” “当时啊……我记得还有王掰掰,陈瞎子。” 小姑娘历经了一天的磨难,现在依旧又给整得一愣:“……掰……掰掰儿?还有……瞎子?” 就算当时条件再艰苦,组织也不会这样饥不择食吧? “也不是真掰真瞎,小王来的时候腿上受了伤,说是闹大同的时候翻区公所的墙,对面吼一声‘老子真打枪了’!他吓得手一松,当时就摔瘸了。” “……” 就如当年第一次听故事的周至一般,小姑娘的三观,正在被无情地洗刷。 “小陈是县中的学生,细胳膊细腿儿的,吃饭最少,来的时候眼镜跑失了,得叫人牵着过田坎,我就笑他是瞎子。” 小姑娘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那是松了一口大气,赶紧记了下来:“三娘,那你……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吗?” “名字记不得了,虱子倒是记得!” “我记得他们身上虱子……多,老多!头发里边都是虱子蛋!家里头就俩篦子,那些人全都给我篦坏了!” 小姑娘想着那情形,立时就好像有东西上身了一样,不由得扭了扭身子。 赶紧摇摇头,甩开脑海里可怕的画面。 “……烧了好几大锅开水,烫了衣服还没换的,里屋一屋的光叉叉,我在外头烤干一件递一件……” “呃……”小姑娘为难死了,看向对面站着的,应该是带队组长的中年眼镜,这些我到底该不该记下来啊…… 中年组长擦了擦额头,还是隐晦地点了下头。 小姑娘低头又唰唰记了下来:“三娘,那后来撤退的时候,你怎么和组织失散的呢?” “哪里是撤退啊?乖女你是不晓得那阵仗!跑命!那是跑命啊!”外婆突然激动起来。 “周围夹川红水三个团总都按过来了,外头蛮州还有两个营盘,黔州还有两个营盘。再不跑,没得命了啊!” 外婆焦急说道:“何三哥说五通这边还有路,那边苗子的鸟枪队跟他熟悉,喊天均那砍脑壳的带着人跑古井,都朝那边过去。” “我妈说的何三哥是谁?”外头的二嬢低声问干爹。 “石顶山起义领导者之一,边亚群同志。当时他以袍哥身份,化名何三哥联络五通苗族老乡,组织鸟枪队。”干爹地方史精熟,低声回答。 “我肯定走不脱三,拖家带口的,肚皮里头还有老二。” 就见外婆抹了把眼泪:“后头天均来跟他哥磕头,说不该带我投党,天民就把他拉进了牛圈屋……” “那回我吓安逸了,我以为……天均要遭天民打死,或者两兄弟只出得来一个……” “结果那天,两兄弟倒是没吵,就在牛圈里头,说了一晚上……” “天要亮了,天均先出来,给了我一个包裹,跟我磕了几个头,说我跟他是单线,除了王掰掰,陈瞎子,没人晓得我。” “王掰掰遭打死了,陈瞎子先去五通找鸟枪队,应该已经跑脱了,那砍脑壳的说以前那些……同志……都不晓得我也投了的,喊我永远都不要说……” “我就不该給那砍脑壳的银元,我该给他些炒面衣服,就算给几双草鞋都比钱好啊……” 外婆拉住小姑娘的手,哭道:“乖女,你说我是不是给错东西了啊,带起炒面,那砍脑壳的是不是也可以跑得远点?” 小姑娘已经满脸的眼泪了:“外婆,天均烈……” 组长立刻打断:“小王!” 上前一步,组长安慰外婆道:“外婆,当时好多同志,后来都脱离了危险,不少还重新找到了组织。” “啊比如贾直同志,就是在苏华轩同志的引导下走上的革命道路,后来还参加了长征,成了将军,成了我们共和国军事博物馆第一任馆长呢!” “那华轩儿呢?” “苏华轩同志倒是一直没有加入组织,不过因为他的巨大贡献,解放后,党邀请他出任了蜀川省政府参事。” “这样啊……”外婆又抓住组长的手:“领导,哪天见到天均,就跟我带句话,说三嫂想他得很。” 啊这……组长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巧苓同志,这个……怕是……多半……你老人家会比我先见到他…… 组长只敢这样想,却不敢这样说,只好表情郑重地拍了拍外婆拉着他的手:“呃……好,巧苓同志,要是到了那一天,我向你保证,一定把话带到!” 看着组长大冬天里刚上手一分钟就一脑门子的汗,边上的小姑娘明明满脸泪痕,却又忍不住想笑,憋得都快要不行了。 满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和小姑娘差不多的样子,简直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干爹碰了碰周至的胳膊:“记下这个素材,有机会,一定要写到小说里头去。” 周至点了点头,那可必须的,这尼玛,名场面啊…… 不过组长毕竟还是组长,稳定了一下情绪:“呃,外婆,刚刚你说,天均同志离开的时候,曾经给了你……一个包裹?” “是,后来天民出来看到了,让我藏了起来,说要是天均以后真回不来了,也总算有个念想。” “那……这个包裹,”组长纵然见惯了世面,也不禁激动忐忑起来:“巧苓同志……还……在吗?” “我当时藏在新屋基的,应该还在的。” “真的?”组长激动地扭头看向窗外:“秀棋同志!知道你妈说这地方吗?” 二嬢在屋外回答:“这还能不知道?那就是我家!” …… …… 周家发生的事情,当晚老爸和干爹就去书记华玉良那里做了汇报。 周至的文章登上省刊这事儿已经不重要了,华玉良当即给办公室作出指示,明早找一台车,带着县办公室、组织部、文教局、县志办、广播电视局的同志,陪同黔省组织部的调查小组,一起去一趟古井乡。 哦巧苓同志行动不便是吧?那这样,我那台车明天不用,让巧苓同志坐我的那辆!再让县医院送台轮椅备着! 第二天一早,华玉良夹着皮包,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秘书在外间坐着,见到华玉良进来,立即起身:“书记,蛮州电视台来电话了,说想要对周至,啊就是工商局周局长的儿子,还有周至的外婆,进行一次采访。” “这么快他们就知道了?” “也不算快吧?这不省刊都登了吗?” “省报给登了?小说怎么会上报纸?” “不是书记……什么……什么小说?” “到底啥事儿?说清楚点!” “哦是这样的,这小子不是有篇文章上《巴蜀文学》了吗,内容也符合反驳读书无用论,一切朝钱看两种不良风气的要求,再加上还是中学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素材,所以台里想对他进行一次采访。” “因为那小子文章里写的是他外婆,台里的意思,想连着老人家一起采访了。” “这事儿本来让广播电视局那边处理就成,不过我想这也算夹川一个小小的露脸机会,县委管宣传,所以先跟书记知会一声,还是得你来拿主意。” 秘书就是书记的小夹袄,书记对远江局长的态度,宋秘书心里清楚得很。 这事儿哪里是夹川露脸,是那小子给周局长长脸,先让书记知道,总没坏处。 第三十三章 回乡 秘书也是耍笔杆子出身的,这小子的运气,其实让秘书心里也在偷偷羡慕。 “跟蛮州的同志回个电话,告诉他们周至不在,陪着他外婆回老家去了,让他们过两天再来,等周至和他外婆从古井乡回来了,我们再通知他们。” 秘书心里顿起波澜,那小子和他外婆的行踪,书记怎么这么清楚? 等下,古井乡…… “书记,你昨晚交代的蓝鸟和中巴,是……给他们婆孙俩安排的?” “嗯。”华玉良在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打开了桌上的报纸,开始研究最新的社论:“周至的外婆,可能是当年石顶山起义前就加入组织的一位老党员,老地下工作者。” “这件事情黔省组织部那边很上心,所以我们夹川县,也必须拿出自己的态度,全力配合。” “这事儿要是有了定论,那才是我夹川的大脸,你告诉蛮州电视台的同志,好菜要火候,再等两天。” “等几件事儿合成一件事儿,这菜啊,滋味更足。” “是。”秘书这回是明白过来了:“那我这就去打电话。” 等到秘书走了,华玉良将报纸重新扔回到了办公桌上。 这小王八蛋,咋就能整出这么多事儿! “而且你还不能说他错,这才是最叫人憋屈的!” 华玉良不由得想起了这小王八蛋在他家里大放厥词,批判自家老爹时的这句话,以及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可恶嘴脸。 哪怕是碗蜜糖水,这种被人揪着头皮硬灌的感觉,还真是特么憋屈! …… …… 就在华玉良郁闷纠结的时候,一列三辆车组成的小车队,正沿着泥石公路朝着夹川边界的古井乡驶去。 前边是县最好的车,县委的蓝鸟,平时都是华玉良在坐,如今蛮州市面上都非常少见。 中间是一台丰田越野,黔州的车牌。 后边是一台中巴,里面坐满了人。 结果外婆坐蓝鸟有些晕车,没办法,周至还没跟着蹭过瘾呢,就在城郊土路边上,扶着外婆换到到了中巴上头。 看了看前面的两辆车,周至转头牵起坐在旁边的外婆的手:“外婆,好些了没有?” 看着公路两边的山水稻田,外婆对晕车已经没感觉了:“变了样了,以前哪儿有这么多砖房,瓦房……” “现在日子好过多了。”干爹转过头来:“三娘,听说你家老五,在新屋基也起了红砖房了!” 黔州来的组长听得心惊肉跳:“那包裹……不会没了吧?” “那不能!”外婆说道:“那物事儿,没人敢乱动!领导你就放心吧。” 车开到公社门口,才发现这里已经围了一大帮子人。 五舅一早就接到了队里的通知,都在这里等着。 这个时候农村依旧沿袭着以前的叫法,公社,大队,生产队。 “三娘回来了!”车门才打开,大队长就带着人围了上来。 这事儿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前世周至就只在明年登了一篇外婆送女儿上学的随笔,黔省组织部来人调查那边老同志党龄的事情,也是好几年之后才发生。 两件事情压根就没挨着,影响也就小了很多。 至于外婆说的包裹,周至更是听都没听老人家提起过,这个秘密,在另一个时空里,愣是给外婆彻底带走了。 如今在四里八乡的苏家人里头,外婆已经是辈分最高的唯一一个,不光是幺房,就连其余几房,甚至十几里外五通场那边,都有人赶了过来。 类似这样的情形,在前世却依旧发生过,那是外婆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回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新屋基,那么多年没有回去了,四里八乡的苏家人,却竟然还有人记得她的生日。 私下里你传我我传你,到了生日那天,大家都自发地赶到新屋基,来给她祝寿。 当时五舅都没有准备大办,想着家里人简单搞一下就得了,见势不妙赶紧叫人来杀猪,又把周围几家都给支使了起来,办开流水席。 要不然,那回还真要丢了苏家幺房的脸面。 当时周至也在,已经适应了城里变得相对淡薄的人情,给那场面直接都给整傻了。 这都二十年过去了,五服内外的亲房们,是怎么还记得外婆生日的?! 有了那次大阵仗压底,现在这局面,毛毛雨而已。 五舅穿着件蓝色的棉大衣,将手一挥:“先给我妈抬屋去!” “五舅我这准备了轮椅……” “轮什么椅,这还有两道大田坎呢,是不是妈?”五舅笑道:“那得抬滑竿!都不许动手啊!老二老四!” 五舅家俩儿子一闺女,老二当年脑膜炎,休学后就再没读书;老三就是周至嘴里的三姐,在夹川上学,一直住在周至家;老四明年也要进城,成绩可能只能考上马街中学高中部。 二哥四弟抬着竹制的滑竿过来:“婆!我们来抬你!” “紫峰紫桥吧?都这么大了啊!” “紫峰都说媳妇了!五通场王家二房的!”五舅说道:“走吧,妈,我们回去再说!” 黔省来的同志们就跟周至前世一样,给这场面震得不轻,我们……我们不是送巧苓同志回来探亲的啊……我们这儿……可还有正事儿啊…… 大田坎也不是外公挑豆浆的当年,都已经铺上了石板,滑竿到了新屋基,院坝里同样已经站满了人。 “牛圈没了?”刚到新屋基,外婆就看到边上的竹棚子没了,变成了红砖小房。 “呃……妈,那边是厨房和柴房了。” “用得着这么大厨房和柴房啊?就你那点菜豆花的手艺,还想开鸡毛店啦?” 一句话说得周围都笑了起来,菜豆花就是豆花没弄好,只好朝里边丢一把碎菜叶,搅和搅和将就着吃那种。 老妈在外婆这里啥都没学到,唯一就是豆花点得好,一瓢清的手艺值得她炫耀了一辈子。 五舅妈有些尴尬:“妈,现在那边还有大水缸,一架子南瓜,一梁的腊肉香肠,对了,当年你和爹开店子的盘子碗,还留着好些呢。” “是吗?那看看去?” “黑漆麻乌的就不慌着看了吧?妈,先让小辈们见见,看看你还记不记得?” 这一下就完不了了,二嬢也不善应酬,倒是干爹比较厉害,对工作组的人说道:“这边估计得好一阵子呢,要不这样,趁现在有车,就拉着大家转转,我先带大家去看看当年联合特支的同志们,战斗过,生活过的地方,对了,那青瓦碉楼都还在,正好给大家摆摆那里发生过的龙门阵。” 这事儿大家都比较感兴趣,纷纷点头。 指着正想要溜去堂屋看大沙萝卜的周至,干爹喊道:“你给我过来,你才是重点,听听爱国主义教育,想往哪儿跑?” 周至看向外婆那边,不知道啥时候外婆已经坐在一个藤圈椅上,老妈老爸正站在外婆身后,满脸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之前爸妈回来也没这么大场面,也就幺房的亲戚还算勉强熟悉。 现在多了那么多人,好些都不认识,还得外婆和五舅在旁边介绍。 娃儿都上高一了,还给当做新女婿看,老爸那份尴尬就不用提了。 “爸,妈,我跟干爹去看五通场了啊!” “你等等!”平时在单位讲一两个小时都能自由发挥的老爸,现在就跟给这句话救了半条命一样:“那边我也只去过两回,还有石顶山起义,也得听你干爹讲讲!” 上了中巴车,干爹就拍了拍老爸的肩膀:“傻了吧?单位啥事儿不能当借口,非得跟来遭这份罪。老弟,我这算救命之恩了吧?” “我是担心外婆,这么多年没出过门了……”然后老爸就看见有人在边上竖着耳朵偷听,大为尴尬,瞪起了眼睛:“大人说话,往面前凑什么凑,后边去!” 周至只好灰溜溜朝后边座位走去。 “这小子要不这么机灵,能有现在这出?”干爹却再次拍了拍老爸肩膀:“老弟,本是个机会,昨天晚上汇报,还是该提一嘴的。” 老爸沉默了一下:“一码归一码。” “你呀……”干爹叹了口气,转身却又变成一脸笑:“同志们,那我就充个大个,今天当回导游!” 大家都鼓起了掌来。 “现在这条路,就是当年夹川往五通如黔省的必经之路,当年可没这么宽啊,最多三分之一!” “前头不远,就是当年宋三娘开店的旧址,叫鸡爪窝。看过《水浒》的同志都应该晓得,好汉们占了梁山后,在山下几处都有接引店。” “比如张青和孙二娘,到了梁山后的司职,就是‘打探声息’、‘邀接来宾头领’,负责管理‘西山酒店’。” “这么比方可能有点不恰当,但是我们都是党员同志,必须讲求个实事求是,大家说是不是啊?” 车上众人都笑了起来。 周至一向知道干爹厉害,现在看他信口拈来,一下就能将所有人吸引住,更是佩服。 《水浒》谁没读过?可这些细节,还有多少人记得? “到时候大家可以下来看看地形,我们的巧苓同志啊,也算得有做好汉的天份,选那地方,可真是个瞭哨通风的好位置……” 中巴车载着一车人的笑声,朝着五通场驶去。 第三十四章 同志 干爹嘴里的那段历史,和外婆嘴里的,有些不一样。 更加的全面,更加的详细,还引入了后来对那段历史的评价。 这是一次真正的教育。 等到中巴车再次回到大队,一行人回到新屋基,前来拜望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除了幺房本支的几个老长辈,还继续陪着外婆说话聊天,以及偶尔后来的族亲,已经没多少人了。 聊天的地点,也已经换到了堂屋里。 堂屋很大,东西很多。 左手靠墙是两个巨大的席子围起来的谷仓,里边盛着两仓稻谷,差不多过了三千多斤。 另一面墙边,则是一个红薯堆成的斜坡。 而挂在墙中间的神龛排位的下方,香案的底下出来,则是周至早就垂涎欲滴的大沙土萝卜。 那些萝卜大的一个有三四斤,好些拔出土的时候就已经裂开了。 红薯的个头也不小,这间堂屋现在其实不得不充当着仓库的功能,整个大房间小一半面积,都被这三样东西把地面堆满了。 五舅之前是赤脚医生,现在虽然这个称呼没了,但并不是说活就没了。 另外乡上还有个集体的酒厂,在古井乡五舅也是能说会道,去县里培训过好几回的人,因此也成了销售员,帮着跑业务。 农活主要就是五舅妈带着两个儿子在干。 如今的城乡差别还没到最严重的时候,虽然三提五统越来越重,但总体来说,在夹川这个地方,农村直到现在,还基本享受着包产到户的红利。 粮食生猪第一大省,现在还是蜀川省,主要都在农村家庭散户的手里,那可也不是浪得虚名。 五舅妈带着三姐还在厨房那边忙活,腊肉和萝卜汤的味道已经传了过来,勾起了周至的馋虫。 五舅家的大黑狗到现在才敢露头,对着大石田坎上过来的人汪汪叫。 “黑牛你不认识我了?!”周至喊了一声。 黑牛似乎认出了周至,转身朝屋后的柴山上跑去了。 “黑牛还认识亲密战友。”五舅本来是出来招呼狗子的,却见它已经跑了,就顺便笑话周至。 “早期阶段,队伍里还是存在一些内部矛盾的。”周至咧着嘴笑:“毕竟人到篱笆高,狗也吃不消嘛。” 五舅哈哈大笑:“这话你现编的吧?快,快进堂屋坐,这才感觉一转眼,青勾子娃娃成作家了啊!” 工作组的组长进了门,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巧苓同志,你说的那包裹……在什么地方?” 外婆看向墙上的神龛:“就在牌位下头。” 那个神龛很大,一看就不是才做出来的东西,那是苏家幺房祭祀祖宗,存放牌位的地方,在周至眼里,那是一整个由香樟木制作的大开门三间半边房的精美模型。 “这是我幺房的老东西了,后来不让挂,我妈就给藏到了柴房里边。”五舅补充道:“去年才翻出来,洗刷干净重新挂上的。” “妈,你说牌位下头有什么东西?” “你幺爸留下的东西。” “哪一房的幺爸哟?” “你都没见过,三房那边的幺爸,出去躲烂命的天均。” “天均幺爸?不是说……” “五弟,来,二姐给你交代点事情。” 老妈连忙拉着外婆聊天,岔开了话题。 过了一阵,五舅才又转了进来:“老妈,你是说天均幺爸留了东西,你放在了牌位下头?” “是呢,我想着那神龛挂墙上的,苏家人没人会去动,外人,那也没哪个不敢去动。” “五弟,快去取下来吧。”二嬢说道。 “就是就是,摄像的老师还等着呢。”老妈也接嘴。 五舅在心里偷翻白眼,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们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这话?简直分不清轻重! 赶紧问外婆身边几个人:“几位老哥哥,这事儿你们看……” 几个老辈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五,我们这房,你就数着算个主意大的……” 周至突然冒了一句:“外婆还没说话呢!” 几个老辈子恍然大悟:“对头,我们房头,现在三娘才是最大辈儿嘛!听三娘的!” 周至就朝二嬢和老妈挤眼睛,得意得很,意思是看到没,农村工作得这样做。 二嬢跟老妈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多了句嘴,二嬢笑着对周至点头,老妈却恼羞成怒,横眉瞪眼做了个要揍人的动作。 五舅这才说道:“妈,你说个话。” 外婆说道:“去取下来吧,本来就都取过几回了,也没见着祖宗怪罪,只要儿孙做事情没昧着良心,能怪罪着你啥?” “藏东西那回,是想着那里没人敢动,还有也希望他们庇佑着;后来将牌匾藏在柴房里那回,我就想得更清楚了。” “我就想啊,他们以前吃过的苦,不比蹲柴房还苦?要是我,藏柴房里能让儿孙不受牵累,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会这么想,那他们也就会这么想,所以那次,我就自作主张了。” “老五,去取下来吧,然后把底下的包裹取出来,组织和天均交给你妈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诶!”五舅朝牌位走去,在一大堆的萝卜里边艰难跋涉,结果一个不小心踩在一个萝卜上,还摔了一跤。 “五舅我来帮你!”周至喊道。 “线都还没拆又想上梁!”二嬢喊道:“至儿你不准动啊!” 老妈说道:“紫峰紫桥找梯子,大家一起把萝卜搬开。” “对对对……”几个幺房长辈也站起来:“老五摔了就摔了,牌位可要好好请出来。” 五舅才从萝卜堆里爬起来:“……” 又是一通手忙脚乱,才在堂屋中间清理出一条通道,搭上竹梯子,五舅和四哥扶着,二哥爬了上去,将一个个小牌位从神龛里取出来。 五舅接着一个,就给周至一干小辈儿介绍,这是谁谁谁,这是谁谁谁,你们该喊什么,跟我们什么关系多远多近…… 周至问干爹:“干爹,这是小宗之法吧?” “对,小宗之法,上追四代,旁衍五服。魏晋唐后,大宗祀法就改小宗了,欧阳修,苏辙先在各自族里推行起来的。王安石变法先拿宗室开刀,将之引入了皇家,后来就成了定制。” “苏辙和王安石,这俩人不是死对头?《辨奸论》的背景我可是知道的。” “死对头归死对头,可《辨奸论》也不一定就是苏辙写的……先说清楚,你小子答题的时候,可不能这样写!” 说话间,最上头高祖父母的牌位就请下来了,大大小小在八仙桌上摆了一桌。 二哥开始下神龛,周至抬头喊:“二哥你小心一点啊,这可是老物件儿……呃噗噗噗……” 老物件上头,灰也老多。 等到周至被三姐拉到厨房弄干净回来,神龛也被刷干净了。 二哥转到神龛后面,在摄像机和黔省夹川一干人的紧张注视下,打开了盖板,从底下的小厨里取出了一个蓝布包裹的包袱。 干爹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露出了里边红色的一角。 将红布打开,却是一面旗帜,旗帜上用白布条缝着字——川滇黔边区游击纵队。 旗帜包裹着的,是几本书册,除了当时用于宣传主义的几本,还有一本手写的《夹川红水赤色联合特支组织规范》,还有一份黄纸的名单。 “这是……组织成员名册!”黔省工作组组长激动不已:“吴局长,先看看,有没有陈时训同志,啊可能也叫陈继坤。继续的继,乾坤的坤。” 干爹检查着名单:“这里,苏天均,名字的下面有个小名单,王凤玉、宋巧苓、陈记昆。” “曹组长,王凤玉应该就是王凤遇烈士,还有这陈记昆,音同字不同啊。” “那个时候很多同志,哪怕是运动组织者,文化水平都不高。”曹组长这种事情倒是见得多了:“有些时候,就用会的同音字代替了。” “不信你打开那本《组织规范》看看,看看里边,错别字有多少。” 干爹将册子轻轻打开看了:“还真是。” “这是当时的实情,我们实事求是。” “但是这些同志,他们当时面临的困难,他们当时要解决的问题,他们的意志,他们的决心。”曹组长喟然道:“却是我们的千倍,万倍!” 走到外婆的面前,曹组长握住外婆的手:“巧苓同志,陈时训同志的党龄问题,在你的帮助下,基本可以定性了。” “你也一样,是我们的老同志!还为组织妥善保护了非常重要的历史文物!” “我代表黔省组织部感谢你!很快我们那边,会给蜀川,蛮州,夹川相关方面,通报此行结果。” “谢谢!巧苓同志,我们非常感谢,你曾经为组织作出的巨大贡献!” …… 吃过一顿五舅家的萝卜炖腊肉,炝炒白菜头,一行人从古井乡出来,到了双溪镇才分开两头。 二嬢一直在县里的中巴车上,陪外婆坐在一起,现在也到了分手的时候:“妈,我走了。” “走吧,好好工作。” “诶。” “乖孙跟他五舅搜刮的萝卜白菜头,你要不带点?” “外婆我那不能叫搜刮,叫走亲戚!” “妈……那就不用了,还有好远的路呢。你好好保重啊。” “去吧去吧,别耽误你那些同行。” “那是同志,妈,你也是。走了,让我永远骄傲光荣的,巧苓同志!” 第三十五章 宋玉成 中巴车继续朝夹川驶去,二嬢走后,周至转到了外婆身边:“外婆,能回来看看,高兴不?” “高兴,还给天民上了坟,我看他旁边还有块空地……” “外婆你说什么呢,你可会长命百岁,还早着的事儿呢。” 周至拉起外婆的手:“不过那地方风水好,大姑常说我们白米老周家祖坟发儿不发女,五舅妈又说外公那祖坟发女不发儿,搁我这儿正好了,两头占!” “那就一说着玩儿的!你这还真算计上了!”外婆嗔道。 “不过那地是真不错。”周至说道:“外婆你放心,我去给五舅说,那地儿啊,只能给你老人家留着。” …… …… 后边的座位上,老爸跟老妈在嘀咕:“秀琴,咱家还有多少钱?” 老妈警惕看了一眼周围:“回家说!你想干嘛?” 老爸低声说道:“妈那里啊,还有一个事儿……” “啥事儿?” “补交党费。” “那得多少?”老妈想到这年头的长,直接吓了一激灵。 “也不算太多。按农村党员算,一个月也就两毛。” “你就说多少年!” “小点声!二九年,到九一年。” 老妈是老会计,一转眼就得到数目:“三百一十二?!这么多?!我给小六那里三个月白干了?!” “这是我们家的荣誉!” 老爸拍了拍老妈的手,看着前头唠唠叨叨的祖孙俩:“荣誉!就说让周至受这回教育,三百块买得来?” “我看他也没受什么教育。”老妈知道家里要抠出去这么多钱,整个人都不好了:“净整萝卜白菜头去了……” 说完突然来了主意,转头问干爹:“老哥,你说过省刊一千字,一般会给五块钱稿费哪,那肘子两篇文章写了三万字,这里就是一百五?” 干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数。” 老妈又看着自家儿子问老爸:“听二姐说,她还要奖励肘子这个数……” “你趁早打住啊……”老爸不由得白了老妈一眼,又趁她没注意赶紧收回目光:“这就拉平盈亏了是吧?还算计到孩子身上了!” 说完也扭头:“老哥,一会书记那里我就不去了,妈这一天也够累的,我们就先回家了。” 干爹笑眯眯的:“行,那我去,先给干儿打个前锋!” “可别胡说啊老哥!” 干爹笑着拍了拍老爸肩膀:“放心,我知道!” 当天晚上,周至一家守在电视机前,看八点开始地方新闻。 新闻播放也是有规矩的,先是联播,然后是省里的新闻,最后才是县里的新闻。 “……今日凌晨,根据群众举报,县公安局突击检查了县川剧团、电影院、文化馆附属录像厅,在县川剧团录像厅中,搜检出一批违禁音像制品,并处理了相关当事人。” “……书记华玉良责成川剧团检讨责任,并作出重要指示,春节临近,除了要给全县人民一个安定祥和的社会环境,更要给全县人民一个健康积极的精神环境……” “……今日下午,在双溪镇古井乡村民邹秀岳的家中神龛后面,相关部门发现数件重要革命党史文物,其中包括川滇黔边区游击队队旗,夹川红水赤色联合特支组织规范,当时加入革命的地下同志名单,以及部分游击队员名单。” “据县文教局副局长,县文化馆馆长吴灵均同志介绍,这份资料,是邹秀岳的母亲,我党地下党员宋巧苓同志,特意珍藏保留下来的,具有非常重要的历史文献价值,是我县革命历史的重要补充,已经上报相关部门……” “老妈老妈!快看你上电视了!” 外婆在用黄蜡准备明天码鞋垫的棉线:“老都老了还耍了一盘洋格,哎哟老五这摔一跤也播啊……” 这个时候家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不是老爸老妈那些朋友,却是周至的那些死党。 首先就是冯雪珊:“肘子!你上电视了!还有外婆!” “我就在那儿扶梯子……” “不管,上电视了,请客!” “请什么客,我元旦就已经上过一次了。你不知道而已。” “诶?啥事儿啊?” “元旦汇演我被拉去做了主持人,还和闫霄说了一段相声,县里报道汇演的新闻时,也有我和闫霄的画面。” “是吗?!都没听你们说啊!” “这有啥好说的?那油彩画的丑死了,没事儿先挂了啊。” “等等!你还是得请!” “请,请请请,等过几天啊,到时候你打下手……” 有了这个开头,接着这一晚上,就没个消停了。 这就是小县城里如今的日常,一点小事很快全城传遍,无足为怪。 第二天一大早,邮局的汇款通知单到了,第一篇随笔三千字的三十块。 这个数目是老妈从干爹那里听来的翻倍,周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而前世这钱到底有多少,周至甚至压根记不得了。 正准备去邮局将钱取出来,干爹的电话来了,要他去县委。 周至摇了摇手里的汇款单:“老爸,百花亭去吃猪儿粑,我请。” “长本事儿了是吧?”老妈说道:“外婆怎么办?” “一会儿你给她带回来呗,你那个班早几分钟晚几分钟,没关系吧?”周至对外婆正在系围裙的外婆喊道:“外婆,想不想吃猪儿粑啊?我请客。” “哟!乖孙的请那得吃!” 老妈去厨房翻出锅子:“那走吧,你跟你爸在那儿吃,我打回来和你外婆一起吃。” 猪儿粑店离县委近,来这里吃早餐的人也不少,不少人都认识老爸,还没坐下呢,已经招呼不断,好些还聊起昨天的事儿。 “还是买回家吃吧。”老爸有些无奈:“周至,给钱。” 老妈正将锅子递给老板舀豆浆:“对,给钱。” 周至摸出汇款单弹了弹:“预支。” 老爸只好将钱付了:“自己吃完去县委,要门卫问起就让他给县委秘书打电话,让他下来接,知道吧?” “知道。” 吃过早饭来到县委,果然被门卫拦住了。 不一会儿,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到楼下:“周至是吧?书记在财政局有个会,说是晚一点到,你先跟我来吧。” “嗯。”周至乖乖跟着那年轻人往里走:“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宋玉成,张书记的秘书,你就叫我宋秘书吧,私下里叫宋哥就行。” “宋哥是毕业没多久分到县委来的吧?” “是,因为经验不足,还常被书记批评。” “宋哥谦虚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华玉良的大办公室,宋玉成给周至泡了一杯茶:“周至,那我们就在外间等一等,大作家,在这里看看书,休息休息,陪我上上班?” “好,宋哥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找书看。” 书柜上摆着上个月才出台的《关于调整粮食购销政策有关问题的通知》和《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周至将这两本抽出来,就坐在茶几边读了起来。 宋玉成也在暗中观察周至,见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哪里阅读两份材料,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立刻就进入非常认真的状态,就感觉这小子能写出那样的文章来,也的确是有原因的。 两份材料并不长,周至很快就读完了,但是却没有站起来,而是重新拿起刚刚读过的那份,再次读了起来。 嗯?这是哪门子读书之道?宋玉成未免觉得有些奇怪。 这一次读得就慢了很多,然后,又一次循环。 最后完全停在了那份《关于调整粮食购销政策有关问题的通知》上头。 “周至,我们聊聊?” 周至放下材料:“不耽误宋哥吧?” “书记还没回来,我手里的活也干完了,不耽误。” “那宋哥想聊啥?” “这次拿了个头题,啥想法?” “呃……什么叫头题?” “这期《巴蜀文学》第一篇文章啊,这就叫头题。啊就相当于报纸的头版头条,这很不容易的。” “我说稿费咋和干爹说的不一样,现在明白了……” “你干爹是吴局长吧?” “嗯,不过他恐怕更喜欢别人叫他吴馆长。干爹说《巴蜀文学》的稿费,一般就是千字五元,结果这次收到的是千字十元。” “那应该就是这样了,怎么样,说说现在的心情和想法?还有怎么继续沿着这条道路前进?” “宋哥你这太抬举我了,收到稿费的心情就是高兴,想法就是请家里人吃了顿猪儿粑,至于说如何继续这条道路,宋哥,走不下去了。” “为什么?”宋玉成大惊。 “宋哥,写作需要素材,积累,见识。而我的素材,积累,见识,在那两篇文章里,已经用完了。” “这跟肚子里边的底子有关系。底子用完了,也就写不下去了。” “那你可以继续积累底子啊?” “可我现在马上高一下期了,接下来就要考大学。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坚持积累,时间不够啊。” “也是……”宋玉成心有戚戚:“不瞒你,我在学校里边的时候,也爱写写东西什么的,但是毕业之后吧,天天对着材料,就感觉笔杆子越来越不行了。” 第三十六章 交流 “宋哥你不一样,你是因为工作性质决定,不可能天马行空。你得将你现在写的这些当成饭碗;把你真想写的那些,当做爱好。” “这样心态就好了,说不定灵感还就来了呢。” “是吗?” “经过这次事情我也算是真明白了,写作,需要一种欲望,要是没有这种欲望硬写,那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对读者不负责。还不如憋着,憋到想写了再动笔。” “我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欲望了,更不知道何时才会再有,所以短期内,不会再写了。” “周至,这样可不行啊。”宋玉成斟酌了一下语言:“我觉得你还是应该……” 就在这时华玉良大步走进办公室:“什么不行啊?” 宋玉成和周至赶紧都站了起来:“书记。”“华叔叔。” 宋玉成给华玉良推开里间办公室大门:“刚和小周聊了聊,小周说今后短期内不写东西了,我觉得书记应该教育教育。” “哦?”华玉良看向周至:“你跟我进来。” 见宋玉成开始给华玉良的杯子泡茶,周至端起之前自己喝过那杯:“这杯还能喝,我自己端进去,就不麻烦宋哥了。” 华玉良将文件包放到了办公桌上,坐了下来:“你坐。” “没关系,我……站着就好了。” “坐下!” “哦……” 等到周至小心翼翼地坐下,华玉良才问道:“怎么?宋秘书刚刚说你不想继续创作了?” “不是那个意思。”周至将刚刚和宋玉成说的那些和华玉良说了:“华叔叔,作品必须来源于生活,这本来就是写作的正道。” “我没有说不写,等到有了充分的素材积累和动笔的欲望后,我肯定是要继续写的。” “但是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只有继续准备,是宋哥自己理解错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华叔叔眼界开阔,思路灵活,生活工作经验比我丰富千倍万倍……我也是真想听听叔叔给我的建议。” “你说得其实也很有道理。”华玉良接过宋玉成送来的茶杯:“不过这积累却又很多种,却也不是尽数来自生活。” “比如读书。读文学,读历史,读民间传说,都可以。” “《三国》《水浒》《西游记》,本就来自评话,《聊斋》《三言二拍》,也是采闻搜集基础上的总结。” “夹川的地方史、地方志、民间传说,比如白沙场杨状元,蛤蟆石,这些故事,都可以成为创作素材嘛!” “诶?这是一个很好的思路啊!”周至如同茅塞顿开一般:“谢谢华叔叔提醒!” 对面前这个一把手,周至也有些佩服了,前世自己创作的第一本小说,走的就是这样的路子,结合夹川本地的人文风物,习俗传说,非遗物产,最终写出来的。 就听华玉良继续说道:“三天不练手就生。周至,你既然有这样的天赋,叔叔觉得,还是不要荒废。” “就算不写小说,那写诗歌,写读书笔记,也总不耽误事儿嘛。” “嗯,谢谢华叔叔的教导,我想通了!”周至说道:“那我有一件事情得求到华叔叔了。华叔叔,你一定要帮我。” 华玉良又给周至说得把心提了上来:“什么事儿?” “是这样的,下学期读完,我们就要分班,我想要读文科,可家里想要我读理科。” 周至一脸期盼地看着:“我想请华叔叔去做做我妈的工作!” “就这?”华玉良完全没有想到,周至提出的“帮忙”,竟然是指这件事儿。 “就这个。我爸那边的工作,其实我已经做通了,不过我妈那里……” 说到这里,周至露出赧然之色:“叔叔应该了解我家情况的哈?我们家远江同志,在家庭内部事务上的影响力,一向还是相对欠缺的。” “哈哈哈哈……”华玉良不由得大笑起来,除了被面前这小子的说法逗乐,同时还有去掉担心之后的轻松。 待到笑完,华玉良重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小子的文理各科,学习成绩如何?” “成绩一般,只到班里前十,文理比较平均。”周至实话实说:“我妈只看到将来工作就业容易,却没有看到我的潜力。” “我觉得我在文科方面的潜力,比理科大得多。” 少特么说这么好听!你个小王八蛋最有做奸佞的潜力! 作为直接受害者,华玉良的第一反应就想要反驳。 但是转念一想,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说的没错。 华玉良对周至其实已经开始刮目相看了,不是对周至已经做出的小小成绩,更不是对他比大人都不差分毫的缜密心思,高明手段。 之前的那些作为,如果是县里从政的人干的,那就肯定是阴暗的对手;如果是大人做的,那就肯定是想要挟自己拿好处。 周至那个“为你好”的说法,换成这两种人,华玉良只会嗤之以鼻,然后用自己的手段,积极应对,残酷反击。 可是现在是个孩子,还是自家儿子的同学,还是个……特么的作家。 听说作家常常都有些稀奇古怪,不同常人的想法,都还喜欢追求精神的自由和浪漫。 到现在华玉良已经有几分相信周至那晚的说法,这孩子可能是真希望自己和芳玉走到一起,才做出了那晚的事情。 芳玉那边已经结束了,一个天化公司正式职工身份和一套宿舍,老王就干脆利落地抛弃了芳玉娘俩。 自己这边也已经基本谈妥了,不过手续必须低调。 夹川这地方,消息一出就满城风雨,所以手续还得去蛮州办,找做分区主官的同学帮忙,悄悄完成。 自家那个原配的态度,华玉良很清楚,事情拖到现在的原因,也是因为她。 但是决断之后就是手段,自己先是做通了老丈人的工作,老丈人为了家中几个儿子的工作安排,出面给女儿施压,还有也是为了孩子,最后华廷他妈还是哭哭啼啼地答应了。 芳玉实在会做人,一个后妈当得让亲妈都惭愧,感觉以前对不住孩子。 不然这事儿,可没法这样轻易解决。 现在后院局面渐渐平息,事态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而这一切,竟然起始于一个小孩跟踪偷拍自己,然后拿着照片来要挟? 每想到这些,华玉良就感觉万分侥幸,侥幸之后,甚至对周至有了一丝感激之情。 对周至的人品也有了多一分的认识,不说别的,双方只要调换一个身份,换做自己拿住了别人的把柄,那么自己做事情的方法手段,绝不可能如对面小孩这样。 如果这小孩是为了要保住他爹的位置,只需要将照片朝他幺舅手里一交,以秀邦书记那暴脾气,自己立刻就会陷入无尽的麻烦。 接下来的大会重点议题,也将不再是调整这娃他爹,而可能是调整自己。 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年前和华廷他妈把离婚协议签了,照片这个威力巨大的炸弹,至少就算是拆除了引信。 到那时候,自己和玉芳,就是两个离了婚的单身男女。 而以自己一贯的作风,接下来,必将是凶狠地反击。 但是现在,华玉良已经没有这样的心思了。 原因就是这孩子给自己的卷纸上头,那篇文章。 快意事,做不得。 自己这边没停着,人家那边,同样没停着。 风头已经起来,时机已经过去,天时地利人和,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已经被面前这娃营造了起来。 一篇小说,牵扯出一个老党员; 这位老党员,冒着极大的危险,保护了夹川革命史、党史上的重要历史文物; 这位老人行动不便,他女婿如亲生儿子一样,已经照顾了她十年…… 然后这个女婿,因为给农民主持了一次公道,县里就要调整他的位置? 如果没有上面那些事情的发生,华玉良觉得要是努力一下,还是有把握实现自己意图的。 而现在……还可能吗?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华玉良对周至的态度,已经变得非常和蔼:“你那小说,到底是怎么写的?” “这个就不说了吧?”周至一脸的不好意思:“等下期登了,华叔叔自己看呗。” “你这么有把握?” 周至说道:“要是编辑部没这意思,就不会找黔省方面确认我小说材料的真实性,就不会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现在不但证明了材料是真实的,还挖掘出连我都没听外婆提过的大事儿!” “那名叫陈时训的老人,听说级别很高,所以黔省那边才这么上心。” “本身是大好事儿,那边都这么起劲,蜀川这边能不跟?” “所以不是我有把握,我只是在说一件事实。” “你小子是真明白,那我就不多问了。”华玉良点头:“省宣传部来了电话,要对这件事情做一个报道,同时安排了省电视台,对你和你外婆,进行一次采访。” “到时候怎么说怎么做,清楚吧?” “华叔叔放心,我一定让华叔叔满意。” “我不放心,所以到时候我会盯着你。”华玉良看着周至:“要是敢乱说话,我会随时介入,中断采访。” 第三十七章 小孩不会骗人 “我没意见,热情欢迎,我也会看好外婆,不让她乱说话。”周至说道。 “嗯,那就这样吧。这件事情做好了,我估计你妈也不会阻止你选文科了。” 华玉良说道:“要是到时候她还不允许,我去做工作。” “谢谢叔叔!那叔叔再见。”周至起身,将自己面前的茶杯端走,到了门口又转头:“不过华叔叔,这些要是落到有些人眼里,怕是会感到不安哟?” “什么意思?”华玉良才拉开皮包的拉链,准备办公,听周至这么说又抬起头来。 “华叔叔今天跟我聊这么久,如果采访时还要全程监督的话……” 周至笑了:“华叔叔,别人见了,会不会觉得,你对我们老周家,特有心!特关怀!特器重?” 啊这…… “所以有些人的心理疏导工作,华叔叔应该考虑一下了。” 周至笑道:“或者请叔叔完全信任我,不用监督,在接受采访时,我绝对不会瞎说!” 我信任你个鬼!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让华玉良更加担心了。 刚刚才涌起的几分好感,顿时又让憋屈的情绪驱散得无影无踪,华玉良瞪着周至,良久才吐出一个字:“滚!” “诶!叔叔再见!” 将自己的茶杯倒掉茶叶,洗干净杯子,放回原来的地方,周至和宋玉成打招呼:“宋哥,我走了。” “这两天不要到处乱跑,就在家好好学习,等上头通知,知道吗?” “好,宋哥再见。” 走出办公室,周至又冒了半个脑袋回来:“宋哥,刚刚你这话,真像跟那些犯了错误的干部说的。” 宋玉成愣了一下,转念一想,不由得哭笑不得:“别闹!赶紧回家!” …… …… 两天之后,省市县三地党委宣传部,三地电视台,派人来了夹川进行采访。 因为外婆行动不便,糖酒公司党高官,宿舍四楼关婷婷他老爸龙大斌,把公司会议室腾了出来,将采访地点安排在了那里。 会议室里支起了灯光和摄像设备,工作人员的外头,围了一堆吃瓜群众。 本来是应该清场的,但是周至说外婆没有见识过这样的阵仗,会紧张,有熟人围着就会放松得多。 最终经过协调,在外婆卡了几次之后,省台导演还是同意了吃瓜群众进场。 果然,这么一来,外婆那边在周至的引导下,访谈就变得顺畅多了。 华玉良在导演旁边脸色铁青,自己在这里守着,也成了吃瓜群众围观的一员,还不知道今晚会传成什么样呢。 周至的两篇文章都具有时代教育意义,有周至的保驾护航和两天里边的“悉心辅导”,外婆这回,倒是没有如黔省组织部来那次一样,让美女大主持人下不来台。 遇到有什么觉得不好组织语言的地方,外婆就会来上一句:“乖孙晓得,让他来说,比老婆子说得明白”。将包袱直接丢给周至。 外婆那边简单,其实就是露个脸,自有大量的文史资料和新发现的文物来润色丰富。 接下来就是对周至的单独采访。 虽然后面那篇小说还没有登,但是省宣传部都出面了,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采访的内容分几个方面。 第一周至同学才高一,这样的创作能力是如何来的? 第二周至同学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会在自己外婆的身上挖掘素材,最后形成作品? 第三周至同学写这两篇的文章的目的是什么,想要传递给大众什么样的信息? 第四周至同学有什么样的理想,今后会如何坚持自己的这个理想? 其实明眼人一看,这就是如今宣传最传统的套路,大纲都是现成的。 不过周至也没打算跟着套路走,或者说,将套路用另一种方式表达出来,必须达到令人耳目一新的效果。 比如谈到创作动机的时候,周至同学是这样表达的。 “当听到外婆讲述完当年的故事,我受到的冲击,其实是非常大的。 因为之前读过的那些作品,里边主人公形象,都觉伟大,光明,正面,高尚。 他们都有着坚定的信仰和高尚的觉悟。 但是外婆告诉我,她的那些同志,多数却不是这样。 于是疑惑就产生了,外婆不会对我说谎,可以前看过的作品里,我为何见不到他们的身影呢? 是这些人不重要吗?是这些人经不起考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吗? 后来我想明白了。 他们一直都非常重要,他们一直都没有消失,他们一直都存在着。 直到今天。 只是因为以前的作品,大多都是在描写那个时代的精英。 精英的意思,不是指在社会群体中的高低贵贱,而是指他们在当时,是否拥有那样的思想和觉悟。 外婆给我描述的这群人,除了少数领导者,剩下的,包括我外婆自己在内,很明显,还没有达到那样的标准。 他们不是那个时代的精英,但他们却是那个时候,直到今天的—— 绝大多数。 如果要用一个相对准确的词汇来定义的话,我想那应该是—— 基石,最广泛的基石。 只是我以前见过的作品,很少将笔触,投落到他们的身上而已。 于是我就在想,这些人,他们参与到那场波澜壮阔的事业里,目的是什么? 就我外婆来说,定成分的时候,属于自有产业但不足以‘不劳而食’的中农带‘小土地出租’,是团结对象。 她开了个鸡毛店,将家中少量土地用于出租,是因为要给自己的子女筹集到学费。 为了供他们上学,家里已经支应不开了。 她只是想尽办法,用自己有限的能力,去尽量解决这个问题。 还能做什么呢?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加入组织以后,她也没来得及接受教育,所以,外婆真的称不上有什么‘思想觉悟’。 所以支撑她那样做的精神内核,就绝不会是信仰和理想。 那它到底应该是什么呢?为什么这些人,能够紧密团结在一个核心的周围,最终完成那番伟业呢? 通过和外婆的交流,我觉得他们明显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黑暗和不公,所以他们也在反抗。 面对黑暗和不公,面对看似无可改变的命运,他们一直在进行自发的,力所能及的,持之以恒的反抗。 他们当时的思想和观念,就是这样的纯朴简单。 就好像饿了要吃饭,冷了要穿衣这样,纯朴简单。 从外婆的身上就能够看出,即便后来她失去了组织,不得不隐藏起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依旧在一如既往地坚持着反抗,最终将女儿们一个个送出了古井乡,让她们走进了更加广阔的世界,彻彻底底地改变了命运。 这在当时,甚至今天的乡里,也是难以想象的。 她曾经遭受的冷眼,嘲讽;曾经经历的痛苦,艰难;在外公去世后,依旧独自一人坚持着最初信念的决绝,更是今天的人,所难以想象的! 她向那看似无可改变的命运,勇敢而淡然地宣战,就这样理所当然的,向它发起了一场永不妥协,永不低头,贯穿一生的战斗。 这其实也是一种觉悟,一种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觉悟。 当时她所支持,所保护的人里,大多数,也有,且只有这样的觉悟。 或者崇高和伟大这样的词汇,用不到他们的身上。 但是到了今天再回头看,至少在我们家里,在爸妈和我的心里,在家族这个特定的人群当中,这两个词,外婆当之无愧。 正因为她一直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在那场起义里边的动机、行为和立场,就是自然而然,无需解释的事情。 而当这些人被更伟大的信仰和更崇高的理想所启迪,自然就会形成一股无可阻挡的力量,最终完成那场改天换地的壮伟事业。 这同样也是自然而然,无需解释的事情。 因为我的确深受教育,所以我想写他们,想刻画出他们的群像。 因为我当时只有一种冲动,觉得如外婆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忽略和遗忘。 在我心里,他们是那座丰碑最广泛,最稳固,也最坚定的基石。 我甚至不愿意使用什么花俏的写作技巧,去玷污这种纯洁的情感,因为我知道,只要我真诚地表达出来,就一定能够让大多数人认同和感动。 就像我听完那个故事后,所得的认同和感动一样。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的文章并没有写得如何好,只是外婆的事迹,引来了大家的共鸣而已。” 看着镜头前的周至侃侃而谈,就连漂亮的女主持人插不进话的样子,华玉良哪怕对周至带着最大的怀疑和偏见,也不得不感慨,这小王八蛋,可真特么能整活! 省台的节目导演穿着件好多口袋的马甲,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角已经被周至的话带出了一丝湿润,轻轻对华玉良说道:“书记,你们这县里,出人才啊……” 省宣传部带队的那位中年妇女也暗自点头,的确,换一个人,换一种语气,都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效果。 周至没有激昂奔放,相反,还有些低调和内敛,表情自然,语气柔和,娓娓而谈,让人很难怀疑他话中的真诚。 而他说的那些话,正是现在舆论急需的,而他那种真诚的表达方式,更加让人容易被打动。 小孩子怎么可能会骗人?! 第三十八章 关婷婷 采访进行的时间很长,中间导演压根没有准备要停的意思,这样的素材越多越好,反正回去还要剪辑。 中间女主持人只巧妙地将采访朝“知识无用论”和“一切向钱看”做了两次引导,周至同样紧贴自己的作品,以外婆为例子,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等到采访终于结束,吃瓜群众们才敢松了口气,然后轰然散去。 主持人池薛荔一边整理桌面上的通稿——现在还没有提词器——一边对周至笑道:“小至真不错,台风稳健,毫不怯场。来之前我还担心来着,结果好多大人,都没你轻松。” “那是薛荔姐姐你主持引导得好。”周至笑道:“还有也别小看我,我可是主持过校元旦汇演的人。” 池薛荔笑得花枝乱颤:“小滑头,你开口还有我说话的份?!主持引导了什么?” “段落都留着扣子呢。”周至也笑:“随你们剪。” 池薛荔愣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内容,诶?好像还真是那样! “小至要不你以后读编导专业吧。”池薛荔拖过周至桌前的笔和小本子:“这次合作得挺愉快,我给你留个呼机号和电话,有机会到蜀都,就给姐姐打电话,我带你去玩。” “姐姐你可真能省。” “嗯?”池薛荔又愣了:“为什么这么说?” “姐姐可是大明星。”周至摆出鄙视的表情:“真去武侯祠杜甫草堂,那还不被里三层外三成围观?” “哼!所以最多就是带我在台里转转,然后吃一次食堂。姐,你可真能省。” “啊?咯咯咯……”如今的娱乐项目远不如后世丰富,池薛荔是省台的大主持人,想了想,还的确是这样的情形。 笑完又啐道:“鬼精鬼灵!只要你来,给你特意安排,行了吧?!” 待到打开周至的本子准备留电话,一看内容:“这又是啥?” “这是大纲。”周至答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姐姐可能会问我哪些问题,然后作了个提示大纲。” 说完耸了耸肩膀:“不过没用上。” 池薛荔翻到本子的最后的空白页,写下两个号码撕下来:“这个给你,不准告诉别人。这本子嘛……归姐姐了。” 这回轮到周至目瞪口呆了:“姐你这懒就偷得过分了吧?” 池薛荔轻轻踢了周至一下:“不准闹!你留着又没用!” “……” 和带队的大妈和导演打过招呼,这次采访就算结束。 外婆早就被老爸推回家了,去古井乡前县医院送来的轮椅,老妈压根就没有打主意还。 杨和今天上午也到了,也在人群里看完了采访。 采访不让人羡慕,但是采访完后还有和美女“打情骂俏”的福利,让杨和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而且自己边上还等着俩个,老的风韵犹存,小的还没长开,却都是一等一的模样。 这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这死肘子太特么招人恨了! 一大一小是关婷婷和她妈妈,关妈妈一心要将自己女儿培育成歌唱家,以后上电视,当明星。 听说省台来采访周至,就带着关婷婷来“观摩”,好为以后登台表演打下坚实的基础。 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是这番苦心,多少儿女又能理解呢? 比如关婷婷,关妈的本意是要她近距离多观察池薛荔,这样的机会对于小县城的人来说,的确也是非常难得。 结果小姑娘呢?却一直在那儿看周至哥哥。 “周至哥哥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啊?”关婷婷张开小手:“我都快紧张死了,看,两手汗!” “紧张啥?这又不是直播,说坏了也可以重录的。”周至笑道:“倒是你婷婷,以后在电视台直播的时候,可要稳住哦。” 一句话把县剧团大青衣说得眉开眼笑:“肘子说得对……干什么一贯的没规矩!” 后面这句,却是对已经偷偷伸手,准备往周至身上擦的关婷婷说的:“机会难得,一会儿跟池阿姨交流的时候,一定要有礼貌,知道没?” “婷婷听我的,一会儿就叫姐姐,千万千万不能叫阿姨。”周至笑着和关妈告别:“阿姨我走了,这还有同学呢。谢谢关叔叔给外婆安排了会议室。” “去吧去吧。”关妈笑道:“小能耐的!改天阿姨给你做天麻炖鸽子!” “诶好呢!” 带着洋和尚出了会议室,周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等下!天麻炖鸽子?!关妈你这鸽子哪儿来的?! 回头看见关妈妈已经带着关婷婷,满脸堆笑朝拍摄团队走了过去,周至只好摇了摇头,对洋和尚说道:“走,回家。” 杨和最近都在乡下忙活,对城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老实孩子都给这样的“大阵仗”整傻了。 这是咋了嘛?不就是动了个小手术,至于吗? 稀里糊涂地跟着周至来到家里,外婆已经把小笸箩翻了出来,准备开工了。 老爸打了个简单招呼就急匆匆出门回单位。 老妈却将背篓翻了出来:“杨和来了可救了急,周至还没拆线,家里都快没米了!” “粮票和钱都在这儿,帮阿姨去粮站背点米啊,顺便打几斤菜油!” “回来在南关上那儿,跟周至顺便买个包子吃!下午再打点米浆。” 说完对杨和的能力又有点怀疑,这娃比卫飞机身量大,但是比周至身量小,总体还是瘦瘦的:“三十斤背得动不?背不动就二十斤吧,剩下的我改天去。” 杨和就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阿姨,我在家都挑一百斤起的。” 老妈就笑了:“还是杨和厉害,又懂事。不像周至,让他打两斤菜油,都要讹阿姨一个包子!” 喂!这样踩亲儿子就过分了吧? 杨和就放心了,外婆还是那个外婆,老妈还是那个老妈,老爸还是那个老爸。 外婆笑眯眯地按着杨和:“和尚来了?这回住几天啊?” 杨和打开一个蛇皮口袋,里边是一块腊肉和一片腊排骨:“没几天就春节了,节前我还要回去。” 这娃怕带东西被老爸老妈批评,刚刚都没拿出来。 谁说老实人就不通人情世故? “外婆我们去背米了啊!”周至将家里的白色塑料油桶也放到了背篓里。 “去吧,早点回来。” 出了门,两人一起朝赤水河大桥边的粮站走去,一路上,周至给杨和讲了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 杨和默默的听着,最后听周至说起得了三十块的稿费,犹豫了好久:“肘子,我想跟你借点钱。” 周至愣了一下,前世杨和高中毕业只考了大专,就算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开过这口。 倒是后来读书期间,周至主动在信里夹了三百块钱给他寄过去,结果杨和那边没有收到。 后来周至查制度,原来人家邮局有规定,信件里不允许夹钱,不然邮局是有权没收的。 也就是说,周至其实从来就没有在经济上帮助过周至。 “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周至问道:“你来晚了好几天,就是因为家里出了啥事儿吧?” “我爸生了一场病,家里给他看病花了不少。” “所以你跟你兄嫂吵架了?”周至问道:“他们不想让你继续读书了?” 杨和又沉默了。 “你要借多少?除了我这里,其他地方能借到多少?你还有两年半的高中,考上了还有几年,够吗?” “你什么意思啊?!”杨和终于爆发了:“我读不成书了你很高兴?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能读多久读多久!就算只能多读一天,我都要读!不行?!” 我靠老实人发飙起来比大勇表哥还要吓人,周至一巴掌拍到杨和后脖窝上:“住嘴!听老子说!” 杨和悻悻地闭了嘴:“我就不该来找你。” 周至却嬉皮笑脸里边还有一些得意:“你不来找我,那你得后悔一辈子我跟你讲!” “我早都想好法子了,这个春节,我们要挣钱!我,乔老爷,你,飞机,还有飞机他姐,我们一起挣钱。” “能……能挣到?” “当然能挣到!”周至想了下:“不过我准备的时间是初一到初三,这几天你不在家里……” “没关系,我就回去过三十,初一一大早就过来!” “那你爹妈兄嫂不骂死你!等我想想啊……”周至琢磨了一下:“你刚刚想找我借多少?” “呃……你不是说有三十块稿费吗?” “你这是一分没打算给我留?”周至不禁对杨和刮目相看:“亏我一直当你老实人……” “……”杨和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刚刚真是脱口而出。 不过话说回来,也只有周至,能够让他这样脱口而出。 “三十块给你,不过算是从你过几天应得的收入里预支的,不是借,也不用还。” “真的?!” “你把这三十块拿着,等到二十九那天回去,交给你嫂子,就说是跟我一起在城里勤工俭学挣的,你爹生病你一分钱没出,这三十块就算给兄嫂分担一下。” “然后你再和你兄嫂说,我还想要你继续留下帮忙,开价……嗯,一天二十吧,是你想着要回家跟他们一起过年,拒绝了。” “啊?为什么呀?” 第三十九章 家庭会议 “你傻啊!他们知道后,肯定会将你撵回来,这主观能动性可就颠倒了!” “肘子,我们干什么一天能挣这么多?要这样能赚为啥大人不干?” “他们不是不干,是不知道,等明年可能就轮不到我们了。” “这就是头茬钱,所以我们要一次挣够。” “哦,要真能挣到,这可是我们乡干部一个多月的工资了呢!真的没骗你,我听来查计生的干部聊过!” 周至不禁觉得好笑,现在不能说,等到三天干下来,给你个惊喜! 杨和到了,接下来几天就开启了学习模式,周至开始梳理自己的知识体系,与现在的高中水平做比较。 文科要考的内容,包括了语数外政史地。 然后周至发现自己现在文科方面的优势太明显了,除了数学,基本上都是几十年没丢的东西。 语文不用说,除了古文专精,写过小说的人,怎么也不会让现代文和作文难着。 外语,至少还是几年后的大学六级水平。 政治倒是稍微弱点,但那是以前对这东西没有什么兴趣,前世真正开始对这东西感兴趣,已经是在写历史小说的时候了。 不过这东西补起来很快,何况家里还有个局级辅导员,背国家政策时事可以一两个小时不带歇气的那种。 历史和地理里边,历史和语文差不多,基本算是专精,中国历史能够给高中生授课的级别,更多时候,反倒是要注意“溢出”问题,就是不能超出中学标准答案范围。 就差世界史那一丢丢。 地理基本也不差啥,国内部分,那是干爹拿着地图教《史记》《汉书》的底子,工作后还全国到处跑过,都熟悉。 前世写历史小说的时候,有男主开辟前往非洲的航海路线,还有男主大儿子扁罐出海探险,发现美洲的情节。 为了写好,周至当时恶补了不少世界地理知识,学得可比中学的时候尽心多了。 所以世界地理部分,包括洋流季风公转自转之类,也不差。 剩下的就是数学了,数学略微弱一点,但毕竟前世大学读的理科,高等数学的磨难也是经历过的。 工作后长期搞程序开发,逻辑思维更是锻炼了几十年,现在回头看,高一数学基本还难不住他。 几天梳理下来,周至发现,自己完全可以在学校里成为学霸! 文史地是老师的水平,外语是读原著的水平,政治快速提升,数学可以恶补! 斡旋书记和文章上刊两件事,给了周至极大的信心,现在,可以和老爸老妈好好谈谈换班的事情了。 于是吃完晚饭,等老爸看完国家联播省联播县联播,周至轻轻咳嗽一声:“老爸,老妈,我申请,开个家庭会议。” 老妈就呵呵冷笑:“我还当你会一直憋着呢。” 老爸也严肃地看着周至:“你这可以算是自首情节,毕竟坦白从宽嘛。放心,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不惩罚你。” 杨和就觉得客厅里边低气压开始盘旋,赶紧站起来:“呃,叔叔,阿姨,我进去看书了。” 外婆是老习惯,早睡早起,冬天里八点已经上床了。 等到杨和进了周至卧室,老妈才说道:“交代吧!” “呃……”周至傻了:“交代?交代什么?” “这段时间我就看你状态不对,老是朝外面跑。” 老妈问道:“那女孩子是谁?年纪不小了吧?你们想要在一起,思考过双方的将来吗?” “老妈你在说啥?!”周至吓了一大跳:“可不兴栽赃啊!” “还不承认!”老妈一拍桌子:“你是不是偷偷剃了胡子?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照镜子弄头发?” 周至目瞪口呆,这一刻的他,只想义正辞严地反问——你搞侦察搜摸这么能耐,为啥几十年没发现自己妈是老地下党员呢?! 不过嘴里边的话却是:“啥呀!剃胡子是觉得嘴上黑乎乎的丑,照镜子实在看动了手术不能锻炼,担心腹肌没了。” 其实照镜子的原因,是因为前世周至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身材,直到被借调到首都工作。 那边的米太养人,两年下来人胖了三十斤,之后就再没减回来。 所以现在周至对于自己年轻了十几岁的相貌和肌肉线条感到非常开心,每天都要自恋一下。 “那你说,你爸从香港给我带的香水,哪儿去了?!是不是偷偷送别的女孩子了?!” 老妈都要气哭了:“用香水的女孩子,多大?!” “啊这……”周至对于老妈开出天际的脑洞都无语了:“那瓶香水上次去蛮州,我送给小六姐了啊。” “你说小六姐很关心我,还说我不搭理她她都生气了。我这才想着送件礼物跟小六姐好好道个歉。”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爸你当时听见没?你得给我作证啊!” “你妈劝你跟小六和好,和你想送一件礼物给你姐,这两件事,算是存在一定的辩证逻辑关系。” 老爸说道:“但这东西是你偷的,却又是是另一件事情了。远比表面看上去严重,因为这涉及到个人的道德与品质问题。” “啊这又不扯早恋的事情了?” 当过领导的人就是不一样,最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下轮到周至要被气哭了。 “当然,任何事情的发生,都存在其内在动因。”老爸说道:“所以,我跟你妈,在等你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这样,小六姐帮了我们家不少,我是老妈让我送账本才知道的。因此非常后悔以前的任性。” “想着送一件礼物补偿吧,可家里又实在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喜欢的东西。” “于是我就想到了那瓶香水。” “那瓶香水老妈从来就没用过,香水这东西含有酒精,不用过几年自己就挥发了,所以我就……拿去送小六姐了。” “那你为啥不跟家长说?!”老妈还在生气。 “说了你会同意吗……”周至低着头偷偷嘀咕。 “那瓶香水其实也不贵。”听完周至的解释,老爸倒也理解了:“你小六姐的确帮了家里不少,送件礼物本来也应当。” “但是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是要和家里先说一声。” “你真没早恋?” “真没有。” “我明天给你小六姐打电话,要是说谎还要收拾你!” 老妈已经不看周至了,抓起了遥控器:“《外来妹》演到哪一集了……诶你说陈小艺和小六是不是有点挂相?” 这话却是对老爸说的:“小六看着年轻多了吧,还有酒窝,陈小艺看着比她大……” “那叫梨涡!上次我说酒窝还被周至纠正来着,说什么梨涡在嘴边不远,酒窝在……” 说到这里突然瞪向周至:“可不许早恋啊!那么小就知道女孩子脸上窝儿叫啥,这就算前科。” 啊这也能算……眼看着老爸老妈要打开聊天模式,周至赶紧喊道:“等下!家庭会议还没开啊!” “不是说你偷香水的事儿?” “没就说偷香水……那也不能叫偷……我想学文科!” 客厅里顿时安静了,很久很久。 “周至,学理科不好吗?学理科出来干啥都行,学文科出来,干啥都不行,你听妈的。” “可以干啊,我这都已经拿了三十块的稿费了,下个月还有。” “这些当成兴趣爱好就行。”老妈眉头皱起来了:“你还能指着每个月来一篇小说啊?人家杂志社专门给你开的啊?这不可能嘛!” “妈你先别激动,听我好好说。”周至认真说道:“妈,学文科不是没有出路,比如教师、记者、比如这次来采访外婆的电视台,广播局,还有杂志社,各级宣传部门,文教部门……里边都有大量的文科人才嘛。” “这些地方,你保证你读完能进去?” “妈,我也不一定就要去这些地方,但是我知道,不管文科理科,都是学问,都是知识,只要学好了,都有用得着的地方。” “妈,现在不是你们那个时代了,读了书,等着国家分配工作,然后就在一个岗位上干到退休。” “时代已经改变了,就好像《外来妹》里演的,农村的小姑娘,都能去深圳打工了。” “现在国家什么样的人才都需要,我的文章能登上省级文学刊物,说明我在这方面还是有些天赋的。” “我也喜欢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将来一定学到能够找到工作那份儿上!” “现在已经不是以前就业面非常狭窄的时候了。不管学文学理,也不论干哪行,只要干到顶,都是了不起的成就。” “这就叫精其一,而绝天下。” “而且今后各科之间会分得越来越细,而相互之间的联动,却会越来越紧密,我选择文科,并不是说就完全放弃理科了。” “要研究历史,就必须懂天文,懂数学。所以学文,也必须学理。” “要申请研究经费,就必须交出漂亮的申请报告,还要写出漂亮的论文。所以学理,也必须学文。” “兴趣和爱好,才是一个人最好的老师,是坚持学习和专研的充分动力。” “如果能够与职业结合,任何岗位,只要孜孜不倦地专研它十年,我认为,谁都可以成为专家。” —————————— 推书《荒野直播:我在冰河世纪创造文明》,作者是老周小老乡,名叫我的复读机模拟器,故事到现在我觉得都很精彩,但是我觉得书里最出彩的竟然不是主角,而是那些围观直播的网友,哈哈哈哈…… 第四十章 加分 “不管对职业生涯还是对生活方式,这都是最幸福的状态。所以干爹现在的那样,其实就是《论语》里说的‘人不堪其苦,回也不改其乐’。” “这些年下来,夹川的地方史志,神话传说,人文掌故,山歌谚语,风物民俗,要整理编纂,少得了他?” “这才是真正的铁饭碗!说句不好听的,干妈的位置可以替换,干爹的位置,谁都拿不走!” “老话说得好,条条蛇儿都咬人,形容各行各业,不管是文科性质的还是理科性质的,都有它的难。” “反正都要被咬,所以这就是让哪条蛇儿来咬的问题;是选择不情不愿地被迫挨咬,还是心甘情愿地送上去挨咬的问题。” “这一大篇说辞,你自己想出来的?”老妈上下打量着面前这娃,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儿子一样。 然后突然转头看向老爸:“老实交代,你们爷俩是不是提前商量好了?!” 老爸一边摇头,一边若有所思:“那肯定没有,不过我觉得这‘情愿选择被哪条蛇儿咬’的说法,倒是挺有新意的……” 周至更是不服:“老妈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别忘了你儿子连省台采访都能应付!哦那时候你们送外婆回来,没看到……” “你干爹那个家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将来想过成他那样?” 老妈还在继续劝:“你看你妈我就不一样,环监站拿着一份工资,还能给你小六姐打一份工,两头合起来比你爸一个局长都高,能顶他一个半!你以为这些年家里怎么支应下来的?” 老爸就又感觉不好了,说好的教育孩子的时候不要相互踩,怎么就教不改了呢? 周至不由得好笑,干爹的未来可也不是你二位能比的,只不过现在舞台还没有搭建起来而已:“老妈,真不用为我的未来生活担心,要不这样,大年初一到初三,我要和乔老爷、洋和尚一起勤工俭学,到时候让你看看我的本事儿?” 这个周至真是一点不担心,不说别的,就自己前世一时兴起发表的那两部小说,如果改掉其中书友们不满的少数槽点,重写一遍,再提前十年面世的话,绝对能够成为爆款的网络文学作品。 就算今后啥都不干,光那两部小说,也能让自己吃一辈子。 只是前世自己在大学期间遭受到感情的打击,自我放逐了十年,错过了扬名立万的网文黄金时期而已。 更何况,自己的兴趣爱好,还远不止那么点…… “你那些都是小聪明!你的成绩才是重点!”老妈其实也有些动摇,说起来,这还是自己这基本不劳在学习上操心的儿子,第一次坚持自己的主意:“要是你能向咏梅那样,你要学什么,妈都随你。” “可你也不是啊,周至,这关系到你未来的人生,你要好好再想想啊。” “妈,其实这学期我学得挺努力,本来想着给你们一个惊喜的。”周至说这话一点都没脸红,声音还越来越低:“胡老师让咏梅带给我的试卷,我前几天已经做了一遍,我发现……” “发现啥了?”见周至变得鬼鬼祟祟,老妈也跟着放低了声音,进入听八卦模式。 “我发现这次的考试很轻松,当然是对我来说。最后统计了一下分数……年级前五。” “真的?”老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周至,你不骗妈,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我还把文理分开,重新又排了一下,妈你猜猜,是什么情况?” “什……什么情况?”老妈紧张得嘴唇都有些颤抖。 “只算理科成绩,我比何咏梅少四十二分。但只算文科成绩的话,我比她,还要多十三分。” “我……我不信……”老妈眼里泪花都开始酝酿了。 白米乡的老卦师说过,只要这孩子定了根,前途就不用担心了。 因为能让大人操的心,十六岁前就操完了。 难道……曙光真的露出地平线了? “那我就说点你已经看得到的……”周至拉起老妈的手:“妈,干爹说了,连续两篇文章登上省刊,一个省作协会员,那就是铁板钉钉。” “要是我选文科的话,这就叫特长优势。妈,高考的时候……可以加分。” “啥?”加分两个字,刺激得老妈直接将命运对她的折磨,抛到了九霄云外:“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当然啊,不过要是我选理科,说不定……就没这样的好事儿了……” “啊?”老妈已经开始哆嗦了,扭头问老爸:“周至说的真的?高考可以加分那个?” “不知道啊,这个得问棣华嫂子。” “有你这样当爹的!赶紧问啊,算了我来……” 周至赶紧将手放到电话上:“干爹家里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家人现在正看书的看书,作画的作画,写文章的写文章呢。” “对,现在不好打扰他们。明天上班再问吧。”老爸其实也有些兴奋,不过现在在装稳。 “要是真有文科加分,那这事情就要重新合计合计了。” 老妈眼神里已经露出了老会计的精明,对老爸问道:“周至他们文科班主任是谁来着?我好像记得赵校长跟新华的交情不错吧?赵尚中好像还是四表舅的学生?” “你可消停吧……”老爸已经有些无语了:“调班只需要家长和学生意见,哪里需要动用关系?” “高考要加分呢!”老妈气得拍了老爸一把:“加分什么意思你不懂?这事儿得敲死!敲实!” “文科班主任是我们学校最好的语文老师,徐有志。”周至说道:“上学期他听我讲过课,还问过我要不要转他班上去。” “你讲什么课?这事儿怎么没听你提过?” “阿姨,肘子给我们讲过《孔雀东南飞》,比老师讲得还好,真的。”杨和的声音在卧室里响起。 这娃根本一直就在偷听! “你这就不懂了。”老妈说道:“各班主任都在抢好学生,就算刘老师同意,你们胡老师还不一定乐意呢。” “这样,选两件好点的礼物,明天去学校拜访一下你们胡老师,毕竟选班还有一学期。要提前转班的话,也要把这些关系都跑到。” 毕竟夹川官场都有笑话儿,说是老妈做官的话,肯定比老爸厉害。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老妈的精明了。 “别的你去吧,胡老师那里,明天我去。” “那行,你明天去,胡老师也挺喜欢你的,还特意让咏梅给你送卷纸,好好跟胡老师说。” “嗯。”周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前面说一大堆理想情怀,结果全都瞎子点灯白费蜡。 早知道直接丢出可以加分这一条,精明的老妈怕是早就被打动了。 不管怎样,游说成功! 看了看将手伸向遥控器,还不知道风暴将至的老爸,周至摇了摇头,进了卧室关好门。 果然,外面老妈已经开始发问了:“你们是不是早串通好了?” “没有啊,我这也没两句话啊……” “少来!他没问你,你没说话,这里边就有问题!” “你这就属于无理取闹了吧?” “无理取闹?那你跟我解释解释,儿子刚才为什么只劝我,不劝你?” “啊这……” …… ……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将一本三姐用过的单词本丢给杨和,周至出门朝学校走去。 昨晚和杨和长谈了一夜,关于提高学习成绩的方法。 杨和和卫非不能比,尤其是数理化方面,但是杨和更不能和周至一样转成文科。 老妈挂在嘴边那句“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不一定适合周至,但是对于杨和来说,的确是最佳的选择。 现在杨和的成绩真的有些难看,基础太差。 要快速提高,只能从之前最弱的短板开始弥补,成效才能明显。 英语,数学。 现在的高中英语,尤其对夹川学生来说,首先就是要解决语感和词汇量的问题。 语感周至可以带他,词汇量,需要笨功夫。 好在杨和最不缺的就是笨功夫。 数学其实也是,对于杨和来说,最简单的提升方法,那就是刷题。 当然刷题也是讲科学的,刷过的题就必须掌握,没掌握之前,就不要慌着刷新的,量大不管饱,那也白刷。 数学起来了,自然就会辐射到物理和化学上去,数学刷熟练了,就可以开始刷另外的两科。 这上面周至也要下功夫,不过他比杨和轻松的地方,就是转为文科后,基本只需要刷数学这一门。 夹川县中学,坐落在县城南边的一座叫做中南山的小高地上。 那里最早是县里的乱葬岗,六几年的时候,县里发动全县各单位,各街道的劳力,义务劳动,将整个乱葬岗给推平,修成了一个四百米标准环形跑道的体育场。 同时将乱葬岗边上的中南禅院,改造成了夹川县中学。 这个时候的县中学还非常的破败,学校里只有高中部、实验楼、教师宿舍是楼房,初中部还是砖瓦平房,教师的教研室还是以前禅师们打坐修禅的殿室。 学校中心还有一栋小室内体育室,颇为高大。四角支撑瓦顶的,是十九层雕花斗拱,这个层数据调查还是全国独一份,是当年禅林的钟楼。 第四十一章 校园 除了这个钟楼,如今的校内还有好多的泡桐树、桃树、以及不少的古建筑。 包括被改造成住校学生食堂的膳房,改造成礼堂的大殿,大殿外头和教师宿舍楼之间,还有一口清澈的古井。 据老爸说小时候他在这里读书的时候,每周都要轮流从江里给学校挑水,因为这口井的井水含氟,不能喝,只能用来洗衣服。 不过井里头有几条大鱼倒是活得挺自在,也不知道是哪一届的师生丢进去的。 如今的校园边上还有鱼塘和菜地,菜地外头还有一个校办的集体印刷厂,印卷纸印教辅,听说每年效益还可以。 放假了学校里没人,现在的学校进出没有后世那么严格,周至进入学校时,打瞌睡的门卫老头问都没有问。 拎着一盒临川市的金钩豆瓣酱,一盒玫瑰牌米花糖——这就是老妈给胡老师“精选”的礼物——周至以朝圣的心情,走在校园当中。 学校里的大泡桐树上到春天就会长出一种巨大的虫子,有雪茄那么大,用树叶拢起火堆烧过之后就更像雪茄。 周至和一些调皮的同学就会将这些“雪茄”偷偷放到女同学的文具盒里,等着她们发出一声声的尖叫。 当然女生里边,也有那种敢直接抓起“雪茄”,丢回周至脸上的特例,周至管她们叫“豪放派”。 如果那种虫子没给周至他们祸害完,到了夏末就会转成一种漂亮的绿色大蛾子,教生物的奇人蒋老师告诉大家,那种蛾子的学名,应该叫宁波绿尾大蚕蛾。 校园里还有蛇,好在是无毒的菜花蛇,又一年冬天,一条蛇无故不冬眠,爬到了周至他们班教室的门框上。 那条蛇很大,起码三斤,早上环境黑乎乎的,正好又停电,早到的同学进门的时候压根没看到,进去后点起蜡烛上自习。 等那蛇被后到的同学发现后,就变成了门内门外门上三方都害怕,蛇不敢下来,里边的人不敢出来,外头的人不敢进去了。 还是教生物的奇人蒋老师生擒了那条蛇,然后说那蛇没有做标本的价值,拿回去下锅了。 “诶?”走过钟楼的时候,周至还见到了贴在墙上的校书法绘画比赛作品,最中间最大的是一副横写的“学海无涯”,落款是“周至”。 而边上那幅就纯属恶心人了,因为上面写的是“笨鸟先飞”,落款是“吴乔木”。 骂谁呢这是? 两幅作品最大最好,理所当然贴在了一众作品的中间位置,周至那幅下面有印,是四表舅给周至刻的,篆文正读是“周至行文”。 当然这四个字你还可以转着读,“周至文行”,“至文行周”,“文行周至”,“行周至文”…… 怎么读都对,四表舅信手而为的游戏制作。 乔老爷没有自己的书印,拿周至那印的侧面盖了一个,内容和“笨鸟先飞”倒是贴合——“梅花香自苦寒来”。 教育谁呢这又是?!太尼玛欺负人了! “周至?”一个年轻的女声在后面响起:“老远就看到你。” “胡老师。”周至转身,见到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站在身后,赶紧打招呼。 胡雪梅看着墙上周至的书法:“又是第一名,奖品是一支钢笔和一个笔记本,还没给你呢。拆线了没?” “还没,应该就这两天,我没事儿。” “走吧,去家里,我把奖品给你。”胡雪梅对学生挺温柔,教的是化学,业务水平相当厉害,导致二班的化学成绩比其他班的平均分要多十来分,属于班里大家都比较喜欢的老师:“你来学校有事儿?” “来看看老师。” 胡雪梅看着周至道:“你是想转文科班吧?” “不瞒胡老师,的确是。”周至说道:“胡老师,我决定了,读文科。” “有加分也不错。”胡雪梅说道:“走吧,去家里说。” “我妈找过你了,是吧胡老师?” 胡雪梅转身,脸上是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用拇指掐着小指,露出一丁点小拇指尖举到周至的面前:“周至同学,你这份聪明劲儿,哪怕是用这么一丁点点在学习上头,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作品登省刊,拿省作协会员证,读文科可以加分这套说辞,那是骗老妈的。 语文也是理科的大头,其实读文读理都是可以加的,这一点老妈不清楚,胡老师是绝对清楚的。 不过现在胡老师这样说,那就只能是老妈昨天已经和胡老师打过电话,而胡老师也没有当场揭发。 而且今早这么巧就碰到她,说不定胡老师早就到了校园,之前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 一句话能让面前这娃联想到这么多信息,让胡雪梅都感叹他的聪明。 “胡老师你说的对,我已经决定痛改前非,以后好好给你争气。” “我把你教育好了,然后你跑别人班上去,为我争气?”胡雪梅已经想打人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到哪我都还是您学生。这个决定,其实还是得从你托咏梅给我带来的试卷说起。” “那你说我听。” 于是两人边走边聊,周至将自己这次期末考试试卷摸底的大致情况给胡雪梅分析了一遍,又将自己的学科优势分析了一遍,最后说道:“胡老师,经过这样分析,我觉得自己还是读文科比较好。” 胡雪梅下着台阶,看着长台阶底下的古井:“其实吧,你妈上学期就找过我。” “是吗?”这事儿周至前世今生,却都不知道。 “她就是为你的将来考虑。”胡雪梅说道:“为了你将来能够顺利拿到一个好一点的饭碗,想让你来我班上。” “我的班不是年级里生源最好的一个,但是科任老师的水平,算是最平均的一个,这些你妈都做过分析研究,可怜天下父母心。” 说完转头看着周至:“你不知道这事情吧?” 周至傻了:“我……我真不知道。” “昨天她又给我打了电话,说这是你一辈子以来,第一次向父母提出这样的要求,而且还很坚持,这说明你有了要在学习上努力的主观愿望。” “她还跟我打听,问文科班上是不是有跟你走得近的女生。” “啊这……”这下轮到周至哭笑不得了,感觉家里不光有个地下党员,同样还有一个敌特。 “我回答她没有后,你妈才说,她认为这种主动学习的愿望,比将来做什么工作更重要。”胡雪梅慢慢地说道:“所以她觉得你去了文科班,成绩肯定会窜一大截,因此想同意你转文科班。” 这番话让周至也不免动容,胡雪梅也不再说话,让周至好好消化。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走下石阶,转过古井,来到了宿舍楼。 胡雪梅年轻,能分到两室一厅就已经是学校格外看重了,楼层绝不会太好,就在底楼。 胡雪梅打开门,带着周至进了屋,屋里还有一个小女孩在作业,见到周至就跟他招手:“周至哥哥!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周至也笑着跟她招手:“小冬乖,做作业呐?” “好好做作业!集中精力别走神。”胡雪梅叮嘱了一句,给周至倒了水。 周至将两盒礼物送到厨房,回来才坐到小沙发上。 胡雪梅问道:“省台专访什么时候播?” “只说播之前会通知。”周至说道:“省台那边也不是现采现播,一般会有两三期的留底。” “播前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嗯。” 胡雪梅叹了口气:“说回刚刚那件事情,原则上我是同意你下个月转班的,但是只有一个要求。” “胡老师你尽管说。” “你的成绩,必须提上去,保底语文第一,历史第一,地理第一,外语班里前五,数学和政治嘛……班里前十吧。” “胡老师……” “等下我还没有说完,语文历史地理,不但要第一,还要成为你的拉分科目,弥补你数学和政治上的不足。总成绩,你要冲到班上……保五吧。” “因为我不想让你妈今后在心里埋怨我。” “胡老师你放心,你这个要求,我还是挺有把握。” 周至心里大为感动,现在的老师们的业务水平或者不如后来,但是大多数老师对学生的责任心,那是没说的。 现在的每个班主任,都会走访到每一个学生的家庭,一学期至少一次,掌握他们的家庭情况。 “挺有把握?”胡雪梅突然变得像个狡黠小女生:“那要不我们把目标再朝上挪挪?” “别了别了……胡老师这个我们就还是算了……” “既然下定决心要提前转班,那就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胡雪梅又改回一本正经的表情:“所以这个寒假就很重要。” “我可提醒你,各班的课程进度,在学年内是不一样的!一班的张辛夷不是和你关系很好吗?你找她,让她帮助你。” 这事儿倒真是给周至提了个醒:“啊对,谢谢胡老师,你要不提醒我,我都忘了这茬!那等我有时间找辛夷问问去。” 说起这个胡老师又觉得好笑:“亏你妈还打听你在文科班有没有要好的女生,就跟她不知道似的!” 第四十二章 春节 张辛夷就是赵太医的外孙女,老妈闺蜜赵大嬢和老爸哥们儿张清平的女儿,名字是赵太医取的,还有个妹妹叫赵紫菀,都是花名,还又都是药名。 “我妈指的是辛夷以外的女生。她这到处乱嗅的鼻子啊……” “说什么呢!这我可得要批评你啊!”胡雪梅嘴上这样说,可哪里还能有个批评样,自己已经先笑得前仰后合了。 …… …… 当天下午,书记华玉良,带领着县委宣传部,组织部的同志,来到周至家中,亲切慰问在白色恐怖之下,冒着生命危险,为组织妥善保管重要历史文物的老地下党员,宋巧苓同志。 组织已经决定,恢复宋巧苓的党员身份,党龄无可争议,从二九年算起。 不过外婆一直在农村,建国后就在古井乡做妇女主任,因此不能算是参加工作的干部,也就没有追认工龄,补发工资这些说法。 不过鉴于巧苓同志做出的重大贡献,县委决定,奖励巧苓同志两百块钱。 今后每个月,可以参照县里那些曾经参加革命,解放后自愿还乡的老红军,享受县里发放的补贴。 老妈就松了口气,这笔钱拿去补交外婆的党费,那就算拉平了还有剩余。 书记是一心想把这事情闹大,结果干爹在后面扯后腿,一心想要将几件文物留在夹川,被华玉良叫到办公室一通骂。 最终还是书记的意志得到了体现,这几件文物,将收藏于国家军事博物馆,现在已经在去首都的路上了。 这几天的晚间新闻里边,都是在报道这些相关事件。 等到县委下发通知,要求各相关部门同志们收看当晚八点半,省台播放的《时代采风》栏目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了华书记的高风亮节。 夹川小县城里消息,传得比风吹得还快。 知道吗?周远江这头倔驴,这回不但逃过一劫,反而因祸得福…… 是啊,他家小子一篇作文上了省刊,玉良书记亲自叫到办公室,谈了一上午…… 这才到哪儿,今晚通知大家看的这专访,你们晓得不?当时张书记可是亲自到场,全程陪护的…… 我还听说,这话儿哥几个可别往外传啊,书记已经找过刘长安谈话了…… 小县城里边的风不管怎么刮,已经和周至没什么关系了,因为家里喜事连连愁云尽散,可以准备过一个舒心的春节了。 周至的学习时间是在下午和晚上,上午九点到中午两点,他要和乔老爷出摊。 摊位就在北门口竹木器粮食自由市场,老马的渔具店外头。 那里是四里八乡的乡亲们进城,必经必到之处。 周至和乔老爷就在那里卖对联和福字。 红纸是让老妈托新华书店的人搞来的,裁纸的活交给洋和尚。 周至手里边还有一本五舅家里淘来的宝贝,黄纸毛边儿的,叫《联书》,都是古雅善意的好对子。 福字一个两毛钱,加上对联和横批,五字联一套一共六毛,七字联一套一共八毛。 乔老爷觉得这定价麻烦,五字联加福字五毛,七字联加福字一块,不是更好找零? 被周至无情否决。 如今县城里的好书家都爱惜羽毛,不爱惜羽毛的那些,书法又差了周至和乔老爷一老鼻子。 加上价钱比新华书店印刷的便宜,上头的吉祥话更是能够甩出它们几条街,销售愣是火爆。 要是肯多出五毛钱,俩娃还能够听你讲一下这一年家里的要事儿,或者年来的期盼,比如起了房子要娶媳妇之类的,就能帮你选出贴切的对子,给你解释完里边的内容,然后现场书写。 这玩意儿拿回去贴上,那可就给自家门帘儿长脸了。 而且这份舒心的体验,可远比面对新华书店联摊那些卖印刷品的,牛逼哄哄的售货员,强了百倍千倍。 这几天的北门口码头堪称人山人海,每天小摊子都能够卖出两百多幅对联,大多数都是七字的,周至和乔老爷一天能够赚到一百七八,多的时候两百二三。 到了大年二十九,对联摊子生意锐减,周至和乔老爷在家里回账。 一个人分了六百,刨去给老妈的红纸成本,剩下七十块,给了杨和,算是他这几天裁纸的“打工费”。 加上杨和之前预支的三十块,这就凑成了整一百,这让杨和这次回家,心里充满了底气。 乔老爷对周至佩服备至:“贤弟,这可比卖西瓜赚大了啊!” 周至却摇头:“准备还不够充分,义兄,其实我们这次卖亏了。” 乔老爷拿着手里一把票子,感觉难以置信:“亏……了?那赚该是多少?” 周至信誓旦旦地说道:“明年我们去蛮州买金粉,写金字!再去进点印刷的年画对联!他们有的,我们要有,我们有的,他们没有!” “咱的字,不能比新华书店摊子的便宜!” “……” 腊月二十八,新华叔来走年节,顺便还带着碘酒剪刀镊子,顺便给周至拆线,意思是这玩意儿最好还是别留着过年。 乖孙恢复得不错,活蹦乱跳的,因此外婆还是原谅了新华叔医术不精,让周至三天不能下床,七天不能吃饭的事情,还送了新华叔两双鞋垫。 九一年的春晚还是比较有趣的,里边有谭咏麟的《水中花》,有陈佩斯朱时茂的《警察与小偷》,有姜育恒的《再回首》…… 不过这些节目都抓不住挖掘自己“第一桶金”的心,外婆不喜欢熬夜,给她提前拜完年,周至就钻回自己房间算计去了。 赵三很给力,说他老叔已经被他拿下,船厂用完的氦气罐里,一般还残留着些“尾气”,因此周至要用尽管用,这些“尾气”本来就是废物,连钱都不用给。 周至从蛮州小商品市场搞来的气球,大的能吹到直径八十公分,中等的四十公分,还有许多小的,丝瓜的,丝瓜带扭弯的。 气球一袋一百个,大的批发价两块一袋,中号一块一袋,小号和丝瓜的七毛。 还有就是扎气球嘴儿的棉线,成本就这么多,没了。 将东西大致准备好,城里的鞭炮就开始噼噼啪啪地放了起来,连晚会的电视声音都被完全淹没,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才变得零星起来。 周至家里鞭炮少,老爸舍不得放,愣是守到了电视里开始倒数,方才大喊:“周至!出来!放鞭炮了!” 初一一大早,刚过五点,天都还大黑着,周至就出门了。 街面上厚厚一层红色的碎鞭炮纸,环卫工人都懒得扫,因为接下来几天都是这样。 外婆起来没见到周至,就问老妈:“乖孙呢?” 老妈正在往锅里下汤圆:“天没亮就出门了,紧赶着去挣钱呢!我倒要看看今年他跟乔老爷要挣多少!妈你吃几个?” “来个月月红吧。”外婆秉承着遇到软糯东西就狮子大开口的原则,说得云淡风轻。 老妈就对老爸吐了吐舌头,转头对外婆说道:“妈,你年纪也大了,今年就别吃这么多了吧?” 老爸悄悄指了指簸箕,低声道:“这些是周至给外婆搓好的,先下。” 老妈一看簸箕,果然,有些汤圆的个头明显小一号。 老爸这才转头对外婆说道:“妈没关系的,我们就吃月月红!现在有轮椅了,一会儿我们也推着你,出门转转去!” “大初一不走人户的。”外婆说是这样说,可心里也高兴:“乖孙不是赚了那么多吗?干嘛大年初一都要紧赶着出去挣?” “不走人户,就街面转转。”老爸耐心解释:“周至那叫勤工俭学,教育孩子有意义,我同意了的,也好让他们早日体会生活艰难。” “大过年的不许提最后那词儿啊!” 外婆依旧系上了围裙,换成一个巧妙的说法:“哪儿就那么勤快,前天我可看见乖孙和乔老爷盘年关了,花花绿绿票子丢了一床,点出来上千了都!” 老妈不禁手一抖,一个大汤圆咕嘟嘟滚到锅里,溅起的开水吓得她赶紧缩手:“那……妈?真的?” “真的啊。”外婆说道:“俩孩子一人分了六百,还给了洋和尚七十呢。说是裁纸的工钱……” “……” 就在老爸老妈相视无言,都看出对方眼里惊讶的神色之时,周至和乔老爷,已经再此在船厂会合。 船厂也在放假,赵三的老叔都回乡里去了,就赵三在看守,见到两人过来就打开了铁门。 周至塞过去两盒点心:“三哥新年好!” 赵三赶紧推脱:“肘子你这就是跟我见外了……” “这不是给你的。”周至笑道:“这是托三哥带给老叔的。你的,我们完事儿后另算!” 接下来就是灌气,扎嘴,把棉线底部扎到穿着螺钉的铁丝圈上,免得它们飞走。 很快,船厂船篷里边,飘起了几大堆的大红气球大红气球,大红气球的底下,是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中小气球。 “嘿!真好看!”赵三这粗货见到,也不禁叫好。 第四十三章 气球 这头一直忙碌着,等到天一亮,孙大毛的火三轮也来到船厂,在外头高喊:“赵三!肘子!” 周至和乔老爷带着几大堆飘着的气球出来,小心翼翼的爬到火三轮贴边坐着:“大毛哥,出发,带我们转城一圈,顺便接人。” 县城里春节期间人流密集的地方就那几处,周至家外面百花亭十字路口,北门口码头,新公路码头。 还有汽车站朝安乐山方向的路口,那里通往烈士陵园,现在里边梅花开得正好,有游园会。 在新公路码头接到杨和,没等杨和开口道谢,周至就塞给他一个铁环,上面飘着一堆气球。 还给了他一些零钱:“大的一元五,小的五毛,中间的一块,但是要零活一点,别人讲价让个一两毛也行。” 人都没下车,周至急急交代完就拍拍车篷:“大毛哥,赶紧走!” 丢下一脸懵逼的杨和,又在汽车站前面看到了卫飞机姐弟俩。 将气球分给了两人,将给杨和交代的话又给他们交代了一次:“飞机就在这里,姐姐去烈士陵园外头,要是飞机在这里卖不掉,就去烈士陵园和姐姐会合。” 接下来乔老爷守红水河桥头,周至守百花亭。 跟大家都说好的,要是卖完了,就去船厂找赵三,不过姐姐不能去,只让飞机去,那就一小流氓。 老爸老妈带着外婆出门的时候,楼上关婷婷一家也在出门,两家在楼梯口遇到了。 关婷婷脑袋上梳着一个古代仕女才有的“环髻”,这玩意儿估计夹川就只有关妈妈能来,小丫头得意得很:“外婆新年好,给你拜年!” “哎哟婷婷整得跟画儿里的小姐一样!” 这年头小姐还是好词儿,外婆就这样夸她:“真好看!” 关大斌和关妈妈也给外婆问好,关大斌接了老妈的手,扶着外婆下楼。 扶外婆上了轮椅,关婷婷就喊:“我来推我来推!” 关婷婷也老爱在周至家玩,她和周至的关系,就好像周至和小六姐的关系。 现在的川剧团还在排戏,关大斌也经常出差跑业务,每当这种时候,关婷婷就由老妈照顾。 这就跟以前老爸老妈忙的时候,将周至交给楼下余大爷家,让小六姐照顾一样。 这样的邻里关系,是后世的人根本难以想象的。 当然这也和现在人员流动性差,大家相互知根知底有关系,那又得另外一说了。 “你小心点。”关妈妈赶紧扶住轮椅把手,和老妈一起将关婷婷夹着,推着往外走。 两家一起逛街,老爸也就不推外婆了,跟关大斌背着手在前面聊天。 夹川男人,在外人面前都喜欢装莽,其实欲盖弥彰,早就暴露了他们“耙耳朵”的属性。 县城里初一要出门的人,基本上都已经出门了,糖酒公司宿舍离百花亭不远,老远关婷婷就看到周至站在那里,胳膊肘上套着铁圈,正忙着应付周围的小孩。 “周至哥哥在那里!”关婷婷喊道:“那是什么?” 氦气球飘在空中,就是活广告,周至这里卖得不错,就这一会儿已经卖出去了十来个。 小孩们都有压岁,就算最大的大红气球,也不过一顿豆花饭的价钱。 大年初一买个小孩兴高采烈,多数家里大人也高兴。 老妈也不管周至干这事儿的成本是多少,见大家都买的开心,直接开口:“周至,给婷婷拿一个,最大的那种。” “外婆上街来了啊?外婆,我给你拜年了啊!”周至一边忙着找零钱解气球,一边跟外婆问好。 关婷婷顿时觉得逛街也不香了,推轮椅也不香了,甚至得气球都不香了。 一把挽住周至的胳膊:“我不要气球!我要和周至哥哥一起卖气球!” “说好的去烈士陵园照相!”关妈妈就觉得一早上挽头发的功夫白费了可惜:“别耽误周至哥哥的生意。” 周至赶紧说道:“婷婷乖,跟爸爸妈妈去照相。哥哥今天就是试个点,你要是喜欢,明天再来帮我,还要卖两天呢。” “那说好了,不耍赖!” “不耍赖!” “那我要最大的!”这下气球又香了。 周至连忙解下一个大红气球给关婷婷绕在衣服纽扣上:“必须给婷婷最大的!” 小姑娘这才开心了,走了老远还扭头:“说好了明天啊!明天几点?” 周至只好喊:“你睡醒了来这里找我!” 到下午三点集体收工,所有人都到周至家里集合。 小姐姐交钱的时候手都抖了。 卫宜是本着给卫非“抽懒筋”的目的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的,压根就没有想过可以挣钱,现在却觉得这真是一门光荣伟大的事业。 今天就数她卖得多,人漂亮口岸又好,支使卫非去赵三那里跑了两趟,一共卖出去了七八十多个。 剩下的一人也有三四十个。 基本就不用考虑成本,第一天怼总,赚了两百多元钱。 周至将钱收了起来,留下些零钱分给几人。 等大家都将钱收好了,周至又给每人分出三元钱:“这是我们明天的早饭。” 这下所有人更高兴了,效益能够立即兑现。 “今天这些,只是给大家试试手,明天后天,才是真正的考验。从今天的情况看,明天后天,姐姐那里肯定支应不开,得加人。” 周至对乔老爷说道:“你明天也去烈士陵园,听姐姐指挥。” “我听她的?”乔老爷还有点小骄傲。 “姐姐是川外的高材生,还是渝州市优秀大学生。” “哦。”乔老爷立马老实了。 “那就这样,明天接着来!” 等到众人都走了,周至才对杨和说道:“和尚,跟我去一趟枣陵桥,还得搬个救兵。” 这个救兵,就是何大勇,明天需要的气球量很大,灌气球也得加人。 等周至和杨和到达大姑家的时候,何大勇顿时感觉今年要大顺,因为老天爷算是听到了自己的祈祷,给自己送来了救兵。 才提出想请表哥去赵三那里帮个忙,大姑都还没说话,何大勇喊一声“要得”,哧溜就窜出了屋子。 这么积极的态度反而让周至感觉有些拿不稳,吓得冲到门口大喊道:“大勇哥!真的是有正事儿!” 何大勇已经跑出了小院,已经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知道了——” 周至这才调过头来,讪讪地回答大姑的疑问。 听完周至的业务介绍,大姑松了口气:“大勇这人毛病多,但是只要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会上心。耽误不了你的大事儿。” “我这也不叫大事儿。”周至又安慰了大姑几句:“初四年饭,我捆也给大姑你捆回来。” 春节年饭也是让人头痛的问题,各家亲戚好友都要提前打听提前规划,必须好好安排吃“转转席”的时间,相互之间不能冲突。 好在“十五不出年”,在这段时间里安排都可以,周至家里的习惯也是三十晚上不请,过了三十,才会准备转转席。 大姑家的安排是初四,老周家人丁单薄,请的都是街坊四邻。 从大姑家里出来,周至又带着杨和去船厂,监督赵三给大勇哥传授灌气球。 赵三已经是熟手了,一副老师傅的做派,没两句就给大勇哥按着揍,揍完赵三还得委委屈屈地继续教。 嗯,这样就很好。 初二县里的人就大出门了,包括城郊四里八乡进城走亲戚的,小小一个城关镇里,堪称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如今的烈士陵园,就相当于后世公园的功能,那里有草地,梅花,亭台,也是大聚集地。 县里在那里举办游园会,有打灯谜,夹玻璃珠,丢圈等简单的娱乐活动,还有小奖品可以领,热闹非凡。 这些事情也是干爹在主管,忙得一脑门子汗。 无意当中抬头,竟然发现自家儿子陪在一个漂亮秀气的小女生边上,那神情…… 木讷中带着亲近的企图,局促中带着卑微的希望,就好像饿得不行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碗刚出锅的肥鸡汤,想马上得喝,又怕烫嘴那种…… 干爹现在还不知道,后世有一个非常贴切的名词,可以完美地形容当下的乔老爷——舔狗。 这尼玛什么情况?!咱家小鸡仔这是要开叫了!? 赶紧低头,不能让这小子发现,还得继续偷偷观察! 不过那小姑娘,是真俊啊…… 等到干爹抬起头想再看一眼,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除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气球,自家儿子和那姑娘,还有那姑娘身边的小破孩,已经被人群包围了。 周至这边的情况也好点不多,他的身边也多了一个小跟班。 关婷婷昨晚睡觉的时候,精心保护着妈妈给自己编的发髻,现在头上俩圈圈,依旧支棱着。 腰上多了一个现在还很罕见的腰包,上面印着“广州”两个白漆字,标明着自己不凡的来历。 那是关大斌在广州出差带回来的。 如果说卫宜是秀美,那关婷婷就是娇艳,从小练歌的声音脆亮还好听,已经不能用大方来形容了,对于叫卖这种方式非常新奇和兴奋,分分钟招揽来一堆人。 一个负责叫卖找零,一个负责给东西收钱,周至和关婷婷配合得还非常的默契,一天下来,业绩和卫宜小姐姐追了个平。 第四十四章 年饭 当天下午再次怼总,今天的人流量是昨天的好几倍,营业额也就跟着出现一个跳跃,是第一天的三倍还多,突破了八百元! 第三天,同样也是这个数! 初三下午,周至再次将大家集中起来:“这次勤工俭学,三天时间里,我们一共卖出去一千多个气球,营业额总数为一千九百零三元五毛。” “扣除掉两天的饭钱三十元,气球的本金三十元,给大勇哥的工钱三十元,赵三哥的工钱加气钱八十元,大毛哥两天的车费十元,还有关婷婷的工钱十元,还剩下一千六百八十三元五毛。” “哦——”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 “别急别急!这里我要解释一下!气球的本金本来用不着这么高的,但是因为业务不熟练搞坏了不少,导致成本的大量增加。” “剩下的那些以后开班会什么的也用得上,我就懒得扣出来了。” “大勇哥和赵三哥这两天晚上的辛苦就不说了,熬着夜给我们加班,按照春节加班工资三倍给的原则,再适当上浮一点,我认为这么多也合适。” “还有就是氦气的使用,我们没花钱,但那是赵三哥的人情,因此多给五十,他是拿去孝敬自己老叔,还是自己扣下来,我们就不用管了。” “剩下的大毛哥的车费就是市场价,关婷婷那里我觉得简单表示一下,算作鼓励,这样处理,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 众人早都已经快要乐晕了,现在一门心思就是分钱,哪里还能有什么意见。 周至继续说道:“剩下一千六百八十三元五毛,人均可得三百三十六元七毛,七毛钱我也懒得给大家找了,就算我买气球的跑腿费,每个人,三百三十六块!” 可不能小看这年头的三百三十六块,普通工人如今一个月才拿四五十的多了去了,这可是相当于三天挣了七个月的工资! 第四套人民币重新出现了五十元和一百元,但是现在很少使用,拿来买气球其目的就不是买气球,而是找零,或者找茬。 因此现在的卫宜小姐姐手里票子厚厚一沓,正一边数钱一边眼里冒金星:“这哪里还是勤工俭学,分明是抢钱!” 杨和和卫非的模样也好不了多少,只有乔老爷终于找回了一点优越感,今年听贤弟的指挥,当真应了个吴刚伐桂,早有了之前的六百垫底,现在三百多,呵呵呵而已…… 以后寒暑假里挖空心思找项目的重任,终于可以放心交卸给下一任。 退居二线,老怀弥慰啊…… 总体来说,这次春节里的勤工俭学,除了乔老爷对今后见不着小姐姐了还有些遗憾以外,所有人都非常开心。 等到大家都走了,周至才对杨和伸手:“拿来。” “什……什么拿来?” “你兜里的钱。” “干嘛?”杨和伸手捂住袋子,这娃长这么大就没掌握过这么多的钱:“为什么?!这都还没揣热呐!” “你拿去放哪儿?没多久就开学了,到时候要交两百的学杂费住校费,剩下的放哪儿?枕头底下?” “接下来还有两年半,不如让我妈帮你存着。”周至拿出一个小本本:“这个给你记账,你一个我一个,收支的时候我们都在一起,分别登记。” “不着急。”知道不是抢钱,杨和就眯起了眼,露出憨厚满足的微笑。 将本本也收了起来:“我哥没有要我的钱,这就还要加七十,现在兜里正好四百!肘子你让我再揣会儿……” 老妈回家后,听了周至的建议,表示暂时拒绝,还骂他不懂事,说即便如此,也要先征求得杨和父母兄嫂的同意才行。 为了安全,外婆在杨和内裤上加了一个布袋,把一包钱全缝在了里边,乖孙听你妈的,起码要给杨和拿回去给爸妈兄嫂过一眼,看看和尚的能耐! 初四,杨和再次回家了,约好初六回来,而周至一家,则去枣陵桥大姑家吃年饭。 以往家里都要留人照顾外婆,现在有了轮椅,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全家出动。 可把大姑高兴坏了:“老祖先人还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呢!今年当真是喜庆!” “年在你这里!”外婆也很高兴:“这院子还可以养鸡种菜,比远江他们那里好!” 老爸从小在这里长大,和大姑请的客人都很熟悉,热情地跟大伙儿攀谈。 曾经住在这个院里的人,除了一个相册上当年被老爸指着让自己叫“海军叔叔”的,刘姨的儿子,老爸差不多就算是走出去的最厉害人物。 “海军叔叔”到现在周至都只见过相片,听说在山东海岛还是军舰上工作,级别也已经很高。 那位也算是老爸的发小,刚刚老爸还找刘姨打听他的情况。 不过在刘姨嘴里,却是另一回事了。 这儿子啊,老娘就只当自己生过一回,十五岁后就归了国家养。 国家拿去干嘛用,老娘也管不得,国家也不让问。 反正除了每个月寄钱回来,就剩下偶尔写写信,就连要他拍张照片寄回来,都说是违反纪律。 好清淡的凡尔赛! 外婆和周至,现在也是县里边的小名人了,因此也格外受到关注。 不过周至还有正事,摸出三十块钱来:“大姑,这是大勇哥这两天的辛苦费,我想着他肯定不会给你的,还是亲手交给你比较好。” “两天就挣这么多啊?”大勇哥是小班长,一个月工资能够到六十,三十块,就是干半个月的所得。 何大勇正在帮忙料理鸡汤,大姑叫他看火,其实蜂窝煤炉子有啥好看的,说白了就是啥也没干,听到周至说起不由得扭头,还给钱? 周至丢了一个眼神过去,示意他闭嘴,然后将三十块里边的二十交给大姑,十块交给表哥:“大勇哥可能耐着呢,也就是没有机会,不然一天何止十五块!” “传家宝就知道哄你大姑,真要能一天十五块,那一个月下来就是四百多。”大姑表示不信:“城里头大干部都挣不到这么多!” “其实有机会也可以试试。”周至说道:“反正他们自来水厂也是轮班,空闲时候多。” 说完又低声在大姑耳边说道:“这两天一歇,剩下那天净跟厂里青皮们厮混,说不定哪天就给大姑你惹出事儿来。” “哎哟……”大姑也低声说道:“那你可得给大姑盯着点。” “盯着不是解决办法,不过这事儿后说。”说完又放大声音道:“大勇哥做事有责任心,做人有担当。就凭这两条,我就觉得以后错不了!” 说完从兜里摸出一个漂亮的塑料发卡来:“大勇哥,小娟儿姐这次也给我们帮了忙,这是我送她是小礼物,你记得帮我带给她。” 在何大勇心里,能给小娟儿搭讪,怕是比三十块钱收成还要紧,一把抢过,胸有惊雷面若平湖:“嗯。” 大姑知道周至打小就人小鬼大,这是在给自己糊面子呢,自己儿子什么德性,当妈的能不知道? 不过能拿到儿子打工挣的钱,心里头也颇感欣慰:“那就开席了,大家入座吧!” 说完又对外婆说道:“都是软糯的,老祖先人你一定喜欢,今天这上席上位,可得你来坐!” 大姑里外都是靠自己,最多找几个邻家的主妇搭手帮忙,但是三桌大菜愣是没一点差池。 因为是以蒸菜为主,昨晚就已经备下,今天一大早就给蒸上了。 这就是老时间里所谓的“三蒸九扣”的九大碗,外加点腊味,凉拌,最后亲自动手的就俩急火快炒和时蔬。 蜂窝煤炉慢慢烀出来的土鸡汤,可比天然气炉子炖出来的,滋味丰足多了。 因为天然气炉子最小火都太大。 所以这口鸡汤,卫非家、杨和家、大姑家都喝得到,周至家却喝不到。 上次在卫非家里都不敢敞开肚皮造,现在,没有这个限制了! 现在和后世不一样,年饭只管一顿。 因为要安排席面的亲朋好友太多,下一顿就要去别家。 到后来每家人的圈子渐渐变小了,才从一顿改作两顿,基本午饭晚饭一起吃,在每家玩一天。 在大姑家吃过年饭,周至又推着外婆,一家人去拜望四表舅。 四表舅也是奇人,最早家里是古井乡的猎户,和五通场的苗人经常合作打猎那种。 老话里边这叫“赶山匠”。 农户人家要有这手艺,在周围就算能过得好的,因此四表舅能够读完私塾。 他自己也争气,后来考上了大学,再后来做了夹川第一任教育局长。 四表舅有三个儿子,不知道是不是学霸基因的遗传,现在都在国外。 当年四表舅回到夹川,去古井乡探访的时候,都还没有认识舅妈,古井乡三房有个寡嫂,一人拖带着五个子女,四表舅看了不忍,对那寡嫂说:“我帮你带一个吧。” 就这样,四表舅还未婚便先多了一个五岁的女儿。 四表舅是明白人,知道中医这东西就和国学一样,得从小开始熏陶,于是又让女儿拜了赵太医做老师。 第四十五章 对子 到现在那女儿已经学了个囫囵,两件小事儿就能够证明。 第一件是周至小时候流口水,老妈没当事儿,这侄女儿来家里看外婆,拿了一段石斛给小周至泡水喝,一下就治好了。 还有一件就是周至稍大以后,长了严重的痱子,后来发展到皮肤溃烂,老妈赶紧去找这侄女儿开药。 侄女说啥药都不用开,让幺叔带着周至去长江学游泳去。 记住是长江啊,不能是红水河。 长江水冰冷,老爸教周至游了一个星期,果然就好了。 而且每到夏天,小周至还要缠着老爸下河游泳,痱子打那以后,再也没有发过。 不过小时候每次周至去看病都很尴尬,因为他得管人家四五十的人叫“姐”。 如今这女儿也成了县人民医院中医部的副主任,四表舅的儿子都在国外,平时反倒是女儿照顾得多。 四表舅家非常漂亮,是个独立的小院儿,清幽雅静,院子里的墙上,开满了兰花。 和余老爷子家里不一样,兰花没有放在地上,用的也不是泥土而是蒸过的松针松皮腐殖土,用的都是煤砂盆,很轻,可以挂在靠墙的木架上。 奇怪了,这样的种植方法,兰花比余老爷子的开的还好,还不占空间。 这个小院,和养花养鱼的习惯爱好,是四舅妈中风之后才有的。 舅妈是人民教师,退休后不久就中风瘫痪,于是四表舅便买下了这个小院儿,将小院收拾起来,种花,养鱼,没事儿就把舅妈抱出来晒太阳,看院子,读书给她听。 就这样照顾了二十年,四舅妈的身体和心理都没出毛病,这就不是一般男人能够做得到的了。 也就仗着四表舅猎户出身身体好,打鱼摸虾种花本领一流,家里河虾黄辣丁常年不断,城里好些文友经常上门,求告些书法印章花卉兰苗,加上是解放前的老干部,工龄超级长,退休工资很高,这才能让四舅妈享得到这个福。 当然,周至认为最关键最重要的,是四表舅当年身边有个拖累,别的女孩子避之唯恐不及,害怕嫁过来就给别人的女儿当妈; 而表舅妈却通过此事,一眼看中了四表舅的人品,义无反顾,也要坚决和他走到一起。 一饮一啄,后果前因,这中间的缘法,却也是神妙不可言。 这个小院不大,院子有一百来个平方,一堂两偏两耳房的格局。 堂屋现在变成了四表舅的创作室和接待室,两间偏房一间主卧一间客卧,两个耳房一间储藏室一间厨卫。 在如今的夹川,类似的院子大多破败,人们只想要搬进楼房,四表舅这里下了大心思改造的,就算是夹川了不得的好独院儿了。 小院门口贴着一副对联,写的是“碧月序今古,丹春归去来”。 “这对联绝了!字也好!”老爸看着对联就忍不住开夸。 小院里边就传出哈哈大笑:“远江可不兴这样啊,哪有上别人家里,第一句先夸自家儿子的!” 老爸愣住了,扭头看向周至:“你写的?” 周至心里默默嘀咕着:“好好开着个联摊,还遇到找上门来踢馆的,非得整个拗句出来让我救,废了我不少脑子。” 四表舅已经站到了门口,满头银发精神矍铄:“长江后浪推前浪,远江,救拗这活,整不懂了吧?” 老爸赶紧说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四哥你给我讲讲。” 四表舅笑道:“这是五言里边一种非常特殊的用法,称为对句救拗。” “我的上联是故意安排出来为难这小子的,碧月序今古,‘序今古’三个字两仄夹一平,犯了个毛病,称为孤平。” “怎么办呢?下句就得相救,以保证气韵的顺畅。” “所以下句的第三个字‘归’,本来是应该用仄声字的,现在就得改用平声字,来救上一句的的‘序’。” “在古代诗歌里边,这一招有个雅称,叫做‘锦鲤翻波’。” “锦鲤翻波,那是创作过程中的不得已而为之。水无可平,方才成波。” 周至一肚子的没好气:“明明把‘序’字改作一个平声字就行,四表舅你就是故意的,这不叫锦鲤翻波,这叫兴风作浪!” “哈哈哈哈……”四表舅压根不理周至的抱怨,继续跟老爸解释:“这个是第一个难度,接下来就是第二个难度,‘今古’互为反义词,这又叫‘联内自对’。” “而这两个字合起来,刚好说尽句眼‘序’那个动词的范围状态,这就是三难。” “所以你必须找到平仄平三个字,同样的,后两字也要能自对,且合起来还得说尽前一个动词的范围状态,同时内容还要符合新春的主题,那这对联你才算对上。” “所有要求加一起,就不是一般的考验水平了。” “你当时怎么想到的?”老爸惊讶地看着周至,这对联第一眼就觉得好,等到一通道理听下来,才知道原来这么难。 周至干脆装没有听到,都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远江又在说外行话了,这叫灵机触动,信手拈来。” 四表舅笑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看似捡现成,但这其实是人家小周至攒了十年的古文底子,小试牛刀而已。” “就拿对‘碧月’用的‘丹春’二字,一般人就很难想到。因为这个典故只在极少数诗歌里出现过。” “除了文天祥的‘万金结游侠,千金买歌舞。丹春映第宅,从者塞衢路’。剩下我记得的就还有一首‘丹春幻象神仙远,自是清奇梦亦神’。” “北门口市场,可不是‘塞衢路’,写对联,可不是为了‘映第宅’?!这叫善用典故。” “实打实的讲,就算让古汉语专业本科、硕士到现场来,也不一定能如周至般做得如此工整巧妙。哈哈哈哈……” 老爸彻底都傻了,家里的确有《文天祥诗集》,可自己就连《正气歌》都背不全。 “四表舅,家里同意我下学期转文科了!” “你小子!又投机取巧!”四表舅骂了周至一句,把上了轮椅,对外婆说道:“三婶你来得可稀罕,我推你逛逛我这小院!包你喜欢!” 外婆笑眯眯地道:“老四跟乖孙才是做正经学问的,看你们聊天,三婶就是听不懂,心里也高兴。” 说完才看到老爸也在旁边,赶紧找补一句:“远江也算。” 这下轮到老爸有点尴尬的抓脚趾了。 妈你还不如不找补,别拉我,这方面我真不能算! 还有,什么叫他们才是做正经学问的? 四表舅院子里兰香脉脉,这里看看金鱼,赏赏花,顿时让人忘尽俗气。 舅妈也在院子里,轮椅上垫着一张豹皮,腿上搭着一张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张,眼里都快落下泪来:“三婶,行动不便,好久没看到你老人家了。” “别哭别哭啊……”外婆赶紧伸手安慰道:“这不还是见到了吗?看你这精气神都挺好,我也放心了。” “这么多年也是带累了秀城,换做别的男人,三婶,我怕是早不在了。” “那也是你的本事儿,会挑男人!大过年的不准掉豆子啊!” 幺房出老辈儿,论年纪外婆比四表舅也大不了多少,和舅妈论辈分在婶侄媳,论感情是两姐妹。 留外婆和舅妈在小院儿里单独聊天,四表舅带着周至一家到堂屋里聊天。 周至坐下第一句就是:“四舅妈膝盖上挡风的那皮子是啥啊?” “哦,那是猞猁。” 四表舅家里以前是猎户,传下来不少好皮张,小时候周至喜欢来这里玩,就是这里有当时其它家里极难见到的皮张、孔雀羽、野鸡翎、豪猪刺。 还有犀角和象牙。 那张大金钱豹子皮,四表舅还拿来吓唬过小周至,说什么上面的环是开口的,金钱豹子身上的环开口,说明这豹子吃过人。 周至耸了耸鼻子:“什么味道这么香?” “竹鼠焖黄豆。”四表舅笑道:“你们学校蒋老师送来的。” 夹川中学生物蒋老师,年轻时候没少跟着四表舅穿山越岭学打猎,现在夹川中学实验楼里有两间老大的标本室,里面共计一千多件动植物的标本,都是两个奇人那些年里收集的。 舅妈中风之后,四表舅才没有再进山了,改行打鱼摸虾。 大姐在厨房里忙活,现在也出来和大家打招呼,然后又去厨房了。 老爸见老妈已经坐下,自己只好又站起来:“那我去帮厨。” 四表舅脸上就挂起了微笑。 老妈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对四表舅问道:“四哥,刚刚你说周至换文科是偷奸耍滑,啥意思啊?” 四表舅笑道:“因为以这小子的水平,以后读个文史类的本科,硕士,那不要太轻松。” “四哥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给说清楚啊。” 四表舅有些无奈:“这么说吧,只要周至能够进入大学,如果选读的是古汉语文学,中国古代史之类的方向,那他可就轻松了。” “就算在学校里游手好闲,四年疯耍,成绩也能够在班里排到靠前,学校最后,捏着鼻子也得给他发毕业证!” “啊?”老妈都吓着了:“你是说……你是说……肘子他现在,已经是……大学毕业的水平了?” “只是文科,古代汉语或者古代史两个方向。”四表舅说道:“而且要先进得去才算!” “要是跨不过这道门槛,那依旧啥都不是。” “当然也不是说进去就闲着,还得进行系统化的归理,不过相比其他同学,已经不要太轻松了。” “哦。”老妈有些怔忪:“可……可就算能够轻松读出来,又能干什么呢?回来教语文?教历史?” “回来?为什么要回来?”四表舅感觉莫名其妙:“难道就不能继续深造?” “所谓皓首穷经,一辈子都研究不完。” “难道就不能读完本科读硕士,读完硕士读博士?不能读完博士留校当助教,当讲师,当教授?” “你问问你家这小子,心里头打的,是不是这样的主意?!” 老妈彻底震惊了,难道这就是白米乡老卦师预言的真相?! 保过这孩子过十六……就不劳你们操心了,他要干什么,就由得他自己去干吧……反正最后干成啥样,会让你们想都想不到…… “呵呵呵……其实,博物馆,档案馆,图书馆,都是正式编制。”周至赧笑道:“妈,所以读文科不是没出路,只不过出路的门槛,比读理科要高那么一丢丢。” “不过妈你放心,就算进了大学我也绝不会荒废瞎混。四表舅说的那些目标,我肯定会努力去够一够,够得到什么层级,我就努力够到什么层级。” 第四十六章 卧铺汽车 “四表舅才说了,那也得考进去才行!”老妈拍了周至一把,不过语气里边已经轻松了不少:“接下来两年半,你就得认真学习,跨过这道门槛!看这个春节把你能的!” 可不是把他能的,光稿费就有一百六,二姐那边奖励一百六,写对联得了六百,卖气球得了小四百,加上压岁钱,这娃手上现在应该捏着一千五百块钱! 快赶上他爸一年半的工资! 而且这小子才从二姐那里拿到了尚方宝剑,嚣张得很。 这些钱都是人家至儿自己挣的,你们当家长的,一分钱不能没收! 二姐这是又被这小子带沟里去了,就跟不知道那拐杖多贵一样,她还以为肘子手里,只有那三百块的稿费呢…… “嗯,妈你说得对,所以我想跟你请个假,明天家里年饭请过了之后,去一趟蜀都。” “啥?你跑那么远干啥?!你知道蜀都多大吗?” “夹川中学的教材教辅就那样,教师的水平也参差不齐,应届一年上二本科线的也就十来个。” 周至说道:“这趟出去,一来给旌城的三姨伯送鱼竿,回程的时候,我想在蜀都买点今后两年用的教材,教辅,习题集。” “这样啊……”这么一说,老妈也有些犹豫了。 “我都和池姐姐说好了,在蜀都可以住她们台里的招待所,到旌城就更不用担心了。” 老妈在这方面心其实挺大的,前世的假期里,也曾放周至自己跑旌城去玩过。 那一回还差点摆了个大乌龙,老妈只知道自己三姐在旌城的一个大厂,守着一个生活区,但是对这个厂到底大到什么程度,却毫无概念。 甚至连自家三姐电话都没给周至留,只让他去厂门口打听,以为就跟到县水泥厂找人的套路差不多。 “这个我赞成。”四表舅发话了:“虽然我是教育系统出来的,但是周至说的,也的确是夹川的现状,不能在这方面耽误了孩子。” “更难得的是周至有主动学习的愿望,还知道主动想办法,这更加难能可贵。” “车票住宿发票留好,回来四表舅给你报销!” “四哥你就别宠他了!”老妈赶紧阻止:“他自己的事儿,让他自己想办法,你都不知道他现在多有钱!” 四表舅家的年饭品种数量不如大姑,但是样样精到。 凉拌是豪猪肉冻卷,烧菜是竹鼠焖黄豆,酸菜鱼用的是江里的黄辣丁,鸡汤是汽锅的药膳,蒸蛋上面都摆着小河虾的虾仁,还有现在夹川非常非常罕见的松子、紫菜。 还有一条清蒸的江团,也叫“肥鮀”,学名长吻鮠,如今一等一的河鲜。 鲫鱼鲤鱼鲂鱼之类,哪怕是江里打的,也没有上四表舅家桌席的资格。 这其实也是夹川的“文人菜”,在蜀都也叫“公馆菜”,张大千李劼人招待至交好友那种。 在川菜当中,这是最高级最精华的部分,除了豪猪肉的冻卷,没一道是辣的。 这一顿可把周至吃美了:“这些菜的菜谱可要交给大姐留下来,三十年后,可都是宝贝啊……” “想吃就来,你没问题。”四表舅给外婆和舅妈分了江团的腮下肉,跟老爸老妈笑道:“跟你们说啊,不光客人挑菜,这菜啊,它们也挑客人!” 老爸老妈端着药膳鸡汤陪着傻笑,心里却直嘀咕。 四哥你这话啥意思啊?就是说我们本来配不上你这些菜,沾了肘子的光呗?! …… …… 回到家里,一家人也忙活开了。 今年家里也准备豪横一把,炸酥肉炸丸子做蛋皮卷。 这是做九斗碗里“蒸碗”的基础准备,还得用高汤,加上玉兰片木耳黄花,绝对的大菜。 还有烧白和樱桃肉,那是老爸的拿手菜。 后世这俩菜已经连同烧肥肠、炒猪肝一起,从周至家里的餐桌上剔除了,因为容易三高。 但如今可是难得吃到的好菜式。 初五这天轮到周至家里请客,因为家里太小坐不开,亲戚们就得临近中午才到,吃过就得走。 大餐桌还是找楼上关妈妈借的,于是关婷婷知道周至家要请客,也跟着下来做小客人。 客厅里坐不下,小辈儿就在阳台边厨房外头小方桌上吃,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大勇哥就觉得很自在。 老爸老妈在客厅大桌陪客,周至还要负责送菜端盘,中间还有用鸡汤冒粉条,冒豌豆尖,还有炒猪肝,炒时蔬这些活。 从客厅里送菜出来,周至将一瓶老窖头曲的酒底子放小方桌上:“大勇哥,给你偷的。” 小孩不让喝酒,大勇哥被归到小孩桌上,早就委屈坏了,现在好高兴:“嘿嘿嘿,肘子好样的!” 急火小炒是周至的拿手,血皮菜炒猪肝,是巴蜀的传统特色菜式。 说起这道菜,也是前一世周至家里的名笑话。 那个时候周至读初中,一次老妈说起了这道菜,说小时候吃过,可好吃了。 周至和老爸都不信。 于是老妈就兴致勃勃地亲自动手,结果猪肝又老又硬,血皮菜又软又融,还黏黏糊糊粘在一起。 周至和老爸就说看吧,说了不会好吃吧?浪费材料了吧? 老妈还很委屈:“明明记得很好吃的啊!” 老爸就想起自己当知青杀年猪那回,然后直接定性:“那年月只要是肉,啥不觉得好吃?白水肥肠都能下嘴!” 周至家从此就没再做过那道菜,直到十几年后这道菜名声大起,周至不信邪,自己又重新做了一回。 然后才恍然大悟——哪里是菜的问题,原来是厨子的问题! 所以今年周至自告奋勇,急火小炒上这道。 果然,血皮菜里还有心地加了一点韭黄,大受好评。 吃过饭客人走了,洗碗收拾又得是好一通忙活。 收拾停当,周至赶着去汽车站订票。 现在夹川去蜀都的车,三天只有一趟,还是那种顶着大气包的客车。 车上是卧铺,晚上六点出发,摇上一晚上,顺利的话第二天八九点,才能抵达蜀都荷花池长途汽车站。 共计十五个小时。 等到晚上杨和过河来,才知道又被周至给安排了。 杨和这一辈子都没出过夹川县,就白米乡打转,城关镇都只熟悉学校附近,听说要跟着去蜀都和旌城,一路上可以游览名胜,而且周至给他包费用,高兴得都要找不着北了。 有杨和作伴,老爸老妈也觉得放心,都没想过人家洋和尚虽然沉稳老实,可也是个没出过夹川的孩子。 俩孩子出门,带多了东西也是累赘,夹川真龙柚算是年节下的好东西,也耐存放,可以慢慢吃,于是老妈给准备了两竹筐。 就两竹筐。 周至都傻了,你这加起来得六七十斤,不是更累赘? 杨和倒是不以为意:“阿姨,还得找根扁担……” 第二天傍晚六点的车,杨和兴奋异常,早上起来背单词都结结巴巴的,心思压根没在上头。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五点,周至也坐不住了,俩人干脆提前出门,坐火三轮来到汽车站。 大巴车很“豪华”,车上两侧都是上下铺,床不能放平,没有专门放行李的车厢,每张床边上有个架子,得放那里。 其实也不是没有,不过那车厢现在都是给车主帮人带货用的,可以算是早期物流快递的雏形。 因此车上放行李的位置就很紧俏,周至和杨和不由得庆幸自己来得早,柚子可以放到司机驾驶座位后面最好的地方。 接下来便是陆陆续续的来人,傍晚六点,车子开始启动,朝着蜀都晃悠悠的慢慢驶去。 出了县城就是泥石路,这车这路,速度就注定快不起来。 和杨和聊了几句,周至便被摇出了睡意,干脆睡了一觉,等到醒过来后,发现杨和一点没睡,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窗外。 车子已经过了蛮州,每隔一段还会遇到镇子,经过大城市的时候,城市的灯火带给杨和的,是深深的震撼。 蛮州没有火车,现在的夹川人要远行,多是选择搭乘去渝州的轮船,在中途最近的小站朱阳溪下车,然后转上火车,要不去渝州,要不去蜀都,再在这两个大城市的火车站中转,去往更远的地方。 如今的车匪路霸还是有些猖獗,因此长途卧铺的优势,就很明显。 一车都是夹川人,最多蛮州再拉几个,之后一路到底,票价就比较贵。 这样就会躲开流氓,因为抢劫也是要先买票的。 车匪们都是买火车短途,快上快下,长途卧铺价钱贵,他们也要过日子,舍不得。 卧铺车在半夜的时候,会在内州停一次,在球溪停一次,都是停在饭店的门口。 这也是合作互赢的方式,下车休息半个小时,店主们对司机和售票随车的招呼得格外殷勤,大菜上了好几个,还都免费。 而旅客们中有不少也会叫一碗面条,炒一两个菜,这生意就送上门了。 周至也请了杨和两顿,内州的名菜是血旺烧肥肠,球溪的名菜是鲶鱼。 杨和很不好意思,周至却跟他说不用在意,外婆教的,这叫“穷家富路”。 周至前世大学毕业之前,性格很好,基本就是个人来喜,能够三两下跟人拉近关系。 情感受伤之后,周至才变得敏感,封闭,宁愿对着程序也不怎么和人交流,宁愿去荒远的乡村,也不愿意在大城市里多待。 第四十七章 电视台 到后来还是有同学建起了大群,周至才算是重新融入。 回想起前世的那十年经历,周至也不免觉得有些矫情了,这一世,不会再选择那条路。 人生,本来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球溪的鲶鱼很大,周至加杨和两个人不可能吃得了,干脆和车上几个出差的年轻饕餮合计,“打平伙”,大家合烧一大盘,菜做出来再分。 其实这也是如今旅客们常用的办法,但是杨和是老实孩子,觉得周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吃到了著名的“球溪大蒜烧鲶鱼”,这样的脑瓜子真不是盖的。 接下来就是睡觉,这一趟行程非常的顺利,三百多公里只开了十三个小时。 早上八点,大客车开始绕着蜀都城行驶,从南边绕道北边,最终在蜀都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荷花池边上的长途客运站停了下来。 将一箱柚子和钓鱼竿寄存到客运站,周至和杨和扛着另一箱,趁着早高峰还没开始,一路问到了公交站,开始往省电视台赶。 坐公交需要看蜀都地图,地图在汽车站就有卖,正面是微缩的蜀都城,标着公共汽车的线路,后边印着每一列公共汽车的沿途停靠站台。 转了一次车,两人终于来到了电视台。 门卫传达室的老大爷听说俩小屁孩是来找池姐姐的,直接给整懵了,小池可是台里的大红人,怎么看都不像跟面前俩土包子娃扯得上关系。 好话说了一箩筐,老大爷试着给栏目打了个电话,不多一会儿,一个头发齐肩膀的眼镜中年男走了下来:“是小周吗?薛荔让我下来接你们的,来来来快进来吧……” “叔叔好。洋和尚快叫叔叔好。” 现在的夹川还没有这种头发披肩的叔叔,杨和一开始愣是没反应过来,赶紧低头说道:“叔叔好。” “薛荔那边正在上妆走不开,不然就亲自来了,还说你人小鬼大心眼多,不小心就要得罪,让我先给你解释清楚。” “哪里是池姐姐说的那样啊,叔叔也是池姐姐栏目组的吗?” “是,你们叫我大魏就可以了,我是负责剪辑的……诶对了,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上次薛荔去蛮州采访的那小孩!还是个……作家对吧?!” “就写了一篇随笔,我主要还是沾了我外婆的光,主要是她老人家的事迹感人。” 说话间就来到了台内,爬到四楼,池薛荔正在玻璃间里边,录制某一期《时代采风》的导言部分。 这年头的栏目主持人相当的真材实料,很多材料都是自己写的,亲力亲为。所以池薛荔不但是美女,还是才女。 “叔叔,为什么不拉窗帘?这样有人来的话,不是会影响主持人的情绪?” “这是录制不是直播,没那么严格。”大魏解释道:“要是你们不想看,我带你们到薛荔工位上去等她?” “不用,我主要是怕影响到池姐姐,大魏哥说不怕,那我们肯定是想继续看啊。” 大魏看了一下手表:“很快的,就一个导言,十来分钟。” 杨和从来都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见到这样的情形,真跟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一样,看什么都新鲜。 不过在周至眼里,现在电视台的办公环境还是挺简陋的,工位连个最起码的隔断都没有,机器设备也都还是模拟信号的,差得远了。 过了一会儿,玻璃间里边的导演比了一个OK的手势,池薛荔又和他交流了几句,才走了出来,高兴地喊道:“肘子!” 说完又对大魏说道:“大魏你还记得吗?这就是那期你说过的,剪起来最轻松的那小孩!” 什么叫剪起来最轻松的小孩?这话怎么能在年里说?!还大主持人呢! 大魏这才再次后知后觉:“对对对!还有那本儿,你说是这孩子自己写的!” “池姐姐好。”这回杨和倒是不用教,跟着周至一块叫。 “你们还带东西了啊?这是给我的吗?这怎么好意思!” “这是家乡的真龙柚,和外头的不一样。”周至介绍道:“别看个头小,纯甜的,至少蜀川现在只有我们老家的密溪才有。” “那谢谢啊!大魏,快剖几个给大家尝尝。” “不用不用,我和和尚动手怕是更利索。”周至要过大魏找来的刀子,将竹箱的宽竹篾抽出来,三两下削成两把竹刀,剖起柚子来利索得很。 “一看就是两个喜欢干活的。”池薛荔提出表扬。 真龙柚的味道就如周至所说,相当的不错,这个时候交通闭塞,这种味道纯甜,果肉细嫩的小柚子,节目组的人还真都没吃过,纷纷说好。 池薛荔笑道:“今天是上班时间,你们怎么挑这个时候来?姐姐白天可没法陪你,要不晚上去锦江剧场?那里有台音乐会。” 周至说道:“不麻烦姐姐,其实我们这次就是路过,还要去旌城找表哥,给外婆的轮椅加个支架。”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对呀你们可以挑周末回来,到时候我带你们去玩。” “其实我们这次来……除了来看看姐姐,送点家乡的特产,是还想给栏目组……提一点……小小的建议,说完我们就走了。” 大魏在旁边吃着柚子,听到这话笑得都要不行了,还跟着池大美女乱喊:“肘子,我没听错?你要给我们栏目提意见?” “大魏你这态度不行啊!”池大美女自己也在乐:“还吃着别人送的东西呢,吃人嘴软不知道?肘子你说,姐姐听着,要是好意见,一定采纳!” “是这样的,因为采访的关系,我最近一直在关注池姐姐的栏目。” 周至也没有在意节目组的态度:“我看了好几期,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池薛荔有些认真了。 “你们忽略了一个群体。” “什么群体?”大魏将手里吃剩的半截柚子都送嘴边了,也停了下来。 “青少年。” 组里几人面面相觑,好像……真是。 “我知道,这个栏目本来也不是以青少年为收视目标群体,但是现在是假期,假期里的孩子,是可以看会儿电视的。” “我觉得,既然栏目组叫《时代采风》,就肯定是一个对社会有责任心的栏目,在假期里边,对于这个新增加的观众群体,是不是也该有一些新增加的社会责任呢?” “说得好!”门口一个沉稳的男声响了起来:“这个小朋友说得好啊!” “台长。” “台长。” 一名五十多岁,穿着中款黑呢大衣的白发男子走了进来:“工作时间怎么在吃东西呢?” “伯伯,这是我们带来的柚子,我们是从夹川县上来看望池姐姐的,你就不要批评他们了。” “呵呵呵好,看在上门给我们提意见的小同学面子上,我们下不为例。” “台长,这是周至,写过一篇随笔,上了《巴蜀文学》头题,内容是他外婆坚持送五个女儿上学,改变人生的感人故事。” “还有一篇小说,下期还要上,也是写的他外婆,一个老地下党员的故事,角度非常独特,省里宣传部和黔省宣传部都关注过的。” “哦?那小朋友还是个小作家啊!”台长笑道:“刚刚我听到了,假期里边,青少年都放假,他们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观众群体,这个意见,我看就提得非常好嘛!” “谢谢台长伯伯,那我就继续说?”周至立马打蛇随棍上。 台长刚刚就是看个热闹表个态而已,这下给架住了,也只好点头:“那好,那你继续说。” 周至说道:“假期里,电视台也增加了不少适合青少年的节目,一般都是在上午或者下午播放,说明也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但是这样只是偷懒,因为每家电视台都是这样做的,更像是应付上面的要求,没有用心。” 嗯?瞎说什么大实话! 但是既然已经被说破,说明面前这孩子也是真发现了问题,而且认真思考过的。 何况这小孩本身就是那个群体的“代言人”,出于职业素养,看着面前小孩诚挚的目光,台长竟然有些……见了鬼了,我怎么……竟然觉得……有点——惭愧? “我外婆常说‘三岁看老’,还说‘小时偷针,长大偷金’,我二姨是做妇女儿童工作的,她说少年时期是思想最容易受教育受引导的时期,还说我们青少年,是祖国的未来。” “说引导,那就有两个方向,既有向好的方向,也有向坏的方向。” “现在社会上已经有了一些不良的风气,我们的辨别能力比大人更差,因此比起大人来,就更需要积极向上的引导。” “池姐姐的节目既然本身就是负责这个的,我认为,完全可以做一个《有志少年》的系列,选择一些品德优良,学习刻苦,积极乐观,无私善良,具有感人事迹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来,作为我们的榜样,做好对我们青少年的引导工作。” “这不光可以教育我们,同时,还可以教育家长。” “《有志少年》……”台长思索起来:“这个选题,的确不错啊……” “现在假期快要结束了,不过只要节目做出来,周末的时候播也是可以的。”周至说道:“因为那个时候,我们也是有一些时间被批准看电视的。” 第四十八章 报酬 “如果时段能够固定的话,一个月一期也可以,到时候学校肯定会通知我们,要求家长陪同,全体观看!” “台长!”池薛荔的声音有些激动,而台长也同时看向了她,眼神中都有些惊喜莫名。 两个人心里,已经将周至刚刚的这句话,自动翻译成了三个字——收视率! 如果省台能够有一个固定时间播放的栏目,能够得到蜀川所有中小学校的支持,要求家长陪同一起观看的话…… 这得是多高的收视率?! 这个年代家长们,对于学校的建议,那还是相当听从的。所以这个新颖题材的系列,必火! “薛荔,小朋友的这个提议,敢不敢接受?”台长笑眯眯地问道。 这就是要将这个系列交给自己栏目来完成了,池薛荔激动不已:“请台长放心,我一定会做好的!” “好!这个送上门来的点子,的确精彩!”台长看着栏目组的人笑道:“现在的小朋友,可不能小看啊!哈哈哈……” “但小朋友也给我们提了一个醒。”扫视了一圈《时代采访》栏目组的众人后,台长又变得严肃起来:“都说题材难找难抓,我看啊,根子还是在我们!是我们没有从观众的角度去思考,没有去真正了解他们需要的是什么。” “这次是这位小朋友,主动给我们送来了他们切身希望看到的内容,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台长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还是一个思路转换的问题!” 训完自己的手下,台长才和蔼地对周至说道:“小朋友,谢谢你!给我们大家都上了一课啊!” 杨和之前都差点吓死几回了,进来这里,他就没敢透过一口大气,这死肘子倒好,敢直接跟台长提意见! 咋没见你上天呢?! 好在台长相当的和蔼可亲,杨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不料周至的下一句话,把杨和吓得眼前一黑:“呃,台长伯伯,我们不要谢谢,我们能不能……要一点……报酬?” 不光杨和,所有人都觉得这小子疯了,刚刚什么社会责任心什么青少年是祖国的未来说得那么真诚感人冠冕堂皇,搞了半天……是来要钱的? 你那个搞妇女儿童工作的二嬢,平时是这样教育你的?! “什么……报酬?”台长难以置信地看着周至,不敢相信面前这娃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是这样的,我想请池姐姐先做一期关于刻苦学习的哥哥姐姐的内容……”周至说道。 “肘子,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池薛荔刚刚也惊呆了,现在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孩子,应该不会是那样的人。 “因为我们夹川地处川滇黔交界,又是农业大县,我们的学校,教学水平并不高。” “别说和蜀都的好学校比,就连蜀都周围几个县,我们那里都差得老远老远。” “我们中学,已经是县里最好的高中了,可每年参加高考的应届毕业生,能够上二本线的,也就十来个。” “我有个同学的姐姐,在她们那一届,已经非常非常优秀了,高考的时候,也只考到了蜀川外国语学院。” “她到了那里之后,和同学享受到了相同的教育资源后,学习成绩从进校时的尾巴,窜到了名列前茅,还被评为了渝州市优秀大学生。” “这说明什么?说明不是我们自身不够好,而是因为教育资源的落后,让我们没有输在竞争的过程中,而是输在了起跑线上,输在了发令枪响之前。” “听我那同学的姐姐说,她高考的时候,好些题型见都没有见过,老师讲都没有讲过!” “我们夹川的孩子,是凭着赤手空拳,和大城市里,拿着刀枪,经历过战争的孩子在拼。” “我听说蜀都有的省重点中学,他们有自己使用的一套学习资料,辅导教材,考试题库。” “我在出发前就想好了,要是万一,万一池姐姐真的采纳了我的建议,在采访那些学习很好的哥哥姐姐的时候,要是他们也有哥哥姐姐,而那些哥哥姐姐,学习同样也很好的话,家里说不定就会留有一些用过的资料,教辅,题库,笔记。” “那些哥哥姐姐已经上大学了,那些东西,他们也应该已经用不着了。那么,能不能留给我们?就算我们花钱买也行。” “台长伯伯,池姐姐,我们真的不是不努力!”周至一直以来都被那些刻苦求学的同学感动,现在真的动情,自己把自己的眼泪先说下来了。 一把拉过才经历了过山车,同样也感同身受搓眼睛的杨和:“这是我的好朋友,我的同桌杨和,他家里是农村的,他求自己爸爸把家分了,然后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典给了哥哥,就是为了家里能够让他继续上学!” “他的成绩并不好,但是他真的很刻苦。晚自习结束,全校熄灯之后,自己偷偷跑到厕所旁边的路灯下去看书。” “因为只有那里还亮着灯,只有那里,还可以继续学习!” “这种方法不科学,学校里老师也要经常去检查,甚至要在那里蹲守!” “夏天里,那里蚊虫肆虐;冬天里,那里冷风嗖嗖。”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还认为那是宝贵的学习资源,为了那一点灯光,和蚊虫,和寒风,和老师们斗智斗勇。” “凿壁偷光,囊萤映雪,这样的故事,实实在在地发生我的身边,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们是在用自己的睡眠,自己的健康在拼!” “我想帮帮他们,但我在蜀都,只认识你们。” “台长伯伯,池姐姐,大魏哥,我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么一个点子,既不会给你们增加麻烦和负担,可能还会带来一点点收益,同时,又可能帮助到我们。” “台长伯伯,池姐姐,求求你们,帮帮我们吧!先录那期节目,尽量给我们一点学习资料。别让我的同学们,输在了起跑之前。” “肘子!”池薛荔已经哭成泪人了,一把将周至搂在怀里:“怎么能这么惹人疼!” 自己一边哭着,一边还帮周至抹眼泪:“别哭,姐姐和你一起想办法,大魏哥,还有台长伯伯,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这个忙,我们一定要帮!” 杨和这半年来受了不少的委屈,早被周至的话勾起了内心深处的伤心,老实孩子动情起来,更是哭得稀里哗啦,震天动地。 不光是他,周至的一番话,说得整个栏目组老的老小的小,全都眼泪哗哗,就连台长都难免动容。 等到大家重新收敛好情绪,老台长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台里要用周至同学好点子,理所当然应该给人家报酬!这个报酬,是台里,是栏目组欠他的,必须还上!” “在两个孩子的身上,我看到了金子般的品质。” “他们在困境中,也没有伸手就要,没有利用自己所处的境遇,来博取大家的同情和施舍,而是创造出有价值的东西,用来和我们交换!” “这个交换在我看来,是不等价的。因为他们的付出,远远大于了他们的索取!而且他们,还只是两个孩子!” “要是所有人都像他们这样,什么困难难得倒?什么栏目办不好?!” “这个创意本来就很好,这个系列,更是为了祖国的未来,我们一定要开!” “何况现在,它的内涵,对于我们今天在座的每一个人来说,已经升华。” “开好这个系列的意义,在于它将在今后,成为我们今天在座的每一个人,宝贵的精神财富!” “薛荔,如果遇到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有协调不下来的地方,我亲自去协调!” …… …… 当通往旌城的火车徐徐启动的时候,《时代采风》栏目组全体成员已经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行动了起来。 “喂!四中吗?我省电视台《时代采风》栏目组啊,我们最近准备办一期节目……对《时代采风》,不是寻找老师典型,是同学……请问你们学校有没有那种家庭条件普通,但学习刻苦的同学……啊都刻苦啊……那有没有那种特别特别刻苦的?嗯,嗯……往届的?往届的当然也可以啊!要是有哥哥姐姐是往届的高材生那就更好了……嗯嗯,嗯嗯,你等等我记一下……” “喂!九中教导处吗?我省电视台《时代采风》栏目组……我们想选几个贵校的优秀同学进行采访……啊对……学习成绩没有要求……最好是课堂专心记笔记,课后认真归纳整理的那种……嗯,就是特别特别认真的那种……字迹当然越工整越好啊……” “喂老甘啊!我记得你媳妇是七中的数学教研室主任,还是高考出题组的是吧……呵呵呵我儿子才四年级,到时候少不了找你帮忙……别闹说正事儿啊,你媳妇七中的教辅,能不能给我搞一套啊?” “……啥?还保密?……那这样,让你媳妇介绍几个学习好的同学也行……你儿子的数学就好……哈哈哈也是亲妈教的哪能不好……是是……那你问问你媳妇,想不想让你儿子接受省台采访?你现在就能做主?可滚蛋吧你!下午给老子回复啊……” 第四十九章 许安心 旌阳是一个既古老又年轻的城市,古老的原因是因为这里历史悠久,古蜀文明的诞生地,三星堆遗址的一二号坑都已经在前几年发现,不过还没有启动大规模发掘。 说它年轻,是因为共和国在这里连续建立了几个大厂,中国第二重型机械厂,东方汽轮机厂,东方电机厂。 这是蜀川乃至全国都非常重要的重型工业基地。 前一世老妈到蜀都参加学习,带着周至,啥都没告诉,给了二十块钱就让他自己坐车到旌城找表哥表姐玩。 老妈心目中的东电,应该比县水泥厂大点不多,再大也大不过两倍去。 等到周至下车后才发现,这一把可被亲妈坑大发了。 在东电门口一打听,才知道这里分了两个厂区,三个生活区,仅第三生活区,就有三十多栋楼房。 员工和家属,再加上依托于大厂周围的各种附属工厂,以及为厂区服务第三产业的从业人员和他们的家属……这哪里是一个小厂的概念,这根本就是一个城市中的小城市,比两个夹川城关镇都要大! 于是只好在路边灰溜溜地蹲下,准备等着下午派出所开门,然后去找寻三嬢的住址,结果被骑车路过,准备去冰棍厂打工的安心表姐捡到。 这回可不能那么干了,周至提前就给安心表姐打了电话,东电技工校也在放假,得让表姐来接。 铁路的两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大多数田地都已经放干。 杨和第一次坐火车,感到处处新奇,看着外头广袤的土地,不由得问道:“这里不歇地的?” 周至看了一眼外头:“这里和老家不一样,那些都是给蜀都和周围城市用的蔬菜,秋粮打完放掉水,就能种一季菜换钱。” 夹川有个蔬菜基地,叫菜坝,那里负责夹川的主要蔬菜供给,而一般农家,则地分两种,专门种菜的“土”和专门种水稻的“田”。 水稻收完田里蓄着水,可以养养地力。 这边的种地方法让杨和感到新奇,不过周至却道:“你乡里没戏,夹川没有这么大的市场。” “哦。”杨和嘴里应着,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在那些土地上:“这里的地真平啊……” 车用了一个半小时,抵达了旌城。 从车上下来,走出站台,就有一个女孩就冲了过来:“肘子!” 然后就开始乱揍:“叫你写文章!叫你登杂志!叫你上电视!你这是要气死我!” 杨和都傻了,大城市的女孩子,都这么彪悍的吗? “安心表姐你干嘛?!”周至躲闪着女孩的粉拳,转身护住钓鱼竿袋子:“这竿子可贵!弄坏了姨伯收拾你!” 躲闪的时候还不忘给杨和介绍:“和尚这是我安心表姐,从小闹惯了,你不要怕啊……” 许安心这才发现弟弟边上还有个人,终于停下了手,捋了捋头发,伸出手:“你是肘子同学吧,我是他表姐,许安心,你好。” 杨和心想可许我安不了这个心,这明明该叫许下马威才对。 看着表姐伸出的手,都不知道该不该接,十几年就没碰过女孩子的手,想想都满脸通红。 安心表姐直接伸手抓住杨和的手摇了摇:“周至干嘛叫你和尚?你头发挺好啊。” “他叫杨和。”周至这才有机会介绍:“近代史里讲,团民管西洋传教士叫洋和尚,所以咯……” 许安心瞪了周至一眼:“你那篇文章一登,我爸妈拿着到处宣扬,然后我就成了批斗对象,给那一通训啊……” 三嬢姨伯工作都很忙,家里孩子的学习就顾不上,否则以安然表哥和安心表姐的聪明劲,不至于在技工校找出路。 许安心继续瞪眼:“说,怎么办?!” “请客!地方你找!” “这还差不多。”安心表姐这才笑了:“肘子有钱了啊?那到时候可别哭啊!” “表姐让我请,那是给我面子。” “算你识相,走吧,我先去取车。” 自行车是蜀川各平原城市必备,但是夹川坐落在丘陵地区,很少有人用。 前世周至这个时候刚刚会骑,还是在学校边操场外头的车摊子租来学的,那租车摊子几辆破自行车,可没少挣小朋友们的钱。 表姐蹬着女式自行车在前边带路,杨和同周至坐着人力三轮,在后边跟着,不一会儿就到了东电的生活区。 每栋楼都一模一样,除了墙上用红漆瞄着的醒目数字,那是楼号。 停好车子,表姐带着周至和杨和上楼,打开门说道:“跟爸妈说好了,哥哥这几天在厂里住,你们住他屋子。” “听说劳动局那边在修宿舍了?”姨伯是劳动局长,要是分房肯定有他一套。 “八字没一撇呢。”表姐已经在开周至他们带来的箱子了:“真龙柚这种纯甜的,出了夹川就吃不到,终于又有机会了,和尚你不要这么客气,快来帮忙剥柚子啊。” 这到底是谁客气谁不客气?周至只好当起主人:“午饭做了吗?我看看去。中午三嬢姨伯回来不?” “都不回来,中午就我们仨,下午表姐带你们出去玩。晚上你请客,我们在外边吃。” “啊这……”周至不觉失笑:“姐你这安排可紧凑啊。” “可便宜你们了!”表姐一副给你大便宜占的表情:“我两个闺蜜要见你,啧啧啧大作家呢!好了不起噢!” “这有点不礼貌吧?我是说对姨伯和三嬢,还有安然表哥。”周至有些无语,学渣嘲笑学霸还嘲笑得心安理得,简直没天理了。 “又不是不回来,我爸一般也要八九点才回。” “这么惨?我还想跟着姨伯钓鱼呢。” “钓鱼?现在他都只有周末去公园过瘾,现在就那里水质养出的鱼还不错。” “这里不是有条河吗?”周至拿起在车站买的旌阳地图:“旌……阳……河。” “那里都变臭水沟了,还旌阳河。”表姐似笑非笑的看着周至:“你这听谁说的啊?” “那这鱼竿不是送瞎了啊?”周至有些纠结了。 “少废话,做饭去!” 简简单单一顿饭,青笋叶子肉片汤,青蒜苗烩萝卜,吃过洗完碗,表姐就问杨和:“和尚会不会骑车?” “他不会,我带他。” 表姐从门口的竹编盘子里挑出两把钥匙:“走吧!” “挑辆女式的,上下方便。”周至说道:“我这手艺也不大行。” 安然表哥是机械狂人,这家里的自行车有个特点,就是年头虽然老长,但是依旧和新的一样。 早些年里安然表哥还是中学生的时候,就靠攒废旧车卖给同学,挣得不比爸妈少。 等到了汽修车间,有了烤漆设备,那就更不得了了。 所以家里不缺自行车用。 周至和杨和摔了一回,最终还是成了周至独自骑一辆,杨和委委屈屈地坐在表姐后头。 自行车来到城里一处小门面口,表姐带着两人进门,就听见角落里有两个美女招手,其中一个用普通话喊道:“安心,这里!” 这个城市里的人都来自五湖四海,大家用普通话交流的时候多,算是现在蜀川地区的一大特色。 周至看了看环境,差不多可以算做咖啡馆。 当然还卖啤酒,烤串,但是跟后世烤串店不一样,墙上贴着外国电影的海报,店里放着西洋轻音乐…… 换一句话说就是——还端着逼格。 入座之后,几个女孩子自己先叽叽喳喳了一通,一个女孩才道:“安心你还不给我们介绍!” 表姐这才笑嘻嘻地道:“我表弟就不用介绍了吧?这是他同学杨和,大家叫他和尚就行。” 说完又对周至介绍:“这两个是我闺蜜,这位是卢巧,这位是灿灿,快叫姐!” 周至跟杨和连忙点头:“姐姐们好。” 周至还跟了一句:“灿灿姐贵姓?” 这话一问出来,女孩子们已经先笑作一团,灿灿红着脸不停拍打着卢巧和表姐:“不许告诉他!” 表姐一边挣扎着躲开那个叫灿灿的女孩捂向她嘴的手,一边喊道:“她姓金!” 金?金灿灿?这位的爸妈可真会取名字! 又笑闹了一阵,对面才消停下来,表姐才说道:“今天大作家答应了,他请客!和尚,你想喝什么?” “我随便。”杨和在这种地方束手束脚。 “我看看有什么。”周至接过单子。 现在的商家很实诚,单子上的咖啡不写咖啡,而是“雀巢咖啡”,橙汁儿不是橙汁儿,而是“果珍橙汁儿”。 果珍在电视里投放的广告,是一架米国航天飞机升空的壮观场景,暗示这东西是进口太空饮料,可厉害了。 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东西——天府可乐。 周至想尝尝,不过冬天里喝天府可乐也太无厘头,只好说道:“给杨和来杯菠萝味儿的果珍,这味道夹川没有,我嘛……算了还是绿茶吧。” “钓鱼喝茶小老头!不准给我丢脸啊!”表姐一把夺过单子:“那就一杯果珍,两杯咖啡!” 啊这……喝茶怎么就给你丢脸了?! 看着对面俩女孩先点好的两杯褐色透明液体,这咖啡就有点过分了,后世高人才会喝…… 第五十章 导游 于是又叫了一杯热牛奶和一份蔗糖还有一个空杯子,将店家送来的两杯咖啡调和了一下,然后分给自己和表姐。 卢巧和金灿灿看着周至在那里变戏法,金灿灿先抢过表姐的杯子:“我尝尝!” 卢巧也不客气,抢过周至的那杯:“我也尝尝!” 周至只好又叫了一回牛奶和蔗糖,这下不争不抢了。 “这样好喝多了。”金灿灿对着周至竖起大拇指:“以后我们也这样点。” 卢巧好奇地问道:“周至,上次看你的采访就好奇,你的普通话,怎么是北方口音?” “嗯嗯!”金灿灿捧着杯子叼着吸管:“还有天津味儿!” 周至只好说道:“楼下余大爷喜欢听相声,我普通话是跟着相声学的。” “马季和姜昆的尖嗓子我不太喜欢,天津口音……那多半是马三立老爷子带给我的……” “这样啊?!”三个女生又跟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作了一团。 “喝完咖啡去哪儿玩?”表姐问另外两个女生。 “去文庙吧。”周至害怕她们提议去玩碰碰车啥的,赶紧开口。 “文庙也可以,那里有庙会。”金灿灿说道:“还有好多好吃的!” “那就去文庙!”表姐点头。 周至去文庙的目的可不是女生们想的美食和热闹,“旌城文庙甲西川”,他是真想去看看这难得保留完整,如今原汁原味的古建筑群。 喝完饮料,大家又骑着车朝文庙走。 还在年里,文庙外头果然很热闹。 文庙要买门票,女孩子们才不会花这冤枉钱,只想着在外头玩,压根没打算进去。 周至主动去买了票,给大家分发。 金灿灿看到门票少了一张:“咦?肘子你的票呢?” 周至摸出省作协的会员证:“我不用,我有这个。” 表姐一把抢过去:“这是啥?为啥有了它就可以不买票?!” 周至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可以在学渣们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有了这个,全国所有的旅游景点都能进,不算游览,算采风。” “真的?!”卢巧和金灿灿将脑袋跟表姐凑到一处:“那这证挺值钱的啊!” 什么写文章登作品,在女孩子眼里屁都不是。 只有上电视值得羡慕一下,那也是一阵风的事儿。 所谓的作家身份,更是被姐姐们拿来戏谑周至居多。 到现在许安心也对周至刮目相看,将证件啪地一巴掌拍到他胸口,扬起下巴骄傲地宣示主权:“看到没?我弟弟!” “走走走,去试试看是不是真的……”金灿灿立马兴奋起来:“你哥他们以前进文庙,都是到后面翻墙的……” “安然表哥还对文庙感兴趣?”周至感觉好惊讶。 “嗯,因为文庙里边有好蛐蛐。” “……” 对女孩子们来说文庙的确不好玩,因为不懂。 这次跟着周至就不一样了,周至当起了导游,给大家讲科举制度,文庙渊源,布局结构,壁画故事,书法来历…… 旌城文庙的规模相当庞大,规制也定得很高,光最外面的“万仞宫墙”上明黄色的琉璃贴砖与琉璃瓦,就不是古代一般地方能用的。 如今各处旅游景区还没有配设导游,即使有,业务水平那也是不堪入目,多数都是简单介绍景点,里边点点滴滴的细节那是十不及一。 从棂星门、泮池、泮桥的礼制讲起,一路讲到戟门、礼乐亭,周至身边除了杨和他们,还聚拢了一大堆的趁导游的人。 来到大成殿前周至却不讲了,直接对着人群说道:“免费的就讲到这里,要是大家愿意继续听的话,一人一块。” “这里是大成殿,后边还有启圣殿,道冠古今坊,德配天地坊,东西御碑亭,说头还有很多,比刚刚说的那些还要精彩。” 表姐学习不好,但不代表人不机灵,眼珠子一转:“讲得太精彩了,我出五毛!” 杨和是老实孩子,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叫“托儿”的东西,只觉得听周至讲这一回挺值当的,要不然进来傻看那是啥都看不明白:“那我……也出五毛。” 卢巧和金灿灿都傻了,肘子这是……把狗骗进来杀?要收回我们的门票钱? 早知道都不进来了! 架不住许安心老热情:“给钱给钱!哪有听讲不给钱的?!” 周围也有二三十个人,有几个穿中山服,领导干部样子的中年人,还大方地给了五块。 一个中年人还说道:“现在都讲按劳分配,这位同学给我们讲解文庙的知识,是付出了劳动的,这个钱,我认为应该给!” “而且小同学把文庙研究得这么详细,这种学习精神,还值得我们效仿,值得奖励!” 几人的行为带得周围群众也跟着行动了起来,都是洋和尚那种心理——这一回挺值当的,毕竟这小孩讲得的确好,再说人家的要求,也的确不高。 要不然进来傻看,那真是啥都看不明白。 周至收到了三四十块,笑眯眯地向大家鞠躬:“谢谢叔叔阿姨,谢谢哥哥姐姐们支持我勤工俭学。那我就接着讲下去了。” “要是大家看到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开口提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都告诉大家,让大家不会白花这钱。” 喝!收了钱,这服务档次还立马提升了! 接下来又到了表演时间,这年头的人对于传统文化的知识可以说是极度欠缺,不说别的,就殿外对联里头的典故,都没几个看得明白。 毕竟肯花钱进来逛的人都是对这些有点兴趣的人,周至天文地理楹联官制一通乱扯,也让跟随他讲解的人听得如痴如醉。 中间不少人提出问题,也难不住他,比如文庙为何有泮池啊,泮池为何是半月形啊、泮池中间为何会有泮桥啊这些,周至都能从“仁者乐水”,“以水比德”,“孔泽流长”,“鱼跃龙门”,《诗经》《礼记》好多方向解释一大通。 最后从花园后门出来,那几位中年干部满意的同时还谆谆教导,要周至好好学习,长大后为国家做贡献。 等到人群散去,周至带着杨和转到前门,表姐和闺蜜们已经先溜到这里等着了。 周至将刚刚收大家的钱都退了,笑道:“这下请客的花费,有着落了。” “可机灵不死你!”表姐狠狠表扬:“刚刚我数着的呢,有四十多呢!今晚可要吃顿好的!” “哪有表姐机灵,要没你打样那一下,这钱还不一定收得上呢。” “走!必须吃火锅!赶快去抢座位!” 火锅店现在也算新鲜事物,生意异了常的火爆,周至他们才坐下没多久,就塞得满满当当,门口还排着长凳子,好些人坐在外面等。 这样的牙祭表姐和闺蜜们都难得打一回,基本都是街边烫串的多,现在敢说自己登堂入室了。 到了现在,周至才知道三个姐姐多能吃,什么女生饭量小,那都是骗人,或者骗她们自己的! 火锅面前,一切真相都暴露无遗。 不过现在的物价实在是便宜,即便是敞开了造,最后大家一个挨一个扶着墙出去,导游费都还没花完。 幸运的是周至终于喝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天府可乐。 “不行了……”表姐扶着自行车哀叹:“骑不了,得推着车走走。” “那是,我才动了阑尾手术,就是活生生的教训。” 于是大家就这样凑堆儿往回慢慢挪,直到过了旌阳大桥,才差不多恢复了过来,在桥头的大路灯下相互道别,骑车回家。 回到三嬢家,三嬢已经回来了,安然表哥也在。 闻到一身的火锅味,安然表哥就模仿着自己老妈的夹川土话:“也,安心这盘硬是安心办了个大招待说!吆不倒台!” 周至笑道:“三嬢好,安然表哥好。安然表哥你这身牛仔服好漂亮!” “啥子牛仔服哦!工作服!”安然表哥乐了:“喜欢给你搞一套!” 其实真是牛仔服,还是如今少见的休闲西服的款式,不过电机厂效益好,将之当做劳保在发放。 安心表姐笑道:“火锅我可请不起,今天是周至请的……” 三嬢听了就直皱眉头:“哪有你这样当姐的!这个是周至的同学吧?欢迎欢迎,三嬢给你开个水果罐头哈!” 杨和打了个饱嗝:“呃……三嬢好,真……真吃不下了……” 表姐就开始讲今天神奇的经历:“妈你是没看到,今天下午我们去文庙玩,肘子在那里呱嗒呱嗒一下午,就挣了四十多块钱!可吃不穷他!” “怎么挣的?”三嬢大吃一惊:“一天顶我十天?” “就翻翻嘴皮子!” “那叫导游,给表姐你说得讨口子唱莲花落一样!” 表哥笑道:“肘子,听说你给我爸带了一根钓竿?” “对!这钓竿可来得不容易。”周至跑进卧室,将钓鱼竿取了出来:“这个。” 客厅太小,钓竿不能组装施展,但是面上的漆水也让表哥赞叹:“这功夫绝了,比汽车烤漆都厉害!这就是手推大漆?” “对,漆分三种,十九层,每推一层都要捏着细面粉打磨,到最后几层连面粉都不用,纯手皮子。” 表哥想象了一下手工艺的复杂程度:“厉害!这个不得不服气!” “还有能让你许安然服气的?”门外响起了姨伯的声音。 第五十一章 包围 “爸你来看看,肘子给你弄了个好东西!” 姨伯进了门:“肘子来了?长高了!这位是你同学?欢迎欢迎啊。” 三姨伯是讲究人,平时喜欢穿布鞋,还得是BJ老字号出的布鞋,每年要托出差的同事朋友帮忙带。 待到放好公文包,将竿子拿眼一描,上手一摸漆水:“肘子我要批评你了,这东西花了不少钱吧?” “姨伯喜欢就行,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失望的。”周至笑道:“这是礼送识家,我爸就不懂这些。” 姨伯喜滋滋地将钓竿收起来:“外婆和你爸妈都挺好?” 周至这才跟三嬢一家讲起家里的事情。 这一聊就聊到十一点,姨伯又关心起周至的学习和写作。 安然表哥见这架势没个完,起身说道:“周至,我得走了,明天还上班呢,明晚上跟我去吃烤肉!” 周至连忙站起来:“好的,谢谢安然表哥。正好我还有事情求表哥呢。” “啥事儿?” “明天再说吧。” “那行,爸,妈,走了!” 安然表哥走后,周至才说道:“要不我们也明天再聊?就不耽误姨伯和三嬢休息了。” “也是,坐一通宵的车也挺辛苦的。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也不用早早地就起来。”说完姨伯的语气变得揶揄起来,笑道:“反正家里头有个榜样,你们跟她学。” “爸!” …… …… 周至和杨和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周至带着前世熬夜的习惯,杨和长期熬夜背书,所以两人虽然昨晚十一点才睡觉,一到六点半一样被生物钟自动叫醒。 两人都躺在床上没动,就这样听着外边姨伯和三嬢起来忙活进出了一阵,然后关门去上班的声音。 周至又躺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和尚?” 杨和躺在周至旁边:“早就醒了。” “嗐!起床!” 两人起来完成洗漱,就见桌上已经摆好了豆浆稀饭油条包子。 “没有小咸菜啊……”周至看了一眼早餐:“我去拌一个。” 没一会儿弄了一个凉拌萝卜丝出来:“没这个真吃不下去。” 吃完早饭,安心表姐卧室里依旧没一点动静,周至和杨和又开始大眼瞪小眼。 “要不,出去逛逛?” “逛逛也行。” “走,找钥匙。” 钥匙就在门口的竹编篮子里,周至试了几次找到家里大门那把,将它取了下来找根绳子栓了挂脖子上:“走!” 两人下得楼来,居民区里已经很热闹了,买菜的,晨练的,忙着上班的,送孙儿去学校的…… 杨和看到还有一两个人牵着狗在走,感觉好奇怪:“他们那是在干吗?要去卖狗吗?” 周至都快要笑昏了,别说,这西洋景夹川现在还真没有:“那是在遛狗呢,就是把狗当娃子养着,每天这样牵出来玩儿。” 杨和也觉得好笑:“这狗老撞生,怕是都不会叫了,那还怎么看家?” 这时候两条小京巴相遇了,开始疯狂地对吠,两个狗友赶紧将各自的狗抱住,一时间人打招呼,狗乱挣乱叫。 杨和不禁摇头赞叹:“城里就是热闹。” 两人继续在小区里乱走,也没啥好玩的,最后走进自由市场转了一圈。 杨和看到案板上的猪肉就鄙视:“骨髓都还是红的,指定味道都还没长出来。” 又看到旁边的活鸡:“白毛黄腿儿,洋鸡。” 惹来边上的肉贩子拿眼瞪他们。 周至赶紧拉着杨和朝外面走,才走到自行车棚,迎面一个带红袖箍的大妈就拦住了去路:“站住!” “呃,大妈你好,你有事儿?” 杨和拉了拉周至的衣服,周至才发现三个方向都神奇地出现了红袖箍的大妈。 竟然被包围了! “盯你们一早上了,干什么的?” “大妈,我们是来走亲戚的。” “哼,亲戚?一大早鬼鬼祟祟的干嘛?” 边上一大妈说道:“问他们哪栋的!” “你们亲戚哪栋的?” “呃……和尚,多少栋?” “你不知道?”杨和大惊:“那你带我出来逛?!” “呃,昨天姐带的路,忘了记楼号了……二十三……还是二十五?” “两个小伙子,跟我们走一趟吧。”大妈们神色愈加不善。 “等一下!”周至突然想到一个回家且叫表姐起床的好办法:“你们联防的肯定认识我三嬢!” “你三嬢?” “三生活区派出所的苏秀霞!” “苏所长?呵呵呵那你们可撞枪口上了,苏所长这片儿都认识,那正好,跟我们去所里。” “不用去所里,去家里!安心表姐放假在家,她能作证!” “走!” “呃……我只记得在四楼,不记得哪栋了。” “走我们中间!休想逃跑!” 周至的目的很快就实现了,表姐蓬着头发穿着睡衣,一边打呵欠一边睡眼惺忪地给下楼的大妈们道谢:“谢谢刘大妈李大妈……啊——我都不知道他们跑出去了……谢谢你们啊!” 大妈还回话:“这几天小偷也要过年,自行车一定要锁好。还有闺女,该起床了!” “好……啊——” 送走了大妈们,表姐掉头梦游一样朝自己卧室走,被周至一把拉住:“起都起来了就别睡了。” 表姐用力地挤着眼睛,表情像桌上的包子,那样子好像睁开都很困难:“昨晚睡那么晚……你们这也起太早了……” “姐,我们去找表哥吧。” “什么啊……找他干嘛?” “找他做个东西。” “等着!” 这一等就是好久,老半天表姐才收拾完,带着周至和杨和来到汽修厂。 东电的汽修厂老大,从运送大型转子的超重大卡,到厂里接送职工的大巴,到领导们的小汽车,都在汽修厂的业务范围内。 “你们来干啥?” “表哥,这东西只有你能来。” “什么东西?” 周至打开书包,抽出一本图画本:“这个。” 表哥看得直皱眉头:“你这是啥?怎么还一坨一坨的?” “水墨写意你信不信?我的发明!” “看不明白啊……”表哥又瞪着本子看了半天:“算了,你直接说,我来画!” 周至开始介绍:“这东西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能够帮助轮椅上下楼梯的支架。” “这个支架有两个像坦克那样的履带,平时可以收在轮椅的后面,下楼梯的时候能够打开一定的角度,然后将轮椅摆成乘坐人半躺的姿势,这样就可以利用履带送乘坐人上下楼梯了。” 话说到这里表哥已经动了:“这法子不错!就是还得加个棘轮,万一松手轮椅会自动制动,不会顺着楼梯滑下去……嗯不行,这样只解决了轮椅拉上楼梯时候的制动问题,下推的时候解决不了……得换成手控碟刹……” 然后周至就目瞪口呆看着一个轮椅的轮廓和那个支架的图纸在安然表哥手里唰唰唰地成型,颇有点达芬奇手稿的架势。 再看看自己画的那个四不像,干脆将本子合上收起来:“现在家里有轮椅了,但是上下楼梯不方便,我就想着安然表哥你一定做得出来。” 安然表哥笑道:“有了思路,做起来就太简单了。轮椅型号有吗?” 周至连忙又掏出几张大照片:“有,还有尺寸我也标上了。” 安然表哥接过来:“嗯,这就一开合架,俩胶皮履带,履带传动轮,再加两个抱刹的活,不过抱刹改成松手刹,合手松,和车用的相反而已……” 说完伸手在周至脑袋上一通揉:“可以啊肘子!你也会搞发明了!” “好做?” “好做,不过橡胶履带开模做不了,暂时只能用皮带轮的带子缝合出横纹履带,不影响使用。” 说完将照片交给表姐:“灿灿那里有这个型号的轮椅吧?最好有实物参照。” “其实还可以设置可调机构。”周至说道:“让这支架能够适合更多型号的轮椅,这样我带回去安装,也有冗余的空间。” 表姐警惕地看着表哥:“你跟灿灿很熟吗?” “啊?”表哥愣了一下:“不是你说过的,她在市医院实习吗?金灿灿这名字听过就忘不了啊!” “我有说过吗?”表姐开始回忆:“我啥时候……为啥要跟你说这个?” “别管这些了,外婆的事情要紧。”表哥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赶紧联系她,报一下轮椅型号。要是可以,我就带着测量工具过去……嗯,要不感谢她一下?反正晚上要请肘子吃烤肉,一起了?” “好,我现在就去给她打电话。” 安心表姐跑车间里边的办公室打电话了,周至却没有跟着去,坐在安然表哥旁边上下打量。 “你干嘛?”安然表哥被周至看得心虚。 “安然表哥有女朋友了?” “没有。” “多久了?” “真没有!” “那为什么有个女生说安然表哥知道文庙里有好蛐蛐,小时候翻墙进去抓?” “你……”安然表哥吓了一跳,赶紧扭头去看自己的妹妹,然后又转回来,低声道:“别瞎说啊!” “你手腕上啥东西……” “这……这是你姐给我编的……” “哦,我还以为表哥的女朋友给编的呢……”周至一脸的失望。 “嗐!”安然表哥也放松了:“你姐非让我戴着,说什么保平安的。” “可为什么有两根?双保险?” “什么?”表哥一下用右手把左手手腕挡住,一脸惊惶。 第五十二章 设计 “我看到表哥手腕上的绳子有两根哦……一根上头啥都没有,一根上头有个小金珠子。” “没……没有的事儿……” “嘿嘿嘿……安心表姐把闺蜜当闺蜜,闺蜜想让安心表姐当小姑子?” “没有!跟灿灿没关系!” “我提了灿灿姐了吗?哦……小金珠子,果然是金灿灿的啊!” “啊?” “不用遮掩了。”周至一脸鄙视:“灿灿姐手上也有一条,昨天我就看见了,和表哥手腕的一样。” “肘……肘子……” “还不能公开是吧?封口费!” “啥?” “封口费!我要你的瑞士钢小军刀。” “想得美!” “表——姐——”周至高喊起来。 “给你!”表哥都吓坏了:“给你行了吧?!” 表姐撂下电话走了过来:“喊啥!” 周至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两句话问清楚的事儿,当面聊不好?” 表哥问道:“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灿灿说她们那儿也有这型号。” “那我去拿工具。” “不上班了?”周至问道。 “没事儿,反正快到午饭时间了,过去吃午饭去。” “那得你请!”表姐可怕闺蜜吃亏了。 “我请就我请,连晚上一起了!” “仗义!大气!”表姐对表哥的表现很满意:“给我在姐们儿跟前挣脸!” “老大气了!”周至也夸:“打窝打得勤,上鱼上不停!” “肘子你说啥?”表姐没听懂。 “我想问明天能不能去公园试竿?” “那得看起不起得来。” “不想去就明说不想去!” 说话间就来到安然表哥停车的地方,一辆摩托摆在那里。 “这是什么车?安然表哥你买摩托了?!” “本田CG125,怎么样?” “多少钱买的啊?这车可贵了吧?” “一万三。” “你这是把家都骑路上了啊!” “可不!倾家荡产!”表姐适时插嘴:“差点挨打!” “扫帚柄都抽断了。”表哥悻悻地道。 “那不算挨打。” 好吧,三嬢姨伯看来也是狠人。 安然表哥取出一把古里古怪的钥匙,插到车子前轮边的一把古里古怪的锁头上打开,然后开始拉扯掉前轮上绕着的老粗老粗的铁链子。 “等会我看看!”周至拿过锁头:“你把这个发明出来了?” “怕车被偷,我自己弄的。”表哥得意洋洋:“还有这个……” 将已经插上的车钥匙拔了下来,轻轻给了车一脚,摩托车喇叭突然呜呜呜地尖叫起来。 “看见没?我的车还会报警!” 警报器是小事儿,锁头是大事儿,后世烂大街的那种防盗门锁芯和钥匙,已经给安然表哥整出来了! 摩托车后边的搁物架也被表哥去掉,改造成一个带皮垫的小箱子,将锁和铁链放进去后,皮垫上还能再坐一个人。 这摩托可以坐三个人! 表哥戴上头盔:“和尚肘子上车,我带你们兜一圈。” “警察不抓?” “一般不抓。” “……” 的确,交通法规定必须严格执行的要求,差不多是九二年底才开始抓,现在还没到那份上。 杨和首先爬了上去,这家伙都激动坏了,这趟出来就差飞机还没坐过,这都齐了! “妹妹我们先出发,在医院门口等你。” 一声轰鸣,杨和和周至感觉一股力量将身子向后一推,吓得赶紧前倾抱紧上一个,然后就窜了出去。 兜风是不可能兜风的,那就是骗自家老妹儿的借口,一转眼摩托车就到了医院停车场,灿灿姐一身白色护士服,头上戴着白头巾,推着一个轮椅,已经袅袅娜娜地在那里等着了。 别说,这一身换上,可比昨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漂亮。 “灿灿姐!”周至先从后面下来同她招手打招呼。 “你们看看,是这个型号吗?”灿灿姐还在装,跟表哥打招呼:“你是安心他哥吧?安心呢?” 表哥停好车就伸手拉灿灿姐,吓了她一大跳:“干吗!” “肘子这儿不用装了,鬼精灵的!” 周至一脸憨笑:“我外婆是地下党都给我套出来了,还长期和老妈搞反侦察。灿灿姐,你们的火候差远了。” 灿灿姐顿时满脸通红,跺脚道:“可不能告诉你姐啊!” “我们一伙的。姐你快去上班吧,一会儿下来一起吃午饭啊!” “不用,我看你们弄。轮椅我给了押金了,一会儿你们可以带回去。” “谢谢灿灿姐,我们抓紧,尽快还。” “着什么急,啥时候弄好了,啥时候再说。”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已经让周至明白了很多。 医院的轮椅租一天可不少钱,灿灿姐说得轻描淡写,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不不差钱,要不医院关系深厚。 这个年头除了商人,不差钱的上班族是少数,所以,有钱也只能是家里有钱, 年纪轻轻一个小实习护士还敢溜班,别人为啥要给她面子,所以,医院关系深厚也只能是家里的关系。 不管从哪个方面论,都说明灿灿姐的家庭不会简单。 其实表哥的家庭也算不一般,但是姨伯爱惜羽毛,不在表哥工作上出力,表哥到现在就一普通工人。 结果就是表哥和灿灿姐,只好搞地下工作了。 金灿灿哪里想得到面前这个小弟弟一转眼功夫就能够想出这么老远去,只是对他感到很好奇:“安然说这设计是你想出来的?” “我就一想法,测量设计调试都是安然表哥的活。”周至看着已经摆开工具测量画图标尺寸的表哥,示意杨和上去帮忙,然后对金灿灿说道:“姐,我们就别打扰表哥干活了,我们去一边,跟你说个事儿。” 金灿灿说道:“走吧。” 两人走到一边,金灿灿问道:“肘子,你想说什么事儿?” “我想问,要是表哥的设计能成……医院的轮椅都能安上吗?” “安心在电话里都没说清楚,你们这是在干啥?” “你们聊这么久,我姐还没说清楚?” “她就问了句是不是有这个型号的轮椅,然后我们就聊别的了啊……” 啊这……这就是女生们电话粥的真相吗?全是无效信息? 周至只好重新解释:“我家住在二楼,我们这个设计,是想在轮椅后面加装一个附属支架,可安装可拆卸,用于上下楼梯。” “那这个发明很好啊!”金灿灿说道:“我们医院没电梯,轮椅就只能在楼层内用,上下楼梯可不方便了,我爸还说准备干脆取消了呢!” “你爸?伯父也是医院的?” “嗯,不然我干嘛学医?” 你爸是医院的就是你学医的理由? 算了不是扯这个的时候,周至想到表姐蹬风火轮的样子,还是觉得说快点:“如果我们的发明很好用,那灿灿姐,你能不能做做伯父的工作,让医院答应给每台轮椅,都装上我们的发明?” “医院里面关系复杂得很,这批轮椅,是老院长离任之前添置的,当时就有很多人反对,但是老院长执意要添加。”金灿灿说道:“我爸当时也反对,后来接班了,却不再提这茬了。” 你爸真聪明,难怪能够接老院长的班。 看来这批轮椅是前任留下的“遗产”,还是临走时留的,那就不能随便处置,再难看都得让他摆着。 最起码一段时间内,都得让他摆着。 “但是那些轮椅摆在那里始终……医院里也挺多说法的……我爸其实也挺纠结,说是……” “说是羊肉没吃到惹了一身骚?” “哪有你说的这么难听?!”金灿灿嗔道。 但是如果后任能够完美地给前任把这脏屁股擦干净,还让它变成前任离任前的政绩呢? 嘿嘿嘿……周至已经在考虑定价问题了。 “我是这样想的,灿灿姐你看啊,这样其实花不了太多钱,但是就能给轮椅全部升级改造。不光让闲置的医院设备能够得到充分使用,更重要的,是可以方便病人,让家属满意。” “我知道医院里不差钱,但是收支都得正规,也就是俗话说的‘公对公’。我们的发明就算好用,医院也不一定会买,是吧?” “肘子你年纪不大啥都懂啊!” “但是我也知道,每个单位都有可以灵活支配的资金,姐你能不能去做做工作,从这里面走?” “要想这事儿能成,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如果等到你们的事情被大家知晓,伯父就算想进支架,也必须得避嫌了。” “现在操作,还能让伯父提前知道表哥的名字,也算是先打个预防针。” “如果用得好,还可以让伯父向其它医院推荐推荐,然后表哥带着礼物上门表示感谢,这一来二去的……就算最后知道你们来往不同意,你们也可以赖到他头上,说他是始作俑者。” “噗嗤——”金灿灿忍不住笑了出来:“安心说你打小鬼精灵,还真是一点没错。” “肘子你们在干吗?过来帮忙!”安然表哥估计是对杨和的笨手笨脚受不了了,在那边喊。 “姐,钱你给我们争取,尽量往高了要,你放心,以后就算产品降价,也影响不到伯父。我们可以说这是第一批产品,因为模具还没开出来,所以是纯手工的产品,要求高,时间紧,借口多的是!” 说着朝表哥那边跑:“姐,你加油!” 第五十三章 买一送一 吃午饭的时候,表姐瞅了瞅我俩:“哥,你们这东西有把握吗?” 表哥很自信:“把吗字给我去掉,你哥的本事儿你不知道?这玩意儿本来就不复杂。就刹车片复杂点,但别忘了我干啥的,修车的!” “那啥时候能做出来啊?”金灿灿问道:“医院急等着要呢。” “啥医院急等着要?” “灿灿姐批评我了,说我们目光太狭窄,怎么能只想到自己外婆,却忘了还有那么多需要坐轮椅上下楼的患者。”周至吃着米线,大言不惭。 表哥和表姐就看着金灿灿,不大相信这种话能从自家闺蜜或者女朋友嘴里说得出来。 “啊。。对。”灿灿姐有点小尴尬的掩饰了一下自己同样的惊讶:“我还去打听了,要是这个支架真的能搞出来,我们医院二十部轮椅,全都可以安上。” “医院能给多少钱啊?”周至装着漫不经心地问道。 “五十。” “五十?”表哥有些惊讶。 “橡胶履带还没地儿弄呢。”周至提醒。 “五十就有地儿弄了啊!找人干个私活,五十开模都够了!”合着之前表哥给外婆做这玩意儿,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花钱的主意。 “其实这个东西不光轮椅可以用,小拖车爬楼也可以吧?”表姐问道。 “对呀!”周至把豆鸡给杨和推了过去:“吃这个,旌城特色。” 然后又看向金灿灿:“怎么样,我就说表姐脑子灵吧!” “那下午就开干,晚上找几个兄弟,加个班赶出来。” “明天上午能调试好,下午来医院展示?”金灿灿问道。 “这个不急。”周至说道:“给外婆的能用就可以,给医院看的,那得搞好,喷漆、橡胶履带、碟刹,都要搞到位。” “也是,这事儿吊一下也好,医院那边更急。”金灿灿直接把自己的立场都改变了。 “灿灿,谢谢你啊。”表哥说道:“米线不像话,晚上请肘子跟和尚吃烤肉,你能来不?” “昨天才吃了火锅……”金灿灿假模假样:“今晚又吃啊……怕胖呢!” “你不会还要我哥折现吧?”表姐跳出来给自己哥打抱不平:“敢不给面子!先说好一顿烤肉到顶了啊!” “那……就听你的呗……” 这妞也不是省油的灯,才教她一招栽赃陷害推脱抵赖,立马就能活学活用! 汽修厂里其实挺好玩的,安心表姐和工班的也挺熟悉,看来平时没少来,带着周至跟杨和就在这里玩了一下午。 加工几个刹碟,焊管子,履带轮,这些对于表哥来说不叫事儿,好些活支使徒弟就干了。 履带最终换了一种方式,皮带轮外钉上橡胶轮胎切出的横块儿,效果非常好。 但是能不能耐久就两说了。 不过那该是表哥继续操心的事儿,反正周至家在二楼,就上下的时候用一下而已。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表哥骑上摩托:“我去接灿灿,老妹儿你先带和尚跟肘子去点菜!” “这么积极……”安心表姐看着表哥的摩托飚走:“肘子,你说市医院院长的千金,跟我哥这样的工人,有没有可能来戏?我看他们有点一见……” 就在周至以为这精怪的表姐已经看出什么,是不是要说一见钟情的时候…… “……如故?” 旌城很多北方移民,这家烤肉店据说是东三省挨朝鲜那边的风味,以前的老蜀川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菜色。 虽然后来韩国烧烤烂了大街,但是现在还真少见。 “我要你那五花肉。” “给你给你,姐你多吃点,祝你日进半斤。” “呸!” 表哥拿过来几瓶天府可乐:“灿灿,今天谢谢你了,我已经让哥们儿开模,估计下周,搞二十套出来没问题。” “这一千块起码能够挣好几百,表哥你小一年的工资了,光一顿可不算啊。”周至趁机敲边鼓。 灿灿姐立刻打蛇顺棍上:“嗯,要是好用,我让我爸也给其它医院说说。” “哥,这玩意儿设计简单,专利要记得申请啊。” “专利没啥用,人家该盗还是盗。” “盗就盗呗,盗了就是留下把柄,等以后咱有实力了,一家家告过去,怎么盗的,怎么吐出来。” 表哥觉得周至在说笑:“就怕你哥一辈子都没这实力!” “专利这个东西也不一定就是防贼的,应用专利的方法,也不光是收专利费一种啊。” “啥意思?肘子你心眼多,咋的,发明一个支架整出瘾来了?你要申请专利的话,我帮你弄,这门道我熟悉。” “哥,你现在有多少专利了?” “十几样了吧,不过好多都没啥用,比如自行车减速伞,听过没?” “啥?”周至感觉莫名其妙,自行车需要减速伞? 表姐听到笑得前仰后合:“你表哥他是真有这个专利,他不是喜欢旅游嘛,有一次计划骑行XZ,就发明了这个。” “这两者有联系吗?”周至更加的莫名其妙了。 “有啊!”表哥说道:“这是骑二郎山那回得到的教训,那次下坡换了三次刹车皮,有了这个,下坡的时候一放伞,刹车皮钱就省下了。” “那你省下来的刹车皮钱,够买你这个减速伞不?” “……” 就连杨和这么老实的孩子都在偷笑,两个女生更是笑得不行了。 “你这专利要变现可实在是太难了。不过表哥,你锁摩托那个锁,专利申请了没?” “咋了?申请了你还能给我变现哪?” “我还真能。” “你能?你就嘚吧嘴能!别的我咋没看出来?” “会嘚吧嘴也是本事儿,我光嘚吧嘴一下午就能赚四十,谁给我证明?” “我们!”安心表姐和灿灿姐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举手。 “还有……我。”杨和也弱弱地把手举起来。 “那你先给我说说,怎么变现?卖锁?卖给骑摩托的啊?” “那也不是不行,不过动静太大,成本太高,招聘人员太多,跑销售估计我们这里的除了安心表姐有这能耐,其他人都得抓瞎。” “你也知道啊?”表哥给周至夹了一片肉:“我看你现在心是又大又野,肘子,你不准备考大学了?” “我可告诉你啊肘子,你是苏家孩子里头,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你知道你上月刊,上电视那回,你三嬢跟姨伯多高兴不?” “你三嬢跑了几个邮局,才买到那本《巴蜀文学》,买回来就一直在看你写的那篇,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播节目那天,你姨伯班都不加了,早早回家守着电视!” “我跟你姐是让二老高兴不到那份上了,但是你能!知道吗?!” “你要这样,那你明天就回去!好好收收心!” 没见过安然表哥这么严肃,没想到一正经起来气场还挺大,吓得安心表姐跟灿灿姐都噤若寒蝉。 “哥你先喝点可乐,听说这天府可乐是纯中药的,清火!”周至笑了:“这不是说专利变现的事儿吗?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你现在跟我保证,你保证能够考上大学,那今天晚上,我听你扯个够!” “我如果保证,我能够考上大学,那安然表哥你能不能保证,如果我今晚的胡扯有道理,你就一定要认真的去试试?我们两个,互相都不糊弄?” “好!” “那我现在就跟你保证,一本,没问题。” “真的?”安心表姐都不管其他人的各种表情了:“肘子你不骗人啊!” “姐,这不是还有补习班吗?” “肘——子!” “刚刚开玩笑的……”周至乐了:“不过前面那句是真的,反正四表舅亲口说了,我要上古汉语或者历史专业,进大学那天就是毕业生的水平。” “咿——你还真不懂谦虚!” “已经很谦虚了啊姐,下个月还有一篇小说等着要上刊,还是《巴蜀文学》;池薛荔姐姐急等着我回蜀都,说要带我们去听音乐会,这些我都没敢告诉你啊……” “死肘子就是想气死我!”安心表姐跳起来就要恰周至的脖子:“怎么不能死你!” 一场打闹下来,刚刚的严肃气氛化解一空,就杨和这老实孩子再次举手:“刚刚那个……我也能证明……” “哈哈哈哈……”表哥也给杨和这老实孩子给逗乐了:“和尚你跟肘子怎么交上朋友的?你们两个完全搭不上调啊!哈哈哈哈……” “哥,该轮到我说吧?” “好,算你能,活该你嘚吧嘚。” “你那个锁,申请专利了吗?” “申请了。” “那我觉得可以再申请一个。” “什么?” “防盗门。” “什么意思?” “你那个门锁最大的优势是什么?扭矩,是吧?” “诶?对呀还真是!” “因为钥匙能够承受更大的扭力,因此能够传递更大的力量,那么锁栓就可以多设置几个,普通的大门,就能够在上方,下方,都加上锁销。是不是?” “对!”这方面表哥比周至灵透百倍,刚刚周至一说扭矩这两个字,他就已经差不多明白周至说的这个“防盗门”是什么意思了。 “可这还是没变现啊。”表哥却又反应过来:“这最多算是锁头的……锦上添花?” “不,这叫买一送一。” “?” 第五十四章 钓鱼 “有句古话,不知道表哥听过没听过。”周至说道:“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我们现在没有资金,没有市场,没有管理能力,因此我们做不了防盗门这个明明就很好的产品。” “那怎么办呢?那就不如手里抓住自己现在能抓住的,剩下的,作为给合作者的利益,尽数让出去!” “什么?!那我们不是亏大了?” “不,赚大了!以表哥现在的能力,搞搞创新,管理一个与汽修班人数差不多的小厂子,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是吧?” “差不多。” “但是如果让表哥去做大老板,负责跑业务,管财务,处理人事,监管进料、出货,这些就超出能力范围了,是吧?” “那是,你哥也没那本事儿。” “本事儿都是锻炼出来的,不过表哥现在,的确还差着这样的锻炼。”周至说道:“所以如今最适合表哥的方案,就是手里虽然握着两个专利,但只集中精力于其中一个,较为核心的一个——防盗锁锁芯。” “而防盗门的专利,表哥则拿去送人。” “送人……送给谁?” “哪个生产大门的厂家,愿意使用表哥的锁芯,那这防盗门的专利,就可以作为出让给他们的利益,免费授权给他们使用!” “表哥,如果你是厂家,你愿不愿意?” “我靠肘子!你……你特么……天才啊!” “锁芯模具放手里很久了吧?没人来找过你吧?现在换成我这个方案,我们就可以主动出击,去找厂家来参与。” “也不能太便宜他们,那些厂子搞金属材料本来就有门路。那生产锁芯的材料,都可以让他们帮忙,一来加深合作关系,二来,也算是支付专利授权费。”安心表姐突然开口。 周至就对表哥说道:“看!表姐在这方面真是挺灵的!和人打交道,我觉得安心表姐可比表哥利索。” 拿起可乐瓶靠到座椅上:“姨伯三嬢那都是传统人,也不要指望以后能为儿女谋什么好单位,好部门。” “表哥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工人,就算汽修厂效益好,每个月也就七八十的工资。你觉得要是以后交上一个家庭条件很好的女朋友,人家会放心把女儿交给你?” “还有安心表姐,你马上也要毕业了,毕业后去哪儿?车床车间?就你这大咧咧的性子,我觉得那车间的废品率会严重上扬。” 呼——一块啃干净的排骨扔了过来。 周至喝了一口饮料:“但我是真心佩服安然表哥和安心表姐的聪明劲儿,不是说读书考试的那一块儿,而是说表哥在机械方面,表姐在来事儿方面。” “表哥,表姐,我觉得你们的前途和未来,就在你们现在的手上。” “今后嫂子家里是否放心,姐夫是否听话,其实也在你们现在的手上。” 灿灿姐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安心表姐却再次逮着周至抓挠:“才想着今后该对你好点,最后一句又开始找挨揍!” 姐弟俩已经闹疯了,而表哥手里拿着可乐瓶,痴痴看向对面叼着吸管,满脸通红的漂亮女孩。 才发现那女孩,也在一样看着他。 杨和又偷偷地举起手:“你们……还需要证明吗?” …… …… 第二天是周末,早约好大家一起陪姨伯去公园钓鱼试竿的,结果一大早起来表姐竟然消失得更早,已经没影儿了。 表哥也没过来,只打了个电话,说要去医院观察,看看用轮椅的人还有什么需要,好改进支架,下午会将给外婆用的那个送来。 三嬢则要去组织红袖箍们培训,提高辨识小偷的能力,也去不成。 结果最后去公园的,就变成了姨伯、周至、杨和。 姨伯也有几根好鱼竿,出国考察的时候,在RB买的碳素竿子。 杨和听说那玩意儿用外汇买的,直接不敢上手,跑去逛公园了。 周至则毫无压力,再过三十年,姨伯现在手里那根竹竿子,碳素竿子论斤都不给换的。 东湖公园水面其实不小,风景也算是不错,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小水库。 熟练地调漂,上饵,抛竿,周至对姨伯说道:“姨伯,下午拿到外婆的轮椅支架,我们就准备回去了。池姐姐那边也不知道忙活成啥样了,总要去看看结果。” “肘子你真的很不错,教辅和笔记的重要性,理科大于文科。你自己读的是文科,却依旧能够想到要帮助理科的同学,这一点,很了不起。” 看到周至的动作老练异常,不禁又有些诧异:“夹川现在也流行台钓了?” “道理都差不多吧?浮力原理,还是初中物理的内容。不过思路的确好,只剩下四尾细漂尾的浮力,标准的话应该是一目零点一克,灵敏得很。” “看来是真会玩儿,来教教我。” 于是周至开始教姨伯调漂,等到讲解清楚了,姨伯很高兴:“一帮老头子搞得神神秘秘的,其实也不算难嘛!” 周至笑道:“很多老头,自己都还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谓的调四钓二,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参数配合,乃是饵重,一粒饵重零点二克左右才行,如果不是,那就还要灵活调整。” “现在姨伯整会了,能够凭真本事儿轻拈他们。” “你这鬼精灵,姨伯我以前凭的不是真本事儿?” “那得看在哪儿,这公园里的老头一个个争强好胜,那肯定是不认黄的;但要是单位组织的钓鱼比赛,可就不一定了吧?姨伯回回第一,会不会有那么一两次,拿得不那么心安理得呢?” “哈哈哈……”姨伯大笑起来:“所以我钓鱼都来公园,单位比赛,只当裁判。想想人家都快退休的老同志,钓个鱼都还要让着你,多吓人?!” 两人就此打开了边上鱼边聊天的模式。 “姨伯,安心表姐快要毕业了吧?” “嗯,还有一学期就毕业了。” “那工作找好了吗?” “你还来操心?” “关心,纯粹关心。操心也轮不到我呀……和安然表哥一样进车间吗?” “……” “姨伯,我觉得吧,安心表姐,真的不适合当工人。” “你是看不起工人,还是看不起你表姐?” “我怎么会看不起工人?安然表哥就很适合当工人,技术工人!因为他本身就热爱那一行,你看他进厂后搞了多少发明专利?” “你安然表哥的朋友,都在背后抱怨我,说堂堂一市的劳动局长,竟然安排不了自家儿子的工作,说我太狠把你表哥丢车间当工人,也不知道给他找个坐办公室的地方。” “嘿嘿嘿,其实让表哥坐办公室,那他可能才真不开心呢。” “就是!劳动局,那是国家政府的劳动局,不是我老许家的劳动局!再说了,就他肚子里边那点墨水,叫我怎么安排?安排上去,然后被撸下来,很好看吗?” “昨天安然表哥还训我,要我好好学习,考大学。” “他?训你?好好学习?”调好漂之后,上鱼就快了,姨伯一边取鱼一边忍不住笑,感觉实在是滑稽:“他自己都学得一塌糊涂,有那个资格吗?” “安然表哥的天份,我根本比不上。安心表姐也很聪明。” 周至说道:“只是他们的聪明,不是传统意义上认为的那种,不是在学校里考试用的那种,也不是找好工作时,可以用来跨过门槛时的那种。” “我觉得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时代给了更多的人更多的机会,虽然我的文章批判了知识无用论,但是必须附加一个前提,那就是所谓的知识,不应该仅仅限于课本。” “比如钓技,姨伯不是也刚学会吗?” “所以安然表哥对我提出批评,只要是对的,那我就应该接受。” “哈哈哈又来了!”姨伯轻轻一抖竿子,下面的鲫鱼又上钩了:“这样论的话肘子你说得也没说,姨伯还真是才跟你学了一门手艺。” “所以姨伯你真不用为他们担心,因为他们最终总会找到属于他们的舞台的。” “肘子你很敏感嘛,你还看得出来我担心?”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嘛,我从理科转文科我妈都要担心死了,姨伯不担心安心表姐那才奇怪。” “安心表姐马上就要从技工校毕业找工作了,按照正常的预期,那就是进车间,和安然表哥以前一样。” “安然表哥那是天生就吃这碗饭的,二十几岁就能带一帮徒弟,厂里也没几个这样的人吧?” “车间工人,要求严格的纪律,认真的态度,差一丝差一毫,产品就得报废。安然表哥的性格从小就是认真严谨一丝不苟,特别喜欢专研机械,进了车间,那就算是耗子掉进米缸了。” “所以不管安然表哥的那些朋友如何理解,起码安然表哥没有抱怨过姨伯,还干得兴高采烈。” “不然外婆轮椅的支架,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做好,这说明他在车间里学到的东西,积累的经验,已经相当的丰富了,是吧?” 第五十五章 说服 “就是现在有点骄傲,不够谦虚。”姨伯又上了一条:“他师父还在边上没说话呢,他带着一帮徒孙倒开始指手画脚了。” “这些姨伯都知道?说明平时姨伯还是很关心表哥的嘛。” “我说你小子是来聊天的还是来钓鱼的?该换饵了。” “哦。”周至收回鱼线,换了饵又抛出去:“但是安然表哥的路,安心表姐却走不了。” “走不了能怪谁?”姨伯说道:“她要是能考大专,上大学,自然是天高海阔。自己把路走成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我总不能众目睽睽,把她拎过河吧?” “姨伯,我觉得你有点偏心啊。” “偏心?我偏心谁?你安然表哥?” “不,你偏心表姐。你对表哥和表姐的态度不一样。” “表哥那里你一点不担心,说到表姐,你情绪就上来了。” “还不是给你闹的!小小年纪学什么大人说话?!专心钓鱼!” “姨伯你烦那是因为心里没底,姨伯刚刚说表哥没法坐办公室,坐上去被撸下来不好看。那么表姐就适合进车间吗?进去后被撵出来,那不是比从办公室里被撵出来更不好看?” “那她还能做什么?回家给我们做饭?” “哎哟姨伯你可太小看表姐了,表姐能耐大了!”周至将那天在孔庙里的事儿跟姨伯说了,然后说道:“表姐在这方面的反应速度,那叫天赋异禀,异于常人。” “如果说表哥的性格特别适合和机械打交道的话,那表姐的性格,就特别适合和人打交道!” “所以我觉得姨伯你根本就不用担心,只要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优势,那就不用怕他们会找不到自己的事业。” “只要他们愿意朝自身优势方向发展,那就随他们自己去发展,不用强行规定他们必须走的道路。” “只要他们选择的那条路,适合他们发挥自身的优势,那就支持,就好像我爸妈现在支持我选择文科一样。” “最起码,先可以给个观察期,先看看他们凭借自身到底发展得如何,实在不行,再做调整也可以嘛。” “之前表姐天天睡懒觉,那就是她对自己的发展方向感到迷茫,你看现在,起得比我们还早!” “肘子,你知道你姐干嘛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拉着灿灿姐,调研旌城各个医院需要改造的轮椅数量去了。” 姨伯对自己女儿感觉重新认识了一样:“她对这方面感兴趣?” “要是没兴趣,不可能比我们起得还要早。”周至一抖竿子,他也又中鱼了:“不光是有兴趣,而且还已经有了成果。” “至少昨天和灿灿姐一顿烤肉,市医院二十台轮椅改造的小项目已经拿下,下周就能履行合同,净赚不会少于五百。” “……?” “而且表姐已经发现那东西不光能用于轮椅上,还能用于拖车上楼,准备取名叫爬楼机。现在电梯大楼还少,库房就都只能设在底层,底层那可是金贵地方,有了这个小小的支架,宝贵的底层就可以空出来,所以这会是多大的市场?” “……!” “这就是表姐的独特优势,她有天赋的联想能力,能够找到小市场通往大市场的那条路,而且,她敏锐反应速度,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赶得上的。” “所以适合表姐的位置,不在车间,更不在办公室,而是在波澜壮阔的商业海洋。” “姨伯,请你给他们一个观察期,他们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的,甚至是让你惊讶感觉突然不认识他们那种。” “就好像姨伯现在感觉突然不认识你一样?”姨伯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呃这……”周至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如果我这也算是给了姨伯一个惊喜的话……那就……算吧。不过安然表哥和安心表姐能给你的惊喜,相信一定比我给姨伯的,还要大得多。” “要是你哥你姐到时候给我的是惊吓,那我唯你是问?” “没问题,姨伯只需要注意两个关键节点就行了。” “什么关键节点?” “我这个假期勤工俭学,还有稿费,也有一千多,我会留下一千块,等我走后,麻烦姨伯交给表哥,就说是我对他的支持。” “那怎么行?!肘子你还是学生,勤工俭学也不容易。” “姨伯你听我说完,这是第一个关键节点,能够窥探到表哥的态度。” “到时候你看表哥他收不收,如果不收,说明他经过深思熟虑,还是决定继续当汽修工人;如果收了,就说明他有想法了。” “然后就是第二个节点,安然表哥那摩托车,姨伯看不惯眼很久了吧?听说扫帚把子都抽断了?” “你知道那车他花了多少钱吗?一万三!他两条腿就那么金贵?!我四十岁买辆自行车都犹豫了一年!简直混账!” “哈哈哈哈……姨伯放心,我估计那台摩托车也留不了多久了,毕竟创业最需要启动资金。” “所以要是那台摩托车突然不见了,就说明表哥决心已定,卖掉摩托筹集资金,准备放手一搏了。” “到时候还请姨伯利用自己的资源,悄悄帮他们一把。” “这两个节点熬过去,剩下的应该就不用担心了。我那一千块就该改换个说法,叫原始投资。” 姨伯有些紧张:“你这一千块丢这塘里,都还能听个响,我就怕到时候水花都没有。” 周至笑了:“既然是投资,那当然亏钱赚钱都有可能,所以这一千块,哪怕是赔了,也不用还,让表哥别有压力。” “不过要是赚了,那这一千块以后是要占股,要分红的。到时候啊,我就躺在这些股份上,靠表哥表姐赚的钱养我了。” 姨伯哭笑不得:“我看你这属于天真烂漫的乐观主义精神!” 周至笑道:“反正二嬢给爸妈下了死命令,这些钱都是我做主,怎么用他们都不能干涉。” “三嬢跟姨伯都是公家人,拿的死工资,也给不了表哥什么经济上的支持。” “而我手上现在正好有这么一点,与其留着乱花到最后莫名其妙一分不剩,那还不如现在就拿出来,支持表哥。” “万一表哥成功了呢?!” “……” 这孩子说的句句在理。 高一的娃娃手里拿着这笔巨款,也的确让人不放心。 难得安然安心有这份想法,那就应该支持。 可真要立刻拿出一千块钱,家里现在怕是困难。 思忖间姨伯已经想好了主意,这一千块真要是亏了,那就等周至考上大学的时候,当做贺礼补偿给他。 于是点头说道:“那这事儿就这样定了,肘子,我代你表哥表姐,谢谢你。” 周至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绕了这么多弯弯绕,其实一千块钱只是小事儿,说服姨伯暗中支持表哥表姐,至少放手观察一段,那才是大事儿。 父母就没有不指望儿女成才的,这就是周至有信心说服姨伯的前提。 接下来就是专心钓鱼了,技术水平发挥出来,周至很快开始赶超姨伯,主要是姨伯钓得小心翼翼,怕损了杆子。 五块一张钓鱼票,周至和姨伯一上午钓了五十多斤,在一众豆豆漂钓友当中玩台钓,两个人杀疯了。 到中午身后都多了一圈专门看他们钓鱼的吃瓜群众。 将鱼按一块一斤回给公园管理处,一上午爷俩挣了四十多。 姨伯都高兴坏了,带着周至和杨和在公园旁边的小饭馆叫了几个小炒:“这手艺都能补贴家用了,以后就这样!每周六出来钓鱼,拿钱回去!哼,让你三嬢捏着鼻子打不出喷嚏,还敢不敢管我钓鱼!” 下午回到家里,表哥、表姐、灿灿姐都来了。 灿灿姐还是第一次登许家的门,以帮助闺蜜给表弟收拾行装作为借口。 这家里收入不多,但是劳动局电机厂派出所发的劳保却不少,除了三嬢让带给外婆一百块钱,剩下的塞了好几大包。 吓得周至连连推脱,实在是带不了这么多,蜀都那边还不知道有些啥呢! 最后表哥给周至弄来了一套牛仔服,三嬢给老爸弄了一件毛翻领的警用大衣,姨伯送了周至一个金属烤漆的保温杯。 杨和从里到外换了一身直接穿身上,还得了一双皮鞋,那是表哥找徒弟用自己的皮鞋换的合适的码。 可怜杨和他爸基本算是夹川第一个穿皮鞋的人,杨和自己却到了十六岁才穿上第一双。 这年头厂里连内衣内裤背心袜子秋衣秋裤都发,这个实用,周至倒是收了一大包。 首先就是安然表哥的那把瑞士钢小猎刀,那是表哥因为机床加工的手艺被厂里点名加工一个军用配件,用剩下的边角料制作的,周至垂涎好久了。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就是轮椅支架和王宜小姐姐要的收音机。 现在东电的汽车越来越高档,尽是电路、控制板,老师傅已经有些耍不转了。 可对安然表哥这样的青年一代工人来说,就如同推开了世界的另一扇窗户。 第五十六章 消防队 现在还有一份非常流行的报纸——电子报,每期销售五十多万份,也是他们的圣经。 相比外头动辄两百上下的货,这台收音机只花了周至七十块,虽然看着有些粗笨,天线都不像拧得断的那种,但是收音的质量远比周至的那台还要好得多。 而且还要便宜一百多,但却已经将卖家快要乐昏了。 如今几个大厂里人才济济,厂里对他们的培训还是非常尽心的,玩音响电视收音机无线电的都有一帮子。 表哥也算是其中的活跃分子,通过关系搞一台这样的收音机,对他来说轻松得很。 但是等到再过几年,效益一下来,这些年轻人才的大量流失,将会成为旌城几个大厂的阵痛。 不过这些周至也管不到,他反正已经给表哥表姐找好了退路。 收拾停当,扛着两个包裹,一行人又送他们去火车站。 下午五点,两人回到了蜀都,不过这次周至没有去电视台,而是去找了自己的死党——赵仲刚。 赵仲刚是周至初中七人党的一员,现在正在市中心消防队服役,能来这么好的地方,据说当年又是方文玉的武装部副部长老爸帮了忙。 和在消防队边上长得笔直的战士打听这娃,就听见战士喊了一声:“赵班长!有人找!” 消防车底下传来一个闷粗闷粗的声音:“谁啊!女的就让她滚!” 我去!这娃现在这么牛了吗? “报告班长!男的!” 车底下冒出来一个小平头的壮硕脑袋:“谁呀?靠!肘子!你怎么来了!” 周至蹲下身:“赵仲刚同志,请详细解释一下,为什么女的就让别人滚?” “哈哈哈哈……”赵仲刚一出溜从车底下钻了出来,也不管身上有多脏一把将周至抱住:“好兄弟!你还特意来看我啊!” “不要转移话题……你龟儿现在力气怎么这么大……放手老子要断气了!” 赵仲刚哪里管他这个,等到抱着周至跳够笑够了才放手:“你怎么来了?!” “畜生!”周至恨恨地痛骂:“你特么现在怎么壮得跟头牛一样!” 现在还是冬天,可赵仲刚在鼓捣消防车的时候还穿着短袖,两块大胸肌将短袖撑得鼓鼓囊囊的,一抬一弯胳膊,肱二头肌直接鼓起来一个大包:“怎么样?” “厉害。”周至好羡慕这一身的腱子肉:“可比方大帅那身肉强多了。” “他就跟你们青勾子娃娃里头横一横。”赵仲刚伸手将自己的肱二头肌拍得啪啪的:“这才是专业!对了你吃饭没有?” “那必须没有,还没有介绍呢,这是我高中同学,杨和,叫他和尚就可以了。” 然后又对着杨和介绍:“这位是赵仲刚,我初中同学,叫他……” 赵仲刚顿时脸色大变。 “……赵班长就可以了。” 赵仲刚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看周围:“肘子你格老子别闹啊!” 肘子搂着赵仲刚的脖子:“嘿嘿嘿,你好好回答我刚刚那个问题,我就放过你这一码,不爆你小名!” 赵仲刚出来半年,平常大家也在通信联系。 周至、方文玉、闫霄三个给赵仲刚的信,相互间也不瞒着,大家经常相互看,有一次闫霄让周至帮忙寄信,周至打开信,见到抬头上写着“仲刚哥们儿”,一时来了兴致,就把“仲”“哥”“儿”三个字给抠了,然后丢进邮筒。 赵仲刚收到信以后勃然大怒,回信把闫霄好一通臭骂,骂得闫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第二次轮到方文玉叫周至寄信了,这回打开,抬头是“仲刚”。 不过也没难倒周至,一样把仲字给抠了,然后在信的内容里找了一个“我们”,拿钢笔画了一个长长的箭头,把“们”字拉到了“刚”字的后头。 之后方文玉和周至前后脚也收到了骂人的信,赵仲刚这直肠子,写信骂方文玉,寄出之后才意识到不对。 这事情,分明是周至那损货干出来的! 赵仲刚的小名以前叫“莽娃”,真相大白之后大家笑得死去活来,这下所有人都不叫赵仲刚的旧小名了,给他的信,抬头都统一改成了赵仲刚最不愿意看到的两个字。 何咏梅熊娇冯雪珊虽然不敢这么喊,但是信里也一样敢这么写。 “你!”这个小名杀伤力太大,赵仲刚也不敢冒险:“嗨!这里离服装批发城近,那些女娃有事没事儿就来骚扰,烦都能给你烦死!” “你?”周至就跟看到新大陆一样:“还那些?这是不止一个?” 顿时怒了:“她们图啥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就只有这身肉!”赵仲刚一脸没好气。 “哦……” 服装批发城的小妹崽们都比较泼辣开放,搞不好真就是图蛮娃这身肉,还有就是“兵哥哥”三个字。 这三个字好像对她们格外有诱惑力,谁交到一个兵哥哥男朋友,就跟捡到宝了一样。 “先不扯这些了,走,带你看看我的地盘,等开饭!” 消防总队底下是车库,二楼三楼是战士的寝室,除了干部,都是大间,每间能住十来个。 房间中间有一个圆洞,圆洞中间有一根钢管,从三层一直通到底楼车库,遇到火警一出溜就能到底。 战士们睡的都是钢丝床,床铺被子都是统一的军绿色,折成豆腐块,让周至和杨和叹为观止。 除了器械室各种健身设备一应俱全,战士寝室也有好些哑铃杠铃之类的东西,有些器械周至都看不明白如何使用。 周至躺上去在赵仲刚的指导下试了试,发现整不了几下:“这下晓得你这一身肉怎么来的了。” 倒是杨和让赵仲刚刮目相看:“和尚还可以呀。蹲推蹲拉不弱啊!” “和尚这是干农活挑谷子练出来的。”周至说道:“的确厉害。” 这时候饭铃响了,赵仲刚说道:“走,带你们下楼吃饭。” “别走楼梯啊,我们滑这个下去。”周至跳到钢管上,嗖的一下就滑了下去。 杨和和赵仲刚也跟着滑了下来,赵仲刚脸色还有一丝无奈,估计是已经滑够了。 赵仲刚带着周至和杨和迈着大步走进食堂,一看食堂那场面,周至就感觉自己到了梁山聚义厅。 二三十位好汉围着三张大圆桌坐定,两张已经在开动了,还有一张没开始。 全是肌肉健硕清一色小平头,赵仲刚一到,桌上的好汉们齐声唱喏:“班长好!” “老八拖两张你那边的凳子,这两个是我老家来的同学,肘子,和尚,来,大家吃饭!” 桌面上的饭菜出了格的丰盛,鸡、鱼、青椒肉丝、豆干回锅、甚至还有一盆红烧肉! 加上土豆丝、菜头、白菜三个素菜,一共八个菜! “你们不过年的时候伙食有没有这么好?”开动起来后,周至悄悄问赵仲刚。 不敢大声的原因是战士们气场强大吃饭时还都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规矩。 “我们中队伙食开得好,平时也和现在差不多的。”赵仲刚说道:“不过吃得好就要练得好,不是人人都能在这里待得住的,有些就调去别的队了。” “刚刚你从车底下钻出来,你现在都会修车了?” “开什么玩笑,例行检查。”赵仲刚说起来洋洋得意:“那辆车是进口的奔驰云梯消防车,价值二百五十万呢!” “我去!”周至没想到一台消防车都要这么贵。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这里是蜀都最核心的商圈,周围都是大商场,大服装批发市场,必须配备最优良的器械和人员。 “别光说话啊,多吃点。”赵仲刚说道:“学人家和尚!” “哦。” 食堂伙食的确没得挑剔,油水大,分量足,味道好。看来战士们的津贴也都是有数的,待遇的差别,就全部体现到了伙食上。 周至也不好意思多说话了,边聊天边吃饭的习惯,的确不适合现在的氛围。 正吃到一多半的时候,中队突然响起了警报,所有战士就跟身上有联动机关一样,猛然起身朝外面跑。 赵仲刚也在跑,边跑边喊:“肘子!得罪陪不了你了!自己照顾啊……” 周至估摸着只有三十来秒,几辆红色的消防车就呜呜叫着冲出了中队。 整个食堂突然变得冷冷清清,就剩下三桌还没吃完的饭菜。 周至跟杨和都傻眼了,杨和本来一直在低头狂造,筷子上还夹着一块红烧肉,抬起头来人都已经没了:“肘子,还……吃不?” “吃,不吃多浪费!” “嗯,我也觉得。” 两人又花了十来分钟把饭吃完,也没见有人来收拾,杨和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咋办?等你哥们回来?” “这倒不用,嗯,我还是给他写封信吧……” “……” 从消防中队出来,转过一条街就突然变得繁华满目,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和之前中队所在那条冷冷清清的巷子,就如同两个世界。 “刚才那里,伙食是真的好。”杨和还在念念不忘。 第五十七章 卡拉ok 周至耸了耸背上的大背包,看着手里的地图:“这里到电视台招待所也没多远,要不我们散散步刚才感觉吃多了点。” “好。” 然后两个娃就顶着后世登山者背着大背包的形象,走在了大平原都市的街道上。 后世蜀都这样的人多,旅行家中的一类——“背包客”。 不过在这个年头,两娃背着大背包优哉游哉地东张西望,也算是罕见,看风景的人,反倒让自己成了风景。 这段路走了有一个小时,杨和是没有来过这样的大城市,周至则是没有见过蜀都如今刚刚开始起步发展时的模样,两个人各有怀抱,却都看得津津有味,倒也不觉得路途疲惫。 杨和用脚底板对大都市有了初步的印象,以前觉得夹川城关镇就已经老大了,现在看来,也就蜀都两条街的长度。 来到招待所前台,周至利用前台电话,给池薛荔的呼机拨了过去。 电话转眼就打了回来,周至接起来:“池姐姐,我们回来了,在招待所呢。” “哦那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在消防中队同学那里吃的。” “那就赶紧先住下,姐姐还在加班呢,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的东西我们已经找到了!加班就是在赶制这一期的节目。” “那池姐姐好辛苦,要不我们过来陪你” “不用不用,你们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答应过你们的,要带你们转转。” “谢谢池姐姐。” “把电话给前台,我来跟她说。” …… …… 如今的招待所还带有单位福利性质,周至他们住进来的是一个标间,两张床,有茶几,写字台,沙发,盥洗室。 地上是灰白色的地毯,其实和后世三星级标间差不了多少,不过开水没有水壶,还得从前台提暖水瓶。 也没有牙刷和一次性拖鞋,但是配备的茶叶不错,还有啤酒饮料小吃都是。 现在家里的淋浴器实在是没法和后世相比,水太小了,招待所用的热水是烧的锅炉,周至在这里第一次享受到了大流量的淋浴喷头。 周至都觉得不错,杨和就更是觉得到了天堂。 两个人洗完澡,换了衣服,看了一会儿电视,杨和问道:“谁放电视这么大声音” 楼下传来音乐,周至一拍大腿:“刚刚还觉得无聊,走,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两人来到招待所的二楼,二楼尽头有一个里边拉着窗帘的玻璃大门,推开大门,音乐声一下子就变大了。 这里是个小舞厅,中间是舞池,一头是一个小工作间和小舞台,舞台边上有两台小电视,后墙上是大投影布。 另一头则是一些小桌,围着桌子是圆形的沙发。 舞池上方转着灯球,将整个舞厅变得光怪陆离。 不少沙发桌上也坐着人,三三两两的,还有两队男女在舞池中跳舞。 这是一个如今绝对罕见的“卡拉ok”舞厅。 卡拉ok,是伴随着视频信号数字化而生的产物,可以方便的切歌,切换人声信道和音乐信道。 别说夹川蛮州没有,估计现在就连整个大西南,就连蜀都得是最顶级的文宣单位才安排得起。 小工作间里一个年轻人带着耳机摇头晃脑,不时拿着一张张巨大的光碟放到一台机器中,面前还有一个调音台,上面全是旋钮。 “那是啥”杨和看着那个银色的大碟子问。 “那是ld,翻译过来就是镭射碟,视频音乐的激光信号就是刻在上面的。” “肘子你还真是啥都懂。” “走,先找地方坐下。” 一个漂亮的姑娘走了过来,在几张有人的桌子收了一些单子,最后来到周至和杨和这里:“两位先生……咦” 舞池灯光昏暗,小姑娘走近了,才看清这里坐着的不是先生,而是少年。 “姐姐你好。” “啊……请问你们要喝什么” “姐姐,有天府可乐吗” “有。” “那我们来两瓶可乐,我们刚到,先写一首。” 从桌上取过一本小册子,拿桌上的笔写了几个字:“这个。” “嗯好。” 这时候音乐结束了,音响里传来小房间里青年的声音:“接下来请二号桌的先生,为大家献上《珊瑚颂》。” 二号桌上一个胖胖的中年眼镜,兴致勃勃地朝舞台跑去。 背后大投影幕上开始出现画面。 小姑娘在中年眼镜浑厚的民族唱法歌声中来到周至他们桌前,将可乐放下:“你们不是台里的人” “我们是从夹川来的,啊说了你都可能不知道,蛮州下面的一个县。” “是吗我还以为你天津来的呢。”小姐姐普通话贼标准,包括小dj间里那年轻人都是,没有玷污电视台招待所的名声。 “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啊我看你挺熟悉歌厅的,你经常玩” “夹川现在还没有这个,不过港台片里有。” “哦。”小姐姐也想不起哪部港台片里有这个。 “我们这次来是看望池姐姐,顺便请她帮忙的。” “池姐姐你说的是薛荔姐” “嗯,她还在加班,让我们过来玩。”周至打了一针保险,免得被当做未成年给撵出去。 “薛荔姐跟你们什么关系啊” “我们是通过一次采访认识的。” “采访你” “主要是采访我外婆,我只是顺带的。” “我不信,这里又不对外,能让你们到这里来玩,那就不可能是顺带的。”小姐姐还很聪明。 于是周至又将和池薛荔的交往当做故事来讲,让小姐姐知道来龙去脉。 周至和杨和现在里外都换了一身,东电的劳保还挺“潮”的,杨和身上是“卡克”,周至身上是牛仔休闲西服,有几分“翩翩美少年”的感觉。 小姐姐开始还是感觉疑惑的,现在也听得饶有兴致,最后才道:“原来你还是作家啊!难怪了!” 一番交谈让大家倒是熟悉了,周至这才问道:“姐姐你是主持人怎么让dj在引桌” “他爱报就让他报呗,反正也不是啥正经活。”小姐姐甚至还嗑起了杨和桌上的瓜子。 “姐姐你爱唱歌吗那我们来首合唱” “不,你得先唱,我听了觉得好才和你合唱。” 喝!还得有资格才行! 聊天间几首歌就过去了,就听小哥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下面请八号桌的客人,为大家献上《水中花》。” “这首我的!”周至站了起来:“杨和你陪着姐姐,我去唱歌了。” 电视小屏幕上的画面左上方,有“宝丽金”三个字,那是现在香港最大的唱片公司。 拿着话筒坐在小高皮椅上,看视频随着前奏上起字幕,却是繁体的。 周至就不禁感慨,真特么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小哥给自己放的歌的确是《水中花》,但是它是粤语版的。 周至不信这里没有大家都熟悉,才上过春晚的国语版《水中花》,粤语版现在绝大多数人并不熟悉,小哥这是憋着坏坑人呢。 扭头看向小房间里的小哥,小哥隔着玻璃墙,给这边打了个ok的手势,一本正经。 叹了口气,随着音乐唱起。 “这个深夜里,无法可以安睡,卧看天空洒泪,任寒风吹……” 粤语作为古代语言的重要留存,前一世周至一直在研究。 粤语歌的歌词很多都比较古雅,也深得周至的兴趣。 而歌唱水平,则是前一世被关婷婷熏陶出来的,那个时候关婷婷在音乐学院进修,周至没少在音乐学院混,后来还因为关婷婷的关系,在夜总会当过一段时间的驻唱。 一切都是为了钱。 在那个音乐如日中天的岁月里,每晚跑两个场子,关婷婷一首歌就能得五十,每晚跑两个场子,四首歌,净入两百。 而且这不是主要收入,主要收入是打赏。 男的如周至就惨点,客人也不是来看男的,一首只有二十,还是关婷婷从老板那里给周至争取的。 打赏更是难得,只有唱张学友的《李香兰》,偶尔能得到点。 那个时候周至只知道模仿,到后来才明白,唱歌必须唱出自己的风格,一味地追求相似,其实落了下乘。 《水中花》虽然是谭咏麟的成名曲,但是受风格影响,那首粤语歌里,依旧有一点倔强和直男的情绪。 因此现在这首《水中花》,被周至换成了柔情淡绪的浅唱低吟,用淡淡的怀念情绪来演绎。 过去的终究都过去,珍惜的依然在珍惜。 歌声一出,整个歌厅,之前在包桌上窃窃私语的人,全都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让人觉得,和原唱根本就是两首歌! 这就是个人理解和风格。 因为现在的蜀川人不熟悉粤语,因此这种风格的变化,用粤语演绎出来,尤为凸显。 这首歌是四步,交际舞里边简单的步法,人们纷纷下场,就连杨和都被小姐姐强拉着走进了舞池,满脸通红,撇手撇脚地被小姐姐带着舞蹈。 “……然而让我见着你,不想多次去躲避,风风雨雨我都不畏惧,但求共醉……” 一曲终了,歌厅里先是一片安静,紧跟着爆发出掌声和叫好声。 将话筒放回到小电视旁边,周至回到自己的台桌边。 “唱得太好了!你是专业的”小姐姐兴奋地道:“你的粤语太正了!而且跟谭咏麟唱的完全不一样!” 周至伸出手:“我叫周至,还不知道小姐姐你的名字。” 小姐姐伸出手与之相握:“我叫李楠,是台里的实习生,来这歌厅只是赚外快。” 说完拿起纸笔:“《碧血丹心》会唱吗还有《只有情永在》” 周至点头:“都会。” 第五十八章 插台 “那我们唱这两首!” “和尚你呢”周至问杨和。 杨和吓得连连摆手:“不会,你得让我缓缓……” 李楠年轻漂亮,性格也外向,杨和这辈子何曾被女生这样对待过,到现在依旧面红耳赤耳鸣心跳,看那样子真得缓缓。 一首歌转过,就听小哥哥颇有怨气的声音:“接下来,由主持人和八号桌的客人,合作献上《碧血丹心》。” 《碧血丹心》是八三版《射雕英雄传》的主题曲,传唱也颇为广泛。 投幕上的画面,也是选自电视剧里黄蓉初遇郭靖的那一段。 李楠清美的歌声响起:“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 难怪小姐姐挺骄傲,唱功的确也不错。 周至接上:“抛开世事断愁怨……”然后两人一起:“相伴到天边……” 接下来这歌分作了两个声部,歌曲变得丰富起来,但是这段也是大多数卡拉ok级别的爱好者演绎不好的地方。 男女声同时响起。 “逐草四方沙漠苍茫——”“冷风吹,天苍苍——” “哪俱雪霜扑面——”“藤树相连——” “射雕引弓塞外奔驰——”“猛风沙,野茫茫——” “笑傲此生无厌倦——”“藤树两缠绵——” 这首歌是当年关婷婷带着周至打工初期的曲目,当时周至还达不到专业水平,需要关婷婷来带他。 为了让老板满意,周至也是下过苦功的。 后来因为开始抽烟,加上十年自闭,嗓子彻底给毁了,现在一曲开唱,让周至仿佛又回到了前一世在夜总会打工时候的快乐日子里。 一曲唱罢,又是满堂喝彩。 周至这才发现一个问题,低声对小姐姐道:“我们这是插台了” 这可是一个严重的问题,现在这时候应该是一桌一首或者两首挨着来,成为“转台”。 如果安排除了错误,导致“插台”的发生,容易引来排后边的客人不满和争执。 “我们这不算。”李楠得意地道:“我们这是主持人和客人互动!” 对哦,忘了这一茬了。 见杨和枯坐,周至说道:“姐姐,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播放间啊” “可以啊!来!” 李楠带着周至和杨和起身,来到了小玻璃间里。 小舔狗见李楠进来,赶紧取下耳机:“小楠。” 李楠哪里知道其实周至和舔狗已经交锋过一场,笑着介绍:“这是我们这里的调音师,叫他小炮哥就行了。小炮,这是我新交的弟弟,这位是周至,这位是……和尚。” 小炮一副热情备至的样子,还伸手和周至跟杨和握手:“你们好。” “小炮哥,我们对你这里的设备很好奇,给我们介绍介绍。” 其实前世周至曾经对这些东西熟悉得很,不过丢荒了几十年,现在自当是复习。 电视台的调音师那也是非常专业的,小炮一开始介绍,周至就知道人家的水平得甩出夜总会台的那些几条街去。 知道周至跟杨和才十六岁之后,小炮哥就更热情了。 黑人爸爸够飞机——黑老子一跳!原来是俩小青勾娃子,根本构不成竞争压力! 客人唱歌的时候大家就开始聊天,中间就是换那明晃晃铜锣一样大的ld。 很快又到了插台时间,这一回李楠和周至开唱《只有情永在》。 这首歌八七年出来的,比《碧血丹心》晚,但是难度却低多了。 原唱是张学友和邝美云。 张学友是歌神,上一世周至的重点模仿对象。 但是这首歌里,张学友自己的个人风格并不突出,甚至有些平淡,反倒像是邝美云的衬托。 事实也是如此,这首歌当时只收录在了邝美云的专辑里边,张学友的专辑里,没有这首。 歌曲最后,李楠唱到:“再不用口中天天说爱……” 周至:“懒分辨心里情意若何……” 李楠:“有朝会暂别离……” 周至:“不会成障碍……” 最后两人合唱:“清风里都找到爱……” 将话筒放下后,李楠给了周至一个狠狠的拥抱,激动道:“太过瘾了!好久都没有唱这么过瘾了!” 周至拍着李楠的后背:“那是,估计姐姐《敖包相会》、《康定情歌》,都快唱吐了” 这两首歌是这年头领导们下歌厅必点合唱曲目,李楠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那就肯定得奉陪。 李楠给了周至一胳膊肘:“打死你这个鬼心眼!” …… …… 又在播放间里边玩了一会儿,周至将器材都重新熟悉了一遍,这才和李楠跟小炮哥告辞,回到了标间。 杨和玩了这么一盘“洋格”,还和大美女共舞了两曲,兴奋莫名,在床上翻来覆去老半天睡不着,非逼着周至陪他聊天。 周至只好在迷迷糊糊中有一句没一句地答话,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周至和杨和起来,先去外头找吃的。 蜀都的小吃也挺丰富,周至选了一家面馆,给杨和点了一份甜水面,给自己点了一份脆臊面。 其实甜水面才是蜀都特色,但是周至真不喜欢吃那个,觉得太甜。 杨和倒是觉得很美味,还分了周至碗里头的,算是两样都吃到了。 吃过早饭周至还到小摊子上买了两片口香糖,今天要见池薛荔,带着口气不好。 等回到招待所,周至跟杨和也没有上楼,就在前台要了两份旅游指南,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看。 不一会儿,池薛荔走了进来,头发上还压着一副现在相当时尚的墨镜:“肘子!和尚!” “池姐姐好!” “吃饭了吗” “吃过了。” “走,先跟我去台里。” 电视台跟招待所很近,来到《时代采风》栏目的工作间,池薛荔打开录像机:“肘子,你走后我们采访了一期节目,看看符不符合你的要求。” “池姐姐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周至连连摆手:“我那是建议,可不敢说是什么要求。” “看看,我觉得对你们也有教育意义。” 这次的报道对象,是一名四中的高二学生。 小哥哥名字叫李华,父母是齿轮厂的工人,齿轮厂的效益很差,一家子挤在二十多平米的小平房里。 为了家里,李母一狠心办了停薪留职,去菜市场租了个摊位卖菜。 这份工作的收入比齿轮厂高,但是特别辛苦,一大早大约三四点,就要蹬着三轮去城郊批发市场进货。 为了让父母稍微得到休息,李华主动承担了进货的工作。 这份工作,是李华从哥哥李兵那里继承过来的。 哥哥比李华大两届,当年蜀川理科高考状元,上的是清华。李华的成绩一样拔尖,估计也是稳进蜀川高考前五的狠角色。 电视画面里,半夜城市路灯下那个蹬着三轮车的弱小背影,不知道播放后会感动多少人。 石灰刷墙的小砖房里,李华只能坐在床上,点着小台灯,在堆满资料题卷的屋子里苦学,那画面播出之后,不知道会激励多少人。 池薛荔虽然是制作人,但是跟着周至重温这个四十五分钟的片子,眼睛依旧湿润:“李华的父母在得知你们的情况后,将哥哥高中时候的教辅、教材、题卷、笔记都整理了出来,说是那些东西都没用了,与其当做废纸卖掉,不如交给你们。” “李华也整理了一份,说是这几年新出现的题型变化,哥哥的资料里边没有的,也一并要节目组交给你们。” “太感谢他们了,池姐姐你一定替我们表达感谢。”周至说道:“要真是废纸,那早就卖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这是李叔叔和李妈妈的珍藏,是他们心中的骄傲,现在无偿交给我们,真是太让人感激了。” 池薛荔拍了拍周至跟杨和的肩膀:“既然知道那就不用多说了,相信你们也一定会珍惜。” “明天台长那里还有一份惊喜,到时候一并交给你们。现在我们出发去玩!” “玩倒是不急。”周至说道:“池姐姐,我们能不能先看看李兵哥哥的那份资料” 池薛荔不禁笑了:“还真是急不可耐啊,走。” 工作区边上有一个小柜子,池薛荔将之打开,里边的东西堆了一小柜。 周至和杨和开始动手,取出来放到桌上,一人一头开始观看。 周至首先带着朝圣的心情,打开“状元笔记”。 没有一笔潦草,几何画图都是用尺规做出来的,就连抛物线都是算了几个点坐标连出来的,几乎能够赶上印刷品的品质。 钢笔书法也不俗,尤其是英文,让周至看得赏心悦目。 还有就是作文,这是最能够体现一个人知识积累厚度的东西,李兵的作文里边,有三篇得到了学校老师给的满分。 周至当即就取了一套高一的卷纸放在桌上,剪了些白纸片将答案遮住,做了起来。 一百分钟过去,两人开始对答案,周至六十二分,杨和五十五分。 周至看着卷纸上面红红的100,对着杨和长吁了一口气:“和尚,看到了,这就是名校生和我们的差距。” “这题实在是太难了,这么考,大题最多能做对一道。” 周至对池薛荔说道:“谢谢池姐姐,你放心,知道差距后,我们会更加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望丛祠 池薛荔推过去两个盒饭,笑道:“看你们这样子,姐姐就觉得一番心血没有白费,快吃饭。” 周至一看墙上的挂钟:“哎哟都快十二点了” “才知道!我跟你们说姐姐的周末很宝贵的,我车都借好了你们不会不出去玩了!” “去去那必须得去,除了旌城文庙,我们都还没正经玩过呢。” 从招待所出来,楼下停着一辆丰田越野,三人上车后,池薛荔才开始琢磨:“去哪呢要不去动物园” 周至也在想:“市区内的人都太多,姐姐也不方便……诶,有个地方肯定清净,要不我们去那儿,姐姐到时候也能自在游览。” “哪里” “郫都,望丛祠。” 这地方池薛荔竟然不知道:“什么祠” “望就是望帝,薛荔姐姐肯定知道,就是杜宇;丛帝是他的丞相,鳖灵,因为治水有功,杜宇禅位给他,是望帝的继任者。” 池薛荔还是第一次知道周至在这方面的能耐:“肘子你厉害啊!” “那地方现在不出名。”周至说道:“肯定很冷清。薛荔姐姐帮了我们大忙,我去给姐姐当回导游,算是回报。” 池薛荔笑了:“有趣,外地来的给本地的导游!” 杨和说道:“薛荔姐姐我证明,肘子在旌城文庙做了一回导游,聚拢了三四十人来听,收了一人一块钱的导游费,吃了顿火锅呢!” “这么厉害!”池薛荔惊讶道:“那就去望丛祠!先说好,听不满意投诉啊!” 就算到了后世,望丛祠都是一个相对冷清的地方,在今天那就更是不像样了。 八五年才被列为cd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甚至都还不是蜀川省文物保护单位,现在简直能够用荒凉二字来形容。 “这地方还可以游览”下得车来池薛荔都惊着了:“不过的确冷清。” “这才叫原汁原味。”周至对这地方非常的满意:“再过几年可能就见不着这模样了,一会儿我给池姐姐好好照相。” 这里勉强算是一个公园,好歹围了围墙,还要门票,就更没人来了。 票价便宜,池薛荔有记者证,周至有作协会员证,就杨和花了五毛钱。 三人进了大门,池薛荔难掩失望,看着周至恨恨地道:“你今天要是讲不出花儿来,我就把你丢在这里让你自己走回去!” “哈哈哈……姐姐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三人一路游览,周至一边开始讲解:“首先问姐姐一个问题,都江堰宝瓶口,谁开的” “李冰父子啊,那里有个二王庙。”池薛荔白了周至一眼:“这还用问” “既然问,就说明设置了陷阱。”周至笑道:“现在教姐姐一个乖,以后别人再问你这个问题,你就可以给出更加精确的答案——都江堰宝瓶口,是杜宇首先发现;鳖灵开始从那里导江治水,最后由李冰完善形成一个整体,变成都江堰工程的。” “真的”池薛荔有些不信:“肘子你骗人的” “我骗你干嘛”周至说道:“这就要从古蜀国的源流说起了……” 祠堂内虽然荒凉,但是建筑结构大体都在,还有两百多株森森古柏,两个周围百米的大冢。 周至带着池薛荔和杨和,一处一处地游览。 “古蜀国的文明,最早压根没有成都平原什么事儿,而是从嘉州沿着岷江一直上溯到青藏高原边界,抵达连接祁连通道的黄河流域,再沿着黄河折向东南,抵达华夏文明的核心地区——黄土高原。” “这就构成了一条沟通长江文明与黄河文明,让古人可以迁徙流动的通道——岷江文明走廊。” “古蜀先人,其实主要是在如今的彝族、羌族、藏族地区活动,那些先民的服饰、相貌,在彝羌两族的服饰相貌中,也有保留。” “直到唐代,这条通道都依旧发挥着文明迁徙的作用。唐代一支吐蕃人,沿着这条通道,从岷江上游抵达银川附近,最终在套外繁衍生息,建立了一个王朝——西夏。” 这些东西都是池薛荔不知道的东西,如今一般的书籍上也看不到,池薛荔也对这些很感兴趣,不由得听得入神起来。 “而蜀人是从哪里进入的蜀川平原的呢就是从这里。” “他们在岷江上游的玉垒山下发现了一条通道,从那里,可以最方便地从岷江流域,进入蜀川平原。” “于是杜宇便带着族人,占据了这个通道在蜀川平原的入口处,这就是郫都的由来。” “所以扬雄在《蜀帝本纪》里记载:杜宇‘代鱼凫为王,徒都于郫,即杜鹃城也。’” “杜宇作蜀王后,称望帝。当时岷江洪水大发,淹没川西平原,丞相鳖灵来自长江流域,有治水的经验,因此望帝命其治水。” “鳖灵劈开玉垒山,凿出宝瓶口,疏通岷江之水,变水患为水利,化西海为田畴,让川西平原从鱼凫时代的渔猎文明,进入了望丛时代的农桑文明。” “这项工程,奠定了都江堰工程的基础。之后望帝退隐西山,禅让帝位于鳖灵,称丛帝。” “郫县县志里有记载,祀望帝的‘崇德祠’,原在灌县二王庙处。” “而《岷阳二帝前后志》记载:‘丛帝殁后,咸葬于郫,旧有庙,古邑南去郭一里’。” “直到南朝齐明帝时,刺史刘季连才将崇德祠从灌口移建于郫县丛帝祠旁,后与丛帝庙合并,成为合祀二帝的‘望丛祠’。” “后来这里的人流行一句话:‘端午祭屈原,岷阳朝杜主’。” “所以天下祠堂,如蜀都汉昭烈祠,也就是俗称的武侯祠,都是一个正门,而望丛祠是二帝合祀,所以开有南北两道正门。” “这也是我国西南地区,唯一以一祠祭二主的最大的帝王陵冢。” 二帝陵前分别竖“古望帝之陵”、“古丛帝之陵”石碑。碑高丈余,下款刻“熊克武立,但懋辛书”。 “这两个墓是虚冢,其实是北宋仁宗的时候造的。”周至说道:“这两块碑以前被毁过,现在的这两个,是复制品。” 接下来周至一路走在前头,一路就着景物建筑,给这两个人讲解那两个人的故事。 这里的建筑风格不同于一般祠庙,虽然原祠是按会稽山禹陵的规划而建,但因为是一祠祭二主,所以祠分两园。 南为子规园,北为涟漪园。 子规就是杜鹃,杜鹃就是杜宇的化身; 涟漪与水有关,相传鳖灵是荆人,化尸逆流而上,从长江游到郫都。 临水就势,建有“稻荪楼”,“听鹃楼”等楼台亭阁。 每个楼都有其典故来历,稻荪,就是稻子割去之后再生的稻谷,说明当时蜀中水稻,已经可以一年收获两次。 “听鹃”,池薛荔抢答,自然就是“杜鹃啼血猿哀鸣”那个“听鹃”了。 看着望丛祠内,南北贯通着大片水域——鳖灵池,周至说道:“其实我觉得杜鹃啼血这个典故,有待商榷。” “什么意思” “这个杨和应该清楚,杜鹃又叫布谷,到了春天应当耕作的时候……” “它就会喊‘儿紧睡起’,‘儿紧睡起’!叫人赶紧起床呢!”杨和说道。 “所以‘望帝春心托杜鹃’,即便不是诗人的本意,但仅就字面意思,是不是可以另有一解” “这就是望帝开辟出了农耕文明,希望大家不要在春天应当播种的时候懒惰,死后也要化作杜鹃鸟,继续着自己的使命。” “这个历史转折点非常重要,蜀川平原,从此一步步变成千里沃野,天府之国。” “到了今天,蜀川已经成了全国第一粮食大省,生猪大省,全国非常重要的白酒大省,蚕桑大省,其实就是二帝时期奠定的坚实基础。” 说完指着祀殿两边的一副楹联:“所以后人制下了这幅对子,千秋遗德,追许崇深。” 池薛荔看向对联,写得却是—— 蜀国破天荒,忆冠裳让后,水土平初,一德君臣三代远; 巴人追地载,当花凤来时,杜鹃啼处,千秋风雨二陵多。 殿内还有二帝的塑像,三人进去,恭恭敬敬地给二帝鞠躬行礼。 从殿内出来,周至又给池薛荔继续导游:“蜀都人爱嬉游,善农耕,晚清有位词人叫李炳灵,鉴于当时军阀混战的局面,写过一首《台城路》。” “蚕丛柏灌初开国。遗基又承杜宇。 鳖墓云封,鹃城日朗,俊游合携俊友。 魂归何处。只三径烟霞,几堆尘土。 翠筱红墙,行人凭吊自来去。 当年群雄角逐,有君臣揖让,明农治水。 运继唐虞,功希禹稷,西蜀山河永固。 淳风已古。 笑五季六朝,中原割据。 称帝称王,天下遂多事。” “我蜀川人内战外行,外战拼命,其根子,恐怕也是历史源流养出的基因。” 池薛荔笑道:“这里果然是好地方,可笑我近在咫尺,今天才了解到这么多。” 周至说道:“这里还有一个习俗,插秧完毕,大家会来到这里,举行赛歌会。” “人们会往姑娘媳妇身上丢李子,据说谁挨得多,谁就生得多。” “有些当婆婆的心急啊,就专门在这一天,拉了媳妇到望丛祠来拣李子。” “可惜啊,那样的景象,如今见不到了。” 第六十章 意识流文学 池薛荔站在殿外阶梯之上,看着祠堂外周围一眼望不到头的稻田:“倒是无妨,我想望丛二帝,见到后人继承了他们的遗志,达到了今天的成就,也应该非常的满意和高兴。” “肘子,我觉得你应该将这些都写下来,发表到期刊上,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的历史和故事。” “我也是中文专业毕业的,但你今天讲的这些,我好多都不知道。” 周至暗笑,那是因为这门学问过于庞大,如今的大学教育还是偏于速成,以拉骨架,建经络为主。 这些丰满血肉,充盈肌理的东西,真不是四年一个本科就能完全掌握的。 而且现在没有搜索引擎,你只有通过恐怖的阅读量,在脑海中建立起索引体系,否则就算给你一个图书馆摆在那里,你连该去翻哪本书都不知道。 而且花费了这么大的精力去学习,去掌握,之后又能怎样 除了写文章,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所以,这就是一门几乎快要失去生命的学问。 除非等到国人开始重塑民族自信,急需弥补让民族骄傲的空白,等这个民族开始重新审视和思考自身独特性和优越性的时候,华夏悠远的文明,灿烂的文化,和其持久的生命力,才能成为大家寻根究因的对象。 而这门学问,要到那个时候,才可能焕发生机。 周至笑着摇头:“这就不用了,接下来的学习任务会很繁重,我的精力需要放在那头了。” 池薛荔急道:“我觉得很有必要!要不这样,你写完给我寄过来,放心的交给我,你就不用管了。” 周至想了想:“那我回去就写一篇游记,这个应该不算复杂,来,姐姐给我和杨和照一张合影。” 池薛荔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相机已经跑到周至脖子上挂着了,取下来说道:“等等啊,我把相机放到石头柱子上,我们三个一起来!” 望丛祠的夕阳下,以大殿为背景,三人留下了一张笑容灿烂的合照。 回去取车的路上,池薛荔问道:“肘子,你这古典文化和历史知识的底子,是怎么来的啊” 周至说道:“我四表舅是读私塾出来的,后来又考到国府南京教育学院,也算是内外兼修;还有我干爹也厉害。是他们给我打的基础。” 池薛荔在古文一道上,已经不把周至当高中生了:“刚刚听你引用‘望帝春心托杜鹃’,李商隐的诗歌是最难解的,我就没有读懂过,你能读懂吗” 周至说道:“其实李商隐的诗,难就难在《无题》系列,薛荔姐姐想问的,是这个” “对对对!”池薛荔点头如捣蒜:“‘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句子倒是极度的优美,可诗的主题到底是什么呢读不懂。” “那是因为薛荔姐姐进入了一个误区。” 几人在森森古柏间徜徉,周至开始跟池薛荔讲解自己对李商隐《无题》的理解:“中国最古远的诗歌,目前公认的有几首。” “其中《弹歌》是狩猎诗:‘断竹,续竹;飞土,逐宍。’” “《击壤》是农耕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此外还有一首,岳麓书社出版的《古典文学大观》里收录为第一首,是欢庆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不管是哪首,都能看出中国诗歌的系统结构,现实叙事风格强烈,在此基础上加以发挥,即诗经所说的‘风雅颂,赋比兴’。” “如果这样去套入李商隐的《无题》,就会发现一个问题,也就是池姐姐刚刚说的,主题不明确的问题。” “以《锦瑟》为例,首句又‘锦瑟无端五十弦’开始,追忆自己的‘华年’,圈定了诗作的内容范围。” “可接下来‘庄生’和‘望帝’两句,其实是只写了希望的破灭与寄托的虚无。说的是‘求不得’。” “‘沧海’和‘蓝田’二句,则包含了佛家的因果论,包括了瑕疵与遗憾。” “最后的‘追忆’和‘惘然’,则是回忆那懵懂之中,最可珍惜的东西的失去。” “通观整篇的诗作,李商隐大大并没有说他年轻时破灭与失去,遗憾与惋惜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们可以发挥自己的理解,可能是寿命,健康,亲情,爱情,事业,财富,家庭……” “但是这重要吗,不重要。因为诗人本来想要传递和表达的,就是一种主观的情绪。” “这种情绪和思绪的流动,我们真切地感受到了吗当然感受到了,否则它们也不可能成为名篇,流传千古。” “所以《无题》,它真的就是无题,它写的就是一种情绪和思绪的流转,我们需要感受的,就是诗人当时的那种忧伤,惋惜,遗憾所交融的,情绪和思绪的流转。” “这些情绪,在每一个人身上都会有,因此诗人相信他的诗,不需要理解,只需要感受与共鸣。” “这其实已经脱离了中国传统的‘诗言志’的精神内核,或者可以用‘诗言意’来概括。” “而且我认为,中国的古诗,其实是一种作者与读者共同创作的神奇过程,诗人留下的文字其实是故意跳脱的,不完整的,留白的。” “而这些跳脱,不完整,留白,是留给读者在阅读的时候,在脑海中自动补足的。” “这个过程造就了意境的体悟,这是一种非常美丽的表达、传递与接收过程。” “所以从这个意义来讲,李商隐的《无题》,当然是诗,还是非常高明的诗。” “他甚至不需要你懂,也就是说不需要你完全补上那些跳脱,不完整,留白,也同样完成了这个优美的过程,相比一般的诗作,它就更加的浪漫,奇幻,空灵。” 见池薛荔越听越懵,周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或者我换一种说法,也许池姐姐更容易理解一些。” “你说。” “西方文学里有一个流派,学术界一般认为它们是象征主义文学在小说领域的体现。” “由于其技巧独特、成就很高,因此通常将之当成一个独立的文学流派来看待。” “这个流派主张将人物主观感受到的‘真实’,客观地、自发地再现于纸面上。” “十九世纪末,法国作家埃杜阿杜雅尔丹发表了小说《被砍倒的月桂树》,该作因始终运用了‘内心独白’艺术手法,被后人视为该流派的先声。” “其后的法国作家马赛尔普鲁斯特,其代表作《追忆似水年华》,实践了作者‘主观真实论’的艺术观,成为了这个流派的范本。” “一九一九年,英国着名小说家维吉尼亚伍尔芙,创作了《墙上的斑点》。作品通过一个妇女看到墙上一个模糊不清的斑点而引起的无限联想过程,揭示人内心世界的丰富和易于变化。” “李商隐的《无题锦瑟》,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创作方式” 说到这里池薛荔终于明白过来了:“意识流文学!” “对!就是这个!”周至说道:“这个流派的技艺手法,包括了内心独白、内心分析、自有联想、时间和空间的蒙太奇,还有一个重点,就是诗化和音乐化。” “以上所有的这些手法,李商隐大大只用了短短五十六个字,便将之表达得淋漓尽致!” “因此无论从创作手法、创作思路还是创作主张来看,李商隐大大的《无题》,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早出现的‘意识流文学’!” “后世的这些作家,他们的作品当中,其实还掺杂着大量的现实主义素材。论‘纯粹’与‘优美’,如何可与这些诗歌相提并论!” 周至开始愤愤不平:“所以我就搞不明白了,研究外国文学的人那么多,他们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知道李商隐大大的《无题》吗” “研究中国古典诗歌的人那么多,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知道西方意识流文学吗” “可为什么没有人将之联系起来,为什么没有人意识到,李商隐大大的《无题》,才是最早最纯粹的意识流文学呢” “为什么没有人意识到,西方二十世纪才开始备受推崇的创作方式,是一位中国古代诗人,在一千多年以前就玩剩下,还是如今绝大多数中国人,都耳熟能详的东西呢!” “这就是文化自信的极度欠缺!崇洋媚外,认为外国的月亮都比中国的要圆!没有去深刻理解中国传统古典美学!” “所以意识流文学的创始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西方人;这种创作方法,也根本不是二十世纪方才出现。” “这个重要文学流派的创始人,大成就者,应该是我们中国公元八百一十三年诞生,八百五十八年逝世的伟大诗人,李商隐!” “这个流派的真正纯粹经典的代表作,就应该是他的《无题》!” “很多人为李商隐的才气所折服,为《无题》的优美所打动,但是大多数人,都忽略了那个被风雅颂赋比兴固化的诗歌时代,李商隐大大在创作上的这种勇于突破,苦求创新的先锋精神!” “用对意识流文学的态度去读李商隐的《无题》,池姐姐,到现在你还会觉得难以理解吗” 池薛荔激动得都哆嗦了。 这是一指头捅破窗户纸,看似最轻巧的功夫! 却也是最难的功夫! 因为好些人,连走到窗前都还没有做到! 一把抓住周至的胳膊:“肘子!你必须再写一篇文章!把这个好好写出来!” “啊姐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周至想了想,坚决地摇头:“不行,这个我不写。” “为什么!” 第六十一章 游记 “姐我问你啊,如果本科毕业的时候,我以这个课题作为我的毕业论文,从比较文学的专业出发,去证明我的这个论点……”周至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觉得导师该给我的论文打多少分” “这……这这……”池薛荔都结巴了,她自己也是相关专业出来的,她的毕业论文,无论思想高度、研究深度和视野开阔度,和这个课题相比,那可差得…… 为什么“李商隐是意识流文学创始人”这个命题,直到现在也无人提及 因为就连导师们,都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 见池薛荔明白了,周至才笑道:“所以这篇文章,得等到六年后写出来,才能实现它的最大价值。” 说完对两人严肃地说道:“今天提前告诉了你们,必须给我保密啊!” 杨和早就听得满眼圈圈了,心想你说这些,估计我出了这园子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池薛荔却想到一个问题,担心地问道:“肘子……那……那要是……有人提前……也想到这个了呢” “那我当然会替那个人高兴。”周至说得无比的轻松:“然后再换一个课题呗!” “……!” 一场游历,让池薛荔感觉非常的惬意,导游的存在果然重要,哪怕是一处荒园,两处遗冢,也能将之变成一次文化之旅。 为了答谢周至的付出,池薛荔带着周至跟杨和,到锦江宾馆请了一顿西餐。 回到招待所,杨和对上午那套题还在纠结,回忆出一道来攻关。 而周至则打开本子,开始构思池薛荔要求的命题作文,《望丛祠游记》。 其实这也是一篇随笔,不过是旅游和历史相结合的随笔。 历史随笔,文化随笔,最大的忌讳就是无病呻吟。 在这样是随笔里边,景物描写和历史科普需要巧妙地用作者的思绪和联想将之连接起来,除了文笔,不时抛出些“冷知识”,也是吸引读者的一些小技巧。 还有就是各种引用需要标明出处,有些抱持着怀疑态度的好学读者,他们是真的要“按图索骥”的。 其实这样的读者,是周至最喜欢的读者,前一世那本历史小说里,大家在评论区热烈讨论一个典故的真伪,这样的事情,周至非常欢迎。 有些读者的水平相当高,高到能考证出大苏一首诗歌的创作年代,周至有时还亲自下场,虚心请教。 其实这样的文章是周至最擅长的,写着写着,周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要是在高考作文里写历史论文,只要能贴合题目,是不是能拿到高分呢 三千字的内容,基本就是今天当导游讲的那些,都不用思考更多的素材,所以非常轻松。 等到写完,杨和那边,还在跟那道难题苦斗呢。 …… …… 第二天是周一,周至来到电视台,池薛荔将他带到了台长那里。 台长对周至说道:“周至同学,给你的‘报酬’,我们可算是完成了。” “谢谢伯伯,都说记者是‘无冕之王’。新闻工作者的能力真的很厉害,我们来找池姐姐和伯伯,真的找对人了。” 说完拉着杨和对台长鞠了个恭。 台长也打开自己的柜子:“昨天薛荔应该告诉你们了,四中高考状元李兵同学的全套学习资料,笔记心得,李兵父母同意送给你们。” “是的,也请台长替我们转达感谢,我们一定以李兵哥哥为榜样,好好学习!” “我这里也搞到了一些,其中有一套七中的数学密卷,不过这东西有点敏感,学校保护得有些严格。” “这套卷纸我就单独交给你,如果你要拿去给同学们用,记住,原题最好不要出现,改改数字,改改条件,明白吗” “明白,这是对伯伯在七中的从事秘密工作的同志的保护,将来还可以不断地得到情报。” “哈哈哈哈你这鬼头鬼脑的小家伙……差不多的意思,你明白就好。”台长笑着又拎出一个铁箱子:“当然了,你的点子,受益的是我们电视台,仅仅收集些资料交给你,那就叫出工不出力。” “为了表达我们对夹川中学同学们的关心,我们利用自身优势,委托峨影厂那边,将李兵同学的笔记,制作成了幻灯片。” “担心你们学校设备不够先进,可能没办法播放大尺寸胶片,我们台党委决定,赠送你们学校一台大尺寸幻灯胶片播放机!” “啊!”周至这些真是惊喜莫名:“谢谢台长伯伯!你真是太好了!” “这些东西加起来都挺沉的。”台长说道:“所以我们备了一辆车,把你们,幻灯机,还有安装调试人员,一起送到夹川。” “谢谢!谢谢伯伯!” “好了,那周至同学,杨和同学,再见!希望再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已经学业有成,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谢谢伯伯!我们会的,伯伯再见!” 台长在和周至他们交谈的时候,池薛荔就在一边看周至给她的游记。听到再见才抬起头来:“那台长我就带孩子们去楼下了,肘子你过来,这首诗是谁写的,怎么别的典故来历都能读到,唯独这首诗没有” 台长问道:“薛荔你手里的是什么啊” 池薛荔说道:“昨天本来是带肘子出去玩,结果成了他带我,导着我游了一回望丛祠。台长那地方真是不错,下次台里团建活动,我建议就在那里进行。” “先说你手上的东西,是篇文章” “嗯,回来的路上,我就建议肘子将我们游览时候他讲的那些内容,写一篇文章出来,没想到这孩子一晚上就完成了。” “是吗给我看看。” 三千字的东西也不需要看多久,文章最后,以作者在回程路上,脑海中不由自主冒出的一首诗作结。 才看到首句,台长就不禁拍案:“好大气!” 岷山雪解乱云驰,玉垒鹃声立蜀时。 许尺荆丛青望墓,近分萍水绿灵池。 开江辟陆劳心死,导野催耕泣血知。 残碣于今阡陌下,边人犹省旧王祠。 看完之后,台长笑道:“我同意薛荔的意见,别的典故引用都说了出处,这个结尾如此重要,怎么能不标明诗人呢” “池姐姐,台长伯伯,没法标明,因为这首诗,本来就是我写的啊。” “……!” “……!” 台长真的惊呆了,这首诗完全是盛唐诗风,将之丢进《全唐诗》里头,那是一点都不突兀。 自己跟薛荔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古人的作品,而面前这位十六岁的少年,竟然说是他自创的! 如今最多的“古诗”是“革命体”,说白了,就是领导们“改革开放齐声好,神州大地齐欢笑”那种,还在各种刊物上大模大样地登载。 池薛荔觉得自己已经对面前这娃无限高看了,也完全没有料到,周至还能做古诗,还能做到这样的水平! “周至,你不骗姐,这诗真是你写的” “姐,写得不好,你多指教。”周至老谦虚。 “……” 经过昨天的导游,池薛荔倒是开始相信周至的说法,毕竟诗本身就是这篇游记的完美凝练。 不过台长还是不相信:“来来来,肘子来给我解释一下你的创作思路。” 接下来周至就给台长讲这首诗,“岷山雪解”,“玉垒鹃声”,其实就是写作的套路,标明二帝立蜀的时间,地点,还暗藏杜宇这个人物。 还暗示了杜宇立国之后,即将到来的大洪水。 至于“望墓”,“灵池”,则是祠内的景物,望帝陵和丛帝的鳖灵池,不过描写墓上有了荆棘,池水进水量太少,这是在委婉地批评当地没有做好重要文物的保护工作。 下面一联就是写二帝开辟蜀川平原,推行农耕文明,生前死后的劳绩,不过“杜鹃啼血”的典故,被周至与“布谷催耕”联系了起来,赋予了其另一层更积极的含义。 最终一联就更好理解,如今虽然原来的碑碣已经残断再无踪影,但二帝的功绩,就在周围漫延到天边的稻田中间,再无需它物来装点。 遗惠千年,哪怕他们的陵墓祀园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尊隆,但依旧还有记得他们功绩的受益者,从远方前来省望凭吊。 周至的家乡夹川,是巴蜀的边界,因此周至称二帝“旧王”,而自称“边人”,倒是恰如其分。 一个“省”字,更是蜀人才用得,多了几分晚辈对亲长的孺慕之意。 解释到这里,台长已经明白,这首诗,只可能是周至自己写的。 不由得笑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怎么着,这文章又准备投哪儿” 池薛荔将稿子接过,翻了周至一个白眼:“大作家傲气得很,这篇文章还是我求着他才写的,剩下的,都不敢劳烦他了。” 周至赧笑道:“昨天还给池姐姐拍了不少照片,选几张出来和这文章一起登的话,我觉得效果会更好。” 池薛荔愣了:“什么时候” “就在池姐姐听讲解,看文物的时候,不然相机怎么跑到我脖子上来的” “你!” “好了薛荔别闹了。”台长乐呵呵地说道:“赶紧送周至和杨和去坐车,这还老远的路呢。” 第六十二章 大礼 等到池薛荔带着周至两人走了,台长想了一会儿,才拿起电话:“喂,陆书记啊……嗯是我,上次你跟我说过,想运作省文物保护单位那事儿……对就是望丛祠……” “不是,电视台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说这个真安排不了……嗯,嗯……我说老哥你先别急啊……” “……是这样,我想着就算台里做不了,但老哥既然都交代了,只从个人角度出发,我也必须尽心尽力啊!” “……我这里啊,找到了一篇好文章,叫《望丛祠游记》,一个新人作家写的,内容是相当的好……嗯,还有台里的台柱子小池……啊对就是薛荔……我也让她去望丛祠照了几张相,到时候将照片和文章一起投出去,看配发在哪儿……当然是级别越高越好了……” “等到影响力起来,你再拿着文章,去省里哭一哭,闹一闹,这事儿多半就成了……呵呵……哪敢担老哥一个谢字哦……你老哥交代的事情,我岂敢不尽心嗯……好,好……那先这样” 台里安排的车是一辆铃木小皮卡,估计也是录节目常用的拉设备器材的车辆。 和池薛荔告别后,车子上路,除了后车厢的一堆行李资料幻灯机,车里除了司机,还多了个小技术员。 司机和技术员都不知道这俩小子跟大主持人和台长啥关系,一路试探,但是周至都呵呵笑着顾左右而言他。 但是也不能说周至不地道,上车就先给俩人一人丢了一包小六姐那里搞到的中华香烟。 现在的中华可不是后世花钱就能买,司机和技术员就感觉这一趟已经值了。 一路上,周至还感慨如今的人心真淳朴,台长他老人家做事真地道。 这事儿换到后世,不大张旗鼓来个捐赠仪式,不找来各家同行给自己曝曝光,那不能完事儿。 …… …… 夹川中学,大年十二的晚上,校长赵尚中正在给教职员工开“收心会”。 前两天电视节目播出前,接到了书记华玉良的电话,夹川中学出了个学生才子,作品都刊载到省刊了,省电视台的采访组都到夹川了,你赵尚中居然还不知道,老赵,你这个校长,是不是当得太清闲了啊 赵尚中心里头憋气啊,将徐有志找来,这个娃,你们班的 徐有志脑袋摇得呼噜呼噜的,这娃我知道,小胡他们二班的,我倒是听过他代李大山的课,讲过两节《孔雀东南飞》,讲得不错。 这娃就是个文科的好苗子,要不校长你出面给家长和小胡做做工作,提前扒拉到我班上来 于是赵尚中又将胡雪梅找来,一问才知道这娃的成绩之前也不是如何突出,语文一枝独秀,辐射历史地理,剩下的就只能叫一般般,班里前十倒是能进,但前五就有点费力。 或者不能说费力,应该说是学习不上心。不过也快轮不到我操心了,因为孩子和家长都准备下学期就转到老徐班上去。 估计要不了多久,孩子妈妈就要活动到校长这里来了。 赵尚中呵呵冷笑,转班那也是升高二的事情,半学期也不是事儿,规矩破了就不好。 胡雪梅说校长可能还不知道这孩子管苏老叫四舅。 哪个苏老 苏秀城苏老,校长可是苏老的得意门生,听说当年其它同学都住校,就只有校长,是住在苏老家里的 呃这个…… 不管如何,书记的招呼打过来,学校的态度就要拿出来,眼看就要开学,必须将老师们抓来开开会,收收心,落实落实下学期的教学计划。 正在认真传达精神的时候,就见门卫老头跑了过来:“校长!省电视台的车来了!” “嗯怎么又来了”赵尚中一愣:“没有接到县委宣传部的通知啊” “随车的还有俩孩子,说是去省台找了池大主持和台长,给咱学校搞来一台大尺寸的幻灯机!” “我的天!”赵尚中不禁大喜:“多少次报告都没批下来的东西!先散会,赶紧叫工人!” “小胡这肯定是你那学生!还有老徐,走,看看去!” 来到校门口,赵尚中已经满面春风:“省台的领导同志们在哪里呢感谢感谢,万分的感谢啊……” 技术员摆手:“没领导,我就是来帮着调试幻灯机和培训的。” 司机也摆手:“我就一开车的。” “啊没来啊……”赵尚中不免失望。 “赵校长!赶快去实验楼。”周至说道:“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 “啊对对,机器肯定得安装在那里。”赵尚中说道:“那先去实验楼,周至同学,你能耐不一般啊!” 来到实验楼里,周至打开包裹和铁箱子:“校长,胡老师,刘老师,这次我和杨和去蜀都,拜托池姐姐和台长伯伯,给学校弄来了一些教学资料。” “什么” “这里是前年蜀川省高考状元,四中的李兵哥哥用过的教辅资料和试卷,还有三年各科的笔记,台长伯伯用他跟峨影厂的关系,给我们制作成了幻灯片。” “这里是蜀川七中,九中各科的教辅和试题卷。还有一份数学密卷我暂时不能交出来,得跟宁老师研讨之后,改头换面才行。” 宁开江是夹川中学四班的班主任,数学教研组组长,最厉害的数学老师。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是台长伯伯交代的,好像是涉及到保密,要是原样拿出来,可能有侵权还是什么的问题……” “那老徐……小胡……算了老李,老李!”赵尚中本来是要叫两人去喊宁开江过来,结果两人已经沉迷到资料里边去了,只好喊看守实验楼的老头。 老李才帮着搬完设备,正在那边津津有味地看稀奇呢:“校长啥事儿” “去将宁开江叫过来。” “校长!让老李多跑跑腿儿,各科的教研室主任,都要叫过来!这些东西,太重要了!”徐有志已经激动坏了:“宝贝啊!这些全是宝贝啊!” 胡雪梅也很激动,激动之余又充满了忐忑:“蜀川的教学水平已经这么高了啊……还有学生的水平……那我们夹川中学……” “胡老师,这些都是名校,李兵哥哥是名校状元,估计也不是人人都能这样。” “周至!你太厉害了!这些都能搞到!”胡雪梅现在看这娃怎么看怎么高兴:“还有杨和!对了还没问,电视台为什么这么上心帮忙” “肘子给池姐姐的节目出了个主意,池姐姐和台长伯伯都认为很好,肘子就趁机提出要报酬,池姐姐和台长伯伯都答应了。” “什么主意这么精贵”赵尚中有些吃惊。 周至这才将这趟蜀都之行给赵尚中讲了一遍:“不是我的主意好,是我拉了杨和当人样子,池姐姐和台长伯伯被同学们刻苦好学的精神打动,这才答应的帮忙。” “这个忙可帮得太大了!”赵尚中自己也是从语文老师走上管理岗位的,一边听周至讲故事,一边也在翻阅四中的语文试卷:“厉害……这就是我们和名校的差距……” 没过多久,各科的教研主任和大拿都到了,赵尚中大手一挥:“领东西,先看看,体会体会差距,然后都想想,我们夹川中学,该怎么办!” 那边幻灯机已经安完了,老李也跟着学了些基本操作:“校长!省台的同志说要回去!” “那怎么行!”赵尚中赶紧起来:“我都交代食堂整一桌了,来到夹川不喝顿老酒,怎么都说不过去!周至同学,杨和同学,你们也来。” 周至有时候也跟着杨和吃学校的饭,现在坐在大圆桌边,才知道原来学校食堂大师傅好有能耐。 特么原来你们也不是弄不出来好菜来啊! 赵校长也完全展现出在学生面前截然不同的另一面,端起酒杯:“实在是感谢省台,感谢两位小同志,你们给我们带来的东西,太重要了!” “多的不说,都在酒里,不过一会儿还要带着各组组长连夜开教研会,突击研究你们带来的资料,陪不好你们,现在我老赵就自罚五杯赔罪!” 接着就咣咣咣咣咣,一口气连干五杯:“剩下的,办公室小刘,你给我陪好!” 在省台司机和技术员的目瞪口呆中,小刘老师笑呵呵地拿过酒瓶:“既然校长都下任务了,陪不好省台的同志,那就是我的失职……” 酒的规格相当高,五粮液,不过周至也不敢跟亲校长提出品尝的要求。 眼不见心不烦,抖这一路只有零食垫底,早就饿了,开始埋头猛造。 席间赵尚中才开始慢慢问起此行的情况。 五粮液开路,司机和技术员也不说要连夜赶回去的话了,跟小刘老师渐渐喝开。 赵尚中也是循循善诱之辈,从自己当年在四表舅家寄宿开局,很快就营造起和蔼可亲知心大叔的形象,知道周至这小鬼嘴里可能拿不出实话,多是从杨和那里套,很快将情况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难得你们的一片苦心,来给学校上这么一份大礼啊……”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赵尚中也不禁感慨。 第六十三章 逛街 “我得替学校谢谢你们,你们带回来的这些资料,肯定能够让学校的教学水平,整体上一个台阶。” “不过今后的教学进度肯定要做出重大调整,还有那些资料如何变成每个同学都能拿到,印刷厂那边怕是来不及……” “校长,这个不怕,回来的路上,我都想好办法了。” “什么办法” “发动家长啊!比如我爸,肯定能够承担部分刻蜡纸的任务!”周至说道:“学校只需要管开学就要用的那些,其余的,可以分给同学们的家长,大家一起干!” “哈哈哈好主意!你爸和你那手字我是知道的!语文部分你们跑不了!”赵尚中已经开始顺着这思路琢磨了:“数理化还得是学习好点的同学们的家长,得监督着别让家长刻错了……” “不过校长,我也有几个要求。”周至赶紧说道。 “嗯”赵尚中愣了一下:“周至同学,你们对学校做出这么大的贡献,提点要求,完全可以理解。” “只要是学校能够做到的,你尽管提。等到开学,我还要让你们在全校大会上登台,在所有同学面前表扬你们!” 杨和顿时眉飞色舞,这娃一辈子就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周至说道:“这第一件,就是我们给学校搞来资料的事情,请校长和老师们,千万千万替我们保密,千万千万不能让同学们知道。” “为什么”赵尚中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杨和那边,更是委屈得都要瘪嘴了。 “校长,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啊!”周至急切地道:“要让同学们知道那些资料是我们弄来的,我们俩会是什么下场” “到时候凳子上给我们加钉子,书包里给我们放虫子,笔给我们撅了,课本给我们涂了,下课了没人搭理,回家路上堵着揍……”周至一脸苦瓜相:“这些还都是轻的,校长,挫骨扬灰灰飞烟灭灭口抛尸尸浮大江江山父老难容我啊……” “哪里来整来的这堆俏皮话!”赵尚中一声怒喝打断,接着却哭笑不得:“不过……就算没你说得这么夸张,你考虑的这种情况……嗯,行我答应你,替你们保密!” 周至这才松了口气:“第二件就是我下学期想转到一班去,提前熟悉文科班的环境,我已经做通我爸我妈的工作了,还有胡老师也同意了,徐老师我还没去找他,不过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不过我妈这个人,有点大事当小事,小事当大事的风范,到时候可能要出动四表舅什么的……我得提前给赵校长道个歉。” 赵尚中忍俊不禁:“我差不多知道你爸妈是怎么把你培养出来的了,宽松的家庭氛围,平等的家庭成员地位,起码我知道,敢这样评价自己老妈的同学,没几个。” “当老师的,只会关心这样的选择,是否对学生的前途和未来有利,是否对学生的成长和进步有利,所以这事儿没关系,也不用道歉。” “那我就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转班之后,我想跟着上晚自习。” “你家在城里,是走读生,为什么要在学校上晚自习” “因为我更喜欢晚自习的学习氛围,看着同学们相互切磋,你追我赶,我也会更有动力。” “虽然家里的条件比学校好得多,但是缺乏这种随时能够鞭策我的动力。” “《诗经》里说的,君子要得进益,须‘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在家里一个人做作业,预习复习,还怎么切磋,怎么琢磨啊” “这个……” “我知道,参加晚自习的同学,很多学习成绩都不如我。但是他们一样是我的榜样,我要效法的,是他们刻苦学习的精神。” “我也想给他们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大家共同进步。” “还有就是那套密卷的加工,我上晚自习,也方便宁老师随时找我。” “不错。”虽然最后一条才是打动赵尚中的关键,不过他嘴上却没有这么说:“知道自己的不足在哪里,还要主动地去克服它,在克服它的时候还要想出行之有效的办法!”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思考不仅仅限于所学习的内容,还要进一步思考如何高效学习的方法,这一点很好。周至同学,你这个要求,我同意了!” …… …… 小刘老师的杀伤力相当厉害,很快就丢翻了省台的司机和技术员,送去了县文教局招待所。 赵尚中信心满满,组织各组长连夜突击,研究状元笔记和各名校的试卷。 原版的笔记被周至带了回去,七中密卷交给了宁开江,不过只有开头的那部分,后面的东西周至要留着,说是台长伯伯特意叮嘱过的,到时候一起研究如何盖头换面,通过之后,才有下一批。 这其实就是逼得宁开江不得不给自己开小灶,毕竟周至现在差的,也就只有这一科。 等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了,爸妈已经在准备睡觉,见到两人回来,赶紧打听情况。 周至都没敢说自己这回出去干了些多大的事情,不然扯起来就没个完,这些留着明天饭桌上说就好,只简单汇报了一下行程,三嬢家里的情况,都看了什么景点,还唱了卡拉ok之类。 第二天早上起来,杨和要回家,让父母兄嫂知道他回来了好放心,顺便显摆自己得到的皮鞋。 周至要去安乐山小学,这一次是给卫宜小姐姐送收音机。 卫宜压根都没指望着这事儿真能成,现在见到东西比周至自己那个效果还要好,真是惊喜莫名。 周至倒是没跟小姐姐客气,收下了七十块钱,说道:“估计都是用的厂里的设备,连天线都是用的铅笔粗的铝管,这是军品的质量。” “谢谢你了肘子。” “不用,明天请客,要是姐姐有空的话也请过来,反正都是同学,和尚和乔老爷也在。” “那好。” 回到家里周至开始给死党们一个个打电话通知,这顿饭从年头欠到年尾,再不还要给骂死。 死党们等不到周至,前几天邀约着去了周至推荐的白沙镇,看了土匪山寨跟蛤蟆石。 不过周至也不羡慕,你们那算啥,我还看了赵仲刚呢。 打完电话,将轮椅支架取了出来,安装到轮椅上,周至对外婆说道:“外婆,我们出去买菜去” 外婆已经见着周至在楼梯口那里鼓捣半天了,听周至这么说,不免提心吊胆:“卖不掉了。” 周至莫名其妙:“啥意思” “外婆老了,推出去也卖不掉了。” “哈哈哈哈……”周至笑惨了:“外婆不要怕啊,这是安然哥哥给你改造过的架子,有了它,上下楼就方便了,来试试,我保证摔不着你老人家!” 扶着外婆在轮椅上坐好,将菜篮子挂在轮椅上:“出发!” 来到楼梯口将架子打开,给外婆系上新加的安全带:“外婆,现在我会放你躺下来,你不要怕啊……” 将轮椅放下一个角度,履带接触到楼梯,周至捏着架子上的刹车控制器往下走,相当平稳。 “乖孙你可别松手啊!” “外婆你放心,安然表哥的设计,松手了会自动停下来,你看——” “哎呀——” “别怕别怕,你看,这车得捏着把子才能走,松手它反而就停下了。转弯了啊……” 走过一趟之后,外婆安全到达楼下,也高兴了起来:“安然可真厉害!这得花不少钱” “花不了钱,还能顺带着挣钱,这样的东西,大大小小安然表哥可是整了十几样呢!”周至收起支架:“外婆坐稳了,我们上街喽……” “乖孙先去看看针线!” “好!看针线!” 针线摊子也很有特色,各种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线团,挂在边上的架子上,摊子上是一个个盒子,里边是各种纽扣。 此外还有顶针、锥子、小刀、剪刀、竹尺、软尺、画线粉块、带子、暗扣、拉链、皮筋、发夹、篦子、梳子…… 如今好些家庭主妇还要自己手工做衣服,摊子的生意挺不错。 后面几样却是因为来这里的大多是女性客户准备的,老板也算是善于经营。 琳琅满目的女红工具让外婆挑花了眼,对周至笑道:“乖孙,上街就是好,你妈买的好多都不合适。” “换!”周至豪横得很:“只要不称手的,今天我们全换了!我请!” 外婆兴致勃勃地开始挑拣,周至也在旁边出主意,不过大多数都比较馊,最后连摊位老板都看不下去了:“小朋友你都不懂就别指挥了,老人家要啥清楚得很,太婆,你高寿了” “八十五了!”外婆和陌生人聊天很高兴:“我年轻的时候,也开摊子的!你这里有没有梅花顶针啊” “哎哟那可是老物件儿,我这儿没有,你啊,得去古玩摊子找找!” “啥是梅花顶针啊外婆” “那是以前的东西了。”老板帮着解释:“你看现在的顶针,上面都是小坑,用也好用,就是不好看。” “以前的物件不一样,做得精细,顶针是光滑的,上面有一枝小梅花。梅花的花瓣大大小小,都是带凹陷的,用些花瓣顶着针尾往鞋底里进。” “还有荷花的,莲蓬的洞洞就是用来顶针尾巴的地方。老人家,我说得对不对啊” 第六十四章 请客 “对对对,就是那个,你可以进些来卖啊。” “哎哟老人家,我这就是小本经营,可进不起。”老板说道:“再说那玩意现在也没有生产的了。” 买了一堆的针头线脑,周至开始推着外婆去临江的老街。 新街那个市场热闹,不过轮椅进不去,老街沿街也有菜卖的,还新鲜,都是城郊农民自己挑来卖的。 外婆也喜欢老街的氛围,挑菜的眼睛也毒,比周至以前买的好得多。 江边卖的水产也多,夹川人现在还不如何爱吃河虾,就连水米子船钉子牛尾子花泥鳅……这些后世贵的一逼的水产,现在一点也不贵,夹川如今还统一称其为“小杂鱼”。 周至现在成了小土豪,见到这些岂能放过:“明天干脆整个河鲜宴算了……” “油怕是不够哟。” “没关系,二化油做鱼更香!那就再买块板油!” 将买到的菜和鱼挂在轮椅上,周至笑道:“外婆,有了这个车车,买菜都方便了!” 外婆今天也很高兴,真要算起来,外婆在糖酒公司小宿舍楼里,已经关了十年了。 这十年里边,能够像今天这样逛街的回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回到家里,扶着外婆下了轮椅,周至还在那边收椅子,外婆就扶着墙,拿小脚窜着窜着往自己房间里踱。 “哎哟外婆你别摔着!”周至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干什么这么着急啊……” 外婆急不可耐:“解手!刚刚楼下就急得不行了!” “……” 第二天一早,杨和先到,这娃回去就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借口马上要开学,坐早上第一班船就过来了。 冯雪珊和周至住得近,也早早就来了:“肘子,菜买好了吗哟还有比我早来的啊!” 冯雪珊和杨和没见过,周至跟两人介绍:“这是我高中同学,杨和,假期里基本就住在我家里。和尚,这是我初中的同学,冯雪珊。这么早来是帮着做饭的。” “呸!”冯雪珊从来不跟周至客气,不过脚已经开始朝厨房里迈了:“我看看都买了啥……哎呀怎么全是鱼” “今天办河鲜宴,怎么样”周至很得意。 “你就是个傻子。”冯雪珊一语定性:“全是占火头的菜,不行不行该动手了!围裙,袖套!” 这么一说周至才反应过来:“哎哟对哟!幸好昨晚我已经把油熬了!” “虾跟小鱼你昨晚没焙” “啊没……” “那就面裹小鱼油炸!虾一会儿白灼!” “可是有油渣了,还用炸鱼” “油渣最后炒莲花白!” “有道理!” 接下来周至跟杨和就被冯雪珊支使得团团转,泡姜泡辣椒先捞出来切碎成一大碗,蒜瓣跑不了几十个,白菜只准撕叶子,叶脉切碎腌上一会儿做小泡菜,她那里开始和面裹小鱼下油锅,顺便还把鲤鱼切块炸了,一会儿做红烧,水米子也炸了,一会儿和油渣碎做干烧…… 鲶鱼做蒜烧鱼块,黄辣丁做酸菜鱼汤。 这就已经五个大菜一个泡菜一个炒菜了,再来个蒸蛋,香肠腊肉都是现成煮好的,切成拼盘一起热一下,就又多了俩。 两口锅同时操作的话……咦周至发现,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嘛。 杨和对周至的艳运佩服得五体投地,冯雪珊人又漂亮又勤快还是厨艺高手,还这么一大早就来帮忙。 这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不能要求更高了,要是能够给家里牵一个这样的儿媳妇回去,那在白米乡都敢横着走! 周至在一边帮着备料。 烧鱼需要的备料不少,干烧用的芽菜碎、油渣碎,豆瓣红烧用的大葱节子、芹菜、碎豆瓣,酸菜鱼用的酸菜,豆芽…… 没多久死党们也到了,还是一起到的,熊娇跟何咏梅开始跟冯雪珊叽叽喳喳又跳又闹。 说是帮忙,其实啥都没做。 方文玉、闫霄、何咏梅都认识杨和,杨和这下也就放松了。 刚刚冯雪珊这家里半个女主人的气场,给他的压力贼大了。 快要到中午卫非和卫宜才到来,同行的还有乔老爷。 “你们在哪里遇到的”周至问道。 “新公路口。”卫宜说道。 “新公路口”乔老爷住在学校边上文教局宿舍,一个下坡就到百花亭,这也不顺路啊…… “我今天去新华书店了。”乔老爷一本正经地回答:“快开学了,去看看有没有新的资料。” “肘子,过来开火了!”冯雪珊那边已经吊好了酸菜汤,就差下鱼了。 “那你们聊,姐姐你随意啊,不用跟他们客气。”周至打完招呼,赶紧溜厨房去了。 两个人同时操作,先要做的是鱼汤,汤多冷得慢,周至那边做豆瓣红烧鲤鱼块,也是因为汁多。 炒料的时候先把大蒜都丢进去炸好,然后捞一大半出来一会儿给冯雪珊用。 酸菜鱼汤烧完,冯雪珊开始做大蒜烧鲶鱼,做到一半周至这边红烧鱼块可以起锅了,又开始做干烧水米子。 等到大蒜烧鲶鱼出锅了,两人换锅,冯雪珊负责干烧鱼的最后调味,周至那边开始油渣炒白菜。 白菜炒完,锅子里加水蒸蛋蒸拼盘,蒸到一半香肠腊肉先上桌,冯雪珊那边干烧出锅后加暖水瓶里的开水下锅白灼河虾,最后和蒸蛋一起同时抵达餐桌。 双剑合璧,所向披靡。 那边已经开始吃上了,闫霄见到两人端着最后两个菜进来:“熊猫,贤惠这块就被比下去了啊……” 熊娇给了闫霄一筷子头:“干嘛拿我比!你家咏梅不也一样!” “哦……”闫霄脸皮厚得很:“我跟咏梅是一家,那你呢” “闫霄你别闹啊!”周至从电视柜底下摸了一个酒底子出来,却是年饭那天喝剩下的老窖特曲:“今天我们喝这个。” “好酒啊!”卫非首先说道。 老爸平时在家也不喝酒,都是客人来了才喝,知道今天中午周至要请客,他们就干脆不回来,把空间留给周至和同学们。 这也是大家都喜欢来周至家里玩的原因。 夹川天气暑热,夏天里很多人家都是喝凉稀饭,后来啤酒流行起来后,好些就直接喝啤酒,连做饭都省了。 加上夹川地处红水河入江口,红水河有个别名,叫“美酒河”。 所以夹川的小孩子们很早就开始接触酒类,高中生几乎就没有没喝过酒的。 包括女孩子。 当然也不可能敞开了往醉里喝,都是浅尝。 把酒给大家都倒上,周至将酒杯端了起来:“熊猫,酒杯端起来,今天先从你这儿开始。” “干吗”熊猫将酒杯端了起来,睁大眼睛:“为什么要从我这里开始” “以前喜欢乱开玩笑,但现在我们都大了,那样的玩笑,就不能再开了。”周至问所有人:“大家说是” 所有人都笑着点头。 “你还知道啊”熊娇嗔道。 “虽然有万般无奈和不舍……”周至装成女友提出分手后,男人虽然失落,却仍旧要强撑风度的样子:“熊猫,前路各自珍重,祝你找到幸福!” 一桌子人除了乔老爷、卫宜、杨和一脸懵逼,剩下的全都笑翻了。 就熊娇端着杯子哭笑不得。 你要不和这该死的家伙碰杯,就好像暗示他以后还可以继续开那个玩笑; 可碰这个杯,就相当于配合他演完这出“分手戏”。 最终还是咬牙跟周至碰了杯:“死肘子!你太可恶了!” 卫非在一边跟卫宜他们解释完后,卫宜都笑得不行了:“肘子!你也太缺德了!” 两人都放下杯子,周至才招呼大家:“吃菜吃菜,哦都已经吃一半了啊……雪珊,今天辛苦了,你赶紧吃点。” 何咏梅道:“就是,我提议,大家先敬雪珊一个。” “喂!今天一半的菜是我做的呢!” “你等会儿!” “那我跟你们一边,来,大家敬雪珊一个!下次继续!” 把气氛搞起来后,周至舀了一份蒸蛋送去给外婆。 外婆没法上这样的桌,这帮子的闹腾劲儿她可受不了,宁愿在里边单吃。 “乖孙你别管我,乖女都给我舀来让我先吃,这都快吃完了。” “这也是雪珊弄的,勾的臊子芡汁,跟家里寻常点醋的不一样,你尝尝。” “雪珊真是能耐的,一会儿功夫就弄那么大一桌,人又体心,这要放早年间啊,媒人得把家门都给挤破!” “那也是人冯家的门,外婆你就放宽心,我们老周家的门,没事儿!” 外婆就很失望,气鼓鼓地道:“去招呼你同学!” 等到周至出来重新坐下,大家才聊起这个假期的事情来。 这个假期周至忙得一塌糊涂,错过了好些事情,比如大家一起游览白沙镇。 不过白沙镇是周至推荐给大家的,糖酒公司在全县各个乡镇都有营业点,每年盘库存的时候,当时还是糖酒公司会计的老妈都要下乡,周至也跟着到处跑过。 现在的白沙镇还是一个标准的长江边的小场镇,石板街木板墙,最好的地方是区上的粮库,当年土匪反攻乡场的时候,工作队就是退到那里利用砖石房子防守,坚持到大部队的到来,至今粮库的墙上都还留有那个时候激战的枪眼。 “土匪窝子你们去看过了” “那地方真是绝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白寨山上有个石门寨,能够俯视长江,里面还有泉眼和田地,可以自给自足。”说起这个来,方文玉就滔滔不绝。 第六十五章 石盘角 “那里本来就是南宋时期抗击金军的江哨之一。”周至说道:“不过我夹川最大的江防城池体系,那还得数神臂城。” “对了,白沙乡场上的老茶馆也有特色,可以看江景,还有说书匠和折子戏,以前枣陵桥茶馆也有这些个,不过现在看不到了。” “去了,没一会儿就给旱烟给熏出来了。”闫霄没好气地说道:“好家伙那屋子上空,就跟西游记的天宫一样。就你才喜欢那样的地方。” “不过蛤蟆石挺好玩的,真像!”何咏梅说道:“可惜肘子你没跟我们一起去,不然还可以听你讲故事。” 冯雪珊问道:“说说仲刚,他怎么样” “那可就厉害了!”周至就好一通吹,什么红烧肉管饱。。没事儿练器械出入。。都是二百五十万的大奔驰代步。。手底十来个部下见面就先打立正后喊报告。。现在一身的腱子滚刀肉。。服装城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厚着脸皮往上贴人家都不带正眼瞧还叫人滚…… 闫霄就跟听玄幻故事一样:“我去刚们现在都这么牛了啊!” 挨了何咏梅狠狠一白眼:“吃饭的时候叫莽娃!” 不过说起吃饭的时候遇到火警,一眨眼功夫所有人就消失了的时候,杨和举起手:“这个我作证。” 卫非都羡慕坏了:“下次轮到我陪肘子出去,和尚,听说你都坐过火车了” 杨和说道:“是,从蜀都坐到旌城。” “火车有什么好玩的。”卫宜想起火车就忍不住打寒噤:“今年托肘子的福,再不去朱阳溪坐闷罐车了,过几天坐船去渝州。” 夹川是能够坐大轮船直接到渝州的,不过票价贵。卫宜去学校,一般都是坐短途的小火轮去朱阳溪,然后在那里坐闷罐火车去渝州,这是最省钱的方法。 但是闷罐火车本来是货运列车,类似集装箱,里边没有座位,只能坐自己的行李上,厕所就在车厢尾巴上拉一布帘子,下面开个洞,女孩子坐那个,实在是非常不方便。 周至说道:“的确,闷罐车太恼火,不过蜀都到旌城的火车倒是不错,还能有座。” “肘子你们这次出去都玩了那些地方啊” “这次就是去送东西的,其实没玩什么地方,就旌城孔庙,郫都望丛祠。” “还有旌城的东湖公园,汽修厂,蜀州的电视台,消防队。”杨和补充道,在他心目中这些地方也算是好玩的地方。 “那也不少了。”在乔老爷的心里,或者说桌上有一个算一个,杨和补充的这些地方的确也算。 “姐姐什么时候出发” “我明天。”卫宜说道:“我不在的时候,肘子拜托你看好卫非,这次回来,感觉你都变大人了,我弟弟还跟没懂事一样。” 说完看向吴乔木:“乔老爷也不错,你们都像大人。” “姐姐你给我留个通信地址。”乔老爷一本正经:“这次考试英语作文考差了,我以后就跟你请教了。” 卫宜点头:“这法子其实不错,不过我有个要求,那就是你得用英文写。” “肘子你也是。” 周至和乔老爷点头如捣蒜:“好。明天我们送姐姐。” “雪珊你呢”周至又问冯雪珊。 “我后天十五再走。”冯雪珊说道:“可我不想去啊……我都没玩够呢!” 说起这个又瞪周至:“都怪你!刚开始养伤,后来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肘子是去办正事儿……”杨和还想给周至打个圆场,结果被周至一瞪眼。 杨和这才想到周至说过秘密暴露后的凄惨下场,吓得赶紧闭嘴了。 “是啊,我这次出去可是办正事儿,一来给姨伯送钓鱼竿,二来让表哥发明一个轮椅支架,好方便外婆上下楼。” “那明天怎么玩明天还有一天。”冯雪珊不愿意放过机会。 “明天给姐姐送行,然后……我请大家看电影谁知道明天有什么电影” “有部科幻电影,可带劲了!可感人了!《大气层消失》。”方文玉说道。 “那你是已经看过了” “我就不能再看一遍!” 这部电影其实是九零年的,不过如今电影都是靠胶片拷贝,先要满足大城市,然后一级级往下传递,在夹川,九一年初看九零年拍的电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周至说道,现在的科幻片是啥样他是一点没有印象,决定好好体验一下。 吃过饭,家里挤着就再没意思,一群人便出去游玩。 从百花亭下的煤炭码头拐向江滩,沿着江滩向下游走,不一会儿就来到红水河口。 古人选择夹川作为聚居地,就是因为这里有个得天独厚的地方——石盘角。 红水河与长江交汇之处,有一个巨大的砂石岩滩,正是这个岩滩,保护了这处两江交汇地上方的土地,具备一个天然防洪埽的功能。 因为现在是枯水季节,石盘角露出了上百亩,石头地面走起来很舒服,还有不少的沟壑和浅潭,在没有公园的现在,这里其实就成了一个代替公园,供人游玩的地方。 冬日里长江和红水河都很清澈,前方红水河对岸是老年间的盐仓码头,现在的汽水厂下面,还有当年冯玉祥募捐抗日,感于夹川父老的踊跃,留下的四个大字——“还我河山”。 这里是江口水面最开阔的地方,滔滔江水不懈奔流,对岸是白米乡,葱郁的林木中,矗立着一座白塔。 白塔如今还没有经过修缮,古色古香,周至看到塔尖的边上斜伸的一棵榕树:“那棵黄桷树还在呢” 方文玉觉得莫名其妙:“一直都在啊。” “你们知道吗那塔是可以上去的。” 现在的夹川小孩很少过河,周至这么一说,大家都来了兴趣:“真的” 杨和说道:“去年我们就去过了,下头黑咕隆咚的,在里面摸过塔基才能见光,边上的栏杆早就没了,越朝上走,塔外头那圈边缘就越窄,到最顶上只有两只脚那么宽,离地面好高,那一回吓死我了。” “那必须去啊!”听杨和说得这么刺激,闫霄顿时来了兴趣。 “那得等机会。”周至掉头:“不如先到这上面去玩玩” 众人身后有一块巨石,差不多有三层楼高,巨石以前应该是一块,后来不知道为何裂成了两块,中间有一道石缝。 卫宜小姐姐看得直摇头:“你们上去,我们女生就不上了。” “可以上的。”周至说道:“我们男生先上,每人占一段,把你们一段段送上去。” 冯雪珊跃跃欲试:“对的,我也想上去。” 乔老爷一个蹿身跳到缝隙中,用背部和左腿将自己固定在石缝中间:“到时候你们就像这样上来,我先去顶上等你们!” 接着男生一个一个上去,熟门熟路占好地方,杨和在下面保护。 卫非从来没有这么玩过,被冯雪珊一推:“你先打个样!” 卫非个头小,在周至、闫霄、方文玉、吴乔木的帮助下,一段一段给拉了上去,感觉自己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成就:“这上面看得远!快上来!” 冯雪珊最大方:“该我了!”主动拉上了周至的手。 男女拉手在现在这年头就是暧昧到顶了,除了冯雪珊无所谓,其余几个女生到达石头顶上的时候,脸都红红的。 接下来几个猴子你争我抢地也爬了上去,最后杨和才从缝里冒出头来:“这也站不下了啊……” 石头顶上面积不大,现在站了九个人,周至几个让女生站中间,自己站到了危险的边缘。 王宜看着江面:“好漂亮啊……”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周至笑道:“景色不一样了” 石盘角的两侧分别有红水河码头和煤炭码头,停着不少大船,江面上也不时有大小客货船只,在安全的那部分河道上往来。 而航标灯标示出危险的那一半,还有不少乌蓬的渔船,在马街镇下头布网打鱼,视线最远的地方,隐隐约约能够见到一座小小的镇子,那里是蛮州与渝州的边界小镇——榕山镇。 “我们这里看出去了多远”熊娇小心翼翼地拉着方文玉军装的后边问。 方文玉抬起手臂测量小镇子,左右眼轮着单眼观瞄:“十多里是有的。” “文玉你好厉害。”熊娇温柔地说道。 周至也被卫宜小姐姐拉着衣服,同时小姐姐也拉着卫非的衣服。 不过拉周至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感,拉卫非,是为了给卫非安全感。 见熊娇两人开始撒狗粮,周至坚决拒绝:“熊猫你看方大帅在那里装,‘一百里盐船到夹川,十五里马帮到榕山’。” “那个时候,盐船从蛮州放下来,经过一百里就能够抵达红水河对面的盐仓,盐在那里运上马背,再由马帮牵到榕山,之后就改走古道,一条道走娄山关,一条道走福宝镇翻过红圈子,便进入黔州地界了。” “那盐船为什么不直接放到榕山去啊”何咏梅有些不解:“可以在那里直接上岸交给马帮啊。” “嗯,这么干的也有,不过被官府抓到,那就吃不完的牢饭了。” “为什么呀”卫宜问道。 “因为那叫贩卖私盐,程咬金,张士诚起家的路数。”周至笑道:“古代盐铁专营,盐不经仓,仓大使整治不力,那是要掉脑袋的!” 第六十六章 张辛夷 “这也太霸道了!”冯雪珊表示不平:“还是现在好。” “现在也一样啊,云南烟想进蜀川,路界上一样设卡子,抓走私。” “你们聊完了没有啊”脚下突然传来杨和弱弱的声音:“你们没觉得一群人挤在石头上,其实挺傻的吗” 众人都笑了起来,开始沿着石头缝朝底下下。 来到石头底下,冯雪珊笑道:“真好玩,暑假我们再来好不好” “暑假石盘角都没了,水边上倒是搬罾打虾扒的好地方。”周至翻着白眼:“你想啥呢” 虾扒是一种锥形的小网具,涨水天在江边捞小鱼小虾用的。 大家都笑,冯雪珊被周至怼怒了,给了周至一拳:“先打死你这个虾扒!” 第二天一早,周至和杨和先赶去码头,等着送卫宜小姐姐登船。 不一会儿乔老爷也来了,说是送笔友。 反倒是要出发的人最后才到,卫爸卫妈带着姐弟俩,背着一个被子包裹,一个行李袋,来到码头。 现在的人分别也没有什么伤感一说,至少大家都不表现出来,热热闹闹地送卫宜小姐姐上了船,乔老爷还亲自扛着包裹,帮卫宜塞到座位底下,磨蹭到船拉汽笛了才跳回到趸船上。 客轮慢慢悠悠离开趸船,卫宜在座位上站起来,朝着这边招手。 周至他们也对着船招手,接着就听到了不想听见的叮嘱:“好——好——学——习——” 从趸船下来重新走回码头上,卫非也不跟着爸妈回去了,和周至他们一道。 这就是四个,四个人又在又在电影院附近转悠了几圈,逐渐变成了五个,七个,九个。 为什么没有六个和八个,因为五个之后,都是两个两个一起到的。 见小伙伴们都到齐了,周至说道:“第一场电影十点才开始,我请大家吃鸡汤面。” 说起来要多丢脸有多丢脸,前世初中三年,死党们的吃喝玩乐,基本都是几个女生买的单,后来到了高中假期,两个在外寄宿的女生更加“阔绰”,又基本变成熊娇和冯雪珊买单。 周至自己从家里伙食费中刮出来的那一点,自己买书都不够用;方文玉家就没有零花钱这个说法;闫霄好一点,不过都拿去讨好何咏梅了。 这一世已经豪横了起来,周至决定回报一下。 面馆还是国营的,在北门口老水门洞底下,那里只卖三样东西——墨鱼炖鸡面,金钩抄手,葱油大肉包。 大家走进店里,周至喊道:“服务员!每人一两面,一两抄手,一个包子,下包子的汤不能少。” 这就是每人两块钱的消费,一行九个孩子,一共十八元,服务员都不敢相信夹川有这么豪横的小破孩:“先给钱。” 周至给了二十块出去,收回两块:“这点点等会儿买瓜子。” 大家坐了两桌,周至抽出一把筷子,找长短一致的给同桌的杨和、乔老爷、卫非分发,嘴里说道:“义兄,刚刚我还以为咱俩要成笔友了呢。” “什么意思”乔老爷不懂。 “我以为你要跟着姐姐去渝州,那不就只有做笔友了吗” “贤弟别闹,我看卫非不帮忙才上手的。” 周至就拿一双筷子先在卫非头上敲了一下,然后才递给他:“不怪乔老爷说你,那可是你亲姐!” “我姐比我力气大!我都打不过她!” “是不是打得过你还敢还手你这样会让你姐急切地寻找男朋友,到时候所托非人怎么办” “不会” 咦怎么有重音周至一愣,才发现乔老爷也加入了合奏。 “要是家里没有可留恋的地方,怪得着你姐”周至恨铁不成钢:“摊着你这么个弟弟,这不是逼着把你姐往外赶吗” 卫非其实很爱他的姐姐,一听这话就有些急了:“那下次等姐姐回来,我一定对她好点!” 周至才松了一口气,又听卫非嘀咕:“可怎样才能对她好点” 周至气得白眼直翻,正好抄手端上来了,将筷子朝桌上一怼:“吃东西!” 国营老店的老三样味道的确是过硬的,不说别的,就下包子那碗高汤就厉害。 三样里边有两样是“海味”,一般家里也吃不到,大家都直呼过瘾。 吃过饭还剩下的两块钱,能够在电影院门口的瓜子摊上买四个粽子模样的报纸包,里边包的是炒瓜子。 将钱丢给方文玉去买瓜子,周至去窗口买票。 又是五毛一个人。 看电影这件事情也好玩,电影院卖的票就那几种颜色,夹川的小孩们会将各种颜色的电影票都收集起来,新电影播放的时候,就拿着那天相应颜色的电影票,将背后的日期涂改之后,去混电影看。 当然人家电影院也不是吃素的,一般也很难混进去,得找人多的场次趁检票员忙不过来的时候才行。 这电影主打的是科幻儿童片,又是早场,看得人本来就不多,剧本其实还行,挺超前,写的是雌雄大盗惹出事儿导致火车罐子毒气泄露,会让臭氧层消失,一个具有和动物沟通能力是小男孩,和他的动物朋友一起拯救这个世界的故事。 不过主角太让人出戏了,大人里边男主是葛优,女主是吕丽萍,虽然是一部主题相当严肃的电影,但是周至就是忍不住想笑。 另外就是电影院里前后左右都是咔嚓咔嚓啃瓜子的声音,让周至感觉好像掉进了仓鼠洞里。 不过实话实说,那条大狼狗叼着火把冲向火车,牺牲自己毁掉毒气车拯救小男孩和人类的时候,奔跑过程中狗的那段独白还真挺感人的。 只有一个问题,咬着火把奔跑还能讲话,这只能用心灵感应来解释了。 反正周至就见到何咏梅在抹眼泪,然后闫霄就偷偷就摸上了人家的手。 看完电影出来,闫霄就闹着要回家,原因是马上就要开学了,作业还没做完。 周至倒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反正自己要转班了,这一期寒假的作业不用做。 不过也的确应该收心了,回到家里,周至便给张辛夷打电话。 张辛夷听说周至要转到她班上非常惊喜,叫他干脆去家中吃饭。 周至想到赵大嬢十年如一日的坨坨肉炖萝卜,哼哼,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想要我去做饭。 给家里做好饭,将李兵的笔记交给杨和让他自行研究,周至还是塞了几包旌城买回来的豆制品放进书包,来到张辛夷家。 赵太医在大徒弟开的药房坐诊,大徒弟包吃三餐,年节里还要送大礼,那是药房的生意招牌,一刻舍不得放的。 赵大嬢也在铺子上忙,新年定新衣服的不少,年前的订单忙到现在都没忙完。 张大叔在城建局上班,现在好像还在哪个区驻点,连春节都没回来。 见到周至进门,张辛夷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周至:“周至,怎么这么晚才来” 张紫菀看着周至微微一笑,又低头看书了。 “先要给外婆做饭。”周至说道:“你们还没吃” “嗯。” 周至从书包里取出零食:“旌城带回来的,豆鸡。你们先吃着。” 说完有朝另一边丢了一袋过去:“紫菀,接着!” 紫菀再次抬起头,这次多了一句:“谢谢。” 让两姊妹先哄着嘴,周至走进厨房打开锅子,果然,还是坨坨肉炖萝卜。 周至赶紧打开另一个火头,将开水倒进另一口锅里,快发带过来的豆筋。 另一边将锅里的坨坨肉都挑出来,也有一大碗。 将萝卜汤烧开后端一边放着,那边豆筋已经发好了,周至便用坨坨肉和豆筋一起快烧了一个红烧肉。 然后将冷饭放到锅子里,舀了一勺萝卜汤进去盖上锅盖焖了一下,拿三个大碗盛了饭,又在每个碗上铲了一小铲带汁的红烧肉:“吃饭了。” 张辛夷将萝卜汤端到桌上,三个人一人一碗豆筋红烧肉盖浇饭,围着萝卜汤开吃。 “真好吃啊。”张紫菀对用勺子吃饭感到很新奇:“肘子哥,这是什么” “这是豆筋,豆子做的。” “哦。” “周至,我看过你写外婆的文章了,写得真好。”张辛夷说道。 “还行。”周至说道:“下个月那篇应该更好点。” “还有啊肘子哥”张紫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还有一个是短篇小说,过几天应该就能看到了。”周至一边吃饭一边给姐妹俩讲故事的内容,倒是让她们听得津津有味。 张辛夷非常聪明,不过小学读的是城关镇小学,没有和周至一个学校,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是大家五年级时候的一次家庭聚会。 当时周至就觉得张辛夷好漂亮,尤其是眼神,如同会说话一样。 周至会玩很多游戏,但是都不精,两人第一次见面是打乒乓球,还是周至教张辛夷打的,等到第二次再见面,周至就打不过她了。 五子棋也是,周至教张辛夷撕下数学本的纸垫在另一张下头,两张纸的线路就变成围棋棋盘,然后一个画叉一个画圈下棋,没几次过后,周至也下不过她了。 等到了高中,张辛夷上文科,周至上理科,张辛夷立志要考大学,开始下苦功,而当时的周至依旧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赵大嬢不敢阻止女儿学习,跑到家里来偷偷对着老妈哭,说自己女儿太苦了,每晚都要熬夜到十二点过,一点过。 应该说这姑娘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劲,但是当时的周至,并不懂得欣赏。 第六十七章 送别 对张辛夷,周至有一种很矛盾的心理,和面对关婷婷冯雪珊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有些敬怕。 而张辛夷也从不在周至面前表现出热情,周至也从来感觉不到她对自己的喜欢。 两个人更像是因为家长的关系,而不得不经常见面的普通朋友,不过和普通朋友有点不一样的是,张辛夷如果对周至提出什么要求,周至从来都不会拒绝,第一时间便会答应下来。 两个人之间,有一种小心翼翼,如对大宾的样子。 重生之后,周至多了很多的处事经验,今天重新见到张辛夷,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张辛夷在前一世,从来没有叫过自己的小名。 周至对于叫自己小名的女性,和叫自己正名的女性,从来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比如刚刚,自己讲故事的时候,张辛夷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明显很有兴趣,但要是换做叫自己小名的那些朋友,如熊娇冯雪珊她们,只怕早就忍不住发问了。 好奇怪啊…… 想到这里,周至也不免有些丧气:“算了不说了,今天过来,其实是想问问文科班的课程进度,一班和二班的侧重肯定不同。” 要是换做何咏梅,现在就应该给周至一个白眼,然后怼他后天开学你今天才问,是不是晚了点。 而张辛夷只是点点头:“那我们赶紧吃。” 饭作得简单,吃完只需要洗三个碗,张紫菀交碗的时候还有些不乐意:“肘子哥,明明还有红烧肉。” 周至笑道:“做得仓促,要等它入入味,晚上更好吃。” 张紫菀打开电视:“后天就要开学了,我要抓紧看电视。” 张辛夷说道:“周至,我们到卧室去。” 卧室有两间小床,一张书桌,基本就把房间占满了,张紫菀年纪小些,学习也没那么紧张,因此在外公房间里做作业,这张书桌是张辛夷在用。 张辛夷将书桌上的课本取下来:“我们来对进度。” 书桌上有块大玻璃,下面压着不少的照片,周至发现了一张自己小时候的:“啊这张照片什么时候到你家的” 那是一个一岁的小奶娃,赤身裸体地坐在木盆子里,虽然没有暴露出关键部位,也让周至觉得够丢脸的。 张辛夷终于笑了:“肯定是你妈给我妈的。” 周至手扶脑门:“你和紫菀小时候的照片,我家都收在相册里的。辛夷我发现你有点坏啊,你这让我怎么在文科班做人” “怎么了不就一张照片吗” “你家里来了同学,他们看到肯定就会问,诶这小孩是谁啊然后你肯定就会说,这就是二班那个周至啊,哎呀这下完蛋了!” 张辛夷笑得更厉害了:“谁会跟你一样无聊,还注意到这个。” “真没人问” “真没有,我说你还对不对进度了” “对进度对进度,不过这张照片你还是得收起来……” 对进度倒是很快,等到对完,张辛夷说道:“周至,你到一班来,我其实很高兴,以后的语文和历史就有人问了。” 周至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辛夷,我觉得,学习还是要讲科学方法,哪怕是文科,也不能死记硬背。” 张辛夷其实有点嫉妒周至的聪明,又有些恨他浪费自己的天赋,甚至有些厌恶周至的滑头滑脑,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羞恼:“你是不是一直有些轻视我,想说我笨” “你想哪儿去了”周至哭笑不得:“你乒乓球跟五子棋还是我教的,现在都能反超我,说你笨,那不是说我更笨”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问,你平时是不是在偷练啊” 张辛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开始收拾书本。 周至只得跟着收拾自己的书本:“辛夷,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啊。” “你今天问题怎么这么多” “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的小名” “这个问题好奇怪,你的小名很好听吗哪有求着别人叫小名的” “有。”周至转头看向张辛夷:“叫我小名的人,我都会感到亲切,觉得他们是我真正的朋友。” “辛夷,我想我们成为真正的朋友。” 张辛夷低下了头:“周至,我现在……还不想叫。” “那也没关系,不叫就不叫。” 张辛夷抬起头:“你不许生气。”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换做上一世的周至也会这么说,但是心里可能会被刺伤自尊。 不过现在心态已经不一样了。 上一世写的两本书,喜欢的人能翻来覆去读好几遍,爱不释手;不喜欢的,照样骂得你狗血喷头。 所以要求所有人对你一个态度,这本身就是件违背常理的事情。 周至翻出数学本笑道:“想不想下五子棋” “嗯。” 两人熟练地撕纸,铺纸,开局。 “诶你怎么不画叉了” “画叉是两笔,画圈圈一笔,既然有红笔,干嘛还画叉” “你可真是,这上面都要偷懒。” “这不叫偷懒,这叫科学地节约时间。” “……” “辛夷” “我不是不想讲科学,我只是不想拿讲科学当做借口,用来欺骗自己。” “……” “周至,你在一班有好朋友吗” “不算最好,不过一班也有几个老二班的,你们班老穆我也熟悉……反正我交朋友很快的!对了,我还要上晚自习。” “刘老师同意了” “刘老师同不同意不知道,反正赵校长已经同意了。” “你就会吹!” “喂,我堂堂省作家协会会员,要求上个晚自习不能算过分” “哈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我爸说,夹川还没出过省作协会员呢,我都觉得挺骄傲……” “那你以后还有得骄傲……” “又吹!……给我讲讲你这趟出行。” “好,我们边下棋边讲。” 还是那般莫名其妙,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慢慢恢复到了刚刚好的样子。 这棋一下起来就没个完,两人杀了十多盘,周至还是输多赢少。 “你怎么还是没有什么进步啊” “那不能,我觉得是你进步太快……哎哟这都快五点了,我得赶紧回家做饭去!” “那我送你。” 周至和张辛夷走出卧室,见到张紫菀还在看《西游记》:“紫菀,看一下午了,差不多了。” “你管我。” “走了啊!” “肘子哥再见!” 两人走出城建局宿舍,宿舍外有一大片香獐林,周至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味道真好。” 张辛夷说道:“哎呀,我妈给外婆准备的布头忘带了。” “没关系,下回,反正家里还有不少。” 来到林子边,周至说道:“就到这儿,你还是跟我太客气。” 张辛夷微笑道:“谢谢你来给我们做午饭,红烧肉……很好吃。” “晚上这顿更好吃,再见辛夷。” “再见,周至。” 接下来又是分别的日子,熊娇和冯雪珊也要走了。 熊娇是乖宝宝,冯雪珊却上车都还在哀叹假期太短。 熊娇送了方文玉一盒听过的磁带,李克勤的《一千零一夜》,方文玉认为里边的经典曲目《眷恋》才是熊娇送磁带的真实目的,高兴坏了。 周至也第一次送了冯雪珊礼物,在蜀都买的,澳大利亚作家考琳麦卡洛的长篇小说《荆棘鸟》。 虽然不是九八年那部最好的译本,但是他觉得这书,或者符合喜欢阅读琼式虐心文的冯雪珊的口味。 冯雪珊将书打开,发现里边都是外国名,皱着眉头:“那我适应适应。” 周至微笑道:“好书不厌千回读,够你看一学期了。” 送走两人,大家都要回家准备开学,闫霄的作业还没有赶完,于是拉上何咏梅,要她帮忙。 杨和也要去学校报道,他是住校生,要比走读早一天。 方文玉是干部,每学期也要提前一天去组织已经到了的住校同学打扫教室清洁,这事情以前周至都没有参与过,想了想说道:“回去也没事儿,干脆我也去学校。” 到了学校,先陪杨和去办入住,看到杨和买饭票,周至才想起自己也该买。 毕竟在学校吃晚饭接着上晚自习,可以节约不少路上来回的时间。 学校的饭菜很便宜,肉菜也才五毛一份,一顿晚餐基本也就一元钱,分量绝对够。 于是周至也交了二十块钱给杨和让他帮着买,他自己还买不成,这得是住校生才有的资格。 学校高中部三层楼,高一在底楼,买完饭票回到这里,周至才发现一个问题,老子该是去二班帮忙呢,还是去一班帮忙呢 想了想还是先去二班。 “周至你来了去打水去。杨和呢”二班的学习委员李强家也是河对面望龙乡的,成绩在班里头算拔尖,胡雪梅的种子选手。 “他在铺床,一会儿就到。” “我看到你上电视了,是因为写了一篇作文”边上刘丰凑了过来:“啥时候给我们看看呗” “呃……改天,废报纸有没有多的,我先折个帽子。” 乡镇同学打扫卫生那是一把好手,没多一会儿杨和也来了,加入到打扫的队伍里,周至就只剩下帮窗户上的同学拧帕子的命。 第六十八章 江舒意 杨和说道:“下学期我们就和周至不是一个班了,周至要去一班徐老师班上,以后要读文科。” 所有人都并不感觉奇怪,甚至觉得作文上了省刊,就算周至自己不愿意,学校也要把他抓到文科班上去才对。 李强觉得很遗憾,伸手压着周至的肩膀:“可惜以后荔枝月饼吃不成了。” 周至以前经常放学回家后,又带点家里的东西回来,给住校的同学吃,所以李强有这个话。 “那不能。”周至笑道:“我只是去隔壁上课,晚自习的时候我要是有时来这边上,你可不能赶我。” “诶你还要在学校上晚自习啊”李强乐了:“那你来我们班,要是胡老师不让,你就偷偷来,我们给你打掩护!” “那我先去一班那边看看,和穆如云他们打打招呼。” 转身又来到一班,穆如云他们也已经打扫干净了,正在归置水桶拖把。 见到周至,班长穆如云将他拉到课桌旁坐下:“周至,徐老师说你要来我们班了” “嗯,我准备读文科了。”周至说道:“老穆对不起啊,本来说好这个假期要去你们林场玩的,结果动手术,没去成。” “当时我让杨和回来跟你说一声,不知道来没来得及” “说了,这次不行下次呗,我们那里本来就要暑假才好玩。”穆如云笑道:“到时候提前安排好,一放假我们还可以一起走。” “这是个好主意!到了你爸妈问起,我们就说是送你回家的,他们都不好意思把我们往外赶!” 穆如云哈哈大笑:“我爸妈怎么可能!对了,你那篇文章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怎么可能随身带!”周至已经开始对这个问题有些头痛了,低声转移话题:“有些同学我还不认识,你给介绍介绍” 穆如云抬起头招呼起大家:“你们都过来一下,周至不用介绍了每年书画比赛都是第一名,球场上也常看到,这回还整到电视上去了!这学期开始,周至就是我们班的了!” 同学们都围了过来:“真的什么时候啊” “是夹川台吗我家没电视。” “我知道我知道!是省台!你们没通知吗我们乡场通知说是家家户户都得看的……” 周至不由得一脑门子黑线,县委明明是通知机关干部以上得看,怎么到了乡镇就变成家家户户了 不过这也算是打开了一个话题,很快周至就跟班里的同学混熟了。 当晚回到家里,三姐也到周至家了,正在房间里读这个月没看成的《读者》,《意林》。 老妈喜滋滋地宣布:“这一通腿给我跑的,送了徐老师一条烟,赵校长一瓶酒,他们都说没问题。这个一班,咱们上定了!” “什么烟酒”周至问道。 “这些你就别管了!你可答应了胡老师的,这学期保五争三,今后就好好读书,看这假期把你能得!” 明明说好了保五!怎么就多了个争三夹川这层层传达层层加码的风气都哪儿学的!! 想起那天晚上省台来人喝的那瓶五粮液,那不可能是学校接待的标准,只能是赵校长私人淘的。 也不知道老妈送的啥酒,好歹赵校长的酒柜里,瓶子数量算是恢复了。 第二天学校正式开学,首先就是班级报道,交寒假作业,全校师生开学典礼,然后回班。 典礼上,周至没能站到一班的队伍里,被徐有志支使到了操场台子下。 赵尚中在上头慷慨激昂了半天,最后说道:“这个假期,我们学校周至同学,没有一味的贪玩,没有一味地放松,他时刻不忘学习,还写了文章,投稿到了我省第一文学刊物《巴蜀文学》!” “不但得了刊载,拿到了省作家协会会员资格,还获得了蜀川电视台的专访!” “周至同学,现在我们省最年轻的作家!” “这不但是周至同学的个人荣誉,还是我们学校的荣誉,甚至是夹川、蛮州的荣誉!” “在这里,我号召大家,要向周至同学学习,品学兼优,不但学好课堂上的知识,在课外也能有所收获,全面发展!” “学校决定,奖励周至同学奖状一份,现金,两百元!” “请周至同学上台领奖!” 在全校师生的热烈掌声里,周至一脸尴尬地走到台上,陪着赵校长整完这一出。 “周至同学,来给同学们说几句。”赵尚中的话里充满了鼓励。 周至感觉自己就好像上了金鸡百花的颁奖典礼一样,手里拿着奖状和红包,面前杵着一个元旦汇演时说相声用过的话筒。 “呃,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听完家里外婆讲的故事后,觉得应该写出来而已。” “多的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想说,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闪光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和优势。” “大家在学习的同时,不要忘记继续自己的爱好,保持自己的优势就好。” “我说完了,谢谢学校给我的荣誉和奖励,也谢谢大家。” 等回到班上,徐有志将周至领到台边:“周至同学从这学期开始,就成为我们班的同学了,大家欢迎!” 班上响起了热烈掌声。 “作文其实是最难的,需要一个人的沉淀和蓄养来支撑。周至同学两篇文章能够登上省刊,绝不是他的一时幸运,而是他长期知识沉淀和蓄养的结果。”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上学期期末有道选择题,‘何处招魂,香草还生三户地;当年呵壁,湘流应识九歌心’。” “当时四班的何咏梅来问我,题中的‘呵壁’二字,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把我都难住了。” “这个假期里,何咏梅给我带来一本书,说是周至家里的,书名叫做《楚辞章句补注》。” “还说周至告诉她,这个词语,就是来自这本书,王逸的这本书里,有为屈原的《天问》所作的一篇序言,序言里提到屈原创作这篇文章的时候,‘因书其壁,呵而问之’。” “同学们,这件事让我看到了两种精神。第一,是何咏梅同学精慎思考,绝不放过一点疑惑的专研精神;第二,是周至同学广泛阅读,深厚积淀的博学精神。” “两种精神,都值得大家学习。” “以后在语文上要是有什么问题疑惑,我不在的时候,大家可以找周至同学帮助,大家再次欢迎!” 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等到掌声平息,徐有志才对周至说道:“周至你下去,穆如云,周至暂时坐你旁边,下课带他熟悉一下班里的环境。” 周至朝着那个空位走去,眼睛却早已落在穆如云的身后,张辛夷的旁边。 那里有一个略显清瘦的漂亮女生,眼神中充满激动崇拜,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周至。 上一世的爱慕,怨怼,酸楚,疑惑……各种情绪纷至沓来,让此刻周至的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曾经带着现在的表情,走入他的生命,给他留下难忘的美好,让他以为能够守护一生,白头到老的女孩,最终却又选择轻轻退出,消失无踪。 那道情伤,周至用了十年的消沉失意,随波逐流,自我放逐,才最终治愈。 甚至都不能说治愈,只是岁月用新的沉淀,将它掩盖了起来而已。 那是他的初恋,江舒意。 一边的张辛夷看出了什么,对着周至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在提醒他这样盯着一个女生看不礼貌。 周至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轻轻地吐掉,赶紧从回忆里跳了出来,走到穆如云身边坐好。 讲台上徐有志说道:“老规矩,摸底考试,不过这次考试和以往不一样,分作了a卷和b卷。” “下面前排同学将b卷往后传,念到名字的同学,上来领a卷。” 接着徐有志开始念名字,穆如云,周至,江舒意,张辛夷都在里边,其实就是上期末班上语文排名前十的同学,加上新来的周至。 拿到卷纸,穆如云就发出了一声哀叹。 张辛夷和江舒意,脸色煞白。 周至看向卷纸,果然,老师们发狠了。 不过哪怕是这样的试卷,依旧难不倒周至,反而做得兴趣盎然。 等到卷纸交上去,就到了课间休息时间,感到背后被什么东西捅了两下,周至转过身,却发现张辛夷手里拿着钢笔帽:“周至,你考得怎么样” “我……感觉还行。” “徐老大这是疯了!”穆如云也转身:“这是什么魔鬼试卷!” 张辛夷也摇头,似乎想甩开刚刚那场恐怖经历:“是舒意让我捅你的,她是我好朋友,你不许欺负她。” 江舒意一脸的紧张:“周至,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周至想到了“冯雪珊定律”,立即不假思索地回答:“辛夷你想多了,我认识舒意可比你还早,她是我的老同学,还是老同桌。” “你真的还记得我!”江舒意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怎么可能!”张辛夷也感到不可思议:“舒意初中以前都是在榕山读书,你在夹川,你们怎么可能是同桌!”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爸妈同时出差,因此把我送到了榕山镇大嬢那里,在中心校小学读了半个月。” 周至解释道:“那个时候啊,舒意就是我的同桌,对不对舒意” “嗯嗯!”江舒意连连点头,一脸兴奋激动:“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 前一世这事情周至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得江舒意提醒才想起来的,这种减分题,周至不可能重复错误:“舒意,能重新和你在一个班,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江舒意满眼都是小星星。 张辛夷悄悄拉了拉江舒意的手,暗示她要矜持一点。 第六十九章 晚自习 张辛夷,江舒意,是周至他们这一届的两大校花,难分轩轾。 不过在学校男生们的偷偷评比中,张辛夷在走读生里比较占上风,江舒意在住校生里比较占上风。 为了这个排名的先后,走读生和住校生还私下里约架了几场,这些事情学校不知道,恐怕两个当事人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张辛夷爸妈和你爸妈是世交,现在江舒意和你还是老同学,老同桌”穆如云不禁对周至的气运羡慕得要死:“老天爷这特么什么世道!” 周至好委屈:“又不是我故意的!” “……” 张辛夷和周至的关系在学校里也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有些和周至关系好的同学,在知道这层关系后,还拜托周至转交情书。 那些信周至都不敢偷看,更不敢隐藏,只敢老老实实转交。 对张辛夷,他是真有点怕。 在很多同学眼里,周至怕不就是张辛夷的舔狗。 甚至周至自己都莫名其妙,这尼玛明明没有舔狗的企图,却干着舔狗才会干的事情,除了犯贱,都找不到别的解释。 “这次的题太难了。”张辛夷那钢笔头在桌子上一点一点的,看着那些做b卷的同学幸灾乐祸的神色:“老师们怎么能这样” “做好心理准备。”周至说道:“估计这就是学校的一次教学改革,接下来各科都这样,尤其数学。” 张辛夷的脸刷地一下又白了,数学是她大苦手。 江舒意更是眼泪都包上了:“那这次……我回家……” “没关系,这周我陪你回去,到时候跟你爸妈解释一下。” “这周你要回榕山”江舒意再次惊喜。 “嗯,这个寒假还没去看望大嬢呢。” 江舒意拍着胸口:“谢谢你周至。” 一边的穆如云同样也快要哭了,不过不是为了考试。 这狗日的大奸鬼,看看这套路多么的内行,多么的了无造作,分分钟又亲近到一个女生! 果然,一天下来,各个科目都是这样。 中午周至和三姐回家吃饭,然后重新回学校。 下午放学,张辛夷走了,江舒意见周至还在看一本黄皮书:“咦周至你怎么还不放学” “哦。我也要上晚自习,一会儿就在学校吃晚饭。” “真的那我请你吃饭,你给我讲讲写文章投稿的事情。” “新的一期《巴蜀文学》出来了吗” “没看过这本杂志,周至,你看的书真多。” “我家里也没这个,就是投稿上刊了才买了一期,如果没意外的话,这期应该还有一篇。” “真的呀那我们现在去邮局!走!” “那我请你在外面吃。” 两人跑出学校,沿着石梯下山,终于在邮局快要关门前,赶到了邮局边上的杂志摊。 “阿姨,新的一期《巴蜀文学》到了吗”周至问道。 如今的《人民文学》,《十月》还是紧俏货,如果不是订阅,基本到店就卖空,《巴蜀文学》倒是没这么厉害,售货员大妈说道:“刚到,你们要几本” “一本。”周至说道。 “两本!我也买一本!上期的还有吗有的话上期的也要一本!”江舒意很急切。 “上期的没有了。”售货员大妈拿出两本这期的来:“五块。” 说实话,作为杂志,这书现在已经挺贵的了。 江舒意拿过来就低头翻看目录,周至抢着把钱都先给了:“怎么样,有吗” “找到了!”江舒意拿起书:“短篇小说,《她的信仰》,作者:周至!周至你好厉害!” “哎呀你就是周至!又登了啊!”售货员大妈欣喜莫名:“小伙子真厉害,我看看在哪儿呢” 反倒是周至一脸懵逼:“我的小说不是这个名字啊,难道是同名作者” 赶紧将书接过来打开:“啊!编辑把小说名字给我换了!” “那还算不算你写的”售货员大妈先着急了。 “嗯。”周至点头。 “嗨!”售货员大妈这才放下了担心,换成满脸的笑容:“这孩子!把你大妈吓一跳!” “谢谢大妈!我们走了。”江舒意兴致勃勃地抱着两本《巴蜀文学》:“还要赶晚自习呢!” “去去,都好好学习啊……”大妈笑眯眯地看着二人的背影去远,方才自言自语:“嘿!小小年纪,可真能耐!” 在路边找了个小摊子,周至叫了两碗牛肉米线,等上米线的期间,周至拿了两双筷子在锅里烫,江舒意已经翻开杂质阅读了起来。 “周至,你这小说原名叫什么” “一名特殊的党员。” “我看过你和外婆的专访,我觉得你这小说名,可比编辑取的差远了。” “那是,不然人家大编辑呢来吃米线了,留着晚自习再看。” “不是我说了请客又不算啊,这一顿就该你请才对,上午才领了两百元,下午又上杂志,双喜临门!” “何止,还和老同学重逢,三喜临门!” 江舒意的脸一下就红了:“这个……不算……我都来半学期了,是你没注意到我……” “不是没留意,是不敢相信。上学期课间见着,都没敢相信真是你。” “嗯,下次我再请你。啊好烫……” “烫就吃慢点,反正今天晚自习也没啥事儿。” 等到吃完米线,两人又开始往学校赶,等赶回学校,晚自习已经开始了几分钟。 因为开学第一天没啥学习任务,大家都在聊天讲小话,等到周至和江舒意同时进入教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同学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二人。 “呃……这个……周至又有一篇文章登了,这次是小说。”江舒意有些慌乱:“我是陪他去邮局买书的……” “轰——”教室里又闹开了。 “真的!” “肘子你厉害啊!” “舒意你快来挨着我坐,我们一起看!” “江舒意你拿着两本呢!分一本分一本……” 这个时候徐有志走了进来,看着闹哄哄的场面皱起了眉头:“干什么!我看你们一个个的心都没收!摸底考试成绩都很满意是!” “穆如云!江舒意!你们怎么带的头!” 江舒意吓得吐了吐舌头,赶快跑回座位乖乖坐好。 穆如云说道:“徐老师,周至的文章又登上《巴蜀文学》了,这一次是小说。” “哦是吗”这下徐有志也来劲了:“哪儿呢!” “这里,江舒意和周至他们买了两本。” 徐有志走到江舒意座位上拿过一本,走到讲台那里:“都开始上自习,没有作业,那就预习。” “徐老师你给我们念一念周至的小说呗!”一名同学喊了起来。 “是啊!徐老师给我们念一念呗!” 徐有志打开杂志扫了一眼,大致审查了一下:“江舒意,你给同学们念一念。” “嗯。”江舒意将自己手上的杂志打开:“短篇小说,《她的信仰》,作者,周至。” “舒意。”周至转头制止了江舒意。 “怎么” “这篇小说,要用夹川话来读,更有代入感。” “哦。” 江舒意脸微微红了一下,换成了夹川话:“大井乡乡场石板路两边,从芟头上重新抽出的嫩茅,还挂着晶亮亮的露珠。 路的对过,竹林掩映着通向新屋基的大田坎,背后还隐隐传来田湾对面,家中黑狗的叫声。 大锅里头,豆浆正翻着花,泡子也越来越多。 路边的鸡毛店从寅时就开始大忙。蒸汽在柴火和油灯的照映下,升腾出一种混乱与光怪,就好比这个年头……” 在江舒意清朗的读书声中,周至打开了黄皮书,开始阅读《教父》。 两万多字的小说,将同学们也带进了那个时代,除了时而紧张时而悲愤的情绪,还有女主人公的幽默话语带来的哄堂大笑。 但是幽默的对话底下,却一个悲伤厚重的故事。 故事的最后,女主人公坦然地接受了这次失败,送走了自己的同志和小叔子,重新面对那曾经透出一丝光亮,转眼又彤云闭合的苍凉命运。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从前。 但是所有听完这个故事的同学,都知道那个看似无法撼动的世界,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有了被彻底推翻取代的可能。 因为他们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女主人公身上那种本能的抗力,知道它们只是被一时打压。 它们并没有消失,而且永远不会消失。 文章读完,江舒意和好几个女同学都已经哭了。 “同学们看到了什么叫做好文章。”徐有志也唏嘘了良久:“无需过多的技巧堆叠,也不需要华丽的词藻,一样能够打动我们的内心,引发我们的认同与共鸣。” “当然,接下来两年半,大家的学习任务都会很重,精力要平均使用。” “我不会要求你们的作文都达到这样的水平,但最起码的,议论文,要做到“言之有物”;叙事文,要做到‘言之有情’。” “要有一个主题。” “然后议论文的每一段,选取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素材,对同一主题加以反复的论证和强调;” “叙事文,要充实进各种细节,每一个细节,同样也是对自己主题的呼应。” “这篇小说为什么会打动人,就是因为它无处不在的细节,而细节,就是最能打动人,引起共鸣的地方。” “只要抓好了这些,你们的作文,分数就低不了。” 说完拿起粉笔:“那现在我们就来列举一下,同学们可以举手发言,看看故事中的哪些细节,给你们留下了最深的印象。” “然后我们再来归纳,看看这些细节,都体现出了女主人公的什么样的品质。” “接着我们再来总结,看看周至想要给我们展现的女主人公,到底是怎样的形象。” “最后再让周至同学来说说,他想要传递给我们的,是不是和我们归纳总结的一样……” 第七十章 脏话 徐有志的语文教学水平绝对是夹川县第一,他开始讲课的时候,周至也收起了《教父》,认真听起了讲解。 只可惜这样的老师,在夹川太少了,语文徐有志,数学宁开江、英语何秀,化学胡雪梅。 还有奇人生物蒋有禄,那是参加过高考出题组的。 可惜这样的老师只能教一两个应届班,因为他们除了要做班主任,主要精力还要放在补习班上。 应届没能走掉的学生,还有上补习重考的机会,而补习班也是夹川中学重要的创收项目。 这堂课非常生动,起码好多同学对于“如何写好作文”,有了比较深刻的理解。 当然,做不做得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下了晚自习回到家中,三姐还在挑灯夜战。 外婆今天也难得的没有睡觉,周至进了门:“外婆,我回来了。” “乖孙攻书越攻越晚了。”外婆挺心疼:“辛苦喔……” “也没有啊。”周至笑道:“以前回家也要做作业,比现在还晚呢,你看三姐。” “外婆你快去休息,三姐,这周末去看看大嬢” 三姐点头:“好,我们周六去。” 周至想了想:“也不一定是周六,说不定周五,因为我答应了送一个同学回去,她也是榕山的。” 老妈给外婆端洗脚水过来,闻言一下子就精神了:“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女同学。”周至解释道:“她这次做a卷,分数肯定不好看,怕回家爸妈要骂。” “反正我要去看大嬢,正好顺便跟她爸妈解释一下a卷的难度。” “她叫什么名字呀” “江舒意。” “你说这个ab卷是怎么回事儿” “老师们疯了,搞了一套超级难的题,全年级单科班级排名十名以上的就做那套难的a卷,十名以下的做b卷。” “那肘子你做的哪一套啊” “我上期没考,所以徐老大让我科科做a卷,太狠了!” 老妈顿时眉开眼笑:“哦,那就好……” 周至:“……” 三姐在一边愁眉苦脸:“十名以下的也跑不掉,只是早晚而已,现在我手里的不就是……” 周至走过去一看,顿时也跟老妈一样眉开眼笑:“哦,那就好……” 三姐:“……” 三姐苏紫苑是五舅的女儿,五舅小时候因为一场大病辍学,后来就留在了老家。 五舅家的小孩,除了小时候患过脑炎的二哥,老三老四从上小学起,就被大嬢接到榕山镇上,读书抚养。 到他们大一点,接力棒就会传到老妈手上,又来县里读书。 所以苏紫苑除了每个假期回老家外,其实已在周至家中住了快六年。 每天早上,姐弟俩会同时起来,一开始是苏紫苑做早饭周至早读,到后来周至也会了,便两人轮流。 三姐爱三毛,还喜欢席慕蓉,有时候还偷偷写东西,给周至看过两次被挑出一堆毛病后,再不给周至看了。 现代诗人里面周至比较喜欢北岛,当时的作家周至比较喜欢贾平凹,跟苏紫苑同志在这方面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现在的贾平凹还是那个情怀沈忱的作家,周至看过他一篇散文《闲人》后,便说这人厉害,以后会甩出姐你喜欢的那些几条大街去。 前年和去年,贾平凹一部《浮躁》,一部《商州》,已经证明了周至的鉴赏眼光。 不过苏紫苑却说什么“一百个人眼里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不认这个账。 现在三姐已经开始冲刺高考,虽然非常努力,但是成绩也没有拔尖,看来这次考试是做的b卷,a卷除了前十名考,其余学生,老师将之作为讲题在用。 问苍天绕过谁。 周至从书包里摸出这一期的《巴蜀文学》:“杂志我买回来了,编辑把小说名给我改了,一开始还吓我一跳。” 老妈扶外婆进屋出来:“这回好,家里有三本了。” “嗯” “我买了一本,你三姐买了一本,加上你这本,已经三本了。” 就在这时门又开了,老爸也回来了:“这期的《巴蜀文学》出来了,别说周至这小说写得还真不错……” 周至手捂额头哭笑不得:“这下四本了……” 将杂志丢在茶几上:“那我进去看书了。” “你等下!”老妈双手叉腰:“你是不是还有啥没汇报的” “你想问晚自习情况”周至说道:“开学第一天也没啥事儿……啊对了,徐老大让同学念了我的文章,然后做了一次小说中关于塑造人物特征的细节分析。” “谁跟你扯这个” “不是这个” “你三姐回来都说了,说学校奖励了你两百块钱!你跟我打什么迷糊!” “妈,那是我奖学金。你忍心” “你手上的钱也不少了,肘子乖啊……” “算了孩子都大了。”老爸笑呵呵地道:“这些都是周至挣的,由他自己掌握比较好。再说了,他不是说要在学校吃晚饭吗餐费从里边抵扣就得了呗。” 周至:“……” 看着挂钟已经接近九点:“算了我该听英语了……姐你的英语和语文卷做完没,给我看看……” 语文、英语、历史、地理,周至本身就是可以参加高考的水平,因此周至也没打算在高一浪费更多的时间,直接将这四门的难度上到高三下期。 三姐是理科,不过语数外三科是一样的,因此他可以看。 见到三姐的试卷上有些错误,周至干脆拿出一支铅笔,一边听着voa,一边在试卷的旁边修改了起来。 当然速度没法和阅卷老师比,其实就是重做一遍试卷。 数学周至不到这水平,三姐也没法给他,因为还在那边苦斗呢…… 三姐和外婆住一房间,家人都已经睡了,就姐弟俩一人一屋还在学习。 到了十一点,周至将卷纸送到三姐的桌上:“姐,早点睡。” “嗯。” 看着试卷上还有几道大题空着:“姐,思路有时候就是个扣子,不经点拨打不开,一经点拨茅塞顿开。” “与其现在硬杠,不如明天听老师讲课,或者先找班上的同学请教,不是每班都有十个提前考过a卷的吗” 三姐终于听了劝,将卷纸收了起来:“行,洗脚睡觉。” 次日开始正式上课,语文课上,徐有志发现周至并没有听课,而是低着头,看什么东西看得专心致志。 徐有志一边讲课,一边在课堂巡视,悄悄走近周至,后边的江舒意和张辛夷,还有边上的穆如云,都着急得很,但是摄于徐老大颇具威严的眼色,不敢提醒周至。 直到徐有志来到身边,周至才反应过来,被抓了个现行。 徐老大一边继续讲着课,一边将周至刚刚在看的书打开,发现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 接下来的事情让几个邻居都傻了,就见徐老大轻轻将书放在周至的课桌上,摊开在周至刚刚读的那个地方。 然后继续念着课文,保持着巡视的速度,一步步向讲台走去。 这……这啥情况!徐老大抓课堂纪律那是出了名的威严,怎么在肘子这里,就跟没事儿发生一样! 周至也有些懵……这是……这是告诉我不用藏着掖着,可以正大光明的看! 不过书里的情节正进行到教父的干儿子大明星求助那段,那干儿子既想要求教父出手对付一个大导演,却又担心自家干爹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听说那大导演和总统都是密友。 而教父云淡风轻地说出了那句着名的名言:“我会给他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 实在精彩,低头继续。 语文课上完,徐有志来到周至旁边:“带上你的书,跟我走。” “哦。” 来到教研室,周至认为夹川中学最漂亮的女老师何秀也刚上完英语课回来,正在喝水。 “小何,抓到一个在课堂上看小说的,你来看看。” 何秀烫着大波浪卷的秀发,身上是一件高领羊毛衫,外加一件雪青色的呢子大衣,完全是一股池薛荔那样的“都市味儿”:“周至李老师说过以前二班有一个长期上语文课读金庸的,就是你!徐老师你好好教育!” “教育不了。”徐有志将周至看的书放在何秀的面前:“这学期换了,我也看不懂。” 何秀将书打开:“英文小说” 再一看封面:“《godfather》周至你能看得懂” “差不多。”周至说道:“这是四班卫非的姐姐卫宜送给我的,卫宜姐姐现在是蜀川外国语学院的学生,卫宜姐姐还将生词都标注了。” “这书里边可有不少脏话。”何秀说道:“你可不能拿来显摆,骂同学。” “何老师是说nofabitch那种”周至的研究精神上来了:“其实这话硬翻成‘狗娘养的’,属于五四时期的流毒,一点都不接地气。换成我们蜀川话,那才叫信雅达。” “怎么翻” “狗日……” “周至你住嘴!”何秀年轻漂亮的脸上顿时飞满红霞,还跺了两次脚:“不准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周至傻了:“何老师,我们这是在一本正经讨论翻译问题啊……” “你——”何秀哭笑不得:“不行……反正不准想这些脏话!” “哦,对不起……”周至低下头却又开始嘀咕:“脏话其实也是语言啊……” 第七十一章 考试 徐有志快刀斩乱麻:“何老师,能够读这个,英文在什么水平” “这个……”何秀想了一下:“大学四级以上。” 徐有志去自己桌上翻出一张试卷:“苏紫苑是你表姐” “是,我三姐,今年高三。” “她卷纸上这些修改,你帮她做的” “是。” “等等。”何秀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翻找起自己桌上:“高三三班的英语卷纸也有这样的一份……这里,苏紫苑!这也是你批改的” “是,不过数学我没动姐的啊……” 徐有志和何秀相视一眼,都读出了对方眼里的惊喜。 好苗子,得好好培养! 琢磨了一下如何组织语言:徐有志说道“这个……周至,其实读英文小说,对你的语文和英语同时进步,也是有好处的。所以你这小说我就不没收了。” 何秀赶紧补充:“不过里边的内容你要注意,那是描写黑社会家族的故事,你不能将他们当做英雄去效仿。” 嗯还有这事儿呐徐有志不由得一愣。 苏联文学他倒是熟悉,《教父》他也没看过。 “知道,作者的目的在讽刺和揭露,并非颂扬。不光针对那个家族,还针对那个社会。” 周至说道:“这是似褒实贬的手法,其实我小说也用的这样的套路,不过与马里奥普佐相反,我是似贬实褒。” 何秀都听傻了,周至不但明白,还活学活用…… 徐有志轻咳了一声:“这次学校分ab卷,是考虑到a卷对有些同学来说难度太大,改为开卷的家庭作业来完成。” “你想帮你姐是好事儿,但是直接写到她的卷纸上就不好了。” “哦,那我下次不写了。” “不过你积极学习的态度是好的,为了鼓励你这个态度……” 徐有志想了一下:“这样,以后语文课,我把你姐他们的试卷也发你一份,也不要求你听课,只要在课堂上,把试卷做完,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爱读英文小说,那也随你。” 语文课一般一天两节,其实徐老大也没给周至留多少时间。 “那作文不能算里面啊!”周至开始提条件。 “我还用担心你的作文!”徐有志也哭笑不得:“不算作文!行了” “不过只要一次试卷拿不到高分,这约定就作废!” “行!谢谢徐老师!那我回去准备上课了。” “去。” 等走出教研室,周至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儿,从门口冒出头来。 徐有志正跟何秀正眉飞色舞准备夸周至,这下在周至面前暴露了内心,好尴尬。 徐有志恼羞成怒:“又干啥” “呃,我找何老师。” “周至什么事”何秀问道。 “呃……何老师……英语课……我们可不可以照这样来” “你……好!不过必须包括作文!” “成交!谢谢徐老师!谢谢何老师!” 回到班上,江舒意担心地问道:“周至,徐老大怎么说” “倒是没为难我。” “没没收你的书”张辛夷有点好奇。 “没有,还同意我以后上课看。” “太不公平了!”穆如云拍着桌子:“我们要抗议!” “有条件的!你以为徐老大这么好说话” 周至冷冷地看着穆如云:“以后语文课上,我要先做一套高三的a卷,做完能保持高分,才可以继续看小说。只要有一次掉分,这协议就作废。” “老穆你是不是也想加入那太好了,我这就去跟徐老大说……” “你给我站住!”穆如云吓得一把拉住转身作势的周至:“坐下!马上上课了!我班长还管不住你是!” 今天的所有课主要就是评讲摸底试卷,周至对学校分ab卷这事情倒是非常满意。 前十名闭卷,其余开卷,然后集中讲评,这架势其实就是主攻各班前十名,然后力争在其余同学中发现苗子。 徐有志还宣布了竞争机制,就是开卷做的好的同学,也有机会加入到闭卷考试当中。 这法子其实也不错,最起码说明赵尚中没有辜负自己的辛苦,是认真琢磨过相应的配套办法的。 晚自习上大家都在做作业,不过周至借口语文和英语已经在上课的时候就做了,因此有了大把的时间刷数学。 数学的思维方式其实和语文差别很大,不过有状元笔记作为参考,周至也想出了很多办法来加强自己。 比如公式条子,将公式等号两侧的内容,分别写到纸条的两面,揣在兜里,下课跟杨和、卫非遛弯的时候,就摸出来看一面,背出后面的内容。 还有思维导图,找出题里边的扣子,将难题的解题过程,化作思维导图,每天复习巩固。 还有每道题里藏着的推广公式,同样按照公式条子的方法来办理。 这法子很好,对付数学,周至也越来越轻松。 不过这法子也只适用于成绩优良,有大把时间调整自己科目侧重的尖子生。 何咏梅和穆如云首先跟着用上了这样的办法,接下来是江舒意、张辛夷、方文玉这一档。 卫非不用这些方法一样的优秀,他的问题在英语和语文。 这次摸底考试突出了一些妖孽,如果说高一的第一受益人是周至,那高二的第一受益人,就是周至的义兄,吴乔木。 晚自习的氛围的确很好,周至挨着穆如云,数学可谓突飞猛进。 张辛夷对周至的观感似乎也在渐渐调整,而江舒意就更别说了。 上一世在两人确定关系前,哪怕当时的周至远不如如今优秀,江舒意也一直就是周至的小迷妹。 当时的江舒意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直到现在,依旧是周至心中的一个谜。 上一世两人确定关系是在大学的一个暑假,当时两人,一个在渝州,一个在蜀都,都是通信联系。 那个时候周至不喜欢自己的专业,成天瞎混忙着唱歌赚钱,两人之间的信件,都是江舒意写得多,周至回得少。 终于有一天,江舒意来信说有一个学长一直在追她,她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和周至的感觉,不如和那学长的感觉。 以前的种种,只是自己不懂事而已。所以写信和周至道歉,想要结束两人之间的关系。 周至当时的内心其实是很骄傲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女生蹬掉,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封分手信。 不过实际上,那一次分手带给周至的打击很大,甚至连性情都变了,以前的乐观开朗变成了封闭阴沉,混到毕业后直接去了少数民族地区,通过工作麻醉自己。 后来偶尔听渝州的同学们说起,江舒意跟着她在大学的恋人,去了首都。 因为工作成绩突出,周至才在少数民族城市工作一年,就被总部看中,也借调到了首都。 明明知道两个人都在同一个城市,明明心里还有那人,但周至也鼓不起勇气去联络同学,寻找江舒意的联系方式,去打扰她。 在他想来,大学毕业,就是对情侣最大的考验,能够经过那一关的江舒意,理应和自己心爱的学长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甚至可能已经结婚,生子。 再后来,周至婉拒了总部要他留在首都工作的要求,回到了蜀川,结果被省里留下,从此在蜀都发展。 十年之后,周至重新联系上了同学,才从张辛夷口中得知,江舒意当时其实没有和那个学长走到一起,“为爱赴京”的传闻,也不知从何而来。 周至如今已经想好了,把握当下,让不该发生的不再发生就好。 摸底考试的成绩已经排了出来,这次的a卷,彻底拉开了学校年级前四十名之间的差距。 何咏梅依旧优秀,各科平均。 周至放弃了物理和化学,转攻数学,虽然有进步,却还在追赶阶段,没有优势,名次也不高。 但是剩下的各科,尤其是语文和英语,在全校a卷生总体成绩平均陡降二十分和十五分的基础上,周至不降反升,两科都超过了何咏梅。 历史、地理和政治,加入了大量的综合题,同学们一时间无法适应,也让周至显得一枝独秀。 虽然成绩总排周至只拿到了第五,但那是因为物理化学实在丢人。 要是只算文科总分,周至已经是毫无争议的第一,而且已经和排名第二的何咏梅,拉开了三十分以上的差距! 老妈得知周至的成绩后又是兴奋又是庆幸,现在看来,男娃醒事过来,当真潜力无限! 我们家大肘子坚持转文科,是对的! 而所有这些变化当中,还藏着一个无比豪横的卫非和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杨和。 卫非的数理化,就和周至的语外史地一样,在a卷的考验中不降反升,也同样拉开了和其他人的分数差距。 而杨和本来都没有资格做a卷的,但是周至悄悄去找了赵尚中,认为这些资料明明有杨和的功劳,不能太不公平。 所以当杨和在第二梯队里开始拔尖之后,就成了选拔加入闭卷考的第一批人,现在已经渐渐朝上爬。 周至的两个男生死党就惨了,方文玉直接落到了班上第五,闫霄更是从第一次摸底考试后就掉出了第一梯队。 这一次闭卷生的分数实在是有些难看,但是像何咏梅、穆如云这种人,却非常欣喜。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发现原来自己还有巨大的进步空间! 但是这样的考法,对于方文玉、张辛夷和江舒意这样的来说,压力一下子就变大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但是该到的周末,依然不疾不徐地来到了。 三姐准备周五晚上抓紧巩固一下试卷错题,周六再去看大嬢。 江舒意归心似箭,所以拉着周至和她一起先出发。 第七十二章 榕山 江舒意包包里还有两本《巴蜀文学》,上面有周至的前后两篇文章,第一本是让周至从家里给她带来的,她想用这样的方式,加大周至在父母那里的说服力。 坐车不用去车站,因为新公路环线会经过学校外的体育场边,在那边等就可以。 体育场上一堆各年级的同学在踢球玩单双杠,学着骑租来的破自行车。 公路后面,周至和江舒意身后的树林里,也有一堆人在爬树。 爱学习的还喜欢找个树杈坐着,在上头翻书,这事儿周至曾经也爱干。 破破烂烂的大巴车过来了,两人上车后发现早没有了座位。 周至领着江舒意走到大巴后方,让她靠在座椅上,自己双手抓着上面行李架,让江舒意抓住自己的衣襟,稳定的同时也可以保护她不被挤着。 江舒意一直低着头,小脸通红,和一个男生这么亲近,这样的事情,她以前从来没有做过。 大巴过了红水河大桥就上了泥石路,车辆变得更加摇晃颠簸,两人的身体因为颠簸而偶有接触,让江舒意的脸更红了。 等到车抵达罐头厂,不少厂职工下了车,换人上来,周至赶紧拦了个座:“舒意你快坐下。” 江舒意坐了下来,发现周至的衣襟上有两块淡淡的湿痕,那是自己刚刚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周至……对不起……” “什么”顺着江舒意的目光,周至低头,才看到那两团痕迹,不由得笑道:“没关系,一会就干了。” 十五里的道路,大巴一路上人下人,虽然有位置空了出来,周至也懒得去坐,就守在江舒意的身边同她聊天。 不知不觉,车在天化公司的门口停了下来,榕山镇到了。 从车上下来,两人开始朝着中心校走去。 榕山镇现在除了东面多了一片现代化的厂区,剩下的还基本是川南古镇的格局。 街道两侧都是青瓦木墙石板路,门板就被沿街店铺的掌柜拿来平铺到街道的两侧,变成摊子。 店铺里头还有老式的木质柜台,上面摆着算盘,玻璃罐子。 此外还有非常旧式的理发店,洗头的地方上面有个大铁罐子,出水口也不是龙头,而是铁管外头绕着细布管子,客人要洗头的时候现兑热水加入大铁罐子里,然后打开细布管子出水。 江舒意家离榕山镇中心校不远,前一世两人分手之后,周至也到过榕山镇几次,在大嬢家里通过窗户,其实就能够看到江舒意家的平房。 每一次周至都会在窗户边站很久,明明知道江舒意一家已经搬进了县城,却还是希望能够看到那个身影。 只是那个身影,却再也没有在周至上一世的生命里出现过。 神思不属间,周至自然而然地拐进了一条巷子。 “周至,你知道我家怎么走”江舒意非常惊讶。 “啊”周至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上了去江舒意家的路:“嗯……我知道这条小路可以通到中心校,你家就在学校附近是” “嗯!还是换我走前面。” 这条小巷两边是住宅,砖瓦房,有些墙头上长着小枸树,有些较高的屋檐下还有燕子窝。 转过小巷是一排平房,这里是榕山镇供销社的宿舍。 平房前是一个和平房大小差不多的坝子,坝子打上了水泥地面,坝子的另一边是一个长长的盥洗台,一头有一个水龙头,几个妇女正在那里洗衣服。 盥洗台出水的地方有一道石阶,石阶绕上一个坡后,就是中心校的后门。 房子坝子周围和小坡上,都是高高细细的树木,这里夏天其实挺阴凉的,环境也算优美。 “舒意回来了”一名洗衣服的大妈看到巷子口拐出来的俩人,热心招呼了一声,然后扭头喊道:“雨芬!舒意回来了!” 中间一处房子里走出来一个女子,腰上还系着围裙:“舒意诶周至!” “哎呀这就是那个写小说的周至啊”周围大妈们连衣服都不洗了:“小伙比电视上看着精神!电视上弱弱的……” “你那小说写的啥啊我们都还没看过呢!” “对呀,光看了电视采访,到底写的啥都没见过!” “你怎么和我们舒意一起回来了呀你们这是……” “阿姨们好。”周至只好微笑着跟大家打招呼:“我这学期转文科了,和江舒意同学一个班,我大嬢是中心校的苏秀虹,大家应该都知道她我这次是来看望她的,正好和江舒意同学同路。” 这时候江舒意的爸爸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从之前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好了好了孩子坐了老远的车,这路颠的,先让人家进门坐坐。” 舒意妈妈牵起江舒意的手:“不是叫你多吃点,怎么还是这么瘦!走,周至进去坐,晚上一起吃饭!” 周至这才有机会和江舒意父母打招呼:“叔叔好,阿姨好。” 进入家里,江舒意忙着给周至倒水:“妈,我书包里有两本《巴蜀文学》,周至的两篇文章都在上头,可厉害了!我们班主任徐老师当教材给我们讲呢!” “那你就要多跟人家周至学习!”舒意妈笑骂道:“别光说人家,你的摸底试卷呢” 说完打开书包,没有拿杂志,先拿出一摞卷纸来,一看就着急了,等到挨着看完分数,顿时脸色阴沉了下来:“舒意,这是怎么回事儿” “阿姨你先别急,江舒意就是害怕你们现在这种反应,因此下车后才要我一道过来。” “周至,阿姨相信你,你可不准给她打掩护!” “是。阿姨,其实这次摸底考试,学校实行了教学改革,将试卷分作了两类,其中各班各科排名前十的同学做a卷,其它同学做b卷。” “b卷是以前的难度,而这个a卷,那是省重点学校摸底考试的难度。” “同学们都还不太适应,因此这次考试的分数,普遍都偏低。” “不过江舒意的名次可不低啊。我去别的班上大致了解了一下,她的排名,政治是年级第一,地理是第三,英语是第四,数学十五,化学、物理、历史二十多,生物三十多。” “班里总分排名,她是第四,年级排名也在十八,很厉害的。” “十八还厉害个啥!”舒意妈嘴上这样说,表情却已经放松了下来,差不多就是保持的基础上小有提升:“周至你呢你一定很好” “我不行,我年级总排三十多,差了江舒意一半多呢。” “妈你别听周至谦虚。”江舒意这下才敢端着杯子从厨房出来:“周至是被物理化学拉了后腿,光用文科总排,他比我们年级的老第一何咏梅,还多了三十多分呢!” “那你学学人家!”舒意妈看着江舒意就没好气:“下学期就要分科了,你数学才十五,会拖后腿的!” 舒意爸端着一盘瓜子糖果过来:“孩子还没坐下呢就先挨你一通训!周至来吃糖!” “谢谢叔叔。”周至赶紧道谢,然后接着说道:“其实这次考试让我们挺高兴的,看到了未来提升的空间。” “就是。”江舒意接过这个话:“以前考九十一百又有什么用这次好多题见都没见过,徐老师说这些才是高考时候要遇到的。” 舒意妈还是有些忧心忡忡:“周至啊,我们家舒意高二指定继续读文科,你文科这么好,到时候可要帮帮她。” “嗯,她就坐我后面,我肯定会的。”周至点头:“我政治也不行,也要江舒意帮我。” “好,你们相互帮。”舒意妈这才满意:“你爸妈都挺好的” 嗯周至不由得一愣:“阿姨,你认识我爸妈” “你妈老供销系统出去的。”江舒意的老爸在厨房里忙活,只有声音传出来:“你回去跟你爸妈提江桥、杜雨芬,他们肯定知道!” 上一世周至和江舒意从确定关系到分手,都没有告诉过自己爸妈,更是都没见过江舒意的父母,现在只能感慨,夹川这犄角旮旯,可真是太小了。 “那行,那叔叔阿姨我就告辞了,还得去看望大嬢呢。” 杜雨芬一把将周至拉住:“那不行,你送我们舒意回来,特意跟我们解释考试的事儿,我们要谢谢你。” “你大嬢肯定没做你的晚饭,我们是知道舒意今天要回来,特意准备了好吃的。” “所以今晚就在家里吃,吃完让舒意也跟你一起去看看你大嬢,小学的时候,你大嬢还是舒意的班主任呢。” “就是,周至,我爸做的回锅肉可好吃了!”江舒意说道:“还有带丝炖鸭子,吃完我跟你一起去看苏老师。” “那就打扰叔叔阿姨了。”周至就又坐了下来:“谢谢叔叔阿姨。” “别这么客气。”杜雨芬对女儿第一次带上门来这男生很欣赏:“真想不到啊,你都这么大了,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个小毛孩子呢。” “阿姨以前见过我” “见过呀,你们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杜雨芬笑道:“舒意有一天回来,说她来了个新同桌,是夹川县小学来的榜样……” “妈!”江舒意表示抗议。 第七十三章 作业 江妈笑道:“后来我去看了,那小身板儿挺得直直的,小脸儿崩的老严肃了,每个问题都抢着举手,我就觉得县小学的学生就是不一样……” “阿姨你别说了……”周至臊得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哭笑不得地道:“那都是装的,虚荣心作祟,想显不同骗老师夸奖呢……” “不是啊,舒意她……” “妈!”江舒意脸上露出几分恼色:“人家周至要生气了!” “不说了不说了……”江妈这才缓过劲来:“不过我也没看错啊,你看现在,人都上电视了,小说也登上杂志了。” 江舒意这才将两本杂志从书包里取出来:“这两本,我还带回来了,妈你看在这里!” 江妈看了一眼就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周至:“的确是不错。” “吃饭了,舒意收桌子拿筷子。”江爸在厨房里喊道。 “一起。”周至也赶紧站了起来,他有些扛不住江妈的眼神了。 不知道平时江舒意爸妈吃的啥,但是周五晚上这顿,实在是太美了。 杜雨芬把鸭子翅膀和鸭腿给周至和江舒意一人分了一个:“你们还要多吃点回锅肉,不然带丝吃多了潮人的!” 吃过晚饭,周至告辞:“谢谢叔叔阿姨,那我们这就去大嬢家了。” 江舒意背起了书包:“爸,妈!我去苏老师家做作业!” 啊这……周至压根儿就没打算今晚上要做作业,还准备跟老四玩玩呢。 “去,不懂的地方多问问周至。现在你高中了,爸妈也帮不上你,你就更要努力,知道吗” 江妈好像也压根没有想过周末晚上,应该让孩子看看电视放松放松啥的。 “那叔叔阿姨再见。”周至只好将哀叹放在心里。 两人背着书包,顺着石头阶梯绕上小坡,从后门进入学校。 中心校的教学楼是个很大的楼房,楼房上面不是天台,而是一个放大的青瓦顶。 瓦顶下的屋檐是木条封的,但是缝隙很大,而且有不少断了。 于是那里就变成了麻雀们的天堂,木条间隙间都是掉出来的稻草,都是麻雀们叼来的。 现在正是鸟雀归巢的时候,整个大楼的顶部叽叽喳喳喧闹得厉害。 但是要在平时,熊孩子们在早晚和课间的时候,喧闹得会比它们还要厉害。 教师宿舍还是木楼,绕过一个小花园,就进入了木楼的入口。 木楼是两层的,底下一溜宿舍,上边一溜宿舍,楼梯入口处有一个大房间,是学校厨房。 进入食堂上了木楼梯就来到二层,大嬢就住在最大却没人要的那间房间里。 为什么房间很大却没人要原因很简单,因为楼下是厨房。 大房间外钉着一个小牌子“烈士之家”。 大姨伯牺牲在了边境,只留下了一个儿子,大嬢一生没有再嫁,将孩子生下来独自抚养长大。 大嬢的性格特点就是安静,慈祥,爱孩子。 如果不是大嬢将五舅家的孩子从乡下接出来安排上学,他们的命运也不会改写。 哪怕现在三姐到了夹川,大嬢每月也要给抚养费。 将木门推开:“大嬢,我来了!” “肘子!”一个和周至差不多大的男生,从里边隔出的小间嘭嘭嘭地跑出来。 木楼板带出的声音贼大:“我还以为你跟姐明天才到……呃……江……舒意” 江舒意是中心校少数一两个能考到夹川中学的,成绩在中心校,那就是何咏梅在夹川中学的级别。 加上人又长得漂亮,在中心校的孩子心里边,地位差不多就是女神,没人不认识。 “舒意是你叫的苏大头你叫姐!” “……姐……”老四的脸嘭的一下子就红了。 老四苏紫桥是三姐的亲弟弟,脑袋生得大,周至给取了个小名叫大头。 “大嬢呢”周至问道。 老四还没能从女神下凡的恍惚中反应过来:“在……里面……” 周至对江舒意笑道:“你们应该认识” “认识,苏紫桥,从小在苏老师家长大的。” “那就不用介绍了。”周至说道:“明年他可能也在夹川了。” 三个人一起进到房间里,大嬢正在做鞋。 “大嬢。”“苏老师。”周至和江舒意一起跟大嬢打招呼。 “舒意你怎么和周至一起来了吃了饭没有”大嬢放下手里的活:“我去给你们煮碗面……” “不用了苏老师。”江舒意笑道:“周至在我们家吃的晚饭。” “我们现在是同班同学了,舒意就坐我后面。”周至笑着从书包里摸出一样小东西:“大嬢,送你的,你和外婆一人一个。” “哟,荷花顶针,这东西现在可少见了。”大嬢笑道:“谢谢了,那我去给你们冲藕粉。” “谢谢苏老师。” 藕粉其实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藕粉,有时候是葛粉,有时候是茨粉,但孩子们都很喜欢吃。 除了藕粉,还有炒面,就是类似黑芝麻糊的东西,但是周至觉得比黑芝麻糊还要香。 大嬢对孩子们,那是格外的宠。 大嬢忙活的时候,周至和江舒意打开书包,准备开始做作业,周至想到一个问题:“大嬢,我去年捞的烧火片还活着吗” “活着呢,还长得挺好。”老四笑道。 烧火片就是斗鱼,耐缺氧能力相当厉害,周至去年和老四在田边水沟里捞了不少,大嬢这里有一个假山盆子,听说夏天要长蚊虫,便挑了一条发色最漂亮放了进去。 “什么是烧火片”江舒意很好奇。 “来。”周至将江舒意带到窗台假山盆子边上:“石头缝里有条鱼,我们待一会儿就能看到。” 结果都不用一会儿,两人刚走到窗台,室内电灯的余光下,就有一条鱼从假山底下游了出来。 “这鱼真漂亮,是热带鱼吗” “不是,就田里常有的,夹川叫‘烧火片儿’,学名叫斗鱼。” “为什么我们一走近它就出来了” “被驯化了,看来大嬢经常喂它。”周至扭头:“大嬢,这鱼吃啥啊” “沙虫子,大头捞的。” 沙虫子就是蚊子的幼虫。 “那冬天呢” “沙虫子可以烤干啊。”大嬢端着一大碗藕粉和三个小碗过来:“来,吃藕粉了。” “那这条鱼可太有福气了!”周至感慨:“养得这么精细!” “怎么都是一条命嘛!” “苏老师,苏大哥呢”江舒意突然意识到不问候一下苏老师的儿子不礼貌。 “大表哥是天化公司电工班的,他们三班倒,今天肯定上夜班呢。”周至倒是清楚,所以之前压根都没问。 “吃藕粉吃藕粉……”老四见藕粉上飘着的桂花糖,早就馋了。 “舒意你在夹川中学还适应吗”大嬢也算江舒意的老班主任,不免关心。 “挺好的,就是课程有些难,这学期就更难了。” “周至你要好好向舒意学习。”大嬢拿起布鞋继续走着线,一针见血:“你的两篇作文和专访我都看了,感觉你身上也的确起了些变化,但是所依赖的,更多是天赋,还不是努力。” “你知道中心校考上夹川中学有多难吗小学的时候,你做过舒意的榜样,现在的她,却应该是你的榜样。” “苏老师!”江舒意羞得满脸通红:“周至的学习可好了!上学期是动手术没参加期末考试,但是开学摸底,他的文科成绩全年级第一,拉了第二名三十多分呢!他现在也还是我的榜样!” 大嬢却没有立刻关心周至的小手术,也不说周至的成绩:“我指的是学习的态度,不说别的,以前周末来我这里,周至哪一次提前做过作业” “今天就不一样,不用说,就是舒意你这个榜样的作用。” “啊”江舒意这才真傻了:“周至你周五晚上不做作业的吗” “现在也要做了。”周至装傻:“大嬢说得对,这方面我得向你学习。” 吃完藕粉,三个人开始在圆桌上做作业。 中心校的作业最轻松,可老四还是做得抓耳挠腮。 周至的作业其实很少,因为他周一到周五课堂上就把语数外试卷都做了,所以这三门老师布置到晚上的作业,他就不用做。 如今的语文和外语,周至差不多一堂课,也就是四十五分钟能够做完除作文以外的部分。剩下的就是看状元的数学笔记,高一数学试卷能用一堂课做完,剩下的时间,主要是研究高二高三的试题。 宁开江给周至开过两回小灶后,发现周至数学也在高三中等偏上的水平,于是干脆也免了他的作业,改为布置成解密卷题,解完还要周至出一道题。 通过这种方式,既减轻了自己的工作量,又让学生得到真实的锻炼。 这种方法对于自律的学生来说,效果其实比布置作业要求完成还要好,结果反而让周至有大量的时间,自行补充自己学业上的短板。 所以周末就只剩下一篇语文的大作文,两份高三的地理和历史作业,几道宁开江挑出来要周至改造的数学题。 江舒意在和作业搏斗,偶然抬头,才发现周至左手托着腮,痴痴地看着她。 “周至……”江舒意脸上一红:“你……做完了” 第九十四章 体育 “四班有人在追咏梅。” “谁” “林剑锋。” “哦,那威胁大了。”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林剑锋条件不错……你怎么知道的” “林剑锋给咏梅写信了。” “你又怎么知道的” “咏梅跟我说的。” “咏梅跟你说的,那你就还有希望。” “” “你想啊,要是咏梅压根就不告诉你……” “我靠!等下……你是说,咏梅还是向着我的” “不管她是不是向着你,你这里都有大问题,因为你这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思路。要不要我给你分析分析” “你说。” “首先我们说你想要离家出走这事儿。这事儿是因为想转班的要求得不到满足造成的,是” “对呀,他们要逼我,我就出走!” “你先搞清楚谁逼谁!先不说这个,我们所说叔叔阿姨那里。” “如果他们是能办到而不办,你用离家出走相威胁,这就是你在逼迫他们,而不是他们逼迫你。” “你这种逼迫,除了给自身带来遭到伤害的可能,还能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的地方” “所以你不过就是想利用他们对你的担心,反过来要挟他们对你妥协。” “用这样的方式去胁迫对你持有爱意善意的人,闫霄,如果你这样做了,那是逼我看不起你。” “……” “反过来讲,如果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他们能力以外的,你这样的行为,也不会带来结果的任何转变,又有什么用呢” “接下来我们再来分析,为什么林剑锋给咏梅写信,就会让你有这么大的危机感,以至于想要转班去守着” “这说明你已经失去自信了。你不能不承认” “……” “为什么你失去自信了这说明你潜意识里,你已经知道自己出问题了,你不能不承认” “……” “那你为什么不敢去直面自己的问题,将之纠正过来,而要去从其它角度想办法呢因为你认为自己解决不了那个问题,是不是” “……” “你甚至都不愿意提自己的那个问题,哪怕是在最好的朋友面前。所以你自认为最勇敢的行为,其实是最怯懦的行为!” “逃避!” “你连自己都不敢面对,你怎么去面对那所谓的‘情敌’你连自己都要欺骗,我怎么会放心让咏梅信任你别忘了,你闫霄是我的朋友,她咏梅,也是我的朋友,关系不比跟你差!” “如果你逃避了,那我只能说,咏梅选择离开你是正确的,我,只会站在她的那一边。” “没有!咏梅没有这样说过。”闫霄眼睛都红了。 “但是如果你继续这样逃避下去,那我问你,她最终离开你的可能性,是会继续变大,还是降低,归零哪怕没有林剑锋。” “……” “既然你要我帮你,那就要说出你害怕说出的那个问题,那个问题才是根本,只有将它解决了,这件事儿才算是彻底解决。” “除此之外,其余任何方法都是歪门邪道,即便现在一时成功,将来也会变成更大的祸患。” 说完,周至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布袋子,那是外婆给他做的钱夹:“这里有……五十八元七毛五分。” “现在你自己选,你是要这些钱,还是说出你的问题,让我帮你解决” 闫霄变得垂头丧气:“给你说得钱都不想要了……肘子,你觉得我能有机会考上大学吗” “那我说实话,就你现在这样子,有点难。” “咏梅一定会考上的,是” “不出意外的话,一本没问题。” “所以你觉得,我们还有以后吗要是没有,我就想好好陪完她这两年。” 我靠这狗日的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居然还是个情种! 这些事情前一世完全没有发生过,让周至觉得穿回来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 不过想想也很合理,那个时候的周至在朋友心中,怕也没有现在这么“靠谱”,自己都玩不过来还管得了别人! 这事儿以前只怕闫霄情愿去找方文玉,然后在那里挨一顿训斥打消念头了。 这特娘也叫另一种形式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走,我们去池塘边坐坐。我跟你好好谈谈,你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是没法解决。” “真的可马上要上课了。” “你还怕旷课” “我是说你。” “我觉得你的事儿比一节语文课重要,再说徐老大本来就不大管我。” “你龟儿……牛!不过池塘边上容易被抓,去游泳。” “真特么是积年的逃课分子,走!” 两人从校园溜出来,跑过大操场,穿过公路后的树林,沿着下坡的小道一溜小跑,来到了红水河边。 头上是天化公司输送天然气的钢管,横跨红水河而过,钢管上只有半米高的稀疏铁栏杆,如果人走上去会非常的惊险刺激。 夹川的熊孩子们到了十五六岁,基本上都会邀约着去走一次钢管桥,似乎是一项男孩子们心目中必经的“成人礼”。 “盐老鼠,上边那个,你走过没有” 闫霄抬头看着离河面十多米高的钢管:“还没,啥时候” “暑假我们走一回怎么样高二要开始冲刺,再到要玩得高考之后了。” “现在天热,太阳晒过的钢管肯定很烫。”闫霄还考虑的挺细致:“等开学前” “有道理,开学报道后没事儿。到时候我们来。” “下水。” 游泳裤问题不存在的,两人直接脱了个全光,将衣服裤子藏在草丛里,也不管河对面菜地里有收菜的大妈大姐会看到。 “有竹筏子,还可以跳水玩。”闫霄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要离家出走的事儿。 “我先打个对穿。”来到竹筏上,周至先用凉水拍了胸口和背心,然后站起身来,一个鱼跃穿入河中。 前一世周至酷爱游泳,从小就算厉害,不过直到参加工作之后才开始正式有意识地系统训练。 教材来自外网上下载的视频,因为觉得那套教材很好,还将讲解全部翻译了出来发到游泳论坛里。 有一天单位的游泳俱乐部主管跑来问周至,网上有一套游泳视频,是不是你翻译的好像记得翻译者的名字和你的qq名称一样。 周至去看过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翻译,被后来的热心网友做成了字幕。 后来周至在总部工作期间,还参加过单位的自由泳比赛,得到了第五名。 可不能小瞧这个第五名,因为老五百强里边藏龙卧虎,各种人才,周至知道的就有省书法协会副会长、国画大师高足、茅盾文学奖提名者、百花奖电影的编剧、退役奥运会冠军、舞蹈家、八岁参加工作的文工团杂技演员…… 都是正副业玩出花儿来的人物。 那次比赛前四名,头两个是国家队退役的,剩下两个是健将,在省队时拿过全运会金银牌的那种。 所以周至以纯业余拿第五真的一点都不委屈。 身体入水之后,动作就被大小脑协调起来,唯一的瑕疵就是没有泳镜。 一套标准的泳姿在两百米宽的河面上打了一个来回,周至重新爬上竹筏开始休息。 闫霄在水里边,扶着竹筒都傻了:“我靠,肘子你刚刚怎么游得那么快你报游泳班了” “游泳班也教不了这个。好了,头次下水就这样,现在说你的事儿。” “那要不要我上来” “不用,你泡水里正好冷静冷静。” “哦。” “盐老鼠,想没想过走体育特长” “体育特长我够吗” “你四百米和一千五成绩多少” “四百米五十三秒三,五千米十六分十四。” “我去……”周至之前都没有问过这事儿,这山猪这么厉害。 “这是……到二级运动员标准了” “还差点点,四百米差零点三秒,五千米差四秒!” “那你就练啊!你看我游泳,耐力不行速度为啥能乱甩你就是动作姿势的加成啊!” “练一练……应该差不多,然后呢” “然后,然后争取走体育路线啊。” “足球” “可美死你了,想都别想。” “……” “你有得挑吗你先混进系统里边去啊,只要能进去,不管什么项目,不管什么专业,如果有机会去省上,你就得到了系统教育,科学训练的机会。” “就算是不能直接进去,还可以先去体院附属竞技体校进修,以你的底子,完全可以在那里出类拔萃。” “那里是省队的人才储备二线,干好了大有可能被某支省队选中。” “要是能得到比赛机会,拿到专业名次什么的,退役进体院学习,对你来说,可比直接考轻松得多。” “还有这样的路子” “你让你爸妈打听打听,啊找梁红!梁红他老爸就是管这个的!” “就是说……我也有机会上大学” “最起码比你高考容易现在国家什么人才都需要,这条路或者就是给你这种人才特殊打造的。” “不过你也要有心理准备,这条路也不好走,我去估计第一天就跑死了,听说一天下来,累得洗内裤的力气都没有。” “那老子就不穿!”闫霄这下来劲了。 我靠,这就是山猪的解决办法 “肘子,你没哄我” “我哄你干啥等等,这也没有解决你的根本问题。” “解决了啊,要是我也能上大学,我就配得上咏梅了!” “首先这条路还没开始走,你娃这一身偷奸耍滑的劲能不能经得起考验还两说;二来你和咏梅之间,根本就不是谁配得上谁,谁高攀谁的问题。” “两人之间的感情,不是可以通过地位、财富、成就来加成或者打折的,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错误,那是对感情的玷污。” “你娃现在的想法和表现,很有可能已经在咏梅那里失分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第七十四章 金笔 “还有作文《关于良知》,抄袭前人就能完成,没打算今晚上写。”周至说道。 “哪个前人” “王阳明王守仁,明代大儒,创立了一门心学,其主旨就是‘致良知’。” “没听说过这个人呢。” 的确,这个名字,还得再过十多年方能家喻户晓。 “所以你就得写得辛苦一点。”周至说道:“你做了多少了” “地理和历史做完了,英语和语文也还有作文没写,有几道题你帮我看看……” “好,我们来看看……” 老四已经受不了这种气氛,跑一边去做他的竹管水枪去了。 大嬢笑眯眯地纳着针线,看着周至和江舒意在那里继续研究题目,心里非常满意。 周至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等到几道难题搞定,江舒意伸直胳膊扭动了一下腰肢:“做作业还是要有人一起,做得又多又快。” “周至,我得回去了。” “那我送你。”周至站了起来:“书包就不背了明天我再接你过来。我们继续。” “嗯。” 问大嬢找出一个电筒,周至将电筒打开,两人又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 天已经黑透了,如今没有什么光污染,中心校操场上的夜空格外美丽。 麻雀也已经睡觉了,代替它们噪音的,是小花园里几处冒失的春虫,早早开始的虫鸣。 “舒意,我们去操场篮球架那里待一会儿。” “……”江舒意没有说话,只微微地点了下头。 来到篮球架下,周至关闭了手电。 “周至……你……干吗”江舒意的声音里有一丝紧张的颤抖。 “舒意,抬头看。” “啊……天上……好多星星。” “嗯,越看还会越多。” “我好久都没有看过夜空了。自从……差不多五年级。” “舒意,还记得我们小学五年级的那年吗” “记得!那年采气队在山上采天然气,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把那些天然气烧掉了。” “听说是气量不够,没什么价值。” “那个大火把在山头上烧了一个月,那一个月榕山镇都没有夜晚。” “对,一到晚上全被巨大的火光照得通红。” “还有轰隆隆的声音,我每天晚上都好害怕。火灭了好久我都没敢去山上看。” “那山上以前好多野葱和折耳根,当时都烧光了。”周至说道:“后来我又去了,山顶上烧得一片漆黑,光秃秃的……” “对了周至,听说靠近火洞的地方,好些石头都被变成了水晶。”江舒意语气里有些遗憾:“不过我没捡到,说是都被先去的小孩捡光了。你知道这事儿吗” “当然知道了,因为我就是最早上去的小孩之一,那些水晶……还是我最先发现的。” “真的” “真的,不过后来才知道,那些不过是玻璃。”周至微笑道:“我们上去的时候,山上的味道还好难闻,被烧成木炭的树干芯里都还未熄火。” “周一上学我送你一块那里捡的玻璃,不过其实……真的有些丑。” “我要。谢谢你周至。” “不用谢,诶要不我们明天去山上挖野菜!”周至突然想到可以这样玩:“舒意你挖过野菜没有” “没有,我也不认识野葱和野菜。” “我认识,我带你认,现在正是软怯儿菜和鹅肠菜刚出的时候,明天我们去采,回来做粑!” “那作业怎么办” “不就还剩作文和数学了吗下午再做!” “这……好!” “走,送你回家睡觉!明天带你去玩!” 周至送江舒意回来的举动让江妈江爸松了一口气,他们正担心周至不懂事,让江舒意独自一人回来呢。 “叔叔阿姨,我们的作业就差作文了,我们准备明天下午再做,上午我先带江舒意去山上挖野菜去。回来正好写作文。” 江桥和杜雨芬都没有注意到周至打的埋伏,以为学校布置的作文是自选题目,上午挖野菜,正好就是下午作文的题材。 江妈笑道:“那好,不过舒意哪里认识什么野菜之类的,你们男孩别跑太快,周至你帮我照顾着舒意。”谷彲 “那好,我们明天再来叫她,叔叔阿姨再见。” “再见。” …… …… 当晚回到大嬢家,周至将想法跟老四一说,老四立马响应。 只要是玩,苏大头就没有不响应的。 周至将一份大米泡上,然后跑到床下拖出来一个大箱子,开始找设备。 箱子里边是大表哥电工班常用的一些工具,此外还有大嬢照料楼下小花园的小锄头,小钉耙之类的,还有就是一堆用废的钢笔。 看到那堆废钢笔,周至突然回忆起一件事情,将笔全都翻找了出来堆到木头楼板上,一支一支打开看了起来。 “这些都是废笔。”老四说道:“没用。” “怎么没用要是有两支差不多的,一支笔尖坏了,一支笔胆坏了,那把好笔尖拔下来换到另一支上,不是还能用” “这就又得两元零花对”老四顿时也来劲了:“找!” 其实周至的目的并不是这个,没多久,周至就翻出来想要的那支,笔尖是黄色的,上边还有“九成黄金”几个细细的小字。 周至将笔擦干净,重新盖好笔盖子,走到外间:“大嬢,我听说大姨伯都没给家里留下什么东西,就只有一只小铁鱼和一支钢笔对” 小铁鱼就是用铁皮制作小圈子,镀上镍,然后用大头钉粗细的小铁针连起来,可以挂在钥匙扣上的小饰品。 现在针线摊上五毛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是,小铁鱼还在呐,不过钢笔不见了。”大嬢有些遗憾:“那是一支金笔,都不见好多年了。” 说完举起手腕,露出一块陈旧的手表:“其实还有这个。” 那是一块表盘都已经变黄,表带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的手表。 上一世周至也是在这工具箱里翻出过这支笔,不过大嬢手上的老手表,倒是从来没有注意过品牌。 “这是……梅花”周至有些讶异:“很好的一块表啊。” 五几年能够拥有这两样的东西,大姨伯当时的职务应该不低。 “好表吗”大嬢倒是不清楚:“我问过好些人,都说不认识这牌子。” 以前榕山镇上的人,能认识上海、海鸥就不错了,现在可能认识天王,西铁城,能认识梅花的,怕是真没几个。 “真的是块好表。”周至将手摊开伸过去:“大嬢,你看这个,是不是大姨伯的那支钢笔。” 大嬢抬眼一看,神情顿时激动起来:“快给我看看,有点像!” 将笔帽打开:“你们在哪里找到的真就是这支!就是这支!” “我们在大表哥工具箱一堆烂笔头里翻出来的。也幸好有那么个箱子,多少年用烂的钢笔都没扔!” “终于找到了……没丢,周至你大姨伯的笔没丢!”大嬢拉住周至的手:“不见了多少年,我都以为肯定见不到了……” “大嬢你别激动,这下传家三件套算是重新凑齐了,这就该高兴……” “大嬢就是高兴。”大嬢抹着眼角:“你说你大表哥怎么回事儿这笔都能放丢” “那个时候他还很小估计比我现在大不了多少。哎哟他当时不会还用过这笔做作业!” “怎么没用过,那个时候有笔用就不错了。”大嬢心疼地摸着那支钢笔,挂着眼泪又笑:“他闹着非要用钢笔,我就给他了,结果还是没有读出来,浪费!” “天化公司职工待遇不错了。”周至笑道:“一个月家里水电气费加起来不到两块钱的单位,满夹川找得着” 大姨伯是五七年牺牲的,所以算起来大表哥今年该是三十四岁,现在是天化公司电工班班长,收入不错。 表嫂是中心校的英文老师,也是学校骨干,假期里补课收入也不少。 加上大娘也有退休工资,这家人算是镇子上相当不错的。 天化公司是利用天然气生产化肥的国家级的能源大户,厂里有自己的自来水厂,电厂,天然气更是不用说,敞开了供应。 单位宿舍楼虽然修得一般,可每月水电气开销几乎就是象征性的支出,大表哥家冬天里能够烧电阻丝炉子当暖气用,而且整栋楼几乎家家都是这样。 夹川县城如今还没哪户人家,能豪横到天化厂职工这份儿上。 大嬢住惯了木楼,自己安静却喜欢守着娃子看他们闹腾,大表哥几次让她和自己一起住她都不愿意,就喜欢下课的时候坐在木楼走廊的美人靠上,看下面满操场的娃子们尖叫着跑来跑去。 “你们快去睡,不是明天早上要去山上吗”大嬢收拾起心情:“舒意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跟你们俩野山猪儿不一样,明天要把她照顾好,知道吗” “嗯,那大嬢你也好好休息。” 第二天早上,周至还是保留着老习惯,六点半准时醒来。 打开小火炉的炉门,将蜂窝煤拎出来去掉下头已经烧成炉渣的那个,又换了一个新的进去。 老四也起来了,两人轻手轻脚地用大锑壶里的热水刷牙洗脸。 昨晚不知道大嬢多晚才睡,现在还没起来。 洗漱完毕,老四问道:“肘子,我们煮面条吃” 70 第七十五章 上山 周至来到窗户前,见下头供销社宿舍还没几家亮灯,想了想:“一会儿我们去场镇上吃,我请你吃油条糍糕。” “那我们现在干啥” “去操场上跑步” “跑步不好玩。” “那去江边跑” “走!” 两个人从楼上下来,一前一后用跑步的姿势,从学校后门溜出去,不过不是朝着供销社宿舍那个方向,而是穿过树林,沿着一条水沟跑了下去。 不一会儿,两人就跑到了长江边上,天才刚刚能够亮到能让人分辨江和岸的程度。 江边都是沙地,农人利用退出的滩头,抓紧种上了豌豆和蚕豆,如今豌豆正在打蕾,蚕豆已经出荚。 “蚕豆拌野葱加折耳根,绝配。”周至看着嫩蚕豆就道。 “那就……整点”老四从来不懂什么叫客气。 “算了,场镇上也不是不能买。”换在前世周至不用商量都已经动手了,不过现在却摇了摇头,继续慢慢朝前跑:“农民伯伯种地辛苦。” “肘子你变了。”老四在后头跟着,边跑边摇头:“不知道是谁惦记教学楼上头的麻雀惦记好几年了……肘子,昨天就想问,江舒意是不是喜欢你,跟你一起了” “叫姐,没大没小。”周至一路朝前跑:“你看幸好我们没动手,都有起来浇粪的农民伯伯了,偷蚕豆被抓到肯定跑不了一顿揍。” “那下次我们再起早点……还有叫什么姐,我就是生在了九月,要不然都该跟你们是一个年级……别扯东扯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昨晚就跟你说了,我们是老同桌啊。” “切!就半个月的老同桌,我同桌一个星期一换,没见哪个女生对我这样……”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 两人一前一后跑过了豆子地,来到了一处野滩,野滩上到处都是一蓬一蓬的茅草。 就在这时前方一处鲜草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听到了两人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地藏了起来。 “兔子!”“野鸡!” 俩山猪不约而不同地喊了出来,默契地跳开,一上一下挡住了那处地方。 “诶不对!”要是那两样,现在早就跳出来跑没影了,才不会给两人留下活口,现在里头竟然没有动静。 “有搞头!竟然没跑!”老四直接一个飞扑就压了上去,也不管早晨鲜草上头湿漉漉的露水。 周至眼观四路,手里拿着一块随手捡的石头,一般这种时候就是猎物亡命奔逃的时候,他得随时补刀。 虽然一般补不到,但是也不影响乐趣。 “哎呀大蛇!”刚刚扑倒草丛上的老四却一下子跳了起来。 “蛇你个头,不看现在几月,蛇都还盘洞呢!” “没骗你,滑溜溜的!” 周至左右看了看:“你这儿守着,等我一下。” 跑回到豆子地旁边,从农人准备夏天搭豆架子的竹竿棚子里抽出两根竹竿跑回去:“来!” 等到两人一人一根竿子费力地将草丛拨开,周至顿时眉开眼笑:“进财了!” “鲶鱼!”老四看着那大家伙莫名其妙:“鱼还会上岸这里离水边老远了啊!” “鲶鱼会上岸,还能抓老鼠。穿起来穿起来……不行这竿子太细……” 这条大鲶鱼得有三十多斤,周至跑去人家棚子里找到一根架棚子的木头,回来从大鲶鱼的嘴巴里穿过腮:“哈哈哈……今天江神爷请客!” 老四现在已经稀脏又邋遢,但是一样开心得很:“今天姐要来,这鱼两顿都够吃了!走走走快抬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抬着大鱼往回走,这次老四在前周至在后,中间大鱼的尾巴尖还拖在地上。 回到中心校天色已经大看见了,大嬢也已经起床,听到楼下两人嘻嘻哈哈的笑声从房间里来到走廊上:“一大早的就跑没影了……哎哟你们挑了一个什么东西回来!” 周至和老四也懒得将鱼挑上楼了,就在厨房里找了一个大盆子,将鱼丢进去。 这盆子老大,是给学校学生做午餐淘菜用的,就这样大鲶鱼在里边都得盘圈。 大嬢已经下来了:“这么大条鱼!跑哪儿去弄来的!” “我们出去跑步捡的,它躲在草丛里头被我们发现了!”老四得意得很。 “看你这一身!赶紧去换下来!” “不用,一会儿还要上山挖菜呢。”周至制止:“我去看看舒意起来了没有……” 留着大嬢和老四在楼下给盆子里舀水养鱼,周至跑到楼上窗户前,却见坡下那边江舒意已经起床了,正在盥洗台那儿漱口,身边台子上还放着一个红色的盆子。 周至将手指放嘴里吹了一声口哨,江舒意听见了,抬起头,拿着牙刷跟周至招手。 周至也跟江舒意招了招手,背起昨天准备好的背篓下楼:“老四出发了,大嬢我们走了啊!” “急什么呀!早饭还没吃啊”大嬢可不允许小孩不吃早饭。谷烙 “我们去场镇上吃!”周至说道。 “又瞎花钱!”大嬢嗔道:“早点回来吃鱼啊!” 没一会儿,俩山猪又回来了,身边还多了一个江舒意。 “诶怎么又回来了”大嬢还在朝盆子里添水。 “苏老师早,听周至说抓了一条大鱼,我也来看看。” 江舒意将身子凑到水盆边:“这鱼好吓人!丑死了!” 江里上来的大鲶鱼身上有明显的花斑,还没有鳞,大脑袋大肚子,让女生害怕也正常。 “那就不看了,等回来饭桌上看。”周至笑道:“大嬢这回我们真出发了!” “你拿点钱……”等大嬢低头从裤兜里摸出几块钱,却发现厨房里已经没人了。 场镇上已经热闹了起来,好些进城买土产的农人已经开始沿街占地盘。 周至背着背篓来到一家早餐店:“掌柜的,三碗豆浆,两个甜糍糕,一个咸糍糕,三根油条,再来三个泡粑!” 川南的油炸糍糕不是用搥过的糍粑炸的,而是将糯米饭挤到木框里切出来炸的,说是紧挨在一起的饭团片更合适。 口味分两种,甜的和咸的,甜的是圆形,中间有甜豆沙,咸的是方形,有盐和花椒。 滋味都不错,糍糕三个人也没有一人拿一个,而是撕开分着吃,这样每个人都能吃到每一种口味。 泡粑就是米浆蒸的米糕。 周至和老四两口就把米糕吞了。 江舒意舍不得吃他们那么快,干脆拿着出发,边走边吃。 沿着一条巷子从老场镇街上插出来,三人就来到了从夹川来时的那条公路上,沿着天化公司外围墙的公路上山坡,走上三四百米之后,便来到了镇郊的小山包脚下。 小山包下边主要是梯田,半山一带变成土坡,种的主要是油菜和豆类,再往上是一些林子,石坡,顶上还有个变电站。 有一条小溪不知从哪里斜着流过来,老四熟门熟路,就在小溪穿过小路的地方,转上小溪边,沿着水沟朝上边走去。 沿途风景也不错,还有好多小鸟,最多是麻雀,土画眉和唧唧雀。 “这里这里!”老四发现了一处水沟边的湿地:“这里好多!” “摘耳根!”这个是夹川人餐桌上的寻常菜,江舒意当然认识。 “舒意怕不怕脏了鞋” “怕!” 周至笑了:“那我们挖,你负责在水边淘洗。” 湿地上的折耳根最嫩,周至和老四开始干活,江舒意从背篓里找到了老四制作的水枪,就站在水中石头上玩了起来。 “舒意!” “诶!” “船下来了啊!” “什么”江舒意觉得古怪,这小溪一个跳步就能过,怎么可能来船 然后江舒意就见到一艘绿色的小船漂了下来,是一张用竹棍穿起两头的良姜叶制作的,叶子船里边放着一堆新嫩的折耳根。 “原来是这样的船。”江舒意不禁笑出声来,用竹水枪搭在两块石头间拦住叶子船:“我来淘洗。” 折耳根泥地上的部分只是嫩叶子,底下才是一网一网的根,周至和老四沿着根一路理过去,搞到了不少。 “周至,这小溪里有没有鱼啊”江舒意虽然是场镇长大的孩子,却从来没有这样玩过,见到什么都感到新奇。 “有,有小菜板儿和烧火片,还有泥鳅。”老四答道:“不过要等夏天水大的时候用筲箕来抓,运气好还能逮到鳝鱼和鲫鱼。” “舒意你在水下泥地里随便摸摸,说不定就有收获。”周至鼓励道。 江舒意将折耳根放到背篓里,伸手在脚下石头边摸了摸,好像是抓到了一把小石子,等到从水里拿出来:“呀!是小贝壳!” “小河蚌,别看这里的只有拇指头大,它们在山下鱼塘里,能够长到两三斤一个。” “那是多大” 周至比了个手势:“这么大!” “那能吃吗” “呃……夹川没人吃,我只知道江南有人喜欢吃。” “这个能带回家养着吗就像苏老师养烧火片那样。我也想养。” “学校不会同意在宿舍养这个的。”周至想了想:“不过养在家里每周回来看一次还行。烧火片不怕缺氧,一个斗碗就能养,不过只能养一条,因为这鱼爱打架。” “一条也行。” “一条的话……我想想办法啊……那你先过来!” “好!”这回江舒意也不怕鞋弄脏了。 70 第七十六章 小鱼(感谢盟主白发老爹!) 周至在溪边摸起一块大石头,指着溪水边的另一块大石头:“一会儿我用这石头砸那块,砸完之后把那块石头翻起来,底下可能就有被震昏的小鱼,到时候你手脚可要快一点,不小心就被水冲走了。” “好!” “你先站开一点,小心溅一身水。” 江舒意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周至举起大石头朝溪中那块石头砸了过去,哐当一声,水花四溅。 老四也过来帮忙了,江舒意更是蹲在溪边,都快紧张坏了。 “注意搬起来了啊——”石头给立了起来,一股污浊的水混入了清水当中。 “没看到啊!”江舒意很焦急,两手在溪水里空抓半天什么都没抓着:“这样能行吗” “这里!”下游挨着江舒意的老四得意洋洋地举起手,掌中夹着一条小鱼。 “是烧火片儿吗”周至问道。 “麦穗儿。” “那玩意儿离水活不了,放了。” “等下等下,让我先看看麦穗儿长什么样!”江舒意没想到这样就真的抓到鱼了,兴奋莫名。 …… …… 又砸了好几块石头,三个人终于抓到一条小烧火片儿。 江舒意小心捧着翻着身子昏迷的倒霉小鱼,有点无措:“现在怎么办” 周至在溪边挖了个土坑,铺上一片箬叶,捧了些水到土坑里:“先养在这里让它醒过来,别忘了我们今天是来干嘛的。” 接下来周至和老四就带着江舒意朝山上土石结合的地方走去,周至教江舒意辨识软怯儿草。 软怯儿草就是清明草,其实现在还远没到山上野菜到处都是的时候,不过也有不少软怯儿草已经冒头了。 反正要得不多,主要是调色用。 少不了的野菜就是野葱,茅草根,还有一种叶子像宽韭菜,炒过后味道像带苦味莴苣叶的野韭菜。 这些活江舒意也能够参与,拿着小钉耙,一边走一边掐软切尔草,见到野葱就给它边上的炮砂碎石上来一下,然后将它抖出来。 就这样一路找到了变电站周围,周至见时间和收获都差不多了,这才说道:“舒意,转身看看。” 江舒意一路都在挖野菜,抬头才发现已经差不多到山顶了,转身看向下方:“其实榕山镇还是挺漂亮的。” “嗯,尤其是江对岸,就跟从来没有过人似的。”老四看得更远:“就是好像都没见有船过去” “那边是望龙区。”周至说道:“不过不是从这里过去。” “其实榕山下游不远还有个江心大岛,叫中坝,不过那已经不属于夹川了。” “但是我们吃的甘蔗都是那里产的,那里还出桂圆,还有一个清代庄园和一块长得很像乌龟的大石头。” “周至你去过”江舒意和周至的死党们不同,还不知道周至一肚皮的冷知识。 “没有,县志上看的,不过假期里有时间的话,去看看也不错。” “你胆子真大,听说你假期一个人去了旌城换我可不敢。” “没有一个人啊,还有杨和,我二班的好朋友。” “唉,什么时候我也能出去看看就好了。” “这个暑假就行啊,我们计划去老穆他们那里玩,你去不去” “我……我倒想……不过得看爸妈的意思。” “叔叔阿姨挺好的,我觉得只要你学习能够进步,那问题就不大。接下来就要进入高二正式分科阶段,得冲刺了,也就是说,这个暑假会是我们最后一次快乐的假期。” “准备冲刺之前先放松放松,这叫有张有弛。” “好,到时候你帮我去说。”江舒意经过昨天周至帮她向父母解释考试分数过低的问题后,已经有点依赖了。 周至好像不怕大人,自己不敢跟父母提的要求,怂恿他上最放心了。 周至:“……” …… …… 在变电站旁边见到一个被丢在地上的破瓷碗,周至扯了一把叶子大致擦去泥土,带着下山。 三人回到溪边,周至在溪水中将破碗洗干净,将烧火片儿从水坑里捞了出来丢进去。 顺便还选了两个颜色好看的小河蚌,三个人开开心心地朝山下走。 在转上大路之前还得先清理一番,江舒意因为捧着碗,周至便蹲下身,用树叶蘸着溪水替她将鞋子上的泥洗干净。 等到周至站起身来,江舒意又已经羞得满脸通红了:“谢……谢你,周至。” “这点小事儿不用谢。”周至微笑道:“走,回家吃鱼了。” 从公路插回场镇后,周至又买了一些心心念念的鲜蚕豆。 等回到中心校,表哥表嫂和三姐都到了。 还有小侄子李东东。谷甑 江舒意是中心校的名人,表嫂是外语老师,当然也都认识:“舒意回来了” “韩老师好,李大哥好。” 大表哥一看背篓:“哟,还是搞了不少嘛!” 周至笑道:“中午加一个菜,折耳根拌嫩胡豆;下午软怯儿粑粑我们自己来做。” “作业做完了吗你们没做完就先做作业,猪儿粑明天做也行。”表嫂端出了长嫂如母的架子。 “也行,那我现在就去打浆,回来压上,明天中午吃猪儿粑。” “那正好。”大嬢说道:“这块鱼你给人舒意爸妈端去,昨天你打扰了人家一顿,礼尚往来。” “不用了苏老师……”江舒意赶紧客气。 “没关系,上午你也看到了那条鱼多大,好几位老师都分了呢。” “那谢谢苏老师。” “跟着周至和紫桥跑了一上午,他们没欺负你” “没有,我都没找过野菜,周至和大头带我认识了好多,还给我抓了一条烧火片儿……” 周至拎起泡好的米,老四提着鱼肉、野葱和折耳根,江舒意捧着养鱼的破碗,三个人又朝江舒意家走去。 一路上周至还传授养鱼的注意事项:“养鱼用自来水不行,得有个镇水的缸,让氯气跑干净,之后那个水才能养鱼……” “鱼食不能喂太多,每次用牙签挑一点就行,沙虫子营养丰富,一条小鱼已经足够了……” “水一个星期换一次,一次换三分之二,换水前最好先把鱼盆摆水缸边一两个小时,保证水温一致……” “周至你怎么什么都会” “这个刚好会,我家一条金鱼养了小十年。” “那金鱼到现在也算老寿星了” “也是它命中劫数,搬到糖酒公司宿舍后,只有厨房和阳台的拐角那里能够晒到太阳,结果那金鱼在晒太阳的时候,被隔壁工商银行的猫叼走了。” “……” 说话间就来到了江舒意家,江舒意将破碗搁到盥洗台上,跑自家厨房找盆子去了。 “哎哟这是干啥啊”杜雨芬正好出厨房,和江舒意撞了个满怀。 “周至和大头给我抓了条烧火片儿,那鱼可好看了。” 周至笑道:“阿姨,上午我们出去晨跑,在草丛里捡到一条鲶鱼,给你带了一点来。还有今天上午我们一起挖的野葱和折耳根,也让你和叔叔品尝一下我们的劳动成果。” “你这孩子还这么客气。鱼你们自己吃就好了嘛!” “大嬢那里也吃不了这么多,学校老师也有好几家分了的。中午江舒意就在我大嬢家吃饭了哈吃完正好一起做作业。” “那……好,周至你多帮助帮助我们家舒意啊。” “周至快来帮我!”那边江舒意已经在喊了:“水不够怎么办” “不够加啊。”周至转身跑了过去。 “你不是说不能直接用自来水吗” 周至看了看四周:“谁家有水缸的去要点不就行了” “那我家就有。” “……” 很快,一个瓷盆里,烧火片、河蚌都丢了进去。 “暂时先这样。”周至看了看:“一会儿打米浆回来的路上买个土陶盆,在路边鱼塘捞点浮萍,齐活。” “土陶盆好丑。” “等盆里青苔长出来就不丑了,水换勤一点,养出来的苔盆,比什么都好看。” “好,那就换土陶盆。” 三个人又拎着水桶去打米浆,然后带回来一个陶盆,给烧火片儿和河蚌换了居所,周至用草编了个草圈丢水面上,在里边撒上浮萍,看上去效果还不错。 烧火片儿立刻就躲到了浮萍下面,有了安全的躲避场所,就不担心它跳缸了。 回到学校,三姐正在辅导东东做作业,大嬢和表嫂正在准备大餐。 榨菜鱼头汤,大蒜肥肠坨坨鱼。 父亲遗物被重新找到,让大表哥开心不已,豪横地买了两斤肥肠,让表嫂做自己的拿手菜。 看到大人们都在忙活,周至他们也不闲着,找来木盆洗干净,将米浆倒进木盆里沉淀起来。 大蒜肥肠坨坨鱼是表嫂的绝活,榨菜鱼头汤用的榨菜是大嬢自己腌制的,虽然不如大姑的手艺,但是配上大鲶鱼头炖出来,再撒上点野葱,那也是非常的美味。 配菜就是折耳根野葱拌煮熟的新鲜蚕豆,还有山韭菜用开水淘去些苦味,加入滋味浓郁的肥肠鱼里,味道也是一绝。 这样的吃法,一般晚上还会用剩下的肥肠烧鲶鱼汤汁,炖一顿豆腐或者魔芋,所谓“鱼不够,豆腐凑”。 但是今天不存在鱼不够的问题,大家一顿吃过瘾,剩下的鱼汤留到明早,做一顿鱼汤面,也美味到家了。 江舒意也不觉得大鲶鱼样子可憎了,既然这家伙这么美味,长得再丑都值得原谅。 70 第七十七章 学习 美美地吃过一顿鲶鱼宴后,表哥和表嫂便带着东东回天化公司宿舍去了,三姐检查过老四的试卷和作业之后,勃然大怒,拉着他出去接受教育。 而周至和江舒意,则开始做剩下的作业。 英语作文比写文章简单得多。 从语法的角度来说,其实英语和古代汉语,是颇有相通之处的。 比如“shewaswokenupbybodyshoutgoutside”用现代汉语翻的话,就是“她被外面喊叫的人吵醒了。” 各词排列顺序必须发生变化。 如果翻译成古文就不会。 古代汉语就可以做到和英语的排列完全一致,“bodyshoutgoutside”可以译作“某噪之外”。 全句可译作“妇醒于某噪之外”。 当然,如此表意,容易导致混淆,因此古文还要断开倒装一下,先强调by带出的那部分,最终翻译为——“某噪于外,妇醒之。” 这些其实已经属于文法比较学的范畴,就和周至将“nofabitch”翻作“狗日”,“buckup”翻作“雄起”一样,属于他对语言的特殊敏感天赋。 所以对于精通古代汉语语法的周至来说,现代英语语法,真的一点不难。 剩下的就是词汇量。 英语作文其实就是考这些,用普通语法表达清楚,就能及格;能够灵活运用各种语法,复杂的分词结构,句式结构,就能得高分。 要是再能来几个“成语”和“谚语”,那何秀就算想扣周至的分,都找不到理由。 比如“nocross,nocrown”,没有十字架就没有皇冠,其实是“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的意思。 比如“whenthecatisaway,theicewillpy”,那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而且这些谚语常常也是英文语法的精彩运用,所以周至手里现在有一本从卫宜小姐姐那里搜刮来的《英语谚语大全》,他主要在背这个。 既有趣,又好记;既能在语法运用上得到加分,又能在内容上得到加分。 这就好比一众“太阳当空照,花儿微微笑,小鸟说早早早”里头,突然来了一篇“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何秀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差点被闪瞎了眼睛。 语文作文就更是现成了,将《关于良知》,拆解为“何为知,何为良知,何以致良知”三层递进,一篇文章就搞定了。 而这些在阳明心学里已经阐述得非常明白,将之搬出来用自己的语言组织一下就行。 当然这是应付周末作文,高考的话那就还要把西方的社会哲学那一套拉出来做一番横向比较,再对“善恶”的普适性做一番分析,得强调这里的“善恶”是一个社会最大范围认知内的概念,而不是单独指个体。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不存在“善恶”之分,也就不存在“良知”这一概念,这样才能让自己的文章牢不可破。 阳明心学如今还很偏门,因此周至的文章虽然大部分时候在“述古”,但是在江舒意看来,却非常的“新潮”。 再看看自己写的,江舒意愁眉苦脸:“我写砸了。” 在周至看来江舒意实际上写得不错,最起码没有上来就写如何扞卫良知,那样其实就是严重偏题。而是先从自己对“良知”这个概念的分析认识着手,先打造一个“良知”的定义出来,之后再加以论证。 虽然见识谈不上多高明,但是起码路子是对的。 “我觉得你写得相当好了,徐老师说的‘言之有物’四个字,已经做到了。” “可还是没法跟你的比。” “我那就是拾前人的牙慧而已,不值一提。” 最后还剩下数学,女孩子的空间思维能力稍差,遇到向量这样的题江舒意就无法将之在脑海里化作一幅力学分析图,所以会遇到一些困难。 周至在做完自己那几道特殊试题之后,给江舒意在草稿纸上画图巩固。 向量其实就是力学分析的数学模型,把这个跟江舒意解释清楚以后,江舒意如茅塞顿开,接下来就好办了。 晚上大嬢又留江舒意吃了一顿鱼汤面,还一起看完新闻联播。 国际新闻里,海湾战争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快速结束,米国军队已经开始撤离在波斯湾的五十四万军队。 多国部队的高科技战争打法,也彻底颠覆了国人对战争的认知。 能够在九十六小时内将一个旅、一百二十小时内将一个师、三十天内将五个师的作战部队部署到全球任何地区的战略投送能力,无疑将单极力量的强大彰显无疑。 而一百二十万“传统强军”共和国卫队,几无有效抵抗就灰飞烟灭的下场,带给全世界的,是深深的震撼和担忧。 谷狇 而中国那个曾经强大的邻邦上,巴氏新思维,除了给自己赢得了一枚诺贝尔和平奖外,对国家的振作毫无效果。 但这些除了给周至和江舒意的政治时事试题增加烦恼外,对两人别的影响似乎也没啥。 周至帮江舒意背着书包,在送江舒意回去的路上,两人约好今晚和明早各自预习,也好让江舒意陪陪父母。 等来到江舒意的家门口,周至将书包取下来交给她:“今天应该累着了舒意你早点休息,明天我给你送猪儿粑过来。” 江舒意接过书包抱着:“谢谢你周至,今天很开心。” 等到周至回到大嬢家,来到窗户朝江舒意家望去,果然见到江舒意还在那里等着,见周至冒出头来,跟他招手道别后,才走进了室内。 周至也离开窗口,在圆桌上坐了下来,和三姐老四一起开始夜间学习模式。 老四今天上午很快乐,下午却受到严重的伤害,肥肠坨坨鱼都救不好那种。 被三姐将一周的作业都翻出来,将本周错题全部重新做一遍,那个量,可是周末作业的几倍! 而三姐在一边研究自己的数理化,近距离监督自己的弟弟,连偷懒机会都不给。 周至则轻轻松松看《教父》。 可惜题库和状元笔记到得太晚了,剩下几个月时间明显不够。 而且周至的那一套学习方法对于三姐也不适合,比如双面数学公式纸条,学霸们课间散步时摸出来相互考一考,就属于简单巩固一下。 而学渣们每次摸出来,每次都会觉得是全新的知识,又得从头开始现背。 因为上堂课间背的,这堂课间已经又忘得差不多了。 周至也帮三姐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他只能帮三姐和所有同学解决古文上的问题,就是透彻理解,轻松背诵。 比如《赤壁赋》,《琵琶行》,当你清楚作者文字下的创作思路,就有了经线;搞清楚字词含义,也就是被经线穿起来的珍珠之后,古文比现代文,好背一百倍。 因为它还有音韵美学在底下支撑,也就是俗话说的“朗朗上口”。 透彻了解后,其实都不用背,只需要早读一遍晚读一遍,一周之后,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读的时候要注意方法,仍旧拿《赤壁赋》举例,就该读成“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这其实是私塾里的读法,有个好处就是能明晰考试里边其实经常会遇到的分节考题。 通过这种方法,自然而然就会形成“语感”,遇到陌生的段落,也能在潜移默化就给划分好。 还有就是尽量启发思考,比如《论语选段》那一课有这么一句。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翻译过来就是:“子夏说,博览群书并广泛学习,而且能坚守自己的志向,恳切地提问,多思考当前的事,仁德就在其中了。” 学校要求的学习内容,就到此为止。 见身边小伙伴们都背得滚瓜烂熟,周至就向他们提了个问题:“为什么子夏会这么说为什么只要博学笃志切问近思,就能够得到‘仁’两者之间存在的必然逻辑关系,在哪儿” 一个问题,就把穆如云、江舒意、张辛夷都给问傻了。 甚至可以说,夹川中学高中部,几乎所有学生都会背这一句,都会翻译这一句,但是真正理解一这句的,却少得可怜甚至几乎没有。 这样的选段,只要求背诵翻译不要求理解,就算背滚瓜烂熟,又能有什么用 周至也没有心思和精力去影响大多数的人,只能给身边的小伙伴们讲起这句话的个人理解。 《礼记中庸》:“仁者人也,亲亲为人。” 《论语颜渊》:“樊迟问仁。子曰:‘爱人。’” 《六书正譌》:“元,从二从人。仁则从人从二。在天为元,在人为仁。人所以灵于万物者,仁也。” 所以先把“仁”的定义抓住,从人从二,就是他心己心,将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要做到很难,但是儒家也给了解决的方案,这个难度就一下子降低了。 第一步,从对待自己父母兄弟做起,这就叫“首孝悌”;之后扩大到师长朋友,这就叫“次谨信”。 这其实也是观察论,实践论,方法论。 70 第七十八章 思考 人是社会动物,而“仁”指明了是“二人”,这个二人,一个是“己”,一个是“己”之外的所有“他”。 所以这既是一个个人用什么理念去看待社会的问题,也是一个社会以什么理念管理个人的问题。 所谓的“相处之道”。 儒家认为这两个理念是辩证统一的,个人看待社会和社会管理个人的正确理念,就叫“仁”。 因此“仁”,其实还是儒家定义的,如何去做群体当中一个个体,才能让这个群体更和谐更繁荣的方法论。 同时也是儒家给这“二人”一个善的定义,即“个体之善”和“社会之善”的定义。 当然既然是群体,就是存在认知范围和边际效应,你只能去做到自己能力范围以内的事,因此有孝悌谨信和修齐治平几个步骤与层次,这是题外之话。 至于说儒家所说的这些,他们自己有没有做到,那也是题外之话。 更甚至于说,因为他们没有完成,就否定他们曾经提出过的一切,曾经实践过的一切,哪怕这个理论本身并没有多大的毛病……这更是题外之话了。 周至个人认为,这套理念其实是没有什么大毛病的,只不过在实践当中出了问题。 但那也是在生效千年以后,忘了随时代变化进步而调整,或者说调整的方向错误造成的,需要的是社会精英们的“拨乱反正”,而不是“全面否定”,“矫枉过正”,或者“流于表面”。 说一千道一万,周至也坚信一点——那就是哪怕儒家最激烈的反对者,也希望自己实际生活在一个“温良恭俭让”的社会氛围当中,也希望自己得到社会和他人“仁义礼智信”的对待。 这就是忘却了“仁”字的“二人”之解,对他人和社会的“他心”颇有要求之时,却先将这头的“己心”迷失或抛弃了。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理解掌握了这些,再回到课文这里,如何才能够找到隐藏在广泛社会实践和社会关系中的“己心之善”和“他心之善”呢 如何才能够让归纳总结出来的“二心之善”,最广泛地反哺到社会实践和社会关系呢 如何让这个理念,能够得到社会组成各阶层,个团体,各个体的最广泛的认同与拥护呢 如何能够使它们尽量地和谐统一为一个社会整体呢 这就需要博览群书,广泛学习,以充实自己的知识储备; 要坚守志向,不因为外部干扰诱惑而轻言放弃; 要认真观察,恳切求教。 要善于思考,不要好高骛远地区追求什么“终极目标”,才能得到这个社会所需要的“己心之善”和“他心之善”,才能找到这个正确的相处之道,即“仁”。 思索到这一层,子夏这句话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的逻辑因果关系,才算是真正地建立起来了。 周至认为以上这些,才应该是学校传授给大家的东西,但是可惜,学校只要求默写,翻译。 一班有这样的“语文辅导员”,也真是让徐有志感到省心。 而一班第一梯队的语文成绩,甚至都在悄悄地提高,渐渐拉开和其它三个班的更大差距。 三姐其实也算是受益者,但是她是理科,而且时间已经这么紧张了,周至真的帮不了太多。 就老四这学习态度,周至觉得怕是有点玄,还不把机会留给三姐,再读一年补习冲一下。 但这些是五舅家事儿,他也没资格多嘴。 密卷题库对三姐来说也还算有点用,起码能够比别人多刷一套,至于具体帮助能有多大,却也不好说了。 睡前周至将沉淀好的米浆倒掉面上的清水,将底层淀粉铲到筲箕中滴上。 次日还是六点半起床,和老四一起去江边晨跑,不过这回没有昨天那种好运气了。 回来开始站在窗边早读,不时抬头看看坡下江舒意的动静,伴着鸟语花香,周至觉得这样的日子太美好了。 等到所有人都起床了,三姐、周至、老四一致举手,表示今天不用吃早饭,直接开始做猪儿粑。 正宗的猪儿粑的米粉其实是比较讲究,不能用纯糯米粉,需要大米和糯米粉混合,让米粉不会过度发粘,可以拿手上吃,却又不会沾手。 馅料讲究要用火烟肉,火烟肉其实就是腊肉,不过是刚刚从熏棚里取出来的新鲜腊肉,配上煸炒后的鲜肉末,芽菜,姜末,鸡精,香油……讲究的配上笋丁末、香菇末、葱花。 当然,要是有野葱,那就算顶配了。 也有猪油甜馅的,不过周至基本不做。 大米粉的湿度还很大,正好加入干糯米粉,一来调粘度,二来调湿度。 这样的猪儿粑包起来比汤圆的难度大,因为粘度不如糯米团,容易裂开,需用拍打的方式包上。谷聦 好处就是蒸好后可以轻易取出,带去送人。 一般猪儿粑外圈还要包上一层菜叶子,防止沾手,但是这种讲究的做法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为了获得视觉效果,还要用昨天的软怯草烫绿,搥茸,剂汁儿,将粉团染成绿色。 这也是一大通的忙活,老四把楼下大厨房的柴火炉烧起来,一时间楼上楼下浓烟滚滚。 把糯米粉和好,拿出少许搓成乒乓球样大小的圆形,在中间捏上一个小小的窝,把馅儿放进去,再拍好封口,拍打成椭球的形状,一个个放在大蒸格里,二十分钟后就得一锅。 昨天挖到的野葱不少,周至一共蒸了两格大嬢深得外婆遗传,对软糯的东西很喜欢,这个能留着吃天。 周至先挑了两盘,说道:“你们先吃,我给江舒意他们家端点过去。” 大嬢找了个小篮子,也在往里挑:“我和老四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你和三妹一会儿也带点回去,给外婆和你爸妈也尝尝。” 端着盘子来到江舒意家:“叔叔,阿姨,来吃猪儿粑了,昨天江舒意挖的野葱做的。” 江舒意讶异道:“还是绿色的!好可爱啊!” 伸手抓起一个咬了一口:“嗯真好吃……有点烫……” 杜雨芬出来一看到江舒意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赶紧转身去拿了两个盘子和两双筷子:“你是大姑娘了,注意下形象,也不怕人家周至笑话!” 周至笑道:“江舒意的吃法也没错,这本来就是上田前在田头抓着吃的,要做到抓吃不粘手才算好手艺,阿姨和叔叔你们也来啊。” 杜雨芬笑道:“我们吃过早饭了,你江叔叔正做午饭呢,不过舒意是从早上就一直等着,估计你要再不来啊,她都要往你大嬢家跑了。” “妈!” “说起来你是夹川来的,是客人。”杜雨芬说道:“结果我们还得你两顿,怎么好意思!” “估计你也没吃早饭啊那赶快吃,不用等我们!” 周至这才夹起一个,咬了一口:“嗯,夹川都不大找得到野葱了,这野葱馅的猪儿粑,就是香!” 江桥端着两个碗过来:“带丝汤还有一点,你们俩一人一碗,下猪儿粑正好!” 两人一盘猪儿粑吃得心满意足,吃过没事儿干,江舒意从书包里翻出公式小本和生词小本:“我们去树林里背公式和生词。” 周至接过小本,不由得赞叹:“女孩子就是心细,我和老穆条子都是丢在俩茶叶筒里的,每天抓一把,背完丢另一个筒里,抓完了就又换过来继续。” 而江舒意的小本本就半个巴掌大,正面反面相对应,为了节约还把页面画了俩横道,分作上中下三个空位,每个空位里写上一半的公式,对应翻页的另一半。 而且江舒意总结的推广公式比周至和老穆的多得多,也细得多,很多就是解题的关键步骤和关键节点说明,记录得一丝不苟。 两人来到石梯边上的小树林里,单词周至不用背,就抽考江舒意;江舒意总结的公式好多周至也不熟悉,周至也让江舒意抽考他。 两人就这样相互考较,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还是老四找了过来:“三姐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几点了” “三点过了。” “哎哟得走了,这周我还没落屋呢。舒意我们坐四点的车回去差不多” “嗯,我回去收东西。” “那我们三点四十准时出发。” 没多久大家就准备好了,大嬢、老四、三姐、周至,还有江舒意一家三口,七个人一起朝天化公司厂门口走去。 车上还有座位,杜雨芬还在厂门口的甘蔗摊子上买了一袋甘蔗:“你们拿着路上吃,周至,多帮助我们舒意学习啊。” “我们一定相互帮助,阿姨放心,一会儿我会送舒意到校门口。” “诶,那再见,常来榕山玩啊!” “好!叔叔阿姨,大嬢,老四,我们走了!” 大巴车过了一个钟头抵达夹川,三姐先在红水河大桥下车,从那里回家最近。 周至则继续坐到了学校操场,将江舒意送到了校门口,告诉江舒意如果徐老大问起,就说周末晚上他就在家里上自习。 等回到家里,老妈在难得的做饭,老爸坐在周至的书桌前,面前摆着一张铁板,上面夹着一张蜡纸,正在用铁笔刻试卷。 70 第七十九章 课间 老爸的硬笔书法是个谜,都不知道从哪儿学的,笔画有点钟绍京《灵飞经》的味道,但是字体又比之略扁,整体又有点钟繇《宣示表》的感觉。 见到周至回来,老爸说道:“好久没写过楷书了,你可真能给我找事儿。” 周至竖起大拇指:“徐老大和赵校长都说了,老爸你的字,所有家长里边,这一份儿!” 这份功夫周至也做不到,用钢笔的时候,就算周至有时候想写楷书,但是写着写着,字自己就变成行书了。 像老爸这样几张试卷从头到尾楷法端谨一字不苟,他自己倒是不觉得如何,周至光想想都感到头皮发麻。 “字是打门锤。”老爸说道:“当年不是靠这手字,你爸也进不了工商局。” “那这话你得跟飞机好好说说!”周至给自己找了个垫底的:“他那手鸡爪疯就跟医生处方一样。” “我是跟你说!”老爸瞪眼:“就跟你钢笔字多好一样!” 这时候门口响起声音,三姐推外婆回来了,周至从书房走了出来:“外婆,我回来了!” “好好,乖孙比我先拢屋!”外婆笑道。 “安然表哥真厉害。”三姐说道:“有了这个,上下楼梯方便多了。” “吃饭了,三妹带婆洗手,今天尝尝我的手艺!”老妈在厨房那里喊道。 说是自己的手艺,其实主角是一道焖肘子,估计都是老爸先弄好,老妈只负责看火而已。 还有就是猪儿粑,虽然二次蒸熟的猪儿粑少了野葱的那种鲜香,外婆倒还是挺爱吃。 剩下就一道菠菜汤算是老妈自己的手艺。 “爸,妈。”周至问道:“榕山镇供销社的江桥、杜雨芬,你们认识” “认识,当年你妈也是那里出来的。”老妈说完咯咯笑:“当时供销社还要负责卖肉,老职工能够先挑到最好的肉。” “挑完还要上班怎么办呢就把肉埋到盐里。等到下班再把肉扒出来带回家。” “后来就有农民给我们提意见了,说为什么你们供销社的盐买回去做泡菜,老要生花” “你们这就是坑农害农!”老爸生气了。 “又不是我干的!”老妈说道。 “但你这态度就有问题,这个并不好笑。”老爸有些严肃。 “是是是……大领导好了不起呢!”老妈打趣着老爸的一本正经:“这不都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吗!你倒是那时候就教育我啊!” “你怎么问起他们两个啊”老爸说不过老妈,转头对周至说道:“那个时候你妈跟杜雨芬可是供销系统两朵花,我要敢这样教育她,一准就被她给蹬了。” “人家杜雨芬才是,我可不是。”老妈语气里有了一些酸溜溜,还有一丝不平:“当年看电影,好多人帮她摆板凳呢!我就不小心碰到她一下,江桥就跳起来跟我凶!” 当年看的是坝坝电影,都得自带凳子。 周至不禁乐了:“就这点小事儿你能记十几年妈你这心眼可真小。” “这不是心眼大小的问题,这是态度问题。”老妈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老爸一眼:“换做你爸就指望不上,他只会跟人家讲道理。” 呃……老爸傻眼了,这……这算不算对刚刚批评的打击报复 周至笑着给老爸夹了一个猪儿粑,顺道补刀:“所以说批评和自我批评要同时展开,缺一不可。远江同志,是这道理” “你怎么问起他们了”老爸展开积极自救。 “他们的女儿叫江舒意,现在是我同班同学,就坐我后头,这次就是看大嬢顺便送她回去的。” “你这同学是不是很漂亮啊”老妈立刻来劲了,抬起头想了想:“就江桥和杜雨芬两口子,女儿的样貌不管随爹随妈,应该都不差的。” “这次摸底考试不是分了ab卷吗,a卷成绩就显得难看。”周至直接不理这茬:“江舒意怕被她爸妈批评,让我去解释一下她考得并不差。结果没想到你们还相互认识,只能说,夹川真的太小了。” “他们家女儿成绩很好” “相当厉害,中心校状元。” “中心校算什么。”老妈噗嗤一声笑了。 “说明自律自觉懂学习,刚到夹川中学排名靠下,但一学期成绩就上去了。”周至不慌不忙说道:“这也是态度问题啊。” “今天跟态度问题耗上了”老爸就后悔不该提这个头:“还绕不过去了是” 桌上都是一片笑声。 吃过饭,老爸就把刻蜡纸的工作丢回给了儿子。 周至也不会像老爸那么严整,用行书。 只要不影响阅读做题就行,哪里需要那么讲究! 很快就刻完了两份,一周的语文试卷都齐了,小心翼翼地将之夹到专用的夹子里。 接下来要写信,给池薛荔写,给赵仲刚写,给熊娇冯雪珊写,还有安心表姐。 第二天到学校交了蜡纸,在课间朝双杠架子走的时候,那边也聚集了一个小群体。 一个男生脚勾着双杠架子,腿弯下头是另一根架子,在那里练腹肌,练了两个坐起来说道:“我偷听来的啊,据说这回我们学校这个ab分卷,叫教育改革。” “赵校长敢有这个底气,是因为搞到了一堆省里那些重点学校的资料!” “什么教育改革啊!就是把我们往死里整!”另一个男生就闹开了:“我妈说这个暑假要送我和华廷去蛮州上补习班……一个半月!” 说完就看着苍天:“天啦!暑假比寒假还少一半!哪个缺德鬼搞来的这些东西!” 双杠上那个就是华玉良的儿子华廷,双杠下闹腾的那个就是张芳玉的儿子张晓宇。他们属于一个小团体。 周至这边是方文玉闫霄他们几个,大多数都是城里孩子,彼此熟悉,周至也有时间没练双杠了,跳上去挂在华廷身边就做了起来。 “听说是一个大能耐人搞来的,还是我们学校的。”华廷故作神秘地说道:“这人在省里有关系。” “肘子你也是大能耐人,假期里还去过蜀都是”张晓宇突然想了起来。 双杠下面杨和脸都吓白了,周至做了几个支撑,爬到杠上跟华廷并排坐着:“夹川中学教育改革,你们觉得这么大的事儿,是一两个人能够定下来的” “所以这件事儿,肯定是有组织有有预谋。这是全体学校老师,夹川县,甚至是蛮州市教委联合起来做的一件大事儿。” “这样的大事儿,难道事前无准备,中间没商量一个大能耐人带回一批资料,赵校长就一拍桌子开干这可能吗” “之前早都不知道开了多少会,讨论过多少次,就特么瞒着我们等着这期开学,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呢!” “要我说这事儿就是老赵办不地道!”周至大放厥词:“改革改革,特么提前半学期,在我们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开搞不行” “亭子,小鱼儿,你们摸底做b卷的算好的了。” 周至搂住华廷的肩膀,发现这娃从头到脚衣服鞋子,都换到了和张晓宇一个档次的了:“我们做a卷的才惨!你们问问方文玉,闫霄,他们卷纸拿回家那天晚上,怎么过的!” 双杠周围爆发出一阵笑声,这次摸底也算是九三级高一的名场面,下半期摸底考试,每个班前十名,人均挨揍。 家长们才懒得听孩子们解释,揍完相互一打听才知道,哦,原来的确是学校发疯,出题太难啊…… 不过反正都已经揍了,那就将错就错——告诉你小子,这回只算是打个样板!要是下次考试还见不到进步,哼哼哼,到时候你才晓得喇叭是铜锅是铁…… 熊孩子们都觉得周至刚刚说的那些有道理,舆论风潮开始转向批判赵尚中。 杨和在人群里保持着低调。 这尼玛,老子明明是亲历者,都被肘子说得信以为真啊…… 每个班都有几个男生女生的小圈子,一班的张辛夷、江舒意,还有一个伶牙俐齿的叶欣,她们也是一个小团体。 学校印刷厂边上的大池塘后面,几棵桃树和李树正开着花。 不过这几棵树从来没有结过果子,或者说,从来都等不到果子成熟,就被熊孩子们提前摘了。 鱼塘的水也很清澈,不过里边没有啥鱼,学校也知道要是养鱼的话留不住。 比如周至,就会用一根没有浮漂的鱼线抛到水池里,然后伪装成在池塘边背书,手指虚托着鱼线,随时等待信号的到来。 “舒意,周至周末真去你家了”张辛夷手里拿着一本《高中单词大全》,对江舒意问道。 “没有,他是去看他大嬢的,顺便帮我跟家里解释一下摸底考试分数为什么那么低。”江舒意低着头,拿脚拨弄着一颗辣辣草上刚刚开出的小黄花。 叶欣将江舒意的脸捧了起来:“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你跟做错事儿一样的看着我,老实交代!” “第二天他约我去山上挖野菜……”江舒意的脸开始变红。 “啊孤男寡女……” “什么啊!还有他弟弟苏大头!” “不对,你肯定有问题!”叶欣不让江舒意低头:“辛夷你看她!说到周至她脸就红了!” “好了!”张辛夷将叶欣的手拉下来:“你这样问谁不脸红我问你方文玉你不一样” “现在在说她!”叶欣表示不服。 70 第八十章 细节成败 “走快上课了。”张辛夷带头朝教室走去:“周至以前贪玩得很,我知道他初中都不做作业的。舒意你可不能跟着他瞎玩,那样会影响到学习。” “真的呀”叶欣有些好奇:“那不跟华廷和张晓宇他们一样了他爸妈不管他啊” “他学习也能跟上啊。”张辛夷说道这个就有些气不平,恨恨地补了一句:“但是打台球看录像也没见耽误。” “你看现在,舒意说他上晚自习还不老实,两个班来回窜,其他人敢吗” “男孩子可能都这样,我妈说他们醒事晚。”叶欣说道:“我们年级,就文玉和老穆像个样。” 江舒意立刻逮到机会反击:“文玉和老穆,欣欣,光称呼差别就老大了。” “哎呀你这死丫头,刚刚就不该放过你,好久没挠你痒痒了是……” 男生女生的区别就是这样,男生人均政治学家,一场考试都能扯到蛮州市教委改革大旗上去,女生人均情感专家,闺蜜间稍有苗头她们立刻就能发现。 经过两周的调整,同学们也算是跟上了学校教学改革的进度,渐渐对于ab分卷的方式变得适应。 这样的方式家长们也认可,夹川中学的教育方式终于有了变化,考得家里娃子伊哇乱叫,在家长心里,这就叫进步。 实验楼里那间播放状元笔记的大幻灯机,成了各教研组们争抢的设备,就连二班的语文老师李大山都变得厉害了起来。 李大山别的本事儿没有,就一手粉笔板书漂亮得很,每节课就是他在上面写笔记,同学们在下头抄笔记。 但是因为笔记的质量提高了很多,那些愿意花精力学习的同学,得到的提高也是如此。 这是一扇通向另一个世界的窗户,年级里第一梯队的同学展开了饥渴模式,对于他们来说,破解这些难题,可比以前那些毛毛雨有趣多了。 周至的自习作业表也差不多固定了下来,周一周二周三在一班上晚自习,周四周五在二班挨着杨和上晚自习。 外婆的作息时间也改了,平时八点过就要上床睡觉,现在每天都要等到周至回家,听完周至喊“外婆我回来了”以后,才安安心心地去睡觉。 日子眼看就要重归平静,直到周五晚上,小六姐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个趋势。 “肘……肘子,”小六姐的声音里充满了慌乱:“我怀孕了。” “是吗恭喜啊小六姐。”周至倒是觉得惊喜:“你跟朱大哥已经结婚了” “证扯了半个月了。”小六姐声音里面都有了哭腔:“可……可婚礼还没办……” “那就赶紧办啊……”这些在周至心里都不叫事儿,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才是九一年。 光扯证没办婚礼,在夹川都不算正式结婚,小六姐这事儿一算时间,就算加上半个月的合法时间,那也是未婚先孕。 现在小六姐需要赶紧举行婚礼,可楼下余大爷那里…… “小六姐你不要怕。”想到这节周至赶紧安慰:“你那边和朱大哥先准备婚礼,等我通知。我跟爸妈,现在就去说服余大爷。” “肘子,这边早就准备好了,现在就是我爸……姐就指望你和幺叔幺嬢了!” “放心,要是不行,我们绑都把老爷子绑到蛮州去!” “……” 放下电话,老妈先问了:“你小六姐打来的她要结婚了老爷子松口了” 周至说道:“爸,妈,开个家庭会议,我要向你们承认一个严重的错误。” “呵”老爸这段时间其实过得挺舒心,包括老妈也一样,想不出自家儿子这段时间,有啥事儿能够得上这定性:“错误还很严重” 等到周至将事情来龙去脉一说,老爸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周至!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情!” 老妈也骂:“肘子你!你跟小六简直胆大包天!” “妈你小声点……”周至赶紧打断:“现在先要商量个对策,怎么把老爷子哄到蛮州去,先把这婚礼给办了!” “对对对……” “对什么对!你们还想继续欺哄老爷子!”老爸眉头紧皱,站起身来:“周至,跟我下楼,一五一十跟老爷子讲清楚经过。” 谷拙 “不管老爷子什么态度,不管是要打要罚,你都给我受着!” “等下我也去……”老妈一听这话就慌了:“老爷子揍余三那劲头好吓人……” 一家人来到楼下,余老爷子将门打开:“远江,秀琴你们倒是来得少,进来进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老爸领着周至进了门,将门关上:“周至,跟老爷子跪下。” 周至不敢违拗,乖乖跪下。 “哎呀远江你这是干吗”余老爷子本来转身准备给爸妈泡茶的,现在赶紧来搀扶:“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这小子胆大包天,他帮小六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小六已经在蛮州结婚了。” 余老爷子身子一僵,紧跟着变得心急火燎:“肘子!我一直将你当做忘年小友,你这……你这是把你小六姐往火坑里边推呀你!” 老爸和老妈也乖乖在周至后面站着,老爸说道:“老爷子,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周至干下了这样的事儿,立刻就带他下来,就是跟你老道歉,另外请老爷子责罚,我们绝不替他说情!” 老妈的眼泪立刻就包上了,心里抱怨老公这话说得太绝:“老爷子,肘子的确该打,不过上月才动了手术……” “现在事情都这样了,我打他还有什么用”余老爷子老泪纵横,人也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肘子,你这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论脾性不该做下这样的事儿。” “是不是你姐挑唆你的她就认定了那个二流子” “不是这样的老爷子。”周至赶紧说道:“上次我去给小六姐送账本,发现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 “我对不起你余大妈啊……”余老爷子就呜呜地哭了起来:“你大妈临终前,跟我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六,我到底还是辜负了她啊……” 说着开始捶胸顿足,吓得老妈赶紧上前扶他坐下:“老爷子你别着急,这事儿总要弄出个章程来。” “老爷子你听我说。”周至也赶紧说道:“这次送账本,我发现事情或者不是大爷你想的这样,朱大哥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坏。” “他高中就打架被拘留,听说要不是家里赶紧将他弄走,那一次还要坐牢!”余老爷子恨道:“还有你三哥!为什么到了蛮州学习一落千丈,就是跟一帮人厮混,这个朱大璋他就是头儿!” “老爷子你是不知道那事儿的实情,小六姐跟余三哥当时都不敢告诉你。”周至说道:“这事儿是这次去蛮州,朱大哥跟我说的,当时的事情是这样的……” 待到将事情说完,周至继续道:“部队是个大熔炉,就算一块废铁进去也给炼化了。这朱大哥在部队被选入了侦察连,还成了标兵,觉得自己像个样了,这才敢给小六姐写信。” “这说明啥说明朱大哥对小六姐不是一般的感情,也说明朱大哥因为小六姐,这才走上了正道。” “就是因为这样,朱大哥的爸妈对小六姐才格外看重,他们要是有什么小摩擦,听说朱大哥他妈直接撵朱大哥出门的。”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吗”余老爷子接过老妈拧干送来的帕子:“就算我同意,今后他们俩就靠你小六姐的烟摊子过活那朱大璋有没有告诉你他给烟草公司踢出来的事儿” “说了啊,不过不是烟草公司踢他出来的,而是朱大哥自己嫌烟草公司池子太小,自己跳出来的。” “就他” “老爷子你还不知道小六姐那个烟草摊子,主要都是朱大哥张罗的,不过都算在了小六姐的面子上。”周至又将那个烟草摊子的实际运作方式讲解了一番:“朱大哥现在开着一家灯具商场,蛮州市第一家,那生意好得很,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不为过!” “他们现在有了私车,桑塔纳的;有了一百多平米,外带一百五十平花园的江景大房,能看到岷江,对面就是老窖酒厂。” “家里电视是根德的,音响是山水的,相机是蔡司的。老爷子,这样的日子,能比得上你几岁时候的家境了” 余老爷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当年从拘留所里,和自己家老三一起拎出来的小青皮,如今这么大的能耐了 老爸和老妈更是面面相觑。 老爸想得更多,新闻里最近才说了,根据国家工商局统计,至九零年底,全国有一千多万户个体工商户,有近十万户私营企业,中国大陆,目前一共有四百多名百万富翁。 就小俩口这家底……怎么着也得……全国五千以内 “那车是二手的!”周至赶紧解释:“是朱大哥一朋友想借钱,典给小六姐的!” 这句话里信息量很大。余老爷子首先想到朱大璋平时的交情信誉;老爸首先想到的是小六姐现在的财力;老妈首先想到的最关键,小俩口谁管着家里的钱…… 细节……决定成败。 70 第八十一章 司仪 “不对呀……”余老爷子心神激荡到现在才稍微平息了一些,终于想到一个问题,起身去小天井几个倒扣的瓦盆下取出一个本本:“周至,你假期里就来过家里一回,给我送样板戏的胶片。” “要是那回是你把本本拿走了,现在又是谁送回来的” 靠!周至心里不由得腹诽,老爷子太特么会藏东西了,本本藏在那里,小六姐能找到才见鬼了! 将余老爷子手里的本本接过来,周至满脸疑惑:“我拿的,不是这个本本啊……” “不是这个” “啊,不是这个,上次去蛮州,我问小六姐为何还不赶紧结婚,她说没有户口本结不了。” “后来我来取绣样,老爷子让我自己去翻,我在那放绣样的老箱子里,那些公私合营的老证照底下,翻到了一个户口本。” “我当时就想,这是不是余大娘的意思……” “什么!”余老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 老妈吓得赶紧挽住老爸的胳膊,将身子紧紧贴在他身上。 这屋子本来就阴森森的,日光管灯光也白惨惨的,这下顿时就充满了灵异氛围。 “可是……可是家里哪来的两个户口本……”余老爷子一脸迷糊。 “我想起来了!”老爸突然想到:“那次闹贼,你们家被盗了,好些存折单据要挂失,大娘说户口本也掉了,还是找我开的证明!” “那就是后来这个本子又找到了。”老妈当侦探的能力也不是盖的:“不过被大娘放到了那些没用的证照里边……” “我觉得还是余大娘的意思,想要通过我的手,把户口本给小六姐……” “肘子你闭嘴!”老妈又吓得手一紧,将老爸抓得更紧了。 “文娴,这是你的意思吗……”余老爷子看向厅中墙上挂着的灵芝仙禽绣样,呢喃道:“你是在怨我为难孩子们吗……” “怎么能怨大爷你!”周至说道:“要照顾好小六姐,也是大娘的交代,只是大爷跟大娘不一样,没法全面掌握情况而已。” 老妈给这话吓得又打了个寒战。 “现在小六姐已经怀孕了。虽然已经扯了证,但要是没办婚礼就委委屈屈把孩子生下来,就算公公婆婆不会看低,可夫家也还有其他亲戚呢……” “小六她……有孩子了”余老爷子感觉今天的晴天霹雳一个紧跟着一个。 “老爷子,你要做外公了!”周至点头:“刚刚小六姐电话里说,她说……自己委屈都没关系,就怕以后委屈了你外孙……” “他朱家人敢!” “老爷子,现在木已成舟,最紧要的是赶快把婚礼办了,这事儿真拖不得!”老爸赶紧说道。 “还有就是我们娘家这边,怎么也得给小六把场子撑住,不能弱了气势!”老妈想得更多:“这小六也是,非拖到现在才说!” 说完又瞪周至:“还有你,回家再收拾你!” “这事儿……除了是文娴的意思,还真没法解释……就像刚刚肘子说的……”余老爷子抹了一把脸,恢复了几分以往的气质:“远江,老朽一身无可能为,这事情,只能拜托你了。” “事情是周至闹出来的,我这做父亲的也实在惭愧,自然要全力弥补。”老爸是真感到羞惭:“老爷子放心,我也是看着小六长大的,现在就上楼打电话,作为女方委托人出面,和男方家长那边谈!” 哎呀妈也可算是搞定了!周至这才弱弱地问道:“老爷子,爸,妈,我现在能起来了不……” …… …… 其实哪里还需要老爸出什么马,糖业烟酒公司和烟草公司分家也没多少年,两家公司的职工多是熟络。 老妈上楼就把电话给霸占了,开始挨着给蛮州烟草和糖酒公司的人打电话了解情况。 不大一会儿就把人家老朱家查了个底掉,然后才把电话交给老爸。 那边也是当年老爸财委时候的老熟人,一听余老爷子松口了就不由得谢天谢地,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婚礼就定在周日,还要让老爸当证婚人。 等到电话放下才轮到周至给小六姐和猪大肠打电话,这边一搞定你们就直接开始高层接触,倒是先通知人家小两口当事人一声啊。 朱大璋表现出了豪气和大气,说是要开桑塔纳来接老丈人,另外再加一辆大巴来接小六的亲朋好友。 老爸直接给拒绝了,咱们娘家人不需要!周日上午我们自己有车过来,你的桑塔纳留着接新娘子就行。 电话放下又给局里打电话,县工商局的桑塔纳平时也常给职工干这事儿,比如春节下乡挂坟啊,接职工家属来城里看病啊之类,算是小小的福利,当然油钱得职工自己出。 老妈这边联系汽车队,包两辆大巴,到时候把县糖酒和烟草两公司的熟人拉上去,给小六姐镇场凑热闹。 呼啦呼啦地就忙乎开了。 周日一早,大家一起出发去蛮州。 老爸、余老爷子、糖酒公司经理关大斌,烟草公司经理柳从容坐前面工商局的桑塔纳,剩下的两辆大巴,糖酒公司和烟草公司的人混坐。 这年头的人很少出门,蛮州对他们来说就是大城市了,还是专车接送,都兴奋得很。 老妈手里拿着本本,还在交代上面的工作注意事项:“一会儿婷婷妈带人去新房,检查一下有没有不周到的地方,陪陪小六,盘头的活也只有你来……” “周至你和张叔叔先去婚礼现场,机灵点,看到什么要帮忙的就搭把手……” 婷婷妈就抱怨:“你们说这余老爷子多过分,逼得人家小鸳鸯偷本子成亲,换到戏里,这就是一出《大西厢》!” “这话一会儿当着夫家人谁都不能提啊!”老妈赶紧提醒:“就跟我们小六赶着要嫁似的!” “记住!”老妈拿笔点着本本强调:“婚房是小六自己置办的!装修也是小俩口自己弄的!没花夫家人一分钱,这就是我们娘家人的底气!” “好!” “那必须的满满的!” 满车人都哄笑了起来,还有人打趣起来:“就是周局长酒量实在拉胯!到时候,还得龙经理和刘经理给咱娘家镇场!” 别人如何周至也顾不上,等到车开到老窖酒店门口,周至下来就朝餐厅走,刘二上来接着。 “二哥,都准备好了”周至问道。 刘二穿着一身西服,今天也挺精神:“好了,一会儿就要去接小鹿姐了。” “好,我先去再过一遍流程。” “先换衣服!” 来到餐厅边上临时作为更衣室的包间,朱大璋也一身西装革履地站在里头:“可算来了!肘子,我现在就去接你姐,司仪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啊!” “没问题。”周至将本儿接过来:“这还得改,没特色啊……” “那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刘二,走!” “别慌,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 “你找刘老幺……” 中午十二点半,宾客们已经开始落座,婚礼正式开始。 大厅里先是响起了音乐,将气氛烘托起来,接着周至穿着西装打着领结,出现在大厅底部舞台角落的花篮边上。 “春光明媚,笑语飞扬,惠风和畅,佳气新传。尊敬的各位来宾,亲爱的朋友们,大家好!” 这样带主持人——其实应该叫司仪——的婚礼方式在蛮州城还是第一次,一时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大厅里众人顿时停止了交谈。 “很高兴大家来参加朱大哥和小六姐的婚礼。首先请允许小弟,代表二位新人,以及他们的家庭,向各位的到来,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大家开始鼓掌回应。 “如果说人生如歌,那爱情,就是歌声中的咏叹;如果说生活是花,那婚姻,就是鲜花里的蜜房。” “今天,两个最幸福的人,将在所有亲朋好友的见证之下,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开始他们的幸福生活,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出场!” 结婚进行曲随着掌声响了起来,身着西服,胸前戴着红花的朱大璋,与身穿白色婚纱,手里拿着花球的小六姐出现在了红地毯的尽头。 音乐声音降低了一些,周至的声音继续响起:“在优美浪漫的婚礼进行曲中,我们面前这对新人,他们心贴着心、手牵着手,面带着微笑,向我们款步走来,即将迈入他们幸福的新生活。” “莲并池头,女比莲花添娇美;月满天中,郎如朗月更精神!” “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朋友们,让我们以衷心的祝福,为他们欢呼,为他们喝彩,为了他们完美的结合热烈鼓掌,祝福他们拥有幸福的未来!” 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这里有两封信,是他们爱情开始的见证,大家想不想听啊” 下头所有人顿时轰然起哄:“想!” 朱大璋带着小鹿姐在红毯上慢慢的走着,听着周至念起两人间的第一封“情书”:“亲爱的小鹿:你好,江边一别,再难忘记你的身影。所以现在我怀着万分的忐忑,顾着最大的勇气,冒失地给你写下这封信……” 这封信写得要多肉麻有多肉麻,中间还有几个比喻不恰当的地方,惹得嘉宾们不住地起哄叫好。 念完那封,周至又道:“这里还有一封,是小六姐当时的回信,咳!来了啊……‘猪大肠!你不想好了是写这些玩意儿恶心老娘是!’” “哈哈哈哈……”下头的嘉宾们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待到嘉宾们笑完,周至才继续道:“可见当时两位新人爱情的,并不是一开始就和美甜蜜,如我们现在所见一样。” “他们也没有一上来就一见钟情,郎情妾意,相互倾慕,如鱼得水……” 70 第八十二章 婚礼 “但是!” 周至的话风突然一转:“我们朱大哥不愧是侦察连的标兵、尖子!坚决发扬我军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敢冲敢打,持久顽强的硬朗作风!” 下头已经开始再次哄笑起来。 “攻坚又克难,她强我更强!敌人怕子弹,好女啊……怕豺狼!” “哈哈哈哈……”最后这句一出来,台下的嘉宾们简直都要笑不活了。 小六姐和朱大璋走在红毯之上,不由得回忆起恋爱时候的甜蜜时光,脸上都洋溢出幸福的微笑。 段子不能多,一个就够,周至紧接着转为温馨浪漫: “新人脚下的红地毯,恰好象征着他们从相识,相知,相爱,到今日合卺交杯,共接连理,妙不可言的缘分旅程。” “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了幸福的门前,等待着各位的见证和祝福;而各位的见证和祝福,也必将让这欢乐的场景,更加洋溢甜蜜的气息,成为他们今后一生中,最值得珍藏的回忆。” 接下来就是介绍主要来宾,新郎新娘感谢来宾的到来,老爸作为证婚人向嘉宾介绍新郎新娘,宣读结婚证书的环节。 之后却又多了一个如今还没有那么重要的插曲——向父母献感恩礼,敬茶改口。 这个环节对小六姐和余老爷子来说非常重要,煽情的宝贵时刻到了。 周至的声音也变得深情:“……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与无数的人,发生来来去去的交集。” “但是只有两个人,永远不求回报,永远无问风雨,永远无怨无悔地为我们付出。” “无论和我们相隔多远,他们都永远将我们放在心里,放在最柔软最珍爱的那个角落,悉心地关怀与呵护。” “那就是我们的爸,妈。” “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父母是女儿的大依靠。今天虽然是大好的喜庆日子,却有一人,心里既充满喜乐,也难免悲酸……” “因为今天,他便要将女儿的手,亲自交到另一个男人的手上,希望那个人能像自己一样,永远关心她,爱护她,陪伴她。一起悉心营造新的家庭,走上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旅程。” “心里纵有千般酸楚,却依然选择放手,选择祝福;眼中纵有万般不舍,却一样微笑叮咛,谆谆托付……” “这是世间最伟大的情感——母爱如水,父爱……如山。” “爸!”小六姐早就哭成了泪人,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扑向余老爷子,将他紧紧抱住:“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傻闺女。”余老爷子的眼泪也忍不住直掉,轻轻拍着小六姐的后背低声道:“咱不听肘子的,大喜的日子可不准赖我这儿……别误了吉时……” 老妈跟婷婷妈也在主宾桌直抹眼泪,老妈边抹眼泪还边抱怨:“这肘子!这个时候干嘛整这词儿,听得叫人心里又软又酸……” 接下来自然就是敬茶改口,长辈致辞,夫妻对拜。 对拜前,周至还插了几个调侃夫妻的小节目小采访,立即将气氛又调整了回来。 最后答谢亲友,宴会开始。 小六姐和朱大璋退场更衣,准备走桌敬酒,周至司仪的工作算是正式完成,可以坐到席上开吃了。 周至这边坐的自然是娘家这边的主宾席,关婷婷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刚刚小六姐上台就是她在后面托纱裙。 见到周至回来,关婷婷就喊:“肘子哥,以后我结婚也要这样!” “哎呀你这没羞没臊的丫头!”关妈妈立刻就不好了:“口无遮拦也不怕大家笑话!” “婷婷今后肯定比现在还要热闹。”周至笑道:“你还不去准备伴娘要陪着新娘转桌的。” “对对对……”关婷婷又往嘴里塞了块酥肉:“重要任务!” 说完叼着酥肉就跑了。 婷婷妈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周至坐下来,喜滋滋地拍了周至大腿一下:“大作家就是不一样,这么能整词儿!让大家又是笑又是哭的,都疯魔了一样!” 这样配备司仪的婚礼还属于新鲜事物,虽然没有戒指蛋糕香槟这样的更繁琐流程,依旧让嘉宾们耳目一新。 “算你本事儿!”老妈喜滋滋地瞪了周至一眼,又偷偷看了对面夫家陪席一眼,在周至耳边低声道:“那两封信读得好,给娘家人提气!” 周至看向更衣间:“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来到更衣室前,小六姐已经换好了敬酒的旗袍,重新补了妆,今天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肘子!”小六姐见到周至就将他一把抱住,声音又开始更咽:“肘子,谢谢你!还担心你弄不成,猪大肠说要相信你……” “姐你对朱大哥这称呼且得换换了!”周至一边用言语转移小六姐的情绪,一边努力从小六姐的手臂中挣扎了出来:“我就来检查的,看你是不是还穿着高跟鞋!” “看!担心得就没错赶紧换平跟的!” “不忙!”小六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手挽着朱大璋,一手挽着周至:“刘老幺,先给我们来一张合影!” 谷懚 “诶!”刘老幺顶着一头齐肩发,举起平时朱大璋都舍不得给他用的相机:“准备啊……笑起来……o——k!” 这场婚礼不光有摄影,还有摄像,主宾桌上朱家找来的几个陪客那也都不是善茬。 周至这个司仪今天活整得响亮,让那边看着就想下手。 吓得周至匆忙吃了几口就借口要去帮忙拍照,一溜烟跑去给刘老幺当跟屁虫去了。 这场婚礼相当的热闹精彩,宴席过后,大家又去看了小六姐的新房。 一百五十平的大阳台能够坐下好多人,精美的小花园,整得就跟茶馆一样热闹。 余老爷子终于放心了,婚宴上明明卡着酒量来的,现在却在周围的恭维祝福中酒意上涌,周至刚将他扶进厕所,就抱着马桶吐得稀里哗啦。 吐完就摊那儿了,这架势今晚还得有人照顾伺候,刘二拍胸脯保证,老爷子交给他,耽误不了朱哥小鹿姐洞房。 娃都揣上了还洞个屁的房!周至听到刘二的保证就哭笑不得。 不过也好,让余老爷子留下来,再看看女儿女婿搞的产业,老人家也好放心。 看着热闹的新房,周至干脆拿起刘老幺给自己的东西,到楼下不远处的邮局,先给寄了出去。 答应了的事情,又不好意思当面转交,就只能白花这笔钱了。 包的大巴车过来了,大家这才从小六姐家出来上车,给家里留下一地的果皮花生瓜子壳。 朱大璋的形象给小六姐精心捯饬过的,至少让县里俩公司的人都看得很满意。 拉着周至的胳膊走到一边,朱大璋往周至的包包里塞了一个老厚的信封:“不准推脱,先说清楚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是你小六姐让给的,说你要敢不收,今后就不用上门了。” “啊这……”周至看向大巴车门边笑语盈盈地和大家告别的小六姐,苦笑道:“那就谢谢朱哥,谢谢小六姐了。” “女人家不懂爷们怎么处,硬整这出臊脸面!”朱大璋给了周至胸口一拳:“总之别拿我跟你姐当外人,今后就是弟兄。” “可做不了弟兄,姐夫你这不瞎闹吗” “也对,哈哈哈哈……”朱大璋笑得既猖狂又得意:“过不多久,你还得多个身份,舅舅!哈哈哈哈哈……” “……” 回到夹川,日子又重归于寻常。 不过夹川又迎来了自己的热闹,代表大会开始了。 民间政治家们讨论最热烈的,就是县里各个重要岗位的人选。 华玉良每天要参加十区一镇的代表讨论,不是一般的忙,正常工作都只有留到晚上加班。 外间电话铃响了,秘书宋玉成接了起来:“你好,县委办公室,哦张经理,书记在,我这就给您转过去……” 华玉良身边的电话响了起来,宋玉成在门口说道:“书记,天然气公司张经理的电话。” 说完轻轻关上了房门。 华玉良拿起电话:“芳玉。” “玉良你怎么能干这事儿!”张芳玉急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知道多危险吗当时我们还……” “怎么了” “今天门卫室收到一个卷筒,里边有几张大照片,还有一个胶卷。” “哦……芳玉,你喜欢吗” “什么” “那些照片。” “我……是照的挺好的,就跟外国黑白电影一样……”张芳玉的声音又急切起来:“可是……玉良我打开看到的时候都差点吓死了,那些照片要是早一个月被别人知道……你跟我……” “不是都过去了吗”华玉良嘴角露出微笑:“芳玉,我承认这事儿做得不妥,我向你道歉。不过……我当时已经昏了头了……” “玉良……”对面的声音一下就软了。 “的确很冒失,就跟十五六岁的小年轻一样。”华玉良说道:“好在也没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不是吗” “倒也是……还有,那些照片,我其实……很喜欢的。” “你喜欢就好。”华玉良笑道:“虽然当时有些冒险,但是现在看来也是值得的,我们也保留下了那个美好的时刻。” “玉良……你真有心。” 70 第八十四章 好东西 “点到即止。”干爹乐得就像个万圣节的南瓜:“就算读不到这一层,只当做历史科普和游记随笔,也不失一篇好文章。” “书记我告诉你,这小子,精着呢。” 我特么还要你来告诉我?!老子都亲身体验过我能告诉你?! 干爹没有注意到华玉良的表情,而自己得意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谦虚的语气:“这事儿县里肯定要宣传奖励,按理说是该文教口的事儿。” “可这口子里一个是他干娘,一个是干爹,终归要避避嫌嘛。” “反正是好事儿,书记,我看还是就拜托你比较好。” “那行,正好过几天赵尚中那里有个关于教育改革的报告会要去听一听,到时候看怎么安排。” …… …… 应该说,周至的这篇文章刊载,虽然刊物级别上升到了国家级,其影响反而不如之前写外婆的那两篇轰动。 一来那两篇是夹川第一次出“作家”,二来还有相关历史事件和文物加成。 甚至就连做妇女儿童工作的二嬢都不来电话关心了。 周至怀疑二嬢是准备食言而肥,之前“你稿费多少二嬢就奖励多少”的豪言,仅限于第一次和第二次。 开什么玩笑,要是你把写书当成职业,二嬢还得赔你一辈子?! 小六姐给的那个红包相当恐怖,五千元。 在这个年头的夹川,五千元,是很多工人一百个月的工资。 但是周至也知道,过不了几年,这些钱就会不再这么值钱。 怎么才能保值呢? 现在正是中国的第一次大熊市尾巴上,如果买股票,接下来三年肯定会大赚特赚。 但是夹川现在就马街刚开了个证券窗口,冷冷清清门可罗雀,而且周至现在连开户资格都没有,因为年龄不够。 如果委托老妈去开户再把五千元换成股票,估计老周家真的就要断根了。 除此之外,好像真的就没啥中学生可以投资的渠道了。 突然想到楼下余老爷子床底下的那口箱子,咦…… 当年修中南山顶的学校和大操场的时候,夹川曾经出土过非常多的好东西,但是当时的人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甚至害怕沾染晦气,那些文物最好的下场,就是倾入长江。 张晓宇就曾经在江边捡到过一支玉镯,最后和同行的小伙伴一商议,砸成三段一人分一段。 回家挨了一顿揍,你们这几个熊孩子,卖了之后分钱也好啊! 听赵晓宇说,那支镯子能卖五十块。 和田玉镯子五十块,放在今后,后边加个万都没指望。 当然,就算淘物件儿,也是有讲究的,你要是淘个陶俑、砖雕、玉器、牙器什么的,反而没法升值。 就拿和田玉来说,老物件反而不如新物件儿飙升得快。 因为国家禁止流通,没有炒作空间,价格几十年起不来。 只有两样东西会身价倍增——瓷器,字画。 这个事情得找四表舅,他这方面的朋友比较多。 给四表舅打了个电话,四表舅问周至能拿出多少钱,周至咬了咬牙,说六千。 到了周六早上,四表舅又打来电话,东西找到了,来选。 选?这么豪横的吗…… 四舅家离枣陵桥不远,等到周至到的时候,会客室里已经有一个老人等着了。 老人脚下是布鞋,身上是对襟麻衫,戴着一个民国时期那种圆圆的老花眼镜,感觉就是那种乡村老教师的模样。 四表舅让周至到左边偏屋待着,对那老人说道:“得蒙二位信任,老规矩,买家卖家不见面,人已经到了,你这些东西都给个数,我让买家看东西还价。” 那老人就把手缩进了袖子里,四舅伸手到袖中摸了两下:“那请先生稍退。” 那老人退到右边偏房,四表舅才对周至招手。 周至走了过去,桌上摆着两个罐子,一个盘子,一个小花菰,一幅卷轴。 “看货。” 周至都已经看傻了,知道现在好东西遍地都是,但……但……这特么也太夸张了! 两个罐子都是荷叶盖罐造型,一个是梅子青釉的,一个是青花的。 蜀川遂州出土过的那个南宋龙泉窑梅子青釉荷叶盖罐,周至是隔着博物馆玻璃间看过好几天的。 现在这个罐子虽然远比那个小,但是从形制,釉料,胎口,底足各处特征来看,依旧是与大罐同时的东西无疑! 而那个青花龙纹罐,线条奔放流畅,是jdz窑早期青花的画风。 从釉色看明显是苏麻离青,面釉是白釉,白中返青,积釉的地方是鸭蛋青色,足圈边上是淡淡的水绿色,釉里有大小两种气泡,却很少有中型气泡。 跑不了后元,早明。 花菰是大开门一眼清,因为釉料造型都极为特殊——康熙官窑,郎红。 剩下的那个盘子,年代比较两个大罐就差点成色了,不过后面的款识不凡,是官窑的,名称应该叫做明永乐官窑青花荔枝纹窝盘。 谷烒 待到卷轴打开,画面非常简单,一支枯荷,荷边一只炸毛的老鹳,老鹳还翻着白眼,似乎看不上角落里水波间的那条摇头曳尾的小龟。 都不用看落款周至就已经知道这东西是啥了,八大三人朱耷的画作。 这尼玛…… 不知道是南宋还是元代的龙泉窑梅子青釉荷叶盖罐; 不知道是元中期还是明早期的jdz窑青花龙纹荷叶型盖罐; 明永乐官窑青花荔枝纹窝盘; 清康熙官窑郎红小蒜头花菰; 明八大山人朱耷《河上轻龟图》! “卖家……”话一开口周至才发现自己声音都嘶哑了:“咳咳,卖家开价多少?” 四表舅扯过几张信笺,拿毛笔在上面写上价格,分别放在每一样东西的前面。 梅子青罐六百,青花罐一千,青花盘六百,蒜头花菰三百,画贵,一千。 写价格的时候,四表舅压纸的左手食指,在右手写梅子青罐、青花罐、卷轴三张价格的时候,都在纸上分别点了两下。 这就是在帮周至作弊,四表舅的意思,这三样都是好东西。 在周至看来,东西就没有一样不是好东西,不过青花盘和花菰是官窑的,四表舅认为它们的性价比,没有其它三样高而已。 想了半天,周至还是将两样官窑瓷器前头的信笺拿起来交给四表舅,表示不看了。 然后用笔在梅子青罐,青花罐,卷轴下面分别写上三百,五百,五百。 四表舅点了点头,让周至继续观摩几样物件,自己拿着单子去右厢和老人商议去了。 过了一会儿,四表舅又回来了:“卖家问你这边能不能总怼堆拿,要这个价格,那剩下的你再加一千。” 周至一愣,这尼玛,老子一千三还开高了! 其实也是,八七年bj大文玩店开场的时候,大开门康熙官窑器碗盘类明价四百,乾隆官窑三百,光绪官窑都只能算赠品。 也就是说,在卖家心里,周至给民窑瓷器开出这个价格,把他当做羊牯了。 这是多看不起民窑?! “加五百就成交!”周至当即进入角色:“那几件民窑我是见头回交情,才往高了开,让对面别拿我做憨包!” 最终加价到七百,总价两千,拿下这几件古董。 老人拿着钱匆匆走了,周至这才推着表舅妈转出来,让表舅妈欣赏八大山人的画作。 四表舅看着几样东西也是羡慕:“看看人家,几样东西捏手里几年,就换得一套小院儿啊……” “什么小院儿?” 四表舅说道:“我这个小院儿啊,当年两千块买的。” 这有啥好羡慕的,现在桌上留下的几样东西,再过二十年,每样都能换两套蜀都的别墅! “四表舅你给讲讲,除了画,剩下俩罐子我都拿捏不实。” “哦,那你是如何看的?” “这个是龙泉窑梅子青没啥问题,年代我估是南宋到元;这个青花是jdz窑早期,年代是元末到明早。” “卖家这回走眼了,给你捡了一个大漏。” “青花罐吗?真是元代的?” “元代的确是元代的,不过价格也就这样。” “哦。”周至这才反应过来,鬼谷子下山罐的记录还没出来,元青花如今压根没炒作起来。 “这个,才是大漏。”四表舅说道:“南宋的,和遂州那些是同批。” “真的?那这东西……” “当时还开了个二号窑,保护不如一号窑那么及时……算了看画,八大山人,‘横流乱世杈椰树,留得文林细揣摩’啊。” 东西是大开门的,真假在周至和四表舅眼里毋庸置疑,大家欣赏的是书画本身的功力和艺术造诣。 这幅《河上轻龟图》寓意深刻,龟是古代重臣的佩物,清水之龟,其实就是清朝的高官厚禄。 这幅画就是八大山人不屑为衣食奔走,保持精神洁癖的意境自画像。 还玩谐音梗,因为当时八大山人出家为僧,这画也是“画上荷花和尚画”。 造诣比前一世周至见过的《鹭石图》,成就只高不低。 再过十八年,《鹭石图》的拍卖成交价就会达到三千三百万,而这东西,有了八大山人这么明显的寓意,价格不会比那个低。 然而恐怕还只是三件东西里,价格最低的。 “我倒是奇怪,那老头谁啊?怎么这么多好东西?” “这个你就少打听了。”四表舅说道:“我倒是奇怪,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周至便将帮小六姐的事情说了,然后说加上假期的打工收益:“小六姐是个体户,穷得只剩钱了。” 四表舅笑了:“这次给你搞这几样东西,其实还是为了启发你的兴趣爱好,能断代到大差不差,你也算是有点本事儿了。” “那是如今的造假者还没能登峰造极。比如青花罐釉白内的大小气泡,苏麻离青上的铁锈和烧眼,梅子青罐的底胎和土沁,现在还没人仿得出来。”周至赧笑道。 第八十五章 惯性(为盟主李广射鸟加更) 书画就更不用说了,朱耷的出名是因为他张扬的魅力,但是书法和笔意是八岁能悬腕写米家小楷的水平,这种功力表现在作品当中,在外行眼里感觉真货假货一模一样,而在行内人眼里,那就叫“一眼清”。 就算是仿品,要仿到现在这副图如此精妙的水平,那也得是张大千齐白石那样的大家,就算买到仿品都不吃亏。 何况纸张笔意印泥用章这些细节,都能说明这是一幅真品,还是上品。 “要不东西就放四表舅这儿?”周至说道:“你和舅妈玩赏几天再说?” 四表舅就拿出一张信笺,写下“某年月日,助侄周至,获收南宋龙泉窑梅青荷叶盖罐一,元jdz青花龙纹荷叶盖罐一,康熙官郎红小蒜头花菰一,永乐官青花荔枝纹窝盘一,并八大山人《荷鹳轻鱼图》。 留赏数日,以抵中保之酬,洵为乐赏之胜矣!” 盖上私章,四表舅将信笺交给周至:“来,借条。” 周至笑了:“这借条可真雅致。还有这年代你真敢写啊?” “你都能断个大概,我有啥不敢写的。” 回到家里,老妈支使着周至去买米买油,说是米要调价了。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本来老妈对周至在学校吃晚饭挺开心的,因为那些钱是周至自己给,相当于每个月家里省出二十五块钱。 结果新闻里说的,国家要开始适当提高全国城镇居民定量粮油销售价格,这是粮油统销价格维持二十多年不变后的首次调整。 老妈在为二十五块钱精打细算,压根不知道自家儿子刚刚已经花出去了整六千。 等到周一上学,穆如云就唉声叹气。 “老穆你怎么了?”周至好奇。 “运动会要开始了。” “哦。” 学校每年有两次大的运动项目,春季的运动会,秋季的三大球。 运动会就是田径项目,从一百米到三千米,外加跨栏跳远跳高铁饼标枪铅球。 三大球就是排球篮球足球。 文科班基本就是万年老四。 “老穆,让红姐多报几个呗。” “红姐说大家都笑话她,今年不想报。” “哎哟她还端起来了?” “要不肘子你去说。” “我又不是干部。” “但你在班里威信高啊,要不我去找老徐,这班长让给你?” “别别别……老穆你这就是拿话挤兑我了……” “就挤兑你,你说去不去?” “去,去成了?” 想了想,周至站起身,来到了班里一个……强壮的女生身边。 “肘子?你干嘛?”女生本来趴桌上睡觉,见周至过来坐在她旁边,起身问道。 女生剪着齐耳的短发,模样其实颇为俊俏,不过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肩膀有点宽,短袖底下的胳膊上能够看到匀称的肌肉线条,下面穿着一条运动短裤,腿很长。 要放到后世就是运动女神,不过现在却因为肤色和其它女生都不一样而时常被笑话。 红姐有个小名叫黑天鹅,不过没人敢当着她面叫,因为这个以后形容运动健康女孩的褒义词现在还不是褒义词。 “红姐,来找你说说话。” “说什么?运动会?不去!” “红姐,为什么不去啊?” “他们都笑话我,说我……说我黑,还……说我像男的!” “红姐,那些人不懂欣赏你,是他们的损失,你怕什么呢?你又不是样子像男的,你只是性格像男的。你这样的美女,在古代可是有个特定词汇,形容花木兰梁穆桂英红玉秦良玉那种。” “?” “桃花马上威风凛,敌血飞溅石榴裙;番邦小丑何足道,一剑能挡百万兵!这叫巾帼英雄!” “你也笑话我?!” “我笑话你?我都仰慕死你了……哦对了,还没有谢谢你上学期带我跑一千,不然那回我铁定挂了……” “你真没笑话我?” “你看我眼睛!看到里边的崇拜没有?” “……” “红姐,你看到了,但是你谦虚,你看到了就是不说,对不对?!” “……” “看不到没关系,我们说点实在的!”周至再给红姐加码:“这样,你点菜,我买单。你就说到时候,想让谁在你旁边看你大展身手,然后由衷地为你喝彩加油?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跟你叫得过来!” “嗯?”红姐顿时扭捏了起来:“肘子……我……其实……” “红姐,不要欺骗自己的内心,不要思索,直接大胆勇敢地说出自己心里想到的第一个名字!” “那别班的可以不?” “啊这……”周至一咬牙:“只要不跨年级,不是老师,都可以!” “闫霄!” “我去!红姐你口味有些独特啊……”周至哭笑不得:“那货哪儿好?除了踢球快盘子帅?” “不行啊……”红姐脸上露出深深的失望。 谷蚎 “啊……行!”周至立刻打保票:“怎么不行!那我哥们儿,一句话的事儿反倒还轻松了……” “哎呀还是不行……” “红姐我们可不兴反悔啊!这不都说好了吗?!到时候闫大帅哥亲临现场,看红姐大展神威!” “不是……是,是……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丢个铅球跑个步而已……”周至一脸的懵逼。 红姐脸涨得通红,低着头拽着衣服下摆,就是不说话。 直到周至看到那被拉直的衣服底下,绷得紧紧的…… “我的妈也,红姐你这个寒假都吃了些啥啊?” “哎呀死肘子!”红姐被周至的目光提醒,赶紧松开衣服下摆,逮着周至就是一顿噼啪乱打:“你在往哪儿看!你讨厌死了!” “这可是好事儿啊!红姐你不知道张辛夷她们为这个都快愁死了……刚刚这话可不准传她耳朵啊!”周至起身就要走:“你这事儿交给我!” “你想干嘛!”红姐都顾不得害臊了,一把拉住周至袖子:“你不许乱来!” “等好信,我包你成为我们年级最拉风的女生!” “你说清楚!”红姐都要哭了:“……呜呜呜周至你是不是要羞死我……” “红姐你放手,”周至为红姐不想参加运动会的真正原因感到啼笑皆非:“我只是去帮你找何老师……” …… …… 教研室,何秀正在批改外语作业。 “何老师。” “周至?有事儿?” “是有件小事儿,需要何老师大力襄助。” “什么啊?” “何老师,运动会要开始了你知道的?” “嗯,怎么了?” “我们班的头名大户,金牌选手,梁红,你知道的?” “说事儿!” “梁红说,这次运动会她不想参加了。” “啊?为什么?” “她说同学们笑话她是黑天鹅,还说她像男孩性格。” “那你和穆如云就要好好做她的工作啊,还有同学们笑话她的时候,你们要出面维护啊。” “是,何老师说得对,除了我不是班干部还满腔热情……”周至挥挥手决定忽略这些小细节:“这些事情我们已经做了,基本上已经做通工作了,现在只剩下唯一一个小麻烦。” “什么麻烦?” “惯性。” “惯……啥?” “就是力学里边,物体抵抗其运动状态被改变的性质。” “什么意思?” “呃……或者反过来说更好理解,就是当物体没有外力阻挡的话,它就要保持其运动状态。” “周至,你到底想说啥?!”何秀都快要抓狂了。 “呃……何老师……这个……”周至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措辞:“这个学期,梁红同学的身上,就多了……两个这样的物体……” “?……?” 见何秀还没闹明白,周至只好举起双手,用两个食指在自己胸口划了两个三角形:“只要让物体随时能够得到受力,就能及时克服惯性带来的持续运动,它们就不会在基座上胡乱移动了。” “你干什么?!”何秀突然反应了过来,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伸手啪啪将周至还点在胸口上的手打下来:“周至!你一天到晚都在看啥?!” “这就是梁红不想参加运动会的原因啊!总不能让我和老穆去解决?!” 周至委屈地搓着被何秀拍得发麻的手背:“这事儿我想来想去,只能拜托何老师出马,去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何秀一开始真是哭笑不得,不过现在又觉得实在是太好笑了,将手臂拢在备课桌上,将脸埋在里头,笑得花枝乱颤。 过了老半晌,周至都不见何秀消停,“呃……何老师,别光笑啊……先给个方案啊……” 何秀终于抬起头来:“哎呀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这事情我知道了,我会找梁红的。” “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梁红好像还因为这件事情有些自卑,何老师要开导她一下,告诉她那是一个女孩人生中最重要的变化,她应该为之感到骄傲,因为她将是我们年级第一个戴……” “住嘴你这个坏蛋!”何秀已经快要疯掉了,桌上的尺子本子眼镜盒抓起就朝周至乱扔,她自己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都没几年,脸皮还薄,现在感觉已经在冒烟了:“你怎么知道梁红是第一个?你是不是平时在偷看?这些事情该轮到你来说?” “细致观察本来就是一种积累的途径……”周至一边抵挡攻击,一边跳起来往教研室外跑:“何老师,我们班的运动会名次,就靠你拯救了啊!!” 当天晚自习开始没多久,红姐以昂扬自信的姿态,走进了教室。 全班所有男生,包括周至在内,眼睛当时就直了。而女生们的眼神里,竟然多了一丝丝小小的羡慕。 这尼玛,看海变观山! 如果之前的红姐走起路来,那里动如脱兔的话,如今就是渊渟岳峙,江海凝波! 梁红朝着穆如云和周至走了过来,隔着老远穆如云的身子就开始向后倒,很明显被巾帼英雄的气势压倒了。 走到两人课桌前,梁红一拍桌子:“班长!给我报名!” 第八十六章 运动会 “红姐……报……几项?” “铁饼、标枪、铅球、四百米、八百米、一千五百米!” “好样的!”周至立即鼓掌:“威武霸气还是我红姐,大家到时候都去捧场啊!咱一班今年要组织啦啦队,男生给女生加油,女生给男生加油!” “男生拉拉队,老穆跟我带;女生队拉拉队,辛夷和舒意带。咱们在气势上就先搞垮他们三个班,大家觉得行不行?” “好!” “后勤就交给我们走读生,比赛前给运动员发巧克力,大白兔,还有白糖水。咱们就算比不过那帮畜生,咱们馋死他们!” “那我也报一个,一百米!” “我跳远!三级跳远!” “我跨个两百米栏!” 气氛造起来事情就简单了,一班报名运动会从来就没有这么热烈过。 周至的强项在水里,田径里边长跑是苦手,其余的都还行,也报了个三级跳远,一个一百米。 不过都是重在参与,夹川中学的文化课一般般,但体育还是很厉害的,四百米能够跑进五十三秒的山猪,不是一个两个。 比如闫霄跑五千米,周至只和他比最后一圈,都要被甩开老远。 啊,说起闫霄,周至才想起红姐交代的任务。 到了第二天,周至就去了隔壁二班。 李强见到周至就问:“昨天晚自习你们一班闹啥呢?” “运动会战前动员!就问你们怕不怕!” 闫霄就开始讥笑:“星宿老仙,法力无边那种吗?也不怕被种生死符?” 这娃是武侠迷,说的是《天龙八部》的段子,星宿老仙丁春秋出场门徒众多口号响亮,结果被虚竹打得满地找牙种上生死符终生囚禁在少林寺。 “就要找你,出来出来。” “干什么?不准搞竞技黑幕啊!” 李强也是大帅哥,在同学里也颇受欢迎,周至干脆对他也招手:“那你也来,允许你旁听监督。” “干什么啊神神秘秘的?”两人跟着周至出来,来到藏经楼底下,李强就问。 “是这样,这次运动会,我们班会组织啦啦队。” “啦啦队?” “就是比赛的时候在旁边喊加油的!” “嗨!我们班还不是有!” “都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我是二班出去的,我就想着能不能这样,赛场上比拼实力,赛场外相互鼓励?不然这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怎么体现?对!” “怎么相互鼓励啊?” “我们班的啦啦队分男女队,男的就我跟老穆带头,女的是张辛夷和江舒意带头。我们到时候,也可以给二班加加油啊!” “靠!”李强想到两大校花列席给自己加油都激动坏了:“肘子你说当真的?” “嗯!当真的!”周至点头:“不过得有交换,我们不能白付出啊。” “你龟儿是不是有什么企图?”闫霄是周至的死党,对周至的套路比较熟悉。 “一场运动会能有什么企图?”周至一脸不屑转身就走:“那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别别别……”李强赶紧将周至拦住:“这是好事儿,老师们也肯定乐意赞成的,肘子你说有什么要求?” “我刚不说了吗?相互鼓励啊!” “你特么老实交代,是不是想看我们班女生?!”闫霄已经开始思考了。 “那我不看,我们班男队不出动,行了?” “那就是……张辛夷和江舒意……她们出动?”李强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对!”周至满脸的不耐烦:“我们班派女生给你们班男生加油,你们班派男生……我看就你们俩,带个队,给我们班女生加油,这便宜你们占大了?!” “成!”李强笑道:“肘子够义气!去了一班还想着我们二班,是不是闫霄?!” “老子总觉得哪里没对,但是又想不出来哪里没对……” “就说干不干?” “干!闫霄!” “干!” “好,那就说定了啊,谁反悔谁龟儿子!” “好!谁反悔谁龟儿子!” …… 谷兵 …… 步子迈开,让我们飞驰在黑色跑道上,用我们的泪水和热血,更改历史的记录。 呐喊,歌唱! 为我们的勇士加油! 今天,是我们学校一年一度的校运会。可是昨晚下了小雨,早晨起来还是乌云密布,我真担心校运会又要泡汤了。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天渐渐地明朗起来,一波三折的校运会如愿举行。 比赛开始了,操场上一片热闹,叫喊声,加油声响彻云霄。 运动员们一个个信心十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飞黄腾达。 这次运动会的大明星,是一班的梁红同学,只见她英姿飒爽,手持钢枪,如离弦之箭,朝着投掷点快步奔去。 接着喊了一声“嗨”!手里的标枪,如离弦之箭,飞上空中,划出一道彩虹一样的抛物线,远远地落到前方。 一项新的记录诞生了,就连在一边观战的二班的闫霄同学和李强同学,都忍不住地鼓掌叫好,称她是巾帼英雄。 看过了梁红同学的风采,让我们再来看看我们班在接力赛中的风采! 最激动人心的男子4x100米接力跑开始了,只听见“砰”的一声响,大家就像风一样飘了起来。 刚开始几个班级不分上下,可闫霄如离弦之箭,把别的运动员落下了一大截,把接力棒交给了张颖。 张颖又交给了李国庆,我们班一直保持着优势。 可惜最后一棒李强求胜心切,忘记接棒就飞奔而去,只能回来重新接棒,被三个班超过。 就在我们把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一班的张辛夷同学和江舒意同学,突然带着一班的啦啦队,高喊“二班加油”! 我们班的同学们也放开喉咙为李强呐喊助威,加油声此起彼伏。 受到了同学们巨大鼓励,李强如离弦之箭,毫不气馁,奋力急追,嗖嗖嗖地追了上去,很快超过了四班、一班,最终只以微弱的差距,输给了三班,我们班拿到了第二名。 虽然我们在比赛中犯了一些小错误,但运动员们坚强不屈、奋勇拼搏,在不利情况下,仍然没有放弃,拼尽全力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为期三天的运动会结束了,但我们班为一班喝彩,一班为我们班加油的情景,以后一定会和运动会上,我们所见到并为之激动不已的那些风采一样,久久地萦绕在我们的脑海里,伴随着我们成长。 …… …… 华廷的这篇作文被李大山作为好作文的范例贴到了教室门口,闫霄每次路过就会呸一声:“又被那龟儿套路了!” 因为除了比赛的时候,根据既定协议,他和李强得跟一班的男生啦啦队一起,为一班的女生加油助威。 而这个时候,一班大美女们组成的啦啦队,都跑操场那头,给自己班加油去了! 总是赶不上趟! 这次运动会一班大放异彩,梁红一个人拿了七个女生第一,标枪和一千五百米两破校记录,美男计一本万利。 本来一班的成绩挺拉胯的,但是加上这七个第一后,一下子跃升到全年级总排第二! 万年老四翻身了! 另外这次运动会,一班的后勤和啦啦队成了重要特色,后勤准备了生理盐水、葡萄糖、奶糖、巧克力,还准备了急救包,金灵丹,风油精等一系列药品。 梁红是班上的体育委员,但是因为要积极备战,这些都是周至代为组织的。 徐老大高度评价一班这次翻身仗,认为这不但是一次个人的胜利,还是一次组织的胜利,集体的胜利。 …… …… 周一上午,华玉良、唐棣华、刘胜利一行,莅临夹川中学,听取夹川中学关于教育改革试点工作的汇报。 这段时间夹川文教战线捷报频传,佳作纷呈,正好赶上换届选举,干娘顺理成章地再上一个台阶,成了主管文教工作的副县长。 干爹却依旧万年老二,新任文教局长,由另一个副局长刘胜利升任。 开会之前,华玉良参加了全校师生的升旗仪式,并发表了激情洋溢的讲话,鼓励大家认真学习,全面发展。 然后再次点了周至的名,这一次是作品登上了国家级的文学刊物,不但学校奖励两百,连县里也奖励了两百。 加上这四百,周至的小金库重新突破了一千大关。 学生们回教室早读的时候,华玉良一行听取报告前,还先参观了校园。 在二班教室门口看到了自家儿子那篇运动会的作文,华玉良不由得啼笑皆非。 这小子,八百字以内的作文,一共用了四次“离弦之箭”! 会议结束之后,赵尚中私下和几位领导做汇报,华玉良才知道,夹川中学这次的大动作,底子都在周至给学校搞来的那批资料上头。 几个领导的儿女都在夹川中学,对于此次改革的效果都有直观的感受,甚至可以用惊喜来形容,都表示了肯定。 干娘还叮嘱赵尚中,要将全校师生观看《有志少年》系列报道的活动组织好,蜀川电视台《时代采风》栏目组的这个报道,已经打响了名号,全国震动。 那些少年的感人事迹,这个系列报道,和五月份发表的那张题为《我要上学》的大眼睛小女孩照片一样,触动了无数人内心最柔软的部分,纷纷解囊捐款,又引出了更多的关于捐款的感人事迹。 第八十七章 端午 新历过后是农历,端午节就要到了。 直到现在,端午,也还是夹川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 长江水已经涨到完全淹没了石盘角,一年一度的龙舟比赛要开始了。 到那一天,夹川万人空巷,包括周围相近的几个区的农人,也要赶来,整个主街上全是朝新公路码头赶的人。 龙舟队来自夹川的各行各业,包括渔业队、城建队、农业队、轻工队…… 还有经济情况较好的区镇,比如城关镇队、榕山天化队…… 今年,龙舟队伍当中又多了一支——个体工商队。 这支队伍,是夹川个体工商业主自发组织起来的,几个发了财的夹川工商业主主动找到老爸——周局,我们也攒一支队伍,我们工商系统也该参赛啊! 老爸心里有些打鼓,这个预算,局里之前没考虑啊…… 不需要局里出钱!钱的事儿那叫事儿?!只要周局你给我们牵个头,报个名! 老爸看着面前俩货,这积极性倒是真没有想到。 等一下,这可不光是钱的事儿,还要有船,有人,有训练。 这不叫事儿,我知道,二里乡有条龙船,去年才打的! 说这话的是跑小乡镇的个体公交车队的老板。 水上的路子我熟,我去渔业社那边挖人! 说这话的却是煤老板。 为什么煤老板对水上的路子熟?因为夹川地处川黔交界,黔州的煤除了陆路,就是从娄山关放下来直达马街码头,在那里就能够利用长江水道进行销售。 所以煤老板不光是煤老板,还是船老板。 老爸想起周至的话,把自己的秘书叫来,张秘书,我们工商业的同志们有这样的参与热情,我认为是非常值得鼓励的。 这个事情,就交给你去组织,这个比赛我们不但要参与,还要搞好,争取拿到名次! 让全县人民,看看我们个体工商业同志们的风采! …… …… 夹川中学,女生宿舍。 江舒意将一块黑乎乎的半透明玻璃拿帕子包好,放到一个铁盒里。 “舒意你不看划龙舟啊?我跟你说可热闹了。”张辛夷说道:“要是中午没有吃饭的地方,就去我家,没关系的。” “不看了,我要把这个拿回去,养在斗鱼盆里。” 张辛夷就瘪嘴:“这就一块玻璃,你还把他当宝贝,周至的好东西多的是,你该让他给你更好的。” “是吗?他有什么好东西?” “那可多了,他有一罐从江边小卵石里找出来的玛瑙石,可漂亮了;还有煤堆里找的金灿灿的石头,他说那叫‘傻子金’;” “还有黑乎乎的煤精,那个不好看;不过有一块花花的轻石头也很漂亮,也是煤堆里找出来的,说叫什么‘根珀’。” “还有四方的方解石,还有两个小玻璃管,都是从沙子里淘出来的。” “一个里面是金沙,一个里面是白色的细小片片,他说那叫云母……” “反正稀奇古怪的东西多得很,随便哪个都比你这个好。” “辛夷……他……送过你什么?” “嗯……”张辛夷想了想:“有一副字,不过内容挺颓废老气的,我不喜欢就没挂。” “是什么呀?” “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一句是‘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哦。” 要是周至知道宋祁大大的这首《玉楼春》会被张辛夷评价为“颓废老气”,只怕要当场吐血三升。 “要不你就别走了,明天跟我和叶欣一起去看划龙舟,看完我们去周至家玩,看他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 “那就这样定了!” 下午的课其实大家都没心思上了,全都在讨论明天的大事儿。 天气已经很热了,窗外泡桐树上的知了们都在伊哇乱叫,让这燥热更多了一分。 女孩们都穿起了裙子,男孩子就是短袖短裤,现在最流行的就是nba的球衣背心和欧洲足球豪门的球衣,都是化纤的,得去蛮州才买得到。 做卷纸也变成了一件麻烦事儿,胳膊底下有汗,不小心就把试卷油墨给弄糊了。 谷桖 “冰棍儿来了!”周至拎着两个塑料袋走进教室。 冰棍儿是乔老爷蹚出的门路,周至暑假里跟着卖过,一根冰棍最早赚五分钱,现在能赚一毛钱。 一毛也不能小看,一天卖四十根,就是四块,一个月也是一百出头,当普通工人两个月工资了。 穆如云一看手上冰棍的蜡纸就哀叹:“怎么又是绿豆的!谁有牛奶要换的没?” 所有拿到牛奶的男生都把脑袋摇得呼噜呼噜的,甚至加快打开蜡纸的速度,打开后先把冰棍儿满舔一遍,害怕被抢。 其实牛奶的也不见得就比绿豆的好吃,只是价格要高一丢丢。 “肘子你的啥味儿的?” “有得吃就不错了,其他班都羡慕死我们了。”周至说道:“老穆你这就该被批评,想想两周前吃板蓝根都来劲,现在还挑剔上了!” 吃冰棍也是周至的主意,周至家里有冰箱,夏天来了就在家里用感冒冲剂加水,制作成冰棍就放袋子里继续冻着,然后制作下一批,等凑齐数目,晚自习就带到教室里来给大家吃。 不过这法子挺麻烦,而且吃了几次同学们还嫌弃口味单一,于是大家决定从班费里出,一周一次,由周至从城关镇冰棍厂定货,拿成本价,外加一块钱的快递费,让夏天也将卖冰棍作为外快收入的孙大毛顺便送来。 既然从班费出,那就得改到白天,不然对走读生就不公平。 于是每周一次的吃冰棍开盲盒,就成了班上的集体活动。 全班五十四个人,集体吃一次冰棍,就能省下四块四。 大家都这样算,至于因为吃冰棍多出的班费开销……谁管那个?! “周至,我和叶欣舒意都商量好了。”张辛夷说道:“明天看完划龙舟,下午到你家玩。可不可以?” “几点?先约好时间,我怕到时候我都没回就糟了。” 见身边的穆如云嫉妒的眼睛都快红了,周至说道:“老穆也来,到时候还有杨和,在我家吃晚饭,吃完回来上晚自习,正好商量下暑假一起送你回家的事儿。” 穆如云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还绷着班长的架子:“想玩就想玩,说得那么好听。” 晚上回到家,发现老爸已经喝醉了,老妈正在照料他。 “老爸这是咋了?”周至问道。 “战前动员呗!遇到一群酒仙。”老妈就没好气:“酒桌上就睡过去了,还是张秘书送过来的。” 老爸酒量不行,但是酒品不错,喝几杯就倒,然后进入人事不知的深度睡眠。 “战前还喝酒,这是要疯啊……”周至喃喃自语:“桨手哪儿找来的?” 说起这个老妈就觉得好笑:“那个当船老板的刘三和,一人给一百块,还包前后县招待所两顿大酒,差点把人家渔业社的龙船队整抬了,人家渔业那边都告到书记那儿去了。” “哈哈哈哈……”周至也觉得滑稽,这事儿现在真只有这些思路灵光的小工商业主才干得出来。 “妈,明天有几个同学来家里吃饭。” “哦,都谁啊?”老妈也不感觉奇怪:“明天你爸肯定回不来,那我去赵大嬢家,给外婆拿布头去。” “那也不用,夏天吃得简单,何况粽子外婆都包好了。吃完我们还要去上晚自习。”周至说道:“你见过的就是杨和,辛夷,剩下没见过的有我们一班的班长穆如云,还有上次我送她回家的江舒意,还有住福宝镇上的叶欣。” “这个暑假是我们最后一个自在的暑假了,大家准备去福宝玩一玩。正好商量商量。” “辛夷也要去啊?那你得去跟赵大嬢做做工作,还有要把女生都照顾好。” “还早着呢,现在就是统计一下人数,别的妈你放心。除了赵大嬢的工作要做,江舒意那里也要江叔叔杜阿姨同意才行。” “啊对呀,明天我真不能去你赵大嬢家。”老妈听到这儿突然改口了:“才想起来,还要急着给你小六姐赶账本儿呢!” 第二天学校放假,周至先去买菜,顺便买艾草菖蒲回来挂门上。 而粽子更是从昨晚就小火煮上了。 回来先把盐水舀出来一些,把小黄瓜泡上,西瓜也丢水缸里镇着。 其实夹川夏天就算请客也很简单,因为太热实在吃不下。 凉拌空心菜,空心菜杆儿再用泡豇豆、黄豆、肉末炒一个,蒜泥白肉,再切一个卤猪头肉,一大锅绿豆稀饭。 最多再加几瓶可乐和啤酒,这就完事儿了。 做午饭的同时就煮稀饭煮白肉,然后用凉水冰上,吃过午饭,周至也拿着草帽出门了。 三姐早就和同学约好去江边码头了,老妈今年推着轮椅,带外婆去了中医的大表姐家,她家在江边的五楼上,能够舒舒服服地看划龙舟。 城关镇就这么大,压根不用担心找不到小伙伴,才走没多久就见到闫霄,华廷和张晓宇他们。 几个人都光着上半身,短裤都是湿的,华廷身上还挂着一个轮胎的内胎,当做救生圈和漂流筏那种。 看样子这群山猪大上午的就已经下河玩了一圈了。 见到周至张晓宇就喊:“周至!今年不抢鸭子了?穿这么周正!” 抢鸭子,抢粽子,都是夹川端午节的活动。 再过不了几年,这些活动就都没了。 第八十八章 龙舟赛 闫霄看着周至就冷笑:“戴着草帽,这是要游长江吗?” 闫霄说的也是夹川的老“言子”,也就是笑话儿,说的是只要戴上草帽,任何人立马都会游泳。 因为就算人已经沉了,草帽还在江面上漂着呢,岸上的人也看不出来。 “滚!”周至笑骂道:“你们这是从哪儿漂下来的?” “从菜坝!”华廷很兴奋:“本来还有些茄子豇豆的,半道上轮胎翻了。” 果然是山猪本色,贼不走空。 周至将自己草帽取下来扣到张晓宇的头上:“你跟我们几个不能比,你娃明天肯定要脱皮。” 周至闫霄华廷都是闹塘鱼,夏天里长期在长江赤水河边上玩的,晒出的古铜肤色经一冬都退不完全。 张晓宇长期跟妈过,被照顾得很好,现在刚刚加入山猪们的群体,就跟约克夏大白猪一样,一眼而知都不是一个品种。 周至褪色也比闫霄华廷严重,因为中医大表姐教导过,端午以后才能下河游泳,今年他还没下水。 具体为什么倒是不清楚,反正听医生的话就对了。 街面上已经形成了人流,齐齐朝着江边码头聚集,等来到江边,江中心已经多了几条维持秩序的船,岸边码头人山人海,聚集了怕不下十来万人。 这样的大场面后世已经见不着了。 周至和闫霄他们来到江边,这里已经连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只能站着。 环视一圈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也不知道江舒意她们现在在哪里。 是自己失策,昨天跟老妈一讲,老妈才说如果提前知道的话,她其实可以安排女孩子们在渡轮趸船上看龙舟赛,渡轮管理处的负责人也是她和老爸的同学。 周至就问那以前你为何从没给我安排过? 老妈根本就不想理周至,我怕耽误你抢粽子。 这件事情其实也能说明,夹川现在是爸妈他们这一代人的天下。 “咚咚咚咚……”龙船上的鼓声响了起来,趸船上的大广播也开始哇啦哇啦,不过隔得老远江风又大,听不清在说什么。 很快,四条龙舟摆开了队形。 岸上的人群又紧张又兴奋,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砰!”趸船顶部冒起一股白烟,这东西还是老物件,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号炮。 鼓声顿时变得激烈而充满节奏,四条龙舟两侧出现桨手们划水翻起的白浪,在混黄急速的江水中,劈波斩浪朝对面飞掠而去。 船头上高昂的龙身上,斜趟着一名旗手,手里挥舞着两张小旗,配合着中部大鼓的鼓点,后方船尾处还有一个舵手,拖着长长的船舵,控制前进的方向。 四条龙舟以飞快的速度朝着对岸划去,滔滔江水也同时将它们冲向下游。 终点在对岸白塔下方的江滩上,和新公路码头拉出一条斜斜的赛道。 “咚咚咚咚……”如果仔细听的话,龙舟过了江心,高明的船队,鼓点开始慢慢加速。 一条黄色龙头的龙舟从四条并列的队伍里慢慢冒了出来,后方三条虽然尽力追赶,差距已然被渐渐拉开。 临近终点,鼓声骤然换了一个花样,频率突然加倍,桨手们从刚才的一鼓一桨,变成两鼓一桨。 旗手的动作也变了,从刚刚的简单推收,换成了复杂的舞花。 士气瞬间爆棚! 桨手们的呐喊,从之前有所压抑的“嘚嘿嘚嘿嘚嘿嘚嘿”变成了高昂的“嗨!嗨!嗨!嗨!” 哪怕是呼啸的江风,都再压不住这股奔放的激情! 冲刺! 岸上的人群也跟着沸腾了,疯狂地为自己喜欢的船队呐喊助威。 对面趸船上面,远远传来了悠扬的汽笛声,渔业队的队员都是老手,是他们率先冲过了终点。 这只是预赛,只有第一名能够留下。 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 十二支船队,第一轮比赛后选出种子选手,接下来的决赛才是重头。 这其实也有些不公平,因为桨手们休息恢复的时间长短不一样。 船要先逆流划到上游,再从对面过来。 这样的准备时间里,岸上的人群纷纷议论开了,讨论着到底哪只队伍才能夺冠。 剩下的三支队伍,分别是农林队、渔业队、渔业二……啊不,个体工商队。 渔业系统人才资源当真丰厚,一个队分作两个队,都还能一起进入前三。 四班王大昆家里就是打鱼的,据他说自家老爸能够背着十几斤的渔网游过红水河,还能憋着气在水底下作业两分多钟,一般人的确也比不了。 决赛终于开始了,三艘船队刚一出发,就变成了渔业队和个体工商队的比拼,农林队明显后劲不足,鼓点给拖慢了。 不过这不能怪鼓手,鼓手就是现场教练,他只能根据队员们的状态来调整节奏,不管不顾的话效果会更加糟糕。 红龙和黄龙的前进状态也变了,刚才预赛还基本是均匀加速,现在桨手一划,龙舟就明显朝前一窜。 双方都已经彻底发力,比赛进入了最后的白热化! 两艘龙舟落桨的时间点不一样,于是比赛就变成了相互死咬,交替领先的局面。 “加油!工商队加油!”周至也被这激烈的场面搞得兴奋不已,他的屁股天然就坐在工商队的一边,跟着周围的人群高喊起来,也没想过人家听不听得到。 江中比拼激烈,岸上高呼呐喊,那个热闹劲就不用提了。 两支队伍就这样纠缠着朝白塔冲去,身后的农林队已经被拉下了一个船身。 “呜呜——”对面的趸船再次鸣响两声汽笛,相隔时间非常短促,两支队伍几乎同时冲过终点。 “这特么……”周至急得要跳脚:“到底谁赢了?” “工商队赢了?”闫霄是球队队长,冷静地做着赛场分析:“最后一窜应该是落在了工商队那里。” 果然,就见对面红色龙舟上再次响起了激烈的鼓声,这一次不再是那种有节奏的了,而是充满欢庆和喜悦的乱鼓。 桨手们也高高举起手里的木浆欢呼了起来,旗手也从船头站了起来,抛下小旗换上大旗,将之抖开,猎猎的红旗上面还隐约能够看到五个小白点。 不用说,上头肯定是“个体工商队”五个字。 “赢了!”周至也跟着跳跃欢呼起来。 个体工商队第一次参加龙舟赛,就拿了个冠军! 这虽然是一件小事儿,然而从这件小事儿就能看出,国家这个新兴的阶层和群体,所爆发出来的活力与能力。 接下来,他们将成为国家经济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创造出更大的成就与辉煌! 接下来就是群众活动了,岸上的人流开始涌动起来,纷纷朝江边趸船那里跑,船上一箩筐一箩筐的粽子已经摆了出来,准备开始扔了。 船头还斜伸出一根木柱,一艘小船来到木柱下方,在木柱头上挂上了一个鸭子笼。 华廷将轮胎丢给张晓宇,就跟闫霄向下跑:“小鱼儿快跟上,一会儿我们负责抢,你负责坐轮胎上收!比他们上岸的快!” “草帽先还我!”周至赶紧一把将张晓宇头上的草帽取下来,又在张晓宇屁股上来了一脚:“赶紧去!动作这么慢呢?!” “你不去啊?”张晓宇一边抱着轮胎向下跑一边扭头问。 “今年就便宜你们了!”周至笑着喊道:“我还得回家做饭!” 其实饭已经没啥做头了,经过老街边的卤肉摊子,周至开始挑肉。 其实卤肉是外面的叫法,夹川现在还管卤肉叫“烧腊”。 烧腊比卤肉要卤得硬一些,切好之后还要用辣油花生姜葱蒜之类的拌一遍,周至认为比单纯的卤肉好吃多了。 不拌的只有如鸭子、排骨、肥肠等少数。 切了一份猪头肉,一份核桃肉,半只鸭子,一共才七元。 回到家里将空心菜烫好丢凉水里保持青绿,将白肉切片,打两个调料,一个里面不加糖拌菜,一个里边加糖拌肉,就算准备好了。 剩下的空心菜杆切碎,顺便捞出泡菜切碎,炒小菜的配料也齐了。 上午泡上的小黄瓜现在刚刚好,捞出来切块,加两块撕碎的泡仔姜,什么调料都不用,下稀饭可口得很。 “周至?”张辛夷的轻喊已经在外面响起。 “自己进来,我切西瓜呢!” 现在才四点,外婆和老妈都还没回来,张辛夷带着同学们进门:“咦,鸽子笼呢?” “鸽子跑四楼去了,鸽子笼就没用了。”周至说道:“去客厅坐,吃西瓜。” 叶欣赶紧走过来:“我来帮你端盘子。” 穆如云问道:“和尚到了吗?” “还没,应该也快了。” “你们家不错。”穆如云笑道。 “可得了,不敢跟你狗大户家比。”周至和叶欣将两大搪瓷盘的西瓜摆到茶几上,立刻就给穆如云怼了回去。 也不是所有乡镇家庭都如杨和家里那么困难,叶欣跟穆如云家中就都不错。 叶欣家里在福宝镇上开着一家旅店,不过提供住宿不是主业,主业是底楼茶馆和酒席接待。 那是老大的一栋木楼。 而穆如云家里是做木材和茶叶生意的,两人第一次见面聊天,不知道为何就聊到了家里的住房,周至当时问穆如云:“老穆,你们家多少平米?” 穆如云给整愣了:“我们那儿论亩,我家宅基地一亩半。” “……” 第八十九章 宝贝 大家坐下来吃西瓜,张辛夷开口:“周至,把你的那些宝贝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先说好,只能看不能拿啊。” “抠门的。”叶欣笑道:“还真是宝贝啊?” “要不大家都到我房间去。” 周至去厨房拿了个白瓷盘,带着他们来到自己的房间,顺手把大浇花水壶旁边一个玻璃罐头瓶子也拿了起来,来到自己房间放在书桌上。 “那个喷水壶干嘛用的?”张辛夷问道。 “楼下余大爷不在,我帮他浇花呢!” “从二楼往一楼浇?” “对啊!” “……” “别管那个了。”周至将瓶子里的小石子都倒到了瓷盘里:“先看这个。” “哇!这些都是宝石吗?”叶欣的眼中都是小星星:“这也太漂亮了!” “你要非说是宝石也行。”周至蹲下身子打开自己的书柜,从里边取出自己的珍藏:“那些都是长江边找来的玛瑙,南京雨花石你们都听说过?这就是我们夹川的雨花石。” 这些小石子个头不如南京雨花石那么大,最大的也只有拇指头大,大多数还不如小指头节大小。 但和南京雨花石都是同样的品类,而且颜色也同样极度丰富,有红的、白的、绿的、橘色的、还有极少极少的蓝的、紫的、黄的。 一块块都晶莹剔透,还有美丽的折线纹和小圆圈,不管颜色还是花纹,都异常漂亮。 “长江边还有这个啊?”叶欣感觉大开眼界:“我们去过多少次都不知道!” “现在也没了。”周至拿出一块黑曜石一样的玻璃体:“这是我五年级的时候在榕山气井附近找到的,回来后就去江边的小石子儿堆上翻找,结果发现那些小石子儿里藏着玛瑙。” “不过收集到这些也不容易,那个时候不是每周二下午都没课吗?我就去江边翻石头,后来闫霄、方文玉他们也跟着我找,一个下午,每人也就只能找到一两颗,最多的时候能找到四五颗。” “这里边大多数是我自己找的,还有一些是跟他们换的。五年也才找了这么半罐。” “那什么时候我们也去找!”叶欣说道。 “现在已经没了。”周至说道:“现在江边的小石子堆,都是拿大卵石打碎的,没有以前那种小石子堆了。” “这样啊……”叶欣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那块红色的玛瑙:“真的好漂亮……” “舒意,你也来看看啊。”周至发现江舒意有些安静:“不要拘谨,我们家自由得很。” “哦。”因为房间比较小,刚刚书桌都围上了,江舒意不好意思挤进来。 “还有这些。”周至将自己收集的矿石取出来。 “这是金子?”穆如云看到几块金灿灿的东西都傻了,一把拿起来:“还真沉!” “这叫傻子金,骗傻子的!”周至笑道:“其实就是一种硫铁矿。” 说完拿起圆规,用尖脚在一块傻子金上拉了几下,冒出嚓嚓的火星,然后交给穆如云:“你闻闻。” 穆如云将傻子金凑到鼻尖:“嗯,真有股硫磺味儿!” “这个才是真金子。”周至将一支玻璃管从矿石盒子里取出来:“沙子里淘出来的。” 说完又拿了两根玻璃管:“这个是云母,这个是黑铁沙。” 金子就在玻璃管里有底部一点点,穆如云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黄金,转着玻璃管仔细打量:“这些金子值多少钱?” “看着不少。”周至笑道:“其实我去自来水厂实验室称过,一共也就一点八克。” “还得考虑纯度问题,因此这些大约也就八十块。” “这么点就八十块?这很贵了呀!” “花的功夫更贵!”周至说道:“这点花了我一个暑假!当然是边游泳边淘的。” “所以这些真的都是我的宝贝,给多少钱都不给换的。” “还是你会玩。”穆如云羡慕地看着一小木匣的零碎:“比我们小时候瞎玩厉害多了。” “都到了啊?”门口响起杨和的声音:“老穆好,几位一班的美女你们也好。” “什么叫一般的美女和尚你说清楚!”叶欣立刻抓着话茬反击。 “说错了,大美女,文科班的大美女。”杨和是老实孩子,刚刚那话真没戏谑的意思,一下子给整得手足无措:“对……对不起……” “哈哈,和尚你怪不禁逗的。”叶欣转头:“懒得理你,我们继续看石头,舒意辛夷,你们看这块里边像不像一片小树林……” 周至说道:“其实这些只是花了我的功夫,说起来不是多宝贵,听说xj和ng戈壁上,有大片的石头滩,那些石头滩上全是这样的玛瑙。” “真的呀?”叶欣问道:“周至你怎么知道?” “周至有一箱杂志,都是连环画的那种。”张辛夷说道。 周至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大木箱,打开来里边都是彩色封面的画册,那是他定的杂质《奥秘》。 《奥秘》这本杂志其实差不多就是世界各地奇闻异事,各种特殊的地理、物理、天文、历史之类的科普连环画,都是诸如外星人啊,飞碟啊,苏联圆形军舰啊,二战日军在沼泽和鳄鱼的战斗啊这些故事。 应该说质量是相当不错的,画工也比较精美,还包括各种风格,周至和杨和都爱看。 张辛夷爱看又怕看,因为看完后老是要做噩梦,梦到杂志封面上的那些机器怪物、外星生物来抓自己。 这里收藏了六年多的杂志,一共七十多本,周至翻出其中一本,打开到里边一页:“看,这里,将地质队考察xj魔鬼城的,提到了玛瑙海。” “你连这个都记得吗?”叶欣好奇地问。 “都看了多少遍了!”杨和表示这本事儿他也会。 几人都是喜欢读书的,拿起《奥秘》就放不下来了。 周至一边收捡石子一边说道:“边看边说正事儿啊,这个暑假一放假,我们就去福宝玩?” “好啊!先去我家!然后去老穆家!” “大概要几天啊?我们得有个计划?”杨和问道。 “老穆说从场镇到林场沿路都挺好玩的……”周至摸着下巴:“要不这样,我们到了福宝就先在叶欣家休息一天,然后步行到老穆他们林场,在林场玩几天再回来。” “这样好玩!”叶欣先鼓起掌来:“那条路我都没玩过。” 穆如云有些傻:“那得……起码要走一天半呢……” “一天半那叫赶路,不叫玩。”周至说道:“我们带上锅子、米面油盐,我们天天顿顿野餐,三天时间,从场镇一路玩到林场,怎么样?” “那晚上睡觉怎么办?”叶欣有些担心。 “搭帐篷!大帐篷!不过这个不能告诉家长。”周至说道。 “还可以找沿路的农家。”穆如云说道:“这个不是问题。对了,上学期约好了闫霄和方文玉他们的……” “肯定得带上那俩牲口,不然米面油盐锅碗瓢盆只靠我们有点难背。上学期约的还有何咏梅、熊娇、冯雪珊三个女生,除了何咏梅,舒意叶欣老穆你们不认识,不过她们性格很好的……我们多少人了?” “十一个。”江舒意说道。 “那就先暂定十一个。”周至说道:“反正还早,我慢慢拟物资名单,到时候……除了老穆和叶欣,我们一人交二十元活动费,用于采购物资,怎么样?” “那回来呢?”张辛夷问道。 “回来让我爸找林场的车带你们出来。”穆如云觉得这压根不叫事儿。 江舒意和张辛夷内心之前都以为不过是先坐车到叶欣家,再坐车到老穆家,就在两家周围简单玩一玩。 没想到现在给周至计划成了这样,天天野餐,夜里住帐篷,想想都让人激动。 兴奋激动完了又担心家里不同意,两人对视一眼,张辛夷先开口:“周至,我妈那儿得你去说。” “嗯。”江舒意也跟上:“我妈那儿,也得你去说。” 穆如云顿时又不好了,啥情况,肘子这是把俩妈都搞定了? 门外响起了又一个妈的声音:“肘子你们窝在里边干嘛?这都几点了?不是说吃晚饭还要去上晚自习的吗?” “啊对!”周至带着同学们出来:“该吃饭了!” 张辛夷先跟外婆和老妈打招呼:“外婆,阿姨。” 周至给老妈和外婆介绍:“这是我们班长,老穆,穆如云;这是叶欣。他们是从福宝镇考到县中的,学习都很好。” “这是江舒意,上次跟老妈说过的。” “大家好。”老妈笑眯眯地说道:“舒意就是江桥和杜雨芬的女儿啊?我猜就应该很漂亮,这眉毛眼睛,跟你妈一个样!” “鼻子像爸,又细又挺,还真是好的都传给你了!” 江舒意给老妈看得满脸羞红:“阿姨好……外婆好。” 外婆也看得挺开心:“都是漂亮乖女,欣乖女一看就是伶俐人!” 所有人都知道叶欣的性子,的确是伶俐人,但是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也厉害了。 叶欣也觉得奇怪,但她是人来熟,笑眯眯地问道:“那我把她们都比下去了!外婆,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扎的是细头绳,巧手才有的手艺,乖女还会针黹?” “哎哟这样都能看出来!”叶欣得意坏了:“外婆可真有眼光!” 第九十章 导 周至想扶外婆起来,老妈说道:“我来我来,你先去把菜炒了,快开饭。” 叶欣说道:“我去帮忙。” “没啥好帮的,和尚来就行了。”周至说道:“老穆,冰箱里面有啤酒和可乐。” 只一个热菜就很简单,等到端过来老妈外婆已经和大家聊上了。 几个女生手上还多了蝙蝠和粽子形状的小香囊,老穆得了一双鞋垫。 杨和倒是没有,外婆对这娃是按年包干制。 “来,端午节要吃粽子,我跟你们说,这粽子,如今外头都没有。” 粽子个头老大,没配糖,等到众人打开箬叶,才发现里边的粽子竟然是带荤馅儿的。 外婆还有些担心:“肘子让这么做的,你们尝尝,看看好吃不。” 张辛夷挑了一筷子放到嘴里:“呀!好好吃!肘子,这是什么粽子啊?” “这是肉粽,南方人发明的,白线的是酱肉火腿粽子,黑线的是咸蛋黄香肠粽子。” “真香!”叶欣赞到:“怎么这么软糯?” “时间。”周至有些小得意:“粽子要小火煮很久才真正好吃,夹川寻常做法时间太短,四十分钟吃个刚刚熟。” “这粽子可是我煮了六个钟头的,让糯米有个溏化的过程,这是两种不同的风味。” “周至你做什么都厉害。”江舒意夸道。 “他就嘴上抓挠最厉害,辛夷最清楚。”老妈笑道:“舒意你可别被他唬着了。” 江舒意脸上一红,又低下头继续吃粽子了。 周至拿起啤酒:“那我们先走一个。叶欣,你就别装了!福宝镇出来的我能不知道?换啤酒!舒意和辛夷还是喝可乐。” 老妈赶紧打岔:“肘子你可不能逼女同学喝酒啊。” “哎哟老妈你这是不了解情况。”周至解释:“福宝镇的梅子酒,哪家哪户每年不造上七八十斤!是不是叶欣?” “别装了啊,再装没机会了啊。” 叶欣笑眯眯地放下可乐,手把上啤酒瓶:“阿姨你放心,每次假期,如云都要被我放倒一两回的。” “提这个干嘛!”穆如云顿时感觉不好了,拿起酒瓶打岔:“来,响应肘子,大家先走一个!” 就在这时,外面大街上响起了咚咚咚咚的鼓声,接着就是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是干什么?”大家都是一愣,一般只有过年才有这样的阵仗。 周至首先反应过来,丢掉筷子起身就朝外面跑:“肯定是龙船上街了!” “看看去!”穆如云和杨和也跟着站了起来,对几个还愣着的女生招呼:“快走快走!” 等到大家来到糖酒公司外面的街上,一辆解放卡车已经从远处慢慢开过来了。 周至看到那场景,不禁乐了:“嘿!真能整!” 卡车前面用红布扎着大红花,后面拖着一个挂斗,车厢和挂斗都撤去了侧板,上面摆放着一艘龙船。 龙船在江里不显,现在上了岸看着还是挺壮观,红色的龙头旁边插着一面红旗,上边写着“个体工商队”几个白漆大字。 龙头下叼着一面锦旗,锦旗上写着“夹川县端午龙舟比赛第一名”。 桨手们都坐在龙舟上,就跟还在划船一样,随着鼓手的鼓点,一边满面笑容的欢呼,一边做着划桨的动作。 车厢和拖斗两边还各有几个人,除了兴高采烈的小年轻,还有两个中年人,一个啤酒肚,一个秃头。 两人穿着铮亮的皮鞋,长西裤白衬衫,还打着领带,不住帮着从脚边的鞭炮箱子里往外拿鞭炮递给边上的小年轻们。 两人都是荣光焕发,脸上都泛着油光。车下道路两侧,还有跟着船队一起看热闹的人群。 中年人应该就是老爸说过的煤老板和车队老板了。周至开心地看着他们,也理解他们的心情。 个体户,就算有了钱,现在社会地位也还很低,甚至还有些被歧视。 他们也需要一场这样的排场,来宣泄自己过去的担心,害怕,憋屈;以及今天的扬眉吐气。 鞭炮再次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几个女生都吓得赶紧堵上了耳朵,又是惊喜又是好奇地看着这番热闹的情形。 周至本能地将江舒意挡在了身后,护着她别被飞溅的鞭炮残屑崩到。 车队慢慢过去,直到看不见车尾了,周至才转头说道:“走,继续吃饭。没想到这些人这么能整。” 江舒意脸红红的,伸手将周至肩上一枚红色的鞭炮壳轻轻拈掉:“都溅到你身上了。” 叶欣眼睛一下就亮了,刚张嘴想说“就知道”便被张辛夷拉了两下,然后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就……酒开了就要喝完!”叶欣改了口:“一会儿我还要吃个咸蛋黄馅儿的……” 今天的晚自习就太水了,拢共没几个人来,来了的也大多在讨论龙舟赛的事情。 反正都闹,周至干脆拉着老穆转身,跟张辛夷和江舒意开小会。 “我路上想了一下,”周至说道:“要我直接说服你们爸妈,这事情有难度。” “那怎么办?”江舒意有些发愁。 张辛夷急了:“我妈肯定听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别着急啊。”周至说道:“不过要是你们这学期成绩提上去了,我估计游说的难度就小得多。” 这下轮到张辛夷愁眉苦脸了:“你说得容易。” 周至转身从桌上拿起一张状元笔记:“这道地理题,你们都背会了吗?” 纸上的那道笔记是——影响城市的形成、发展区位因素: 自然因素: 1、优越的地理位置 2、地形:(1)世界上的大城市多数位于平原地区。因为平原地区地形平坦,土壤肥沃,便于农耕,且有利于交通联系和节省建筑投资,是人口集中分布地区,也是城市发育的理想环境。 (2)在热带地区,低地湿热,居住条件不利,所以,城市多分布在气候较温和的高原上。例如:拉丁美洲地处热带的城市。 (3)山区和海拔高的高原城市一般都沿河谷或在比较开阔的低地分布。例如:青藏高原的城市。 3、气候:世界上的城市大多分布在中低纬度气温适中,降水适度的沿海地区。 4、河流:河流对城市区位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供水和运输功能上(古代还具有防御功能)。城市最容易出现在河运的或终点、河流的汇合处、过河点、河口(原因:客货在此集散,有利于城市的形成与发展)。 社会经济因素: 1、交通通达度,影响城市与外界的联系状况(表现为位于交通枢纽或交通干线);2、经济基础和水平(农业、工业、商贸等基础和水平);3、开发历史;4、人口数量;5、经济腹地;6、自然资源;7、其它(政治、军事、宗教;科技和旅游等);8城市群的区位因素:外加1大城市的辐射带动作用;2国家政策的支持,3区域的城市化水平高。 其中江舒意点头,张辛夷迟疑,穆如云摇头。 “这道题你们怎么记的?” “还能怎么记?死背啊。”张辛夷说道。 “舒意你是死背的?” 江舒意点了点头。 “难怪……”周至说道:“其实这道题,应该这样背。” “我们先浓缩一下——地理位置,地形(阐述高中低),气候,河流,交通,经济基础水平,开发历史,人口数量,经济腹地,自然资源,政军宗科旅优势,区位辐射带动,国家政策支持,区域城市化水平。” “那这也难背啊……” “再概括一下,任何事物的发展,都逃不开三大因素,哪三大?天时,地利,人和,是?” “所以这道题,我们就可以来分析一下,刚刚那些里边,那些属于这三样里边的哪一样。” “天时:气候,以及地形,国家政策。” “地利:位置,河流,交通,经济腹地,自然资源,区位因素。” “人和:经济基础水平,开发历史,人口数量,政军宗科旅优势,区域城市化水平。” “是这样的?” 老穆喜得抓耳挠腮:“我靠!这样好记多了,不过我觉得地形也应该算作地利?干嘛归到天时里去了?” “我这是故意的,你看地形这条,第一条是说平原地区,第二条是说热带地区选高原,第三条是说高海拔和山区选河谷低地。三条当中有两条其实是和地形带来的气候有关系,所以我将它归到了天时里边。” “老穆说的也没错,这么多条件中,很多本来就既能属于这个,又能属于那个,比如开发历史,我觉得既可以算人和,也可以算天时,因为它既是人聚居造成的,也是时间造成的。” “这个大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们只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来加强记忆而已。” 张辛夷拿起桌上的纸,看着周至归纳的三个要点和连接它们的箭头:“果然,好记多了。” 穆如云将纸抢过:“给我,我今天就把它弄了,这个可为难了我好多天!” “等下还没完呐!”周至又将纸抢了回来。 “还有?”张辛夷问道。 第九十一章 风气 “当然了,接下来是这样。”周至又拿笔在纸上将刚刚梳理出的思维导图画了出来:“老师们出题不会直接出,他们会变化形式……” “先给出一段古代扬州的资料,然后问,请分析扬州在隋唐以后成为中国南方重要城市的原因。” “或者是这样,给出近代上海作为通商口岸的历史,然后问,为什么列强们会选择沪市作为租界?” “要结合现代,那就是这样,给出深市的发展资料,然后问,为什么国家会让深市作为改革开放的试验田?” “来,三道题,我们一条一条往这些里边套,把三道题的答案都套出来。” “第一题,除了所有的条件都要答到外,要强调的自然是北方丧乱人口大量减少,经济基础的摧毁和隋唐大运河的开通。” “第二题,当然要强调一下沪市作为海洋口岸,海贸的便利。” “第三题,当然要强调靠近香江能得到大城市辐射作用和区域范围内的城市化水平高的优势,还有国家政策的支持。” “一道地理题,同时可以变成古代史和地理综合题,近代史和地理综合题,政治和地理综合题。” “这是今后高考出题的大趋势,考验我们的综合能力。” “来,我们先把三道题各自所属于这道题的那些答题要点列出来。” 接下来思维导图的全图就做出来了,左边是大知识点;旁边一列是天时,地利,人和;再旁边一列是细项,后边是三个括号,分别对应上边三道题,每一列括号里的所有内容,就是那道题的全部答案。 大家开始讨论怎么填那些括号,等到讨论填完之后,周至拿起纸:“图表做完了。辛夷,你背一下刚刚的要点。” 张辛夷顺着某道题的思路叭叭叭背了出来,惊喜万分:“我记住了!” “老穆!” 穆如云比张辛夷逻辑思维更强,这样的梳理方式最适合他,三道题一过早都滚瓜烂熟,一拍周至的肩膀:“有你的啊肘子!救了命了这是!” “大家都说赵校长给我们搞来的蜀都状元的笔记,但是这笔记其实也不是不能改,我们完全可以加以自己的思考,更上一层楼。” “我们不仅要想如何答题,还要想如何出题,我觉得我们可以通过刚刚这个例子,想一想学习方法,有效提高。” “老穆,数学你有这水平;舒意,政治你有这水平;剩下的语文地理历史交给我,文科就还剩下一门外语。” “外语就是多听多读多记单词,大家兜里要揣一个单词本,不是高中的,而是大学的,英文考试的拦路虎,其中一项就是生词,但词汇量,是可以硬性拔高的。” “接下来我们就这样做,老穆和舒意各负责一科,我负责三科,英语就交给辛夷,每一科每一个知识点,都按这样一图配三题的方式,做出帮助记忆和运用的导图出来。” “每天大家聚拢相互誊录,然后掌握,一天一点,争取这个期末,都考出好成绩。” “到时候我在赵大嬢和杜阿姨面前,才好开口啊。” “好。”张辛夷态度从来不是问题,主要是方法不合适;江舒意在方法上比张辛夷好一些,成绩当然也要好一些,但是也达不到周至这样,从老师出题的角度考虑的程度。 穆如云可以,但是限于数学:“肘子,四班卫飞机是你铁哥们啊……” “对呀……”周至开始琢磨起来:“这事儿可以让何咏梅搭把手……至于卫飞机,他娃那脑子就不是普通人类,但是人太懒了,老穆你得去缠着他,花点力气给他淘出来才行。” “那我们就开始?”江舒意已经不能等了。 “那就开始。”周至也点头。 …… …… 徐有志开始明显感觉到班里的风向变了,文科班一个小内核开始形成,并且往外输出。 周至、穆如云、江舒意、张辛夷,明显形成了一个小团体,每天都在认真地鼓捣着什么,然后前十当中的叶欣、前十以外梁红等人,也被带动了起来。 几次考试下来,被带动的这些人,成绩提升很明显,其中住校生的进步,大大超过了走读生。 最近一次月考排名下来,班里住校生成绩进入前十的已经过半,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 这样的风力甚至还吹到了二班和四班,他找胡雪梅和宁开江都打听了一下,二班的李强和杨和,四班的何咏梅和卫非,也开始有了类似的情形。 听宁开江说周至和穆如云经常到四班找何咏梅和卫非,而周至每个星期有两天,本来就在二班上晚自习。 这个风气当然让徐有志非常满意,既然一切向好,他也就没打算找周至探究具体内容。 结果最先找到周至的,是三班的班主任,同时也是一班的英文老师何秀。 何秀是第一次当高中班主任。 虽然人很年轻,但是夹川外语人才实在是太欠缺了,何秀因为外语科目业务水平全县最高,才被放到了这个位置上。 这样的风气她同样感受到了,不过对她而言,就是压力。 每个班都在动,就她的班还没动静,何秀内心焦急万分。 作为新班主任,何秀就跑去跟带班经验最丰富的徐有志取经。 一老一小两个班主任聊了一晚上,何秀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事儿是那小子搅和起来的。 夹川中学和省重点差距最大的就是英语,得到那些资料后,夹川中学的英语也就成了进步最大的。 这是自然之理,差距越大进步越大嘛。 但是何秀并不满足于自己在单科上做出的成绩,因此约了周至,要求谈一谈。 在何秀心里,周至早就已经不是孩子了,能跑到蜀都去走通电视台的门路搞来这么多急需的资料,能注意到女同学生理心理的变化还跑来要求女老师帮忙的同学,你还能将他当孩子看? 不过年轻班主任因为经验不足外加心情急迫,谈话的地点和方式就有些突兀和惊世骇俗。 当天周至在学校食堂和杨和穆如云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何秀也端着饭盒走了过来:“周至,我想和你谈谈。” 语气里边还有几分求恳甚至……撒娇,这让杨和和穆如云眼睛立刻就瞪大了,耳朵也同步竖立了起来。 今天何秀穿着一件薄纱衬衫,隐隐露出内搭,下身是一条粉绿的荷叶边及膝裙,脚下是白色细跟的高跟凉鞋,长卷发绕成简单的发髻,用发簪松散地固定在脑后,露出颀长白皙的脖颈和锁骨,脸上还化了淡淡的妆容,这份打扮在夹川可以说非常少见。 青春、靓丽、温柔、时尚,英文流利,浑身上下充满一股夹川人现在说的“洋气”,也是高中很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女神可从来没有这样来到过一个男生面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过这样的话。 今天这是……下凡了? 见到穆如云和杨和的样子,何秀似乎也感到了不妥,脸上不由微微一红:“要不去我教研室,我们……单独聊?” 这尼玛…… 何秀一般都是打完饭就去教研室,因为老师们都已经结婚,中午都回家做饭吃饭,教研室里这时候就她一个人。 这下全食堂就连打菜大师傅的眼睛都往周至这边瞅,连临门一抖的惯常动作都忘了,连续便宜了好些位同学。 “何老师你太客气了。”周至盖上自己的铝饭盒:“走,我帮你拿饭盒。” 在众目睽睽中从食堂出来,两人走上去教研室的阶梯,何秀走在周至身边:“你们最近在弄什么?” “我们?”周至感觉有些奇怪:“何老师你指的是谁啊?” “你们一班,这次月考成绩提升很快,徐老师说是你们几个组成的小群体带动的。” “还有二班和四班,也有这样的小群体,能够看出是受你们的影响。” “我以为老师和学生当中,我跟你算是关系比较好的,上次梁红那件事情,你没去找雪梅老师,而是来找我,我其实心里很高兴。”何秀低着头,轻轻踮着脚上台阶,姿态优雅但是语气里有些不满:“肘子,你都帮了二班和四班,怎么不帮我们三班?!” 啊这……怎么肘子都叫出来了? “何老师,你先说说,你认为我干啥了啊?”周至还有些懵:“我在二班就上上晚自习,四班嘛……你是说,我和何咏梅卫非关系好?” “你还想跟我绕!”何秀干脆停下了脚步,漂亮的大眼睛里开始有了一些湿气:“徐老师抓到你上课看英文小说,我帮你说话;英语课我认为你水平已经够了,也随你研究数学;梁红的事情,你一开口,我立刻就去帮。” “我对你,对同学们,都尽量做到去理解,去支持。我认为我就算当不了一个最好的班主任,起码能做到一个最关心,最理解同学们的班主任。” “肘子,枉我对你一向真诚,把你们都当做朋友来看待,你现在就这样应付我?” 哎哟,这是真生气了!都要气哭了! 第九十二章 交换 “别别别……”周至吓得手足无措:“何老师你就是我们心目中最好的老师,就是我们的女神!上刀山下油锅,就是你一句话!” “噗嗤!”何秀给周至整破功了,不禁笑了出来:“闯火海,什么下油锅!” 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那是变相夸自己:“走,还是去教研室说。” 来到教研室,两人坐了个面对面,打开饭盒,周至却还是不敢吃:“何老师,先说事儿,到底什么事儿啊?” “嗯,我是想问,你们最近是不是摸索出了什么好的学习方法?”何秀拨拉着饭盒:“你们一班这次月考成绩提升得很快,徐老师说是你、穆如云、还有舒意和辛夷在鼓弄出来的。” “还有四班的何咏梅和卫非,二班的李强和文玉,他们也把同学们带动了起来,徐老师说多半也是受到一班小团体的影响。” “嗨!就这事儿啊?”周至顿时感觉自己又饿了:“那先吃饭,吃完我向何老师和盘托出。” “好,先吃饭。”何秀看着开始动手的周至,还是忍住了内心的急切,恨恨地道:“要是吃完还不告诉我,你到时候瞧!” 两人开始低头吃饭,周至吃得快一些,吃完之后对何秀说道:“何老师,我先去把书包背过来,东西都在书包里。” 何秀拿着饭勺:“嗯,你去。” 周至回到教室,将各科的资料都整理了出来,装进书包,等到重新来到教研室,发现何秀已经吃完了,还把两人的饭盒都洗了。 “何老师这怎么好意思……” 何秀嫣然一笑,示意周至不用介意,将两人的饭盒放在桌上:“快看看你说的东西。” 周至将资料拿了出来:“我这里只有文科的,不过语数外应该都有帮助,理化生的话,我可以去找卫非和李强他们要。” “先看外语,外语我专业。” “好,我们就先看外语。”周至将外语的思维导图册打开:“各科的图册都是不一样的,数学是老穆的设计,有些类似登山路线图,是之字型的;语文是我设计的,是渔网型的;政治是舒意的设计,是表格型的;地理历史也是我设计的,有点类似渔船,尖头坦腹带隔舱。” “外语是蜘蛛型的,这是辛夷的创意,和舒意叶欣一起完善起来的。何老师你看。” 将活页本拆开,取出一页:“这是动名词的各知识点,整张图就是一只蜘蛛。” 说完又取下一页:“这是分词的知识点,又是一只蜘蛛。” 然后将两张图摆在桌面上拼到一起:“何老师你看,两者之间的关联,可以通过蛛网联系起来。” 何秀一眼就看出了这套图纸的价值,对于在脑海里构建各知识点的网络关系,具有绝大的好处。 周至又取出一本:“这本是帮助单词记忆的,同样的,一个词下也有一堆与之关联的单词。这样的死功夫我跟老穆敬谢不敏,享受成果就好,这也是叶欣她们弄的。” 何秀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你们可真厉害啊……” “何老师,你说得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 “我们还在摸索阶段,也不是想要刻意瞒着谁,瞒着哪个班。”周至赶紧解释:“至于二班那是因为我小半时间在那里上晚自习,四班则是数学思维导图的构建,老穆需要找咏梅和飞机帮忙。” “何老师,对不起。” 何秀笑了,抬起头:“是我误会你了,肘子,啊周至,对不起。” “何老师就叫我肘子,朋友们都这样叫我。”周至说道:“三班的同学我不算太熟悉,熟悉的那几个……” 何秀也算是比较了解年级里的情况,周至熟悉的三班同学,那就是张晓宇那一党,这些东西,交给他们也是白瞎。 “那我来。我是三班班主任,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何老师,我有个想法。” “肘子你说。” “何老师,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同学们不一定会理解。搞不好,还要弄出抵触情绪,达不到效果。” 何秀低头又看了一眼导图,觉得周至说的的确是个问题:“那你觉得该如何解决?” “让他们付出代价。”周至说道:“付出了代价,他们才知道珍惜和感恩。” “代价?什么代价?” “你是三班的班主任,他们最喜欢的人是你,所以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你。” “肘……周至……不行……你……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要让三班全体同学知道,你是为了得到我们一班和四班的思维导图,才利用中午和晚上,牺牲了自己的业余时间,帮我们录磁带!” “啊?什么……磁带?” “英文磁带,以此交换。” “呼……”何秀不禁松了一口气,刚刚差点被这小子吓死! 然后又不禁感到羞愧和脸红,大人的思想怎么能这么龌龊?人家周至毕竟还是高一学生! “何老师?” “啊没什么……咳,录磁带的话可以。什么时候开始?什么内容?” “内容我已经准备好了,要不,明天晚自习的时候开始?” “好!” 第二天晚上晚自习的时候,何秀正在三班监督,周至来到了门口。 “何老师。”语气里,浓浓的霸总的味道。 “周……周至同学?” “东西我带来了,答应我们的事情呢?” “哦……这里。”何秀从包包里拿出一盒磁带,委屈巴巴地交给周至:“还有几科的……” “到时候再说,我们先拿去听听效果。还有,这东西只能给你一晚上,明天记得还给我们。” “啊?那不行,两晚上!” “没商量。”周至拿起磁带,高傲炫酷地走了。 “何老师,什么事儿啊?”三班的班长向宇从昨天中午就感觉到事情不对,何老师是三班全体男生的珍宝,怎么主动放下身段亲近一班的周至。 特么就算在国家刊物发表过文章也不至于?! 何秀着急忙慌地拆解开笔记本的活页夹:“没时间说那些了,向宇你快上来,将这些都分发下去,每个同学抄录几张,然后都交到我这里来。” “上面的内容一点都不能漏啊!” 向宇上来拿到资料一看:“这是……” “没时间解释了,赶快!知道为什么这次月考我们班没考过三四班吗?就是因为他们有这个——思维导图!” “那学校为什么不给我们班?!” “因为这就不是学校的东西!这是人家周至自己想出来的法子,然后组织同学自行搞出来的。” “因为其间得到了二班和四班同学的帮助,因此他们也有。” “何老师,刚刚肘子让你给了他什么东西啊?”下头有人问道。 “没什么,就是一盘英语磁带,他让我录的,放心,我给你们也准备了一份。” 向宇将东西都发了下去,不过自己却没有动笔,回到自己座位那里站着:“何老师,要是你不愿意录这磁带,我们……可以不要他们这些东西!” “对!我们不稀罕!何老师你不想录就不录,肘子他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他刚才那个样子!” “就是,何老师,你别委屈了自己!” “对!何老师,你不用这么做!” 何秀这一刻真的被这一帮熊孩子感动坏了,都怪这死肘子,非让演这一出! 深吸了一口气,何秀方才稳定住情绪:“都说什么呢?看看你们手上的东西,你们能说它没有价值吗?” “这也是人家辛勤劳动得来的成果,我们想要,付出相应的报酬,这本来就是应当的。” “何况我也没付出什么,不就是录几盘磁带吗?老师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我一点都不在意周至的态度,我只在意这些东西对你们是不是有帮助,只在意你们拿到手之后,会不会珍惜。” “向宇,你要是有这个心气,就应该带着资料去向周至他们讨教,学习,掌握,研究。” “在他们的基础上加以完善,让我们三班的思维导图,比他们的还要好,能够带动我们班赶上去,超过他们!” “让我觉得我的付出没有白费,这才是对我最大的尊重。老师也只要这种体现在行动上,而不是停留在口头上的尊重,明白吗?” 向宇沉思片刻,终于坐了下来,将手一挥:“抄!” 看着满教室的熊孩子低头狂抄的样子,何秀这才松了一口气,呼!自己就不是演员,刚刚的挑战太大了…… 好在……效果还真棒! …… …… 一班,周至冲回教室:“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同学们问道 “好东西!”周至直接跳坐到讲台上,将从家里带来的双卡录放机抱在怀里,打开磁带放了进去:“注意听啊!我让何老师录的。” 说完按下了播放间。 磁带沙沙地响过开头,何秀缓慢而优美的朗读声响起。 “《oonlightoverthelotpond》 ithasbeenratherdisietgthesedays tonight,wheniwassittgtheyardenjoygtheol……” “肘子!lot是啥?”下面有人开始问。 “看黑板!生词都在上面!别吵仔细听!” “《荷塘月色》!何老师读的是《荷塘月色》!”江舒意被自己的发现惊到了,拿起语文书开始疯狂翻页:“一定是《荷塘月色》!” 第九十三章 荷塘月色 所有人都得到了提醒,纷纷拿起语文书翻到《荷塘月色》那一篇。 “何老师读到哪儿了?” “closgthedoorbehd!第一段末尾,带上门出去那里!” 这时徐老大走了进来,见到这幅场景,来到周至身边,轻轻点了点讲台。 周至赶紧跳了下来,低声道:“徐老师。” “这在干啥呢?”徐老大低声问道,这尼玛一群人拿着语文课本听英语,看不懂了。 “在听《荷塘月色》。” 徐老大听了一回儿:“正经是《荷塘月色》?” “词汇量肯定不如正规翻译,让老外欣赏人家肯定嫌水平低。这是卫非的姐姐帮我们把生词尽量换掉后的,给同学们尝个味儿。” “哦。”徐老大又听了两分钟,轻轻拍了拍周至的胳膊:“那今晚自习就交给你了。” 说完干脆背着手,走了! 每一种语言都有它自己的优美,这样的课程别说对夹川的孩子,就算是再过十年的重点中学课堂都没有存在。 但是这样灵性的课程,带给所有渴望知识的人,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对于蕴藏在语法当中的美的感悟,在这样的课程中特别容易得到启蒙。 对于现在文科班的同学来说,这些其实都学得差不多了,但是如何将之组织成优美的句子,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何秀的朗读流畅而委婉,就好像一首歌,哪怕是听不懂的地方,也不妨碍所有人感受到心灵的愉悦。 这就是声音的魅力。 等到听完一遍,周至开始倒带,对穆如云说道:“老穆,我书包里有中英文对照,发给大家。” 等到中英翻译对照拿到手,好多人才发现,妈蛋,听不懂的东西,看竟然能看懂。 这就是现在县中学最大的悲哀,外语的读写听说四项能力,完全脱节。 然后好多人就发现,明明都是自己学过的句型语法,人家这样组织出来,和自己想出来的,在优雅程度上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就是高手和低手在表达上的区别,好在《荷塘月色》的中文本来就要求背诵,全体过关,现在将着重点放在翻译上就好。 这个研究过程,远比枯燥地单学一门有意思多了,这既是一门语文课,也是一门英文课。 而且是比较高端,勉强可以成为英文文学课或者翻译文学课。 对于江舒意、叶欣这些英语尖子来说,更是耳目一新。 因为从初一到高一的外语课本上,她们从来没有读出过“优美”二字。 因此对她们来说,这还是一堂语言美学课。 这样的课程效果极好,等到一句一句地听完第二遍,周至说道:“舒意,你给同学们读一遍?” “啊?”江舒意的脸顿时红了:“我没有何老师读得好……” “这设备不行,有点浪费何老师的声音了。”周至说道:“还是现读更清晰一点。” “那你来读。” “男声没有女生清晰明亮。”周至笑道:“来试试嘛,要不大家给你鼓鼓掌?” 掌声顿时响了起来:“江舒意,试试!”“我们支持你!” 江舒意有些扭捏的站了起来:“要是我读得不好大家别笑话……” 说完拿起单子:“那我开始了……oonlightoverthelotpond……” …… …… 高九三级一班周至同学利用手里的资源,威胁三班班主任何老师的事情,很快就有风声传到了校长赵尚中那里。 不过出于对周至品行的信任,赵尚中倒是没有直接找周至谈话,而是先找了何秀。 等到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之后,赵尚中也啼笑皆非,高一三班这段时间局面不错,他还以为是月考之后的知耻后勇,鬼知道里边还藏着这样的故事。 不过《高一诸学科知识点思维导图》和《高一英语散文鉴赏精读》两份硬邦邦沉甸甸的材料,被赵尚中收集整理了起来,上报了县文教局。 县文教局立即将之上报给了蛮州市,干娘唐棣华还做出了指示,要求再接再厉,夹川中学高二,高三也要沿着这个思路继续下去,拿出更大的教学科研成果来。 两件东西在蛮州市立刻引起重视,向省上作了专项汇报,蛮州市一中向何秀抛出了橄榄枝,想要调她去市一中带重点班。 不过何秀舍不得这一期的学生,想要带完这一届才离开。 这样做是有风险的,两年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但是何秀还是这样决定了。 很多事情同学们并不知道,但是周至有文教局的干爹干妈,这些也是知晓的,让他越发地佩服何秀。 干娘还给周至打电话,让他去家里做客,虽然饭还是得周至来做,但是终于在干爹干娘那里抢了一回乔老爷的风头。 要知道,能够在乔老爷面前做一回“别人家的孩子”,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作为奖励,干爹还将自己多年珍藏,周至垂涎已久的水手刀提前送给他;干娘也同意周至选一块他们珍藏的长江石。 九一年的时候,这把特殊不锈钢材质,塑胶刀柄,塑料带孔防水压刀鞘,正面是刀刃,背面带两种锯齿,还可以和刀鞘一起合成铁丝剪子的水手刀,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罕见的,比《第一滴血》里兰博的战术刀还要拉风。 之前干爹和周至曾经有过约定,周至考上大学,干爹就将那刀送给他。 不过现在的周至,已经知道了这把刀对干爹来说是如何的珍贵,坚决不收。 好在也没吃亏,从干爹那里拿了一对昌化块红鸡血对章。 这石头在古籍上就有记载,重新发现是在几年前,价格也没起来。 这对章虽然是鲜凝厚重六面见血的大红袍极品,如今也不过就是两三百元左右的东西,虽然让干爹小有肉痛,也不算什么大出血。 甚至还没有干娘要送的长江石大方,毕竟长江石大得多,已经有能卖出上千的了。 最终周至选了一块一点都不起眼的,干娘看过就笑了:“这块好,跟你重名了,大肘子,还带棒子骨,还有两点酱汁!” 周至就不禁暗笑,干娘和干爹所差的就是一点点灵性,原来你们一家都给这石头看反了! 倒过来,这就是一副惟妙惟肖的中国地图,那两点酱汁,分明是台岛和椰岛! …… …… “我要离家出走!” “你神经病啊?” 就在大家都努力学习力争上游的时候,一天中午,闫霄跑来找到周至,提出了这个极度不合理的要求,而且还要周至和他一同上路。 “家里不同意我转班!我要离家出走!” “你滚!你少来祸害我们文科班!先跟你说清楚啊,我们红姐就是看上你的技术,不是看上你这个人!” “上次运动会被红姐点菜厉害得意上了是?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电影院摸咏梅的手,怎么着?手摸了不认账了?” “我靠你看见了?” “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摸了,就要负责到底!” “等下,我也没说要转文科啊!” “你刚刚不说你要转班?” “我想从二班转四班啊?” “你格老子……”周至手扶脑门:“二班四班都是理科班,你转个神经病啊!” “说好进高二可以转班的!” “那是指的文科转理科,或者理科转文科!” “我不管,反正说好的可以转班!” “你为什么一定要……哦——”周至总算是明白了过来:“你是想跟咏梅一个班?” “啊,不然我转班干啥?!” “你等等……”周至觉得脑仁疼:“上课的时候也捞不着话讲,下课就可以跑去四班叫人家出来,放学能一起回家,假期里还可以一起腻歪,这尼玛分班读跟在一个班,有区别吗?!” “你特么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什么饱饿汉子?你胡说什么呢?” “你这一学期干这些事儿,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干了啥事儿?我又是为了什么?” “你写小说、投稿、上电视,搞出这么多事情,不就是为了给自己转文科做借口!” “啊对,我承认,有这个原因。” “啊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你承认你做这一切,就是文科班有个江舒意?!” “现在你称心了,就不带兄弟?!” “你等会儿!老子承认的是你前边那些!不包括最后这句!”周至哭笑不得:“……盐老鼠,有时候我都想打开你的脑壳看看,你妈当年生你的时候,都往里边配了些啥……” “你就说一世人两兄弟,你陪不陪我走这遭!我们去蜀都,找刚们!” “你去吃屎……”周至已经无力陪这娃取闹了:“你干嘛不去找方大帅,兄弟又不是两兄弟……” “叫他下河洗个澡都不敢,这事儿还能指望得上?再说了,我还没离家出走过,这事儿兄弟里就你有经验。” “老子那是旅游,不是离家出走……” “那我借点钱。” “没有。” “肘子你这就不地道了?全校大会上奖金前后都六百了,当我爸半年工资了。你跟我说没有?” “如果你说借,那我问你,怎么还?如果还不了,那为何你要说是借?而且到现在你没跟我说为啥要转去跟咏梅一个班,就像我刚刚说的,就为了上课多看看背影?说不定排座位她还在你后边呢。” 第九十四章 想法和表现 “四班有人在追咏梅。” “谁?” “林剑锋。” “哦,那威胁大了。”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林剑锋条件不错……你怎么知道的?” “林剑锋给咏梅写信了。” “你又怎么知道的?” “咏梅跟我说的。” “咏梅跟你说的,那你就还有希望。” “?” “你想啊,要是咏梅压根就不告诉你……” “我靠!等下……你是说,咏梅还是向着我的?” “不管她是不是向着你,你这里都有大问题,因为你这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思路。要不要我给你分析分析?” “你说。” “首先我们说你想要离家出走这事儿。这事儿是因为想转班的要求得不到满足造成的,是?” “对呀,他们要逼我,我就出走!” “你先搞清楚谁逼谁!先不说这个,我们所说叔叔阿姨那里。” “如果他们是能办到而不办,你用离家出走相威胁,这就是你在逼迫他们,而不是他们逼迫你。” “你这种逼迫,除了给自身带来遭到伤害的可能,还能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的地方?” “所以你不过就是想利用他们对你的担心,反过来要挟他们对你妥协。” “用这样的方式去胁迫对你的善意的人,闫霄,如果你这样做了,那是逼我看不起你。” “……” “反过来讲,如果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他们能力以外的,你这样的行为,也不会带来结果的任何转变,又有什么用呢?” “接下来我们再来分析,为什么林剑锋给咏梅写信,就会让你有这么大的危机感,以至于想要转班去守着?” “这说明你已经失去自信了。你不能不承认?” “……” “为什么你失去自信了?这说明你潜意识里,你已经知道自己出问题了,你不能不承认?” “……” “那你为什么不敢去直面自己的问题,将之纠正过来,而要去从其它角度想办法呢?因为你认为自己解决不了那个问题,是不是?” “……” “你甚至都不愿意提自己的那个问题,哪怕是在最好的朋友面前。所以你自认为最勇敢的行为,其实是最怯懦的行为!” “逃避!” “你连自己都不敢面对,你怎么去面对那所谓的‘情敌’?你连自己都要欺骗,我怎么会放心让咏梅信任你?别忘了,你闫霄是我的朋友,她咏梅,也是我的朋友,关系不比跟你差!” “如果你逃避了,那我只能说,咏梅选择离开你是正确的,我,只会站在她的那一边。” “没有!咏梅没有这样说过。”闫霄眼睛都红了。 “但是如果你继续这样逃避下去,那我问你,她最终离开你的可能性,是会继续变大,还是降低,归零?哪怕没有林剑锋。” “……” “既然你要我帮你,那就要说出你害怕说出的那个问题,那个问题才是根本,只有将它解决了,这件事儿才算是彻底解决。” “除此之外,其余任何方法都是歪门邪道,即便现在一时成功,将来也会变成更大的祸患。” 说完,周至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布袋子,那是外婆给他做的钱夹:“这里有……五十八元七毛五分。” “现在你自己选,你是要这些钱,还是说出你的问题,让我帮你解决?” 闫霄变得垂头丧气:“给你说得钱都不想要了……肘子,你觉得我能有机会考上大学吗?” “那我说实话,就你现在这样子,有点难。” “咏梅一定会考上的,是?” “不出意外的话,一本没问题。” “所以你觉得,我们还有以后吗?要是没有,我就想好好陪完她这两年。” 我靠这狗日的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居然还是个情种! 这些事情前一世完全没有发生过,让周至觉得穿回来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 不过想想也很合理,那个时候的周至在朋友心中,怕也没有现在这么“靠谱”,自己都玩不过来还管得了别人?! 这事儿以前只怕闫霄情愿去找方文玉,然后在那里挨一顿训斥打消念头了。 这特娘也叫另一种形式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走,我们去池塘边坐坐。我跟你好好谈谈,你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是没法解决。” “真的?可马上要上课了。” “你还怕旷课?” “我是说你。” “我觉得你的事儿比一节语文课重要,再说徐老大本来就不大管我。” “你龟儿……牛!不过池塘边上容易被抓,去游泳。” “真特么是积年的逃课分子,走!” 两人从校园溜出来,跑过大操场,穿过公路后的树林,沿着下坡的小道一溜小跑,来到了红水河边。 头上是天化公司输送天然气的钢管,横跨红水河而过,钢管上只有半米高的稀疏铁栏杆,如果人走上去会非常的惊险刺激。 夹川的熊孩子们到了十五六岁,基本上都会邀约着去走一次钢管桥,似乎是一项男孩子们心目中必经的“成人礼”。 “盐老鼠,上边那个,你走过没有?” 闫霄抬头看着离河面十多米高的钢管:“还没,啥时候?” “暑假我们走一回怎么样?高二要开始冲刺,再到要玩得高考之后了。” “现在天热,太阳晒过的钢管肯定很烫。”闫霄还考虑的挺细致:“等开学前?” “有道理,开学报道后没事儿。到时候我们来。” “下水。” 游泳裤问题不存在的,两人直接脱了个全光,将衣服裤子藏在草丛里,也不管河对面菜地里有收菜的大妈大姐会看到。 “有竹筏子,还可以跳水玩。”闫霄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要离家出走的事儿。 “我先打个对穿。”来到竹筏上,周至先用凉水拍了胸口和背心,然后站起身来,一个鱼跃穿入河中。 前一世周至酷爱游泳,从小就算厉害,不过直到参加工作之后才开始正式有意识地系统训练。 教材来自外网上下载的视频,因为觉得那套教材很好,还将讲解全部翻译了出来发到游泳论坛里。 有一天单位的游泳俱乐部主管跑来问周至,网上有一套游泳视频,是不是你翻译的?好像记得翻译者的名字和你的qq名称一样。 周至去看过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翻译,被后来的热心网友做成了字幕。 后来周至在总部工作期间,还参加过单位的自由泳比赛,得到了第五名。 可不能小瞧这个第五名,因为老五百强里边藏龙卧虎,各种人才,周至知道的就有省书法协会副会长、国画大师高足、茅盾文学奖提名者、百花奖电影的编剧、退役奥运会冠军、舞蹈家、八岁参加工作的文工团杂技演员…… 都是正副业玩出花儿来的人物。 那次比赛前四名,头两个是国家队退役的,剩下两个是健将,在省队时拿过全运会金银牌的那种。 所以周至以纯业余拿第五真的一点都不委屈。 身体入水之后,动作就被大小脑协调起来,唯一的瑕疵就是没有泳镜。 一一套标准的泳姿在两百米宽的河面上打了一个来回,周至重新爬上竹筏开始休息。 闫霄在水里边,扶着竹筒都傻了:“我靠肘子你刚刚怎么游得那么快?你报游泳班了?” “游泳班也教不了这个。好了,头次下水就这样,现在说你的事儿。” “那要不要我上来?” “不用,你泡水里正好冷静冷静。” “哦。” “盐老鼠,想没想过走体育特长?” “体育特长?我够吗?” “你四百米和一千五成绩多少?” “四百米五十三秒三,五千米十六分十四。” “我去……”周至之前都没有问过这事儿,这山猪这么厉害。 “这是……到二级运动员标准了?” “还差点点,四百米差零点三秒,五千米差四秒!” “那你就练啊!你看我游泳,耐力不行速度为啥能乱甩你?就是动作姿势的加成啊!” “练一练……应该差不多,然后呢?” “然后,然后进省队啊。” “足球?” “可美死你了,想都别想。” “……” “你有得挑吗?你先混进系统里边去啊,只要能入省队,不管什么项目,干两年混个专业名次什么的,体院直接免试,就算有考试那也是过场。” “还有这样的路子?” “你让你爸妈打听打听,啊找梁红!梁红他老爸就是管这个的!” “就是说……我也能够上大学?” “你想要有心理准备,这条路也不好走,听说进去每天早上就是一万米先热身,一天下来累得洗内裤的时间都没有。” “那老子就不穿!”闫霄这下来劲了。 我靠,这就是山猪的解决办法? “肘子,你没哄我?” “我哄你干啥?等等,这也没有解决你的根本问题。” “解决了啊,要是我也能上大学,我就配得上咏梅了!” “首先这条路还没开始走,你娃这一身偷奸耍滑的劲能不能经得起考验还两说;二来你和咏梅之间,根本就不是谁配得上谁,谁高攀谁的问题。” “两人之间的感情,不是可以通过地位、财富、成就来加成或者打折的,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错误,那是对感情的玷污。” “你娃现在的想法和表现,很有可能已经在咏梅那里失分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第九十五章 思维导 “还有……这样的说法?”闫霄傻了。 “我会去跟咏梅说,既然喜欢了一头山猪,就不能指望着它还懂品吃细糠。这个也不能怪你,你根本就想不到这些。” 周至叹了口气:“我换一个说法,万一你这条路走成功了,将来成了李宁那样的体育大亨,而咏梅大学毕业后,进入某个事业单位坐办公室。到那个时候,你又会不会看不起她了?” “这怎么可能?” “可你现在的想法和表现,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到时候那样的可能。” “今日你对我爱答不理,明日我让你高攀不起。这是赌气,不是谈感情。” “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你才有资格重新站到咏梅面前。” “没问题!我已经解决了!我这就去找她!” “不游泳了?” “不游了!” …… …… 校园里,赵尚中满面红光,正带着省里下来的领导和同行介绍高一年级的情况。 陪同的还有干娘唐棣华,文教局长刘胜利。 这次下来考察的有蜀州四中的一个副校长,七中的一个教研组长,省重点中学的大人物屈尊相就,简直让夹川县中校长受宠若惊。 “我们学校自这一学期开始,在高中一年级开始施行教育改革,当然,因为师资水平和力量实在有限,我们根据实际情况,向省里重点中学学习,但是又做了相应的调整……” “我们没有实行重点班和普通班分班的办法,而是采用了ab卷的考核方式,高一各班各科前十的尖子生,实行a卷闭卷考试,其余同学b卷闭卷考试。” “而这套a卷,将作为b卷闭卷生的开卷练习,最后集中讲解,保证教育资源的均等公平,不落下任何同学……” 四中副校长根本就不是来听这个的,来之前就差不多打听清楚了,这个赵尚中不知道从哪里弄了自己学校上前年到去年的卷纸和教辅资料,还有七中跟九中的。 就这样还没法大张旗鼓放手干,才采取了这样变通的方式,也是因为师资和生源实在是底子太差。 换做自己来也是如此,没啥新鲜的:“赵校长,我们这次主要是来考察贵校的创新项目的,听说贵校高一学生里流行着一种‘思维导图’,我和同行的七中张组长也交流过,这套导图对于学生构建知识体系非常有价值,你能不能给我们重点介绍介绍这个方面?” 啊……我分ab卷就不算创新项目了?赵尚中感觉好委屈,自己可是想了好多天才想出来的法子。 “赵校长的ab卷创新我看也是很好的嘛!”七中教研组长出来打圆场了:“这套方法,我们七中在教育改革的过程中,也是曾经摸索过的,应该说,在一定的历史阶段时期里,还是颇具成效的!” 摸索过……历史阶段时期…… “实打实讲,从分卷制到分班制,我们学校,可是经历过漫长的过程,最终才形成制度的啊……”教研组长似乎想起了当年,语气里有些怀旧感慨。 漫……漫长的过程……也就是说,这是人家上古八十年的东西了? 干娘见赵尚中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赶紧打岔:“分卷制施行之后,极大地调动起了同学们学习主观能动性,这才为思维导图的创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赵校长你说是不是?” “啊对对……”赵尚中这才缓过气来:“唐副县长说得非常对,施行分卷制之后,更多的同学看到了自己的差距与不足,开始主动找问题,想办法,在这个过程中,思维导图就应运而生了。” “那就请那几个同学过来,和我们开个交流会,让我们也换换头脑,受受教育,取取真经嘛。” 四中副校长笑眯眯地说道,他认为这样的态度已经非常给这个破庙一般的县中学相当大的面子了。 “是。”赵尚中如同对待领导一样毕恭毕敬:“思维导图最早是一班的几位同学研究出来的,而首先提出这个创建的,就是我们面前这个一班的同学,叫周至。” “这个周至同学不简单啊,连续三篇文章,两篇登上了《巴蜀文学》,一篇登上了《人民文学》,获得了蜀川省作家协会的会员资格,还得到过省市电视台的专访。” “哦?那你们夹川中学可也不简单!”四中副校长不由得改颜相向:“赵校长,你们学校,这是出了一省级作家啊!” 七中课研组长也来了兴趣:“等同学们下课再叫,坐哪儿呢?” “就坐……”赵尚中看向一班教室,这才发现穆如云身边空空如也。 “啊这……” 干娘也发现班上没有自己干儿子:“周至呢?生病了?” “那不能,早上我还看着他在藏经楼那里数斗拱呢。” “他数斗拱干啥?”干娘对夹川这些老物件不清楚,问道。 “呃……我问他,他说夹川中学藏经楼斗拱一共十九层,整个中国都独一份。” “那他人呢?” 就听后门实验楼那边出现两个身影,然后老李追了过来,边追边吼:“那两个!哪儿跑!敢旷课给我站住!” 周至和闫霄跑到高中部楼下傻眼了,还准备在花坛后面等下课,这下给堵了个正着。 闫霄就好像没看到所有人一样,大模大样地冲进了二班教室。 老师和领导们就感觉眼一花,七中的教研组长还夸了一声:“嘿!这孩子跑得真快!” 周至一看一班门口给堵了,也想朝二班跑,被干娘喊了一声:“肘子!” 嗯?周至这才发现自己干娘也在人群里边,只好讪讪地走过来:“干娘。” 干娘?所有人都看向唐棣华,觉得夹川中学的古怪真是层出不穷。 干娘刚刚那一声也是脱口而出,现在只好解释:“这孩子的父母和我们两口子既是同学,也曾是一个系统的同事,小时候一个院子里的。后来跟我爱人学历史,认他做了干爹。” 赵尚中已经给整得有些不会了:“那现在……” “周至,你下节课是什么?”干娘问道。 “历史。” “那跟我们走。”干娘一点不给人家历史老师面子。 “哦。” 大家一起来到实验楼,老李一看乐了:“还是校长厉害!抓到一个!” 赵尚中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呃……老李该干啥干啥去。” “诶!校长你好好教育,这趟腿儿给我跑得……” 来到会议室大家坐下,赵校长征求意见:“唐县长,你看是先批评教育还是直接展开……” 这话整得干娘也不太好接,想了一下:“还是大局为重……” 赵尚中这才说道:“周至同学,这位是省重点中学四中的刘副校长,这位是省重点中学七中的王组长,这次是来考察我们学校的教学创新成果思维导图的。你是发起者和组织者,给我们大家讲讲。” “哦,其实思维导图就是一种有效图形思维工具,要满足的要点一是简单,二是高效。” “思维导图主要技巧就是图文并重,把各级主题的关系用相互隶属与相关的层级图表现出来,把主题关键词与图像、颜色等建立记忆链接。” “对于我们年纪来说,这个思维导图其实应该叫做‘学科思维导图’或者‘笔记思维导图’,充分运用左右脑的机能,利用记忆、阅读、思维的规律,帮助同学们建立各学科知识要点的中心主题、关键连接和发散思维。形成各学科的知识体系。” “这是一种将思维形象化的方法。每一种进入大脑的资料,其实都可以成为一个思考中心,并由此中心,向外发散出成千上万的关节点。” “换到各学科中,这些关节点,其实就是每一个我们应当掌握的小知识点。而每一个中心主题,就是一个大课题。” “这样的结构有多种多重多综合,比如语文,所有知识点组织起来,主要就是网状结构,而数理化,则是蚊香结构,其实更准确说,是上升螺旋结构和之字,树状结构。” “政治是概念地图、历史地理是船型图。” “不管那种图,其实都是使用一个中央课题引起的形象化的构造和分类;用一个课题,以辐射线形连接所有的代表知识点、学习进度线路和关联知识点关系的图解方式。” “如今我们正处在最擅长创新和吸收的年龄段,养成制作和使用这套思维工具的好习惯,不仅是对现在,对我今后的思维方式和思维效率,都是又巨大帮助的。” 周至侃侃而谈,而刘副校长和王组长却面面相觑,来之前以为夹川中学是误打误撞,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这是已经提炼出了理论! “呃,周至同学,我想请问一下,这套理论你是从什么地方看来的,嗯……这么说可能不恰当,这样问……是什么启发你有这个想法的?” 很明显,这不是凭空想象就能搞出来的东西,更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够搞出来的东西! “这个想法嘛……其实是来自我们国家宋代的一个大文豪,苏轼苏东坡。” “?!” “?!” “?!” 苏东坡的文才那是中国几千年文坛的巅峰,他还能会这个?! 第九十六章 交流 “周至同学,你给我们详细讲讲?”刘副校长刚刚一直在做着笔记,这个答案简直匪夷所思,立刻急切地问道。 “这个典故出自宋代陈鹄的笔记着作《耆旧续闻》,名为‘东坡日课’。” “苏东坡谪居黄州的时候,因为一句诗‘官闲无一事,蝴蝶飞上阶’,认识了当地一个文人,叫朱司农。” “一日朱司农拜访苏东坡,苏东坡过了很久才出来,惭愧道:‘适了些日课,失去探知。’” “司农问:‘适来先生所谓日课者何?’” “东坡对云:‘钞《汉书》。’” “司农曰:‘以先生天才,开卷一览可终身不忘,何用手钞邪?’ “东坡曰:‘不然。某读《汉书》到此,凡三经手钞矣。初则一段事钞三字为题;次则两字;今则一字。’” “司农离席,复请曰:‘不知先生所钞之书肯幸教否。’” “东坡乃令老兵就书几上取一册至。司农视之,皆不解其义。东坡云:‘足下试举题一字。’” “公如其言,东坡应声辄诵数百言,无一字差缺。凡数挑,皆然。公降叹良久,曰:‘先生真谪仙才也!’” “《汉书》一共七十四万字,苏东坡最后凝练出的思维导图,一个字能够敷衍数百言,我们就算五百,苏东坡用了不到一千五百个字,在脑海中建立起可视化的《汉书》图形知识体系,将之完全掌握,而且能够在这些字的提醒下,将之七十四万字的《汉书》记忆完整,达到‘无一字差缺’的程度。” “经过计算,我觉得这样的方法威力可观,于是受‘东坡日课’的启发,采用他的思路,试着和同学们一起,制作一些帮助记忆的工具。” “最后发现语文的思维导图和苏东坡的原创比较接近,而其余各学科,在大家相互启发研究下,最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所有人都震惊了。 当这些东西传到省里的时候,省教委找了几个重点中学和师大的教授们来分析,发现具有很高的价值。 然后大家找寻相关方面的材料,发现这东西在国内压根就是空白,而在国外,相关研究也就刚刚展开几年。 不列颠头脑基金会的总裁,国际心理学家委员会的会员东尼·博赞,现在还没有被称为“大脑先生”,如今只有一个和周至这套东西相似的概念“thedap”。 为何一个地处中国内陆,教育资源相对落后的夹川,会出现这么个先进到家的东西,专家们都摸不着头脑,怀着最大的欣喜和好奇,省教委才组织了这次夹川之行。 结果发明者竟然是一个高一的学生,然后这个高一的学生说,是受到千年以前大文豪苏东坡的启发! 苏东坡的这套做法,的确就是思维导图的设计思路,你甚至都不能说他原始,只能说他天才。 周至语文学科思维导图上的那些主题,最少都得一段话,而苏东坡能够仅用一个字,就能点亮脑海中的相关记忆区域,而且做到一字不差! 这是两种天才的能力,一是设计能力,二是应用能力,而且这两种能力,苏东坡都是巅峰级的惊才绝艳! 再一想也就释然了,特么苏东坡都不算天才的话,华夏几千年来,谁还敢称天才? 所有人心里都是相同的反应,看着眼前妖孽的震惊心态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哦……原来这方法是大文豪苏东坡发明的啊,那就不奇怪了…… 但是眼前这个也该算作妖孽,能够从浩渺如烟海的前人资料中找到“东坡日课”这一条,而且能够发现其价值,能够顺着思路整出这么一套东西来,连理论带实践…… 就算不是原创者,那起码也是个奇才。 退一千退一万,如今的中学生里,知道《耆旧续闻》,知道《东坡日课》,甚至再退一步,知道《汉书》有七十四万字的,全国能找出几个来?! 刘副校长对大人们笑道:“想不到啊,我们和师大的专家们,都错了。” “来之前,我们都认为这套东西,最起码也得是一个天才的理科生,凭借其卓越的逻辑思维,才能搞出来的东西。” “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文科的高手,从古籍当中发现,并且拓展出来的。” “周至同学,你很了不起啊。” 干娘看着老老实实站着的周至,突然跟他挤了挤眼。 周至立刻心领神会:“谢谢刘老师夸奖,但这句话我却不敢领,因为这里边除了唐副县长,赵校长的亲切关怀,高一几位班主任的鼓励指导,还有各班同学们的群策群力,也有蜀川省四中,七中,还有九中的一份大力支持。” 说完周至对刘副校长和王组长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干娘微微一笑,轻轻向周至点了下头。 刘副校长和王组长都给整得面面相觑:“赵校长,这是怎么说?” 赵校长说道:“今年寒假……” 周至立刻抢答:“今年寒假,赵校长给我们学校弄来了一套丰富的资料,同学们都在传,说是之前蜀川四中,七中,九中的教辅,就是我们现在在做的a卷。” “做过这些试卷,看过状元哥哥们的笔记后,我们才知道,我们的差距和刘老师,王老师学校的同学们有多大,于是才开始想办法,争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缩小这样的差距。” “要是没有这些试卷,我们还如同井底之蛙一样,满足于现在的成绩,刘老师,王老师,如果认为我们这套东西有价值,那我们愿意全部奉献出来,和四中,七中的同学们共同进步。” “也请四中,七中的老师们,继续为我们提供帮助,你们给我们的东西实在太重要了,谢谢你们!” “要是能有一些同学和老师的交换名额,能够让我们学校的同学,去四中七中,体验一下蜀州重点中学的学习氛围,开拓一下眼界,将刻苦努力的学习精神,将丰富的教学经验,带一些回到我们学校,我们一定会更加进步的。” 赵尚中心里就哗啦哗啦鼓掌,绝!这事儿让一个学生,还是这个思维导图的发明人和组织者来提,绝! 干娘低着头好像在记笔记,但是拿笔的右手,拇指悄悄竖了起来。 刘副校长和王组长再次傻了,这尼玛,我们啥时候帮助过你们了,那些资料就算是我们学校用过的,可也不是我们给的啊?! 都没有开始,哪来的继续? 但是这话两人都不敢说出来,因为省里多么重视这套东西大家都清楚,不然也不会让两大重点中学的重量级人物过来“考察”。 现在这孩子说,这套东西,咱们也有一份功劳! 两个学校的资源都非常丰富,每个班加两个孩子跟着听一两周的课,管下他们的食宿,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就算是教师,每个假期让夹川中学送几个到省城,和周围学校的老师一起参加教委组织的培训,听听经验交流,同样一点问题都没有。 然后我们就成了这事儿的参与者?!以我们的资源,毫无疑问,转眼还会成为正式的组织者! 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王组长还有些犹豫,刘副校长却已经将这事情琢磨透了:“周至同学这个建议,我个人认为是很好的。” “呵呵呵,赵校长,本来空手上门,蒙贵校老师和同学这么热情,一直惭愧汗颜,如芒在背啊……” “现在好了,那我们学校就和贵校做个对子,继续优良合作关系,大家礼尚往来一下?” 赵尚中这一刻感觉如闻仙音,这就是四中同意进行交换学生和教师进修培训的活动了:“哪里哪里,赵副校长和王组长能够来我们学校指导工作,我们是无比的欢迎和欣喜,现在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向省会先进单位的同志和同学们学习,这是我们学校最大的骄傲。” “我们一定派出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同学,绝不辜负省会四中七中的同志,给我们的机会。” 赵校长咬死了将四中七中一起说,话里话外就是要逼着七中也表个态。 王组长也笑了:“我没有老赵那么大的颜面,这些事情肯定要先给学校汇报情况,不过我个人原则上是同意的……” 话音刚落,赵尚中就跑到会议室角落拿起电话:“王组长,打铁趁热,这里就有电话!” 啊这……王组长一来给架住了,而来眼看四中一副想要吃独食的架势,一咬牙:“行,我当场汇报,看学校的意见!” 等到电话拨通,王组长开始说话:“喂,钟副校长吗?诶我是王传斌啊,嗯,我现在在夹川,准备跟你汇报一下情况……哈哈哈,这套东西的发明人,钟副校长你肯定想都想不到,竟然是我们国家千年前一位古人!” “谁?还能有谁?宋代大文豪……哈哈哈,当然是他!苏东坡!嗯……对,这是夹川县中高一一名叫周至的同学,从宋人一本笔记中发现的方法……”说到这里王组长捂住话筒:“周至同学,刚刚说是哪本笔记来着?” “宋代陈鹄,《耆旧续闻》,‘东坡日课’。” “啊钟副校长,是宋代陈鹄的笔记着作《耆旧续闻》,里边记录这一个故事,叫‘东坡日课’,讲的就是这个思维导图。” “什么?周至同学愿不愿来我们学校?是这样的……周至同学提出了一个交流计划……大致如此如此……嗯嗯,嗯,好,好!那我就告诉夹川县中的赵校长了,好,好!” 将电话放下,王组长看向赵副校长,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然后对一脸忐忑的赵尚中说道:“我们学校,同意了!” “太好了!谢谢赵副校长,谢谢王组长,谢谢蜀州的同志们!” 第九十七章 算不算失恋 从会议室出来之前,干娘笑眯眯地告诉周至,交流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不要在同学里边乱传,要注意保密。 但是周至很简单就能想到,这次交流,参与进思维导图设计的那些同学,肯定一个都跑不掉。 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小伙伴们能够提前走出封闭的夹川,去大城市里提前感受一下时代浪潮的气息,其重要性,不亚于真正的在两所重点中学里学习一两个星期。 游说赵大嬢和杜阿姨同意张辛夷和江舒意参加暑假福宝之行的充分理由,到手了! 怀着满心的兴奋,周至开始给熊娇和冯雪珊写信,告诉她们假期的计划,这一次比之前的计划还要好玩,想必她们也会非常高兴。 然而等到信回来后,冯雪珊倒是兴奋地同意了,而熊娇那里却支支吾吾。 于是周至又去找何咏梅,除了告诉她闫霄的事儿,还询问熊娇到底啥情况。 一问才知道,熊娇这学期认识了一个大哥哥,在医专恋爱了! 既然熊娇恋爱了,那么……方大帅,这算失恋了? 周至不禁想起了熊娇送方文玉那盘李克勤的专辑,那首让方文玉欢喜不已的《眷恋》。 这是只顾看标题,忘了看内容,空欢喜! 焦急的水点滴下串串…… 哭泣的天空似个深渊…… 是你令我眷恋是美梦却太短…… 为何仍重提旧片段…… …… 我等你心你伤我心太过份…… 我不变心你早变得冷感…… 偷偷的想着你或记着你的火吻…… 不肯相信到了今天缘份已尽ha…… 周至不由得哭笑不得,这个歌词是李克勤自己写的,哪哪都好,可为啥最后跟了个“哈”?! 刚刚解决了盐老鼠那头,结果又冒起来方大帅这头! 哈你妈呀哈! “咏梅,这事儿方大帅晓得了不?”周至问何咏梅。 “我们没敢跟他说。”何咏梅自己最近还烦呢,因为林剑锋的事情,她跟闫霄也在闹别扭:“你去。” “啥我去?” “你去告诉文玉。” “?方大帅我吃不住啊……” “你不是老嚷嚷熊猫是你原配吗?现在就是原配出马的时候了。” “少扯!这公道是原配能断的吗?再说寒假断情酒都喝过了,说好翻篇不讲这笑话了!” “你觉得这是笑话吗?马上就要期末考了,文玉现在才适应a卷,要是这次再考不好,我怕他会受打击。” “那要不干脆等到放假再说?” “放假熊猫就回来了,到时候两人就会尴尬,要不,福宝我们不去了?” “啊这……” “舍不得了是?好不容易才哄到是?所以你不出马谁出马?” “我跟舒意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就是快跟我们想的那样了呗?还有,我提江舒意了吗?” “不是……梅姐你这要求的难度也太大了……”周至哭笑不得:“要我去告诉方大帅他失恋了,然后还不能影响他期末考试,等熊猫回来大家还要不尴尬……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能上天?” “你不能吗?” “算你狠!”周至扭头走了几步:“要不……一起?” “可以。”周至刚要高兴,却听何咏梅说道:“可是闫霄在校门口等我,那让他多等一会儿?” “算了,惹不起,你们一个我都惹不起,我去好了!” …… …… “焦急的水点滴下串串…… 哭泣的天空似个深渊…… 是你令我眷恋是美梦却太短…… 为何仍重提旧片段……” “肘子,你干吗老唱这个?”方文玉和周至一起在放学回家的石台阶上走着:“还有你不是在学校上晚自习吗?” “大帅,听着这歌,你有没有什么感触?” “什么感触?” “呃……就是那种……冰冻感。雨很冰,风很冷,气很紧,心很死的感觉?” “现在是六月底。” “大帅,我知道你是个爷们儿,军人世家嘛,什么事儿都是一咬牙一跺脚,一挺就pass过去了,对?” “你是想跟我说,熊猫在医专找了个男朋友的事情?” “不不不……啊?!你都知道了?!” “你觉得是你们和熊猫的关系更近,还是我和她关系更近?她都告诉你们了,会先不告诉我?” “大帅!老子真是佩服你!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之前看你的样子,我们愣是没看出来啊!” “那你以为我摸底考怎么砸考砸的?” “我靠那么早……你特么不拿我们当朋友!不对,你们!你们俩!”周至气急败坏:“他们都不敢告诉你,还逼着老子过来现眼!结果你早就知道了!” “其实熊猫从来就没有答应过我什么,都是你们在拱火。”方文玉继续下着台阶,依旧身子挺直器宇轩昂。 “所以说,其实你们从来没有过那个意思……” “那你以为我摸底考怎么考砸的?!”这次方文玉真的怒了,抬起了脚,吓得周至赶紧朝旁边一跳。 我呸!原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还这么横! “这我就太奇怪了……”周至小心翼翼地重新靠近方文玉:“大帅你差不多也算校草了?熊猫都看不上?还有,这个假期她回来,你们怎么相处?” “我想出去看看……”方文玉停下了脚步,看着不远台阶下的街口:“熊猫说不走出去,我们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大,多精彩,有多少更有趣的事情等着我们……” 周至摇头:“我不这样认为,我又不是没出去过。” “她说如果我读中专,她读高中,或者大家一起读高中,都有可能。” “但是她读了中专,我读了高中,那就还不如大家做朋友。” “那她怎么唯独跟我支支吾吾的?” “因为你给她写信,从来没有聊过这方面啊,她不知道你的态度。” “熊猫说你虽然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在这方面,却是……过敏体质,她说你看《神雕侠侣》的时候,读到小龙女和尹志平那一段,缓了一个月都没缓过来。” “熊猫啊……这话的确说得出来。”周至也看着下方阶梯尽头处的街口,有些颓然:“我们考大学的时候,她开始参加工作,我们从大学出来,她已经工作四年,我们还是刚入社会的菜鸟,她已经是社会上的老人……”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大姐的心态,将我们当作还没长大的孩子了……” “是啊,她跟我说,一定要考上大学,等到我走出夹川那一天,我就会明白她的想法和心情了。” “肘子,熊猫不会骗我的,我也很感激她的坦诚。” “大帅我真佩服你。”周至由衷地说道:“你比闫霄成熟多了。” “从来没有拿起来过,也就不存在放下的问题。”方文玉微笑道:“对了,才收到熊猫的信,她说这个暑假不回来了,她要去滨城。” “她男友是北方的?” “嗯,其实是想让我们都缓缓,免得尴尬。” “切!跟我有什么关系!” “熊猫是我们几个里,第一个找外面的男友的,你坦白说,心里没有怪怪的感觉?” “我……”周至虽然两世为人,却依旧无法否认,这种感觉的确存在,不过依旧嘴硬:“雪珊还不是?” “雪珊那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就那样了,和熊猫还是有些区别的。” 方文玉说道:“就好像江舒意,其实咏梅,雪珊,熊猫那里,也可能有类似的感觉。” “我不知道这样形容恰不恰当,就好像一直都是自己的玩具,现在被别人抢走了一样,对?”周至苦笑道。 “玩伴。”方文玉笑着给了周至胸口一拳:“你能明白就好。所以不用担心我,熊猫这件事儿,我的这种感觉可会比你强烈一点,但也不会太多。” “或者等将来雪珊有真正的男友的时候,你就能体会到了。” “说好听是保护欲,说难听是占有欲,其实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周至叹气。 “所以你是真喜欢江舒意?刚刚你压根就没想到应该反驳。”方文玉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原来闫霄说的都是真的?多久了?” “没想到熊猫这点事儿,就能把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都黑化了啊……”周至啼笑皆非:“不是想瞒你们,而是我……真的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所以你是认真的。那她呢?” “她吗……说出来可能你会觉得我狂妄,但是是真的,她崇拜我。” “那不就很好?” “不好,这样对她不公平,我不想她感到压力。” 方文玉终于有了好奇的神色:“肘子,从来没有见你对哪个女生这样过。” “所以放假去福宝的时候,大家千万不要拱火,让她感受到朋友的热情就好,千万别说我跟她的事儿,我真怕她吓到。” “你这么喜欢她?”方文玉惊讶极了:“你们才认识多久?你不是这样的性格啊?” “我刚刚说了啊,我真的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周至说道:“这么说,我感觉我已经认识她两辈子了。” “而且上一世没有成功,这一世更要谨慎珍惜。” 第九十八章 冲刺 “还真成作家了。”方文玉啼笑皆非:“文青病都来了!” “文青没毛病,装文青才是毛病,那就是矫情,虚假,而这两样,恰恰是文学创作里最反对的东西,且反对得远比你们厉害。” “只是外人分辨不出真假,故而一语概之而已。”周至说道:“比如雪珊,以前我就觉得她很装,而真正了解她之后,才知道她其实一直很真实。那就不叫她有病。只能叫别人不懂她。” “我靠肘子!你这是陷进去了!”方文玉这下是真吓到了:“你以前遇到这种情况,要不一笑了之,要不反唇相讥,你特么现在跟我认真掰扯?!” “总之这次旅行对我来说很重要,拜托了。尤其是闫霄,你和咏梅得把他给我按死。” “放心。”方文玉也认真了起来:“我的确没想到是这样,刚刚说的那些,肘子,对不起。” “一世人两兄弟,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对了,你想要出去看看的愿望,估计很快就会实现,前提是……考好这次期末考试。” “今天学校来了那么多人,听说还把你叫去了,你是知道什么了吗?” “嗯,但是我现在不能说,因为被要求要保密。不过我能告诉你,你的那个梦想,和你这期期末的考试成绩,可以直接挂钩,而且会很快兑现。” “成绩一下来,我就会第一时间给你揭晓答案是什么。” “好!肘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 …… 周五晚上,当周至回到糖酒公司门口的时候,就见到一辆枣红色桑塔纳停在街边上。 那是朱大璋和小六姐的车,他们回来了,后边还停着一辆国产的小皮卡。 来到宿舍,果然,一楼的门开着灯亮着。 刘二带着一帮人正在忙着收拾东西,周至喊了一声“二哥”,刘二抬头:“都在上面你家呢!” “你们收拾黑胶唱片的时候小心点,那些都是老爷子的宝贝。”周至交代完赶紧上楼,就见到余老爷子,小六姐,朱大璋,余三哥都在。 家中欢声笑语,外婆牵着已经显怀的小六姐就舍不得松手,老人家心里尚未出生的孩子就是个宝,还不停教她保养方法。 小六姐脸上也丰腴了一些,比之前反倒多了几分端庄,穿着一身宽松白裙,后边扎着一个松松的马尾,去掉妆容之后真是见了鬼了,孕妇反倒清纯了起来。 “余老爷子!三哥,大璋哥,小六姐!”周至挨个打招呼:“外婆,我回来了!” “你小六姐有身子了!”外婆惊喜地给周至宣布。 “外婆,肘子早就知道了!”小六姐笑道。 “余三哥好久没见到了。上次小六姐婚礼上都没见着。” “太远了回不来。”余三哥活脱脱应该就是年轻时候的余老爷子,这家人哪怕是穿一件普通衬衫,看着都比外人精致,周至也从来没有见过余老爷子和余三哥穿短打扮:“云南回来又去了一趟广州,考察了一下那边的影楼。” “准备开影楼了?” “考察影楼的时候发现那边的化妆品市场不错。”余三哥笑道:“还有电器也火爆。” “别扯那些了,肘子,去你屋。”余老爷子说道。 余老爷子的精气神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还是对襟绸衫,不过脸上多了一副金丝眼镜,更添儒雅:“这次回来主要是带小六回来省省邻居,看看大家,二来也跟大家道个别。” “今后我就常住蛮州了,当然,肯定也会偶尔回来看看。” “老爷子你和小六姐住一起?” “我可不想跟他们住一起,我住烟草公司顶楼,天台正好养花。” “哎哟那你这腿脚方便不哟?” “这个没问题,倒是怕兰花吸不上露水,先试试。” 余老爷子打开一个箱子:“肘子,承得你的厚情,我才没辜负你余大娘的嘱托,这些东西算个念想,你都留着。” “这太贵重了,老爷子这可使不得!” “贵重啥,都是些小玩意儿,你当我死后外头仨玩手表相机的玩意儿能把这些留得下来?还不知道便宜哪家收破烂的呢!” 这么一说也不是没道理,外头仨都喜欢玩“洋格”,你说这些东西好,人家还嫌土气。 “那就谢谢老爷子了。”于是周至也不再矫情。 “那我们下去了,都吵着你三姐复习半天了,明天请回门酒,你要来。” “那是,就算老爷子不交代我也不能错过啊。” 余老爷子笑了,又拍了拍周至的胳膊:“好小子。那天婚礼,主持得好。” 那场婚礼上小六姐和父亲的拥抱,彻底解开了父女之间的心结,平复了多年的怨怼与纠葛,前前后后都是周至出力最多。 不过余老爷子一直把周至当做忘年交,因此这就已经是最大的口头表达了。 小六姐已嫁为人妇,姐弟俩之前那种毫无忌惮的嬉笑打闹已经不可能在复见了,不过感情只会更深一层:“肘子,听说你又能耐了?现在都走国家级刊物了?” “那就是侥幸一回,姐你可别这样说。” “可把你能的!”小六姐笑道:“蛮州好多人打听你呢。” “打听我什么啊?” “打听你这婚礼主持人是我从哪儿请的啊!” 小六姐咯咯娇笑,语气里充满了骄傲:“我说是我弟弟,大才子,你们想请都请不到的!” “姐你这就不合适了,只要价钱开得敞亮,也不是不能接活的嘛。” “哈哈哈哈……”小六姐乐得不行,怀孕似乎让她笑点变低了。 紧跟着周至就挨了老妈一巴掌:“不准逗你小六姐笑!小心动了胎气!” 这下突然就让周至想起第一次去小六姐家,小六姐也端着麦乳精,指责朱大璋要他不准惹周至笑,免得弄疼伤口的那情景,一时间心里充满了温馨。 “那我们下去了,有时间就来蛮州,让你朱哥教你开车。” 周至心想这上车都不知道系安全带的人还好意思教我,嘴上却道:“那太好了,正想找机会跟朱哥提这事儿呢。” 朱大璋笑道:“这车现在我们已经买下来了,接送你小六姐方便,你随来随有。” “可以的啊朱大哥!这就有车一族了?!” 朱大璋贼谦虚:“托你主意的福,小赚了那么一点。” “走下去,起身半天了还迈不动腿儿。”余老爷子见这样下去再聊一晚上都不够,当先走出门去。 第二天的回门宴办在县招待所,顶配的酒席,周至重生过来后,还是第一次吃到烧海参和鱿鱼三鲜。 回到家里才开始检查余老爷子送给自己的宝贝,包括了南红朝珠,翡翠鼻烟壶,和田玉雕的翎管。 和合二仙和麒麟送子白玉腰牌老爷子也没打算留给外孙,此外还有几把清代名家王无忝和周鼎的斑竹的扇面,以及几样雍乾的大开门瓷器,主要是品碗、窝盘之类。 还有三个珊瑚顶的牙、角、漆皮的小巧罐儿,配有小金勺和小金针。 这玩意儿叫烟膏罐儿,解放前大烟鬼用的,纨绔标配。 东西都是上品,品相完好,周至小心翼翼将床下的箱子拖出来打开,打开两个荷叶盖罐的盖子,将东西都放了进去。 不显山不露水,这箱子里已经是二十多年后几个亿的东西。 接下来,家中就开始进入备战状态,老妈开始接管伙食采购大权,虽然是老爸回家才炒或者周至周末弄,但是都要保证营养均衡口味不差。 因为很快,三姐就要参加高考,大家都是卯足了劲的鼓励。 周至自己这边也要开始冲刺,现在他在恶补物理化学和生物,因为高一还是通考,成绩又决定着蜀川四中和七中的游学名额。 虽然他作为思维导图的“发掘者”,周至就算考得再差也去得成,但是赵校长那里须不好看。 理化生三科不需要太好,只要把该拿的基础分拿到,周至的总体成绩,也会在年级里数一数二。 文科班四人组的成绩提升非常明显,张辛夷和江舒意更是憋足了劲,要拿一回好成绩,给周至在自己爸妈面前撑腰长脸。 这话虽然怎么听着怎么古怪,可偏偏就是事实。 相比年级里的大多数同学,四人组的复习时间提前了半个月,同样的,这些人里也包括了方文玉、李强,何咏梅、卫非、杨和。 七月七日,高考开始了。 三姐的确已经竭尽全力了,看在眼里的人只有心疼,没有责怪。 但是的确没有考好,更悲催的是,一九九一年,是从八三年以来录取率最低的一届! 全国二百九十六万人参加高考,却只录取了六十二万人,录取率不到百分之二十一! 分数一下来,老妈就开始忙着跑门路,继续读书没指望了,但是工作必须得有啊! 还有一条路就是继续复读,按照周至的意思,就是再让三姐复读一年,三姐的成绩在大专线边缘,完全可以继续碰碰运气。 然而正好五通修好了一个水电站,急需用人,只要高中学历就可以去考试,培训上岗。 五通离三姐家近,水电站待遇也算过得去,相当于人在乡下却拿着城里工人的工资,这下就纠结了。 最终五舅还是决定让三姐先工作,今后就业形势会越来越严峻,复读一年再要是考不上好的大学,可没现在这样工作的好机会了,就算考上,三年后出来是什么样,那也难讲。 而且以后在单位上通过函授之类的也能拿大专甚至本科文凭。 还是先上班比较好! 第九十九章 游说家长 周至给三姐的礼物就是之前她没来得及读的《人民文学》和《十月》,还有她自己喜欢的《意林》和《读者文摘》,几十本加起来那也不是一般的重,需要周至帮忙,借用外婆的轮椅推到车站。 “姐,老妈把她的电大函授教材都给你了?” “给了。” “你以后准备读财会?” “嗯。” “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大沙坨。”三姐的情绪因为前途的迷茫,感到有些低落。 “姐,不要担心,积累几年,你还可以出来啊,又不是要在那里待一辈子。” “财会专业不错的,今后就算拿不到文凭,出来自己开公司,财务这一块也必须亲自掌握。” “你又笑话我。” “姐,看着我。”周至停了下来:“我真没笑话你,而且我昨天还给你推了一卦。” 周至也曾经迷过一段《周易》。 《周易》一般讲两派六宗,即“象数派”和“义理派”,包括占卜宗、禨祥宗、造化宗、老庄宗、儒理宗、史事宗。 之前还买过一本梅花易数研究,摇过一段时间的龟壳和乾隆通宝,不过都是当做游戏在玩,很快兴趣爱好就转移到后三宗上去了。 “你的卦就没准过……”周至迷这个的时候,三姐就是最好试验材料,俩人没少玩。 “那是因为之前推的都是小事儿,我稀里糊涂糊弄老天爷,老天爷也稀里糊涂糊弄我。” 周至笑道:“这回不一样了,这回我可是正经斋戒沐浴过的,之后得到一个蒙卦,正好和你要去水电站工作非常符合。姐,你说神不神奇?” “是吗?蒙卦是讲的啥?” “蒙的意思是小男孩,是迷茫。” “主卦是坎,坎为泉;客卦是艮,艮为山。所以又叫山水蒙。” “寓意山下出泉,泉水始流出山。是不是在说你要去的地方——水电站?” “咦?真的也。” “《彖》曰: 蒙,山下有险,险而止,蒙。 蒙亨,以亨行时中也。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 初筮告,以刚中也。 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 蒙以养正,圣功也。” “意思是说,蒙之所以是蒙,就是虽必将渐汇成江河,走出大山,成就事业,但如今却正如小男孩向大男孩转变的关键时期,又因山下有险,故而停止不前,蒙昧迷茫。” “所以教育他是当务之急,培养他纯正无邪的品质,是治蒙之道。” “这是个兼有启蒙和通达的卦象,启蒙成功了,后面万事顺遂。但是又提醒了你,要注意方式方法,不然也可能会失败。” “这个卦里,你是主方,他是客方,你需要作对客方真正有利的事,这其实也是对你自己有益的。” “不是你有求于他,而是他有求于你,但你们有共同的利益。” “所以当他向你请教时,你要耐心给他讲解;但如果他渐渐开始失礼,你要及时纠正。” “这样利于双方端守正道。” “最终他会养成良好的品行,获得巨大的成功,而你,也将因此得到最大的收获。” “切记:善于把握时机,行动切合时宜。” “肘子你是说……”三姐的头低了下来,脸也开始变得红红的。 “不是我说,是卦辞这样说。”周至循循善诱:“到了那里,应该会有一个主动来接近你的男孩,你们多半会从学习的事情开始接触。” “而之后你们之间应当如何相处,按照这样的方法相处下来,最终会是什么结果,卦辞都告诉你了。” “姐,我真的好好奇啊,好想跟着你去看看这人呀……” “你胡说八道!”三姐一把拖过行李箱,羞得满脸通红地往车上走:“你就是拿我取笑开心!害我差点就信了!” “姐!记得写信!要是真有这个人,一定要告诉我啊——”车子开了,周至还在车下高喊。 车子开出了车站,周至才放下手,长舒了一口气。 姐夫,我只能先帮你到这儿了! …… …… 送走三姐,周至也开始了期末最后冲刺。 这是夹川中学教育改革后的第一次期末考试,也是改革后教育成果的第一次大验收,不光是老师重视,学校重视,甚至县里市里都在重视。 徐有志当然是最舒心的,我们班的学生,自己就会搞花样,思维导图用得好不说,现在都在听高中英文版的《荷塘月色》了,放在往届,你敢想? 省重点高中的笔记资料加上思维导图,让所有教师都感到非常期待。 周至做试卷非常快,这是这一学期抢时间搞出来的后遗症。 除了理化生三科,其余的基本都在六十分钟以内搞定,当然语文也超过了这个时间,那是因为作文。 因为重视,a卷成绩很快就下来了。 夹川中学,第一次出现了一篇满分作文。 这次的作文题目叫《沟通》,体裁不限。 结果被周至模仿屈原的《天问》,写成了一篇散文。 文中的主题也和《天问》类似,沟通的主体,则是人类和宇宙。 文章开篇是:“当远古的人类在茹毛饮血之余,有一位我们的先祖,在寻猎的山巅,第一次感受到宇宙的召唤,仰起自己毛发森然的头颅,将深陷在眉骨下方的目光,投向头顶那片浩渺星河的时候……” 徐有志读到这里,顿时感觉后背上毛孔舒张,一股气息从头顶百会穴一贯而下。 文章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类哲学三个角度,以优雅淡泊的文字,展露出人类在历史进化过程中的一些关键片段,并且论述了其中每一个片段的灵感来源,思维历程,以及其在文明进程当中的重要意义。 最后的总结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和我们的创造者,完成这样的沟通。就如同孩子终究会长大,会在某一天,彻底理解自己母亲的伟大那样。” 最后一句,直接戳中了徐有志的泪点,流着泪给周至的这篇作文打下了夹川县中作文历史上的第一次满分。 成绩很快就下来了,文科科目,周至完成了对全年级的彻底碾压。 何咏梅都只能屈居第二,在a卷这种对综合素质要求比较高的试卷当中,其实算是吃亏了。 不过周至的偏科依旧体现得很明显,理化生三科依旧拉着后腿,所以通科相排,总分只比何咏梅高了几分。 这也是何咏梅第一次被人超过。 学霸之间的比拼,其实并不是老师们最关心的,他们欣喜的是这次期末考试,体现出来的学生们整体性的提高。 这次期末考试,让从赵尚中到李大山所有的老师都觉得,他们的心血到底没有白废! 成绩提升最明显的,当然是各班的思维导图制作小组和他们的外围,这些人本来就是身有悟性,基础较好,单科异常突出的一群。 这里边的绝大多数人,都和周至成了朋友,包括三班的向宇。 何秀是真的发狠了,别的班思维导图的“小组组长”都是学生,三班的组长是班主任! 而且只有三班,真正成立了明确的“思维导图小组”,英语是何秀亲自设计,还自学其他学科,经常把卫非和周至叫到教研室给她和向宇开小灶。 向宇刚开始还不愿意,但是周至在教研室的态度,和在三班门口表现的完全不一样,倾囊相授还低调谦虚,还不住把三班的东西往自己班划拉找补,让向宇隐隐觉得,何老师和周至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和默契,之前那些做派,可能是在给我们三班下套呢…… 因此这次三班虽然只有向宇拔尖,但是从整体来看,三班的提升,无论是范围还是高度,都是四个班里最明显的。 徐有志和宁开江就曾在办公室里拿何秀打趣,小何你这是用找对象的时间来陪学生,看不起我们夹川的青年才俊啊…… 做a卷的人数在这学期里,其实本来就在自行慢慢扩大,期末考试每个班已经扩大到了十六人,赵尚中心里头也是一直悬着的,到现在终于放心了下来。 哪怕是只从分数表现上看,第一次摸底考试那种普遍六七十,尖子七八十的情况,已经彻底翻篇了! 这说明我们夹川中学同学们的潜力,还是很可观的嘛……这就是赵尚中在县文教系统推广表彰会上的假谦虚。 接下来学校宣布的一项“交流活动”,更是让夹川高一的家长们欣喜若狂奔走相告。 高二第一学期,夹川中学将根据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每个班选送五人,到蜀都四中、七中,游学一个月!和省重点中学的杀才们同吃、同住、同学习! …… …… “赵大嬢,这是辛夷这次的考试成绩,全班第四,全校十二,开学前我们会作为交流生去蜀都,一起到七中住校一个月。” 说得好听是交流,其实只是单向流动。 赵大嬢正在用熨斗熨布料:“肘子谢谢你啊,你到一班之后,辛夷的成绩窜了老大一节,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钱,你们自己去买!” “这跟我没关系,是人家辛夷自己的努力。赵大嬢,是不是该给辛夷一点奖励啊?” “给,必须给!” “我们有一个计划,想要得到赵大嬢你的支持。” “要都是让辛夷成绩这么提高的计划,大嬢都支持你们!” “说起来还真有关系!”周至立刻说道:“我们准备去福宝古镇玩一玩。” 第一百章 出发 “?这跟成绩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周至振振有辞:“我们蜀川有一个着名作家李劼人,他的《死水微澜》正在福宝镇准备开机。” “这部长篇小说填补从鸦片战争到辛亥革命之间的文学空白,堪称彪柄文坛之作。是我们国家长篇小说成熟的标志!题材又是我们蜀川,勾勒出了我们蜀川的历史,写活了当时的人民群像。” “而这部片子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夹川的古镇上呢?因为我们夹川的古镇,保留有大量当时的传承和风貌。” “去实地考察体会一下,无论对于我们高二的语文、近代史、政治,都有一个直观而生动的印象,对于我们下一年文科的专业学习,无疑是会有很大的帮助啊!” “大嬢你想想看,我们在那里研究这部小说,读懂读透这部小说,是不是事半功倍?!” 张辛夷在一边都听傻了,周至我知道你能绕,你居然这么能绕?! “我已经和干爹说好了,到时候让他给我们引见一下我们夹川籍的着名导演凌志峰,以及几名主演,让辛夷去见见他们,交流交流,见见世面,对将来也是大有好处的哦。” 张辛夷会说话的大眼睛已经开始往外冒小星星了,周至你说的是真的? 别抱太大希望,现在哄你妈呢。周至同样用眼神回答。 赵大嬢问道:“你们计划去几天啊?可别耽误太久啊。” “我们计划……大概一周,先住在福宝镇上叶欣家里,她家开旅社的,估计剧组也住在那里。” “然后再到林场看看,我们班长穆如云家就在林场,我们去那里体验一下原始森林的风貌。” 中间过程直接跳过。 赵大嬢听说那里有同学接待,基本放心了,说道:“那我可就把辛夷交给你了啊,到时候你可要把她照顾好。” “好,那赵大嬢再见,我们现在就去榕山。” “等下!你们去榕山干嘛?” “这次要去的同学也不少,基本上都是开学要参加游学的同学,这也算提前熟络一下,到时候相互间有个照应。” “也对,肘子你想得可真周到!榕山,那就是第三名的江舒意?”赵大嬢笑道:“辛夷回来说过了,有她作伴我就更放心了……那赶紧去!那给你外婆准备的布头怎么办?” “等我们回来我再来拿。” …… …… “杜阿姨!” “周至?来榕山看你大娘啊?这位是?” “这位是我们班的同学,舒意的同桌,张辛夷。” “阿姨你好。” “原来你就是辛夷啊?!舒意说她同桌可漂亮了,学习还好,阿姨可是听了好多次了。” “周至,辛夷,你们来了?”江舒意听见老妈和人说话,走了出来。 “啊,来告诉你们一件好事儿。” “什么好事儿啊?” “阿姨是这样的,这次期末考试辛夷不是拿了第三吗?我们每个班前五名,等到假期结束,会有一次游学活动,我们会去蜀都,到省重点中学四中七中,去交流学习一个月。” “是吗?!”杜雨芬惊着了:“哎哟这可真是大好事儿啊!给多少钱也愿意啊!” “不用给钱,我们也不是去白占便宜的,我们自己也有去给省重点的同学讲授交流思维导图的任务。” “听听!去给省重点的同学讲授交流!” 杜雨芬已经乐开花了:“听舒意说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阿姨给你道个歉,当时阿姨还怕耽误学习,阻止过舒意来着。” “舒意,这学期周至可是帮了你不少,你该怎样?” “谢谢你,周至。”江舒意看着周至,一句话出口脸又红了。 “阿姨,谢谢真用不着,这些跟我也没啥关系。” “我当时就说了一想法,像辛夷舒意她们干的细致活,我可真干不了,这是她们自己的成绩。” “还是要谢谢你。”杜雨芬有点激动:“这可真是好消息,她爸回来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但是阿姨,有一个问题。” “啊?”杜雨芬的笑容停住了:“什么问题?” “是这样的,这次我们全年级四个班,每个班会派出五个同学,到时候分到两个学校。”周至说道:“对于我来说就无所谓,因为是县城长大的,这学期弄那个思维导图,也和他们混得熟。” “但是舒意就不一样了,她是高中才到我们学校的,这才刚刚读完一年,就熟悉文科班上的几个同学,剩下的基本可以说是别人知道她,而她不知道别人。” “我们准备了一个活动。”周至将之前说服赵大嬢那一套搬了出来:“一来呢可以培养文科的兴趣爱好,研究学习一下文学作品的素材,在读它的时候可以有个环境背景提供想象,更加容易深刻地理解。” “二来对舒意最重要,就是大家一起相互熟悉,等到了蜀都,就算是我和辛夷没有分到一起,也有个熟悉她的同学照应。” “除了我们三个,我们班长穆如云本来就是福宝镇的,此外还有二班的班长方文玉,四班的学习委员何咏梅,考试成绩排前的卫非。” “我们这里就是七个,到时候怎么都会有和舒意分到一个学校的,正好利用这次机会提前熟悉一下。” “此外还有几个其它相熟的同学。阿姨你看……” “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全,阿姨没什么不放心的,你们去住哪儿啊?” “我们班叶欣也是福宝的,也是辛夷和舒意的好朋友,我们先住她家,然后去穆如云家。” “叶欣啊?这次放假也在我们家住过两天,她这次考得怎么样?” “她有点可惜,没能进前五,去不了蜀都。” “哦,那辛夷和舒意,你们到时候要好好安慰她一下。”杜雨芬其实也挺通情达理:“还有你们几个同学住到人家家里,要懂礼貌,去蜀都的事儿让她知道就行了,别表现得过于高兴。” “妈,你同意了?” “嗯,周至都解释得这么清楚了,妈没啥好担心的,到时候听周至的话,和同学们好好相处,知道吗?” “好,妈你真好!” “那阿姨我们就去看大嬢了。” “那你们一会儿回来,在阿姨家吃饭。” “不了,看完大嬢今天还得回去,出发前还要准备准备。” 乖乖地低着头从家里出来,转过中心校后门,等自家妈看不见了,江舒意一下抱住了张辛夷,激动地跳着:“耶!成功了!” “刚刚我都担心死了,我妈从来没放我这样出去过!” “你抱着我跳干什么?”张辛夷给江舒意的激动弄得受不了,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我就是来当道具的,好让你妈放心。” “周至的算计精细着呢,让叶欣在舒意家住两天,也是他的主意?” “我这不也是为了大家吗?刚刚那些话,可没有一句是骗阿姨的,不然阿姨会同意?” 周至笑道:“关键还是你们俩这次考得好,他们一高兴就没费劲!走,先去大嬢那里,我拿点大表哥的装备,顺便真商量一下行程日期。” 接下来就是采购,主要就是男生的事儿,篷布相机胶卷这些周至之前就准备好了,篷布是找楼上关大斌借的,相机是找干爹借的,胶卷自备。 还有五天的伙食,周至按一周来计划的,每人按三斤米,一把面来考量。 剩下的就是辅食的准备,方文玉这可怜孩子还以为如今只有午餐肉,其实糖酒公司的肉类罐头已经相当丰富,有午餐肉、红烧肘子、红烧肉、烧白、黄焖牛肉、凤尾鱼、张飞牛肉等多种品种。 此外还要准备菜油和猪油。 还有就是手电,蚊香,药品,刀锯,指南针、锅碗瓢盆一系列的东西…… 剩下的就是个人洗漱用品,换洗衣物,毛巾被,喜欢听的磁带,喜欢看的书籍……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开了最后一次会,顺便将物资都分配到每个人的行囊里。 周一早上,大家一大早就在县车队集合,坐上了前往福宝的客车。 车上的人包括周至、杨和、闫霄、方文玉、卫非、何咏梅、冯雪珊、张辛夷。 车到榕山,江舒意在爸妈的陪同下已经在路边等着呢,见到车上那么多同学跟自家女儿招手,最后一点担心也放了下来。 等到江舒意上车,车门关上,离开江爸江妈的视线后,冯雪珊就喊:“现在好了,自由交换座位!飞机你起来,我要挨着文玉坐!” 闫霄笑眯眯地站了起来:“既然雪珊都换得,那我也换得。” 周至摸出一盘磁带:“我让司机换盘磁带去。” 等到换完磁带回来,方文玉已经和冯雪珊坐到了一起,闫霄已经和何咏梅坐到了一起,杨和和卫非坐到了一起,张辛夷一脸得意的微笑,和躲闪着周至目光的江舒意坐在了一起。 “这就过分了。”周至无奈:“又把我整成‘脱把儿’?” 杨和站了起来:“要不肘子你跟飞机坐?” 张辛夷这才站了起来:“我和飞机坐,听周至说你是我们学校数理化的天才,我来沾沾光。” “哎呀辛夷你不用……”江舒意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伸手要拉张辛夷。 周至却顺势坐到了张辛夷的座位上:“正好,物资还没和舒意分呢,都在我包里,可沉死我了。” 江舒意这才收回手,紧张兮兮地抱着自己的包,假装看着前座的靠椅,就好像上边有一道值得研究的题一样。 “喔豁。”洋和尚笑眯眯地坐在了周至和江舒意的后边:“搞了半天,果然只有取错的大名,没有喊错的小名……” 第一百零一章 古镇 “周至你这什么磁带?挺好听啊。”冯雪珊在走道另一边问道:“听不出来是谁的呢?” “周启生,这名字你可能没听说过。现在放得这歌叫《浅草妖姬》。”周至说道:“还没问你,《荆棘鸟》看完了吗?” “太感人了。”冯雪珊说道:“对了,我这次还带来了。舒意,舒意?” “啊?诶!”江舒意还一直在紧张当中。 “这书送给你。”冯雪珊说道:“是之前肘子给我的,很好看的,你一定会喜欢。” “啊?那我不能要。”江舒意摇头“我再买。” “买不到,好多同学想要买,蛮州都找遍了都找不到,鬼知道肘子从哪里弄来的。”冯雪珊说道:“这学期我都看这个了,翻来覆去好多遍,都快会背了。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就算借花献佛。” 周至用目光阻止冯雪珊,冯雪珊却用目光坚持。 周至只好将书接过,交给江舒意:“雪珊说送你,你就收下,这书的确不错,适合你们看。” “哦。”江舒意将书接过,从周至身后露出脑袋来:“雪珊,谢谢啊。” 冯雪珊笑了:“不用客气,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我叫冯雪珊,和肘子是初中同学,他跟你提过我没?” “啊?”江舒意偷偷看周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来是没有,那让他有空自己告诉你。”冯雪珊笑得有些得意,还轻轻用胳膊肘捅了身后的方文玉两下,意思是你说的是真的,肘子这回是真陷进去了。 “我现在就告诉她好不好?”周至看着冯雪珊一脸八卦的表情没办法,还怕江舒意误会:“舒意,雪珊是我最好的朋友,初中三年放学我们都一起回家的,还经常陪她去楼顶,不过是看她的帅哥哥。” “什么帅哥哥?” “雪珊喜欢他们楼上的一个帅哥哥,又不敢跟人家表白,正好我家楼顶天台能看到那帅哥哥的房间,于是雪珊就老喜欢来找我,每次还非得拉着我一起陪看。” “切!你还是个爷们儿,说得就跟自己敢表白一样!”冯雪珊表示不屑。 “这样啊……”江舒意刚刚心里的紧张突然就缓和了:“雪珊,谢谢你送我书,可我没有什么好送你的,要不我也把我的书送你,我们交换。” 周至一看那书是《唐吉坷德》:“可算了,这书雪珊看不进去,你这是折磨她。” “什么我就看不进去?”冯雪珊将书抢了过来,一看封面:“算了,别说书,动画片我都看不进去。” 《唐吉坷德》是央视八零年引进的动画片,别说冯雪珊,就连当时的周至也看不进去。 周至接过书来忍不住看了几页:“这书翻得不错啊,我看看谁翻的。” 待到一看翻译,不由得一惊:“竟然是她?!” “谁?”江舒意倒是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个翻译家:“杨绛,你知道他是谁吗?” “着名的西班牙语专家,不过她丈夫更厉害,钱钟书,去年的电视剧《围城》,就是根据他老公的原名小说拍的。” “所以她是女的?她的丈夫跟你一样,也是作家?” 这尼玛…… 这回轮到周至闹了个大红脸:“舒意你刚刚这话可千万千万不要在外面说啊,那可是要闹大笑话的,我给二老,提鞋都不配。” “车上就别看书了,我妈说伤眼睛。”江舒意将《围城》和《荆棘鸟》都收了起来:“那你给我讲讲他们有多厉害。” “行,那我就先给你讲讲钱老的故事,然后你就知道他有多厉害了……” 《管锥编》是钱钟书在六零到七零年代写作的笔记体着作。因为当时的忌讳,他怕被别人看懂,因此用文言文写成。 全书约一百三十万字,论述范围由先秦迄于唐前,写法非常的独特。 考论词章及义理的时候,完全打通时间、空间、语言、文化和学科的壁障,一点带出一张网,简直可以用恣肆汪洋来形容。 书中引述四千位古今中外着作家的上万种着作,引用了着作中数万条书证,所论内容除了文学之外,还兼及几乎全部的社会科学、人文学科。 涉及西方比较那部分,很多都是直接上来就是拉丁文原着。 考虑到成书的那个时代,《管锥编》的内容,还有一个极大的可能,那就是这部着作,搞不好是钱老凭借自己的记忆写出来的。 前一世有个读者,在网上留下的自己读《管锥编》的心得,让周至记忆深刻: “月初就兴致勃勃地抱回来《管锥编》,明知看不懂,依旧不死心地翻开一章,讲的是老子王弼注版本‘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里的‘道’和‘名’。” “钱爷爷大概旁征博引了二十七部大着作,全是繁体字顺带各种各样的外文,默默滚去看杨绛先生翻译的《斐多》。” 而杨绛曾经给钱钟书的外语熟悉程度排了个序,从大到小分别是英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拉丁文。 好在这部着作的西文部分只是钱老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而引用,跳过不读也不大影响阅读体验,剩下的部分,那就算是挠着周至的痒痒了。 这部书本身就不是给小白们看的,而是给颇有古代文史哲积累的人看的,尤其是周至这种喜欢拿着书目提示去寻究根底的读者,简直就是一箱宝藏。 “你是不是很崇拜钱老?”听完周至带着兴奋给她讲完钱老的故事,江舒意问道。 “还是五体投地式的那种。”周至说道:“其实我们蜀川也有几位专精学者,不知道这次去蜀都,能不能够拜访得到。” “这些大学者,很难见到的?” “嗯,我准备先打造一块敲门砖,看看能不能入人家的眼。” 江舒意有些担心,轻轻拉了拉周至胳膊下的衬衫衣袖:“周至,我们的精力还是要放在高考上。” 这个动作很亲密,江舒意拉完之后才察觉到有些不妥,赶快松了手。 “嗯,我知道,要是大学都进不去,别人就更看不上了,舒意你放心,我的那个东西,算是地利人和,花不了多少精力的。快看,要过石桥了……” 过了石桥,风景一下就变得秀丽了起来。 道路两旁的树木都很老,离公路比较远,沿途的田地变少了一些,换做了葱葱茸茸的丘陵。 丘陵是石头底子的,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泥土,好些地方露出崖壁,但是架不住气候温暖湿润,都挂满了新新老老的藤蔓。 路边不时就会挂下一道小小的溪流,欢悦着从山上奔涌下来,溅到路边的石头上,还会飞几滴进入车中,引来女孩们一阵尖叫和笑声。 周围的野花也多了起来,别说何咏梅张辛夷这样县城里的女娃,就连场镇上的江舒意,都感到心旷神怡。 江舒意将小手伸到窗外:“风凉了。” “嗯。”周至说道:“山里晚上要盖被子,或者和衣裹上毛巾被,让你们带一套厚实的外套和长裤,就是这个原因。” “真的好美啊……”车辆经过一条由竹林围成的隧道时,侧头挨着窗,看着上方竹叶遮出的深绿浅绿和光点构成的“星空”:“叶欣说她家乡很美,我以为她在夸张。” “那里更美。”周至笑道:“不然我也不会一直计划着要过来。” “难怪叶欣这么漂亮。”江舒意笑道,现在她已经放松了很多:“是这地方孕育出来的。” “那可不一定。”周至也笑:“林场可比镇上还要灵秀,你快看那个,老穆像不像那个硬头黄格蔸?” 硬头黄就是一种老的部分是黄绿色的竹子,农人砍竹,留下竹桩子,和根部一起越长越越大,越长越怪,称作格蔸。 江舒意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老穆知道要被你气死。” “那我换个说法,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周至说道:“不过到时候我这么夸他,你在旁边可不准笑,这家伙现在也学聪明了。” 江舒意捂住嘴,眼神里都是笑意:“我怕到时候忍不住……” 路况不好,车子一路开得慢慢悠悠,不过对周至一行反倒好了,正好欣赏沿途美景。 这一路就摇了四个小时,直到下午两点,车子终于抵达了古镇外的小站。 古镇占着半个河谷,边上还有一条小溪汇入,车站其实是在坡顶上。 大家从车上下来,周至说道:“从现在开始集体行动,大伙儿也要随时注意少了谁……盐老鼠你不用急,每天会留给大家自由活动的时间,管够。” 大家都笑了起来,闫霄就反驳:“怕是假公济私哟……”然后被方文玉和冯雪珊按住了。 从车站出来,走过一段平路就上了石板道,两侧都是木墙青瓦的房子,这里的人都没有只穿一件,衬衣外还穿着哔叽青布的外套,头上还裹着白布。 不少老妇人倒是穿单的,但都是外婆爱穿的那种圆领斜襟布纽扣,料子被称作“夏布”的薄布料。 不少人家屋里还在织布,打纸浆,蒸酒糟,一行人几乎都没见过,看得惊奇不已。 第一百零二章 剧本 站在坡顶上往下看,古镇沿着下坡的石台阶两侧一路延伸到下边一条碧绿的河边,那里有一座小石桥跨过河边的小溪,房子又沿着小河边的另一条石板路延伸开去。 “太漂亮了!”所有人都在赞叹。 只有张辛夷说道:“糟了,没问清楚叶欣家在哪儿。” 江舒意也才想起来这一茬:“真的,欣欣也从来没说过,只说到镇上找她。周至,她跟你说过吗?” “没有。” 冯雪珊就拿眼瞪周至:“看你办点事儿!” 周至不以为意:“她们家是大户人家,镇子就这么大点,随便一问都能知道。” “不用问?”闫霄突然玩心又起来了:“要不我们就站在这儿,一起喊她?” “这个好玩!”周至立刻响应:“来来来,大家一起,一,二,三!” “叶——欣——” 石桥边大柳树旁那栋新修不久,还是金黄色的大木楼里就跑出来一个女生,跳着对坡上招手。 紧跟着一个穿短袖马甲的老头从不知道哪儿也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喇叭,用普通话喊道:“上面的人请安静一点,我们正在工作,请小声一点,谢谢。” 呃,糟糕。所有人第一反应就是,这肯定是剧组,这下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老头再次消失,坡上的人面面相觑,不敢迈步,好像下去经过老头刚刚出现那地方就要挨打一样。 “走没关系的,反正电影每个镜头都要过好多遍。”周至带头,向着已经往坡上跑来的叶欣走去。 “啊你们终于来了!”叶欣一到跟前,就开心地搂着江舒意和张辛夷直跳。 周至也把怀抱打开,似乎对叶欣扑倒怀里有所期待。 “死肘子!”叶欣一把将周至的胳膊打下来:“快给我介绍。” “边走边介绍,再说你基本都认识,除了雪珊。你当她是我妈就行了。” “肘子我发现你下车就开始皮了啊?”冯雪珊斜眼看着周至冷笑:“你要这样,那我就得喊人敬茶了噢……” “别别别!投降!”周至赶紧举手:“这位是我初中同学,好友,冯雪珊冯大小姐,这位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福宝镇最大私营企业绿柳山庄,古溪饭店,临江茶楼董事长的掌上明珠,叶欣大小姐。” “一个掰成三个,还都是现编的!”叶欣又给了周至一下,向冯雪珊伸手:“你好,雪珊你好白啊。” 冯雪珊伸手握住叶欣伸过来的手,还顺势挽住她的胳膊:“你也很好看啊,听肘子说有大明星住在你们家?” “有,徐青姐姐好漂亮!就是他们每天会到很晚,也不一定见得到。” 两个人都是爽朗麻利人来熟的性子,这就说到一处去了,挽着手朝石梯下走去,其余人跟在后边。 江舒意则紧跟在周至的旁边,走在队伍的最后,似乎对这样人多的场合还不太适应。 张辛夷也就陪着她,其实除了周至和江舒意,加上现在的叶欣,其余的人她也不是特别熟悉。 走过刚刚那老头消失的地方,周至发现里边并没有拍电影,而是在对台本。 奇怪的是里边拿着台本的人表情都很郁闷,那个未来的大女明星抬起头,向背对周至他们的短袖加马甲白发老头说道:“导演,这本子太难读了。” 周至对江舒意他们低声说道:“你们先走,我干爹给我交代了点事情,估计就是这事儿了,先替他们解决。” 说什么研究小说那是骗赵大嬢和杜阿姨的,这本小说深刻揭露社会黑暗和人性扭曲,根本就不适合少女们看。 江舒意准备乖乖听话,张辛夷却拉住了她不让她走,眼神里都是兴奋好奇的神色。 就听老头说道:“小徐啊,这部剧要原汁原味,还得是蜀川话,《死水微澜》原着,它就是以方言为基础写的。” “提前带你们到这个环境里边来,就是要你们先体会一下故事发生时的环境,本子我也特意让编剧保留了原着的特色。” “虽然最后我们还是用普通话拍,但是你们却要把这里的环境融入进去,演出原着里那种特殊的味道来。” “川菜!川菜这几天大家不是吃得很开心吗?就是要这种特殊的味道!” “要是叶老板给大家上葱烧海参,啊饺子,啊煎饼卷大葱,那还是这个小镇的味道吗?那就叫格格不入!” “你们得让观众体会到,这是一个发生在极度旧式、封闭,封建,愚昧,压抑,扭曲,却又即将受到外来冲击,被另一种新式、狂躁,另一种愚昧,另一种压抑和扭曲所替代的……我说你们看哪儿呢?有没有听我……” 待到扭头,老头看见周至站在门口:“走走走小伙子,没什么好看的,还有记得别像刚才那样嚷嚷,我们这儿正说戏呢……” “凌志峰导演是?你好,我是县里吴灵均同志派来协助你的专家。” “嗯?专家?”老头正是导演凌志峰,不觉一愣:“你是本地人吗?怎么说话还带天津口音?还有你才多大?这老吴……” 周至摸出作协会员证:“这是我的证件,我干爹说你需要一个能够理解作品,精通方言,能够帮助演员们深入体会故事环境的人,就找到了我。” 凌志峰接过证件,打开来一看:“还真是个作家?你家川籍的?” “跟导演您不一样,您是川籍的,但是父辈就已经离开夹川了。” 周至微笑道:“我是土生土长的夹川人,我叫周至,是夹川县中学高一……啊不,即将上高二的学生。” “高二学生省作协会员?”凌志峰有些不太相信:“你都发表过什么作品?上过什么期刊?” “我因为学业比较繁重,创作时间才一学期,有两篇随笔,一个短篇小说。分别上过两期《巴蜀杂志》和一期《人民文学》。” “这么牛?!”房间里已经有人说话了,是一位快三十的男子,这人在后来也成了大明星,硬派角色专业户,叫游雍:“《人民文学》我也在看,你说说你作品的名字,我看看有没有印象。” “《望丛祠游记》。” “《望丛祠游记》你写的?我还以为起码得是六十岁以上的人才有那积累!”游雍大惊:“真你写的?你这也太年轻了!都说巴蜀出怪才,今天可算是开眼了!” 说完又道:“导演!要是《望丛祠游记》的作者,那吴局就算给我们找对人了!” 凌志峰将会员证交换给周至:“那后边两位是?” “哦那是我同学,我觉得你们遇到的问题其实难度不大,应该一天就能解决,所以……我们其实是过来旅游的。” “啊还不是专门来帮我们解决问题的啊?” 凌志峰对周至的轻描淡写都有些无语了,这小老弟到底靠不靠谱啊:“那……先试试,进来进来。” “那我这两位同学?” “都进来都进来,小徐给同学们那张条凳过来。” 徐青现在还是初出茅庐的演员,这个年代还没有明星,只有演员,今年刚刚二十二岁,只拍过一部电影,不过起步倒是很高就是了。 徐青将一条凳子端了过来,笑道:“小作家,请坐。真是看不出来啊。” “刚刚看你们在对台本,听凌导的意思是想让青姐姐和勇叔叔深刻理解故事意境,对?” 周至坐在了条凳的中间,张辛夷和江舒意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的两侧,三个人挤在一张长条凳上。 “你还知道我们是在对台本儿?”凌志峰也没想过要给三人端茶什么的:“叫勇哥,他们在剧里是一代人,还有……那样的关系,称哥姐比较合适。” 游雍刚刚给周至一声叔叔整郁闷了:“对,叫勇哥,我们这叫提前入戏,熟悉角色。两位女同学都很有气质啊,有没有今后考电影学院的想法啊?” 张辛夷和江舒意哪里经历过这样的直接的对话,顿时都忸怩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游雍其实也真没有调戏小女生的意思,他是真心觉得两人的底子不错。 周至轻咳了一声:“呃,勇哥,你刚刚那句话说完,再轻轻歪几下嘴,那就差不多了。” 游雍哈哈大笑起来:“你看过原着!你才多少岁看那书?!你爸妈同意?!” 游雍的角色是书里的第一男主角罗德生,有个小名叫罗歪嘴。罗歪嘴其实嘴巴并不歪,不过和女生调笑完有这习惯,因此落下的小名。 “他们倒是不管我。”周至笑了笑,心想笑笑生我爸都让我敞开读,《死水微澜》才哪儿到哪儿。 徐青年轻,对比她还要小一大截的小作家也颇感兴趣,也起了考较的心理:“周……小至,你看这段,这个‘着’怎么理解?” 周至看向徐青指着的那段,发现这个本子和一般的不一样,虽然已经是剧本的形式,但是却都是从原版里面剪出来的段落。 应该说这部电影的制作在当时来说也算是颇为认真的,准确定位应该叫做伦理片,也正因为如此,电影拍出来就在大陆被禁了,拿到香港去公映的。 即便如此,这部电影也算是颇具影响力,也扞卫巩固了当时凌志峰中国第一流导演的名誉。 这也是他导演的最后一部电影,三年后,在纪念世界电影诞生一百周年和中国电影九十周年时,他获得了中国电影世纪奖的最佳导演奖。 而今年,他已经七十四岁。 光从这个“原着本子”,就能看出导演对待电影的态度。 第一百零三章 方言语法 徐青指出的一段是这样的—— “哗喇!”菜下了锅,菜上的水点,着滚油煎得满锅呐喊。蔡大嫂的锅铲,很玲珑的将菜翻炒着,一面洒盐,一面笑嘻嘻的掉过头来向罗歪嘴说话,语音却被菜的呐喊掩住了。 相当漂亮的一个段落,读这样原汁原味的东西,肯定对演员深刻理解故事有巨大帮助,但因为是方言,的确也增加了理解难度。 周至笑道:“青姐,你迷糊的这个,是一个方言的被动句式。剧本上这个‘水点着滚油煎得满锅呐喊’,理解成‘水点被滚油煎得满锅呐喊’就可以了。” “我们夹川方言属西南官话方言,共有六种标记被动句,用得最多的就是这个‘着’字句。它就是语法中的一个‘被动标记’。” “我这里有一个句子,能够一次性理解完蜀川方言六个被动特征句式。” “第一个就是:我着你码干吃尽。” “码干吃尽,就是彻底欺压的意思,这个短语在蜀川方言中,作为动词加补语的并列形式构成,只能用在被动句里,或者用作补语。 所以用法就只有两种,可以说——我被你码干吃尽,你把我码干吃尽。而决不能用在主动句中,说成——我码干吃尽你。” “因为这个短语的这个特殊性,那方言里所有的被动标志句式,就都可以套进去。” “第二种常用的被动句式是‘拿给’,我拿给你码干吃尽。” “‘得’,我得你码干吃尽。” “‘挨’,我挨你码干吃尽。” “‘尽’,我尽你码干吃尽。注意这里的尽,读作‘紧’,有‘让’的主动意味在里边。这个用法最特殊,频率也最低。” “厉害啊小至!”行家一出手,凌志峰就知道面前这少年大不简单。大喜之下也就跟着徐青乱喊:“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翻译解释了,这是……这是总结出了方言语法啊!” “老吴靠谱!真靠谱!难怪你小小年纪就成作家!这就叫专业!” 游雍喊道:“小至啊,来来来,再解释解释这段!” “这样效率太低了。”周至笑着拒绝:“凌爷爷,我看不如这样,今天就放青姐他们半天假,你把本子给我,我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给你将里边的特殊语法标注出来,让大家能够轻松理解?” “小至,你能够赶得出来?”凌志峰有些吃惊。 “里边很多用法都是重复的,几万字的东西,应该花不了太多时间。” “那行,那就拜托我的小老乡了。”凌志峰很开心:“真应了游雍那句话,巴蜀多奇人啊!小小年纪,这么能耐!” “叶欣凌爷爷应该很熟悉了?她是我同班同学。”周至说道:“我还有一些同来的同学,他们还是第一次来这古镇,不如大家同游,让叶欣跟大家好好介绍一下。” “去年我就来考察过拍摄场地,”凌志峰说道:“不过那都是工作,脑子里全是镜头片段,想着哪里套哪段,倒还真没认真领悟过小镇的风貌。” “这个对拍摄也是有帮助的,那好,就依你,放假!我们一起好好游玩一下这个古镇!”说完拍了拍周至的胳膊:“只是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应该的。这是干爹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保质保量完成。”周至谦虚道:“到时候和凌爷爷,青姐,勇哥,君哥,津哥,和我们拍几张合影,就算是报酬了。” 后面两位在后来也成了家喻户晓的演员,凌志峰笑道:“那我们就这样说定!走,先去饭店,叫上欣欣和你们其他同学!” 从屋子里出来,却发现小伙伴们都已经聚集在了门外,却原来是冯雪珊和叶欣回到饭店发现有三个人不见了,放下东西大家出来找,发现他们竟然在和大导演聊天,一个个躲在窗户外偷听偷看。 “凌爷爷好!”冯雪珊比较大方,和叶欣带着小伙伴们一起跟凌志峰问好。 “看看我老家的这风水!”凌志峰笑道:“这又来一个!游雍,徐青,看小姑娘这肤色,这哪里还用上妆啊,这都定妆了!” “你们好,你们的同学小至,给我们放了半天的假,就让欣欣带我们大家一起逛逛古镇,好不好啊?” 文艺工作者贼善于调节气氛,大家都热烈鼓掌:“好!” “闫霄,你跟我跑一趟,回去把相机胶卷带过来!”周至从张辛夷和江舒意手里接过包丢给闫霄:“凌爷爷,青姐雍哥,那我跟你们晚饭见!” 两人开始往回跑,闫霄问道:“肘子,凌爷爷为啥说是你给他们放了半天假?” “这你就别管了,相机到时候要不会玩,就给剧组的人,他们是高手,嘴甜点,让他们给女生们好好拍几张照片!” “尤其是江舒意对?放心我懂!”闫霄以己之心度人之腹:“饶了这么大一圈,就这目的!肘子,你真特么……牛逼!” 一通交流的结果就是大家全都出去玩,留周至一个人加班标注本子。 好在里边对话是多数,旁白是少数,而且好多句式是重复语法,周至才对夹川方言语法做了一个系统的归纳整理,现在改起来快得很。 倒是叶欣的爸妈听女儿说过这小孩的神奇,听他说要一个安静的房间标注剧本,连忙将他带到一间临河的小间里,还给周至泡了茶。 窗外的小河如一条柔柔的绿带,两岸古意森森的小青石码头,小石桥,石阶,老柳,灌木竹林,让这里美得就如一幅设色山水的国画。 有不少的妇人就在小码头边洗衣服,淘菜,码头上牵着一根绳子通向对岸,一个小乌蓬渡船就靠在小石桥的旁边,船家可以牵着绳子将人送到对岸去。 小乌篷船周围,还有小石桥上,有几个小孩,他们全都光着身子,从水里爬出来后又跑上小桥,然后翻过石栏杆,噗通一声跳下水去。 小溪上游远处,还有几头水牛,只在水里露出带有弯弯牛角的头,用带着长睫毛的大眼睛看着嬉笑的娃子们,不时抖动一下耳朵。 在这样的景色里,周至标注其剧本来也似乎得心应手。 心有所动,当周至再次抬头看向码头,却见小河和两岸的环境,已经被镀上了夕阳的金色,剧组和小伙伴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在了那里,凌志峰老头正在那里笑着和叶欣讲着什么,游雍正在忙着让徐青和小伙伴们轮流单独合影,手里还不停比划着,意思是趁光线正好多拍几张。 大家都在忙碌,只有江舒意牵着张辛夷的手,却将头扭向了这边,正痴痴看着木楼上窗边的周至。 周至笑了,跟江舒意挥了挥手,江舒意刚要抬手,却被张辛夷拉着跑向身边已经没人的徐青,轮到她们合影了。 周至干脆停下了笔,欣赏着他们那边的热闹。 这一幕,真是太美好了。 当天晚上,小伙伴们依旧在外面嬉闹,剧组和周至则聚集到一个大房间里,大家拿着本子坐在一张小桌旁,就着周至摊在桌上,已经做好标注的本子,听周至讲解方言语法。 第二天早上,穆如云来了,是坐着林场运木头的卡车下来的。 来的时候大家和剧组的人一起正在吃早饭,早饭是稀饭,馒头,鸡蛋,外加煎玉米饼,泡酸笋,豆豉炒辣椒,茄丝,炒豇豆等一干的送饭菜。 吃过饭剧组要继续研究本子,听说周至一行要出发,先给他们送行,凌志峰还特意对周至表示感谢。 听说周至他们要去山里徒步几天,徐青和游雍还都很羡慕。 周至笑着让小伙伴们记住这段,等过几十年吹嘘,就可以说当年大明星都跟我们一起玩,还吃过饭,还羡慕过我们。 临走之前,也给后赶来的穆如云补了几张跟剧组成员的合影。 这次经历在小伙伴们嘴里,就成了周至的安排,让大导演和电影演员们和他们一起玩。 听得后来的穆如云一愣一愣的:“肘子怎么会认识他们的?关系还这么好?肘子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听?” 周至笑道:“你别听他们胡说,就是《死水微澜》是李劼人用方言写得,剧组的剧本掰扯不顺畅,凌爷爷让我给标注一下语法。” “标注需要时间,反正他们也没事干,就大家一起休假了呗。” “要不你给大伙儿讲讲这个故事呗!”方文玉建议道:“反正赶路也是闲聊,大家都挺有兴趣的。” “也对,舒意和辛夷你们尤其要听好。”周至这才想起一件要事儿:“不然回家杜阿姨和赵大嬢问起来说不出来内容,那就穿帮露馅了。” 《死水微澜》是每一个蜀川人都应该品味一遍的作品,李劼人从一九年开始创作的三个连续性的长篇中的第一部,描写的是辛亥革命前的社会生活,以蜀川为背景,故事就发生在离蜀都不远的天回镇上。 故事从一个大城里的小孩,随父母回乡挂坟,发现一个“野娃娃”和他依旧美丽,富有魅力,仍然爱笑,心灵手巧,却被大城小孩的父亲评价为“凡百都好,只可惜品行太差”的母亲开始,一点点展露出那个妇人悲剧性的前半生。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天 而反应在两个男人争夺这个已婚女人的故事主线之后的背景,却是欧美物质文明侵入到蜀都平原内陆,当地教民和袍哥两股势力的相互激荡和消长,自己封建势力在殖民势力前的败退。 一种黑暗代替了另一种黑暗,死水依旧是死水,只不过起了一点小小的波澜而已。 故事里李劼人没有展露出对任何悲剧人物的同情,如果说有同情,那也是给了整个时代,里面小人物在命运面前的抗争与屈服,被他以白描的方式描述出来,留给了读者们极大的思考空间。 但是周至不能这样和小伙伴们讲,因为他们都还在树立三观的时候,因此特意提到了小说里的一个细节。 那就是本来祭祖的饭菜需要老妈和二姐做,但是二姐想偷懒让这个叫做邓幺姐的妇人帮忙,老妈犹豫,说:“祭祖的啊……” 邓幺姐抢过锅铲,笑道;“太太也太认真了,我身上是干净的呀!” 只一个小小的细节,就反应出了很多很多的东西,给这部小说的这个主人公,提前铺染上了一道主观的底色。 待到这个故事讲完后,队伍里就有些沉默了。 周至知道小伙伴们的三观都受到了洗刷,因为到现在,他们所认识的人,对他们都是保护和关爱,而他们的心智,尚未完全成熟。 他们心灵中的世界,都是纯洁而美好的,何曾见识过《死水微澜》中表现的这种社会与人性的黑暗和扭曲。 江舒意迟疑了半晌:“周至,这样的人,也能成为小说的主人公?” 周至说道:“舒意你这个问题很奇怪,这样的主人公,孔乙己,骆驼祥子,这些你都能接受,为何换成邓幺姐,在故事主线里边称作蔡大嫂的主人公,你就无法接受了呢?” “其实我知道原因,因为她是女性,所以大家希望对女性角色的刻画,哪怕命运是悲惨的,但也希望她的灵魂是纯洁的。” “这部小说没有这样做,是它的可贵之处。故事最后女主人公屈从于命运安排的时候,既有主观原因,又有客观原因,也没有帮大家判设,到底哪一个比重更大。” “从故事的脉络来看,女主人公对于殖民势力是非常反感的,但是从故事结局女主人公和自己爹妈的抗言里,作者并没有强调这一点,反而是加深了我们对女主人公选择动机的设疑。” “就因为这一点点设疑,大家就难受了,所以从大家的反应就能知道,这个社会对男性的不完美和对女性的不完美,在容忍程度上的差别。” “这就很好啦,这就已经有了一点点收获。” 冯雪珊虽然是爱情至上主义者,但是因为虐心文看得多了,见多识广,反而清醒得最快:“所以我早就说过肘子思想复杂,看!” 卫非是理科狗,是对这些东西有着天然的免疫能力的直男:“就是,这么复杂的东西,请我我都懒得看!” “喂!我的意思是好书不厌千回读,同一部作品,在不同的年龄,不同的见识程度,不同的时间读,都会有不同的感悟,不同的收获。” 说完自己也笑了:“不过雪珊和飞机的态度是对的,刚刚说的那些,舒意和辛夷拿回去对付爸妈,已经足够了,别忘了我们这趟出来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玩儿!”随着闫霄的一声宣告,队伍立刻将刚刚那些抛到了九霄云外。 正好也到了中午扎营的时间,周至的安排就是每天上午赶路,到下午两点做饭,吃过就在周围乱玩,玩到傍晚在篝火边聚集聊天,第二天再次重复。 道路就是沿着去林场的公路前进,公路正好是沿着一条溪谷修造的,这条美丽的溪谷,就是此行的游玩线路。 山里的溪水很清澈,做饭备菜的事情主要是周至杨和穆如云冯雪珊来,方文玉和闫霄负责拉篷布,其余的小伙伴们就捡柴火。 周至提醒大家要结伴,虽然这条路车来车往遇到野猪黑熊之类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蛇可是经常出现的,捡柴火的时候更是要小心。 等到周至和杨和垒完灶台,扒拉了一些柴火,冯雪珊和穆如云已经将米淘回来了。 没有新鲜蔬菜,只有酸菜,冯雪珊就简单做,酸菜香肠午餐肉焖饭,再开俩罐头倒进去增加油水完事儿。 没多久卫非就拿着两根枯枝跑回来了:“下边有个塘,我看到有鱼!” 周至就骂:“你这叫捡柴?你这是在给自己准备筷子?怎么不懒死你!” “真的有鱼,哪个儿豁!” “大的小的?”这下周至也来劲了。 “我看到的巴掌长,细的,在水面上一群。” “那就是白条,这鱼虽然好钓,但是怕人,要有长杆子。” “特么到处都是竹林,你还怕没得长杆子?” “走!” 杨和也想去,但是不忘给冯雪珊打报告:“珊姐,我也想去看看,可以不?” 其实冯雪珊比杨和要小好几个月,但是经过周至家厨房一战,冯雪珊已经在杨和心中竖立起了伟岸光辉,不可磨灭的形象。 冯雪珊也大模大样:“还是杨和乖,去,不像肘子。” 杨和一边追赶周至和卫非,一边就在想——这话我好像常在哪儿听到过。 在一个水沟边的烂芭蕉下挖了一些蚯蚓,周至拿出从安然表哥那里敲诈来的瑞士钢直刀砍下几根竹竿,来到溪下一个水潭边。 水潭里果然有一群白条在打圈,见到有人过来一闪而没。 “刚才就是这样,人一走近就闪了,还能不能钓得到?” “别吵闹一会儿它们就还会回来,不过不好取钩啊……得相互站开一些。我来组线……” 就这样,三个人开始了垂钓。 过了一阵子,突然一块石头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这下还钓个屁,周至怒吼道:“盐老鼠,不是你才怪了!” 何咏梅和闫霄走了过来,何咏梅一边检查战况一边说道:“雪珊让你们回去吃饭了,哟飞机你挺厉害啊!钓了这么多了!” 周至那边又上鱼了,将竹竿伸到了卫非的身边:“咏梅你没有事先调查,他那里的鱼都是我跟和尚钓的,我这边的才是他钓的。” 因为竿长线短,一个人上鱼后取鱼不方便,周至便让三个人这样站位,相互摘钩取鱼。 卫非把杆子扔下,开始取鱼,笑道:“这个不怪我,主要是取鱼耽误了时间。” 三个人钓完鱼取下来后都是直接扔到后边的草地上,周至那边将线取下来重新缠回线板,杨和则抽了几根马尾巴草捡鱼穿腮,串成了三串。 回到营地大家都回来了,叶欣、江舒意、张辛夷还带回来了好几种花,包括野百合、刺梨、杜鹃。 二三十条小鱼一个人也分不到几条,只能打打牙祭,冯雪珊不乐意了,不想做,懒得收拾菜板刀具,还浪费宝贵的油。 不过这也难不倒山猪们,也懒得多收拾了,就把鳞甲退去用小树枝穿起来,放在插在残余的炭火边就这样让它烤着。 酸菜香肠午餐肉的焖锅米饭很香,江舒意就吃得直夸:“雪珊你真能干。” 冯雪珊和江舒意坐在一起,手里也端着饭盒:“舒意你吃过周至做的饭吗?” 江舒意摇头。 冯雪珊笑了:“那下一顿让他来,他也不差。” “吃过饭我们去游泳,刚刚丢石头的那个水潭不错。” “钓鱼的水潭!”周至愤怒地强调。 “女生怎么办?”穆如云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他没带泳裤。 “女生可以照相,踩水。”周至说道:“大帅你口琴带来了?一会儿大家还可以唱歌。” “带了,不过那是中音口琴,女声偏高男生偏低,怕是合不到调门上。” “那我们听你吹。”张辛夷说道:“都不知道文玉你还会吹这个。” “那就赶快吃,中午太阳大正好游泳,不然山里一会儿水就凉了。” “我们干嘛不住得离溪边近一些?”闫霄问道。 “那不行。”穆如云说道:“山里发起强盗水来不得了,必须住在水线以上。” “对了,你们女生敢不敢摸螃蟹?这溪里螃蟹多得很。” “我们也能抓吗?”几个女生很好奇。 “叶欣厉害得很,到时候让她教你们摸螃蟹。” “有谁想学照相的,也可以学照相。”周至提议。 不过没人响应,冯雪珊道:“我们就不用昨天你给我们那个,我们用那台傻瓜相机。” 这次周至带了两台相机,一台是全手动,海鸥的,还有一台就是被称为傻瓜相机的自动胶片机,美能达的af-c。 女生们似乎只对留下自己的影像感兴趣,但是对如何让自己留下影像,一点兴趣都没有。 吃过饭大约是下午三点,阳光正好,大家又一起到水潭那里去玩。 女生们离男生也不远,就在水潭上下活动。 穆如云因为没有带内裤,也只好加入到女生的行列里边,顺便还充当了一把摄影师。 很快水潭下方的溪流中就传来女生的尖叫声,那是她们开始试着在抓螃蟹了。 第一百零五章 鬼故事 闫霄和周至恶作剧的心思又上来了,悄悄溜到水潭边上,看见叶欣一点一点摸上来,两人等她摸到近处,又悄悄漂到她的后面,然后把脑袋埋到水里,就这样飘着一动不动。 闫霄还把手舒展开,利用水流将自己的手冲过去,碰了碰叶欣的脚踝。 叶欣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直起身一转头,才发现两个白花花的人漂在自己身后一动不动,吓得魂飞魄散,一声尖叫将手里的螃蟹都扔了出去。 周至和闫霄这才从水里冒出头来,哈哈大笑。 “死肘子!臭盐老鼠!”叶欣气坏了,弯腰朝两头山猪泼水。 给游泳的人泼水那就相当于淋浴,两人哪里害怕这个,直到叶欣换成了泥土,两人才开始狼狈奔逃,朝着水潭中间游去。 所有人都被这声惊叫吓了过来,待得听到是闫霄和周至恶作剧后,也纷纷加入讨伐的行列。 这下水潭边就闹开了,双方各有优劣,男生的武器只有水,女生有泥,然而男生不怕脏,女生怕湿。 中间周至和闫霄还发起了两次冲锋,冒着湿泥的攻击朝女生那边游去,女生们狙击无效后,吓得纷纷撤离。 最倒霉的就是穆如云,这娃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卷入战场,又要保护相机,裤子被周至和闫霄泼了个湿透。 于是穆如云也不管照相了,将相机交给女生们自己玩,反正都湿了,一起加入到游泳的队伍里。 大家一直玩到了六点,太阳开始下山,这才回到营地,重新生火准备做饭。 说好这顿饭周至来,冯雪珊就撒了手,拉着女生们找地方拍夕阳美人去了。 周至看着山坡上有家农户:“老穆,这一带你熟悉,带和尚飞机去弄点菜!记得给钱。” 卫非懒洋洋地靠在被太阳晒热的石头上,这娃压根都不会游泳,基本上就是被强行脱光了拉下水的,胆战心惊地在水齐胸口地方玩,行动不及时被稀泥攻击得最惨,有一把连耳朵都糊住了,现在只感觉浑身没力气。 “我就不去了?去了也帮不上忙,我留这边帮你得了。” “滚!”周至根本不领这情:“你这话骗自己都骗不到。” 闫霄和方文玉却来劲了:“走走走,我们一起去。”又将卫非拖了起来,跟着穆如云和杨和去了。 没一会儿几人带了不少东西回来,有南瓜、豇豆、茄子、辣椒,还有一些土豆跟玉米。 穆如云说道:“人家叫我们去家里吃饭,听说我们搭帐篷,说可以睡他们家的木楼,实在不行还有敞坝。” “这么多东西,给人家钱了吗?”周至已经把米淘上煮上了:“这饭都煮上了,就不打扰人家了?” “没要钱。”卫非笑呵呵地道:“听说我们是山外头来的学生,人家送了好多东西给我们。” “那老穆你拿俩肉罐头给人家送过去,礼尚往来嘛!”周至说道:“记得拿午餐肉啊,油大的我们留着,这几天缺油水,这山里的竹根水又潮人。” 穆如云答应着去了,周至笑道:“辣椒豇豆炒茄子,绝配啊!来个一锅烩,剩下的土豆玉米南瓜,留着当明天的早饭。” 卫非又从衣服里边摸出来几个西红柿:“这个拿鸡蛋炒了。” “鸡蛋有点精贵,得留着明天一路找点野菜来炒,或者做煎蛋面,番茄一会儿还是拿糖拌了,当水果吃。” “你们再去尽量多找点柴火,我们晚上把火稍大一点,开个篝火晚会。” 这顿饭其实也是超级简单,就一煮黄瓜,一辣椒豇豆炒茄子,完事儿扣一个红烧肉罐头进去调味,中午烤的小鱼撒点毛毛盐和辣椒面。 就这样还所有人都觉得好吃,尤其是烤小鱼,就是太少,还只能吃个外壳,里边内脏都没清理呢,基本就是算尝个味道。 吃过饭周至又开始盘一个新火塘,把篝火点了起来,又在一边的炉子上烧了一大锅水,将玉米土豆都丢了进去煮起来。 玉米煮过的水是甜的,能够当饮料喝。 女生们相约着去小树林里换上了外套长裤,周至还要她们都穿上袜子,一会儿睡觉的时候袖口领口裤脚都要扎紧。 杨和和穆如云则去寻找草药,主要还是荆芥、香茅之类,加上蚊香,可以用来驱蚊。 等到大家围着火堆陆续坐下,方文玉把口琴摸了出来:“吹个什么呢?” “最近练了什么歌,熟悉什么就吹什么呗!” 悠扬的口琴声在夜晚的溪边响起,周至不禁乐了:“这个熟悉,我来陪文玉一个!” 焦急的水点滴下串串…… 哭泣的天空似个深渊…… 是你令我眷恋是美梦却太短…… 为何仍重提旧片段…… 一曲唱完,大家开始鼓掌,张辛夷问道:“周至,这是什么歌啊?虽然听不懂,但调子很好听呢。” 周至看向方文玉,方文玉对周至微微一笑,竖起手中的口琴摇了摇。 这歌方文玉在这学期吹了不知道多少遍,不然也不会如此熟练。 如今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吹出来,就说明已经完全放下了。 周至也冲他一笑,然后对张辛夷说道:“这是李克勤的歌,叫《眷恋》!接着谁来?” 闫霄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呵呵呵……氛围这么好,我给大家讲个鬼故事……” 闫霄的鬼故事还是个套娃,名字就叫《深夜别讲鬼故事》。 于是这代入感就太强了,闫霄又是个营造氛围的好手,大家就觉得刚刚那温馨摇曳的火光都变得诡异起来。 害怕不想听,又忍不住想听。 闫霄说道:“故事讲到最后,讲故事的那位才说道:‘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鬼,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吓唬你们的。’” 所有人刚松了口气,就听闫霄那个位置突然发出一个阴冷的怪声:“谁说的?!” 伴随着最后三个字,闫霄的下巴底下突然打出一道光柱,把一张脸照的阴森恐怖。 “啊——”所有女生都吓得尖叫起来,张辛夷和叶欣吓得抱到了一起,冯雪珊抓住了方文玉的胳膊,江舒意直接把脑袋扎进了周至的怀里。 最惨的是何咏梅,想寻求保护,却发现身边那家伙变成了恐怖的东西,跳起来想跑还被抓住了,吓得都眼泪都下来了。 冯雪珊最先反应过来:“揍他!” 叶欣也扑了上去:“揍死都不解恨!” 何咏梅得到俩女生壮胆,那更是不用客气,边捶边喊:“你怎么这么坏!怎么这么坏!” 男生们都笑得不行了,周至拍着江舒意的后背:“舒意别怕,那是盐老鼠搞的恶作剧呢。” 江舒意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躲在周至怀里,顿时大羞,挣扎着从周至怀里起来:“啊周至……对……对不起……” “要不,你和辛夷也上去揍他几下?” 张辛夷银牙碎咬,她是在周至家看完《奥秘》回去都要做噩梦的人,也不管自己冷静娴熟的人设,喊了一声:“我忍不了了!”也冲了上去,加入揍人的行列。 能把张辛夷逼疯的,周至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而江舒意现在心里已经没有恐惧感了,将下巴放在膝头上,既是羞涩,又是疑惑,羞死人了,刚刚自己怎么就…… 可为什么,心里还有些…… 一通混乱过后,场面终于恢复平静,女生们才陆续回到原位。 卫非突然冒了一句:“呀呢,你们太凶了,母鸡炸窝了一样……” 几位女生这才回忆起刚刚的场景,也不由得爆笑了起来。 闫霄从草地上坐起来,一脸的坏笑:“就是嘛,之前就说了是鬼故事,听的时候不喊停,听完了才开锤,你们算得才精呢,一头不拉下……” 周至笑道:“差不多了?要不我去起几个烟堆,大家躺着接着聊?” 所有人都同意,这还是所有人第一次在野外露营,尤其是女生,还要和男生一起睡在一个大帐篷里,有些忐忑还有些刺激兴奋,感觉是自己这辈子干过最离经叛道的事情。 不过好在不用脱衣服。 女生你挽我我挽你,亲密地睡在中间,男生隔着一小点距离,躺在外边,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 内容也离不开四个班里的故事,还都挺兴奋,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闫霄是最兴奋的一个,聊着聊着突然停了:“哪个龟儿在打鼾?” 穆如云就说道:“不是我。” 杨和:“不是我。” 方文玉:“不是我。” 周至:“咏梅。” 女生们就发出窃笑,何咏梅把当枕头用的包包隔空朝周至砸了过来。 大家又停了一会,鼾声依旧在继续,周至再次开口:“我有一个想法。” 闫霄在那边接口:“我也想到一个。” 周至:“飞机今天头回板水累安逸了,我们就让他在这里好好休息。” 闫霄:“对的,我们辛苦点没关系,搬走。” 女生们又窃笑了起来。 “别光笑啊。”周至问道:“一大摊活呢。同不同意?” 女生们只是笑,没人搭话。 “这样,我们分左中右三个投票区,一旦通过,那就是集体决定,左边开始。” 闫霄:“同意。” “中间?” 只有窃笑。 “好中间算弃权,右边,同意。好,现在决意通过,大家起来,都轻手轻脚的哈……” 第一百零六章 山溪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河谷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怒吼:“靠!” 昨晚搬家可是费了周至和闫霄不少力气,周至直接把垫卫非下面的塑料布和防潮垫布和主体切开,方文玉给女孩子照着亮先去上游一处草坪铺设新营地,杨和跟穆如云拆解上边的篷布,大家默契配合群策群力。 之后还要重新布置防蚊的烟堆。 女生们虽然在让表态时你推我我推你,但是这事儿也干得贼起劲。 等到大家重新躺下,全都笑不活了。 然后大家开始预测卫非第二天一早醒来会是什么反应,又兴奋了好一阵才睡着,到现在都还没起。 卫非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一下,又闭上,准备再迷瞪一会儿。 可是闭上眼睛后,工科狗的逻辑潜意识在不断提醒他——事情有点不对……事情有点不对……事情有点不对…… 突然反应过来,刚刚睁眼看到的是天空,上边的篷布呢? 一激灵彻底吓醒了,坐起来才发现,草地上就睡着自己一个人! 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靠,怎么营地在自己上游十几米的地方?! 跑到新营地,抓着闫霄的衣领:“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闫霄迷迷糊糊间还不忘瞎扯:“我们一直就睡这儿的啊……别扯我再睡会儿……” “不可能,那我怎么一个睡在下面?” “不知道啊……半夜你一个人起来说要睡下面去,肘子拉都拉不住……” 卫非将闫霄丢开,又把肘子拉起来:“肘子!咋回事儿?” 周至也迷迷糊糊:“你是梦游了,一个大长梦……” “不可能!昨晚明明躺一起的!” 杨和这老实孩子还躺着,嘴里呢喃道:“那也是梦,你是不是还梦到盐老鼠讲了个鬼故事,然后挨了揍……” 所有人在卫非跑过来拉闫霄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醒了,现在破功了再也装不下去,一起大笑起来。 “你们!”卫非感到好悲愤:“也不嫌麻烦!” 闫霄笑得在垫子上打滚:“你自己鼾声那么大!吵得大家都睡不着,又不好惊醒你,只有我们搬了啊。” “我昨晚打鼾了?” “正常,人小蒲鼾大,你昨天太累了。” 穆如云笑道:“飞机,你该感到高兴啊。” “为啥?” “因为你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半夜醒来啊……” “我靠……” “哈哈哈哈……” …… …… 洗漱完毕就是早饭,午餐肉煎蛋就着土豆和玉米算一顿。 然后大家继续行程,沿着山溪向上游前进。 一路山花浪漫,流水淙淙,只要你停下脚步,蹲下安静一会儿,就能在溪水里发现好多动物,小螃蟹,小虾,还有各种以前没有见过的溪水鱼类。 那些鱼个头都很小,不少还很漂亮,就沙鳅,虹鳅,小石爬子,鳑鲏,桃花……还有一种像鳑鲏但是身上带黑色条纹的漂亮小鱼,周至都叫不出名字,老穆管它叫“五道鲳”。 不少地方的竹林里,栖息着一些的白鹭。 高高石头上,注意看,往往站立着崖鹰,以高傲的目光注视着众人。 卫非还在路上发现了一个松鼠的脑袋,脑袋下的切口还是新鲜的,大家围观了一会儿,一致认为那是崖鹰吃剩下的。 路上还有许多的山果,羊屎米,蒿秧泡儿,野地瓜…… 几株野百合开着花,闫霄将它们摘下来送给了几位女生,周至说百合可以吃,同学们都不相信。 于是周至废了老大的力气,才从岩缝里挖出了百合的根,结果真的不能吃,太小。 蕨菜太多了,杉树林子下,靠大路的地方,蕨类植物长得异常茂盛。 夹川是蕨类植物的王国,能吃的蕨类也有好几种,有一种又肥又嫩,本来就是这里的特产。 还有野豌豆,抠掉里面的豆子可以做成一种能吹响的小哨子。 女生们的头上渐渐的多了一个花冠,那是周至用嫩桉树条子和杜鹃、石蒜花之类给她们编的。 男生头上也多了一个桉树叶冠,每人手里多了一根竹杖,没事儿就要相互打弄几下。 竹杖是因为发现两条蛇后才多出来的,一条是菜花蛇,一条是乌梢蛇。 第一条乌梢蛇的出现可是吓了冯雪珊一个花容失色,不过等到男生们赶过去,那蛇已经遛了。 第二条挺肥,穆如云说能吃,不过周至说爬行动物寄生虫太多,他们也没有慢慢炖汤的闲情逸致,最后在女生们的一片尖叫声中放掉了。 当天下午扎营的时候,穆如云找了一处丘陵,远离了山下那条大溪流,沿着汇入它的一条小溪爬山,来到半山一处泥墙老屋基旁边的老敞坝上。 这里的人户不知道哪年哪月搬走了,房子只留下了几道泥墙,但是敞坝的周围和泥墙的后方,有几棵非常老的果树。 …… “那里那里!”江舒意在树下仰着头,给周至指点成熟李子所在的地方。 同样的事情,也在几棵老果树下发生着。 这样的地方,只有老穆这样的土着才找得到。 除了李子,还有桃子和杨梅。 周至砍了几根合用的竹子,将竹子一端下部用藤条绑住,上部剖开,塞入一段树枝让它张开,就做成了一个“摘果竿”。 男孩们爬到树上,女孩们在树下指点,然后男孩将竿子伸过去,开口夹住果子所在的树枝一通搅扰,成熟的李子就哗哗往下掉。 李子的品种很多,这里就有两种,一种是青的,成熟的那些会变黄;一种是红的,里边的果肉是黄的。 卫非也没有上树,在树下和女生们一起捡果子,捡起来拿手擦两下就朝嘴里放。 “飞机你不讲卫生!你都不洗的吗?”江舒意现在和小伙伴们也已经熟悉了,说话相对自在了一些。 “挺干净的啊,这里有没有啥灰尘。”卫非将一个黄李子摊在手心里递给江舒意:“熟透了,好甜。” 江舒意将李子接过来放到小锅里:“待会儿大家一起吃。” 闫霄个子很高,非常灵活,在白花桃树上就跟个长臂猿一样,伸出竹竿夹住一个桃子把,对下面喊:“小心,来了啊——” “等下等下……”叶欣冯雪珊张辛夷何咏梅在树下牵着一张塑料布调整方位:“好了!” 闫霄性子猴急,刚刚几个桃子下树都摔坏了,还是最成熟的那种白花桃,让卫非连喊可惜。 现在女生们想出了这种办法来保护下树的桃子。 几个桃子从那段枝头连接落下,一个个掉到了塑料布里,让女生们欢呼了起来。 这是一场丰收,很快营地前的小塑料布上,堆放了十多个桃子,一堆的李子野杨梅。 大家拿到屋后边的小溪里去淘洗,周至和冯雪珊则开始做饭。 除了果树,这里还有一些散落的蔬菜,周至发现了一处南瓜,除了几个小南瓜,南瓜尖和南瓜花都能吃。 丝瓜也是一样,虽然丝瓜基本都老了,但是叶尖也是好菜。 还有就是夹川农家门前必有的血皮菜,长得非常茂盛,掐下三分之一的芽头叶子都是好大一堆。 今天做饭就比较精细,米饭做好,用筷子搅散摊开,让水气走掉一部分,拿凤尾鱼罐头、猪油、野葱节子做成炒饭。 炒锅被周至占用了,饭锅就被冯雪珊用来烫血皮菜,然后做凉拌。 等到炒饭做好,饭锅又腾了出来,将炒饭倒进饭锅腾出炒锅,冯雪珊做炝炒瓜叶尖南瓜花,以及炒嫩南瓜。 依旧配合默契所向无敌。 饭做好,大家就在浓密的树荫下吃饭。 这顿饭油气足了,所有人都吃得非常开心,都认为炒饭才是最适合野餐的,要求周至晚上接着来。 “那晚上就蛋炒饭。”冯雪珊笑道:“再拌个蕨菜,弄个酸菜汤。” “酸菜汤去腥的,还可以加山螃蟹。” “那吃过饭,大家去溪里抓螃蟹!” 山上的小溪和山下的又有些不同,有些地方还像是小瀑布,螃蟹的颜色也有些不一样,背是铁红的,个头也大很多。 不过劲也大,被夹到那不是一般的疼,在方文玉因为业务不熟练,指头被夹出血后,女生里除了叶欣,再没人敢摸石头了。 其实石头下藏着的螃蟹不多,那些是出来旅游的,溪沟两侧水边的岩缝才是它们真正的家。 但是连闫霄都不敢乱下手,害怕摸到蛇,那些地方是杨和,穆如云,周至和叶欣的猎场。 而方文玉被夹以后也放弃了,和闫霄一起带着女生们在小溪中间摸小螃蟹玩。 江舒意告诉大家,用石头砸溪里的石头,底下的鱼可能会被震晕,翻起石头就会流出来,可以在下游抓到。 闫霄和方文玉都不相信,不过不妨碍试一试,砸了两下之后,果然水里翻出来一条小鲫瓜。 “舒意你还有这手?”方文玉觉得难以置信。 江舒意就只是抿嘴笑。 “这里还有这个?”周至立即注意到了那鱼的品种:“老穆,周围是不是有田?” 这些山溪里一般都是溪流鱼,鲫鱼属于半家养鱼,除了河里溪里,半山上一般得是田里和水库最多,不然找不到产卵地。 “没田……”穆如云在回忆:“好像是口半干的鱼塘,以前那里的农家防天旱的……” “我靠那我们还在这里玩啥?”周至立刻说道:“去那儿啊!” 第一百零七章 第二天 “可那里没啥好玩的啊,都是稀泥……” “那这样,我们分两拨,杨和,老穆和我去那里看看,”周至转头跟小伙伴们交代:“大帅和盐老鼠带女生在这儿玩。” 当天下午等大家回到营地不久,周至他们也回来了,乐得见眉不见眼:“今天和尚是最大的功臣!看!” 三人手里的竹签子上,穿着一串串的泥鳅,还有鳝鱼。 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冯雪珊说道:“自己找来的东西自己去弄干净!我准备熬汤了。” 她可以做,但是泥鳅和鳝鱼滑腻,叫她剖洗是真的不敢。 “螃蟹怎么办?”叶欣问道。 “玩儿!”闫霄言简意赅。 方文玉摸出小水果刀:“要不要帮忙?” “你就算了,摸个螃蟹都见红,刀子给杨和,我去废墟找个钉子,先给菜板加个眼儿。” 小菜板上有了眼儿,就可以和钉子一起固定鳝鱼剔除骨头,这活杨和是熟手,周至都整不利索。 不过处理泥鳅他是一把好手,还不是夹川普通的办法,带着穆如云来到溪边,杨和在那边弄鳝鱼,周至对穆如云说道:“老穆,教你一招。” “切,干这个你能比我厉害?” 然后就见周至将泥鳅的头一小刀切掉,用两根细竹枝并起来,伸进泥鳅腹内转了几圈,便将肚内抽了出来:“这招你会?” 这是用筷子处理江中青鳝和白鳝鳗鱼的方法,在工具不合手没有剪刀的时候,用来处理泥鳅速度也很快。 “我靠!这招可以啊!”穆如云笑了,让周至剁泥鳅头,自己负责处理内脏的工作:“肘子,这两天下来,我发现你对乡下活路门清啊……” “好多我们乡下都不吃的,肘子都能做菜。”杨和在另一边下刀,顺便将鳝鱼段丢到小锅里泡出血水:“我以前都不知道,鲫鱼还可以凉拌。” “生的凉拌?” “那怎么能吃。”肘子笑道:“就是蒸熟,水泌掉,浇上凉拌鱼的调料,加点薄荷或者紫苏,下饭一流。” “不过你说的生的其实也有,那叫鱼脍,就是脍炙人口那个脍。”周至说道:“但是淡水鱼寄生虫多,最好少吃。” 几人都是麻利货色,很快将泥鳅鳝鱼处理完毕,同样尽数泡去血水,端了回去。 那边冯雪珊已经将酸菜汤熬出滋味了,现在只需要将泥鳅鳝鱼放进去搅一搅,烫到肉熟:“吃饭了!” 这一顿不再是昨天那种舔小白条过瘾的吃法,相当豪横。 酸菜鱼汤滋味鲜美异常,就这样周至还挑剔:“要烧几个糊辣壳海椒蘸一蘸,那才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蛋炒饭,凉拌血皮菜,酸菜鳝鱼泥鳅汤,这样的饭菜哪怕在家里要吃一顿,大人都得掂量掂量。 于是杨和就承受了今天的最大赞誉,被大家夸得飘飘欲仙。 穆如云和周至分列二三,见到这场景,穆如云就悄悄叹了口气。 算了,我们三个和蚂蟥搏斗那一场狼狈,就没必要提了,还是保持英雄形象比较重要。 晚上依旧是聊天时间,烟堆烧起来后,绳子倒是拉了起来,不过篷布没有搭上去,大家就躺在敞坝里看星星。 其实山里露气一会儿会很重,不过这些妨碍不了所有人的兴致,反正厚衣裤就晚上穿,也能抵抗到差不多天亮。 白天换下来挂在背包上,中午晒一晒就又干爽了。 当然这也仅限于这三天,长期这样可不行。 在完全没有光污染的地方欣赏星空,星空尤其的璀璨。 江舒意就念起了周至的作文:“当远古的人类在茹毛饮血之余,有一位我们的先祖,在寻猎的山巅,第一次感受到宇宙的召唤,仰起自己毛发森然的头颅,将深陷在眉骨下方的目光,投向头顶那片浩渺星河的时候……” “舒意你念的这文章真不错。”冯雪珊看着星空听完就感慨道:“尤其这个时候听,真是特别有感觉。谁写的?” “喂,俩助攻就过分了啊……”闫霄躺在何咏梅的身边,也看着天,不过手悄悄向人家的小手伸了过去:“呸,这回都不用自己开口,就给他装到了!” “什么意思?”冯雪珊眼睛没离开星空,不明白就开口问。 “我的作文还不是叫《沟通》!”闫霄表示不服。 闫霄的话惹来大家一阵笑,方文玉笑着跟冯雪珊解释:“这是我们期末考试的作文题目,名字叫《沟通》,不限题材。” “肘子这篇是满分作文。”何咏梅拍了闫霄不老实的手两下:“闫霄的十分。” “舒意,你都会……”叶欣想问“你都会背了啊?”却被张辛夷制止了。 江舒意当时读完两遍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记住了,刚刚只是觉得这篇文章特别适合现在,念出来的时候压根都没往多了想。 叶欣的意思和张辛夷的阻止,让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江舒意这才发觉不妥,翻身躲到了叶欣的臂弯里,羞得无地自容。 “我觉得大家都应该向江舒意同学学习。”周至看着星空,心里充满了感动,嘴上却一副让人恨不得打死的装逼范儿:“这篇文章立意深远,解题新颖,文字优美,内涵丰富。全年级所有同学,都应该把它背下来。” “我呸!”闫霄首先打破了现在的小尴尬:“俩助攻架不住一臭球!这还自己吹上了!” “要我说,你这就是严重偏题,你这写的是理解,而不是沟通!” “沟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理解?”周至幽幽地说道:“只写手段不写目的,这就是没有对主题进行升华。所以只得十分能怪谁?” “啊我呸!老子就不该接这茬,又特么给他装到了!” 敞坝上响起了一片笑声,这一场就算是过去了,话题又转到了福宝镇的电影上,然后越吹越远。 夜深了,同学们一个接一个的进入梦乡,最后周至和穆如云悄悄起来,在他们的头顶搭上篷布。 早上起来,好多人刷牙的时候就发现牙酸,昨天晚上吃了不少的李子杨梅,虽然过后都刷了牙,后遗症依旧起来了。 好在今天早上的早餐是煎蛋面,要还是昨天的老玉米,估计都啃不动。 周至端着饭盒嗦着煮得软和的面条:“我们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一歇后语。” “什么歇后语?” “老婆婆嗦面条。” 杨和跟穆如云立马就笑得面汤都喷了出来,其余人却还是一脸懵逼。 叶欣问道:“什么意思?” 周至感到奇怪:“你和舒意也是乡场上的,没听过这俏皮话儿?” “倒是没有注意过。” 穆如云笑得都不行了:“老婆婆嗦面条——无耻(齿)下流!” “哈哈哈哈……”所有人这下都明白了过来,爆发出一阵笑声。 吃过饭继续出发,当天下午的宿营地又变了。 这个地方让所有人倍感新奇,乃是一道横着的崖缝。 这道缝隙很大,还干燥通风,上面有保护,下面是个长长的石头平台,连挡雨的篷布都不用拉。 崖壁一边的尽头处还有个石头打的方石缸,一片竹子斜搭在崖缝和石缸之间,装满了崖缝里渗出的水。 周至让大家将包裹丢成一堆,拿出水壶到竹片下头接水:“水壶都拿过来,这个水安逸得很,可以直接喝的。” “真的假的?”何咏梅都不相信:“你不是说进山不能喝生水吗?” “这个是例外。”穆如云开始收集水壶:“崖根水好喝得很。” 周至收了一壶水背上,从包裹边翻出一把小锄头:“明天就到林场了,我们给叔叔阿姨准备点礼物。咱们去挖笋。” 冯雪珊问道:“那你前两天为啥不挖?我看一路都是竹子。” “因为没有腊肉来配啊,笋子不配油,吃多了半夜会潮得睡不着的。” “野杨梅野葡萄还有没有兴趣?”穆如云问道。 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感觉牙又开始酸了。 “那算了,杨梅坏得快,葡萄没背篓。”周至说道:“不过要是有猕猴桃倒是可以给叔叔阿姨带一些。” “这也不用了?”穆如云道:“他们也常吃。” “那我们就将生换熟。” “……原来……原来你是这主意……” “你们跑了我们怎么玩啊?”闫霄不干。 “这么多美女陪你们啊。” “那也没啥好玩的啊?” “好玩的太多了,来来来先我教你们。” 地面上刻着不少几何图案,那是经过这里休憩的农人不知道哪一年画出来的小棋盘。 其实就是个九宫格。 “这个是六子棋,一人摆石子,一人摆木棍,这样下,两个和一个对成一线,双吃单……” “这个棋盘还可以玩三子棋,轮流布子,谁先三子连成一线谁就赢。” “要是嫌复杂,大家还可以玩捉迷藏。” “这里怎么玩捉迷藏?”江舒意好奇:“不是一眼就找到了啊?” “所以我们要把自己变小啊。”周至取来一根竹子劈开,削成半根牙签那样的小棍儿:“这些就是我们,崖壁里边的小洞洞青苔壁沙子堆就是藏身的地方。” “剩下就是一个人负责找,其他人负责藏,规矩就和捉迷藏一样了。” “这个好玩!玩这个!”闫霄立刻来劲了。 于是大家先剪刀石头布,一次次减少人数,直到输到最后一个,那就是负责找人的“猫”。 然后大家藏,必须全部找到后,才能换猫。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藏的那个找不到自己了,那也算藏的那个输,直接当猫。 要是都找到了,那就继续剪刀石头布开始下一轮。 为了降低第一只猫的难度,周至还教他们先划出一片崖壁的范围,如果做几次游戏后难度降低,那就将崖壁的范围扩大。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三天 今天的午饭是焖米饭,菜是一路采摘的蕨苔,拿盐水烫煮之后,下油翻炒,然后和红烧肉罐头和午餐肉烧到一起,加水加盐,焖出一大锅。 蕨苔有滑滑的黏液,舀一瓢盖到饭盒的米饭上,就是蕨苔烧肉盖浇饭,那滋味也是绝美。 又是家里难得吃到的一道菜,所有人都吃得赞不绝口。 吃饭前大家就已经玩开了捉迷藏的游戏,闫霄已经玩得上瘾了:“快吃快吃,吃完接着来!我想到一个藏竹棍儿的好地方!” 周至就感觉好笑:“虽然我说过竹棍代表缩小了的我们,但是你跟咏梅连这都要钻一个洞是不是就过分了?一找就被一窝端!” “那是他脸皮太厚!”何咏梅的表情和语气严重脱节,早就暴露了内心的欢喜。 “那片悬崖那么危险,我要保护咏梅,敌人来了我先上!”闫霄说得特么要多义正辞严有多义正辞严。 周至看向刚刚玩游戏那个崖壁,对于小竹棍儿们来说,那里的确可以算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 “你龟儿骗人代入一套一套的!”周至不由得哭笑不得:“你才该写书!” 不带女生去钻竹林是因为竹林里的蛛网,笋壳上的小毛毛,会让人非常的难受,而且出笋的地方还有可能有危险,毕竟好菜谁都爱吃,包括山猪和黑熊。 好笋出在背阴湿地的最好,夹川有个说法叫“阴山笋”。 箐竹林子连山连片,长得很密,人钻进去不但闷热,还容易迷失在里面,因此不能乱进。 方法就是找到一段拦山路,钻进去只走上坡,这样就算迷路,回来只管下坡,最终一样会回到路上。 现在当然用不着,一路掘笋,掘了凑一小堆,本身就是路标。 但是密不透风的竹林湿度很大,又热,除了要防止刚刚的那些,还有非常重要的一条——防中暑。 周至和穆如云、杨和都带着泉水和金灵丹,仁丹,随时含在嘴里。 晃荡晃荡水壶,感觉喝得差不多了,周至坐在坡上砍下竹子,剖成篾条,然后开始朝山下溜。 将箐竹笋一捆一捆地扎起来,推着下山,等到从林子里钻出来重新回到路上,湿透的衬衫被山峰一吹,顿时感觉全身无一处不清凉。 在山下整顿了一下收获,这里就是四五十斤。 不一会儿穆如云跟杨和也溜出来了,穆如云那里六七十斤,杨和那里也差不多。 虽然一半是笋壳,但是也不能剥,不然会坏掉。 “有点多。”杨和感到惋惜:“我们乡上哪里有这么多笋哦……” “白米乡离城近,过河就能换钱。”周至说道:“这里不行。” “那是,做成烟笋都只能送到福宝镇。”但是穆如云对家乡的特产并不可惜,甚至有些厌恶:“我不太喜欢这个,小时候真的吃伤了心了。” 这应该是实话,城里能够算作山珍的东西,林场这里只能算家常菜,产笋的时节几乎从早到晚顿顿都是这个,酸笋泡笋凉拌笋炒笋汤笋…… 这样的日子周至也有体会,乔老爷一次带他回老家,半个月时间里,将玉米的所有做法都吃遍了。 因为没有什么招待,吴幺爸儿除了正餐变着花样的做玉米,每天早上还煮一大盆,摆在灶台那儿。 娃子们出去疯玩了回来,想吃就捞起来吃;吃不完的就晚上喂猪。 半个月后从山里出来,周至基本不再碰玉米。 有人问起周至就会说:“我这辈子的玉米,已经在半个月里吃完了。” 那真是换谁都得伤心。 三个人又将竹笋重新捆扎了一次,砍来几根粗竹筒当扁担,将竹笋挑了回去。 回来发现崖壁水气重的那一边,青苔都已经被挑下来了一大片。 那是闫霄的杰作。 大家将竹棍藏在青苔里,结果闫霄当猫,直接将那一整青苔给刮了,剩下几个小洞,也全给塞上小石子儿。 因为找不回自己也算输,只两分钟,闫霄就让所有藏的人全军覆没。 这是已经杀疯了,连这种大规模非人道的杀伤方式都用上了。 回到崖壁第一件事三个人就是脱衣服,脱到只剩下内裤,躲在水缸的后面哗哗往自己身上浇水,先冲去一身的蛛网笋壳毛,三个猎食者才算是舒坦了下来。 身上在竹林里露出肉的地方,除了脸上好点,到处都是竹枝划出的红色伤痕。 然后才是去翻找干燥衣服转到崖壁后边换上,回来开始剥笋。 “你们搞了好多啊!”一百多斤鲜笋堆那儿还是非常壮观的,大家已经围观了有一阵了。 “你们的手怎么了?”江舒意发现了周至手腕和脖子上的划痕,担心地问道。 “没事儿,明天就好了。”周至一点都不觉得不值,笑道:“黄焖牛肉罐头一直背到现在,还不就是为了这一口?” 不过这顿晚餐的确值得称道,虽然就一个菜,但是因为明天就到目的地了,冯雪珊便将剩下的油一股脑儿都用了,和所有黄焖牛肉一起,做成了一大锅的鲜笋焖牛肉。 这是两顿的东西,牛肉估计剩不下,但是今晚吃剩下的汤汁儿放到水缸里冰上,明早还有一顿牛肉汤面。 周至让大家准备的米面都有些冗余,今晚也可以敞开吃了,所以等到一顿晚饭吃过,大家才都发现……呃,好像撑着了。 今晚是住得最舒服的一晚上,主要是这里很干燥,临睡之前周至还将篷布撑了起来,挡住了来风的一面,这下大家可以睡得更加舒坦了。 舒舒服服睡过一晚,第二天吃完最后的面条,大家开始重新走回公路上,朝着林场进发。 这是最后一段路,到了这里,景色终于变成了真正的原始森林。 人工林和天然林相互错生着,每走过一段充满原始风貌的怪树乱藤,就会进入一片松林或者杉林。 到了这里,穆如云离开林场汽车走的公路,带着大家穿起了小路。 林间的地上铺着厚厚的针叶,落下的干枯松果到处都是。 松鼠、画鹊、斑鸠、野画眉到处都是,刚开始还让大家惊喜相呼,到后来都已经不感兴趣了。 “那是什么?!”一群小鸟飞了过来,里边有几只是白色的,和另外几只蓝头棕色身子的一起,拖着长长的尾巴,让张辛夷兴奋不已:“好漂亮啊!” “那叫一枝花,我们这里管它们叫一枝花,学名就不知道了。”穆如云问:“肘子你知道吗?” “这鸟国画里常见,绶带鸟。”周至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的绶带鸟,看了个目不转睛:“经常和牡丹一起,表示长寿富贵,我们能够看到它们,也是挺幸运的。” 说完又道:“只看画还以为它们的尾巴不会大弯,原来是可以飘得很漂亮的!” 又走了一段,面前豁然开朗,大家重新回到公路上,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半山的山谷。 林场管理处就坐落在山坳里边,除了砖石木头的青瓦房,还有一个停车场,一个作业棚,以及玉米地和菜地。 一辆卡车迎面开了下来,车上都是堆得高高的木头,一切都让城里来的小伙伴感到非常的新奇。 “如云回来了?刚你妈还出来看过呢。”司机在路边点了一下刹车:“哟这么多同学呐?欢迎欢迎!老穆把腊肉都煮上了,你们这笋可算是到得及时!” “邱叔送木头呐?!”穆如云和司机打了招呼:“我们从大张口过来的,昨晚我们住的那儿!” “快带同学们回去!”那个邱叔打完招呼,才发现叶欣也在人群里边:“哟欣欣还是第一次来我们山上?那说好了,晚上等我回来喝酒!” 叶欣笑道:“邱叔好,那你早点回来。” 大卡车开走了,周至问穆如云:“他们管你爸也叫老穆?” “啊。” 这尼玛……周至赶紧跟同学们打招呼:“一会儿都管老穆叫如云啊,他爸也叫老穆!不要被别人说不礼貌,以为我们在叫老穆他爸呢!” “你犯错了!”闫霄立刻纠正:“你刚刚说了老穆他爸!” “好好好你最对……”周至也懒得跟着家伙扯:“这一时改口还真难……反正大家都注意就是了。” 林场很少有外人到来,这一下子来了十来个孩子,周围的人都出来迎接,热情异常。 这样的情形,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就看不到了。 “爸!妈!我把同学们回来了!” “欢迎欢迎啊!”穆如云的老爸一看就是那种筋骨强健的人,步子很大,都上带着一顶布军帽,举手投足间也是军人风范,笑着走上前来:“林场难得来客,各位可是稀罕得很啊!” 这个稀罕,读作“稀横”,“罕”的发音和粤语非常接近。 伸出手首先就和方文玉相握,大手啪啪拍着他肩膀:“这小伙子好,你家老汉儿军人出身的?” “穆叔叔好,我叫方文玉,我家武装部的。” “你看我就说错不了!”穆爸爸开怀大笑:“老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穆叔叔认识我爸爸?” “那必须的,我们一起在松潘服役,我比他早转业几年。当年一口锅里边吃松鸡炖蘑菇的!” “还有无甲鱼,我爸现在都还忘不了那味道。” “那是!”穆爸爸开心惨了:“实在想不到,大蛮的同学里面,还有故老朋友的儿子。走,我们去家里聊。” 周至和闫霄就对视一眼,老穆的小名有换的了! 第一百零九章 调查 老穆家在管理处的后边,一见到那红砖院墙,周至便不禁感叹:“我的个去……真就是一亩半啊……” 这是一个超级大的院子,除了底下一大栋三层大木楼,两侧还带着两个小厂房。 一边是一个家具加工厂,另一边是一个茶叶厂。 所有人都给这大院子惊着了,穆如云这个家真是刷新了所有住鸽子楼的城里娃的三观。 院子里还有两条黑背的大狼狗,拴狗用的是铁链子,一见有生人进入院子就开始转着圈地汪汪作扑乱叫。 “二蛮三蛮!别闹!”穆爸爸一声招呼,两条狗立马安静了。 周至和闫霄再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幸灾乐祸,这尼玛,一家三兄弟啊…… 穆妈妈就是个质朴的当地农妇,容貌年轻时应该非常漂亮,口音却很重,听到狗叫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用围裙擦着手:“同学们都来了啊?快堂屋里坐!” 周至将挑子放下:“阿姨好,挑了点箐竹笋过来,不成敬意。” “哎哟这么客气干嘛?”穆妈妈给整得一下子有些局促:“这怎么好意思!” “妈,他就是周至!”穆如云给自家老妈介绍:“我们班的作家。” “阿姨你可别听大蛮胡说。”周至赶紧摆手:“我这点水平担不起那样称呼。” 穆如云立刻就满怀怨念地看着周至,心想你龟儿的耳朵真比二蛮三蛮的还好使,刚刚到底还是给你听到了。 “大蛮在城里多得你们的照顾。”穆妈妈说道:“听说你们本来还要送他回来的,是他执意要先走?这不懂事儿的。” 周至都乐得不行了:“哪儿啦,大蛮是我们班长,平时是他照顾我们。送他回来其实只是当笑话说的,找个借口让阿姨不好把我们往回赶啊。” “那怎么可能!欢迎都还来不及呢!” 穆如云家里的堂屋也老大,周至估摸着得有五六十个平方,屋里还有一个大铁火炉,现在上头放着一张大圆桌面,周围摆着一大圈的凳子。 堂屋底部还贴着领袖们的画像,从马列到如今,还按代分了上下。 祖宗牌位在堂屋左墙上,家里的照片放在一个大玻璃相框里,挂在右墙上。 “赶紧坐赶紧坐。”穆爸爸已经将花生瓜子板栗松子都搬了出来,还有一些糖果:“来来来,这趟路也不短,我说安排林场的车接你们,大蛮说你们有你们的玩法,让我别管。” “穆爸你们这里风水好啊。”周至问道:“听说夹川第一个考上清华的学生就这一带的?” “对!你还知道这事儿?” “爸,他就是肘子!”穆如云作为报复,不报周至的大名:“我的同桌。” “哎哟!”穆爸爸站起身来,向周至伸出手:“这作家同志的手可得握一握,沾沾文气儿啊!” 一句话将围着桌子坐下的所有同学都逗得乐不可支。 周至尴尬地站起身来和穆爸爸握了手:“穆爸我不知道大蛮在家都跟你说了什么,指定是瞎吹,百分之八十都是水分,你可别乱信。” “不过这‘苦丁茶’的故事我是挺感兴趣的,要不麻烦你给我们讲讲?” “这就是搜集素材,是?”穆爸爸还没从周至是作家的逻辑思路里跳出来:“这个可是我们这几个山头的大荣耀,那我给你们讲讲?” 众人都是点头。 “这孩子,叫丁超。”穆爸爸说起这些如数家珍:“她妈是黔州红水县那头嫁过来的,父亲死的早,一个单身女人在这里没亲没故,那日子多难过就不说了。” “可是奇怪,这超娃打小读书就厉害,大蛮算是这片读得的了,可跟这超娃比起来,那也是一个不够看!” “可是读书要钱啊,尤其是考上县高中,那还得住校,这可把超娃妈给愁坏了。” “咋整?!我见着不是事儿,当时也是年轻莽撞,就麻着胆子,悄悄弄了个茶厂,超娃妈也能来做做活路。” “超娃也是懂事的,娘俩就采山里的苦丁茶,送到我这里来,三年高中,硬是就这样盘磨出来的。” “听说超娃在学校连菜都不舍得买,白米饭就的咸菜汤,还有就是家里带学校去的豆酱豆瓣,里边有点山猪肉末野鸡丁,这就算是开了荤了。” “就这样!”穆爸脸上一脸的自豪荣光,翻过骨架粗大的手掌,拿食指和无名指的关节,在大实木桌面上啪啪敲了两下:“愣是就把清华给考上了!你们说,牛不牛?!” “牛!”所有同学都一致点头,国家最高一级的学府,现在还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地方。 “因为这家人靠找苦丁茶供书,当时我们这一片,都管超娃妈叫‘苦丁茶’。超娃在学校,同学们也管他叫‘苦丁茶’。” 说到这儿,穆爸突然一拍大腿:“对了,这事儿后来还有个笑话儿!” “叔叔,什么笑话?” “当时超娃考上清华,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儿,咱们夹川县第一个!” 穆爸笑道:“虽然我们这小旮旯山高路远还难走,可秀邦书记还是带着人,翻山越岭地过来,亲自跟超娃妈道喜。” “超娃妈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仗,就问秀邦书记,我家儿到底咋了,考的这个学校,在夹川多了不得蛮?” “秀邦书记就说,感谢你给我们夹川培养出了第一个清华的大学生,这不光是你的光荣,还是我们全县人民的光荣!不过嘛……这学校不在夹川。” “超娃妈就问,那在哪里?” “秀邦书记哈哈大笑,说这学校啊,在我们国家的首都。” “你们猜超娃妈怎么着?超娃妈立马就嚎啕大哭,边哭边骂——这个背时娃儿啷个考起在!就算夹川卫校考不上,再远点蛮州林业技校也将就了嘛。” “这是倒了好大霉,才会整到那么远去哦?!” “哈哈哈哈……”全体小伙伴都笑得前仰后合,满屋的笑声,惹得外头的二蛮三蛮都汪汪地跟着凑热闹。 不过笑完之后,却又都体会到了这个故事背后的辛酸,江舒意问道:“穆叔叔,那这个‘苦丁茶’阿姨,还有那个大哥哥,他们后来的故事呢?” “后来超娃就是读书三,读完国家就分配工作,好像现在是在什么部里。” “反正毕业后国家就给他留京了,听说还分了房子,超娃就把他妈接走了。” 说到这儿,穆爸爸也不禁唏嘘:“这都好些好些年没见了,其实还挺想他们的……” “所以我说穆叔叔你们这片儿风水好嘛。”周至笑道:“文星昌耀的大格局!” “肘子你这就是哄你叔!”穆爸笑道:“我们这里山高路远,当地人说话都骨腔骨调的,外头来的听着都废劲。” “那是古腔古调。”周至说道:“说到这个还真有件事儿,你们先聊着,我得去找阿姨帮帮忙。” “啥事儿啊?” “有个调查报告,我得去征求一下阿姨的意见。” “肘子你别整这出啊!”穆爸大惊失色:“你阿姨字都不认识几个,她能给你啥意见?” “这事儿正经得阿姨才能提得出意见。”周至从自己包包里翻出厚厚一本笔记本:“叔你就不用管我了,我顺便帮阿姨烧火!” 冯雪珊站起身来:“那我也去帮忙。” “不用不用。”穆父说道:“豆花都推好了,腊肉也煮得了,让大蛮带你们去林场里玩玩,不过记得不要出道乱跑,林子里迷了路可了不得。” 说完站起身来:“这肘子到底要干啥我得去看看,别把我婆娘吓倒了……” …… …… 等穆父来到厨房,就见穆母正在拿胆水点豆花,周至在那里将火灭小免得翻锅,同时拿着本子和笔,边写边问:“阿姨,为啥这‘吃安胎’跟‘吃月白’,都表示白吃人家东西,白占便宜的意思呢?” 穆母笑道:“这些都是老话,吃安胎就是老时间里家里媳妇有了喜,为了坐胎稳便讨个喜,请周围亲朋好邻来吃一顿。” “吃月白其实也是一个道理,娃娃满月也要请。因为过了这天娃娃就可以出门见天了,所以叫‘吃月白’。” “这种时候哪怕你是个外人,去了主家也是白吃!所以后来就拿这话表示这个意思了。” “同样的话还有一个,吃福喜,也是这意思。” “哦。”周至认真的记录了下来:“那这个‘卖泥鸳儿’,咋个又成了打短工零工的意思呢?” 穆母都笑得不行了:“泥箢,就是挑泥的箢篼!” “啥是箢篼?” “箢篼就跟撮箕差不多,不过上面多了两个长长的竹弯子绑到一起,可以拿扁担挑起走。” “啊想来了,这东西杨和尚家里就见过!” “这东西乡坝头家家都有,哪里有坝田、挑泥、起屋的活路,挑去就可以去主家帮忙,卖点力气挣点钱。” “说卖苦力有点脏班子,所以大家就说成‘卖泥鸳儿’,这样好听些!” “对了,这个‘脏班子’,咋个又是丢脸的意思呢?”周至立刻有逮到一个词。 第一百一十章 西南官话 “那些走村窜镇唱社戏的,就是‘班子’,要是班子里头哪个没整好,带携到了整个班子不得好,那就叫‘脏了班子’,本来就是丢脸的意思三!” “好好好我记下来,这就又有个漏掉的词,带携,就是连累的意思……” 穆父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肘子,你这到底是在干啥呢?” 穆母都要笑不活了,手里拿着锅铲,拿胳膊蹭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这娃儿进来就扭倒那些老话问,好多我都快要想不起了,经他一提才记起来,娃儿还作股正经地记,太好耍了……” “嘿!作股正经!”周至低下头:“又来一个,今天收获太大了!谢谢阿姨!” “哈哈哈哈……”穆母已经豆花都点不下去了,将锅铲交给穆父,一手撑着碗柜,一手捂着肚子:“不得行了……要笑出脱了……” “你紧各倒锅里头!”穆父也被带入了语境,自己的土话也出来了:“寡是哈笑,硬是杀不到割了!” 周至已经感觉自己快要杀疯了了,一边疯狂记录一边自言自语:“出脱,完蛋的意思,应该是‘戳脱’,戳凿在古音通假,苏东坡自称‘戒和尚’,贬黄州给佛印写信‘戒和尚今番又凿脱也’,这就是夹川源于宋代西南官话的明证……” “紧各,原字当为警觉,这里的‘各’为入音,和粤语的‘觉’字发音几乎相同,和‘稀横’一样,这也是古语在两地流传并遗存的明证……” “杀割,当来自夹川长牌用语,大二长牌,称作‘杀胡子’,一盘结束称作‘割’……” 穆父见周至记录得非常认真,知道可能这娃真在干正事儿,刚刚可能是真的误会他了。 不过这的确不能怪穆父,因为自家婆娘这口土话,平日里也没少被外人嘲笑。 但是还是不禁为自己刚才的误会有些惭愧:“肘子?” 周至将笔记本第一页翻给穆父看:“穆叔叔,阿姨,我在做一个调查,夹川方言田野调查。夹川县城里现在被普通话和外来语污染严重,阿姨这口纯正的夹川方言,对我而言,简直就是宝库啊!” “这是……正经学问?” “当然是啊,作股正经那种!”见到穆母又要笑,周至说道:“阿姨你别笑,反正这两天我哪儿都不去,就扭倒你问‘到堂’,你可不要嫌我‘挑子干’,‘灯儿多’哈!” “哈哈哈哈……”穆母的笑点似乎很低,这下又不行了,指着他道:“肘子的土话也不撇脱,只要你不嫌嬢嬢搂搜,嬢嬢陪你摆够!哈哈哈哈……” …… …… 等到穆如云带着同学们出去了一圈回来,就见自家老妈跟周至一人一个板凳坐在堂屋外头,两人一个说话一个记,还不时在交谈中发出阵阵开心的笑声。 现在的老妈简直容光焕发,人都似乎年轻了好几岁,跟周至笑语晏晏时的模样,简直比关系良好的亲母子都不差分毫。 穆如云都给整傻在那儿了——这龟儿……老子才走这么会儿……就有人……想要夺嫡篡位? 老妈的性格穆如云是知道的,因为口音浓重,怕人笑话,一般在外人面前难得开一回腔。 现在看那架势,竟然还是老妈在主讲! 穆如云困惑地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的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出来的? “回来了!那就吃少午!”穆母笑着站起身来,还顺便拉起了周至:“肘子你今天太让我高兴了。吃了饭我们再接倒摆!” “妈!肘子他干啥了?!”穆如云大感悲愤,你亲儿在这头呢! “你不是说我说话土蛮?”穆母现在骄傲得很:“人家肘子就不得,还拿起本本作股捞二的记呢!哼!” 说完准备饭菜去了,将穆如云丢在了那里如遭雷击。 妈你最后那一声哼……是……是在……撒娇吗? 当穆父搬出一个酒坛子,周至就知道在座的男的,今天怕是一个都跑不脱。 梅子酒,倒出来是类似葡萄酒那样的颜色,加入冰糖酸酸甜甜,喝起来异常的可口。 于是喝的时候只觉得好喝,让人感觉不到酒精的度数,等到开始感觉自己有点醉意,呵呵呵……那个时候就已经晚了。 后劲很大,第一次喝的人鲜少能有不醉的。 “女娃随意,男娃走量!”穆父一语定性,然后开始吨吨吨地往一个汤盆里倒酒:“咱们今天中午不多喝,就这盆。” 男生们面面相觑,这就是林场喝酒的计量单位? 饭菜相当不错,豆花老腊肉主打,还有野菜炒鸡蛋,干辣椒炒水发蘑菇配干豇豆,泡椒鸡杂,青椒木耳小煎鸡。 小煎鸡是如今非常非常不容易吃到的菜式,一般鸡这个菜,现在在各家都是大主菜,如穆家这样作为一盘小炒端上来,那一般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家有钱,二是这家养鸡。 当然穆家还有第三种可能——又有钱,同时还养了很多鸡。 因为都是同学晚辈儿,女主人不上桌子这套老规矩就不用守了,穆妈也坐在了穆爸的旁边,还主动拉周至坐在了她的身边。 的确也不能怪穆妈偏心,穆如云要坐他爸边上照应酒桌,这边拉上周至主要是这个娃聊天容易,可以自由交谈。 简简单单一盆酒,满桌男人变死狗。 除了穆爸风采依旧,果然老手。 周至还算人间清醒,因为辅助厉害。 穆妈的酒量可能比穆爸还要豪横,也不拒绝周至接酒后求她帮忙,周至偷偷往她的酒碗里倒她就装着没看见,颇有点“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态在里头。 这个比喻怕是不大恰当,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不过其余的就不行了,最惨是方文玉和闫霄。 闫霄是因为太跳,分分钟就被教了做人。 方文玉是因为故人之子,穆父认为不将方文玉陪好就是对不住老战友。 女生其实也差不多了,主要是叶欣带了个坏头,让她们以为梅子酒可能就是葡萄酒那种路数。 好在叶欣一直控着她们的量,结果也是叶欣、穆如云和周至将她们一个个背到楼上房间去的。 将何咏梅放到床上的时候,何咏梅还拉着周至的手痴笑:“肘子,闫霄和我捉迷藏都要躲一个洞里,我真的好开心……” “是是是……”周至敷衍:“喝成这样都还不忘撒狗粮……乖,好好睡觉啊……” “肘子!”对面的冯雪珊不乐意了:“过来哄我!” “哄你哄你……”周至又只好将那头想要撑起身子的冯雪珊按下:“好好睡,这样的觉最舒服了。” “嗯,拉尔夫不好,你不能当拉尔夫……”冯雪珊闭上了眼睛,不过又开始咕哝:“……又教他一个乖……和尚!还是你老实……” 周至不由得哭笑不得,拉尔夫是《荆棘鸟》里最矛盾的一个人物,也是女人公梅吉的挚爱:“都这样了还想着当大姐呢,你就好好睡……” 安顿好两人,周至又下楼,和叶欣一起送张辛夷和江舒意上楼休息。 江舒意的身子软软的,脸也红红的,不过女孩太瘦了,虽然比何咏梅高不少,但周至背着她的时候,感觉两人差不多的重量。 上一世平常见到江舒意,周至总觉得她有一种紧张感。 不过这样的紧张感从何而来,周至哪怕在跟她确定关系后,也没有询问过这方面。 然后错过了就错过了。 这一世因为自己的心态变了,观察更加仔细,这种感觉也就更加明显。 这次大家一起出来旅行,让周至越发确定,这个女孩,有很重的心事。 而现在,自己也还远没有走到能够让她吐露心事那个阶段。 看着熟睡的江舒意,周至觉得,这女孩可能只有在专心致志地学习,或者现在这样的时候,才是忘掉心事,真正放松的时候。 也是这个女孩最美的时候。 轻轻叹了口气,周至给她盖上薄被子。 “周至,走。”叶欣说道,这一刻的她,似乎也比平时成熟很多。 周至点点头,又看了看对面同样熟睡的张辛夷,和叶欣一起从房间里退了出来,走到楼下。 “周至酒量可以啊。”穆父见到二人就笑道。 “要不是阿姨帮忙,我绝对是第一个倒下的。”周至笑道:“叔叔早就看到了,只是没有揭穿而已。” “大蛮他妈像今天这样笑,我都不记得是哪年的事情了。” 穆父看向周至的眼光里,有些东西在闪动:“你们这次来,我们全家真的都很高兴。” “该我们谢谢叔叔阿姨盛情,不嫌我们爱闹。阿姨还给我们做了这么丰盛一桌,那个小煎鸡,现在城里头都不大吃得到。” “那是你阿姨要显摆她的拿手!”穆父也好像有了些酒意,笑道:“你阿姨以前可喜欢笑了。肘子你不晓得,当年我去李家寨相亲的时候,刚开始都没见着你阿姨人,就听见那屋子里的笑声,一下就把心都勾着了。” “等到一看到人,肘子我跟你讲,老子立马就晓得,这辈子跑求不脱了!” “你要脸不!跟小辈儿面前说这些!”穆妈拿着抹布过来,正好听到穆父的话,多年老夫老妻也不觉脸红。 “后头林场有个言子,说大蛮他妈‘不开腔大家闺秀,一开腔大家够受’,连带大蛮小时候都遭同学取笑。” 穆父笑道:“没想到那口土话,今天你却还说是个宝。” “阿姨的方言真是个宝。”周至取出本子来:“只不过知晓其价值的,夹川人不多。” “叔叔,阿姨说的这个叫西南官话,从宋朝前开始就传到我们这一带,我们的老祖先人就在说了。” “叔叔你想,这是一千多年前的东西,能够留到现在,好不容易嘛?”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方言 “对了,这里有个好玩的给叔叔看看。”周至翻到笔记的一页:“这个。” 穆父拿起本子,发现上面是一首小戏词。 “往日奏本本本准,今日不准半毫分。倘若不准为臣本,微臣碰死在宫门。” 穆父看得哈哈大笑:“娃她妈,听我读这个给你听!” “往日奏本(bong)本(bong)本(bong)准(zong),今日不准(zong)半毫分(fong)。倘若不准(zong)为臣本(bong),微臣碰(pong)死在宫门(ong)!哈哈哈哈太好耍了……” “哎呀念的哪门鬼经,难听死了!” 穆父笑道:“肘子你整这个是好耍,但是整出来有啥用?给哪个看哦?” 周至笑道:“有人看!古时候的诗词歌赋,就是按照这个来的。” “学古文的人,尤其是学古文音韵的人,搞不醒火的多了去了,但是我们夹川人,天生就没有这个障碍。” “是不是哦?” “我随便给叔举个例子,比如房间这个词,我们夹川话说成‘房甘’,叔叔你说是?” “啊对!是这样。” “所以:京口瓜洲一水间(gan),钟山只隔数重山。” “还有肉,我们读入,是?” “是。” “所以:宁可食无肉(ru),不可居无竹(zu)。” “诶!硬是的呢!” “还有,凡是的入声韵脚的诗词,普通话读就别扭,我们夹川话读就完全押韵,比如宋代陆游的《灯下读书》:少年喜书策,白首意未足。幽窗灯一点,乐处超五欲。而况黄州路,小雨渔村宿。萧萧蒹葭声,为我洗暑毒。琅然诵经史,少倦儿为续。何必效莱公,长夜醉画烛。” “来来来……”穆父乐得见眉不见眼,伸胳膊捞住周至的脖子:“肘子,跟叔整一首叔也会的,以后哪个龟儿再敢笑你婶儿,老子拿去怼他狗日的!” “有一首,叔叔你一定会,而且只要你念出来,我敢保证,哪个都再不敢日白!” “真的?” 周至一指墙上的伟人:“《清平乐·六盘山》” “天高云淡, 望断南飞雁(an)。 不到长城非好汉, 屈指行程二万。 六盘山上高峰(fong), 红旗漫卷西风(fong)。 今日长缨在手, 何时缚住苍龙(long)?!” “哈哈哈!要得!这首硬是要得!”穆父欣喜若狂:“当真是哪个都不敢再日白!” “所以说,那些说阿姨口音土的人,其实是他们自己文化有限,有眼不识金镶玉啊!”周至说道。 “好娃儿!”穆父将周至后背拍得啪啪的:“大蛮!学倒点!” “大蛮这学期帮我整理了不少了。”周至笑道:“我们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订的《方言调查字表》,将其中的三千七百多个字作为基础例字,通过了一遍,基本摸清了夹川方言的声母、韵母、声调。” “还有就是收集整理了许多的方言词汇,并且确认它是古书面语、古口语、儿化、连读、变调、外来等来源。排除了一些外来词的干扰,对一些独特的词汇进行了字意推究,做出尽量准确的文字判读。” “后面就是注释和语法。” “当然我和大蛮知道和掌握的,听大蛮说客比阿姨差远了,之前我们自己过了第一遍,找我外婆过了第二遍,但是我外婆住县城也住久了,还有经常看电视,也给带得有点歪了。” “所以这次来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厘清初步调查里边,那些模棱两可的地方。” “叔叔,这些其实很有用的,比如词汇里边亲属称呼这一项,夹川称祖父为公,祖母为婆;父亲为父、爹、爷;母亲为娘,母,这些是在古籍里边都能够找得到的。” “比如夹川人常说的感叹词‘耶嚛’,《笑笑生词话》第三回,第二十三回,第三十回里都出现过。” “又比如夹川人称烤火为‘向火’,这个是在北方多用的词汇,南方少用,而夹川话里就有,在《警世通言》里,唐诗里,《水浒传》里,也都出现过。” “通过这些调查,我们基本已经可以断定,夹川方言,属于北方方言区,西南次方言区,蜀川方言类的一个土语,其特点就是留存有大量古代西南官话的声、韵、调、词。” “等阿姨帮我敲定田野调查中的疑难之处,我会将这些整理成一篇文章,趁这次去蜀都的机会,请专家看看,至于说这番功夫到底有没有价值,还是得他们说了算。” “就算是没有什么价值,假期里干这个,也总比一天到晚看动画片打扑克强?” “那是!起码在你叔我这里,就是有价值!” 穆父点头表示肯定:“到时候让大蛮抄一份,我也要好好读一读。” “好,到时候抄录一份给叔叔指点一二。” 说是这样说,但是周至要准备的这篇东西,是他准备用来拜访蜀川大学者的敲门砖,对于穆父来说,可能门槛太高了。 比如夹川方言里许多轻唇音字读成了重唇音字,却没有将重唇音字读作轻唇音字的。 这就可以说明上古时期,重唇音和轻唇音是混而不分的,由此也就可以证明重唇音变轻唇音的历史音变现象。 这点很重要,因为学界有一个尚在争论的疑点——“古无轻唇音”。 这个说法到底是对是错,周至收集整理的夹川方言,便可以为之提供重要的佐证依据。 还有就是参照中古音韵学重要资料《广韵》的体系,周至会将学界已经研究出来的一些成果,与夹川方言作对照,剖析出夹川方言从宋代于今的一些变化。 这个研究在古汉语尤其是读音方面留存比较完好的重要区域——岭南地区的两种方言,闽南语和粤语里边,搞得如火如荼。 但是夹川方言因为使用地区太小,现在还是一块待开发的处女地。 普通话有二十一个声母,三十九个韵母,四个声调。 粤语有十九个声母,九个韵腹,八个韵尾,五十六个韵母,九个声调。 夹川方言介于两者之间,共有二十一个声母,四十二个韵母,五个声调。 声母中l、n不分,除r外,无其他卷舌音。 韵母无eng、g、ueng。 o与uo难分,而多儿化韵。 但是夹川话里还多了很多普通话里没有的声韵组合比如ki,jiong,以及之前那首戏词里的ong,fong等。 还有一个,后世网友们非常熟悉的jio。 还有一些无法打出来的声母和韵母。 比如《清平乐·六盘山》里那个“雁”,其实还有一个类似“恶”的喉音声母。 韵母方面,夹川方言可分为舒声韵和入声韵两大类。与《广韵》音系相比,夹川方言韵母的四呼情况与《广韵》音系韵母的洪细情况,存在较大差异。 五个声调,分别为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 声调的调值普遍较低,且起伏不大。 最终得到的结论是:夹川方言古今声调的主要演变趋势为——古平声在今夹川方言中分为阴平和阳平两个声调,分化规律为清阴浊阳; 古清声母上声和次浊声母上声,今仍读作上声; 古全浊声母上声,今读作去声; 古去声,在今夹川方言中主要仍读去声; 最后一条,就是夹川人学古文的绝对天然优势——基本保留古入声调。 到此差不多能够看得出来,夹川方言,其实就是北方语系的中古后期品种,和粤语唐音遗留的区别相差很大,更多的可能是属于宋音《广韵》三十六声或四十一声,一百一十韵基础上,再次演变成的西南官话的遗留。 所以这篇论文会很厚实,除了前边田野调查的那部分,后面的理论性研究分析,其实穆父多半读不懂。 甚至就是夹川当地人里边,能真正读懂的,可能只有四表舅和干爹屈指可数的几位。 当然,跟现在正兴高采烈沉浸在自家老婆方言重要性里的穆父,也完全说不着这些。 时间宝贵,穆母洗过碗后开始准备晚饭,周至就在一边拿着笔记本进行采访。 这里也存在一个语境的问题,和穆母说话,说着说着,周至也自然而然地跟着穆母越来越偏“乡下”,变得更“正宗”,变成了穆母的“乡音”,乐得她咯咯直笑。 这是从山村出来以后,穆母第一次在语言上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歧视和嘲笑,反而受到格外的重视,也让她越来越喜欢周至这个娃娃。 晚上这顿是粉蒸肉,肉是送木头下山的邱叔带回来的,一挂肥肠和十斤五花。 周至也终于放下笔记本,开始帮忙。 蒸笼分了两格,肥肠味重放下面,五花油大放上面,荤菜下面打底的素菜有脚板苕红薯南瓜四季豆豇豆,等到大火烧起来后,周至又开始拿本本记录刚才边干活边聊天得来的收获了。 穆母则开始煮稀饭,煮穆如云和叶欣打回来的猪草,屋后猪圈里已经响起了肥猪们饥饿不满的哼哼。 还要喂跑山鸡,看穆如云扛着一袋玉米朝屋后走的样子,周至就估计那鸡不会少。 周至之所以喜欢农村,喜欢农村同学,就是因为他们这种吃苦耐劳勤奋质朴的性格。 农村的晚饭都吃的很晚,一直到晚上八点,夏日天即将黑尽,粉蒸肉的香味四处飘散的时候,一群醉鬼终于陆续起来了。 闫霄拿手掌揉着脸,似乎还在回忆中午那段:“我怎么到床上去的?完全没有印象呢?” “你那是喝到断片儿了。” 方文玉看到穆父就讨饶:“叔叔,晚上可千万不能再来了。这中午一顿等于没吃,多少都倒出来了。” 穆父笑道:“豆花倒了就倒了,晚上是粉蒸肉,倒了可惜,就随意。” 随意的意思就是你多少还得表示一点,完全一点不来那也过不去。 方文玉只好苦着脸:“好。” 张辛夷和江舒意也下来了,虽然两人和何咏梅冯雪珊不太熟,但是跟叶欣是铁闺蜜,上去就抓住她:“欣欣你太过分了!你害我们失态!”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神灵的世界 叶欣不住躲闪,嘴上却一点不求饶:“好意思!要不是我劝住你们,你们还想接着喝呢!” 江舒意道:“你都没有告诉我们那酒那么醉人,你就是故意使坏!” “没告诉吗?”叶欣假装回忆:“我记得高一开学徐老大让我们写《家乡》,我的作文他全班念过的,我写了梅子酒好喝但容易醉啊……啊是你们上课不认真听讲!被我抓到了……” “你就是坏!” “就是,坏死了!” “别闹啊!再闹我就不告诉你们谁把你们背上去的,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啊——”张辛夷和江舒意一听这话更是不想活了,一起朝叶欣扑去,要捂她的嘴。 穆母笑吟吟地看着她们打闹,笑道:“开饭了,大家进来吃饭。” 饭菜还是不复杂,粉蒸肥肠,粉蒸肉,腊肉香肠,中午剩下的豆花做的鸡哈豆花,另外置办了几个时蔬,一份泡笋仔姜。 就还是梅子酒,不过这一次大家都老实了,面前规规矩矩摆起了小杯子。 这酒的确太好喝了,大家也舍不得就此放弃。 晚上又多了一些客人,比如邱叔一家,还有几位邻居。 席间大家就聊起了林场,聊起了林场的故事,聊起了林场和福宝镇……那些灵灵怪怪的故事…… 什么月亮圆的时候山魈要出来啊…… 月亮没有的时候鬼魅要出来啊…… 好学的何咏梅不合问了一句,那月亮不圆不缺的时候呢? 邱叔就说那就一起出来啊,还经常坐坟头上张家长李家短的聊天呢…… 而且传说传到现在,经过一代代人的修饰完善,从逻辑上已经变得牢不可破了。 经常串台的几个还都有名有姓,朱羽客是一只老公鸡,黄道生是头黄鼠狼,还有个积年的老鬼叫阴桨子,手里拿着一支船桨,据说是渡人去阴间的。 这几位都有个爱好,喜欢坐坟头,坐墓碑,找落单的行人摆龙门阵。 朱羽客以前喜欢戴红帽子,不过现在时代不同了,他就把红帽子去了,看上去跟普通人差不多,只在腰上系了根红绳,衣服放下来让大家看不到。 黄道生的以前的道袍现在也扎眼,于是他也改了,衣服和寻常人一样,不过大家遇到陌生人也要多看看,要是有人衣服最下头一颗纽扣是黄色的,嗯,那就多半得小心了…… 阴桨子现在基本不来山上了,在山上拿个桨的确不像样,所以现在主要在下头乡场安溪河沿河一带活动。 这些鬼故事可比闫霄那个有趣多了,周至听得津津有味,感觉将之整一本灵异小说出来,也完全不差。 这特么就是福宝镇上的《黑衣人》,几个角色就是电影里头那些居住在地球上的外星人! 细节决定成败,这些故事的细节丰富到令人发指,让听的人感觉真实异常,好像自己就曾经在人群中见过这几位一样。 何咏梅很认真,还问要提防这几位的恶作剧,有没有什么办法。 邱叔说有,那就是背巴茅剑。 巴茅剑是乡下药妈儿,也就是巫婆们常用的法器,其实就是用巴茅草拿镰刀砍成宝剑的样子。 然后将它放在自己背上,几个古怪看到就会害怕,就不会从背后来调戏你。 何咏梅都结巴了,可……可他们要是……从正面过来呢? 正面过来你就要客气点了,你就哭穷,哭苦,啊比如你们,就哭作业做不完,回到学校老师要批评,他们就不会对你下手了,说不定啊…… 何咏梅问那说不定啥? 说不定你回到家里,第二天起床,会发现作业已经有人帮你做完了…… 可……可我学习上没有什么好哭的啊……而且我每次作业都很快就做完了……而且老师从来都是夸我……要是骗大仙,大仙发现后会不会更惨? 邱叔说这个可千万不能骗,大仙最讨厌遭人骗。 何咏梅真要哭了,那我不是死定了…… 闫霄说咏梅你傻啊,你就哭你心疼我啊,你看我,哪回作业做完过?! 所有人都是大笑,这偷奸耍滑不做作业还整出好处来了! 一顿粉蒸肉吃完,穆如云家里这一亩半地面上,就充满了形形色色的神灵。 除了家里头的祖宗牌位的家居神,厕所有厕幺姑儿,柴房有火灵君,牛圈有豆温君,灶房有赵(灶)王爷,赵王爷还有个娃儿,住水缸里,叫赵(照)幺儿…… 还有磨盘里边也有,那位是……杠精。 其实在周至心里这些神灵都是非常可爱的,但是对女生们来说,这下就完蛋了。 老穆家这几处地方都昏昏暗暗的,好多地方压根连灯都没有,厕所就在猪圈旁边,烫脚在厨房里头。 女生们好些天没有洗澡了,之前都是擦擦身子完事儿,现在要洗澡,洗衣服,然后……干啥都好像暗处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别说女生,就连方文玉和闫霄都有些怕。 闫霄算是遇到了对手了,他是最善于烘托这类气氛的,结果邱叔一来,直接给他都干得心里毛毛的。 而且闫霄这种想象力丰富的,一旦被击倒后,比方文玉更加不堪。 方文玉是心中有正气,那是天生的。 周至其实性格与闫霄类似,但是他有文史功夫加成,历史上那些伐山破庙除淫祀的大人物的做派,当真神鬼辟易,他从小也就不太害怕这些东西。 比如老妈回五舅家,对五舅后山上那些祖宗的坟墓就感到害怕。 周至就觉得匪夷所思,那些都是亲人,自己身上有着他们的骨血,真要遇到不正该把握机会好好聊聊吗?惊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害怕呢? 最终就是周至和闫霄、穆如云、方文玉分守三处,穆如云守厨房,帮女生们打热水,守着她们洗衣服;方文玉守澡堂门口,守着她们在里边洗澡;周至和闫霄护送女生上厕所。 洗漱完毕衣服晾好大家才上楼,然后穆父就将两条大狼狗的锁链解了,放它们在院子里畅跑。 张辛夷真是吓得够呛,拉着叶欣两个人挤一张床,抱着睡,和江舒意三人一间。 和尚和飞机一间,大帅和盐老鼠一间,雪珊和咏梅一间。 大蛮也不住自己的房子了,跑来和周至一间。 到现在,穆如云才有机会谢谢周至,让他妈摆脱了因为口音带来的心结。 周至就觉得好笑,告诉老穆这是一条歧视链。 林场管理处的好多是夹川城里来的人,他们在这里笑话乡下口音,殊不知一出夹川,他们自己又会因为口音,成为外头人笑话的对象。 其实别人如何想压根用不着去管,自己心里知道其价值,自己心里为之感到骄傲,这才是真正的文化自信,百毒不侵。 穆父要拿《六盘山·清平乐》去怼人,其实说到底还是心虚的表现;穆妈妈云淡风轻的洒然一笑,那才是真正的心魔去尽,真正的牛掰。 其实这次期末考试的难度,带给大家的精神压力还是很大的,晚上这一顿酒,让大家都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周至不习惯晚起,当屋后鸡场的公鸡开始打鸣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虽然睡眠时间还是不长,但是质量很好,加上山上清新的空气,原始森林丰富的负氧离子,当周至推开房门,就感觉扑面而来的山林气息将体内的浊气一下就推出了身体,变得神清气爽。 另一边,冯雪珊起来得也挺早,两人站在走廊上,相视一笑。 “早啊雪珊。” “你也早啊周至。” “下楼去走走?” “不敢,还有两条大狗呢。” “没关系,它们已经认识我们了,这两条狗被穆叔叔调理得可好。” 来到楼梯口,发现两条大狗也在忙,二蛮正叼着自己当做床铺的麻袋往柴房里走,三蛮也从屋后转过来,嘴里同样叼着一张麻袋。 “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穆母正在切猪草。 “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了,山里就是好啊。”周至笑道:“二蛮三蛮这是干啥呢?” “你们昨晚睡得沉不知道。”穆母笑道:“周围来野物了,二蛮三蛮守屋呢,天亮了人起来多了,它们才会收拾床铺放回柴房去。” “嘿!这可就太灵性了!和尚起来知道了还不羡慕死!”周至不禁称赞:“穆叔叔都怎么调理的啊?!诶他人呢?” “他叫你们邱叔去看痕迹了,包谷硬了,这人收一半猪收一半可不行。” “那喂鸡这活交给我们了。”周至说道:“一会儿回来帮阿姨挑猪食!” “哎哟咋能让你干这个?”穆母赶紧阻止。 “阿姨放心,这活我也常干。”周至开始往大撮箕里拢碎菜叶:“在和尚家里。糠在哪儿呢?” “那就麻烦你了,糠头在厨房。”穆母一看周至的架势真是熟手,也就不再客气了。 鸡圈是竹篱笆围起来的,在一片柑橘林里,柑橘林正在开花,特有的挥发性芳香让周至和冯雪珊都感觉非常舒适。 “树上那些是鸡窝?”冯雪珊看到树上的一些小草棚感到好好奇。 “对。” “城里的鸡都住笼子,这里的鸡倒是命好。” “其实这里的鸡也挺惨,冷不丁就来条蛇,来个黄鼠狼。” 说完周至又摇头:“不对,这里有二蛮三蛮,那俩狗可不好相与。这些鸡还真给雪珊你说对了,命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是否存在一见钟情 两人一进这里鸡们就激动了,从橘子林各处跑了过来。 “哎呀这么多!”冯雪珊看得好笑:“这得几十只?” “还有些小的呢!”周至一边咯咯咯地洒鸡食,撒完还去边上一棚子里铲了两瓢玉米撒地上:“你去那些细竹丛边的草窠子找找看,肯定有。” 都不用去,因为小鸡们已经跟着妈妈们出来了,踉踉跄跄地奔过来,学习大鸡们啄食小米糠。 “好可爱!”冯雪珊蹲下身子,捧起一只黄茸茸的小鸡在掌心,另一只手从撮箕底部捧出一点残余的米糠:“给你吃。” 小鸡唧唧地叫着,啄了两口,嫩嘴啄得冯雪珊咯咯直笑。 然后食物似乎抵挡不住母亲的关照,小鸡扇动了两下翅膀,从冯雪珊手里又跳了出去,重新加入到了兄弟姐妹的群体当中。 冯雪珊拍了拍手:“太好玩了。” 周至将撮箕翻过来,啪啪拍干净:“走,找鸡蛋去。” “还有这好事儿?”冯雪珊顿时来劲了。 两人开始在树根,草丛,树上的窠子里搜摸,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不少。 周至将新找到的几个鸡蛋放到撮箕里:“雪珊,其实这几天都想找机会问问你……我给你那书,你为啥要送给舒意?” “因为我不想要欠你。” “可是你也送过我啊,我这只能叫回赠?” 冯雪珊站起身来,脸上有些小得意的表情:“所以现在就是你欠我,而我不欠你啊?” “啊这……” “不懂了?还作家呢。”冯雪珊鄙夷地看了周至一眼,转身朝外面走去:“所以我将那书送舒意是对的,你整个就一傻瓜!” “你就永远欠着我,或者等有一天你真的懂了,再重新送我一件礼物,我们俩就算平了。” 哪怕是周至两世为人,都闹不清楚冯雪珊现在这话的意思,感觉在这方面遭到了坦克的碾压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啥……啥意思你说清楚……我听不太懂……” “你呀,现在也就比卢克·奥尼尔高一点,连菲奥娜在帕迪死后那一层都没达到,离梅吉和拉尔夫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喂!”都不知道谁喝醉了让我别学拉尔夫呢:“你直接说我不懂感情不就完了,用得着绕这么复杂?” “嗯,就是这意思。” “……” 又找了一些鸡蛋,感觉没有啥遗漏了,周至才端起撮箕:“差不多了,回去。” “嗯,在这里喂鸡还真好玩。”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周至看着冯雪珊在前边一跳一跳地跳石阶,用尽量随意的口气问道:“雪珊……你应该没有喜欢过我?” 冯雪珊转过头:“你觉得呢?” “我觉得……从时间线上看……应该是没有可能哈?” “那我现在认真回答你,如果你是指那种程度的话……没有。” “那就好。”周至不禁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挨了冯雪珊一脚:“你这什么鬼态度?!老娘真要喜欢你心得累死!还有,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躲债,你还是欠着我!” “小心鸡蛋!干啥呢?!”周至挨了这下,心里反而放松了,重新变得嬉皮笑脸:“欠着欠着,欠你我反正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快到大木屋的时候,冯雪珊又转身了,看着周至身后青葱的山林:“肘子,其实……你和舒意不太适合。” 周至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 冯雪珊这才将目光落在周至的身上:“因为你们太不平等了,如果你们不在意那倒是无所谓,但是我觉得,你们都不是那样的人。” “什么意思?” “你好好想想,盐老鼠和咏梅之间是什么样子。”冯雪珊叹了口气:“肘子,你真的要好好想想。你做得……太差了。” “那我该怎么做?” “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怎么知道?”冯雪珊说道:“我只知道你现在的做法不对,但是什么才是对,这个只能你自己来。” “我知道你很喜欢舒意,舒意更喜欢你,但是你们之间……好像隔着一层东西……你们相互之间甚至连了解都没做到,更别说理解。” 冯雪珊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阻碍着你们,但是这是我的直觉。” 这一刻周至觉得冯雪珊简直就是半神之体,前一世直到最后,周至都没能够解决这个困惑。 而现在的他,也隐约感受到了这个问题。 然后心里就更加的纠结了,那前一世又是谁,能让在这方面如此“专业”的冯雪珊,做出那般决绝的选择呢? 周至现在好后悔当时没有打听一下那件事情的细节,到现在却已经完全无从知晓了。 那人是谁?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中间发生了什么?如何才能避免? 看着冯雪珊粉雕玉琢的脸庞,周至心里充满了深深担忧。 “雪珊,你在水电校,交男友了吗?” “没有,可不是没人追啊!这学期都读你给我那本书去了。” “那……”周至试探着问道:“你觉得这次一起来的人里边……比如老穆,还有你夸过几回的和尚,啊还有大帅,他不是才……” 这些人周至都比较了解,应该做不出让雪珊痛苦的事情来。 “啥意思?”冯雪珊开始瞪眼,语气里充满了森森的恶意:“你,想,干,嘛?” “没有没有!”周至吓得赶紧摇头:“我瞎说!我该死!我们到此为止!” “哼!算你识相!”冯雪珊这才继续转身带路。 两人才走了几步,周至又忍不住开口:“其实我是真心觉得,琼瑶小说里边那种男主人根本不存在,而所谓的一见钟情也根本靠不住。” “感情应该都是在相互接触中渐生好感,然后一步步加深,最后共同努力维系才对……” “这话如果是闫霄来告诉我,那就是真的。从你嘴里说出来,那就不知道哪本书上看来的了。” 冯雪珊头都懒得回:“文玉都告诉我了,你对舒意的感觉,不就是一见钟情,前世今生?” “啊这……”周至一下子又不好了,心里头抱怨方文玉怎么能跟冯雪珊说这个,这特么不是火上浇油吗? “我那不是以为文玉不知道熊猫已经有男朋友的事,给他找个更矮的台阶,让他感觉好受一些吗……” “哦?”冯雪珊在一丛竹林边停了下来,又转身看着周至:“好肘子,现在文玉不在,那你再告诉我一遍——你对舒意的感觉,不是那样。” “我……”周至看着冯雪珊粉嫩的小脸,不觉语塞。 “所以一见钟情,果然还是有的,对?”冯雪珊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算了,我还是回去喂猪去……”周至端着大撮箕,感觉自己已经完败到废了:“跟你还真是说不清……” 回到院子里,大家都已经起来了,方文玉和闫霄发现了一个新游戏,那就是扔木棒让二蛮三蛮叼回来,两人两狗在坝子上玩得不亦乐乎。 女孩子们好像也是相约了散步刚回来,摘到了不少野花,张辛夷和何咏梅正在布置花瓶,江舒意和叶欣在边上出主意。 卫非也发现了一个好玩的,正兴致勃勃地让杨和教他劈柴。 就见那斧头在空中划了一条弯弯扭扭的线路,“啪!”木柴不出意外地飞了。 “开山儿举太高了。”周至看到就指点,斧头在夹川方言里叫“开山儿”:“离开木头一点就行,还有多用重量和惯性解决,力气是用来举的,不是用来劈的。” “啪!”一块木柴分成两块,卫非这下得意了:“原来不是我的原因,是和尚教不来。” 穆如云拎着两个空木桶从猪圈里出来,明显已经等不到周至回来再喂了。 等到穆父和邱叔从院外回来,穆母说道:“人齐了,吃早饭了。” “阿姨,收了不少鸡蛋。” “放屋檐底下,一会儿我来收拾。” “那二蛮三蛮……” “它们不会偷吃的。” 闫霄的眼睛已经不在二蛮三蛮身上了,因为穆父和邱叔背上背着两支长枪:“穆叔叔,你们去打猎了啊?” “打猎哪里这么容易?”穆父将枪取下来靠在堂屋边的木墙上,又取下斜跨的牛角筒和布套竹筒:“就是去吆一吆野物,赶它们回去。” 大家开始坐下吃饭,红薯稀饭加玉米窝头,还有鸡蛋,以及红豆腐水豆豉等几样小菜。 “大家一会儿去玩别走远,就在道边别进林子,大蛮,一会儿把二蛮三蛮也带上。” 方文玉问道:“叔叔,我们能摸铳不?” 穆父笑道:“空铳可以,上药带子的可不能乱耍,走火不是玩的。” 吃过饭,大蛮二蛮三蛮带着大家去巡山。 其实林场里的路远比大家想象的要好走得多,很多过溪的地方,地上都倒着老粗老粗的大木头作为小桥。 阳光从林子外头斜斜地照进来,给林场营造出一种仙境的感觉。 这里非常适合照相,周至就当起了摄影师,除了单人的,还有双人的,三人的,自动快门设定好集体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上一世周至和江舒意都没有一张单独的合影,甚至没有一张江舒意的单人照,这次已经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大家就在森林里寻找适合拍照的地方,闫霄还制造气氛,抓起地上的松针枯叶往空中撒,营造落叶效果,不过周至估计针叶那效果应该相当不咋地。 松林中也有不少的收获,蘑菇和木耳。 穆如云看不上,说这玩意儿要下雨后才多,而且现在在大路边上其实也留不下什么。 不过山下的小伙伴们哪里会听他这个,一点点小收获已经足以让他们兴奋不已了。 二蛮三蛮已经杀疯了,抓松鼠。 但是松鼠们也不是好相与的,蹭蹭就上了树,哪怕小伙伴们用松果集体帮助扔松鼠,二蛮三蛮还是抓了个寂寞。 等到一通胡闹回到大院子,就到了午饭的时间。 这一次是干发乱菌炖鸡汤,鲜得能够让人吞掉舌头。 小伙伴们请求穆母将自己才捡来的新鲜木耳和三把菇也加了进去,其实从烹饪的角度来说,干发的蘑菇比新鲜蘑菇还要鲜,大家就是贪图吃个亲手收获。 下午就自由活动,好好休息,穆父说大卡车已经安排好了,不过今天不许走,必须再住一晚,明早他送大家下山。 和尚继续教飞机劈柴,大帅盐老鼠继续训狗,穆如云带着女生参观木料厂和茶厂。 穆父穆母则在给娃子们准备带回去的礼物。 苦丁茶,老荫茶,在这时候这地方几乎就不值钱。 还有就是烟笋,老穆家是收山货外加自产,也是多得不要不要的。 烟笋是周至最喜欢的食物,和玉米不同的是,无论煮汤还是炒肥肉,感觉怎么吃都吃不够。 苦丁茶,老荫茶也很好,有茶的味道,但是喝了不会睡不着。 但是周至不老实,在老穆卧室里翻出一个麻栎格蔸制作的弹弓胚子,对上面的花纹一看就爱上了,死乞白赖要老穆送给他。 晚饭前大家自由组合散步,周至,老穆,江舒意,张辛夷,叶欣一组,不过走着走着老穆三人就不知道哪儿去了,就剩下周至和江舒意两个。 “舒意。” “嗯。” “这样的玩法你喜欢吗?” “喜欢。” “对他们的感觉呢?文玉,和尚,雪珊他们。” “大家都挺好的。” “你以前是不是没什么朋友?” “肯定没你这么多,不过还是有。” “那什么时候你带我去见见他们?现在我的朋友你认识了,你的朋友我还没有认识呢。” “辛夷和欣欣不就是?” “我是说那种必须通过你才能认识的。就好像雪珊和和尚,如果不通过我,你永远都不大可能会交上的那种朋友。” 江舒意沉默了,走了一会儿才开口:“好,不过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嗯?” “她去深市了,打工。” “哦。男的还是女的?” “我只有女生朋友。” “你现在也有男生朋友了。” “说的也对。”江舒意笑了,抬头看了周至一样:“谢谢你,周至。” “也不知道我们游学的时候会不会分到一个学校。”周至说道:“希望是一个。” “我们文科班就五个人,你,老穆,辛夷,我,还有一个张路,张路你熟悉吗?” “张路我们经常一起踢球的,他爸爸是海员,长期在外面跟船,知识面也挺广,这次考试考综合能力,不意外。” “不过他的麻烦和我之前一样,纠结到底读文科还是读理科。” “对,除了英语和政治,他的理化也厉害。” “如果到时候他选了理科,文科游学的就我们四个了,不管往那个学校分应该都是一男生一女生。应该是这样。” “那就还是让张路选理科。”江舒意难得调皮了一回。 “哈哈哈哈……”周至笑道:“其实张路那哥们儿挺不错的,上学期我们还一起聊三国呢。” “我倒是希望他继续读文科,不然他一走,我们班的足球啊,那可就真是万年老四捡不起来了,连当老三的机会都不要想。” 见两人已经走出老穆家老远了,周至说道:“我们往回走,回去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嗯。” 两人开始转身慢慢往回走。 江舒意问道:“周至,雪珊为什么会送我那本《荆棘鸟》啊?” “你这还真把我问着了。”周至说道:“你看了那本书了吗?” “我大致过了一遍。” “我送她这本书的目的,是为了让她知道,除了琼瑶故事里那种山盟海誓死去活来,还有种另一样的爱情,想纠正一下她在这方面的观念。” “梅吉?” “对,我想告诉雪珊,生活终究不会让我们保持纯洁和美好,选择接受这样的现实,然后像梅吉那样,永远将曾经的纯洁和美好作为心中的珍藏,然后真诚坦然地继续生活,这才是真正的勇敢。” 江舒意又沉默了一会儿:“如果雪珊将书转送我,也是这个意思的话,我很感谢她,她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我真不知道她是不是领会了这层意思。”周至只有苦笑:“但她知道,我一定会告诉你。所以……她的确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 “回去之后,这个假期我们是不是不能见面了?”江舒意低头看着前面的道路。 “不会,别忘了还有此行的照片,我会给你送来的。” “嗯。”江舒意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那我等你。” “那书你也别陷进去太深,雪珊那是久经考验,你可不一样。” “毕竟还有假期作业和预习,等着我们的是省重点,哪怕只有一个月,也很可怕的。” “嗯,我只再看一遍。” …… …… 第二天一大早,小伙伴们早早起来吃过早饭,爬上林场的大卡车,六点出发,一路下坡只用了三个小时,就到了福宝镇。 穆爸带着叶欣和穆如云,又将小伙伴们送上了回夹川的大巴。 车开之前,穆爸还一再叮嘱周至的文章写好后,要给他一份。 周至依旧让司机换了自己带的磁带,坐到了江舒意的身边。 江舒意问道:“周至你又要写文章了?” “是有一篇文章,不过这次是论文。” “什么论文?” “一篇关于夹川方言的论文。” “我能看得懂吗?” “前半部分都是采集的夹川老方言,你肯定会觉得挺有趣,后面的会涉及到中古音韵,那个就没有必要花费精力了。对了,听过朱泙漫的故事吗?” “没有。” “朱泙漫是《庄子》中寓言人物。《庄子·列御寇》里边说朱泙漫一心想学到一种出奇的本领。在听说支离益会屠龙之后,他就去拜了支离益做老师。” “学了整整三年,把家产都折腾光了,才把屠龙的本领学到手。结果呢?天底下根本就没有龙。” “那就是,你的论文里,也是没有用处的知识?” “倒也不至于说完全一点用处都没有,不过的确非常冷门。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辈子都用不到。” “你能举个例子吗?你这么说我理解不了。” “我想想啊……啊这个,比如浮出水面的浮,夹川方言里会说成‘冲、冒、刨’;孵鸡崽的‘孵’,方言会说成‘抱’;杜甫,我们会读作‘杜普’;‘肥肠’,我们会读作‘回肠’。” “同样的,在古代语言禺’,应该读作‘潘禺’,‘阿房宫’其实应该是‘喔旁宫’,‘汾水’应该是‘盆水’。” “什么意思?” “舒意你发现没有,这些词里边,f这个上唇咬下齿发出的轻唇音,其实都没有了。” “真的也!” “这就是夹川方言对‘古无轻唇音’的一个侧面证明。” “周至……好像……我说了你别生气啊,研究这个,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用。” “我不生气啊,的确用处不大。” “那你为什么要研究它?还花费那么大精力?这学期你和老穆课间讨论的就是这个?还有我看你这两天也在阿姨旁边记录。” “怎么跟你解释呢……这么说,它本身虽然很冷门,但是在研究它的过程中,会顺带研究出一些分析方法,论证模型,理论方向,也会顺带解决一些疑问,而这些东西,也是有其价值的。” “哦……周至,我觉得你还是别花太多精力在这上面,毕竟……我们还是要先应付高考。” “不会,我当然会先保证你说这一头,舒意你放心,我就将之作为爱好。” “那就好,不过听你这样一说,你这个研究好像的确很有趣的样子,等你写好给我也看看。” “好。” “咦,这首是什么歌?” 车上的音乐早就响了起来,是后来被称为“情歌教父”的张洪亮的专辑。 “这磁带里有两首歌算是名曲,一首是《心爱妹妹的眼睛》,现在在放的,是《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江舒意的脸一下变得红红的。 第一首小伙伴里了解的不多,但是当这磁带的第二首出来的时候,会唱的都跟着哼唱起来。 …… 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 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你如果真的在乎我…… 又怎会让无尽的夜陪我度过……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你如果真的在乎我…… 又怎会让握花的手在风中颤抖…… 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 在黑夜里倾听你的声音…… …… 江舒意听周至在一边轻轻哼着这首歌,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外边的景物渐渐向身后摇去,目光渐渐变得痴痴柔柔。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卖泥箢儿 车到了天化厂门口停了下来,周至起身让江舒意从里座出来,顺便将她的背包从架上取了下来,送她到车门口。 将磁带退了出来,周至将它装进磁带盒,塞到江舒意背包的侧袋里,然后将背包交给她:“舒意再见!等照片洗好,我就给你送来。” 江舒意接过背包,然后就跟受惊的小鹿一般,红着脸跳下车,站在路边挥手:“周至再见,大家再见!” 车上小伙伴们也对江舒意挥手:“舒意再见!” 大巴车回到汽车站,大家下车相互道别。 冯雪珊,杨和,周至一路,等到了糖酒公司宿舍门口,周至将包裹丢给杨和让他先回家,又接过冯雪珊的背包,送她回家。 “塞磁带那一招还行。”等到了电力公司宿舍楼下,冯雪珊接过包裹,冷不丁冒了一句。 “什……什么磁带。” “小模小样儿!”冯雪珊白了周至一眼,转身上楼去了。 “……” 这次旅行一共花了七天,第二天将胶卷送去照相馆冲洗,然后周至回来,开始和杨和进行暑假作业和预习高二科目。 计划很紧凑,每天早上六点半起来跑步,这时候小伙伴们已经约定好的,目标就是红水河大桥,然后在桥上跑来回。 七点半大家列队跑到广场,练习器械,八点结束解散,回家早饭,然后开始作业。 周至如今也有了乔老爷的一半本事儿,除了数学,剩下的一天可以结束一门。 晚上就是切磋时间,周至和杨和会一起研究难题,制作高二的思维导图,顺便在制图的过程中进行预习。 这个事情主要是杨和在做,周至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将方言田野报告进行整合,先完成基础部分。 剩下的正题,那还得是五天后的事情,到时候暑假作业做完,又该增加词汇量,扩大阅读面了。 至于打工卖西瓜的事情,算是散伙了,因为乔老爷即将进入高三,需要准备开始冲刺了。 日子过得飞快,中间小伙伴们又在周至家聚了两次,一次是大家一起选看照片,每个人将自己选中的登个记,然后统计出被选出来的各需要加洗多少张,再次送去照相馆进行加洗。 照片的质量很高,尤其是在林场那一批,以及在古镇上由游雍操刀的那一批。 和以往的到此一游那类型不同,周至和游雍拍照,善于抓捕人物感情变化的细节。 比如张辛夷倚坐在叶欣家美人靠上,在垂柳枝边看河的那一张; 以及江舒意在林场的光柱间徜徉,被周至呼唤,蓦然回首的那张。 这两张照片男孩们也都非常喜欢,不经当事人同意就决定,每个人都应该收藏。 还有一批重要的照片就是和剧组的合照了,这个也得按人头加洗出来,到时候让干爹个人家剧组送去。 这个花费可也不少,最终周至跑去找干爹,这也算是支持夹川文化事业,这些照片以后文化馆也用得上,这账你得管! 还有,给凌爷爷那里标注方言语法我不好意思要钱,就拿这个费用抵了。 干爹看完照片后倒是颇为满意,最终在听闻周至已经完成了夹川方言田野调查,准备着手开始编纂论文之后,笑眯眯地答应了下来,要求论文第一阶段的整理工作完成后,先给他送过来看看。 又过了几天,杨和提出要回家看看,家里变成了周至一个人。 照片洗出来以后,周至将照片,高二思维导图,论文田野调查部分的抄录件,还有状元笔记高二部分的抄录内容,给江舒意送去。 江舒意对周至的到了异常高兴,两人一起翻看照片,回忆几天里的乐事。 待到看见周至带来的夹川方言田野调查,更是乐不可支。 夹川方言里本来就有很多幽默诙谐的成分在里边,比如倒数第一,就是“吆鸭儿”。 因为人在赶鸭子群的时候,总是处在最后。 又比如形容事情极难处理或某人极度难缠,就会说“巴倒烫”。 巴就是‘粘贴’的意思,就是热汤圆皮子掉手背上,烫得又痛甩还甩不掉那种感觉,这比喻可谓非常形象、生动和到位。 这些话江舒意大多其实都听说过,只不过从来没有刻意去注意研究过,现在看到周至整理出来的东西,时不时地就要忍俊不禁。 聊到近午,江舒意才送周至出来,一起去看了大嬢,江舒意才送周至去天化厂门口坐车。 “你的磁带还没还你。”江舒意还是低头看路,和周至并肩走着。 “那本来就是送你的。”周至微笑道:“不过杜阿姨听到会不会有想法?” “我等他们上班了才听,我挺喜欢那两首歌的。” “你现在会唱了吗?” 江舒意脸红了:“快上车。” …… …… 当天晚上,老妈来到周至卧室门口:“肘子你出来。” 周至正在埋头写论文稿子,闻言抬头:“妈,啥事儿?” “我问你,杨和这几天哪儿去了?” “他说要回家几天啊?” “他真回家了吗?” “妈你什么意思?” “那天我们去江里检查水质,我看到码头上一个人像他。看了好久才能确定。” “他在码头干啥?” “挑煤!”老妈有些愤怒了:“你怎么关心同学的?!杨和在码头上挑煤!” 周至傻了:“妈……这个我……真不知道……” “你们这次出去玩,每人花了多少钱?” “不多啊,就二十块……” “那是对你不多!”老妈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你明天去码头,见到他就把他给我拉回来!” “我现在就去找他……”周至也坐不住了。 “你现在上哪儿找去?”老妈恨恨地看着周至:“还有,找到他的时候,说话要注意方式,杨和能做这事儿,说明他很有自尊的。” “好。” 等周至重新坐下来,心里的震撼已经让他无法继续写作了。 杨和跟他说要回家的时候,周至以为就跟往常一样,完全没有留意过他的语气和想法。 再想起之前的假期,周末,周至去白米乡的时候,杨和都陪着自己玩,可能他当时心里的焦虑和彷徨已经非常严重,不过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过,而是陪着自己一起疯,一起闹,一起钓鱼,照鳝鱼,抓田鸡…… 也怪自己,上个寒假让杨和知道了虽然还是学生,也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儿挣钱,给杨和捅开了这层窗户纸,结果这娃就跟自己被乔老爷带上路一样,他也上路了。 不过那路太累了,根本就不是一个才读完高一的学生该选的路。 卖泥箢儿。 第二天一早,周至如常和方文玉、闫霄他们完成了锻炼,然后没有回家,而是从江滨来到码头侧面,躲在一处煤仓条石的后面,观察码头。 码头上有一个窝棚,在工头的吆喝下,从里边出来一群手持扁担,拎着箩筐的汉子。 汉子里边,夹着一个单薄,矮小的身影。 工头招手让手下推过来一辆小车,上面有一通馒头和一通菜汤,每人领两个馒头,一碗菜汤,就蹲在码头上开吃。 煤仓是用红砂条石在江边垒出来的三面墙,围成一个方坑,下面煤船到了,民工们就下去挑煤,走下跳板后从下头管事手上领一支竹签子。 等煤挑到煤仓边,那里也搭着跳板,民工们走上去,将煤倒入里边,从另一根跳板下来,就这样循环往复。 周至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看着太阳从江口跳出来,然后越升越高,越来越毒辣,整个江滨似乎给铺设上了一层白光,热气在地面蒸腾,扭曲了光线,让码头另一边的劳动场景变得动荡摇晃起来。 江边的风是热的,带走多少汗,就能带给你多少汗。 杨和头上戴着一顶草帽,上身光着,腰扎得很紧,脚下是一条青布补丁的裤子和一双解放鞋。 肩膀上搭着一张折叠的毛巾,可以放扁担减轻压力,也可以用来擦汗。 到了中午,毒辣的日头让民工们不得不休息,相互邀约着,去码头上边的小炒摊子豆花摊子吃午饭。 也有几位大叔邀约了杨和,但是杨和笑着摇头,摸出早上留下的冷馒头,就着小车上剩下的凉咸菜汤开吃。 一个民工大叔从兜里摸出一盒烟,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笑着对杨和说了几句,然后卡在了他的耳朵上,和其它人朝小饭摊走去。 周至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了。 从条石后面走出来,周至来到杨和的身边,坐到了他的旁边。 “肘子?”杨和吓了一大跳,又跟做了什么大错事一样:“我……我……” “在这里卖泥箢儿,多少钱一天?” “这里论挑,一挑……给一块钱。”杨和一脸的怔忡忐忑:“肘子……” “那也不少挣,今天上午我数着的,你挑了九个来回,这就是……九块?” “刘头给了我个整……他说……我表现不错……不容易……”杨和低下了头。 “走,去跟刘头说一声,然后……跟我回家去。” “肘子……”杨和抬起头:“我……你帮我够多了……” “我妈昨天在江上采样时看到你了,她哭了。”周至说道:“你不跟我回去,那我也不敢回去,我就在这儿陪你。” 杨和站起身来:“肘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买命 周至也站了起来:“你说我帮你够多了,我到底帮你什么了?我们就是聊天合得来,是哥们儿,然后假期里一起吃住而已。” “如果这叫帮,那我去你家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你以为不是将你当做榜样,我特么现在就能知道努力?” “你以为就我一个人,去省电视台就能够随便打动池姐姐?打动老台长?我特么有那么大的面子?” “他们是被你打动的!他们希望你能够好好学习,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 “你要不要我今天就写信告诉他们,你现在假期里依然在这里,顶着大下午日头卖泥箢儿?!” “不行!”杨和脸上变了:“你不能跟池姐说这个!” “知道不行你还这么做?”周至说道:“你这就是自尊心在作祟。” “我承认,有自尊是件好事儿,但任何事物都是两面的,讲自尊,那也得分和谁讲,在什么事儿上讲。” “你跟我讲自尊?跟我妈讲自尊?跟胡大姐赵校长讲自尊?跟池姐姐老台长讲自尊?跟所有诚心希望你好的这些人讲自尊?” “我们希望你有一天,能够独自站在命运之前,骄傲地宣称——老子终于赢了!你狗日的终究输了!” “那才是你讲自尊的对象!我告诉你和尚,我们所站的地方,是在你后面,而不是在你前面!” “你龟儿的那点自尊,跟我们讲!不!着!” 看着周至一脸的责备和心疼,杨和终于认怂了:“肘子……我……我错了,我这就跟你回去!” “先去跟大伙儿打声招呼,我看他们挺照顾你的。”周至笑道:“你混得还不错啊?工头还给你凑整,工友还给你烟卷儿解乏。” “看来你在这里,还收获了不少友谊。” “他们都是好人,没欺负我。”杨和也笑了:“那我去跟刘头和李叔说一声。” 杨和朝小吃摊子跑了过去,和那几个汉子说了几句,还向周至这边指了指。 那几名汉子似乎很高兴,还对周至这边笑着招了招手。 周至也和他们招手,然后就看到之前那名汉子抓住了想要跑回来的杨和,从他耳朵上把烟卷取了下来,然后骂了两句,还给他屁股狠狠来了一巴掌。 周至就在心里暗暗夸了一句——打得好! 回到家里,外婆一看两人都惊着了:“喔唷!你们两个钻了灶烘门回来哇?咋黑得敷碳一样?!” 杨和不好意思地对着外婆笑:“外婆,我又回来了。” 外婆停下针线:“泡着茅根苦丁胖大海,你们都赶快喝点。” “好。” 两人各自灌了一肚子凉茶,周至带着杨和进了卧室,打开电扇,感觉才活过来了。 周至翻出杨和的账本:“我妈那里,你还有一百多块,你这几天挣了多少?” “也有六七十了。”杨和说道。 “明天我们去蛮州找小六姐。”周至说道:“你这样的挣钱还真是又废马达又废电。” 说完到客厅拿起电话拨了个号:“义兄……哎呀不要鬼扯古经有正事儿……还想着赚钱呐……倒是有个做资本家的机会你干不干?” “……资本那头你就不要给我吹了,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底子?!我们说的是生产资料占有的那头……嗯……你家的彩电现在没用了?就半个小时新闻你让干爹去邻居家看去!” “……嗯,我给租金,一天五块!六块不能再多了!嗯……好,放心不会弄坏……” 讲电话搁下:“搞定!” 次日一早,周至就和杨和坐着车到了蛮州。 小六姐如今在家里养胎,烟草铺子已经交给了朱大璋的兄弟刘二在打理,朱大璋和余三哥则一个忙着张罗灯具店,一个忙着跑业务。 见到周至小六姐就笑得不行:“肘子你这是给卤过了吗?” 周至先将一篓荔枝放下,又从包包里取出来两包卤肉:“别说还真有!夹川烧腊,特意给你带上来的。” 小六姐接过来:“这个好,十字口的还是南关上的?” “十字口的。” “十字口的香一些。”小六姐招呼两人进来坐,然后推给两人一个小塑料盒子,一按就从里边跳出来半根牙签:“我们就用这个吃。去把荔枝也拿过来。” “这两样姐你可都不能吃太多啊,尝尝味道就得了。” 周至说道:“荔枝上火,烧腊上色。别到时候生个跟我一个色的,男娃还好,女娃可怎么整?” “你瞎说!”小六姐瞪了周至一眼,伸手就想和往常一样拍周至,举起手来才想起大家都大了,才不禁失笑,又将手放下:“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赶紧拿走,看着就烦。” 周至将塑料口袋打开:“就是它们!朱大哥还喜欢玩这个?” “跟刘二他们一通宵一通宵地玩!”小六姐说到这个就气愤:“老娘这回,直接给他们断了根!” 当天晚上,十字口烧腊摊子背后,又多了一个小小的摊子。 这里摆着两个茶几,茶几上头摆着两台彩电,一台熊猫的,一台日立的。 熊猫的是乔老爷那里租的,日立的是糖酒公司会议室的老摆设,当年《射雕》时期曾经创造过一百人挤一个会议室观影辉煌,如今早已落入无人问津的境地。 电是从边上二轻局牵过来的,这里的烧腊摊子,凉糕摊子,都是用的这个电。也是人家的小创收项目,啊不,便民工程。 小茶几下边有两台红白相间的盒子,上面插着卡带,前面摆着四张小竹凳子,电视上正播放着粗糙的八比特画面,一个平头大汉正在朝前头冲锋,手里的武器biubiubiu地消灭着四面八方扑过来的敌人。 《魂斗罗》。 自来水厂的青工赵三正坐在一边的小椅子上,用手里的按键控制器操控这一个背带裤胡子男奋勇前进,跳管子捡金币踩黄狗,手跟身子一会儿向左边一会向右边,就跟这样就能够帮助到电视里边的电子大叔一样。 “我去这什么玩意儿!我特么乌龟还会飞!我踩!哈哈哈……这尼玛还会丢锤子!哎哟!哎哟!喔豁,锤子了……” 《超级玛丽》。 电音味儿浓重的音乐在街角响起,十字口到河边老路这一段本来就是孩子常玩的地方,很快吸引来了一堆小孩围观。 然后很快就有禁不住诱惑的准备开玩,“叔叔,叔叔……” “干啥?!”赵三转头,吓了小孩一大跳:“没看到老子正兴头上?!” “三哥你干啥呢?你可是经理!”周至立即说道:“这是客人上门了!” “哦!”赵经理这才想起来经营业务,张嘴就吓死人:“两毛钱一条命!三条起!买五条多送一条!” 三个小孩将钱凑了凑,冒着生命危险递了过来:“叔叔,那我们先买三条命……” 生意这就来了,孩子开始前赴后继地走上了征程,然后一一壮烈地倒在了路上。 这是夹川县出现的第一次划时代意义的电子游戏产业大项目——红白机摊子,将夹川小孩们的娱乐消费直接从蛮荒时代带入了电子时代。 当天晚上,两台机器就没有停过,而且几乎没有小孩三条命能够撑过三分钟,排着队给摊子送了四十多块钱。 孩子们散开了,十七八九的年轻人又来了。 半夜还在街上浪荡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和大勇哥赵三他们相熟,周至将这个摊子交给大勇哥看顾,让他安排自来水厂的青工们三班倒。 次日摊子上头还支起了大伞遮阳,这是几乎二十四小时营业。 夹川的夏天比较热,因此夜生活会持续到非常晚,大勇哥他们的摊子也没人敢来捣乱,一天下来,竟然有百多块钱的进账。 本来周至的计划里,每天晚上还要将电视机推到二轻局门卫室拜托大爷保管的,这下都不用了。 生意这么好,大勇哥干脆就在摊子后架上了一张小竹床,晚饭就在那里喝啤酒吃烧腊招呼小青皮,简直乐不思蜀,把好好一个十字路口的下河街,搞成了一个妥妥的治安防控点。 收益大致是三七分,大勇哥他们一天差不多能得五十,周至这里一天一百左右。 收益如此之高,但是周至也没打算扩大规模,只带杨和去看了一眼,然后又带他回来安心读书。 因为这里边也有杨和的收益,糖酒公司破电视机的押金,关大斌开口就要五百,周至将杨和的两百算在了里边,告诉杨和这就叫合伙投资,收益按照投资比例来分。 不过也给杨和打了预防针,这玩意儿也只有短期收益,过半年怕就挣不了啥钱了。 老妈知道这段时间十字口烧腊摊子后边多了个什么吸引小孩的东西,也知道周至在跟糖酒公司关大斌谈租电视的事情,不过压根就没有想过关大斌会答应,以为周至就是瞎胡闹,过几天就消停收场了。 根本就没把两件事情联想到一处。 听说日立牌彩色电视机租赁项目磋合成功,老妈立即气急败坏地上楼找关婷婷她妈,你们家老关你还管不管得了了?这都让他乱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老梁 关妈妈赶紧拉着老妈坐下来细聊,不是我们家老关不醒事,是你们家小周太古怪。 老关说押金五百,本来就是想给他来个铁门槛,哪知道你们家周至甩手就拿了出来。 这事儿我跟老关都没敢往外说,我说你们怎么能让周至掌握这么多钱?小孩子给点零花就行了,你们这样娇生惯养,以后杂得了? 老妈就说那你们老关咋就同意了啊? 关妈妈说你那个儿子多会摆龙门阵你自己不晓得?老关是遭他说晕了,回到家头来都还在嘀咕什么先赊后结,送货上门……魂都快没了遭我吼回来的! 话才说到这儿,就听见大勇哥在二楼跟外婆问好的声音,然后听见外婆说大勇你咋拿这么多东西来?你要不得。 老妈只好跟关妈妈暂停,下楼来就见到大勇哥买了一堆的卤牛肉卤鸭子卤鸭翅膀猪头肉摆了一桌子。 “大勇你这是干啥?”老妈直接开骂:“你一个月才几个钱?你幺叔知道你这么花非得骂死你!” 大勇哥嘴上来不得,东西撂下转身就跑:“谢谢肘子安排,这就是个意思,幺嬢你忙我走了……” “喂大勇!大勇!” 老妈哭笑不得,来到屋里没发现自家儿子,倒是杨和这几天努力挣表现,在那里做题:“和尚,肘子呢?” “肘子他买了个游泳镜,跟文玉闫霄他们游泳去了。” “你怎么没去呢?” “肘子说我得把拉下的功课补上。” “和尚最乖,不像我们家肘子。”老妈就在周至的窗边坐了下来:“你们最近又在干啥呢?糖酒公司那电视机,拿去干吗了?” 杨和早就想招了,这一天啥都不干就能挣四十,从现在到开学就得两千,这账算得心头打鼓,现在老妈一问,立刻全倒了出来,彻彻底底坦白交代。 “两台破电视放那儿,一天能整一百多?!”老妈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我辛辛苦苦给小六的烟摊子做一个月的帐,赶不上人家一天?! “肘子说今后一段时间……拿手术刀不如拿菜刀,搞导弹不如卖茶叶蛋,不过……小孩子的钱永远最好赚……”杨和将红白机摊子的运作方式和盈利规模给老妈讲完,最后才总结归纳。 “你可不能听他这些乱七八糟的混账话!”老妈说道:“等他回来我教育他!” 不过看向那堆卤菜倒是心安理得了,大勇那头组织管理,一天能拿二十,三天就是自来水厂一个月的收成,能够想到买点卤菜孝敬一下幺嬢幺叔,也难得这孩子长心了…… 然后又想到,那个摊子不管是不是肘子说的短生意,最起码杨和读完高中的钱算是一次拢够了。 才觉得舒心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不觉眉头又皱了起来。 杨和这边另说,肘子那边,一个假期整到手三千那还得了! 等到周至晚上回来,老妈开始逼供,周至听到老妈跟杨和的这个算法,不免啼笑皆非,钱哪里就这么好赚! 现在的小孩子们厉害着呢,这才几天连几款主打游戏调出三十条命方法都摸索出来了,还有三条命能玩半个多小时的,不过那种高手基本上会被大勇哥他们调整为限时模式,但是总体水平还是有极大提升的。 相应带来的就是收益大幅缩水,两周以后就会进入微利模式。 当然这个微利那也不是自来水厂青工的收入能够相比的,预估下来自己这里最多一千,杨和那里最多七百,大勇哥那里最多三百多。 不过微利模式的持续时间会比较长,毕竟现在的游戏机还很贵,要一千多一台,真正没法继续的时候,是国内翻版机和盗版卡带出来之后,游戏摊子才会如雨后春笋般的出现,那就到了应该收摊的时候了。 而且开学之后客户也会锐减,只有周末才能够大赚,所以这一个多月只能叫做“横财”。 听完解释之后老妈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狮子大开口:“肘子,你看现在你也能够挣钱了,家里自从外婆回了一趟古井乡后,经过夹川前来看望她老人家的亲戚更多了……” “所以我也应该加入进来,应该每个月给家里交一百元的补贴,作为对老妈这个家庭会计的支持!” 这个妥协周至是能够接受的。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妈可没有逼你啊!不准去你二嬢那里告状啊!” “开什么玩笑,我这是受老妈你光辉伟大的人格所感召,自发自愿地行为,在二嬢三嬢那里,我还要夸你呢!” “这还差不多……等一下!夸也不行!” …… …… 同样的两代人聊天,在一班体育委员梁红同学的家里,也正在进行着。 “老梁,今天的饭菜是我亲自为你下厨做的。” “哦是吗?女儿今天怎么了?” “我才是你老娘!长大了还没点规矩了!”梁妈端着一本苦笋酸菜丸子汤从厨房里出来:“可不是她做的,就是熬汤忘了关火,水都要加二回。” “妈——我跟老梁要说正事儿!” “你消停啊!你爸好不容易回家吃饭一回,你就不能让他好好歇歇?!” 老梁是县体育主任,如今全国都还在基本解决温饱阶段,如夹川这种地方,甚至还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远没到后来“全民健身”,大造设施,赶猪出圈的时候,所以财政上几乎不可能予以什么支持。 但是夹川的体育设施相当完备,有如古罗马斗兽场那样的露天灯光篮球场,有榕山夹川两个游泳场馆,有夹川中学跟着沾光的标准四百米环形跑道体育场,每年有各行各业职工参与的乒乓赛,羽毛球赛,篮球赛。 夹川在去年甚至被评为了全国体育先进县,老梁还是全国体育先进个人,可以说是全心全意热爱这一行,到处去求熟人跑关系要政策,活生生让夹川体育设施和事业,比周围诸县高出了不止一个台阶。 这件事情其实也给县里带来了好处的,所有行政干部都得了一笔小奖励,老梁也因此调了一回工资。 这个过程也付出了代价,那就是忽略了家庭,忽略了女儿的成长过程,这也让老梁时感愧疚,因此格外地宠爱梁红。 事有反常则为妖,梁红什么性格老梁清楚得很,“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那才是这宝贝女儿说到就能做到的一贯风格; 如今“珠落玉盘丸脱手,还劳窈窕作羹汤”,这尼玛就是要出大事儿。 胸有惊雷面若平湖,于是将拿起的筷子又放下:“幺妹啊,有事儿我们就说事儿,你不要搞这些来吓你老爸,好不好?” “二班有个闫霄,爸你知道不?”梁红倒是挺直接。 “知道,小伙子挺帅气,你们年级踢球踢得最好的,有点灵性。还是校队的前锋。” “他跑得也快,四百米和三千米都只差一点点就摸到二级,只要稍微加以训练,两项入二级都没有问题。” 老梁更加的心惊肉跳:“你……跟我说这个是啥意思?你该不是想告诉我……” “告诉你啥?” 老梁心里已经感觉自己摸到了真相的边缘,自家女儿算是承继衣钵,对体育非常爱好,文科班上运动会的顶梁柱子,没事儿放学还和男生一起踢足球,还踢得男生们都服气的那种。 等等……踢足球……这就算为了共同的爱好,走到一起来了? “你们……没……早恋?” “老——梁——”梁红怒不可遏:“我们是哥们儿!” 梁妈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说运动会的时候,周至找来外班的人为你助威,这个外班的人……不会就是你说的这个闫霄?” “对对!就是他!” “那就还是……有那意思?” “没——有——!”梁红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闫霄和我们学校成绩第一,啊这期第二的咏梅才是一对儿!” “我这哥们儿想搞体育,他有天赋,但是没门路,前段时间不知道哪儿打听到说省体院有个附属竞技学校,想到那儿去学习,托我跟老梁打听一下!” “你们大人的思想怎么全都这么龌龊!这都想哪儿去了?!” 老梁想的何止才到这儿,他脑海里甚至已经完美地勾画出女儿宏伟计划的路线图…… 这是杀人不见血,眼见自家心爱的小子即将要和学校里的学霸成就好事儿,于是先想办法将他俩分开,然后自己将来肯定也要走体育这条线,高三过后再去蜀都与那臭小子会合,既落了人情,有了将来建立感情的契机,又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和未来工作方向,还都在一个城市…… 这叫声东击西假途灭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顺水推舟李代桃僵…… 等下,到这儿老梁突然明白自己的确是想多了,要是自家女儿能妖孽到这份儿上,那写小说出风头这事儿,还轮得到周远江家那小狗? “呃……幺妹对不起啊,是老爸想多了。”老梁想了一下:“体院那边的确是有这么个学校,但是人家那也是有要求的,不是什么霉猫烂耗子都要,足球的门槛更高……” “闫霄真的很有天份啊,速度耐力团体意识都有啊,人家又没有要求一定要踢球。” “那什么时候就见见,还有人家父母的意见呢?” “明早,我们每天都要一起锻炼……” “你们俩?” “老——梁!我们是一群人!一大群!” 第一百一十八章 慢式自由泳 结果都等不到明天一早,吃过晚饭不久,老梁就在游泳池见到了闫霄和周至。 闫霄扭着周至要教他自由泳,哪怕下午刚在河边过了瘾,又拉着周至来到游泳馆。 有了竞赛泳镜,周至的自由泳姿势变回了标准的“全浸”式。 这个泳姿的好处关键不在快,而在慢,能够用一种打太极的感觉,用标准动作,将身体保持在水面上,还能保证相当的前进速度,换句话说就是舒展,轻松,高效。 将动作放慢后,对于体验水感,纠正姿势,领悟技巧的好处,那是不言而喻的。 但是游泳和别的项目不一样,好些初学者动作一慢那就要下沉,然后氧气耗尽动作中断,这对领悟泳技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游泳馆才拉起了灯光,这个暑假刚开了夜场,这里有出安全风险的可能,因此老梁很上心,吃过饭就带着女儿来游泳,顺便关心一下场馆的日常安排。 路上老梁还教育梁红:“你现在是大姑娘了,踢球跑步我都不管你,跟男同学下河游泳还是要有点忌讳,好些不要脸的十六七都敢光着勾子下河,你看见了不好……” “切!稀罕看他们一样!”梁红表示不屑。 老梁心里就又开始打鼓,女儿这话背后的意思,是她到底还是看过? 然后就在泳池里看到了一个奇怪的迹象,一群着急忙慌水花四溅的野路子里边,有一些县游泳队的高手也在练习,高手们速度都很快,占了两条泳道游来回。 但是有一个异类,那动作非常标准,但是非常慢,慢到就跟五禽戏太极拳一样,但是泳姿状态却保持得非常好,感觉哪怕是这样游一天,都和散步休闲一般,不会疲累。 再仔细看,这个泳姿腿部几乎不怎么用力,拖着轻轻打水只用于保持平衡,整个身体包括头部,几乎全部保留在水平面下,只在第三次侧身的时候带出水面,露出嘴部换气。 换臂的动作也不是普通的后交叉,而是前交叉,直臂能够等待划臂出水伸直,变为两臂并列前伸,然后在慢慢侧身,带动之前的直臂变成划臂。 这个双臂前伸的时段,就是肌肉放松的休息时间,难怪这小子游起来这么轻松,因为每个动作循环的中间,都有一个休息期。 “主任。”游泳队的教练来到老梁的身边:“那小子有点门道。” 全浸式自由泳如今还没引入中国,但是不妨碍专业人员看到它的价值。 这玩意儿可能对竞技提高用处不算特别明显,但是对于新手熟悉水性,增加自信,体验领悟,绝对具有非凡的好处。 “幺妹,去把……”老梁正要叫女儿把家里珍藏的便携摄影机取来,那是国家体委给全国体育先进个人的特殊奖励。 就好像奇人老师蒋有禄制作的金斑喙凤蝶标本,荣获国家二等奖获得一支猎枪作为奖励一样,那个摄影机也是老梁的特殊荣誉,平时都不大让人碰的。 然后就看到自己女儿跑到了泳池边,等到那个慢动作小子抵达泳道尽头的时候,突然伸出光脚丫,一下就给那刚要冒出的脑袋给重新踩了下去。 随着女儿咯咯的爽朗笑声,那小子的脑袋再次从水里冒出头来:“红姐你干啥!岸上干不过你,有本事儿你下来!” “下来就下来!”梁红将身上的大体恤一脱一扔,露出里边的泳衣和挺拔的身材,后退两步向前奔跑,然后朝着周至所在的地方就跳了下去:“压死不管!” “靠!”周至和老梁同时发出一声惊呼,然后老梁就见到水里那小子一个猛子加两个快速打腿,就朝另一条泳道钻了过去。 头上顿时就顶上了一脑门子的黑线,自家这姑娘,跟男生可也太不见外了! 这样不好,唉,很不好…… 撑着黑脸来到泳道边上蹲下身子看着相互泼水嬉闹的两人,老梁阴恻恻地问道:“幺妹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闫霄同学?” “啊他不是,他是肘子!”梁红扭头回答,结果周至的攻击还没结束,梁红头上又挨了一泼水,立刻尖叫着转身反击:“闫霄还在半道上呢,喏,那儿呢!” 周至已经见到老梁面色不善了,也不敢再和梁红嬉闹,在水里飘着:“梁……伯……啊咕嘟……” 却是被梁红伸手又按了下去。 “幺妹!”这下就连老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又不是闫霄,你淹人家干啥?! 梁红终于收手了,周至这才再次冒出头来:“……伯好……咳咳咳咳……” “起来,我们聊聊。” 周至这才和梁红一起往泳池边爬,周至先上,正要跟老梁鞠躬,结果梁红在下面伸手:“肘子你拉我一把啊!” 老梁脸上顿时又有些不好看了。 迟来的闫霄终于赶到,在梁红大腿下面一托,大喊一声:“红姐我来帮你!” 这下梁红倒是上来了,老梁的脸顿时就变成锅烟墨,恨不得将这小子当场摁死在游泳池底下。 女孩子的腿是你小青勾子能随便摸的?! 不由得暗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来到泳池边上,这里摆上了一些塑料桌椅,还有个卖饮料凉糕冰粉的小摊子,已经开始有了一点后世游泳池的样子。 “坐。”老梁将一把椅子拉开,才发现闫霄的个头身材样子都不错:“听幺……梁红说你很能跑?长短都不错?” “这个假期里一直在练,感觉又快了一点点。”闫霄说道,现在他才知道面前这位是夹川县的体育大佬,知道自己刚刚干了傻事儿。 “你明天早上到操场来,我们测一下,看看成绩再说。” “嗯,谢谢梁叔叔。”闫霄还是机灵,没有像周至那般按肤色取人,知道把老梁的年纪往小了喊。 “你们都坐呀!老梁请我们喝汽水儿?”梁红倒是大方。 “你去给同学们拿。”老梁又看向周至:“你就是周至。” “是,梁叔叔好。”周至也学乖了。 “你的自由泳跟谁学的?”老梁问道:“怎么别人都往快了游,你偏偏往慢了游?” “呃……”周至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自由泳和现在大家采取的姿势有些不太一样,跟没想到老梁竟然能够关注到这上头了:“这是我自己漂出来的,我不是游泳队的,图的是熟悉水性,不累,轻松。因为我们暑假经常下午下河,要玩到晚上七八点才上岸。” “你们倒是会玩……”老梁不禁乐了:“这样,明天上午你们一起过来,小闫那里我们测一测速度,看看到什么水平了。你这个……‘慢式自由泳’,让我拍一段儿,给市里和省里的同志看看,有没有价值。” “那你们继续玩儿,我还得去看看灯光,就这样说好了。” “好,谢谢叔叔。” 走了两步,老梁看到自己女儿用两手箍着三个插吸管的可乐瓶,正朝这边过来,不用问,那就没自己的那份,叹了口气转头:“你们现在都大了,有些事情跟小时候不一样了,还是要稍微注……” 话没说完就见闫霄和周至一个翻身朝两边躲闪,然后撒腿就跑。 接着就见自己女儿将一个汽水瓶放在地上,剩下一手拿一个,压着汽水瓶的口子就追了上去。 瓶口只留了条缝,两股汽水泡沫正从里边呼呼往外喷。 女儿爽朗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游泳池:“躲什么躲!一会儿跳水里就干净了!肘子闫霄你们都给我站住……” 老梁只好拿起女儿放在地上的那瓶可乐,叼着吸管抬头幽怨地看天……这事儿,好像……真怨不着人家俩小子…… 第二天一早,大家来到大操场,老梁拿着本子秒表,嘴里叼着口哨。 口哨一响,一群人全都冲了出去,不过都是为闫霄呐喊加油助威的。 闫霄跨着大步,过了两百五十米后竟然又来了一个小提速,冲过终点时,老梁报出了数字:“五十二秒八九!” “也!”梁红穿着运功背心和短裤,刚刚也跟着冲过了终点,抓着闫霄的手举高,在那里直跳:“成功了!” 小伙伴们一个个冲过了终点,周至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死了,弯腰用手撑着膝盖:“呼……呼……多少?” “五十二秒八九!”梁红喊道:“跑进五十三秒了!” “五十……呼呼……三秒……进二级了?” 老梁将秒表清零,对闫霄说道:“小子,再来个五千?” 梁红也跟着站到了起跑线上:“我先陪闫霄四圈,你们一会儿来陪。” “好,我接红姐,也陪四圈!”方文玉说道。 “那我……”杨和还在斟酌,周至抢答:“和尚也陪四圈!剩下的,我包了!” 五千米的优势闫霄更加明显,在跑完四百米后立即开始五千米,都跑进了十六分。 周至只负责陪最后两百米冲刺,结果都被闫霄甩下了老大一截。 作为一个野路子选手能达到这成绩,老梁也非常满意,这绝对是个体育好苗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成人礼 不过这娃除了足球比赛竟然没有别的比赛成绩,现在要推荐那也有一摊子的事情,比如申报以往成绩就是个大麻烦,还有家长那边的意思怎样也两说,老梁想到这些也不禁头炸。 不过再头炸也没有去省里市里哭穷要经费头炸,就是时间操作上有些紧迫。 好在竞技学校要求不那么高,短跑长跑都能进二级,而且有过团体项目经验的苗子,在那边应该很受欢迎。 这事情上自家女儿还算是靠谱,的确没有推荐错人。 太阳已经出来了,光线很好,老梁还招待了同学们一回,吃过豆浆油条,又拉着周至去拍摄“慢式自由泳”。 这一次周至的花样就比较多了,比照着自己研习过的教学片,从踢腿,侧身,逐渐加动作,还和闫霄一起拍了辅助和牵引。 最终才是自己上,拍了几段正常泳姿。 其实还有一套蛙泳动作,也是后世才研究出来的东西,动作里有些蝶泳的姿态,不过蝶泳周至自己就没游出过花儿来,因此也就没有拿出来现眼。 老梁和周至在那里拍,小伙伴们就在一边学,都是长期在赤水河里养出来的水性,等到一上午拍完,如闫霄、方文玉这种,已经可以用自由泳的泳姿在长池打来回了。 这个效果让老梁非常满意,对于将这套方法作为自由泳普及的推广项目,有了更大的信心。 之后就不再有周至的事儿了,抓几个游泳队的高手过来,专业的事情,最终必须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临到开学前两周,学校通知,要求参加游学的二十个同学提前到校,参加培训学习。 夹川中学和省重点的差距是明摆着的,赵尚中对同学们的要求,那是不丢脸就算赢。 但是即便要求如此之低,赵尚中心里依旧不落底,好在假期里去省上参加交流的教师先遣队们回来了,那就趁热打铁,给娃子们提前开小灶。 最高兴的应该是江舒意,能够名正言顺地提前到学校,不用再孤零零一个人呆在榕山了。 文科班的四个人都熟悉,就是张路比较腼腆,平时除了学习很少有更多的交流,和周至那也是聊三国和球赛的时候更多。 张路最后还是留在了文科班,和穆如云的思路是一样的,就是利用自己数学的拉分优势,先挤进大学再说。 这次游学全都是的,甚至包括了这次“提前培训”的午饭和晚饭,还都是坐圆桌吃小炒。 仅凭这一条,就能够看出赵尚中对于这次游学的重视。 开学的前三天,赵尚中还组织同学们一起开了一个座谈动员会,给大家加油鼓劲。 当然赵尚中也没有往死里碾压小伙伴们,开完座谈动员会后,给了大家最后两天假期。 正好闫霄赶了过来,肘子你说过的那什么成人礼,咱们是不是该办了? 对哦……周至这才想起来,之前的安排里还有这一茬。 …… …… 从操场公路后的树林下来,走不了多远,河边就会出现一根粗粗的钢管,那是蜀川向泸天化、川天化、赤天化输送天然气的管道。 管道在红水河边上有个九十度的转弯,经过两个高高的桥墩横跨红水河抵达对岸,然后再跨过习水河也就是夹川人称呼里的高洞河,连接到马街,通往榕山镇的川天化。 在树林里找到钢管,小伙伴们跳了上去,开始沿着钢管往河对面走。 这里只是“辅道”,钢管直径有一米多,下头就是地面,周围的树比钢管还高,除了男孩子,女孩子们也一样不怕。 都是同学,这回队伍里还多了梁红和张路,还有另外几个也要选送游学的男生。 钢管是一直保持水平状态的,而河边的地形却是陡坡,钢管伸出一段后,便开始与下方地面渐渐拉开了垂直距离,很快,“桥面”就高过了周围的树冠。 走到这里,便算是进入了钢管桥成人礼的位置,张辛夷、江舒意、叶欣、何咏梅她们几个女孩,就再也不敢往前了。 钢管的直径虽然有一米多,但是因为是圆弧的形状,因此只有最顶上那三十多厘米较为水平的地方,可以落脚。 两侧虽然也有护栏,但是那护栏只到腿弯,而且使用细钢条焊接的,不但矮,还非常的稀疏。 你要是弯腰扶它,不但走路不方便,而且视线难免会向下看,那更加吓人。 虽然现在还算是在丰水期,可是钢管离河面垂直距离依旧有七八层楼高,在空旷的河面上,那种相对高度的视觉效果,比数十米高度都还要震撼。 好在这里边有个渐渐变高的过程,男生们简单商量了一下队形,开始继续朝前走。 闫霄、方文玉打头阵,杨和、穆如云和其余几个男生算中间,卫非、张路、几个胆小鬼排尾巴,周至押尾巴,当个“吆鸭儿”的。 等到队伍全都开拔,一个身影突然窜到了周至身前。 “我靠红姐!这里已经比树高了!”周至给这一下吓了个不轻:“你刚刚那一下很危险!” “还有,这是男生的事情,你掺和进来干啥?” “凭什么钢管桥就只能你们男生走?!”梁红表示不服:“对面阿姨进城挑粪卖菜不也常走!” 这倒是事实,对面村里的人也常把这里当做重要的交通设施,日常也在走,村里的嬢嬢和姐姐们走这个,就跟体操运动员走平衡木那般简单。 甚至还能够挑菜背背篓。 不过那是人家从小练就的本事儿,和现在上桥的这帮子不一样。 “红姐就是威武霸气!”周至竖起大拇指:“巾帼不让须眉!” 梁红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不停地敲打着钢管和边上的护栏,吆喝着前面的卫非:“飞机你快点!你看前边都走老远了!磨蹭啥呢?!再不走我捅你了啊……” 卫非无奈,只得战战兢兢的向前:“别别,红姐你让我慢慢来……” 随着前行,江岸开始下沉,钢管离地面越来越高,很快就进入了最危险最可怕的一段。 桥下的景物都变得小了很多,脚下就是江边的小路,石头,还有一些树冠。 这一段之所以最可怕,是因为要是走到了河面上掉下桥,那是落入水中,人还有可能活下来。 而从这里掉下去,那就是直接摔死在石头上。 卫非脚已经软了:“红……红姐……” 梁红铛铛铛地敲着管子给卫非打气:“飞机别看下面!抬头,看前面张路的背影!这样你就不怕了!” “我就在你后边,别怕,伸手就能抓住你。” 其实梁红自己都在害怕,但是团队精神让她知道现在同伴需要的是正面的鼓励,这让跟在梁红身后的周至,又对红姐高看了一眼。 体育运动和集体活动的精髓,就在这里。 “加油啊飞机,对面荔江村的大白花桃子,现在可是熟透了的时候!” “那种桃子一碰一包甜水,都能把手指头缝粘住,就因为一碰就坏,所以没法挑进城里卖,我们在桥这面,压根就吃不到。” “真哒?!”听到这个卫非开始觉得自己能行了。 “你抬头看对面啊!”周至喊道:“看到竹林背后树上那些点点没?” 卫非是眼镜,有些看不清楚:“你狗日当真不哄人?” “我啥时候哄过人?那边的桃子开白花,叫七月桃,桃子六月的补气,七月的养人,八月的生津甜死人。” “虽然七月上市,但是在树上一直留到八月的这种,才是最好吃的。” “哎呀飞机你快点!”这下就连梁红都开始着急了,开启了“吆鸭儿”模式:“不搞紧大桃子都被抢完了!” “就是,卖又卖不脱,吃又吃不完,只要我们过去,可能都不需要花钱……”周至在后面搭话。 卫非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就加快了:“难怪几爷子走这么着急……喂——等下我们——” 很快就来到了钢管桥的第一个严峻考验——桥墩。 钢管桥有两个高高立起的巨大红砂石柱作为桥墩,用条石粘砌而成,河两边一边一个,呈扁圆柱型。 钢管来到这里拐了一道弧线,绕着桥墩画出一个半圆,然后继续向河对岸伸去。 而护栏却没有转向,脚下的钢管则变成了一道稀疏的细铁梯,用角铁作为梯条,相隔大半米一根,一个人从梯子两极中间掉下去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铁梯下数十米,就是乱石江滩。 人到这里就得蹲下身子,两手抓着扶手,一步步从那相隔颇远的铁梯上爬过去,爬到桥墩上,然后又从另一侧的铁梯爬上钢管,继续前进。 这个过程中眼睛必须盯着身下的铁架子和铁架子数十米下的江滩,那可是相当刺激的。 上一世工作之后,周至和同事们在陕西支援系统上线,爬华山的时候体验了一把长空栈道,鹞子翻身,几个勇敢的同事都打了退堂鼓,过去的两个也脸色苍白,他们问周至为何不害怕,周至笑着说这样的刺激小时候就已经体验过几回了。 华山栈道虽然高度比钢管桥高很多,但是脚下的木板和手里粗粗的铁链,还有崖壁可以依靠,给人心里的安全感远比过桥墩要强烈。 走钢管桥,在夹川十几岁的男孩心里,就是代表着从此以后,将拥有无惧危险的勇气,克服恐惧的魄力,挑战困难的信心。 夹川男孩子们的成人礼,也不是轻松能够完成的。 第一百二十章 桃园 尤其是对于卫非来说。 小伙伴们都已经胆战心惊地爬过了那道危险的铁梯,正在桥墩顶部的椭圆形平台上欣赏红水河两岸美丽的风景,收拾刚刚紧张的心情。 江舒意张辛夷她们女孩子已经沿着小路,也来到了桥墩的下面,正仰着头和平台上面的男孩子们喊话。 闫霄趴在石头平台上面,爬向边缘,露出脑袋让下面的人能够看见自己,还挥着手,收获一波牛牛牛的称赞。 方文玉和穆如云站在铁梯的边上,准备接应最后三人。 卫非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他的个子本来就小,因此作为落脚点的细细角铁之间的空隙就显得尤其宽大。脚刚放在第一级铁梯上,就感觉下面的深渊有一种吸引力,伴着呼啸的河风,想要把自己拉下去一样。 “龟儿几爷子整老子……龟儿几爷子整老子……”卫非一边哆哆嗦嗦地抱怨,一边胆战心惊地抓着两侧的铁护栏,左脚换了换右脚,感觉怎么都够不到再下一级的角铁横杠。 “飞机你得站起来,屁股先要离开钢管!”梁红在后面出着主意,还拿木棍戳卫非的屁股:“加油!” “红姐你开玩笑……”卫非都要哭了,小眼睛里明显有泪花在闪动:“说得轻巧!你以为我不想?!” “你先两手换着朝前抓!尽量往前够!”周至也在出主意:“还有,两手两脚,必须保证有两手一脚或者一手两脚,处于固定状态,这样就没有危险了,这叫三点固定!” “诶?!”理科狗似乎在脑子里边过了一遍算法,然后物理和数学定律的强大思维,似乎最终战胜了肾上腺素带来的生理效应:“肘子,是这个道理诶……” 终于,卫非实现了第一次跨步,身材短小的好处这下又体现出来了,抓扶手显得比闫霄舒展了太多。 来到接近桥墩的地方,方文玉和穆如云伸手抓住卫非的衣服袖子,将卫非接应到了桥墩上。 梁红是体育健将,更是所有人里边最灵巧的一个,下到桥墩的动作最为轻松,所有人都对梁红翘起了大拇指,闫霄更是送上定格的吹捧:“要不我们叫你红哥得了,还叫啥红姐啊……” 前一世这桥周至过过好几次,现在依旧有些心理压力,但是在小伙伴里边算是压力最小的,最终也安全上了桥墩。 桥墩上看风景其实也相当不错,周至环顾了一下:“其实这里还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梁红直接否定:“有病跑这里来读书。” “红姐你这就不懂了。”周至还打算耐心解释:“我们蜀川,有江油、彭山的李太白读书台,有广元的司马光读书台、有崇州的剑南西川节度使段文昌读书台,都是这样险峻高拔,视野开阔地方。” “所谓山中犹有读书台,风扫晴岚画障开。华月冰壶依旧在,青莲居士几时来……” “不听不听和尚没正经……”红姐已经开始攀爬对面的铁梯了:“这回我来打头阵,飞机实在是太磨人了……” 杨和刚刚也在为这里奇异的景色所陶醉:“红姐我哪里不正经……” 重新走上钢管桥,大家的心态便放松了不少,一来下面换成了河面,虽然摔下去一样生死难料,但是很奇怪,心理压力就是小了很多。 加上经过了刚刚铁梯的考验,心理承受能力本身也强大了一层。 走到河心位置景色更是宜人,正好一条拉煤的机动船,拖着长长的拖船队伍,从上游驶了下来。 闫霄已经开始解裤带,边解还边计算:“如果咱们从现在开始撒,估计能够从机动船头一直淋到最后一只拖船的船屁股,要不咱们一起试……” 一扭头见到红姐手里的棍子抽得呜呜的,吓得裤带一紧:“靠都忘了这儿还有一女的!” 梁红扭头:“你们要撒就撒,我先走了!” 闫霄见梁红走了,对小伙伴问道:“干不干?” 周至想了一下:“你能保证红姐一会儿不突然回头吓唬我们?” 闫霄也认真想了一下:“放弃。” 于是队伍又跟着梁红继续前进,还不忘和岸上的江舒意她们打招呼。 终于,所有人又跨越了第二个危险桥墩,之后越走钢管就离地面越近,在竹林边上顺着钢管滑到地面上,大家对着对岸的女生又蹦又跳:“喂——我们成功了——” 对面女生们的小身影也在对着这边招手:“给我们带桃子——” 桃园就在竹林的后面,那树是老树,以前也没有修枝和控高,树冠最高能到十来米。 桃园是一对老夫妇所有,住在桃园边的泥墙草屋里。 桃树下大部分地方是草坪,也有几畦菜园,还养着一些鸡鸭。 可以想见,这地方的三月会有多美,如果这还能坚持保有十五年,再添上一条渡船的话,绝对会成为夹川独特的一景,春天里游人如织,桃子不如桃花赚钱。 但是看着这架势,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见到周至他们一帮二大娃娃过来,老夫妇就知道是来吃桃子的。 现在的民风还相当的醇厚,老夫妇告诉小伙伴们,六月七月不要过来祸祸桃子,不过这八月的熟烂桃,就不收大家的钱了,随便吃。 主动给大家找来梯子,竹竿,接桃子的篷布,还请大家进屋喝水。 其实底部的桃子都被收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是顶部日照条件最好的,但是因为太高,老夫妇够不到,只能让它们烂熟在那里,或者掉下来便宜了鸡鸭和猪儿。 方文玉和穆如云架上梯子,闫霄就爬了上去,然后将竹竿顺了上去。 这只是第一波,然后梯子又架到另一棵挂果较多的树上,这回周至爬了上去。 就这样大家分作了三四处,开始拿杆子敲打桃树枝丫。 那些熟透了的桃子纷纷坠落了下来,有一个正好砸在了仰着头的张路头上,立刻爆成了一包果酱。 “嘿!头球!”张路倒是不以为意,伸手一抹额头,然后往嘴里一捋:“好甜啊!” 梁红没有参与到摘果子行动里边,而是一手抓着一个桃子,一边啃一边指挥树上的人:“闫霄左边一点……竿子下面,别伸这么长……下面有串大的……就那里就那里,快敲快敲……” 桃子不断从树上掉落下来,很快牵篷布的小伙伴都改成了单手,另一只手都抓住桃子边啃边仰头看。 等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桃也足够对面的女生们吃了,周至才将竹竿架到桃树的枝杈上,顺着竹竿滑了下来。 结果大家才发现没有带容器,周至干脆找老夫妇买了俩背篓,靠着竹林的产出编竹器,本来也是老夫妇的生计之一。 稀眼背篓很便宜,才两块一个,夫妇俩又帮周至找来稻草,一层稻草一层桃子的垫上,尽最大的可能让桃子能够保存完好。 知道一会儿这群娃背着桃子爬铁梯恐怕要经受考验,老头还取来两张塑料布给背篓口子盖上,用竹篾大致编织了一下,免得桃子一会儿掉落出来。 这对淳朴的老夫妇让周至非常感动,可以想见每年六七月这里会被偷桃的调皮熊孩子们祸祸得不轻,但是他们依旧对孩子们保留着一份真诚之心,这就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 夫妇的桃园外边还有一圈矮橘子树制造的篱笆,现在上面更是挂满了红橘,那个更是可以敞开了吃。 红橘倒是不怕碰坏,但是就连城里都才卖五分钱一斤,挑一百斤进城就算全部卖掉收入也才五块,除去一顿豆花饭还剩下四块,就连摘都嫌浪费功夫。 本来这里离夹川并不远,但是就因为被红水河和高洞河切割开了,连渡船都还没有,所以就成了“灯下黑”,成了夹川发展最晚的地方。 红橘在这里简单尝尝就可以了,没必要带过河去。 临告别之际,周至偷偷在老夫妇竹桌大茶壶底下,压了二十元钱。 找老夫妇俩要了一条麻绳和一根竹竿,小伙伴们又踏上了回程。 竹竿成了运送桃子过铁梯的工具,先过去桥墩上几个人,然后架上竹竿,将背篓套在竹竿上,就可以顺利地滑下去。 从桥墩到钢管同样是这样的办法,不过就要用上麻绳了,将背篓拉上去。 背着背篓爬那个铁梯,谁都没有那个勇气。 桥墩上有几名暂歇的农人大娘大叔,他们就算挑着粪桶走那铁梯都如履平地,一开始还准备过来帮忙,结果见这群娃子为了吃的居然能够这么鬼精灵,不由得直笑,干脆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折腾。 队伍终于又回到了这边,女生们也一路跟着从河边走了上来,两支队伍终于在树林里会合了。 大家一起坐在树林边的土埂上,看着对岸,也看着头上的钢管桥,分享着刚才的紧张刺激和担心,也分享着成功的喜悦。 周至从背篓里取出一个熟桃,用稻草抹去表面的细毛递给了江舒意:“舒意,吃!” 江舒意接过桃子,小手双手捧着:“不用削皮的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寝室 “这个嘛……”周至撕开一点桃子顶上的皮:“从这里吸!然后慢慢揉捏周围,等到吸不动了,桃子皮和里边的桃子肉已经自动分开了,再撕开皮吃。” 江舒意试着吸了一口:“嗯,真的很甜。这桃子真好吃。” 这种吃法让女生们非常满意,除了梁红:“死肘子!刚刚为什么不教我这样的吃法?!” “我教得着你吗红姐?”周至哭笑不得:“有句老话叫你吃着果果,别人在给数着个个。我可一直看着呐,你吃第四个的时候,我都还在树上!” 这次来的主要就是要去蜀都的二十人团,经过这次活动,大家的交情又深了一层。 尤其是男同学,自大膨胀得不要不要的,感觉自己一下就长大了,拥有能够保护女生的能力了。 这种心态先不说对错,至少对接下来的游学之行,是大有帮助的。 两天后,夹川中学开始了新学期报道,而参加游学的同学,则集体前往蜀都。 这是夹川县第一次有这样的活动,夹川新闻台还进行了报道,县里和天化厂做了沟通,调剂了一台巴士作为孩子们赴蜀都的专车。 带队的是初中部的政治老师,五十多岁一个和蔼慈祥的老太太,叫赵明慧。 而她的课,将由赵尚中来代。 上车之后就是分组,赵明慧将名单宣读完,就发现江舒意眼圈红了。 “江舒意你怎么了?这次游学是高兴的事儿,怎么才出夹川就想家了?” 周至举手:“赵老师,我想让舒意和我一组。” “哦?”赵明慧有些纳闷:“名单上你们文科班是穆如云、江舒意、张路去四中,你和张辛夷去七中,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有点小问题。”周至说道:“老穆和舒意都是乡上的初中考入县里来的,张路的性格和他们一样,三个人都比较内向,不太喜欢和陌生同学相处。” “我们文科班的三个同学肯定和其它理科班的同学不在一起,老穆和张路数学都比较突出,分到两个组里,各自去一个学校,这样更加平衡。” “所以赵老师,我觉得和老穆互换一下,比较好。” 老太太感觉周至说的的确有些道理,倒是从善如流,对几个人问道:“你们觉得呢?” 张辛夷的语气里一副实事求是的淡然,没有表露出一点帮周至的意思:“我觉得周至说的有道理,我和周至的数学都不算突出,我希望和穆如云结对子。” “那如云和舒意,你们的意思呢?” 穆如云也是一本正经:“周至说得对,如果蜀都的学校有什么活动之类,我和辛夷搭配着来,而让周至带着舒意和张路参与,效果要比现在的分组好得多。” “舒意你呢?” 江舒意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点了几下头。 赵明慧好像看出了什么,不过也没有多说,只笑眯眯地点头:“好,那就这样,文科分组周至和穆如云交换。” “周至、江舒意、张路去四中;穆如云和张辛夷去七中。” 没有闫霄那样的捣蛋鬼瞎起哄,不过方文玉和何咏梅却带头鼓起掌来。 周至脸皮厚,笑着转过头和身后的小伙伴们招手表示感谢,还和老穆就跟电影里同志相见那样握手庆贺。 而江舒意却低着头,顶在前面座椅靠背上,虽然已经破涕为笑,却害怕死了大家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 …… 蜀都第四中学的前身,乃是两千多年前的一名蜀郡太守,文翁创建的文翁石室。 办学十七年后,汉武帝下令全国效仿,因此它还是中国的第一所地方官办学校。 后蜀开始,曾在石室刊刻石经,北宋时继续补刻,直到宣和年间才将十三经全部刻完。 文翁石室创立不久,即以学风卓荦,人才辈出而名冠西南。之后的两千多年里边,文翁石室都是学校,未有中断也未曾迁址。 这里先后分别是石室精舍、蜀郡郡学、蜀国太学、益州州学、孟蜀太学、蜀都府学和锦江书院。 学校出了一大帮的大名人老师和学生,司马相如,郭沫若、李劼人、王光祈、何其芳、曹葆华都在这里学习或者任教过。 可以说从这所学校建立以来,它就是整个蜀川甚至整个中国西南地区,最好的学校之一。 能到这里来游学,周至和他的小伙伴们,都带着朝圣的心态。 不过和如今所有的学校都类似,因为国家需要,有些重理轻文。 学校的老师们还是很热情的,曾经到过四中的刘副校长亲自在门口迎接十名夹川同学,将他们带到会议室开了个四中悠久历史,优良学风以及辈出名人的介绍会,还给所有同学发放了一套校服,之后还有教材、教辅、课程表、饭票,最后才安排宿舍。 周至和小伙伴们也拿出了一套《高二各科思维导图》,大家继续礼尚往来。 因为住校资源紧张,周至和张路住在文科一班的宿舍里,无疑挤占了室友的空间。 生活老师带着周至和张路来到宿舍,几个同学还坐在床边看书:“都过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两位是从蛮州市夹川县过来游学的同学,周至和张路。” “周至可是大作家,作品上过《人民文学》的,他们俩会在我们学校学习交流一个月,大家欢迎!董尊,付晓闻,帮同学整理床铺,顺便相互介绍一下,大家好好相处,一会儿董尊带同学去吃饭。” 一名身量颇高的学生懒洋洋地从床上站起来:“来。” 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几下收拾完毕,上铺冒出一个脑袋,伸出手:“我叫付晓闻,刚刚刘老师说你叫周至,还上过《人民文学》,所以,你就是写《望丛祠游记》那个周至?” 周至伸手和他相握:“你好,我就是那个周至。这位是我同班同学,张路。” “我去真的是你?!”付晓闻一个翻身就从上铺滚了下来:“我家就在郫都,听说望丛祠能够成为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你这篇文章也出了力。” “《人民文学》给了你多少稿费?” “老付!”边上一个身材比较魁梧的男生立刻出声制止:“哪儿有这样问人家的,上来就拿了多少钱!” 说完也对周至伸出手:“周至你好,我叫刘裕才,我们学校有很多兴趣社团,我是古典文学社的,你到我们社团来?” 董尊对刘裕才说道:“你们那里吟诗作赋门槛高,就张蔚然那谁都看不起的样,就让人不想进。” 说完对周至说道:“周至到我们现代文学社来,我们谦虚,你来给我们讲讲怎么搞创作,同学们肯定很欢迎。” 周至笑道:“我们夹川来的是一个小集体,大家肯定愿意集体活动,文科一起来的还有个女生叫江舒意,到时候我们商量一下。” 边上一个小眼镜就发话了:“漂亮吗?” 周至微笑:“很漂亮,不过先说好啊,谁都别想打她的主意。” “噢——”满寝室都起哄了起来,个个都是一副秒懂的神情,气氛一下子就拉近了几分。 董尊这才给周至介绍:“这是胡鑫,玩吉他有一手,刘裕才就是一混进诗歌社的武夫,体育不错。” “现在咱们宿舍就算是齐了。” 大家开始聊天,周至将一篓荔枝放上桌:“这个得赶紧吃,我老家的特产,早上下树半天就这样了。” “这是荔枝?我们蜀川还产荔枝?”刘裕才好奇地问道。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传说杨贵妃吃的就是这个,还诗歌社的呢。”董尊对刘裕才表示鄙视。 “那得尝尝。” 周至将篓子打开,去掉上面的荔枝叶子,将荔枝都倒了出来:“我们夹川荔枝越晚熟的品种越好,这是最后一批了,今天必须吃完,不吃完就浪费了。” “那给隔壁寝室也拿点去。”董尊说道:“周至你说话得说慢一点,你这口音我们还得适应一下。” “肘子这个暑假还特意跑到乡下去学土话,口音比我还重。”张路已经开吃了,拿着一个荔枝说道。 “哈哈哈原来周至的小名叫肘子啊!”付晓闻大乐:“那以后大家都这样叫了!你的呢张路?” “他叫路路通。”周至立即报复。 “哈哈哈哈……”所有人都笑得不行了,董尊笑得荔枝都掉了:“路路通是什么鬼哈哈哈哈……” “路路通是一味中药,枫香树结的果实,是一种有很多孔眼的棕色小刺球。作用是利水通经。” “什么叫利水通经?” “就是疏通经络,祛湿……或者利尿?!” “哈哈哈哈哈……”张路长期踢球,肤色也黑,头上是一个扎里扎叉的小平头,大家想象着路路通的模样,觉得这小名很形象。 不一会儿董尊回来了,带来了另一个帅哥:“这是2室的室长刘全,说要来谢谢你。” “你好我叫周至,这位是我同学张路。”周至笑道:“干脆就在我们这边吃?” “肘子和路路通!”付晓闻立刻在后面抵黄:“有小名谁还喊大名!”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古典文学社 “听说女生宿舍那边来了个大美女。”刘全一副包打听的模样:“有双大眼睛。我靠你们夹川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大眼睛?” 说实话还真是,上一世周至出了夹川到了大学宿舍,第一个疑问就是为什么外边人的眼睛有些小。 尤其是陕西甘肃一带来的同学,多数人的眼睛都是卫非那样的,大眼睛同学的比例,明显比老家少得多。 “观察细致,刘全你也是文科的?”周至拉着他坐下:“那女孩叫江舒意,明天大家就能见到了,你消息灵,给我和路路通介绍下班上的情况。” “这我稳拿手……别说高二,整个高中部三个年级,我都能给你介绍完。”刘全笑道。 能到这里读书的,基本都是非常厉害的人物,比如现在聊天打屁吃荔枝的一群,保不齐就是今后的文学家、音乐家、中科院院士。 不过现在大家的话题,依旧离不开校园生活,为学校的住宿拥挤,伙食平淡表示不平。 其实说真心话,四中的伙食比夹川中学好多了,夹川中学每顿几乎都是一荤两素外加咸菜汤,直接让你免去选择的烦恼,这里的菜色就要丰富许多。 正好江舒意那边的女生群也来打饭,打完饭周至让她过来,于是连同和江舒意一个寝室的女生们也来了,反过来让一室和二室的男生们受宠若惊。 男生们感兴趣的是江舒意,而女生们感兴趣的,自然就是周至了。 江舒意遗传了母亲的深目大眼睛和父亲秀挺的鼻梁,容貌上有些“洋气”,但是气质却非常的“古典”,两种风格融合于一身,形成了一种神秘的美感,非常吸引人。 哪怕简单梳着一个马尾,穿着四中有些显得宽大的校服,也让一众男生关注。 对那样的目光,江舒意明显有些紧张和害怕,低着头拨弄着勺子,那模样更加容易激发男生们的保护欲。 周至又是另一个样子,四中对于男女生的发型都是有要求的,周至的头发明显偏长,都过了眉毛,也算是人群中的独一份。 加上多年的古文锤炼,身上也有一种儒雅的气质。 而且周至不像校园里不少读书多的男生那样“迂”,反而越读越“通透”,眼神非常灵活,话语也相当风趣。 几句话下来,让和江舒意同寝室的女生对他的印象也颇为不错。 估计江舒意也在寝室里吹嘘过一通周至,现在女生们最有兴趣的,就是周至身上那个省作协会员的身份,希望打听些文坛和电视台采访的内幕。 这个周至何从知晓,就连作协会员证都是干爹一手操办下来的,不过采访倒是可以说上几句。 那个采访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看过,不过知道周至认识池薛荔,大家都觉得这件事儿就已经很了不起。 同寝室的几个杀才到现在才知晓周至还接受过蜀川电视台的采访,也不禁刮目相看。 第二天升旗仪式加开学典礼,四中的套路和夹川中学也差不多,夹川中学的十名小伙伴们还被校长请上台亮了个相,和大家认识一番。 十名小伙伴被分配到了三个班,周至、张路、江舒意,自然是文科班。 周至和江舒意再次做起了同桌,张路和一名叫徐慧的女生分到了一起。 然后周至才知道江舒意已经答应了徐慧,加入古典文学社也就是同学们俗称的诗歌社。 其实这也是江舒意的一点小心思,她对古典文学并不擅长,但是周至擅长,答应徐慧,其实也是出于对周至的粉丝心理。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当天下午,文科三人团接到通知,去古典文学社参加活动。 一开始周至倒是不以为意,但是当到了活动室,发现事情可能并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儿。 徐慧和刘裕才因为是江舒意和周至的室友,对小伙伴们比较热情,但是除了他们,其余的会员对周至三人都比较冷淡。 活动室里还有位老师,坐在上首,而四中古典文学社的同学坐在一边,留着三张空座在另一边, 这压根就不是欢迎新成员的节奏,而是想要考较的节奏。 那边前排的也是三个人,据刘裕才介绍中间的大帅哥是古典文学社的社长张蔚然,两边的分别是两名理事,刘洪涛和马祥东。 张蔚然看到江舒意的眼神就有些发直,还是身边的刘洪涛碰了他一下,才清醒过来:“古典文学社是我们学校历史最悠久的社团,曾经出过不少的文学家和诗人,也一直是我们学校报名同学最多的社团,这学期报名的人数有些多,几位夹川的同学也想加入,这让我们很高兴……” 周至就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人说话怎么一股子官僚气息? 张蔚然继续说道:“……但是人一多了就良莠不齐,夹川的同学仅游学一个月,就要挤占掉其他同学的名额,这一点有些不公平……” 周至直接举手打断:“夫子曰‘有教无类’,佛陀言‘方便之门’,黄老称‘自然而然’。本来就是培养同学们的兴趣爱好,何必自高崖岸,还定下名额?” 张蔚然微微一笑:“因为每个社团都会有学校的支持,而这样的支持是有限的。因此人数多的社团,就需要择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比如这次活动所用的笔墨宣纸,就是学校提供的经费采购的。伟人说过‘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周至同学了解过我们学校社团运作的机制了吗?如果没有事先了解,那就不用建议了。” “嗯,会长说得对,是我孟浪了。”周至说道。 “所以这次请来李老作为评判,就是对夹川同学的入会资格进行一个审核。”张蔚然笑道:“这不是针对夹川来的同学,只是个试点,如果办法可行的话,以后就成为古典文学社的规范。” 周至说道:“这样也行,不过我们夹川来的同学就三个人,作为一个集体,大家应当同进同退,这点我想先说明一下。” 张蔚然的微笑变成了冷笑:“你问了你同学的意见了吗?这样自作主张不好?” 张路倒是在一边笑眯眯的:“老师好,各位同学好,我就对四大名着比较熟悉,说半个古典文学爱好者也算得上,不过嘛……我跟周至同学学习,其实也是一样的。” 这是摆明了说四中古典文学社的水平不一定能比周至高。 张蔚然对周至明显的敌意,更是让江舒意非常反感,只垂着眼睛说道:“从夹川出发之前,我们赵校长就这样交代过,相互帮助,共同进退。” “昨天慧慧邀请我们加入古典文学社,我还以为跟我们学校的兴趣爱好小组一样,就先答应了下来。” “周至和张路同学知道后,出于同进同退的原则,才跟着过来的,早知道是这样,我们就去现代文学社那边了。” “这事情是我没做好,我该先听听周至的。” 江舒意的话引来一阵嗡嗡声,这更是摆明了不给古典文学社面子了。 周至也没想到,江舒意一贯的温柔内敛,现在竟然敢突然发声,挑战一整个群体。 张路的话没让张蔚然放在心上,但是江舒意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直接戳中了张蔚然敏感的神经。 他在四中也是非常优秀的人,而且非常骄傲,在他自己看来,那叫“有风骨有风度”,那套中二文青的做派,的确也相当受到女同学的欢迎。 这还是第一次被一名女生当做空气,甚至连带古典文学社也受到了轻视。 而且这名女生看样子对周至几乎完全依赖,言听计从,这让张蔚然莫名其妙地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心中气息就开始不平。 正要反唇相讥,台上那名被称作“李老”的老师却发话了:“三位夹川的同学能来我们古典文学社,我们当然是很欢迎的。作为老师,我认为周至同学的说法也有一定的道理,毕竟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 “但是我不会干涉社团的运作,更不会评判社团的规定,那是期末校管委会的事情,我现在只是配合。” 江舒意还想说话,却被周至轻轻扯了扯衣袖:“是,既然决定加入,那我们也应该配合。” 这个小动作更是让对面的张蔚然眼里都要冒出火来,终于还是按了下去。 一个小县城的小妞能有什么见识,他不信周至能够胜过自己,现在你越是对他言听计从,等下丢脸后,你才会对我越发崇拜。 想到这里不再计较冒犯了,转身对李老说道:“李老,那就请命题。” 李老微微一笑:“《醉翁亭记》,都会背?马祥东,你先背第一段。” 张蔚然身边的一名同学站了起来:“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 “好,不错,夹川的同学……舒意,你来第二段。” 江舒意没想到考核居然如此简单,于是也站了起来:“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 《醉翁亭记》一共就四段,本来就是每个中学生的必背篇目,接下来李老又让古典文学社的另一名理事刘洪涛和张路各背了一段,都背得很好。 然而周至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第一百二十三章 比诗 果然就听李老说道:“现在就以《醉翁亭记》为题材,大家作一首古诗。” “为了公平起见,古典文学社这边也出三个人,各自来上一首,我们品评优劣,然后决定,夹川的同学是否具备加入古典文学社的资格。” “李老,我有个请求。”周至再次举手。 “周至同学你说。” “刚刚说过,我们是一个集体,共同进退,因此我们是不是可以集体讨论创作,只要最后拿出三首诗,就算通过?” 李老笑了:“我觉得是可以的,不过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诗歌的水平。” “那我没问题了。” “张蔚然你们呢?” “我们更没问题。” “那就开始,十分钟。” “不用。”张蔚然和周至同时盯着对方,一起开口:“第一首,我们已经完成了。” 我靠!整个活动室里顿时又想起了嗡嗡声,张蔚然的水平他们是知道的,但是一个县中学来的也能这么嚣张,那就有意思了。 别是什么狗屁口水话,连什么叫诗都不懂? 李老对两人胡别苗头好像也不大上心,只关心内容:“那就写出来让大家看看。” 让周至惊讶的是,张蔚然的书法居然不错。 然而张蔚然心头的惊讶可远比周至大多了,这娃一手欧楷,愣是让自己挑不出毛病! 两首诗送到了李老的身边,李老先将张蔚然的诗作挂上黑板,开始评断。 “我们先看这首,这是蔚然同学的——赋比千钟粟,诗轻万户侯。庐陵痴太守,枕醉亦风流。” 应该说作为一个高中生的诗作,水平已经非常好了,李老点评道:“这首诗里,千钟粟对万户侯,这个对语用得非常的精到。” “这一句说的是文章之重远过于高官厚禄,也很符合欧阳修淡泊名利的风范,写得不错。而且这个对法,以往的诗词当中应该没有出现过,属于蔚然同学的自创,这就很了不起了。” 这一句刚刚也是张蔚然灵感突发出来的句子,自己也非常得意,面子上却还要谦虚:“谢谢李老的夸奖。” 才说到这里,周至举手了:“李老,千钟粟对万户侯,我相信之前张蔚然同学没有见过,因此说是他的自创是没问题的。” “但是说以往的诗词没有出现过,却又有些过了,因为据我所知就有过。” “只能说张蔚然同学的诗思与古人相通,当然这样也很了不起,不过是另一种了不起。” “哦?”李老眼神亮了:“周至同学,你知道有前人用过?” “嗯。”周至说道:“明代马驯《谕俗诗》里就有——千钟粟,万户侯,命里无时到底休。渔翁老尽无耕土,也曾温饱百千秋。问渠活计?一叶扁舟。” 现在还是唐诗的天下,大家都在看的古典文学,一般就是《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古文观止》三件套,对于明诗和清诗,可以说研究的人极少。 李老对周至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越发的和颜悦色:“周至同学连明诗都在研究啊?相当不错。” 周至有转头看向对面的社员:“其实张蔚然同学的‘诗轻万户侯’,也是陈句,古人用过的。” “你!”张蔚然不禁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 周至朗声吟诵:“杜牧的《登池州九峰楼寄张诂》——百感中来不自由,角声孤起夕阳楼。碧山终日思无尽,芳草何年恨即休。睫在眼前长不见,道非身外更何求。谁人得似张公子,千首诗轻万户侯。” 这首诗社员都不知晓,现在听周至一念,不禁一片哗然! 尤其是最后一句,这分明是张蔚然借歌颂欧阳修拿典故暗自称赞自己! ‘谁人得似张公子,千首诗轻万户侯。’,这说法就太过分了! 张蔚然都傻了,赶紧扭头解释:“不是这样的,杜牧这首诗……我……” 突然反应过来,如果承认自己知道这个典故,那就是狂妄自大,如果承认自己不知道这个典故,那么……就是承认自己的学识不如周至。 人家张口就能来的东西,自己不知道! 要是华玉良能够看到这一幕,就会呵呵冷笑,小朋友,这套路我可熟…… 干坎上划船——进退两难! 终于,张蔚然还是垂头丧气:“杜牧这首诗我的确不知道,不然我绝不会这么写……” 李老呵呵笑道:“我也相信蔚然肯定也是不知道这首诗,不然也的确不会这样写。不过话有说回来,在不知道这些的情况下能够写出来这句,也的确是灵性的发挥。” “就像刚刚周至同学所说的,一时间‘神通古人’,乃是一桩趣事儿,更是一桩雅事儿。” “接下来我们再来看周至同学的这首——禽鸟噪天央,从游去五乡。何人犹着意,酾酒劝斜阳。” “轰——”古典文学社的社员还是有一定欣赏水平的,周至这首诗的文词非常简单,但是那种繁华散尽,无人理解的孤独;那种不计名利,乐观积极的气度,可谓神韵跃然纸上,任何人都能够体会得到。 多数社员只会领悟到这一层,其实“禽鸟”还指“群小”,“天央”指朝廷,“从游”指志同道合者,“斜阳”指北宋政权,这一层意思,却只有少数人能够领会了。 整首诗没有一个字直接夸人,然而却生动地刻画出了一个形象,两首诗放到一起,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李老微笑道:“既然大家都体会得到,这就不用细评了?” “诗歌和作文一样,高明的作者,不会直接宣泄,强行灌输,而是会以一种潜移默化的形式,让读者引发共鸣,欣然接受。” “现在古典文学社的同学们,在创作中有一种不太好的倾向,那就过度追求守律合韵,却忘了‘诗言志’,‘思无邪’的本真;过度讲求形式,却完全忘记了内容。” “大家要记住,文学的创作,首先要情感真诚,其次才是格调高雅,再其次才是表达高明。切莫本末倒置。” “周至同学这首诗,就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范例。” “好了,那就开始第二场,还是十分钟。” 这一次双方都不敢再夸口什么不用了,对面也算是彻底知道了夹川县中学的水平,张蔚然和两个理事开始商议起来。 周至这边也在商议,不过好像又没如何认真的商议。 十分钟时间到,双方交卷,不过这次的诗作,让李老一看就有些皱眉头。 文学社这边的是——“松山雪浪冰轮洁,空谷霜花处士贤。清雅淡泊谦君子,飘逸独行隐人间。” 还是那种硬灌的风格,尤其是刚刚李老才交代过文学社现在的问题之后,还犯这种错,让老头特别不满意。 周至这边交上来的则是——“春山万鸟鸣,羽鹭追云行。深潭石下影,真是醉翁亭。” 这首也过于简单,就是将《醉翁亭记》里描绘的景物做了一次诗化的翻译,除了最后三个字能够点名主题外,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值得称道。 很明显,文学社那边是抄旧作,说是写欧阳修甚至不如说是写陶渊明王维竹林七贤,而且开头尚可,后句格调不高。 而夹川中学这边则是投机取巧,直接中译中,不过总算知道写大写多不如简而化之,单抓一个小镜头,虽然中译中,但是起码翻译的格调也算是比较雅致。 然而张蔚然却举手质疑:“李老,他们这首诗失粘了?” “失粘”是作诗的一个毛病,律诗的要求是上一联的下句和下一联的上句,二四六字所依的平仄必须相同,这规矩就叫“粘韵”。 如果用错了,那就叫“失粘”。 这方面对自己要求最高的就是诗圣杜甫,以《蜀相》为例: 丞相(仄)祠堂(平)何处(仄)寻? 锦官(平)城外(仄)柏森(平)森。 映阶(平)碧草(仄)自春(平)色, 隔叶(仄)黄鹂(平)空好(仄)音。 三顾(仄)频烦(平)天下(仄)计, 两朝(平)开济(仄)老臣(平)心。 出师(平)未捷(仄)身先(平)死, 长使(仄)英雄(平)泪满(仄)襟。 竖着一看,那就一目了然。 然而周至也立刻举手:“李老,我认为蔚然同学这个说法不对,一味讲求格律,本来就不是诗人的追求。” “那你说说看。”李老眼里有了些笑意。 “张蔚然同学所说的这套规矩,那是对律诗、绝句的要求,我们这次说的是写诗,但是并没有严格要求一定得写律诗和绝句。” “我随便举个例子,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这首诗的颔联与颈联,‘晋代衣冠成古丘’和‘三山半落青天外’,很明显失粘了,但是哪怕在古人的分类里边,也多将这首诗归为律诗。” “大家能以‘失粘’的这个说法,来质疑李太白的《登金陵凤凰台》,不是一首合格的诗吗?” “还有王维大大的《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首也明显失粘,所以也不能算是诗吗?” “啊说到这儿,刚刚又想到一首更过分的……” “《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第二言和第一言叠韵,第三言和第二言失粘,第四言和第三言再次叠韵!” “在蔚然同学眼里,这算不算胡拼乱凑,大逆不道?这两首诗,是不是彻底侮辱了王维大大‘诗佛’这个高贵的名头?” “哈哈哈哈……”活动室里响起了一阵哄堂大笑,甚至就连张蔚然和两位理事的身后,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为周至这番言语喝彩。 第一百二十四章 碾压 其实《鹿柴》与其说五言四句,不如当做十言两句来理解更加经典,不过不妨碍周至现在拿出来怼张蔚然,而且他也笃定张蔚然理解不到这一层来。 社员们大多数还达不到做律诗的水平,也常常因此被张蔚然几个高手挑剔欺负,投稿校刊的时候,总是被以类似的理由给退回来。 现在终于有人跳出来啪啪打他们的脸,大家不由得感觉又解气又解恨,忍不住鼓呼叫好起来。 老李又笑了,这些话其实是他早就想说的,不说四中学风开明,兴趣社主要都是同学们自己在负责,老师的作用,主要就是学生请教的时候,负责授业解惑。 但是这是兴趣社,不是授课,如果学生们不主动请教,他也不好明确指出来。 现在终于有人破了这个局,这不算坏事儿。 其实从第一首李老大致把握了周至的水平,现在经历到这儿,就不免疑惑,这孩子的第二首诗,莫非失了水准? 待到重新细看,才突然发现,这小子,当真不是一般的调皮! 同时算是真正看清了周至的水平,这哪里是比试,简直就是打着滚的碾压欺负人! 不过给四中同学的过于骄傲点个醒,也是好事儿,于是李老也不说破,继续装糊涂:“那这一场就算一边没新意,一边急就章,作平局论。接下来第三首开始,还是十分钟。” 张蔚然和两位理事开始抓耳挠腮寻章琢句,而周至这边也在低声讨论,不过论题就有些偏了。 “舒意。” “嗯。” “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你别出头了。” “是他们不好,他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你?” “也不能这样说,省重点中学的精英,眼界高点也正常。天外有天这种事情,说不定真就是人家的盲区。” “那他们还能比王维更厉害?连王维也敢看不起?” “噗——”一边的张路不禁笑了出来:“舒意,那就是肘子在误导局面,人家也没有看不起王维,只是……刚好撞到王维的枪口上了……” “噗嗤——”江舒意也笑了:“叫他们看不起人,活该!” “喂肘子,你该写诗了,就剩几分钟。”聊了一会儿,张路突然想起正事儿还没做呢,于是提醒:“可不能指望我们啊。” “不着急,让他们写。”周至不以为意。 “哦也对。”张路误会了周至的意思:“我们是客,之前已经赢了一局,又平了一局,第三局让他们赢,正好总体打平,也算是和局。是?” “路路通,我发现你这小心思挺通透啊……”周至转头对江舒意说道:“舒意你看,张路同学这思路才是正道,你要多跟他学习。” “毕竟咱们来是学习和交流的,不是争强斗胜的。” “哦,那好嘛。” 十分钟时间到了,张蔚然他们终于在时间结束前拿出了一首。 “宗古文风命世才,名家师范更虚怀。琅琊流水鸣山谷,桃李芳菲逐远开。” 这一首虽然不算上佳之作,但是终于得到了周至的暗暗点头。 前两句还是过于显露,失了含蓄,但是后两句明显用了比兴之法,是说欧阳修开北宋一代文脉,之后的几位大家,与他都跑不了关系,虽然依旧大有可以雕琢之处,但是已经达到一定的水平了。 张蔚然见到对面没有拿出诗作来,不禁有些小得意:“李老。” 李老将诗作接过来:“这次的切题了,总体质量还算上乘。” 张蔚然总算松了一口气:“夹川的同学没有做出来,那我们可以算是打和了?没关系,之前的两首,已经足以说明他们的水平。” 然后转向周至:“我们古典文学社,欢迎夹川同学们加入到我们社里来。” 周至站了起来:“谢谢蔚然同学的盛情,能让我们得以加入古典文学社,如果能够为古典文学社做出点小贡献,我们当然责无旁贷。” 两人表现出来的水平和风度,也让社员们大为赞赏,再次鼓起了掌来。 待到掌声停歇,却听周至说道:“不过蔚然同学说我们第三首没有做出来,我们却不同意这个说法。” “你们也做出来了?”张蔚然不由得有些茫然:“没看到啊,你们也没有交给李老啊?” “我们已经交了,而且大家都已经看到了。” 周至指着李老身后黑板上展示的诗作:“把我们的第二首诗倒过来念,其实就是第三首。” 张蔚然看向黑板,不由得大惊失色:“这……这……” “亭翁醉是真,影下石潭深。行云追鹭羽,鸣鸟万山春!” 我——靠—— 所有人除了周至和李老,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整个活动室内,已经变得鸦雀无声! 同样是比兴手法,倒过来读,依旧是在写《醉翁亭记》的场景,但是每一句都充满了隐喻。 第一句说欧阳修的醉,其实是他的真实;第二句是说他不测的修为和深远的影响;第三句说他引来后面几位名家的关注与效法;第四句说他带给北宋文坛百鸟争鸣,万山春色的兴旺景象。 这一层意思多数会员依旧领悟不到,他们只知道这妖孽,竟然在十分钟内做出一首来回都应题的——回文诗! 张蔚然是骄傲的人,但是也是热爱古诗词的人,而他的骄傲,也是因热爱而超越同侪,所带来的。 如果周至和他水平所去相近,那他肯定放不下自己的骄傲,可是如今这样,已经属于全方位的碾压! 省重点四中的古典文学精英,被一名来自蜀川边缘地区的同年级学生,在这方面全方位的碾压!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如果差距不大,那就嫉妒,但是如果差距大到已经无法超越,那心态就变了。 现在的张蔚然,已经彻底明白周至之前所说的那些。 压根就不是为了装逼而装逼,那是自然而然的溢出! 对周至的心态,已经从傲慢,嫉妒,转化为了无比的佩服。 江舒意心中也是万分的激动,小手握成的拳头,正放在膝盖上边一点的大腿上哆嗦。 刚刚谁说要向张路同学学习来着,谁说不要争强好胜,要以交流学习的心态来对待这场比试来着?! 她甚至都想到了如果现在问周至,周至会如何回答。 他肯定会调皮地一摊手——我也想要低调来着,可是实力它愣是不允许啊! 江舒意激动得小脸通红,偷偷瞥向身边那个站着的身影,目光里充满了崇拜的小星星。 周至,你怎么能这么牛! 不过现在江舒意的表情已经不再突兀,因为对面古典文学社的一些同学们,表情也和江舒意差不多。 张蔚然向周至点了一下头:“受教了。” 周至也向张蔚然点了一下头:“你客气。” 李老笑道:“同学们现在知道学海无涯了?所以君子朝乾夕惕,永远不要有自满之心。” “哪怕你已经超过了自己所知的所有人,也不要忘记,还有自己所不知的;哪怕你连自己所不知的也超过了,也不要忘记,明天,你还要超越今天的自己。” “这次活动我很满意,三位同学也算是圆满加入了古典文学社,我的评判任务,这就算完成了?” “辛苦李老了。”张蔚然向李老施礼:“谢谢你。” “把文学社办好才算。”李老笑道:“这下又增加了生力军,校刊估计要改改风格了……” 果然,没过几天,四中文学社的校刊改头换面了。 校刊三分之二是现代文学,也就是现代文,三分之一是古典文学,也就是诗词歌赋类。 因为周至从投稿中的落卷挑选了几份出来,一经刊发,顿时让这期古典文学社的风头压过了现代文学社。 《百字令·高三理科日常》 哎 好累 闭目偎 昏昏欲睡 身旁人轻推 忙提笔执圆规 咬唇拧眉算不对 中重高垂边外角内 托着颊竟又摇摇欲坠 拍桌砸案惊起飞鸟几对 老师怒道谁还敢再睡 可惜韶华不堪一醉 三角函数和数对 还分是钝是锐 谁解其中味 不会不会 什么鬼 心累 睡 这首《百字令》,简直道出了高三理科生的心声,很快就传遍了校园。 老师们看得啼笑皆非,不过因为实在是有趣,也随学生们去,将之算做他们心理压力的一种释放,对苦恼高三生活的一味小小调剂。 还有一首《长相思·龙虾》也非常受欢迎,写得趣味横生,朗朗上口。 小龙虾,大龙虾, 赤甲丹螯口味佳,谁肥谁被抓。 金刀叉,银刀叉, 爆炒清蒸尽奢华,一斤三十八。 此外也登载了一首夹川游学生的作品,张路写的《如梦令·白马银枪俏罗成》。 年少轻狂桀骜,白马银枪立道。 孤影破长蛇,怎抵诡谋权诰。 人俏,心浩,身陨血袍仍傲。 这首是旧作,这娃读完《说唐》后写的,其中充满了浓烈的中二少年的气息,但是偏偏获得了四中学生们的普遍喜爱。 当然,校刊里也有真正能够体现古典文学社文学水平的东西,比如张蔚然的词牌集句《无题》。 一七令难酌,百字谣句长。 解语花夜沉沉,琐窗寒晚天凉。 喝火令无从下手,归字谣难诉衷肠。 木兰花空对映高烛,过秦楼楼高空自伤。 点绛唇无绪,小重山彷徨。 雨霖铃难措句,醉花阴泪满行。 一斛珠碎玉满地,昭君怨寒雪盈裳。 莺啼序啼尽无回路,九张机织罢叹茫茫。 剩下的就是这次“斗诗会”上周至的两首《读醉翁亭记有感一二》。 禽鸟噪天央,从游去五乡。何人犹着意,酾酒劝斜阳。 春山万鸟鸣,羽鹭追云行。深潭石下影,真是醉翁亭。 其实周至的第一首远比第二首写得好得多,但是第一首除了普及一个生僻字外,也没有多大影响。 反倒是第二首,因为回文的关系,在学生群体中声名鹊起,甚至拿回家考校自己父母,作为显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拜访 第一百二十五章 周五晚上,池薛荔来到四中,接周至出校。 两个人都是既紧张又忐忑,池薛荔还不停抱怨:“肘子你尽给我找事儿!” 周至也慌得一逼,文学社上云淡风轻的装逼范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手里拿着一个黄色油皮纸的四方包不住摩挲:“池姐姐你别说了,我可比你还要紧张。” 池薛荔开着一辆小吉普,恨恨地道:“活该!你现在知道了?你知不知道我给他老人家打电话,鼓了多大的勇气?!” “姐你就别说了,要不我下车,你把东西带过去?” “你敢!” “那就快开车!” 两人一路斗着嘴缓解紧张感,一路开着车,很快就来到了一所大学校园的门口。 门卫见到是电视台的车,倒也客气,待到见到开车的是池薛荔,当即就放行了。 小吉普开到了校园里一处老筒子楼边上停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三楼,敲响了木门。 门打开了,一名身穿蓝色衬衫的清瘦老人打开门:“薛荔来了。” 在周至内心里,这处小小的教师宿舍,简直就是一座神殿。 面前这位老人是当代着名的语言学家,辞书学家,《汉语大字典》的常务副主编家编纂处副主任,本身还是家学渊源的韵学专家。 辜振铎。 池薛荔因为《有志少年》系列专访报道,现在已经是全国家喻户晓的知名栏目主持人,在这位老人家面前也小心翼翼:“师公,导师不在?老爷子休息了吗?” 周至的模样更加不堪,去年杨和在省电视台见到池薛荔什么模样,他现在就是什么模样,连一句你好都不敢说出口。 “你师傅现在可是大忙人。”辜振铎倒是平易近人,笑着说道:“我父亲还没睡呢,接到你的电话,说要带一位小朋友来拜访,他还没睡。就是这位小朋友?看着倒是精神。” “辜……辜……”周至已经结巴了。 “江晚正愁余,深山闻鹧鸪?”老爷子呵呵一笑:“小朋友不要这么紧张嘛!快进来快进来。” “辜教授好。”周至这才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室内的陈设很简单,就一布沙发和一张小茶几,边上一张小饭桌,除了一个厨房,剩下的全是书房,包括卧室里都有写字台和书柜,两边都开着灯。 一名更加苍老的老者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用左手搓着右手食指的头节:“薛荔来了?这就是你说的那孩子?” 池薛荔和周至立即站起身来:“老爷子。”“辜祖祖。” 这是一个豪横到让周至仰望的家族,第一代是中国着名的中古音韵、文字,训诂等学术研究领域的权威,辜少咸。 辜少咸是清朝光绪十年生人。幼年从学于成都名儒祝彦和。后来因为反对袁世凯称帝,被捕坐牢,在牢里研究段玉裁注《说文》。学术思想上师承清乾嘉学派的戴震、段玉裁、王念孙父子,在近代学者中,和章太炎、黄侃均有交往,学术观点也比较接近。 一辈子着作等身,现在后辈们还在整理他的两部大着作《广韵疏证》和《经典释文集说附笺》。 第二代就是他的女婿商孟伦和儿子辜幼文,商孟伦已经去世,面前的这位老者,是少咸先生的儿子辜幼文。 辜幼文是中国魏晋南北朝文学和史学的大擘,因为家学渊源,同样是文字专家和韵学专家。 刚刚开门的老者辜振铎,除了是文字专家,还是唐宋史名家,自家祖父《广韵疏证》和《经典释文集说附笺》两部大部头的主要整理人。 这位还有个儿子叫辜开来,同样也是中文系教授,韵学专家,池薛荔的导师。 后来中国评定的百家文化世家里,蜀川省但是包括渝州市,一共有三家,这是蜀都市唯一的一家,四代教授,专精一门韵学,剩下的历史文学之类,都只能算作“溢出”。 但哪怕是溢出的那些,都已经将他们推到了中国顶尖的位置。 因此池姐姐就是这么大个大明星,在辜振铎面前,都得小心翼翼,乖巧地叫师公。 大家坐了下来,辜幼文直入主题:“听薛荔说,你写了一部关于夹川方言的论文?和中古音韵有关?” 周至将黄纸包外面的线解开:“是,我对夹川方言做了一个田野调查,认为算是比较详尽的,此外后有一部关于方言和《广韵》规则的比较论述,想麻烦师公和师祖祖,拨冗指正一下。” “《广韵》?”辜幼文笑了,笑容中却有些无奈:“你的《广韵》,是从哪里学的?” 类似周至现在这个样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辜幼文这些年里见得太多太多了,心里压根就没有当面前的孩子真的懂《广韵》。 “我是以师高祖《说文集注》讲稿为基础,参考了章太炎的《小学答问》和《文始》,以声音通训诂的。”周至认真地回答道:“后来嘛,就是陈澧《切韵考》,不过是在师高祖雠校抉发之后的哪一部,只有就是师高祖的《古今切语表》,《广韵谐声表》,是师高祖依从黄侃四十一声类的主张,和二百九十五个韵类的那一版。” “哦?”周至的回答让辜幼文心中一喜,光是能够说出这些书名的人都不多,面前这孩子,可能真与以前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父亲。”正在翻阅《夹川方言田野调查报告》的辜振铎说道:“这孩子的田野调查和我们的不一样。” “是吗?哪里不一样?” 辜振铎说道:“和我们调查声类不同,这孩子还添加了训注和语法。” “是吗?”辜幼文将报告接了过去,看了一眼:“来孩子,用你的方言,给我们读一读这一段。” “哦。”周至来到辜幼文的旁边:“‘糊涂’,方言读作‘忽独’,字皆入声。与《金壶字考》‘糊涂,音忽突。’解释几近。” “亦作‘鹘突’,最早见于唐孟郊《边城吟》‘何处鹘突梦,归思寄仰眠’;明孙承宗《答袁节寰开府》亦有‘庙堂以此鹘突了事,真可浩叹’语。” “‘忽’,《广韵》作‘呼骨切’,十五部;‘独’,《唐韵》作徒谷切,《正韵》作杜谷切。方言所依为《正韵》,故该词方言,应考作唐前之词,宋后之音。” 辜振铎也指出一处:“这个,炖、顿、敦三字考条。” “炖为二简字,其源为炖,方言读作‘笃’,都毒切,入声。例‘笃豆腐’,‘笃鱼’,与炖同意。” “顿为动词,亦读作‘笃’,都毒切,入声。使物体突然停顿曰‘笃’,例‘将麻袋包码笃归一’,与顿同意。” “敦,亦读作‘笃’,都毒切,入声。敦厚,厚重之意。例‘憨敦敦’,方言读作‘哈笃笃’。” “三字同音,然该读法《广韵》,《集韵》皆无,唯《史记》冒顿单于,读为‘莫笃单于’,故疑此非唐宋正韵,乃秦汉遗音也。” 用方言将这一段读出来,辜幼文和辜振铎立马就分辨出了其中的音韵,两人都不禁又惊又喜。 这样的体例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田野调查,而是训诂学的内容了。 如今的方言田野调查一般都采用的西方调查方法,但是因为夹川方言中的中古样本太多,故而采用中国传统训诂学的方法来进行调查,优势十分明显。 而且这本身也是一个证明过程,比如这孩子提到方言里的“筑饭”是关于吃饭的贬义话说法,认为这个字当为“筑”,取“捣”的意思,而且找到了一个古文例子作为佐证——《三国志·魏书·少帝纪》:“贼以刀筑其口,使不得言。” 辜振铎拍了拍《田野调查报告》:“这些都是你归纳整理的?你采了多少方言词汇?” “师爷爷,我采纳的都是和中古韵有依源的词汇,报告里边一共有六百五十八个。体例大致都是如‘糊涂’一词那样。” “工作做得非常细致,这一点已经足值得表扬了。”辜幼文笑道:“小娃娃,你这也算是天生的优势啊……” 辜振铎似乎想起了一件事:“周至是?这本报告里边,有多少是你亲自采访的?” “师爷爷,这些都是我亲自采访的。” “哦?那你这个报告,没有得到过别人的指点?” “论文写完之后,我给我干爹看过。” “你的干爹,姓吴,是不是?” “对,我干爹是吴灵均,干娘是唐棣华。”周至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封信:“这是干爹干娘写给您的信,他们让我叫你们师公和师祖祖。” “你这孩子!”辜振铎一把抢过信件:“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周至有些赧然:“干爹说,如果师公没有提到他,那就不用拿出来了……” “正平可还真是这脾性。”辜振铎只说了这一句,然后开始看起了信件。 辜幼文则对周至招手:“来孩子,到我身边来,再给我们读上几条。薛荔,去看看家里有什么喝的,还有水果,给我们准备一点。” “诶。”池薛荔站起身来,瞪了无奈看向她的周至一眼,便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六百五十八个词汇和下边的注释其实也用不了多长的时间,主要是周至的方言读音很特别,而且辜幼文一听就能明白,两者之间压根都不需要交流和解释,只需要纯朗读就可以。 不过周至还是只读了一小半:“听干爹说师高祖每晚八点就要上床睡觉,不耽误师公和师祖祖?” “规矩也不是死的,主要看事情值不值。”辜幼文其实也有些小幽默:“现在看来,倒是挺值的。” “当年受条件所限,没法详细考证。”辜振铎早就看完了信,跟着听了半天了:“正平和而宜都还好?” “正平是干爹的字,而宜是干娘的字?是师公给他们取的?”周至问道:“他们给你的信里没提到他们现在的情况?” 辜振铎起了考较之心,笑道:“先说说看,他们字的来历。” “《诗经·棠棣之华》有‘宜尔室家’;《楚辞·离骚》有‘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王逸《楚辞章句》有注:‘正,平也;则,法也;灵,神也;均,调也’。干娘和干爹的字,应该来自这几处?” 辜振铎笑道:“你干爹信里说你从小酷爱古典文学,也做出过一些成绩,而目前成就最大的,就是这部《田野报告》和《方言研究》。” “现在我倒是相信他说的了。至于别的嘛,信里可是一个字没提。”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求字 周至便将干爹干娘和乔老爷的情况说了,说到自己的情况的时候,池薛荔终于可以在一旁帮腔,说周至的历史随笔曾经登上过《人民文学》。 听说周至在文章后边做过一首诗,辜振铎让周至写出来看了,然后将之交给辜幼文。 辜幼文看了说道:“颔联开始落俗了,尾联又没有烘托翻新,可惜了点意思。” “是,这个要怪池姐姐。”论文看来还让二老满意,周至就不再战战兢兢,开始恢复了几分调皮自在,嗖的一下就将锅丢了出去:“这首诗都还没来得及推敲琢磨,第二天就给她了,投稿的时候池姐姐也没有经过我同意,不然不至于这样。” “死肘子!”池薛荔顿时满面通红:“帮你还帮出罪过来了?!” 二老都忍俊不禁,辜幼文笑道:“不过首联的确还是做得非常漂亮的。” “周至你就将这部论文放这儿,我们看过再给你意见。”辜振铎道:“这部论文你准备如何发表?” “我就是想让师爷爷师祖祖看看,这件事儿有没有价值,还有研究方向对不对。”周至在两位面前一点都不敢飘:“至于发表,之前没敢想过。” “你这水平说实话,我的好些学生都……”辜振铎摇了摇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到底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啊……” “你的学习成绩如何啊?薛荔说你才高二,那就还有高考一关要过。”辜幼文问道:“对于将来,有没有什么想法?” 周至都不敢看两位老人,紧张得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论文:“我想……如果可能……在二老门下学习。” “这门学问,会很寂寞,非常寂寞。”辜幼文倒没说不可以:“一辈子冷板凳都是常事儿。” “家父生前做了很多研究,光《广韵疏证》就有四百多万字,但是没有发表,周至,你知道为什么吗?” “请师祖祖指教。” “他对于中古音韵的研究分作两个阶段,建国前的几十年,是校勘阶段,直到建国后,他发现校理《广韵》是的发现太多,单是校勘已经不能够反映自己对《广韵》的认识,于是决定重新改写,照黄侃先生的建议,写成《广韵疏证》,这才算进入疏证阶段。” “之所以没有发表,是因为他越研究越害怕,不断有新的发现,推翻之前以为正确的论断。” “因此他从来不轻言着述事。总觉得自己的意见不够成熟,不成熟的意见就不宜轻易发表。如果率尔而行,必将贻误后学,造成不良影响。” 老一辈学问人精慎严谨,不求名利的风骨,让周至肃然起敬:“所以我更想追随师高祖的遗志。” “这条路没有捷径可走。”辜幼文说道:“我与秉文都不带本科,就算你列入蜀大,也得从汉语言文学本科开始,最多焕章带你两门课。要到正式入我们门下,也是六年之后了。” “如果我能够兼顾学业的话,”周至还在希图侥幸:“可不可以来帮师爷爷和师祖祖整理师高祖的遗着呢?充作青藤门下一走狗,也是甘之如饴。” “我父亲当不起你如此推崇,孩子你也不可如此菲薄自己。”辜幼文说道:“我们还是按部就班。” 周至不觉低下了头,哪怕是重生二世,也感到非常的失落和委屈。 努力收束将要落下来的眼泪:“那我听师祖祖的,不过,请师祖祖也送我个表字。” “好孩子。”辜幼文轻轻点头:“达文二字,你觉得如何?” 周至闻言大喜,抬起头来,眼中又重新充满了希望:“谢谢师祖祖,这个表字好,谢谢师祖祖。” 辜幼文也笑了:“当真是好孩子。” 金代韩道昭,《五音集韵》的作者,曾经有一段着名的论述:“切韵者,本乎四声,纽以双音,叠韵欲使文章丽,则韵调精明于古人耳。或人不达于文性,便格于五音为定。” 后人评价《五音集韵》这部书“颠倒音纽,有乖古例”,但是同时也提出“然较诸不知而妄作者,则尚有间焉”。 意思是这位编书的时候虽然用了颠倒字纽的体例,颇为出格,但是起码是个内行。 相比那些不懂还乱写的,还是超越出了老远的距离。 这部书周至也没有读过,但是韩道昭这段关于声韵的论述是韵学里的经典语录,哪本书都绕不过去,周至却也是知道的。 辜幼文选取这段论述中的“达文”二字,作为周至的表字,既是对他鼓励,也在暗示他,这道门永远是开着的,只不过需要周至自己,一步步走入门来。 而很明显,周至已经领会到了这层意思,也让辜幼文感到非常欣慰。 大学者时间和精力都非常宝贵,留下论文,周至和池薛荔也不敢多打扰两位大学者,便行告辞。 “父亲,少年英才啊,何不收而育之?”待到送走两人后回来,辜振铎向辜幼文问道。 他是早已经动了收徒之心,却不料老父亲竟然还如此谨慎。 辜幼文叹了一口气:“为难就为难在……的确是少年英才啊……” “父亲,这是何意?” “少年英才,前途就未可限量,这孩子的未来,会在几十年方丈小书房,一张冷板凳上吗?” “这……” “虽然这部论文的研究部分还没看,但仅从这孩子的田野调查报告,就足以窥见其价值,焕章带的中文系本科生里,啊不,就算是你带的学生里边,又有几个能做出这么扎实的东西来?” “虽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方言有天生的优势,可夹川那么多人,谁想到过要做这件事儿?谁看到过自己寻常使用的语言的价值?” “你也听薛荔说了,这孩子三篇文章,两次上了省级刊物,一次上了国家级刊物。从和他的谈话里,大致也能知道他的古汉语修养和水平。” “这样的孩子,今后必然会遇到各方招诱,面临各种各样的诱惑,六年之后,他还会不会保持现在的兴趣,现在的想法,现在的方向,真的不好说啊……” “何况就算这孩子最后不选择走这条路,对我们一门来说,固是可惜;然而对孩子自己,却也未必不是明智的选择啊……” 辜振铎不禁默然了,最后也叹了一口气:“那就等他考进蜀大再说。” “呵呵呵呵……秉文你着相了。”辜幼文摇头:“全国各所高校的中文专业,蜀大排名只在第七,你凭什么认为人家就只会选择蜀大?” “看论文,看看他的水平,如果水平够了,再按照水平给他准备一些书目……嗯,这孩子不是喜欢诗词吗,去把你祖父的《毛诗韵例》,啊还有那部《经典释文集说附笺》找出来,下次他再来的时候送给他。” 辜振铎讶异道:“《韵镜》、《通志七音略》、《切韵指掌图》、《四声等子》这几部书的校勘论文都不够?” “刚刚我看了几眼后边的研究部分,你说的这些,怕是真不够。”辜幼文想了想:“不过……一起给他也行。” “是。”辜振铎现在知道父亲不让周至轻列门墙,不但不是推脱,反而是推许和期待,又想想刚刚父亲说的那些,也不禁发愁。 要天才坐几十年冷板凳,在如今这个时代,还有可能吗? …… …… 上了车,周至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开车的池薛荔刚刚对周至和二老后边的对话,更是听得云山雾罩,就连想要安慰,都不知道何从安慰起。 “肘子你没事儿?” “啊没事儿。”周至这才收拾起心情:“池姐姐,今天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我也是沾了你的光。”池薛荔说道:“你当师祖轻易见得到的?” 说完又有些嫉妒:“你干爹是不是很厉害?能得师公取表字的弟子,那可不一般。” “干爹干娘都是我的偶像。”周至将干爹的事情给池薛荔讲了一些:“一个人要是衣食无忧,收集整理一些文化遗产,根据兴趣爱好搞搞研究,就跟我现在一样,是很自然的事情。” “可一天到晚为了几个工分已经累得半死不活,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否会有转机,依旧在田间地头休憩的时候,都不忘跟一起上工的乡亲们打听整理山歌俚俗,民间传说……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是什么支撑着他那样做的?” “反正换成我,我绝对无法做到。因此孔子最爱颜回,也不是没有他的理由。” “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池薛荔也点头表示认同:“说起来听起来都容易,可置换到你干爹那境遇再想,实在是太不容易。” “不过肘子你也厉害啊,师祖给的表字,达文。”池薛荔又道:“要是我那帮同学们知道,怕是要羡慕嫉妒死。” “那是师祖祖鼓励我,和择亲传弟子是两回事儿。”周至苦笑着摇头。 “可他也没有拒绝你啊。”池薛荔鼓励周至:“二老对你的态度,和我都不一样你没发现吗?” 周至不觉失笑,姐姐怕是连我这个表字的来历都不清楚,怎么敢起意思跟二老要态度? 摇了摇头:“我决定了,大学就考蜀大,就考古汉语文学专业!大不了先给开来教授做学生,我就不信,最终依旧得不到二老认可!” “嗯肘子你加油!”池薛荔高兴地拍了拍周至的脑袋:“希望再过两年,我能叫你小师弟!” 第一百二十七章 周末 省重点一周的学习,已经让小伙伴颇感压力,开学摸底考试,更是堪称下马威。 不过成绩下来之后,四中的老师们却有些惊喜,夹川中学的同学,大致能在校内排个中上,如周至、何咏梅几个突出的,甚至在四中都能够名列前茅。 七中那边,穆如云、卫非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两个学校对于“思维导图”的学习方法,愈加重视起来。 重点中学的学业当然是繁重的,周六大家都狂赶作业,周日约好,早上九点在武侯祠集合游览。 两边都穿着校服,以方便辨认,周至还用红纸粘了个小旗,戴上醒目的红色太阳帽,比货真价实的导游,就差一个大声公了。 经历了一周的辛苦学习,分散在两个学校的小伙伴们重新碰头,相见也是开心和兴奋。 如今的武侯祠还没有后世的那个博物馆,不过能够讲解的地方很多,最厉害的就是这里的楹联艺术。 这部分由周至负责讲解,比如着名的那道“攻心联”其实就颇有讲头。 儒家讲“仁”,仁的本意就是“二人”,讲求的是“将心比心”。 只有法家兵家,才会将人心作为一个征服对象,所以吴起为士兵吸脓,士兵的老母亲会痛哭;诸葛亮拿馒头代替人头,也是在七擒孟获之后。 这些是古代诸子百家中的一些方法论上的不相持同。 至于这个祠庙内的相关人物,则由张路来讲,以《三国演义》为纲,周至适当来一些补充。 不过内容则出自《三国志》。 史料和小说之间,也有很多区别,比如火烧赤壁到底谁主导,比如《隆中对》和《张昭对》,也是非常有意思的小故事。 就连带队的老太太赵明慧老师,都听得津津有味。 逛完武侯祠,下午游万里桥、浣花溪、百花潭,然后一路到杜甫草堂。 “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如今的草堂还很简单,除了树比较老,杜诗走廊、大雅堂这些都还没有。 不过环境清幽雅静,竹木森森,草堂大榭前边一副长联,道尽先生在蜀都的生活。 异代不同时,问如此江山,龙蜷虎卧几诗客。 先生亦流寓,有长留天地,月白风清一草堂。 还有三贤堂,里边有明代的杜甫石刻相,清代增加的黄庭坚陆游陪祀像。 一般的游人到此,这里就是一个小公园,三两步转完没啥看头,甚至以为是骗钱。 不过在周至的导游下,这就是一堂生动的杜甫生平普及,杜甫诗歌普及,古诗创作方法普及,好多都是高考的扩展知识点,被周至讲解得趣味盎然,吸收的效果远比课堂更好。 比如着名的“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周至就认为杜甫不是乱抓的眼前景物。 在古人眼里,岷江乃长江源头;西岭雪山,又是岷江源头;蜀都,就是江头第一城。 而东吴建业,则是长江尾第一城。 因此当江头和江尾各自的风物在诗人眼下相聚时,才有了这个千秋绝对。 这些小细节,却是语文老师都不一定能够关注到的地方。 好多感觉无趣的游人也加入了进来,跟着蹭听,一个草堂,也变得令人感觉津津有味。 这就算是一天的放松了,游览结束,大家又在草堂边上的蹄花店吃了一碗着名的老妈蹄花,相互道别重新分作两队,各自回到学校。 第二天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当中。 晚上自习时间,夹川同学还要分别抽时间去教研室,给老师们介绍思维导图的制作思路。 周至、江舒意、张路三人在班上也和大家相处融洽,毕竟都是学生,没有那么多古怪心思,摸底考试后成绩一出来,三个人也收获了大家的认同和尊重。 张路甚至还在寝室里开启了说书模式,熄灯以后的半小时,是给小伙伴们讲《说唐》的时间,一天两回目的精简版。 周至默算了一下,等到离开四中,最多只能讲完前传,到“四王洒血紫金关,高祖庆功麒麟阁”,就差不多了。 周至喜欢串门,人也大方,文科一室二室,很快就成了他的“家窝子”。 江舒意那边也交到了一个朋友,就是同寝室同诗歌社的徐慧。 徐慧的家境好像不错,第二个星期的周五下午,江舒意来找周至,说徐慧请她去她家玩两天,过来跟周至请假。 周至当然没意见,江舒意的性格有些内向,需要性格外向的人主动接触她,才能交到朋友。 徐慧就是这样的人。 周五下午,周至送徐慧和江舒意到校门口,一辆银灰色的三代雅阁已经停在了门口。 这车出来也就才五六年,进入大陆的并不多,一名中年人站在车边,见到三人就上来帮徐慧拿书包:“慧慧书包给我。” “这是刘叔,我爸的司机。”徐慧将自己和江舒意的书包交给刘叔:“周至,那我走了。” “这车厉害啊。”周至笑道:“去,舒意你们好好玩。” 江舒意从来没有坐过这好的车,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这时一辆贴着电视台标志的吉普车也开到了校门口,一个大美女探出头来:“肘子,上车!” “我也有事儿要去一趟蜀大。”周至和两位女生挥手:“舒意,慧慧,再见!” 徐慧和江舒意上车后,雅阁开出了一段,徐慧才突然一声尖叫:“啊!” 前边的刘叔吓了一跳:“慧慧你在车上别一惊一乍的,路上危险。” 徐慧哪里管这个,抓住江舒意直摇晃:“刚刚叫肘子上车的,是不是池薛荔?!” “好像……是……”江舒意给摇得不轻:“听周至说上周和池姐姐一起去找了她的导师,有一部论文请他们指点……” “啊——”徐慧才不管什么论文:“刚刚我们错过了大明星……” “池姐姐的名气还没有徐青姐姐大?” “什么徐青姐姐?”徐慧一下子停住了:“你们还认识徐青?” “徐青姐姐正在我们家乡古镇拍电影。”江舒意说道:“这个假期我们在古镇遇到,还一起玩过半天呢。” “啊——”徐慧又开始摇人:“舒意你都没告诉我呢!你不地道!你们合影了吗?” “合影……好多……慧慧你别摇了……”江舒意有些受不了了:“都是周至结识的,他帮导演凌爷爷批注了剧本,所以凌爷爷放了剧组半天假……” “我受不了了!你们上学期怎么不来?!”徐慧好气:“要不然我假期也跟着去玩,就能遇到他们了!” “也没什么?徐青姐姐和凌爷爷,都挺和气的,和普通人也差不多……”江舒意在努力回忆当时的印象:“雍哥的拍照技术挺好的,不过没君哥帅,没搞懂为啥他是男一,君哥是男二……” “什么差不多!等下!”徐慧问道:“君哥和雍哥又是谁?” “雍哥是游雍,君哥是赵君。他们在拍李劼人的《死水微澜》。” “没听说过。”国内除了出名点的女演员,徐慧对港台的男明星更加熟悉:“听说你们周末经常有活动?” “嗯,下周周至好像联系大家参观电视台……” “舒意——”徐慧开始摇着江舒意撒娇:“带上我好不好嘛——” 江舒意被闹出一身鸡皮疙瘩:“好好好……那等周一我们去和周至说……” …… …… 蜀大小楼,周至和两位老人又见面了。 “达文,上次你的田野调查没读完,所以今天早点叫你们过来。”辜幼文坐在小藤椅上:“你们吃饭了吗?” “还没有。”周至老实回答。 “那薛荔去帮我们爷仨煮盆面条?”辜幼文和蔼地问池薛荔,大主持人在这里老没牌面了。 “好,师祖祖,家里有鸡蛋吗?”池薛荔也跟着周至乱叫。 “有……?”辜幼文都拿不确实:“你自己去冰箱看看……” “要不还是我去。”周至坐不住了,这尼玛没一个像是会过日子的人,池姐姐煮的面条,能不能吃怕是都得两说:“调查报告的内容我都知道,师祖祖提个词头,我边做饭边给你背。” “也行。”老头倒是不挑剔方式方法,或许也是对池薛荔的厨艺不太放心:“达文去。” 很快一大锅银丝煎蛋面就做了出来,俩老头一边端着碗挑着面条,一边给周至提词头,周至便将词头下的内容给俩老头用方言读出来。 “很好。”等面条吃完,辜幼文对周至笑道:“你那部论文我们已经细读过了,质量很高,只是有一个问题,你将《广韵》四十一声收作了三十八声,是什么缘故啊?” “其实《广韵》四十一声是宋人在定唐音时,在沙门守温的三十母上增补所得。经过陈澧先生考订后,在《切韵考》归为四十母。” “后来大家认为明、微还是应当分作二母,此为四十一声类的由来。” “王力先生根据音系学的方法,在最早的三十六分基础上,分出了庄四字和章四字,合并了帮四字与非四字,又将泥母和娘母合并,并将喻母三等分入匣母,得到三十五声分类。” “而邵荣芬先生经过研究之后,认为泥母和娘母不应合并,又从禅母中分出常母和俟母,得到三十七声分类。” “我的方法是以三十七声为基础,但因为云母在《切韵》成书的时候,已经从匣母中明确分离了出来,故而将喻母三等分列入云母,单独作为一个声类比较合适,这样就成了三十八类。” “我试着给爷爷和祖祖读一下,以爷爷和祖祖的经验,应该能够听出其中的区别。” 待到周至读完,辜幼文已经明白了:“也就是说,达文你兼用了《广韵》和宋人的三十六声类?” “是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方法 周至开始对二老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分:“《广韵》唇音为一类,三十六声类为两类,我采用三十六声类的两类说;” “因为《广韵》泥母娘母未分,因此这部分我采用了后来三十六声的两分说。” “正齿音,也采用三十六分的一套。” “不过次浊喉音,《广韵》作两个,这个在夹川方言里就很明显,比如‘大雁’的‘雁’和‘额外’的‘额’,我给爷爷和祖祖读一遍,你们一听就能听出来。” 周至将两个带次浊喉音的字读了一遍之后,说道:“因为这个,所以我在这里还是采用《广韵》说。” “漂亮!这是实证!”辜振铎夸了一句,然后又激动又兴奋地对辜少咸说道:“父亲,这个难题学界争论了很久,竟然在夹川方言里找到了实证!” 这个问题就和殷墟发掘文物出来之前,学界关于《史记》里商代诸王世系年表的争议一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反正大家都是猜。 待到文物一出,直接一锤定音。 周至压根就还是门外汉,搞这个论文纯粹出于爱好和直觉,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也是眉毛胡子一把抓,不知道哪些点才属于学界真正宝贵的东西。 辜幼文笑道:“的确,这部论文不说别的,光这一点就已经很有价值了,而且难为研究得这么细,方言疏注,以前想都没有敢想的东西啊……” “以前显学都差人,更别说方言了。”辜振铎安慰自己的父亲:“还是国家强盛可期,方才又这等局面。” “嗯。不过达文啊……” “祖祖你讲。” “论文里边很多东西,还是过于武断了,有些结论,没有必要过早抛出来,把发现告诉大家就行了。” 辜幼文说道:“你现在还差系统梳理,虽然论文总体来说非常不错,选材角度和发掘深度,还有采用的体例,都颇值得称道,但还是有些急于下结论了。” “秉文,去把给小朋友的礼物取出来。” 辜振铎进入书房,取出来几套书籍:“这是父亲的意思,这里有一套《韵镜》、《通志七音略》、《切韵指掌图》、《四声等子》、《经史正音切韵指南》的原着和辨析它们的论文,还有两部我祖父的着述——《毛诗韵例》和《经典释文集说附笺》,送给你了。” 周至顿时感到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来:“谢谢,谢谢师祖祖,师爷爷。” 辜幼文微笑道:“你的论文,我们已经帮你改了,你拿回去再研究研究,我们的意见,还是不要急着发表,能做得再细致一些,就做得再细致一些。” “或者等你看完我们给你准备的这些资料,再回头研究自己的论文,又会有新的发现。” 周至对二老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谢谢爷爷,谢谢祖祖,我一定好好研读。” “还是那句话,不用急。先考上大学,跨过门槛再说。”辜幼文谆谆告诫:“你数学和英语怎么样啊?” 文史政治地理辜幼文都懒得问,学问都是自带溢出功能的,就好比数学对计算机科学那样。 这娃的韵学水平都这样了,其余几样已经不问可知。 “英语没问题,数学还在追赶。” “听说你在石室游学?中学每学期开始,是不是有个摸底?” “是,这次摸底我在四中文科班是第二名,主要是被数学拉了后腿。” “那就好。”辜幼文松了一口气:“达文,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啊?” “想过。”周至非常诚恳:“我也想成为祖祖和爷爷一样,在韵学上专精,在史学和文学上溢出的人。” “你这话过了。”辜幼文微笑道:“我们在史学方面,古典文学研究方面,算是有点小心得,不过文学创作方面,却也谈不上什么溢出。甚至连你都比不上。” “史学和文学,你有方向了吗?” “史学方向,宋史,因为宋代留下的资料虽然流于琐碎,但是量是最大最丰富的。文学的话分为创作和研究,创作我想过一本长篇小说,但是现在还在资料收集和积累阶段;研究方向是古典诗歌,从宋代往上追溯,争取能够到魏晋。” “宋代史料的确纷繁,能出成果也不错。”辜振铎点头。 “历朝史家,最让人头痛的的魏晋南北朝,当年欧阳修都吃不消。”周至在辜幼文面前一点不敢嚣张:“这方面祖祖是大家,相比您老人家,我以宋史为方向,几乎就是投机取巧了。” “那也不叫投机取巧,缺失有缺失的难,芜杂有芜杂的难。”辜幼文说道:“宋史,所花的精力不会比韵学差,光一个官制就是一本大辞典。” “祖祖,量大不怕,就怕不够,因为……我们现在可以借力啊。”周至说道。 “借力?” “对,信息技术。”周至点头:“准确说,计算机信息技术。” “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能够建立起一套《宋史》计算机信息数据资料库,将涉及的资料都录入进去,为每个人物的年表、轶事、官职、尊称、字号、关系人物,相关作品等,都给打上标签,然后通过输入人名,就能够将人物所有的巨细资料都检索出来,还可以按照年头排序。” “这样我们只需要输入‘苏轼’二字,就能得到一部《苏东坡轶事汇编》;输入‘欧阳修’三字,就能得到一部《六一居士轶事汇编》,在其名下的‘作品’一栏敲下回车键,就能够跳出史书、策论、诗词、散文等细类,将《新唐书》,《新五代史》,《欧阳文忠公集》都分列在其下,是不是很方便?” “这……”辜幼文和辜振铎已经震惊莫名了:“这是……跨学科?” “其实也不算完全跨学科。”周至想了一下:“史料本来就是信息,只不过是古人给我们留下的信息。而信息技术,不就是为信息而服务的技术吗?” “这工程……”辜振铎想了一下那个难度:“大到没边啊……” “祖祖,爷爷。”周至说道:“想想《四库全书》,《永乐大典》,我们怎么也不会比古人编史还难?” “其实韵学也可以照此方法,还能将声音也收录进去,给大家一个参考。”周至继续说道:“要是录入一首《醉花阴》,能够让计算机用《广韵》音律读出来,应该是一种很好的体验?” “达文说得其实有道理。”辜振铎已经进入专业思考轨道了:“不过这对工程管理者的要求就很高了,不但需要文理兼通。而且前期准备工作……还有国家扶持力度……” “我们可能是指望不上了……”辜幼文说道:“不过达文他们这一代,大有希望。” “宋代史料我们学校还是比较丰富的,不然我儿子也不会专精。”辜振铎开始引诱周至:“好些还是文物,毕竟当年蜀川也是出过三苏大家,抗金抗元也是坚持到最后的,当年的眉山雕版天下驰名,我们学校的图书馆里,可是有不少重要文物噢……” “家里有一本颜中其的《苏东坡轶事汇编》,也给周至找出来。”辜幼文对辜振铎说道。 “这本书家里也有?”周至不禁大喜:“那太谢谢爷爷和祖祖了,这本书对我很重要!” 颜中其是东北师范大学的教授,宋史专家,而且对于赵郡苏氏一门专精,其中最深刻的一位,自然是苏轼。 该书基本将宋代各种笔记、诗话、词话、文集、方志、野史、正史里边关于苏轼的大小轶事,都按照年代做了划分采纳,涉及的古人着述两百四十多种。 周至那部历史小说,背景时间几乎与苏轼生平完全重合,而且主角设定就是苏家的一位神童,因此这本《苏东坡轶事汇编》,便是周至编理大纲的重要工具书之一。 这本书流传不广,听闻这里居然有,周至当然是又惊又喜。 前一世创作过于草率,每天五千字连个存稿都没有,现在有了这部书,加上《宋史》,《资治通鉴长编》以及《苏东坡轶事汇编》里提到过的那些宋代笔记资料,基本就可以把大纲重建起来,然后就可以打开每日五千字的苦逼模式,先拉出作品,最后不断地进行精雕细琢了。 就算上一世那么草率,那部小说也写了一千八百四十二章,如果不计加更之类,按照一天两章正常发布速度算,也是五年多的时间。 周至准备再加上三年的打磨,等到零一二年拿出来,从时间上看,已经很紧张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八年一部小说,基本每天雷打不动,就这样都还用得上“时间紧张”四个字! 读者爸爸们!求多理解! 拿到了《苏东坡轶事汇编》,周至已经心满意足,与二老告辞出来,回到学校晚自习,就开始画表格列大纲了。 等到表格画好,周至才发现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四百八十多万字的东西,哪怕是作者本人重新回忆,很多地方也有些脱节。 磕磕巴巴地先把大纲列出来,算一算觉得明显和原来的东西差着老远,于是又将之分开,分列为《蜀中》,《夔渭》,《两浙》,《南海》,《西夏》,《河北》六个部分。 接下来就是回忆自己曾经在创作过程中写下的那些诗词,奇了怪了,这些反倒是记得颇为清晰,甚至反过来让周至回忆起了很多故事里边的细节。 于是大纲又丰富了五分之一,加起来差不多能够有原着五分之四左右,比起上一世的急就章,这便已经很完善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打印纸 第二天周至又去了新华书店,找寻另外两部大书——《宋史》,《资治通鉴长编》。 《资治通鉴长编》尤其重要,是南宋眉州丹棱人李焘修撰,从宋太祖建隆年到宋钦宗靖康年的编年体史书,编书的质量也是非常上乘。 相传李焘修撰的时候做了“木厨十枚,每厨做抽屉匣二十枚,每屉以甲子制之,凡本年之事,有所闻,必归此匣。” 那部小说周至将之命名为《苏厨》,意思就是这位苏家小子的编年史; 同时“厨”还有贤才的意思,出自《后汉书·党锢列传》; 更有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意思在内。 三层意思里,上一世的书友大多理解到最后一层,理解到中间一层的已经是凤毛麟角;理解到第一层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一番俏媚眼,也算是变成自嗨的彩蛋了。 结果没想到如今这两部书就和周至的自嗨一样冷门,却是连蜀都的新华书店都没有摆出来,周至估计可能在库房里吃灰呢。 不得已,只好再次给二老打电话求助。 好在二老在这方面的能量颇大,过了一会儿,新华书店负责人在柜台前找到了周至,看到他如此年轻,甚至都不太敢相信。 周至只好摸出那个随身携带的唯一证明——作协会员证,才让负责人相信这娃的确有买那两套书的可能。 因为这两套书价钱很贵,《宋史》一共四百九十六卷,是二十四史里边最庞大的一部; 而《资治通鉴长编》原来更是有九百八十卷,不过正因为过于浩繁,导致中间的一部分,也就是绍圣十年三月到徽宗前的那一段,没了。 周至曾经恶意地猜测过那段记录消失的原因,因为那段时期,是宋哲宗重新开启宋朝“绍述二次变法”的历史时期,对于王安石时代的遗留问题,产生过反复再反复的巨大争议。 不毁你毁谁? 好在被毁的那一段周至小说里也用不上,不过即便如此,《资治通鉴长编》剩下的部分,也比《宋史》还要大,有五百二十卷。 价格其实不贵,两版书籍都非常精细,几毛一卷的价格让周至觉得千值万值,但是怼总下来,价钱也过了四百元。 分量也不轻,加在一起一共九十多本,好几十斤。 这也让周至不得不怀念起那个敲敲键盘就什么都能看到的时代,心里也觉得不能怪书店负责人不相信自己真要买这两套书。 求助二老,找关系,经理带着他翻库存,前前后后也花了不少的时间,等到四百元用出去,两部大书到手,回到学校已经是傍晚了。 晚自习上,周至开始翻书往大纲表格里填写编年的主要内容。 表格分了四个部分,按一月一栏,分作四格,第一格是史纲,西元纪年和古代年号; 第二格是相关人物当时轶事和重要历史事件,比如“濮议”,以及当时各人物所持的立场; 第三格是新出现相关人物的小传,当时的官职、勋号; 第四格是男主人公相关的内容。 严格来说,第四格才是真正的大纲。 有了工具书的帮助,很快,前五十章的大纲算是真正的搭建完成了。 想到时间紧迫,周至直接开始准备开章。 然后发现开不了,因为第一章是以明代的眉山城原型为蓝本,模仿雨果描写老巴黎城的手法,以长镜头的方式写出来的,然而现在除了那个两横一纵的主街,以及几个重要的地点,自己竟然记不全了。 好在这不是写网文,可以先放过,直接从宋史中录出前言,然后从长镜头抵达男主角前方那一刻开始。 江舒意就在周至旁边上晚自习,见到周至一直在那里鼓捣忙活,终于问道:“周至你在干嘛?又是思维导图?” “呃……也算一种简化版的思维导图,故事大纲。” “给我看看?” “好。” “这个……”江舒意看完后皱起了眉头:“这是一个故事?” “一个很长的故事。” “周至……”江舒意的声音有些弱:“我们这几年的重点……” “嗯,考大学。”周至说道:“舒意你放心,我会调配精力和时间的。对了还没问你,慧慧家里好玩吗?” “好玩,周至你知道吗?慧慧家里有一台电脑!”因为在晚自习,江舒意声音很低,但是依旧兴奋。 “怎么会?她家干什么的啊?”看到雅阁来接徐慧,周至还以为徐家是大商贾,想不到连电脑这稀罕玩意儿都有。 “好像她爸爸是科分院的。”江舒意说道:“据说是研究激光的专家,家里好多玻璃小方块,还经常去米国出差。” “那慧慧干嘛读文科?”周至感到莫名其妙,能给配司机的科学家,那在科分院里级别低不了,大学什么的对周至江舒意来说不容易,但是对徐慧就太简单了,就算学习不怎么样,那办法也多了去了。 “好像她妈妈是学艺术的,还在法国进修,慧慧随她妈妈。” “那电脑你玩了吗?” “嗯,里边有一个黑白棋,还有一个纸牌。黑白棋要两个人玩,纸牌一个人玩,还挺好玩的。” 周至都没见识过什么黑白棋,他学电脑是从dos操作系统直接上到dows31,系统自带的是扫雷三件套。 扫雷程序最好玩也很容易开发,不过那也得等到面向对象编程语言出来,图形化控件可以直接拖拽设计后才简单。 待到问清楚这个黑白棋是什么玩意儿后,才发现就是两人轮流布子,自己的棋夹住别人的棋后,别人的棋子就变成和你的棋一个颜色,最后棋盘里填满,谁的棋子多谁就算赢。 “慧慧家的电脑是什么操作系统的?”周至不禁好奇,难道dos和dows31中间,还有一个版本? “什么叫操作系统?”江舒意反而一头雾水。 “哦,算了,能够接触到个人电子计算机,舒意你也没有白陪慧慧玩两天。” 江舒意笑了:“还可以打印英文,我给慧慧打了一段《荷塘月色》,然后从一台机器咔嚓咔嚓就印到纸上了,她也给我打了一份,周至我给你看!” 打印纸上是一小段英文,细看字母是由一些小点组成的,是针式打印机打出来的。 估计江舒意和徐慧都不会使用键盘,一指禅用得累,所以最后将字体调得挺大来躲懒。 还有就是如今的电脑无论内存还是硬盘,资源宝贵,因此中文输入法和字库这种占资源的东西,徐慧老爸都没舍得装。 除了文字,下面还多了好些的方块梅花小狗之类。 这个叫特殊字符,小女生们也觉得好玩,拿特殊字符凑了两个心,把两只小狗关在了里面。 周至觉得好笑,指着那两只小狗:“这就是你和慧慧吗?” “哎呀你笑话我。”江舒意脸红了:“不给你看了。” “挺好的。”周至笑道:“这个舒意你可以收藏起来,这就是证据,可以证明你是夹川接触个人电脑的第一人。” 江舒意将打印纸折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笔记本里:“周至,你的数学卷纸做完了吗?” “还没,今天上午跑了新华书店,下午才回来,然后就鼓捣故事去了。” “那你还不赶快,赵校长说既然我们是游学,那一切都要按人家学校的规矩来。” 江舒意将周至的表格和写完的东西拿到了自己的身前:“我已经在慧慧家和她一起做完作业了,你这个先给我看。” 其实周至知道江舒意对那些东西不一定有多大的兴趣,只是为了让自己腾出时间来学习而已,于是将书交给她,把卷纸取出来,开始做题。 用了一个多小时赶完作业,周至松了口气:“这数学试卷的难度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厉害嘛。” “那是因为我们在文科。”江舒意一边研究周至画出的大纲表格,一边说道:“听咏梅说他们理科班的数理化才是魔鬼难度。” “我们真是幸运。”周至不禁打了个寒战,然后摸出了装公式条子的信封:“来。” 公式过完差不多便到了下晚自习的时间,周至这才扭头问张路:“今天你们又玩得怎么样?” 今天是去动物园和植物园,不像人文景点那样需要讲解,因此周至没有参加。 “好玩!我们看到熊猫了!”张路很兴奋:“还有大象、犀牛、长颈鹿!你们没跟我们去真是太可惜了。” 夹川的孩子第一次进入大城市,看到这些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说起来周至是挺对不起人家杨和的,来一趟蜀都就玩了望丛祠和旌阳文庙,其实和尚还真不一定喜欢。 还有就是方文玉和何咏梅今天去看望赵仲刚,自己也没能成行。 说起来还有漂亮的卫宜小姐姐,这个暑假也没有见到,唉…… 高二学生的学业还是非常繁重的,至少周至在省重点的课堂上就不敢再像以往那样自行安排学业。 不过可以边听边做作业,巩固单词倒是真的,然后课间还能够帮古典文学社的投稿稿件做做修改,晚自习的时间基本还是能够保证五千字的创作。 江舒意稍微有些吃力,还在追赶阶段,不过她的追赶也是追赶班上前十的同学。 现在的名校生,和普通校生的差别还没有拉到后世那么大,何况这次参加游学的一帮子,都是自学能力超强的家伙。 每周三、周五,夹川同学还会一起开一个学习小会,课间时候也经常交流,总体形成了一个非常团结的集体。 转眼第三个周末又到了,池薛荔又带着周至去桃园村拜访。 不过这一次却是三老,周至终于见到了辜家第四代学者——辜开来。 辜开来的年纪和周至老爸差不多,现在是蜀大中文系副院长,工作比上面的二老还要繁忙,今晚上算是好不容易抽出空来。 第一百三十章 准备 也是听说了一个小孩搞出了一部《夹川方言训诂》——这是辜幼文给《夹川方言田野调查》另取的一个名字;以及一部《夹川方言语法音韵研究》——这是后来那部研究性着作的名字,两部书得到了父亲和祖父的大赞,这让辜开来也来了兴趣。 辜开来也是韵学家和文字学家,此外还是《宋史》、《史通》和《集韵》专精。 《集韵》是家学不用多提,《史通》则是唐朝刘知几的一部着作,讲的是历朝史家如何着史的的论着,该书用了九年时间写成,总结了唐代以前史学的全部问题,拥有极高的史学地位。 这个研究辜幼文是国内的绝对权威,现在也传给了辜开来。 而《宋史》,则是辜开来日常研究的“溢出”部分。 辜开来看来之前已经翻阅过了周至的论文,对于“开方言训诂一门”的这小破孩也颇为喜欢,言语其实是非常和蔼的。 但是周至面对辜家三代大擘的心理压力,可远比面对华玉良和幺舅大了太多倍,被辜开来问得说话都结巴了。 辜幼文看不下去了:“焕章你就放过孩子,这才高二呢。今天叫你来,是让你听听孩子说的‘信息化工程’,到底可不可行。” “祖父你也放过我。”辜开来面对辜幼文的压力,估摸着和周至面对他的压力差不多:“院里才成立了‘集韵校定’课题方向,批给了父亲五千元。这钱啊,一分一角都有去处,真没剩余。” “现在我们的主要工作,还是靠这里。”辜开来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找了信息工程学院的人打听过了,他们说这孩子说的,的确是未来的方向,但是需要解决的问题,也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随便举一个例子,目前我国使用的gb2312字库,一共才六千七百六十三个汉字,要将之用于古籍信息化工程,那基本就是个笑话,差着最少五万字呢。” “还有就是信息技术的人才,不说别的,现在能够用王码五笔打汉字的人,手速分钟上一百的都不多,有这一手的人,哪个单位不抢着要?” “那浩如烟海的典籍,由谁来录进工程数据库?” “存储用的设备也成问题,光一部《四库全书》就八亿字,如果要建立达文说的那么复杂的索引标签,起码还得扩充出十六亿,那得多大?那是两点四个g的空间!不说运行,光存放它,就需要两千张磁盘!” “现在国家多少大项目都干不过来,几乎就没有可以分配给我们人文科学研究的信息工程资源。” “所以,现在我们就只能两条腿走路,一边就像达文如今这样,继续用老办法,用个人学养和精力去夯筑;” “另一边,则需要将刚刚说的那些问题,一步步地弥补解决,让达文这个设想的各种条件,逐一成熟。” “而要完成这些,又得需要跨学科的人才,父亲,祖父,说句不好听的,信息工程技术的人才,我蜀大的人文社科学系,真的怕是留不住啊……” 应该说辜开来的这些话都没有说错,而且非常务实,也是经历过院系管理实务锤炼得来的经验教训,和二老的立场又有些不同。 如今国家对于信息工程技术的人才,用饥渴二字都不足以形容,更有无数可以开出高薪的外资企业,国外学院虎视眈眈。 池薛荔这大明星,在这小宿舍里,基本就是端茶送水丫鬟的命,这时候开口道:“导师,我们学院,可以自己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啊。” “还可以紧跟国内外的研究成果,向先进地区学习。”周至也出主意:“比如那个字库的问题,香港、台湾的繁体字库恐怕更加适合古籍收录,还有日本、韩国,他们也有部分汉字,完全可以将之收集到一起,整合出我们需要的大字库。” “信息技术其实就是数字化,将信息转化为编码。只要方法掌握了,我们在此基础上继续扩充,最后建立起一个信息化的《汉语大字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汉语大字典》是辜振铎的心血,他是副编纂,前年才刚刚出齐,收录单字五万六千多个,被誉为“新中国的《康熙字典》”,是“六五规划”哲学社会科学国家重点科研项目,改变了中国“大国小字典”的历史。 “可谁来?”见这孩子拿出自己父亲的心血来压制自己,辜开来都气笑了,直接问出三个字。 “如果等我考上大学,这件事情还没有人做的话……”周至看着辜开来的眼睛,认真说道:“那我来。” “好!”辜振铎闻言在一边抚掌大笑:“初生牛犊不怕虎!” 辜幼文也微笑:“蜀之鄙,有二僧。焕章乃是富者,达文乃是贫者。富者问‘子何恃而往?’贫者曰:‘吾一瓶一钵足矣。’” 辜振铎接着嘲讽:“人之立志,顾不如蜀鄙之僧哉?” 辜开来被说得没脾气,只有苦笑:“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辜幼文想得要更多一些,这条路其实是非常适合这孩子的,信息工程技术和古代汉语言文学专业相结合,今后就算坚持不了兴趣爱好,那在另一个专业上也不愁不能发挥,因为那也是国家急需的人才。 是人才,自然迟早会匹配相应的待遇。 不过今天周至来访的主要目的却不是这个,辜开来《宋史》大家,有此请教机会,岂容错过。 刚开始周至还只是打听宋明时期眉山、蜀都、汴京的格局,跟着慢慢深入到官制、兵制、艺文、舆服、选举之类。 不少问题问得辜开来都头大,比如王安石的新法研究和剖析,以及当时的政治斗争,就问得非常的细致。 然后辜开来就发现这娃相当的灵透,知道那个时候的士大夫在书信,口语,章奏中所用的称谓是三套,还和辜开来讨论如果下级直呼上级为“知州”“知县”“县丞”,而不称“太守”“大尹”“少尹”,算不算冒犯无礼这般细节。 还有就是物价,文科研究跨专业的极少,因此“斗米五文”四个字,数千年来就是史家表达繁荣昌盛的标志文字。 但是周至却不这样认为,觉得这种评论其实并不适合宋代,还对《唐史》和《宋史》做过粮价的研究,再结合到当代,认为粮食保持低价,不一定就能够作为百姓生活好的证据。 无论哪个时代,百姓生活的好坏,都应该用收入减去支出之后的余量大小,也就是家庭和社会的财富积累来作为标准,方才适合。 其实就这三个点,展开来论述的话,作为本科生毕业论文都已经算是合格课题了,这让辜开来对周至也刮目相看。 不过感觉当然也更加奇怪,这娃啥意思?关注点怎么都在如果置身在北宋,该如何与各色人等交往,学习,生活和工作上头? 很多问题都如同天马行空,比如那个职官的口语称谓,是辜开来以前都没有想到的,尤其是中下级的官员,基本都不是历史大佬们关注的焦点,现在被周至提出来,就连辜开来都感到颇为有趣。 “大尹”“少尹”这样的称谓在明清几乎就是定制,但是在宋代是否也是如此,就跟“大人”一词一样那也两说,需要认真讨论。 最终经过讨论,辜开来找出了几个例子,认为下级和平民称县官做“邑宰”,“县尹”;上级对县官称“长吏”,“长民”,“百里”,都比较合适。 称“知州”为“太守”,在宋人笔记里倒是有论述,且欧阳修为别人做文章,里边用了太守称谓,还被好朋友指出来不严谨——这说法口语用没问题,落到墓志铭之类的东西上,还是得用正式称谓。 欧阳修当时也从善如流。 这些细微差别,在对这方面特别较真,只喜欢将事情搞得复复杂杂的宋人那里,肯定是要体现出来的。 这是把专家也给带沟里去了,两个人美美地yy了一晚上,讨论得贼认真,过了一回穿越为古人的干瘾。 对于创作宋代穿越小说来说,这一晚的收获可谓巨大,也基本定下了创作基调,那就是“体近当时现实”。 这是主人公真的穿越到了那个社会里边的真实生活,见到的贩夫走卒,歌姬优伶,官员将相,君王后妃,都有他们当时真实的生活环境和语言背景,而不是主人公和一群现代人一起,披着古装在戏台上表演一出古代话剧。 这是传统文学的创作模式,仅这层立意,就已经比周至前一世那本“草就章”的格调高了很多。 而相应的,小说里肯定就会出现很多对于现代读者来说非常生僻的东西,上一世周至都是一笔带过。 现在时间充裕,周至准备将那些小知识小故事的出处都给一一标注出来,作为章节底下的“凡例”,供读者爸爸们自行吸收。 这无疑会让这部小说增加很多的乐趣,同时也相当于一本“宋史科普”。 毕竟高考古文部分,在今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宋代史料都是重要的“题库”,而书中的这段历史,又是重点中的重点,一不小心就会打中几道。 书里还有不少男主人公的古文分析,思想剖析,诗词酬和,文章着述的情节。 能够将全书通读完毕,那高考古文部分,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大问题。 加上这些,这部小说四百八十万字将远远打不住,起码也得再增加三十万字,引用的文献将超过两百五十本。 不过周至认为自己这么辛苦一点,是值得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浪漫 第二天的活动,就是参观蜀川省电视台。 这是一个厅级的宣传文化单位,除了电视其实现在还包括广播,全称应该是“广播电视台”,比如后世非常着名的经济广播调频894h,就是去年一月一日才开通的广播台。 同学们分别参观了演播室、制片室、传输塔,还参观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直属机构——蜀川音像资料馆。 在这里,同学们观看了一部片子,那就是抗战时期,全国四十二所高校迁入蜀川,以及西南联大和之后分立的五所大学的珍贵历史影像记录资料。 在那段民族灾难的历史中,那些教师和学生的事迹和精神,对于观影的小伙伴们来说,具有非常深刻的教育意义。 夹川中学的二十名孩子来蜀都游学,这事儿可以说省台是始作俑者,最大功臣,也算是一个非常好的成果。 因此台里非常重视,特意选出这部珍贵的片子来让同学们观摩。 当然,周末作文的题材肯定也就是这个了。 队伍里边还多了一个人,那就是徐慧,为了感谢她盛情招待江舒意,周至还特意带她到了池薛荔的工位,和大主持人留下一张合影。 中午电视台招待小伙伴们用了一顿颇为丰盛的午餐,下午时分活动结束,这里离市中心不远,徐慧就拉着江舒意去逛街,而周至、方文玉和何咏梅则去看望赵仲刚。 大家说起上次周至和杨和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就觉得好笑,然后赵仲刚就给大家讲了个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故事。 有一次一名战士正在洗澡,身上刚抹满了肥皂火警就响了,于是就从浴室冲到卧室,然后往那根下滑的铁杆上一跳…… 那一次的下底,成功创造了消防中队的记录,估计再也没人能够打破。 好在那战士身体素质相当不错,居然只有一点扭伤,当然那次行动是参与不了了。 周至虽然对消防队员的敬业精神佩服无比,可还是忍不住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方文玉对消防中队的器材羡慕得不行,对赵仲刚那一身肌肉和正式带衔的武警服装更是羡慕得一逼。 何咏梅最近正在为自己的名字土气而感到有些烦恼。 其实周至觉得咏梅这个名字不差,古往今来好多诗词名字就是咏梅。 然后还告诉咏梅名字可怕的古代人多了去了,比如苏轼,其实就是苏扶手,比如苏辙,其实就是苏路沟。 还有吕雉吕野鸡,刘彘刘小猪,名字其实就一个符号,人的成就和气质,能够把对名字的印象彻底改过来,到时候这样的名字,反而会让人觉得特别。 但是何咏梅明显不像是听进去了。 到了下午五点过,江舒意和徐慧也过来了,让周至和方文玉明白了为什么赵仲刚之前对服装城的小妹妹们那么凶。 都特么是给蜀都的女生惯的! 徐慧一看到一身壮硕,肤色黝黑,脸上都带筋的赵仲刚,直接秒变花痴! 兵——哥——哥—— 然后,这位兵哥哥还给她带进了山寨,见识了三十六天罡,让徐慧感觉今天是自己的幸运日。 能坐在兵哥哥窝子里吃顿饭,感受到同桌哥哥们投过来的目光,周至能够看到徐慧夹起来的红烧肉上,有一层小小的波浪在起伏,就好像小女生现在忐忑难安,雀跃紧张,兴奋着慌的心情。 反观何咏梅和江舒意,就没什么感觉,只对武警中队这男性荷尔蒙爆表的地方感到纯好奇而已。 江舒意都快要被徐慧的表现气死了,尤其是吃过饭后,徐慧还死乞白赖非要挂在赵仲刚身上照相,还要和赵仲刚带的二班照合影。 好在赵仲刚这回比较给老同学们面子,对徐慧言听计从,照完了正装,还让二班集体换上作业服,在价值二百五十万的消防车上安排合影的要求。 应该说徐慧这个创意,在审美上是其实是相当高端的,美女,硬汉,大车,这三样本身几乎就是永恒的构图主题,再过几十年都不会衰败的那种。 不过现在的组织纪律允不允许这么干那可得两说,因此周至只能尽快操作,然后告诉赵仲刚拿到照片后低调一点,到时候别逮着就给人看。 江舒意和何咏梅也按照徐慧的指示和二班的战士们照了合照,不过很明显就没有徐慧那般自然,俩女生被车上车下一群汉子围着,除了害羞压根就没有什么感觉,跟被大灰狼们包围着的小白兔一样。 从中队出来,绕回到人民南路的大路上,徐慧高兴地举起双手,看着天空转圈宣告:“哈哈哈今天我太开心了——” 少女的欢呼动作引来一众路人侧目,慌得江舒意赶紧拉下她的手,嗔道:“慧慧!” 方文玉要回七中,那就只有坐公共汽车,周至这边刚好四个人,打的最划算,于是招了一辆现在还很新的红色夏利出租。 今年几款经典车型,夏利、奥拓、富康,正式进入了蜀都出租市场,最低五元的起步价每公里五毛的记程费,让周至完全消费得起。 平均算下来一人差不多也就两块钱。 这也是何咏梅和江舒意,甚至周至不算前世的话,三个人第一次“打的”。 在校门口将三人放下,周至将徐慧买的几包东西递给她:“我还要去一趟蜀大,去顾教授那里取点东西。” 徐慧从一个纸袋里拿出一本小书:“今天逛街看到这个,舒意说你喜欢粤语,就非要买下来说要送给你。” 周至抬头,发现江舒意和何咏梅已经朝校园里走去了,只留下了两个背影。 周至将书接过,发现是一盒磁带,张国荣的《浪漫》。 周至都美坏了:“舒意送我的?” “这正版的,可不便宜呢!”徐慧一点不给周至面子,跺着脚嗔道:“我都说没必要,舒意她非要买!” 的确是不便宜,现在夹川甚至都没有正经正版的磁带店,都是卖的翻录带,两元一盒。 而现在周至手里的这个,得要十五元。 “那我晚上再谢谢她。”周至说道。 这盒带子其实是和张国荣近期比较厉害的歌的收录,除了两首快歌差点意思,其余几乎每一首都可谓经典。 最着名的当属《倩女幽魂》和《共同渡过》。 不过江舒意很害羞,害羞到都不让周至明白,她送自己这盒磁带,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心情是非常好的,好到辜开来将特意翻出来的几十部宋人笔记交给他的时候,还有些纳闷:“这些书值当让你这么高兴?” …… …… 省重点也的确不是白给,最后一周的学习,学校只给游学的小伙伴们留了周五下午一个半天的短假时间。 还有一个周六,到现在各科任老师都不松口,要求这周的周末作业同学们可以带回夹川去做,相互批改。 一个月的游学,也让小伙伴们各自收获了一些友谊,大家相互鼓励,留下通信地址,准备继续当笔友。 这里边绝大多数都是短期的,只有少数如江舒意和徐慧一看就对眼,周至和张蔚然这种不打不相识的,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 不过夹川高九三级二十强种子选手之间的友谊,却是得到了进一步的加深。 周至这次多了一百多本书,平均到二十个小伙伴帮忙,每人都要多背六七本。 时间很紧张了,只剩下半天的自由时间,周至拉着江舒意和徐慧这土着,购物! 购物的地点在城隍庙电子市场,这里集中了各种电子产品。 周至要买磁带和随身听,还要买一套高档点的小音响。 如今正是日本电器在中国市场处于垄断的时候,上点档次的小音响如爱华nsx,山水d90,那价格可都上万,还有更厉害的au系,如今可是一台机器能换一套房。 不过也有另外的玩法,比如周至现在就在挑选一台稍微高档一些的随身听,爱华,然后搭配一台小功率的功放,配上两个二手的沃夫德尔书架式音箱,如此配置,播出来效果竟然还不错。 这套在过几年大学寝室里的常规操作,现在愣是把音响店的老板都差点给整不会了。 周至不由得暗笑,当年寝室还用过纸盒音箱,自制功放,盐水蚀刻的电路板,外加一个cd播放机,甚至连cd机都是组装的。 现在这样的配置,已经算相当高端了。 江舒意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细腻动人的音乐,这效果远不是家里的燕舞双卡机能够比拟的。 播放了一首周至带来的《倩女幽魂》,除了磁带还有细微的沙沙声,几乎能够达到ktv的效果。 单放机三百元,二手小音箱五百元,小功放一千元。 为了拉住这大客户,老板直接拍胸口,送周至二十盘高档的翻录带,一盘九十分钟的那种。 这可是用山水双卡au翻录的磁带,效果比原版几乎没有差异,最起码用周至这套“音响”,完全听不出来。 本来周至还要去挑磁带的,这下好了,可以直接买完收工了。 但是周至只淘出来三百元:“谢谢叔叔,我们只买单放机。” 老板都傻了,搞了半天你就买这个? 见到老板脸黑了下来,周至只好说道:“那个……磁带我们也要。” “那磁带不能送了!五块一盘!” “叔叔我们都是高中生,我们挤出点生活费好难的……” 老板信这个才见鬼,尼玛对功放系统如此熟悉,还知道小拖大该如何组合的人,这就是行家。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该谢谢还是骄傲 于是谈判就进入了艰难阶段,最终周至占了个购买量大从优的优势,砍到三块五一盘。 楼下余大爷搬家到蛮州去了,房钥匙丢给了周至,让他帮忙关照一些没有搬走的兰花,另外那阴暗的房子也得时常有人住,不然容易坏。 家里留下了一套小功放。 其实余大爷的配置是对的,不过小六姐不清楚,给余大爷整了一套大音响,导致了整个楼都成了音箱。 现在大音响已经随着余大爷搬到蛮州去了,小的那套“桌面”音响倒是留了下来,现在就差一个音源而已。 接下来这两年的日子注定是枯燥、艰苦和郁闷的,可能听听音乐就是唯一的开解方式了。 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就是充电器和充电电池,不然随身听的电池可会变成一项大支出。 充电电池挺多,都是日本的电气设备上拆解下来的,价格也不贵,因为磁带买得多,周至直接让老板半卖半送。 东西买完就是下午了,周至请江舒意和徐慧在城隍庙口子上吃了一顿着名的蜀都小吃——肥肠粉加锅盔。 “看不出来,肘子你挺有钱啊!自由支配的收入这么多!”徐慧家里有音响,不过她羡慕的是周至能拿出的“闲钱”:“三百元的爱华,说买就买!” 江舒意挑着肥肠粉颇有些担心:“周至你这样花钱太大手大脚了。回到家里会不会挨批评?” “其实还有一千块花销,赶快吃,吃完我们还得去采购一波。” “还买?” “嗯,游戏机和卡带。”周至说道:“之前那两个游戏机经不住熊孩子们那样玩,现在出新机器了,价格便宜得多,卡带的内容也丰富,估计再有半年,那个摊子就该撤了。” 江舒意才给徐慧解释:“周至的表哥在我们那里开着一个打电子游戏的摊子,周至有股份,每天的收入要分到一部分。” 解释完又小心提醒周至:“可是这钱也不该这样花……” 周至说道:“我楼下余大爷把他宿舍钥匙给我了,我准备布置成书房。今后舒意你要是学习累了,也可以到那儿去听听音乐,放松放松。” “对了,还没有谢谢你送我的磁带。” 江舒意低下了头:“我觉得你的声音适合唱那种歌。” “哪种歌?” “我们经过那店的时候,店里正在放《你在何地》。” “哦……” 那首歌周至的确喜欢,前世唱过无数遍,不过有点惨,因为那是和江舒意分手后才喜欢上的,思念和疗伤用的歌。 现在江舒意却说这歌适合自己,这让周至有一种魔幻的感觉。 昨天看这首如此熟悉的歌的时候,周至竟然才第一次发现,作曲居然是卢冠廷。 也就是给《大话西游》写《一生所爱》的那位。 吃过饭,买了新款的游戏机小霸王和盗版多合一游戏卡带,这两样东西和朱大璋的红白机跟卡带在内容上是完全一致的,但是在价格上却是只有五分之一。 那两台红白机估计是还不回去了,熊孩子们大半年就能给摁坏,这个可以用来表示一下赔偿。 当然周至猜测小六姐压根就不会收。 这次购物其实就是带江舒意出来放松一下,晚上周至将单放机给了她,让她先听着。 第二天星期六,周至带着张路一大早出发,去春熙路。 春熙路上有一家工艺美术商场,里边有一个专业柜台,售卖古玩。 都是大开门明码标价的古玩,多数还是官窑器。 现在的古玩瓷器价格比八七年已经开始有些抬头,不过还在低位,工美商场是国营单位,东西还是明码标价。 蜀都的卖场,价格却还在八七年京城的水平。 但是这里的好东西也很多,文史不分家,周至和张路抵达的时候,辜开来和池薛荔已经坐在经理的办公室里喝茶了。 周至这次带来了几乎全部现金,除了当时小六姐给的,还有电脑摊子赚的,一共六千块。 见到周至和张路过来,辜开来对经理说道:“就是这位小友,周至,我父亲和祖父都颇为看重的。” 经理站起身来:“周小友。” 周至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就一高二学生。经理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辜家三代对周至的宠爱,让池薛荔都颇为吃味:“有你这样的高二学生!” 经理笑道:“我叫周同学,听说周同学对瓷器和书画感兴趣?不是我吹,我们工美商场,近代书画名家的东西可不少。” 现在香港,台湾的中国近代书画拍卖开始抬头,不过风还没有吹进大陆,更没有吹到内地。 “能欣赏欣赏也是好的。”周至很谦虚。 蜀川工美商场最出名的藏品,自然是张大千。 不过这东西现在已经很贵了,一尺也是论万,主要是香港的几场拍卖会将之炒作了起来。 不过除了他,剩下的齐白石、范曾、黄宾虹,书法家如刘炳森等,也不过一百一尺。 齐白石的东西再过十年,也不过两百一平尺。 而且现在这个尺,和后世也不太一样。 现在的尺,是对宣纸标准尺寸的称呼,指的是纸的规格。 比如四尺对开斗方,就是六十八厘米乘以六十八厘米,四平方尺。 而八尺整纸,则是二十七平方尺,如今价格只按八尺算。 名家大作,八百块就能拿下。 这还是晚了好几年,八三年许化池用二十万从历史博物馆买下九千张近代名家字画那种,才是大漏。 画家的作品,一般是人死了才值钱, 最终周至经过挑选,买下了两张很有各色的国画。 一副是李可染的《万水千山图》,一张吴冠中的《狮子林》。 其中《万水千山图》用了类似ps的手法,将会师的上山路线和山顶胜利会师的场景加了高光背景,远山的轮廓用了边线加深手法,算是画家实验性的突破。 《狮子林》更是一堆乱线和色点,说是国画都抬举,只能称作“彩墨”。 两幅画在目前都还属于离经叛道,因此价格不高,不过随着画家声名日盛,这两幅画就会成为他们的创新手法成熟之后的开山之作。 意义非凡。 周至的选择,让经理和辜开来都皱起了眉头,年轻人,果然就是喜欢这类标新立异的东西。 天地良心,《狮子林》倒是真说得上新,吴大师八八年的作品。 但《万水千山》取意“万水千山只等闲”,那是人家李大师六四年的大作。 书画其实周至也不大懂,买这两幅画,纯属给经理面子,为后边的交易开个好头。 乾隆粉彩大赏瓶,明和合二仙将军罐,还有一个给蜀川工美断代为明代民窑的长颈瓶。 这个瓶子从形状上看的确称不上符合宋代的审美,瓶肚部分比较矮塌,瓶颈是弦纹,而且长颈的线条一点不优美,顶部有一个小盘口,颜色也不大出彩,灰的,除了开片漂亮,器型规整有官窑的特点外,几乎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因此蜀川工美将之断为明代民窑烧造,其实也没啥大毛病。 但正是因为这个瓶子的这些“缺陷”,却让周至一眼将之认了出来,前世杭州博物馆里见过的。 南宋官窑弦纹长颈瓶。 虽然被断成了明代的东西,也分早明和晚明,这东西标价也是三件瓷器里最贵的,两千。 剩下的两件因为品相过于完好,是这里的精品,也产生了一部分溢价,乾隆粉彩大赏瓶要一千二,明和合二仙将军罐要一千八。 四件东西就去掉了六千六,这就是周至都不敢带江舒意来的原因,要是知道周至敢这样花钱,她肯定会吓着。 张路倒是没有压力,因为他对钱这东西根本没有概念,同时也对周至带他来看的这些东西很有兴趣。 到了这一步,周至前段时间的积蓄,一个万元户的底子,基本算是彻底河干海净了。 也怪现在遍地好东西,实在是难以放弃。 将东西小心翼翼地装进经理备好的锦盒当中,周至和张路与辜开来和池薛荔告辞,也算是一个长期的作别。 池薛荔告诉周至要好好学习,辜开来更是被周至的大采购吓着了,当然不是指这一次,而是指《宋史》和《资治通鉴长编》这两个大部头,谆谆告诫他也学业为重,先跨过大学那道门槛,方才万事大吉。 “走走。”张路建议。 “走走?”周至有些莫名其妙:“春熙路人这么多,我们又带着瓷器……” “那就坐坐。”张路指了指路边一条长凳。 “哦,那好。”周至有些搞不懂了,这不才坐了半天:“或者这样,这附近有个凌汤圆,还有龙抄手,都算是着名的小吃,我请你,感谢你陪我过来买东西。” “嗯,也不错。” 龙抄手生意太好,张路还是选了凌汤圆。 凌汤圆也不光卖汤圆,一样有叶儿粑,杂酱面,甜水面。 张路吃了一个汤圆,对舀着一个汤圆正准备下嘴的周至突然说道:“我也给舒意写过信的。” 周至勺子里的汤圆,一下就掉进了碗里。 “不光我,还有张蔚然。” 周至震惊至极,不禁开始用胡言乱语来掩饰心境:“我们几个能谈得来,大概是有道理的,起码……那个……品味……一致?” “我们也知道,舒意其实喜欢的是你。”张路又埋头吃起了汤圆:“不过她喜欢谁是她的权利,我们喜欢谁,也是我们的权利,对?” 周至还在震惊的余波中没有恢复过来,觉得脑瓜子有些嗡嗡的:“所以,那什么……我该谢谢还是骄傲?”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谈心 哪怕两世为人,周至的情感经历依旧非常简单,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无数竞争对手这茬。 这是江舒意曾经给过他的自信。 直到现在,周至的背上才惊出一身的冷汗,这尼玛是不是就叫好了伤疤忘了痛?! 上一世就是这样的过度自信,才导致自己至今都不知道,江舒意当时为何要离开自己。 “所以,你喜欢她吗?”张路又抬起头来。 “这个你们看不出来?”周至感觉都快要崩溃了。 “你这个人太复杂,就算看出来也不敢相信。”张路说道:“那你知道班里的传言吗?” “什么传言?” “班里有传言说,周巧宁本来是该坐你后面,张辛夷的旁边。是江舒意找了自己父母,然后她父母找了老徐,这才换到你后边的。” “可真逗,就算周巧宁被换了座位,那也是老徐干的。舒意家爸妈是榕山镇供销和农机厂的普通职工,有这么大能量说得动老徐替他们女儿换位置?” “还有,如果真有这事儿,那这消息又是如何传开的?江舒意会讲?老徐会讲?舒意她爸妈会讲?” “这就是有人借这件事儿抹黑她!” 张路点头:“所以现在说法换了,变成是你去老徐做的工作。” “我也没这本事儿,除非我告诉我爸妈或者四表舅。”周至摇头:“可是你觉得我敢跟家里说这事儿?让他们去跟老徐说,调一个女生到我后边坐着?” “啊她们还说……说班上大部分的女生都不喜欢舒意,后来还说……舒意也只喜欢和男生玩。” 周至不禁冷笑:“这话可就更加搞笑了,就是说只有叶欣和张辛夷和她关系好呗,然后就被说成所有女生孤立她呗?” “只喜欢和男生玩?!那不然呢?当泥塑,做木雕吗?!不是因为被孤立后,才只有找男生交流吗?” “一个高二中学女生,做了多罪大恶极的事情值得被人这样针对?就连蔡京秦桧都还有两三知己呢,这能是一种正常现象?” “说白了,这其实就是一种隐形的霸凌!” 张路看着周至一脸的怒容,不禁有些害怕:“啥……啥是霸凌?” “就是集体欺负人。”周至恨道:“你说的这些,是住校女生那边的动静?走读生里我没发现。” “其实还有。”张路说道。 “还有什么?!” “说她和你在早恋。” “文科班的女生腔调可真多,不过嘛……”周至突然就开心地笑了:“看在这个谣言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了。” 笑完周至才道:“至少我们这次出来游学的二十个人,是团结的?” “所以舒意她还需要结交别的朋友吗?我看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那就这样呗。” 张路抬头看着周至,语气却多了一丝垂头丧气:“原来你真的喜欢她,你早就知道她在住校生里被排挤,然后做了些事情,为她建了个圈子,是?” “我的确喜欢她,不过和做的事情没关系。”周至也不掩饰,语气里同样多了一丝垂头丧气:“而且我都并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喜欢我。” “有这么复杂吗?”张路说道:“以你们的关系,直接问啊。” “呵呵……”周至不禁苦笑:“如果不是呢?你刚刚才说,她在班里都快没朋友了。” “要不你写封信,我给你转交。” 张路也是耿直人,在他心里他和张伟让周至等通通都是彩球,选择权归江舒意,因此彩球和彩球之间,也不见得就必须是敌人。 再说他和周至的交情本来也不错,和张蔚然一样,素质和格局,限制几人做不成敌人。 “再等机会。”周至还是摇头:“不过,谢谢你张路,真的。” “不用。”张路也摇头:“不过有个事儿。” “什么事儿?” “如果有一天,你确定了舒意喜欢你,我希望知道,她喜欢你什么。” “……好我尽量先做到让她喜欢。” 两人吃完汤圆出来,张路眼中有些阴阴的贼光:“我想了个法子,或者就能抓出传谣的人,不用废吹灰之力。” “是吗?” “很简单,只要你给舒意写一封信,编一些没有的事儿,再写得暧昧龌龊一点,但是在里边夹一些暗语……” “然后谣言起来就能追查,直到逼查到元凶,等她拿出那所谓的‘证据’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的时候,她就完蛋了,对?” “对!不过这种编造暗语的本事儿,怕是只有你才可以来。” “万一不是那人捡到的那信呢?” “怎么能捡呢?得安排机会让她得到,蒋干盗书那种。” “可万一偷的刚好不是那人呢?” “得中副车也不错啊,照样杀鸡儆猴!” “我去路路通你龟儿有点阴谋家的天赋的啊……”周至惊讶地看着张路,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摇头:“算了,舒意不会同意的。而且一年半后,大家还不是一样就散了?” “相逢不易,且走且珍惜。” “……” “放心,舒意可能很快就不住校了,而且接下来我们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时间想这些?每天刷题时间都不够。” “……,那好。” 两人开始朝的士招呼站走去。张路不知道的是,周至的心底其实是很生气的。 至少他现在知道江舒意身上那种敏感,小心,楚楚动人,让女生们认为矫情娇气,让男生们激发保护欲的气质,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 …… 星期天一大早,川天化的客车又一次来到了蜀都。 刘副校长特意前来送行,同样还有和夹川中学一行娃子接下交情的七中的同学们。 刘副校长很高兴,在他这里,周至反倒成了徐慧张蔚然这帮蜀都土着面前的“别人家的孩子”。 “同学们,看到没?几个箱子里全是书,周至同学这是什么精神?这是热爱学习,主动寻找知识的精神。就是有了这样的精神,才让他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出类拔萃!” “校长,可是里边还有随身听,流行歌曲磁带!另外还有一些字画瓶罐!”徐慧好气哦,立刻提出抗议:“肘子买随身听的时候,还是我和舒意陪着去的!” “你这孩子……大多数,绝大多数还是书嘛!”刘副校长转换了话题:“这次夹川的同学来游学,让大家看到了他们的水平,也让大家看到了我校的危机,要再不像周至同学一样好好学习,呵呵呵,对面蜀大,就是你们明天的归属!” “……”可……可我就是想考蜀大啊?! 想想算了,周至懒得再添争执,赶紧上车。 周至的东西太多了,就只有资格坐车屁股,直接把后排占了,光书籍就有四大箱。 “舒意你就坐前面,和咏梅一起?”周至对江舒意问道:“后面容易晕车。” 江舒意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何咏梅听到就笑得眼睛弯弯的,在江舒意身后对周至使眼色。 “哦那好,后边拿磁带方便。”周至赶紧说道:“这得十几个钟头呢,磁带都得换几盘。” 说着让过过道,让江舒意先朝后座走去。 很快大巴车又到了四中门口,穆如云张辛夷这些在四中游学的同学们和七中的又见面了,虽然才过去一周,大家却都聊得又兴奋又亲热。 “舒意!”张辛夷见到后座上的周至和江舒意,便对着她挥手。 “诶!”江舒意赶紧答应:“辛夷你坐哪儿?” “我坐前面,我怕晕车。”张辛夷有些看出江舒意脸上的忐忑,对着她安慰的笑了一下:“我就和如云坐。” “周至你可以啊!”穆如云也跟周至打招呼:“说好回去必须请客啊!” “请啥客啊老穆,我这个月老实得都快透明了都。”周至莫名其妙。 “你还不知道?”穆如云将手一摊:“吃的拿来,没一袋吃的可不能给你听。” “这个给你!”周至甩出一袋怪味胡豆,却被卫非凌空截胡:“老徐还以为你在四中,打电话到那边去了,说你被评为了今年蜀川省的优秀学生!” “真的?”江舒意眼里又开始冒小星星:“周至你这下高考能够加十五分了!” “满分二十,还要继续努力。”周至假谦虚。 “真得请客,这要跑了还了得。”卫非举起那袋怪味胡豆摇了摇:“这个只能算是利息……龟儿还我!” 却是胡豆被大笑着的穆如云抢走了:“本来就是我的,你截胡抢杠还有理了你!” 周至又掏了一袋花生米丢给卫非:“传着吃。” 车终于开出了蜀都,江舒意坐在大巴最后最外的角落里,周至坐在她的旁边。 夏末的风还热,江舒意今天穿着一件薄裙,上面有些浅色的小碎花,脚上是一双白鞋。 因为要走长途,所以头发扎成了辫子,不如以前一个松松的马尾完事儿。 江舒意有近视——其实现在这前二十名的人里,就只有周至和张辛夷是好眼睛——又因为现在没戴眼镜,因此在这种时候认真看东西,或者展露笑容之前,她就喜欢微微眯一下眼睛。 上一世周至连江舒意一张照片都没有,但是这个细微的表情,却一直定格在周至心里。 “恭喜你。”江舒意终于将视线从窗外转回,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笑着对周至说道。 “刚刚都说了,离满分二十还差五分,还要继续努力。”周至也微笑道。 江舒意将随身听的耳机取了下来,然后和随身听一起,交给周至:“这个,还给你。” “要不你拿着听,这机子比双卡机听着清晰。” 江舒意微微一笑,还是将单放机放到了周至手里。 “前两天张路、张蔚然都给我写信了,”很奇怪,江舒意这一次的眼神里,一点没有羞涩:“其实……那种信,我还收到过很多。” “是,辛夷那里也有很多,好些男生还让我带传,她都用一个大饼干盒装起来。”周至看着江舒意,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舒意,如果你是担心我和张路蔚然的友情的话,那你放心,不会受到影响的。” “不过以前是我没注意,如果你是想要我一个态度,那我……” “别说,现在的我们……没有资格。”两人并肩坐着,江舒意重新将目光投向车窗外:“我们先得考上大学,从夹川走出来,然后长大,工作……听着好长啊……” 周至问道:“舒意,你想跟我说的,就张路那事儿?那之前我就知道了。” “还有班里的一些传言……” “那些我也知道。”周至赶紧说道:“不过那些影响不到我对你的印象。” “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意思,刚刚已经说了。”江舒意再次强调,心里有些幽怨周至乱拉话题的本事。 刚刚说了?那就是—— 我们先得考上大学,从夹川走出来,然后长大,工作……听着好长啊…… 周至突然傻了。 所以,然后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约定 周至心里,突然有些雀跃。 “先把单放机收好。”江舒意脸上表情重新变回了以前易紧张易害羞的模样。 “哦。”周至赶紧将东西收好。 就在周至准备重新找话题的时候,江舒意将自己纤柔的小手放到了周至的手上:“周至。” 世界停顿了,脑瓜嗡嗡的,整个长途车上嬉笑打闹的同学,播放着的音乐,机械的声音甚至是空气,阳光,车外道路两边的绿色,画面似乎一下子暂停了。 而声音,那些声音,却如同突然一起爆炸一般,集体冲进了周至的脑海当中,激发出嗡嗡嗡的回响。 “周至。”江舒意的小脸也有些发白,除了紧张,甚至还有一点恐惧,一些决绝。 “舒……意……”周至的身子都僵直了,一动也不敢动。 “周至,家里,学校,我们的学习,都是不允许早恋的。”江舒意颤抖着将自己的身子轻轻靠上周至的肩膀:“你可以,但是我……不行,我连追赶你们都快赶不上了。” “所以就这一会儿。周至,我们只能有车上这一会儿。” “舒意……我……” “如果你想说张路他们信里说的那种话,那就别说了。” “那我……们等高考以后……再说?” 江舒意放在周至手心的小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还有些发凉,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什么。 “舒意?” “……嗯。”江舒意的小脸依旧发白,不过最终,还是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上一世自己和江舒意是如何开始的来着? 好像是在自己家里,江舒意躺在沙发里边,自己坐在沙发外边。 然后周至在前面忙着翻书包还是干嘛,江舒意在后面用手指轻轻在周至背后的衣服上写字。 那是冬天,江舒意的手很轻很轻,担心自己的举动被周至发现。 却不知道已经被周至发现,只是没有说而已。 周至将之视为江舒意的一个授权动作,之后就放胆开追,过程也很容易。 直到有一天周至问江舒意那天在自己背上写过什么,江舒意才羞得满脸通红。 她都不知道周至早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然而到底写了啥,那是直到分手,江舒意都没说出过答案。 上一世的江舒意,在朦胧阶段,从没对自己有过这样的主动牵手的表示,让周至一时间也震惊莫名。 好在调适得很快,世界一转眼,又重新变成了它们原来该有的样子。 “不用害怕。”周至摩挲着江舒意的小手:“没人看得见我们。车座挡着的。” 这下江舒意的脸开始红了,身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要是让那些同学看到的话。”周至微笑道:“是不是会说,看江舒意,可会勾引男人了!” 周至的手背挨了小手轻轻一下,然后小手又乖乖放了回来,钻进周至裤子大腿和手的缝隙之间。 这一次暖和了一些,江舒意小声道:“她们怎么说我,我是一点不在意的。只要你、老穆、辛夷,欣欣,你们知道我就够了。” “嗯。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周至,你能来和我一个班,真好。我现在一点都不怪她们,我甚至觉得,可能就是因为这样,老天才会让你转班过来的。” “你呀……”周至也不知道该不该打破小女孩的幻想,然后叹了一口气:“其实,你这样理解的确也没有错。” “不说这些了。”江舒意将小手翻过来,和周至的手握着:“周至,你真的决定就考蜀大了?刘副校长说你应该考得上清北的。” “嗯,”周至点头:“但清北没有我想要想学的东西。舒意你想读什么专业?” “我都没想好的……”江舒意将头靠在周至的肩膀上:“我装睡着了。” “这个办法好。”周至笑道:“可我不想装。” “为啥?” “舍不得闭眼。” “……” 然后周至手指又被轻轻掐了一下。 “我妈还说让问问你的意见。”闭上眼睛的江舒意,就好像将脑袋埋到沙子里的鸵鸟,语气里竟然有了些轻松和撒娇:“周至,你觉得呢?” “你好像挺喜欢英语是?” “嗯。” “要不就英文专业?” “不要?妈妈说要考虑工作问题。” “舒意,其实我想跟你说……以后,工作和挣钱可能是两码事儿。” “什么意思?” “就是工作其实就图一爱好,不挣钱,挣钱的门路在别处。” “听不懂。” “算了……那就外贸?经贸?金融?今后国际化这些都是热门。” “嗯,学校呢?我也考蜀大?” “我考蜀大是因为那里有三代辜教授,你可不行,你还是要尽量去更好的学校。” “如果是国际经贸,复旦条件好,厦大环境不错,魔都外国语大学,则最能兼顾你的兴趣和叔叔阿姨对工作的顾虑要求。” “周至……”小手传来轻轻的颤抖,还有一些力道:“周至,你真的要学那个……朱什么漫?屠龙术?” “嗯,那些东西其实很重要,除了核心,还包括一些外围的工具……这么说,就算最后无龙可屠,为屠龙而打造的那把刀,也是价值连城。” “周至……” “嗯。” “我想和你一个学校,至少,一个城市。”江舒意的睫毛颤动着,甚至连裙下秀美的小腿都轻轻拨弄了一下,抓着周至右手的小手也更加用力,似乎只有这样,这句至今最大胆的话,才能说得出口。 周至不禁扭头看着靠在他肩上假装睡着的江舒意,因为视线太近,看不清小姑娘的脸庞,不过气息和动作却能够让江舒意感受得到。 肩膀上能够感受到的温度立刻开始升高,是小姑娘正在脸红。 “填志愿的时候是好几个学校呢。”周至赶紧将脑袋调向前方:“又不能全填蜀都的学校,一通组合下来,能在一个城市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舒意。” “嗯?” “你别怕,今后再没人敢欺负你,而你自己,也会越来越强大的。” “只要有了能力,今后我们就可以自由地择业,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爱在哪个城市生活就在哪个城市生活。” 江舒意将抓着周至的手放松了下来,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不过却又不信:“怎么可能?” “你看现在西方那些国家,或者看看亚洲的四小龙,不都是这样?以后不但国内,就连想选择去国外生活,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哦……周至。” “嗯。” “我想和你有个约定。” “你说。” “我们从今天过后,就交流学习好不好?” “周至,我的心现在好乱,以后我们就简单一点。”江舒意扣着周至的手,声音有些急迫:“你喜欢的方言,宋史,要是我能帮你,我就帮你;你说想让我去听音乐,我也答应你;可有些话,等我们毕业,等考上大学之后再说,好不好?” “舒意你不用急。”周至赶紧安慰道:“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好,我们就这样约定。剩下的一年半时间,我们主要还是集中精力,应对高考。好了?” “因为影响到的不光光是我们自己,还有辛夷,老穆,张路他们。”江舒意语气里有了一些楚楚可怜:“但我有怕你反对,也怕你生气。” “所以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的体贴和善解人意。”周至点头:“放心。” “嗯。还有……”江舒意哪怕装睡也感觉羞得要死,可是不说出来,又感觉自己会吃大亏:“你不准答应其他的女生。” “啊当真提醒我了!”周至也赶紧说道:“你也不准答应其他的男生。” 江舒意用白鞋轻轻捧了周至一下表示不满:“我连你都不会答应,怎么会……” 说到这里突然发现大有语病,臊得想将手丢开转过一边,却被周至拉着不让放:“别乱动,哪有睡着的人这样动的,我这不是还没说什么吗?” 待到江舒意重新靠好,周至才贼兮兮的笑道:“原来那些人其实也没说错,我们舒意,的确还是有点小心机的……” “你太坏了周至。”江舒意脸红得苹果一样:“你取笑我……” “舒意要不你睡一会儿。我看你昨晚应该是没休息好。” “嗯。我在想你要是拒绝建议,该怎么办……” “所以说你这建议本来是可以拒绝的?” “没有!你就是坏!”江舒意直接在周至脚上踩了一下:“又取笑我,真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用理我……”周至其实心里已经充满了甜蜜:“……你先睡觉。” 这一趟行程从早上一直开到了晚上才抵达夹川,然后周至被众人起哄,要求请客,于是周至只好将后世价值几亿的瓷器字画都丢摊子边上,办了二十名同学一场五十元的大招待。 现在的麻辣烫素一毛荤两毛,东西还给得实在,鹌鹑蛋都是两个一串,小土豆都是五个一串,油碟,二十根串串加一碗蛋炒饭,吃着香得很。 吃过饭都到晚上快十一点半了,住校生有老师带队,又是一群人,因此也不用周至送。 反而是周至的那一大堆东西,还需要城里同学帮忙抬上三轮车,最后是方文玉帮忙一起送到糖酒公司宿舍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沙龙 外婆睡着不知道昨晚的情况,等到起来看到客厅里一客厅的书箱子:“乖孙回来了也,当真夫子搬家——光是输哦!” “哈哈哈……”周至笑着将煎蛋面端到外婆身边,自己那边也放了一碗:“外婆我回来了,这回的书的确是多了点。” “听说乖孙你攻书都攻到省府去了哒,还拿了个省三好?你还没看到那天你妈回来有好高兴。不晓得的还以为捡到什么金宝卵了。” “买书好,‘美酒酿成缘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哒,买书好。” “外婆你围裙收拾停当就过来吃面。”外婆用的是假牙,每晚会收拾干净,只需要洗脸不需要漱口,倒是方便。周至于是笑道:“东西一会儿拖我房间去,等我放学回来再收拾。” “前天紫桥也来了,以后你们又有伴儿了。”外婆坐下来端起面条道:“不过不能一天到晚慕着耍。击石原有火,不击乃无烟……底下两句啥来着,外婆想不起来了。” “人学始知道,不学亦枉然。”周至翻着白眼:“外婆你这哪里是想不起来,你这是给我下套呢。” “真是想不起来,毕竟外婆书读的少。”外婆还假装回忆一下,让自己的演技表达得更加完整:“你们现在的机会好好嘛,浪费了可惜了哇。” “这事儿你得好好教育大头去。”周至立刻就把苏大头表弟给卖了:“我可是很珍惜机会的,外婆我走了,上学去了啊!” 回到夹川中学后,就是重入班级,正常学习,低调得很。 不过徐有志这个月明显感觉到了辛苦,不光徐有志,别的三个班同样如此。 尖子生走了之后,以前那种小马达拖大机器的感觉,特么又回来了。 好在这回的娃子们争气,听说周至那个省优秀,还是七中副校长出面找了些关系,才顺顺当当弄下来的。 总之是回来了就好,这次带回来的,不但是优良的学风,关键还有新学年的题库。 日子重新进入正轨,谁都想不到,第一个离开夹川中学的小伙伴,竟然会是闫霄! 老梁整理出的一套《全浸式自由泳练习录像》走通了高层路线,活动出一大笔经费不说,一个体院附属竞技学校的名额轻轻松松。 于是闫霄又跑来骚扰周至了:“肘子!你要对咏梅负责!” 周至正在给江舒意讲解作文立意,闫霄一句话,顿时让江舒意脸色煞白。 “你龟儿神经病啊?!”周至一见到江舒意那神色,便对闫霄怒不可遏:“高一二班的闫霄同学,把话说清楚!” 闫霄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张辛夷的座位上,对着江舒意摆手:“舒意不要误会,不是那意思。” “那你赶快给老子说清楚是什么意思!”周至吼道。 “肘子你还不知道?咏梅她想改名字。” “哦,我知道了,所以你也想改呗?改成两个一起藏洞洞,躲猫猫那种。” 江舒意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站起身:“你们聊,我去找辛夷和欣欣。” “那多谢弟……” “你可给老子闭嘴!”周至吓坏了,赶紧制止:“说事儿!” “我这名字已经报上去了,改不了了。”闫宵重新坐了下来:“我的意思是,肘子你读书多,能不能整个挨边好听的。” “哦,要不叫何汉秋?烟宵微月澹长空,银汉秋期万古同。” “那干嘛不叫何微月?” “你要能让咏梅同意我也没话说啊。” “还有没有别的?” “好像何诗情也不错呢,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便引……诗情……到碧霄。诶这个不错不错!谢了肘子!” 咻——人一眨眼,全没了! 应该说,闫霄这其实就是一种对待情感危机的虚妄寄托,他现在得到了去蜀都的机会,却又开始对高二高三留存的竞争对手们,开始感到担心起来。 对于周至自己来说,何尝不是如此,他和江舒意到现在为止,只有过几次小心翼翼的接触,满打满算,自己这边,最多只能算是等待,江舒意那边,有一个后世用惯的话来讲,最多算是“友情之上,恋人未满”。 而且现在这段情感还被江舒意强行下令按了暂停键。 而更让周至纳闷的是,按下暂停键过后的江舒意,在周至的面前,似乎变得要自在了一些。 这妞可是有前科的,上一世那轻描淡写的分手,足以让周至知道,江舒意在感情方面也绝不如她日常表现出来的那样脆弱,一旦下定决心,那也叫断舍离,杀伐果断。 同时还让周至感到担心的,是江舒意和自己亲近时的反应。 说起来两人的亲近也就两次,露营时被闫霄鬼故事吓到那一次,以及从蜀都回夹川,江舒意在车上鼓起勇气,和自己牵手那一次。 第一次接触只能算是自然反应,可第二次接触,却让周至事后觉得,可能并不那么美妙。 压抑,紧张,胆怯,然后鼓勇而前,这就是当时江舒意伸手到周至手底之前的反应,这似乎和对待心仪男生时的那种娇羞,激动,有些不一样。 直到周至开口插科打诨,慢慢调理两人之间的氛围之后,江舒意才变得放松了下来。 等到最后完全放松,却是自己同意她将两人关系暂时保持现状之后,在那以后,江舒意才靠在周至的身上,睡着了。 江舒意心里一定有什么事儿,但是周至还在努力去找寻蛛丝马迹。 在全校所有同学的眼睛里,周至是感情的主动方,江舒意是感情的被动方。 甚至是江舒意自己都这样认为。 只有周至自己知道,他其实才是被动的一方,江舒意的每一个小动作,小言语,都会让他去猜测,犹豫,思量半晌,因为实在是害怕上一世两人间的悲剧结局再次重演。 可是这样又无疑给江舒意带去了压力,两人之间的紧张感,直到江舒意主动提出暂停关系紧张之后,才得以缓释。 其实依旧是江舒意主动,周至被动,但是至少算是保持在了一个相对良好的水平线之上。 上课铃声响了,同学们纷纷回到教室。 张辛夷是和叶欣,江舒意一起回来的,见到周至傻子一样看着江舒意课桌上那篇之前讲解的作文出神,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一节语文课上完后,红姐叫住了准备去操场玩一会儿的张路和周至:“你们俩,等一下!” “红姐啥吩咐?”周至摆出一副小桂子公公的模样。 “别闹,正事儿!”梁红说道:“三大球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不闫霄要走吗,所以今年的二班,可以被我们搞一下!” “二班也不好对付……”张路想了一下:“没了闫霄,还有方文玉这个大中锋呢。” “还有个李强边后,剩下倒都是充数的。”周至说道。 “所以这就是软柿子!同时,也是我们把万年老四从地上捡起来的唯一机会!”梁红斩钉截铁:“所以肘子,路路通,是娘们还是爷们,就看你们这一把了。” “喔唷红姐你心胸可真大……” “红姐你别忘了自己就是……” 还没说完,周至和张路脑门上就各挨了梁红一巴掌:“四班那帮畜生不好抵挡,三班实力均衡也不好对付。” “但是这回有个好处,就是我们一班对上三班四班都是输,二班对上三班四班还是输,”梁红似乎早就算计好了一切:“所以,我们只需要战胜一个班,二班!” “还有输三四班不能输得太惨……”张路已经手托下巴,琢磨了起来。 “的确有搞头,我可是大后卫!打三四班我们多配俩后卫,路路通负责中前,我们少输为敬。” “打二班,我控中场把文玉看住,剩下个李强要看路路通没戏,赶紧把球队组织起来,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梁红问道。 “是这样的,其它同学传球不准是个大问题,但是以前我们都没有想到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很简单一个法子,就是传到路路通前面啊!” “啥意思?”梁红有些整不明白,现在班队的水平实在是太差,属于那种菜得抠脚还瘾大的类型。 周至取过一张纸来:“你看,这里是我,这里是路路通,我得球之后开始带球朝前走,这时候路路通也开始斜插,这里绕出空档,我朝这里传球,而不是朝路路通那里传,这样,如果这一片区域是空档的话,嘿嘿嘿……” “嗯,我看世界杯欧洲杯就是这样的打法!哪有呆那里傻等球到脚底下的!” “但是这事儿也得练,哪些人报名球队了?周末组织练习一下。” …… …… 周末,楼下余大爷家,张辛夷,江舒意,叶欣,正在收拾整理,准备将这里布置成一个学习沙龙。 单放机拖小功放,小房间里播放着林忆莲的首张国语专辑《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家里的书已经给周至搬下来了,不过都堆在客厅里,北门口卖的竹子书架其实还是蛮结实的,现在只需要将书往上码放就可以了。 周至给了江舒意两百元,作为布置房间的经费。 客厅里本来就有小茶几,小沙发,还有一张摇椅,现在用小书架围起来,再摆上个茶盘,就差不多了。 剩下还有三个房间,一间是周至专用的书房,写作和学习用的;一间是卧室;还有一间,是集体自习室,有一张大桌可以围着讨论课题之类。 不过女生的心思灵巧,于是墙上多了四大天王的彩色画像;桌上多了花瓶和绢花;周至的一些收藏如傻子金石头之类,也给摆了出来。 加上天井里的兰花,差不多就齐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抄手 “肘子他也好意思!”叶欣就愤愤不平:“把活都丢给我们,他自己倒跑去玩去了!” “也不是玩……”江舒意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着解释:“梁红让他们组队练习,三大球要开始了嘛。” “搞不懂男生们。”张辛夷将一摞《人民文学》往书架上放:“要说三大球,那篮球和排球怎么不得重视呢?” “篮球也还好了。”叶欣眼里开始冒小星星:“文玉的篮球打得可好了!” 张辛夷最见不得的就是自家两个闺蜜说到心仪男生时候的表情——江舒意一说到周至就结巴,小心小意,甚至还紧张得拧手指; 而叶欣一说到方帅哥,那眼里立刻就能冒星星。 于是没好气地道:“我们的任务是学习,把《奥秘》都放周至房间去,反正现在没人看了。” “我去。”江舒意立刻接过,布置周至的书房,好像是她给自己安排的专门任务一样。 “小时候喜欢看,看了又要做噩梦。”张辛夷将画报交给江舒意,待到江舒意转身进入书房的时候,又跟叶欣狡黠地用眼神打电报。 叶欣也用眼神回电,表示她也发现了江舒意对那间小书房的“占有欲”。 就在这时,老妈出现在了门口:“辛夷你们在这儿呢?周至呢?” 张辛夷赶紧说道:“幺嬢,周至在球场踢球呢,他要我们把这里布置一下,以后这里是我们文科班的学习俱乐部了。” “还俱乐部,这名字整得。”老妈拉着张辛夷的手有些担心:“辛夷你怎么瘦了?你妈说你每天看书作业到很晚?” “我不能和周至比。”张辛夷将手边的一本《资治通鉴长编》拿起来,书册上多了不少小小的横出标签:“这些周至都读过了,可真厉害。” 叶欣将书房的江舒意领了出来,张辛夷才笑道:“幺嬢,我们小组现在有六个同学,男生就是周至、穆如云和张路,女生就是我们三个。” “这位是叶欣,这是江舒意。” 叶欣和江舒意连忙和老妈打招呼:“阿姨好。” 叮!三男三女!老妈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不过面上一点看不出来,微笑道:“都好漂亮,舒意,听说你们家要搬进城了?” “啊?是的阿姨……”江舒意完全没有想到,老妈第一个问题就会问她,低着头躲着老妈的目光:“您是从哪儿知道的?” “还是进城比较好,进城就不用住校了。” 老妈也没有说是从哪儿知道江舒意一家会搬进城的:“周至也在学校里吃晚饭,上自习,他没欺负你?” “啊没,周至对我……们同学,都挺好的。” “那就好。”老妈说道:“那一会儿你们都到家里吃饭啊。” “不用了幺嬢……”张辛夷赶紧说道:“也是周至弄的古怪,说什么新布置要有个开火仪式,说是等他回来在这里做。” “的确也是……”老妈说道:“这里的灶台火头也得常用用。既然肘子有安排,那阿姨就不管你们了?” “嗯,不用不用。”张辛夷赶紧说道。 “阿姨,听周至说大头今天也会来?”江舒意这才有机会提起周至的交代:“从游学出发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他呢。” “要是大头先到的话,请阿姨叫他也下来,给我们帮忙。” “对呀!大头他不也是中心校的,还是舒意你学弟呢!”老妈心头的警报顿时消失了,要这小姑娘和自家肘子之间有什么的话,肯定不会主动让大头下来:“不过他也是个懒虫,搞不好早都到了,在楼上躲懒呢,我替你们看看去啊……” 老妈上楼了,剩下三个女生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松了一口气。 苏大头很快被老妈赶了下来,看着三个美女在楼下忙碌布置,好尴尬,缩在沙发上蛮紧张。 好在江舒意跟他比较熟,叶欣的性格也比较让人舒服,在叶欣给他一个扫把,让他把天井兰花下的孔砖地清理一下后,慢慢地也算是恢复了自然。 到了快中午,周至和穆如云张路,还有杨和一起回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何咏梅和梁红。 何咏梅终究还是将名字改了,赶在办身份证前,将名字改成了被周至和闫霄套路的何诗情。 杨和进门前就首先表示,吃饭可以,干活可以,二班三大球排兵布阵的秘密决不能透露分毫。 周至都给气笑了,三大球你一样不会,怕是你自己都不知道方大帅和李强的排兵布阵,跟这儿装啥呢装? 苏大头的到来倒是让周至很高兴,不过这娃明明昨晚就该过来的,却在马街中学多呆了一个晚上,这摆明了是贪玩。 周至都没来得及说话,江舒意便摆着学姐的谱开始训苏紫桥:“大头你其实也是聪明的人,在马街读高中也没关系,其实我们这些人除了你,也是高一下半期开始,靠你表哥制作的导图,搞来的题库,大家在一起研究自学的……” 然后就见整个客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江舒意。 江舒意不知道大家为何突然安静了:“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江舒意到了夹川中学后,高中在学校里还被“隐形霸凌”,社死了半学期,养成了谨小慎微,瞻前顾后的性格,总是尽量远离人群,轻易不会表达,以免招来更多的恶意。 天可怜见,人家在榕山中心校也是超级学霸,跟何咏梅,啊不何诗情一样,是能够横着走的存在,训一个小学弟那是毫无压力。 不过在夹川中学一群人的眼里,这就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 叶欣将江舒意拉到一边,凑到她耳朵边,用别人听不见的小声音嘀咕:“舒意,人家是肘子的表弟,怎好轮得到你来训?你刚刚那样,就让人想到一句话——长兄如父,长……” 江舒意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大头刚刚打扫出来的天井,能有条缝能让她钻进去! 周至赶紧打岔,对大头接着训:“江学姐这次在蜀都游学,省重点摸底考试,都能杀进文科前十。” “所以大头你要跟我扯客观条件,那是扯不动的。” “你学姐跟你一个学校出来的,她的学习条件,环境,甚至还不如你。” 江舒意训苏大头,苏大头跟一个乖猫一样,轮到周至一下就不干了,嚷嚷道:“啊以前哪次不是你玩得更厉害?!十次有八次是你起头,你现在好意思?!” 这话所有人都信,全都笑了起来。一场小尴尬到此结束。 “今天开火我们吃啥啊?”张辛夷心窍玲珑,秒懂周至的意思,开启助攻模式,转移话题。 “哦,好吃的!”周至说道:“金钩大抄手,不过得大家一起动手。” 这个玩意儿明明又鲜又香,可是家里就是不让做,老爸对虾皮有些过敏,老妈和外婆则保持着大井乡的老传统——抵制海鲜,甚至殃及鳝鱼、泥鳅、虾螺,通通认为是腥臭的东西。 就连苏大头以前都不吃这些东西,被周至拿鳝鱼骗他说是鸡翅尖,之后方才被拿下的。 金钩抄手的做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抄手的肉馅里头添入了一些切碎的水发干虾仁;另外就是一锅海鲜汤。 最好的当然是墨鱼炖鸡的清汤,不过要是没有的话,简单一点的鱿鱼,金钩,淡菜,带丝,炖猪大骨的浓肥汤也不错。 这样的抄手在撒上几粒葱花,鲜死人。 浓汤就没那么多讲究了,直接高压锅压起来。 剩下的活,就是由周至调馅,然后大家一起包抄手。 九个人里边大多数人竟然还没有干过这个,周至叶欣算是熟练工,两人负责教学工作。 梁红学得最快,不过她的抄手馅太多,周至估计下锅后就得破。 江舒意包的明显馅料又太少,要照她那样来包完抄手馅估计还得剩下一半。 周至一直在偷偷观察每一个人,从这些小事儿上也能够看出每个人的性格差异。 江舒意很明显有些谨小慎微,和梁红的大大咧咧成反比,一个宁愿皮儿先用完剩下的做丸子汤,一个宁愿先大口把肉干掉最后喝面片儿汤。 大家一边包抄手一边聊天,话题自然就是闫霄被竞技体校选中,还有就是学校马上要排开的三大球。 男女在周至眼里都是一样的,于是周至一边手底翻飞着挑肉包抄手,一边对梁红说道:“红姐,别光说我们男的,你们女队的情况怎么样啊?” 梁红笑了,不说话。 穆如云笑道:“肘子你这就不懂了,三大球,足球只有男队,排球只有女队,篮球算是男女都有。” “女生对三大球也不看重,四个班加起来会玩的都没两个。所以我们班有红姐,篮球女冠和排球女冠,从来都是提前预定。” 江舒意的性格其实是很好的,因为曾经的经历非常的善解人意,也对具有“强势型人格”,也就是俗称“罩得住”的那种人,有比较强的依赖感。 恰好梁红就是这样的人,不过梁红一开始压根看不上江舒意,认为她过于较弱,特装。 还是在上一次运动会,周至组织啦啦队之后,梁红和江舒意才开始有一点接触。 接触之后,梁红才发现自己以前对江舒意误会颇深,两人的关系打那儿起开始突飞猛进。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好的现象 江舒意甚至对梁红形成了一种类似依赖的心理,课间看到两人一起散步聊天时那种亲密样子,周至有时候甚至会感到嫉妒。 两人交情加深到一定程度后,梁红也就自然而然地被江舒意正式带入到周至的圈子里边来。 这样的“带动”,其实是一种非常良好的社交拓展能力的体现。 而江舒意现在已经具备了这样的能力,那么以往那些加诸于她身上的偏见和歧视,除了在少数人身上还继续保留以外,大多数的跟风者,也就跟着新的风向,调整了自己的观点。 霸凌格局就这样被轻松打破,不过张路曾经提出的那个要抓出造谣元凶的建议,被江舒意和周至坚决制止。 江舒意是觉得毫无必要,因为那些谣言对她其实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化的伤害,而且她根本就没有在意过。 而周至则认为如果那样做了,那就是一种新的霸凌,不是什么良好的校园风气。 见到两人并肩包抄手,手底下抄手一个超胖一个超瘦的样子,周至笑道:“红姐,要不你们这样,你挑馅,挑完分一半到舒意的抄手皮上,这样包出来刚刚好。” 梁红还真就这样做了,然后很得意:“我就说能包得好的嘛!” 江舒意直到现在才好意思和周至说话:“你们今天上午练习得怎么样?” 周至看向一板一眼认真包着抄手的杨和:“这里有间谍,这话题现在必须保密。” 江舒意不禁好笑,年级班之间的比赛而已,给男孩们搞得就和世界大战一样。 海味浓汤很快就压好了,挑完葱把重新开火加入带丝,另拿一口锅煮抄手。 接下来就没什么难度了,抄手煮好入碗,淋汤,加葱花,自己加盐调口味完事儿。 吃东西的时候自然就聊到了闫霄现在的生活,何诗情同学在改名之后连人都变得感性了起来,说起闫霄每天早上要起来跑五千米热身,每天累到晚自习坐着都能够睡着,就心痛得不行。 闫霄给夹川小伙伴的信里都是乐观开朗净说好事儿,何诗情实在是不放心,拜托赵仲刚去看了一回,结果赵仲刚回来就说大实话,让何诗情哭了好几晚上。 “你也别想太多,林冲下狱那也得先经历三百杀威棒呢,那就不可能是常态,再说以盐老鼠那畜生般的体力,真的不用过于担心……” “就是,我爸说这次闫霄遇到的机会太好了,马上省里就要成立两个省队,他有机会。” “啥省队啊?” “手球队和藤球队。” “啊这……” “啊什么这?省队你还敢看不起?这要不是国家让各省建立小球种队伍,这样的机会可难得了!而且这都不见得能进呢。” “等下……这个省队,进去了有啥好处?” “当然有好处啊,专业训练专业比赛啊,万一打出个国际名次,体育学院抢着招啊!” “我去……真的啊?那这藤球有没有美洲杯或者欧洲杯?” “哈哈哈……”梁红笑得不行了:“哪有这好事儿,那是东南亚流行的强项。” “不管怎么说总是大好事儿大机会。”周至表示肯定。 “对呀!这可是非常难得的机遇!”梁红说道:“咏梅你也要写信鼓励闫霄,让他好好加油才行。” 咏梅这名字叫了很多年,在中学同学里肯定是改不了口了。 何诗情拨弄着大碗里的抄手:“知道了。” “老话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周至笑着安慰何诗情:“最关键是你在这里可怜他,他搞不好还在那边笑话你不懂他的快乐呢。” “可以正大光明不做作业,晚自习可以睡觉的学校,盐老鼠在里头再苦再累,都觉得是万幸了?” “噗嗤!”何诗情终于笑了出来:“肘子你说的可能还真是。” 金钩海味大抄手的味道的确相当好,这一顿下来,人人都吃得有些撑着了。 好在这里空间也不小,可以各自找好玩的。 梁红,苏大头,穆如云,叶欣四个打扑克。杨和这老实孩子则改装天井的木架,然后将兰花都挂到墙上,那是周至从四表舅那里学来的法子。 兰花三面上墙,中间的天井就可以布置出来,作为一间茶堂。 张路就很喜欢这个环境,拿了一本《资治通鉴长编》坐在天井凉椅上读。 张辛夷则跑上面去看外婆,和老妈聊天去了。 剩下的周至和江舒意则在书房里,周至在写《苏厨》,江舒意在给《宋史》和《资治通鉴长编》加标签。 标签有多种颜色,也有很多种含义,比如《宋史》是纪传体,每个人物传记的开头就有一个绿色的小标签,上面有人名的拼音缩写,同时还有黄色和红色的年代标签,记录那些名臣所在的年岁,能够很方便地检索到。 《资治通鉴长编》则是编年体,结合《苏东坡轶事年表》,两者融合就是故事的背景时间线和大事线。 当然故事到了后期会越来越偏离真正的历史,进入yy模式,但是那也是合理的yy模式。 因此《资治通鉴长编》上的标签,则与《宋史》相反,红黄色的标签少,而周围一圈绿色的标签,是那个编年里重要的历史事件参与人物。 而这些东西都是辅助,相当于计算机的硬盘和磁盘。 而真正的故事脉络,主要还是藏在周至的脑海里,相当于计算机的内存。 这项工作对周至来说是兴趣爱好,干得能够很起劲,但是对江舒意来说并非如此,加上吃得有点过,午后干这种枯燥的活,就难免困顿。 “舒意要不你睡一会儿?”周至说道:“刚刚你都打好几个呵欠了。” 书房座椅后边就是一个小榻,周至看书写作累了可以休息一下的地方。 江舒意有些不好意思:“困一小会儿就好了,不睡了?” 周至将小纸条和超细记号笔从江舒意手上取到自己身边:“这又不是什么非完成不可的任务,多干点少干点都没事儿。你先睡一会儿。” 一般这种周至强势的时候,就是江舒意屈从的时候,于是江舒意只好脱掉鞋子,和衣躺到了榻上,任由周至给她盖上薄被。 室外想着音乐声,扑克声,梁红爽朗的笑声,杨和往墙上钉钉子的突突声。 而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反而给了江舒意一种安全感,小姑娘很快就真的睡着了。 而周至则打开了书包,从里边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抽出了一篇文章,题目是《校园学生欺凌现象研究——以夹川三中学为蓝本》。 霸凌这个词其实是英文bully的音译,在周至看来如今就叫“欺凌现象”便挺合适。 这现象在如今的校园里可实在是太普遍了,普遍到所有人都以为它是一种正常现象。 “bully”一词,指恃强欺弱者、恶霸,中文音译同时也兼具了意义。 霸凌是一种有意图或无意图单纯习惯性的攻击性行为,通常会发生在生理力量、社交力量等不对称的学生间。 关于霸凌较常被大家接受的定义,是挪威学者danolwe定下的,那就是——一个学生长时间并重复地暴露于一个或多个学生主导的负面行为之下。 所以霸凌并非偶发事件,而是指长期性多次发生的事件。而且以多种形式存在。 最简单的当然就是暴力——肉体打击、勒索钱财、威逼屈从。 还有就是言语霸凌——辱骂、嘲弄、恶意中伤。 以及社交霸凌——团体排挤、人际关系对立。 相对于城关中学和马街中学那种普遍性的暴力霸凌现象的存在,夹川中学算是相对较好的,然而从定义与现象来分析,江舒意孤身一人,从榕山中心校来到夹川中学高中部求学的第一学期,曾经遭到的那种待遇和社交困境,分明就是周围人对她施加的一种赤裸裸的社交霸凌! 要不是周至的到来,让这种社交力量的对比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可以想见,江舒意在接下来的两年半里,依旧会被继续霸凌下去。 学校里倒是没有人敢欺负周至,周至为人仗义,爱交朋友不分门类,对他人喜欢帮助,性格也算诙谐幽默,属于老师喜欢,同学也喜欢那种。 还有何大勇赵三一帮“社会关系”,他不去欺负别人就是好的了。 不过谣言依旧在继续,其中最荒谬滑稽的,就是江舒意将自己当做玩宠,换取周至的欢心,让别人不敢再欺负她。 江舒意不让周至和张路用那种低级的解决方式去解决,所以周至就决定,凭一己之力,走高端路线。 反正有管文教的干娘和干爹,只要将几个学校校园欺凌现象的调查研究写出来,在发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就不信他们会不管。 尤其是马街中学,甚至已经形成了勒索同学、欺负女生的流氓性小集团,马街中学下头就是自来水厂,这些情况最清楚的不是教育战线上的工作者,而是赵三大勇那一帮子。 还有就是初中一些分流到两所学校的周至的初中同学,以周至现在的名声,约这些同学出来谈谈,基本上还是很给周至面子的。 而他们本身就是这两所学校的少数派,也就是说,属于被欺凌的主体,因此材料非常充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午睡 所有当事人都用的化名,其中有些事件让周至感到触目惊心,完全已经够得上刑事罪,而且是重罪! 现在这个报告还差最后一部分,就是治理建议,这个很好写,其实就是全面排查,长期关注,及时干预,定期复检,加强教育,建立制度。 还有最后一条,依法处置。 唰唰唰将报告写完重新放回去,周至不准备在这上面耗费太多精力,他只负责提醒,干娘也不会简单听信他的一面之词,肯定是要继续调查,亲自掌握实际情况的。 周至的重点还是在自己学问的增进上。 现在的周至,又有钱了。 辜幼文亲自动笔为《夹川方言训诂研究》作序,认为以清代训诂的方式去研究具有古老文化背景的方言,这种方法论本身是具备其价值的。 作为一部田野调查,除了方法论的价值外,这个文章本身就蕴藏着不少宝藏,比如《广韵》中两个次浊喉音,就在夹川方言里找到了实证,这是一个一锤定音的发现。 辜幼文将之作为蜀大系的研究,提炼出一个研究报告,发表于《文献》期刊之上。 那可是国家用于刊登语言文献类最新研究成果的科学期刊,除此之外,辜幼文还将《夹川方言训诂研究》交由蜀大出版社付印。 《文献》给研究报告的稿酬那就不是文学类刊物能比的了,那是国家拨款,不靠流量,因此给得格外的优厚。 辜幼文当然不会将之作为自己的东西,投稿时候的名字是周至,稿费最终也是周至拿,五百块。 最厉害的是《夹川方言训诂研究》,蜀大会将之作为语言类教材使用,比照辜振铎在搞的《集韵》研究,给了一千五百元的“买断”费用,同时还给周至开出了两千元的“约稿”经费,也就是后续那本《夹川方言语法音韵研究》今后的买断权。 那部书辜开来其实已经见过,水平毋庸置疑,只不过自家父亲和祖父,都要求周至继续修改,将其中一些过于武断的论调,改作有待商榷讨论的调门儿而已。 所以这钱辜开来给得一点不担心。 两部书一项研究报告,加起来就是四千,能够买下余大爷这个单元房。 这年头,书中真有黄金屋的。 张辛夷从楼上下来,在书房门口朝里边看了一眼,见周至抬头和她打招呼,又看到周至后面的情形,不由得捂嘴微笑,做了个手势要他别管自己,跑去另一间阅览室找书看去了。 江舒意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最后睡成了趴着的姿势,歪着脑袋脸被枕头挤压,嘴角甚至还有一些口水。 这模样要是让江舒意知道被周至看进眼里,只怕会窘迫羞愤,然而周至却觉得,这会儿才是江舒意最美丽自然的时候。 想着她差不多该醒了,周至将《夹川方言语法音韵研究》的稿件收拾了一下,轻轻走出房间,免得江舒意尴尬。 来到外间客厅,穆如云几个脸上已经贴了纸条,奇怪的是梁红和叶欣脸上的反而少些,两大高手穆如云和苏大头反而贴了一脸。 周至就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苏大头和老穆也长大了,赢牌和讨女生欢心,哪头轻哪头重,俩货也分得清了。 杨和已经将活干完了,现在天井三面墙上都多了竹竿和铁丝绑成的斜格子篱笆,篱笆用水泥钉和围墙屋墙固定起来。上边挂着一个个圆铁丝箍,每个铁丝箍里可以放进一个煤砂兰盆。 兰花上墙后小天井就更加雅致漂亮了,杨和和张路两人就躺在躺椅上欣赏,两人的躺椅之间是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放着茶壶,一边还有一个杯子。 周至来到他们旁边,笑道:“你们还真会享受。” “这小天井挺漂亮的。”张路算是审美方面比较有悟性的人:“等有朝一日,我也要有这样一个小院。” 周至乐了:“那是你没去过杨和他们家,那院子的底子,啧啧啧……” 杨和说道:“要去还不容易,现在走都来得及。” “可算了。”周至笑道:“还有一大锅汤,都跑了我卖谁去?晚上还是抄手,吃完才准走。” 来到阅览室,周至发现张辛夷在看地理。 见到周至过来,张辛夷问道:“周至,过两年我们的高考,这个会出在地理试卷上?” 周至将张辛夷在看的东西接过来,发现上面的原题是这样的: 景泰蓝制作是bj市地方传统技艺,已入选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近年来,bj市某企业依托其景泰蓝艺术博物馆、景泰蓝制作技艺互动体验中心以及工厂店,在夏秋季节每周五、周六17时至22时,举办“景泰蓝文化体验之夜”活动,吸引众多的市民与游客前来观光和互动。 简述举办“景泰蓝文化体验之夜”活动的旅游价值。 周至笑道:“完全可能,这属于旅游地理的范畴。” “不过遇到这样的题也不用怕,想想蜀都的武侯祠和杜甫草堂,以及周边环境,大概也能把答案拿到大半。” “题中点名了时间,因此这个‘通过延长旅游活动时间,充分挖掘旅游项目与旅游产品的经济价值’这一条就必须加为前提。” “之后就是目的——三个字,人,财,物。” “人: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丰富市民与游客的夜间文化生活;增强市民与游客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景泰蓝工艺的了解;” “财:增加旅游业收入;带动交通、餐饮、购物、工艺品生产等相关产业的发展;” “物:宣传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有利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与发展。差不多了?” 张辛夷对照着答案看了一下:“还是你梳理得到位,这十分全到手了。” 周至笑道:“辛夷,一道题换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去叫舒意起床。” “你又闹什么古怪?”张辛夷不由得感觉奇怪:“你刚刚顺便叫她起来不就行了?” “那她会恨我一辈子。”周至拿起那套地理,坐下埋头看了起来。 “就你鬼花样多。”张辛夷和周至之间缺少那种流畅互动的默契,直接了当结束对话,朝书房那边走了过去。 走入书房,见到趴在榻上睡得正香的江舒意,张辛夷就明白了周至那句话的意思。 看着江舒意如此恣肆的睡姿,张辛夷也不由得暗笑她心大。 而周至对江舒意的细腻小意,甚至让张辛夷也有些莫名的吃味。 对于周至,张辛夷其实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反倒是有一种倔强,总是想要打压他的骄傲。 但是让人气愤的是周至的兴趣爱好转换得太快,而且毫无胜负欲,每当被自己打败之后,很快就发展出新的兴趣与爱好来,让自己的拳头好像打在了空处。 比如现在周至的兴趣爱好明显已经转移到了韵学上,然后迁就张辛夷继续和她下五子棋,这就让张辛夷有些憋屈,甚至有些小伤心。 她觉得周至和自己就是以一种“我知道你想压过我,因此我就让你在我教你的游戏上压过我好了”的心态和自己下棋,打乒乓。 看似维护和迁就自己的自尊,但真实就是一种不上心。 明明自己已经压过了他,依旧打不掉他的骄傲,甚至搞得还跟他不和自己计较一样! 太可恶了! 而对于榻上这个小美女,周至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为了她小心翼翼,为了她默默付出,生活,学习,社交……方方面面处心积虑,让她从最早的窘境中摆脱了出来,还生怕被她知道,怕把她吓着。 学校里有传言,说江舒意对周至言听计从,周至又对自己言听计从,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江舒意才是周至的死穴命门,为了她,周至能够直接卑微到尘土里! 甚至因为她睡姿不雅,都不敢直接叫醒她,而是要转托自己来! 从小学五年级认识周至,到高一上学期之前,一直以为周至是个粗心大意的猪蹄子……不,不是以为,而是他真的本来就是个粗心大意的猪蹄子。 可是到了江舒意这里,大猪蹄子就变了。 张辛夷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小榻上的江舒意睁开了眼睛,看到张辛夷站在她身前,对着她微微一笑:“辛夷,几点了?” 这一笑把张辛夷心里某处地方都打到了:“舒意,你真该多这样笑笑。” “啊!”江舒意这才发现自己的姿势不雅,撑起身子,还发现枕头上留着一点口水印,顿时窘得不行,声音里都有了哭腔:“怎么会这样?” “他又没看见。”张辛夷将枕头翻了个个:“你嘴角边也有,去洗个脸是真的。” 江舒意拿手捂住脸:“辛夷,他真没看见?” “没有,真的,你睡着不久他就出去看梁红他们打牌去了。” “可是,要洗脸……那也是他的洗脸帕……” “那我去叫他拿张新的?” “不行你要羞死我……那,那还是用他的……” “走我陪你。”见到江舒意有些自然了,张辛夷才开始取笑:“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能在他后面能睡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江舒意就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媳妇:“就是在他后面,然后听着你们说话的声音,我一下就睡沉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赢球 “这样挺好的。”从书房出来,张辛夷掩护江舒意到了厨房外边的洗脸架那里,打开热水让江舒意收拾。 等到重新扎了马尾,江舒意的脸更红了。 洗脸帕上的肥皂味儿,被小妮子理解成了周至的“本味”,用周至的帕子洗脸,就好像允许周至偷偷亲了自己一次。 少女这种曲里拐弯的的小心思,自是又羞又喜,却不足为外人道。 但是张辛夷却能猜到,不由得偷偷白了江舒意一眼。 自己的这个闺蜜,在她的克星面前,情感上几乎是毫无抗力地被碾压。 …… …… “嘘——”一声长哨响起,高二一班和三班的足球赛开始了。 三班没有特别厉害的高手,但是三班有他们的特色,何秀将三班带成了一个非常团结和睦均衡的团体。 是的,均衡。 除了向宇,三班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妖孽,但是说起整体实力,却是年纪四个班里最强的。 不管是学习还是团体运动。 加上周至惹出来的,一班对三班女神班主任何秀犯下的“罪行”,三班全体球员同仇敌忾,认为必须要把一班狠狠碾压一回,泄愤报仇。 因此一上来,向宇就指挥着球队,压着一班狂打。 那阵仗的确吓人,周至张路老穆他们虽然做好了被打压的准备,可完全没有料到是这种一面倒的局面。 “开出边线!”周至压力山大,在后腰不停狂喊:“尽量朝前开出边线,少带!” 向宇已经杀疯了,而且完全针对周至,逼着周至上前控制中场。 不过周至的后卫踢得也是相当好,是年级里少数几个会铲球的后卫之一,连续破坏了三班几个边路的起脚传中。 节奏渐渐从一开始被压得喘不过气的紧迫中渐渐舒缓了过来。 三班缺乏大前锋的弊端就此暴露了出来,向宇难以一身二用,没有他,三班下底传中的战术就必然被周至给掐断。 可要是他去突破边路,传起的球又没人接得住。 右边路的一球终于被向宇传了起来,足球高高抛起直入禁区,却被一班守门的胡广一拳头给敲向中场。 胡广是篮球队的,三大球的时候,一般都是班里的守门员,一班也是多亏了他才抗住了刚刚一波狂攻。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一班的半场,追着球就蹿了出去! 足球向着中场落了下去,后面的张路一马当先,然后所有人才发现,三班的半场,只剩下了守门员! “老穆压上去!”周至一眼看出机会来了,开始朝着前场狂奔:“路路通!回传!” 张路都不回头看,追上足球之后拿脚后跟一扣,然后发足向前狂奔。 “靠!”周至开始朝着球路狂奔过去,同样的还有大惊失色的向宇。 两人几乎同时冲到球边,周至比向宇快了一丝,不做任何犹豫,一脚将球推向三班的半场。 速度和方向正在穆如云的正前方,之前演练过的战术完全生效了。 穆如云在舒舒服服的奔跑中追上了从侧后传到的足球,然后开始带球朝禁区斜角插去。 而另一边的张路则已经奔到了另一角。 三班守门员都已经傻了,在穆如云将球传向张路的时候,被迫选择出击,朝张路扑去,企图阻挡他的球路。 不料张路直接又把球回扣给了穆如云,同样的,还是事先商量好的方法,球先人后,在奔跑线路上汇合。 这下守门员直接整不会了,甚至老穆自己都觉得有些恍惚,面对着一个空门,轻轻将球一推,球便滚了进去。 “也——”球场边的叶欣拉着江舒意和张辛夷跳了起来:“进了!老穆好样的!” “回防回防……”周至可一点不敢得意,招呼大家加强防守。 这就是标准的防守反击的打法,关键是要……防得住。 好在周至组织的防线相当稳固,之前定下的方法,就是尽量传球给核心,如果不可能,那就大胆开出边线底线,总之一句话,就是少带少停,少给对方机会,不断打断他们进攻的节奏,同时伺机反击。 周至还有一招恶心的招数,就是如果拦截的对手不是向宇那样的高手,而是三班那几个并不熟悉足球的同学,他能够直接将球踢到别人身上去制造手球或者让对方触球出界,将发球权继续拿到手。 上半场就在三班的狂轰滥炸中煎熬了过去,然后周至这一招恶心招数,在下半场开场才五分钟就发挥了作用。 下半场交换场地,周至带球过前场的时候,对方上来拦截,被周至晃过之后沿着右边一路向下狂奔。 等到对方后卫上来拦截的时候,周至将球踢到了人家的大腿上,然后球弹出边线,制造出一个边线球。 没等大多数三班防守队员到位,周至已经跑去把球取了过来,然后一个远抛,直入禁区! 一直在三班半场吊着,在边路悄悄保持和三班最后一名队员平行的张路,突然杀到了禁区边上。 又是无人防守的状态!三班太嚣张,导致张路这个小个子前方的突然性被发挥到了极致! 张路本来就是校队前锋,这样的机会不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只轻轻一个假射门动作就晃翻了守门员,然后一个挑射,在后方的后卫赶到之前,将球送入了守门员扑救方向相反的上方球门角。 二比零! 球场边沸腾了,万年老四的文科班,竟然打了三班一个二比零! 这一个球带给三班的,是士气的陡降,虽然向宇还在努力,但是周至到现在,已经真正感觉到了压力的缓解。 “嘘——”随着一声长哨,比赛结束,文科一班的球队和观战拉拉队,已经沸腾了。 另一边的小球场,四班毫无意外地打败了没有了闫霄的二班,和一班一起拿到了三分。 在裁判那里确认签字,向宇对周至一扬下巴:“大意了,你们这回传切配合很好。” 周至竖起中指放在嘴唇边上:“保密,这招本来就不是给你们三班准备的。” 向宇拿笔签完字:“你们就坏,不过我们接下来拿四分是可以的。” “你们得争取拿六分啊。”周至说道:“争取把四班和二班都干掉。” 向宇冷笑:“然后你们再来个一胜一平,列七分。之后我们六分,四班四分,二班零分,呵呵呵这样你们就第一了……肘子,就问你心想瞎了没?” 周至不以为忤:“反正大家努力嘛,如果你愿意输给四班拿个三分结束今年的球赛,那就当我没说。” “滚!” 来到场边,啦啦队已经和球队聊得火热了,大家都很开心,尤其是进球的两个大功臣,更是被大伙儿围着夸。 三班的实力很强,打防反还能够获胜,本身就有运气加成在里边。 所以这是文科班难得的一次胜利。 “怎么样,喜欢吗?”回学校的路上,周至问同路的江舒意。 “还……行。”江舒意低着头说道:“看你们踢,比电视上有意思多了。” “不过你这一身泥,晚上还上自习?” “没事儿,一会儿我去找杨和拿张澡票。听说有人来给你道歉了?” “嗯。”江舒意说道:“周至,是不是你干的?” “跟我没关系。”周至说道:“是学校先调查后约谈,她们紧张了。” “这样不好。”江舒意皱起了眉头:“反正我马上就不住校了,没有必要。” “那你就接受道歉,不告发她们呗。”周至说道:“我也不太赞成你对老师们实话实说,毕竟她们对你也没有造成实际伤害。总之决定权在你。” “那就好,那还是算了。”江舒意松了一口气:“我还怕我这样决定,周至你会生气。”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决定。所以我不会生气。”周至微笑道:“要是不这样决定,那就不是善解人意江舒意了,对?” “周至……”江舒意的脸又红了:“说好……不这样说话的……” “好不说了不说了。”周至说道:“你家搬家需要帮手吗?到时候我们来帮忙?” “嗯,我回去先问问妈妈。” …… …… 第二场球赛是对四班,四班的球队核心叫林剑锋,也是校队的高手,给何诗情写情书差点让闫霄暴走,想要理科转理科的那位。 四班是县里孩子最多的一个班级,因此喜欢踢足球的人很多,校队里高二年级的人,有一半都在四班。 因此哪怕一班的人再怎么谋算,实力的差距就在那里摆着。 同样还是全场被压制,全靠周至和胡广组织得力,总算是没有出大纰漏。 但是依旧在上半场三十分钟的时候,被林剑锋一记禁区外的漂亮抽射,将比分打成了一比零。 说是防守反击,其实是光防守不反击,后者说反击得异常虚弱。 就在下半场接近终场的时候,张路一次下底后横向突破,制造出了一次角球的机会。 这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周至立马要求大家压上,而他是惯常开大脚的后卫,这个角球便由他来开。 第一百四十章 大帅受伤 操场是标准的大球场,不过比赛是分在两个半场同时进行的,这边是一班对四班,那边是二班对三班。 以如今高中生的腿力,其实打半场刚刚合适。 周至在角外寻找着穆如云和张路的位置,他们正在禁区外和对手们推攘着,准备突进到落球点。 今天的天气不错,吹着小风,周至脚上是如今比较流行的带胶钉的足球鞋,看着前方热闹的禁区,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了一丝想法。 奔跑,接近,身体扭摆,倾斜,起脚。 左脚内脚背搓上了球左侧,足球带着极大的内旋速度,朝着小禁区内的上空飞去。 这个球明显力量过大过高,抵达小禁区线上方的时候高出了大家能够跳够的高度。 四班的守门员张继飞的个子并不是太高,不过身形灵活,之前一直守在球门柱子的位置,见到周至这个球一开始飞出的路线,就已经不再担心。 然而事情发生了奇怪的变化,那个球在经过最高最外点之后,竟然在下落的过程中,弯出了一道弧线,重新朝着球门远角飞去。 “靠!”张继飞大惊失色:“香蕉球!” 香蕉球又叫弧线球,常用于攻方在对方禁区附近获得直接任意球时,利用其弧线运行状态,避开人墙直接射门得分。 但是如周至这种从角球位置开球直接破门的,那就纯属运气了。 在所有人惊诧莫名的目光中,足球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接穿过了球门远角,落入了球网当中! “好球——”哪怕是球场外加油的女生们,就算一点不懂球,也不禁为这一脚破门叫起好来。 “平了——” 在剩下的最后几分钟里,四班再无能为,当终场的哨声一结束,梁红和叶欣欢叫着便冲进场内,拉着队员们一起跳了起来。 “红姐你这就过分了。”穆如云对上场进球没有这般待遇有些不满:“上场打赢怎么都没见你这么高兴?!” “你不懂!”梁红一副教练员的大格局,抓住老穆胳膊一通狂摇:“老穆你醒醒!二班那边又输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和四班一胜一平四分,三班一胜一负三分,二班零分!” “下一场我们赢二班的难度,比四班胜三班的难度小得多!”梁红兴奋地喊道:“也就是说,我们这次比赛拿第一名的概率,比四班还要大得多!老穆现在明白了没有?!” “我……去!”不光穆如云,就连周至也才发现这个问题,现在文科一班面临的问题,早已经不是万年老四的问题,就算下一场输给二班,积分都已经超过他们,刚刚临结束的那一脚香蕉球,已经让一班保底第三名了! “红姐你可以的!脑瓜子比我们都灵啊!”这下周至也后知后觉地跟着梁红跳了起来:“下一场我们还得从二班身上多拿净胜球!要是和四班并列第一,咱们还需要靠净胜球取胜!” 两天过后的周五下午,高二最后两场足球赛开打。 对手那才真是老熟人,高一时候曾经是周至的亲密战友,以前的二班老球队,周至李强是后腰,方文玉是中场,闫霄是前锋。 可惜现在最强前锋没了,后腰周至成了对手,就剩下方文玉要变成前锋,李强依旧负责后腰,中场无人挑大梁。 周至终于打了一场欺负别人的球赛。 经过两场有压力的比赛,周至和小伙伴们弄出爱的“提前量”打法已经磨合得差不多了。通过快速的传切配合,其余球员不断将球送给队伍里的三个核心,周至,穆如云,张路。 除了周至和穆如云,其余队员基本不粘球,周至和穆如云偶尔会带一带, 然后给张路一通爽喂。 仅仅上半场结束,张路就打入了两个进球。 方文玉有些急了,下半场开始后五分钟,在张路带球即将再次进入大禁区的时候,也开始耍危险动作,企图用铲球封堵张路的线路。 结果张路在跳跃过程中被方文玉的大腿带到,一个前摔,膝盖在方文玉右脚的脚踝上跪了一下。 好在张路有一个保护性的前翻,滚了几个滚,没有大碍,起身继续找球。 周至却发现方文玉站不起来了,赶紧对着裁判挥手叫停。 “大帅,怎样?”周至跑到方文玉身边:“受伤了?” “没事儿。”方文玉坐在地上对周至伸手:“拉我起来。” 周至伸手拉住方文玉的右手,一边张路和李强也跑了过来:“大帅还行不行啊?” “换人。”裁判老师说道,然后对球场边的啦啦队说道:“你们谁带文玉去看看校医?” “我去!”叶欣突然举手:“我和舒意,送文玉去!” 江舒意被叶欣突如其来安排的任务给整懵了,眼睛却看向了周至。 “去,别搞严重了。”周至说道:“不过再叫俩男生更稳妥……” “还是我来。”杨和走了过来,将方文玉的胳膊绕在自己脖子上:“走。” 周至给江舒意做了个眼色,示意她和叶欣一起跟上去。 比赛继续进行,没有了方文玉的二班更加不是对手,最终比赛以三比零结束。 另外一边,三班和四班的战况更加的激烈,最后打成了二比二平。 最终结果,一班七分,四班五分,三班四分,二班零分! 冠军! 周至掏出五十块钱交给兴奋的梁红,让她和老穆带着队伍去麻辣烫摊子,庆贺这次文科班难得的胜利,自己先要回学校看看,他担心方文玉那边。 来到校医室,校医按照挫伤的意思给方文玉做了简单处理,然后建议去县医院进行检查,担心骨裂甚至骨折。 “那就赶紧,人民医院我可熟。”周至说道:“我和杨和换着背你。” 方文玉还有些不愿意,认为没有大事儿,却被周至坚持,说有没有大事儿那是医生检查之后才能确定的事情,现在的状态就是人都已经不会走了。 接着周至又问俩女生的意见,她们一直是啦啦队,按道理庆祝活动那边,他们也该在。 叶欣和江舒意都一起摇头,周至也就不再勉强,大家一起去人民医院。 人民医院离学校不远,就在大操场的下面,周至和杨和背着方文玉来到外科,熟门熟路地挂号,让杨和帮着排队等方文玉检查。 然后跑去找三反叔,有枣没枣打三竿,让三反叔知道总不是坏事儿。 三反叔听说后倒是颇为重视,和周至一起来到诊室,看了主治医师对方文玉的初步检查状况,就皱起了眉头:“安排先照个片,看来不是软组织挫伤这么简单。” 主治医师说道:“是,感觉前踝出事儿了。” 接着又是开单,交钱,检查。 很快结果出来了,前踝骨折,因为位置比较浅,三反叔看了片子之后骨折移位不大,关节面完整,不算很难处理,可以采取保守治疗,也就是用石膏固定。 到此周至可送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伤筋动骨,哪怕再轻巧,都是一百天。 看着医生在那里忙碌,周至就感觉不可思议:“那一下好像没什么大动静啊,怎么一下就整到骨折了呢?” 杨和压根就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对足球就没啥兴趣,他就是被方文玉和李强强行绑来,保障送水、看衣服、守书包等外围工作的。 就连方文玉都莫名其妙:“是啊,我还想着休息十来分钟上场呢,结果到后来发现脚不能沾地……” 叶欣就跟个小媳妇一样在边上眼泪汪汪:“文玉你疼不疼……” “我没事儿,叶欣你不用这样。”方文玉对叶欣的态度有些胆战心惊,两人之前一个一班一个二班的,一点都不熟悉,就是通过周至组织的福宝之旅才认识的,之后充其量也就是在课间遇到,相互点头的交情。 “肯定很疼,你就是能忍!”叶欣想了想,抹了下眼角:“我去找张路。” 这下方文玉和周至更是莫名其妙:“你找他干啥?” “我问他为什么要踩你,那样不对。” “可别……”周至有些无语了:“欣欣你这有点……关心则乱了……呃舒意你先带欣欣出去走走,别让她看着难受了。” “对了舒意,”周至又翻出钱包交给江舒意:“去小卖部看看,还得买副拐,估计要用上一阵。” 江舒意连忙带着叶欣出去了,剩下三个男生在病室里面面相觑。 刚刚叶欣的表现,让杨和感到无比的羡慕,让方文玉感到有些小得意又有些小尴尬,至于周至,则在回忆前一世。 上一世,叶欣和方文玉,这是根本没有交集的两个人。 现在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包括自己的,自己身边人生命轨迹。 上一世的经验其实已经毫无意义,就踏踏实实重新生活一次就好了。 照完片子之后,处理就并不复杂,接下来要送方文玉回家,还有就是要向方文玉的父母解释今天发生的时期。 方文玉家在武装部,正好要走石梯,不然就得沿着公路绕一个大圈子。 于是干脆还是周至和杨和负责背,江舒意拿拐,叶欣拿药,还有方文玉的臭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寂寞沙洲冷 周至在死党家长里面面子算大的,方父方母也是通情达理之人,知道是比赛受伤之后,没有怪到任何人身上,只怨自家儿子不小心。 同时还感谢周至和同学们送他去医疗,还送他回来。 将周至垫付的医疗费给了周至,方妈还担心方文玉上学不方便。 周至安慰方妈,说来的路上都已经想好了,以后每天二班会有两个同学来陪方文玉上学放学,这也是学校有同学发生意外之后的常规操作,这点不用担心。 倒是给方妈介绍同来的同学的时候,一向大方开朗的叶欣,表现得就跟个鹌鹑一样,让方妈以为这个女同学比江舒意还要内向。 从武装部出来,叶欣这才拍着胸口:“刚刚吓死我了。” “方妈很好的。”周至说道:“不过厨艺一般,要不……啥时候让文玉请客,欣欣你露一手?” 叶欣明明很想,嘴里却犟:“这个……我和他又不熟……” “也是,那就算了。” “啊别……可以……可以慢慢熟嘛……”说到这里,叶欣才发现周至一脸坏笑:“坏肘子!我打死你!” 三大球比赛的胜利,带给班主任徐有志的自信有些盲目了。 也不能怪老徐,因为梁红的存在,女生排球第一,女生篮球第一,男生还有个足球第一。 一共就女排,女篮,男篮,男足四个项目,文科一班这把拿了三个! 此时不飘,更待何时?! 于是学校筹备广播站这件事情上,徐有志就分外的积极。认为这事儿自己班上一帮子手拿把掐。 于是就又有小姐姐来找周至了。 小姐姐叫苏萌,高三的,是周至初中班主任老师刘星桂的女儿。 九二年还没有“御姐”这个称呼,如果有的话,这个称呼在夹川中学非苏萌小姐姐莫属。 如果说何秀是老师中受广大同学欢迎的御姐型美女的话,那苏萌就是学生中的何秀。 这小姐姐从小就是特立独行的角色,和周至理解的学生完全就不一样,她爸妈不但不管,还放纵鼓励。 现在苏萌小姐姐就穿着浅香槟色重绸真丝的衬衫,及膝短裙,肉色长筒丝袜,黑色高跟鞋,身上还套着一件淡灰色的风衣,整个一《东京爱情故事》里铃木保奈美进入职场之后的造型,袅袅娜娜地站在文科一班的门口,对着周至勾手指:“周至,出来。” “呃……干嘛?” “出来。”小姐姐将手揣回风衣兜里:“老徐让我来找你的。” 周至站起身来,顺便瞥了一眼身后的江舒意,却见江舒意低着头,躲着自己的目光。 反倒是江舒意身边的张辛夷,恶狠狠地瞪着周至,神色不善。 周至给张辛夷示意,意思是让她安抚一下江舒意,不过却被张辛夷给瞪了回来,会说话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情绪,那意思就是——少把乱七八糟的女生往门口招! 周至感觉泼了天大的冤枉,不过也不好在这里解释,只好来到门口:“萌萌姐。” “走,跟我走一趟。” “啥事儿啊?” “校广播站要开播了,你不是主持过汇演吗?那次就觉得你普通话还行,所以这次又找你了。” “姐那个时候我初三你高一,现在你不是要高考?还有心思整这些?对了你准备考哪儿?” “第一志愿中传,第二志愿上戏,喂你管我!跟我走!” “我觉得我们老是这样内定是不是不公平,容易招人记恨啊?可不可以搞个公开选拔什么的啊?” “你以为学校没考虑?那些都在安排了,现在就是找你暂时顶班而已,还有就是老徐说你资源多,都不用麻烦学校再出经费了。” “啥……啥意思?”周至好紧张:“我的钱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笨蛋!”苏萌跺了跺脚:“是你的那些磁带,课间除了播音,不是还可以放歌嘛!” “嗨你吓我一跳!”周至这才说道:“要是这事儿那就一点问题没有,对了我们还可以来个点歌环节。” “什么点歌环节?” “就是某某同学为某某老师或者同学点一首歌啊,就和县电视台里那样。好像电视台还收钱。” 苏萌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第一你可真敢想;第二你可真不怕麻烦;第三你就不怕那节目成为早恋的温床,最后被学校取缔?” “呃这个……” “所以老老实实放点歌就好。” “那先说好,以前那种小螺号啊,蜗牛和黄鹂鸟啊那种,听够了,现在要放什么歌曲,我来选。” “嗯,这个我也同意。” 来到广播室,周至看了一眼室内的设备,一共包括一台双卡播放机,一个黑胶唱机,一个调音台,一个话筒。 简单得很,不过质量还不错,也都是牌子货,尤其那个双卡播放机,是山水的老牌子。 “这是蜀都七中淘汰给我们的,不错?想不想试试?” “嗯,试试。” 周至坐到了播音台前,将广播话筒打开,拿捏起比较沉浑的播音腔:“下面朗诵一首高二一班的周至同学,为同班江舒意同学点播的诗词。在这里,他想祝愿江舒意同学,学业有成,生活愉快,早日摆脱如词中那样寂寞清冷的气质,就好像自己的名字一样,终将迎来舒心适意。” “《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苏轼。”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念完之后,周至将话筒关掉,转头对苏萌说道:“萌萌姐,这话筒效果好像还真挺不错哦。” 苏萌靠在播音室门口,头也歪着靠在门框上,两手依旧插在风衣兜里,脸红红的,眼里却都是小星星:“周至,利用学校设备招女生喜欢,你可真要脸……” 喂萌萌姐你什么意思,我刚刚那可不是要撩你! …… …… 等到回到教室,班上的氛围感觉又有了变化。 梁红,穆如云,张辛夷,叶欣,几乎在周至走进教室的第一时间,就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而江舒意则像只鸵鸟,趴在桌上,将脸埋进臂弯里。 周至坐了下来,转身说道:“舒意你别乱想啊,那是我们初中班主任的女儿,辛夷可以作证的,找我就是想让我顶几天播音的班而已,还有就是贪图我的磁带……” 江舒意继续埋着头,声音闷声闷气:“你欺负人……你念什么破词……” “呃,那是苏轼的词。”周至说道:“这不萌萌姐让试音,突然来了灵感嘛……” “你就知道欺负我……”江舒意的声音软软的。 “可不是怕你想多吗?”周至柔声安慰:“之前答应过你的……” “啊你别说……” “好好好不说不说,马上上课了,嗯,我们好好上课。” “你先转过去。” “好我转过去了。” 周至转过身,才听到身后的张辛夷说道:“舒意你不用这样,周至刚刚也没说什么嘛,老师们也应该不会认为怎样的……再说他脸皮多厚你能不知道?” 江舒意的声音清晰了,估计是重新抬起了头来:“他就是讨厌,全校都听见了……” 接着周至背上传来被笔头捅的感觉:“周至……” “嗯。” “以后跟我有关系的事情,你不能不经过我的同意,自作主张。” “嗯。”周至点了点头。 “这次……就算了。” “嗯。” “把那首词抄给我。” “嗯?” 戳戳再次传来。 “好好抄给你。对了你家什么时候搬过来?” “这周,周六你来。” “好。” …… …… 高二的生活是相当枯燥的,但是再枯燥的日子里,也有一些调剂。 比如每天早上,二班就会有两个男同学和一个一班的女同学,去沿着石阶下山去武装部宿舍楼,接杵着拐杖的方文玉上学。 男同学在轮换,而一班的那个女同学,就是叶欣。 又比如三姐来信了,信里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但是意思还是说得清楚,就是周至预言的那个男孩,似乎……好像……真的遇到了。 那个男孩是技术工,不过很喜欢学习,三姐的学习资料周至和老妈给她准备的成人大学自修函授两种课程的,非常丰富,那个男孩经常找三姐借书,请教。 现在两个人都报了函授电大课程,准备考证。 又比如……江舒意搬家。 为了江舒意的学习,江爸放弃了条件好一些的供销系统,从榕山镇调到了夹川县农机局。 农机局给的待遇还不错,就在大操场下头,桂圆林三号,给了江爸一套宿舍房。 这就意味着江舒意从此不用住校,不用再继续呆在那个虽然被整治过,但是依旧隐隐包含着敌意和排斥的环境里。 周六,周至叫上了张路、杨和、老穆,来到江舒意家帮忙。 之前家里就临时买了一张床垫,还有被窝,江舒意和妈妈杜雨芬临时住着。 今天各种大家具会过来。 母女俩已经将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了,周至还找了孙大毛,寻借了一辆电动三轮,卡车只能到大路边,下到农机厂宿舍有条下坡路,得用三轮车周转。 听见楼下院子的滴滴声,杜雨芬在窗边向下看,却见到几个男生坐在后车厢,周至正驾驶着三轮,停到院子的篮球架底下。 周至将车挺好,抬头见到三楼的杜雨芬,对她招手:“阿姨!我们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相册 杜雨芬很高兴,家里各种零碎那也不少,要是没有这个三轮和几个男生,这家搬起来也愁人,转头对江舒意喊道:“舒意,周至他们来了,还开了个三轮车来。” “哦,那我下去接他们。” 没一会儿,周至和小伙伴们就来到江舒意家。 这是一个小小的三室一厅单元,面积大约七十来个平方,在从平房搬到楼房的江舒意和她爸妈的眼里,这已经是非常非常好的房子了。 宿舍楼在大操场边的树林下,就是那个周至和江舒意第一次一起去榕山等车地方后面,经常有熊孩子趴树上读书的那个大树林。 宿舍前方还有一个农机局宿舍的坝子,现在是篮球场,给职工锻炼用的。 因为这个篮球场的存在,江舒意家的光线不错,最起码比周至家里好太多了。 “周至你们来了!”杜雨芬见到孩子们又是高兴又是不好意思:“你看家里现在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阿姨不用客气,叔叔他们什么时候到啊?”周至笑道:“对了,这几位都是我们同学,也是朋友张路、杨和、穆如云。” “嗯,听舒意说过的。”杜雨芬笑眯眯地道:“舒意说杨和是你们进福宝玩的时候认识的。上次就是去如云家?” “如云和张路以前就是一个班的,这次去蜀都游学,舒意回来说同学们都对她很照顾,尤其是张路同学。” 张路的脸腾的一下就红得像个西红柿,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心中的女神会在她妈妈面前提及自己,顿时感觉手脚发麻脸皮发涨。 江舒意则一脸担心地看向周至,生怕周至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什么呀!”周至却立即摆出一副不服的样子:“明明就是我最照顾舒意,那可是出发前,阿姨特意交代过的。” “对对……” 被这么一打岔,杜雨芬反而对女儿和这些男生间的交往完全放心了。 因为孩子们都没有跟家长藏着掖着,就说明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友谊之外的东西。 她哪里想得到周至的老奸巨猾,早将家长的预判做过预判,并且制定了反制措施。 现在的杜雨芬只觉得好笑:“对对……周至你也不错,舒意自从有了你们这些朋友,现在都开朗了好多。谢谢你们今天过来帮忙。” “应该的。”周至说道:“之前我们布置我家楼下那个学习中心,也是舒意叶欣和辛夷出了大力气呢。” 江舒意想不到周至连这个都敢和自己老妈讲,在她的心中,那里,尤其是周至的那间小书房,就是个私密到极致的地方。 如今相互间有着小情愫的男生女生,哪怕是作业本有一天偶然被挨着放一起,都会窃喜半天,何况那个书房几乎就是江舒意一手收拾出来的。 最紧要的,却是那房间里的资料上边,经过自己整理出来的,密密麻麻标签。 江舒意知道那些东西对周至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对于周至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却都是自己亲手一点点弄出来的,这让江舒意心底有一种隐隐的“权属感”。 权属感这种东西,是排他的,江舒意的性格是非常内向敏感的,根本就没有打算和任何人分享这个秘密。 现在被周至大大咧咧一口道出,对象还是自己的妈妈,让江舒意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带大家看看我们家。”江舒意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却一下变得低了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因为什么东西都还没有摆上,因此房间显得挺大。 江舒意的房间现在就迎窗一面有一张书桌,书桌后面有一把椅子。 书桌上还有一个土陶盆,陶盆里装着清水,里边是已经养的厚厚的青苔,还有一块熔融玻璃,一条小斗鱼。 杜雨芬就笑:“说是搬家,结果回家就先收拾这个,别的都不管。” “妈!”这个养斗鱼的小盆对江舒意也是一种情愫的寄托,这下给江妈揭露,顿时羞不可抑。 周至也是傻了,阿姨这是啥意思? 助……助攻吗? 小伙伴们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哥们,对江舒意和周至之间这种古里古怪的关系也已经习惯了,一看江舒意的反应,立刻就明白这个漂亮的小鱼盆和周至有关系。 “我看看呢。”好在周至脸皮够厚:“舒意你养得很好啊,这小鱼好像都长大了!” “是吗?”江舒意这下被吸引了注意:“我都没觉得呢?” “我也这样说,可她就是不信。”杜雨芬笑道。 “等它游过玻璃就知道了。”周至用一根自动铅笔芯伸进水里比划:“刚养的时候这鱼的长度是从玻璃这里,到这里。你看现在,它长到这儿了。” “真的!小至它长大了!”江舒意高兴得脱口而出。 “呃……什……什么小至?” 气氛再度尴尬,小脸再度变红,周至再度变傻。 谁知道江舒意会把这条小鱼取名叫小至!舒意你这样弄,让我救场的难度越来越大啊…… 好在坡上已经响起了喇叭声,那是江爸找的搬家车到了。 如今的家具可不是后世那样可以拼装拆卸的为主,如今的家具讲究一个坚固耐用,基本上从做好成型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过重新拆解的打算 而且都是实木为主,县里如今才刚刚有个三合板厂,复合热压板材的家具那是便宜货。 好在江舒意以前那个家就不大,也填不进去多少家具,也只能是小件小件的。 要是江爸是像周至老妈那种拿青冈木打造全套家具的狠角色,那这家再多五个人来搬都够呛。 即便是如此,在电动三轮车的帮助下,也花了大家一个大上午的时间,才先将各种家具电器被褥碗筷各种大小零碎。 东西搬得差不多了,江舒意和妈妈负责归置,周至跟杨和,则配合着江爸把两张床重新组合起来。 在组合江舒意的小床的时候,床头有个小柜子,周至无意间将之打开,发现里面有个几本相册和笔记本。 “舒意!”周至对着门外喊:“你床头柜里……” “啊你不许动那些——”江舒意从另外一个房间里冲了进来,一下扑倒床头柜前按住柜门,神情有些惊慌失措:“周至,你没……没翻它们?” 周至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却也很好奇:“没,就看到好像是相册和本子。” “不就是些小时候的照片吗?有啥不能看的。”江爸在一边先不满了,这宝贝女儿可是自己的骄傲:“你小时候满榕山镇谁见了不夸漂亮?爸还嫌给你照少了呢!给同学们看看。” “爸!”江舒意委屈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懂不懂什么叫隐私?!” “没看没看……”周至赶紧打岔:“就是打开柜子发现有东西,舒意你赶紧收拾一下,我们要打床了。” “你真没看?” “没看!”想了想这样说又有轻视的意味,赶紧补充:“没……来得及。” 江舒意咬着下唇,却也忍不住笑了,将柜子里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想了想,又拿出其中一本相册:“太小时候的就不用看了,这本。” “所以只要够乖,就能得奖励?” 这话里分明有几分调笑的意味,让江舒意再次满脸通红。 悄悄看了自家正忙着寻找床杠匹配的老爸一眼,又瞪了周至一眼,意思是你说话小心点,将相册塞到周至怀里,然后出去了。 相册里的照片基本是初中三年的,能够看得出来江舒意并没有如何出去旅游过,大部分的照片都是在榕山镇照的,取景一般就是江边,变电站山顶,还有大嬢的那个小花园,也有好些。 里边还有不少的合影,能够看出江舒意在中心校是多么的受欢迎。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不能怪江爸这么骄傲,换做哪个老爸,都得骄傲。 “咦?”穆如云和杨和也在看相片,杨和突然发现了一张明显不是初中时候的照片,而且在上面,发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张课堂照片,照片里是一座简陋的小学校,小江舒意和一个小男生坐在同一桌,都打着红领巾。 那个小男生身板挺得笔直,正用标准动作举着手,一脸的古板严肃。 边上的小江舒意则是上臂交叠放在课桌,脸上带着骄傲的表情,还有一点得意的微笑。 “我去肘子,这是……你?” 周至这一刻只有尴尬:“我那个时候……太作了……” “不算?至少给舒意带了个好榜样,让她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爸笑道:“我记得当时舒意第一次回来,说县中的小朋友也就是那样,第一次周考,你才七十多分。” “是吗?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周至怎么都回忆不起来有什么考试:“那我还这么装?!” “哈哈哈……结果那是因为你的课程进度和中心校不一样啊!只用了一周你就赶了上来,之后的两次周考,都是你拿了第一,舒意这才对你服气,开始知道发奋。” “只可惜,就两周,你又走了……” 江舒意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进来,刚好听到这一段,将苹果放到书桌上的斗鱼盆旁边,低着头都不敢看周至:“都……没有的事情,你……们,别听我爸胡说。” “嗯,我其实真的是有些记不得了。”周至将相册放下:“先干活,干完再看。” 第一百四十三章 照片 这活干到中午差不多大致归置好,江舒意的房间里多了一张单人床,一个立式衣柜,还有就是之前在榕山用的老书柜。 书柜明显小了,高度也只到周至的胸口,虽然顶部可以当做个小平台,用来放收录机,梳妆镜子,还有女孩子的一些玩偶、音乐盒、雪花球之类摆设,但是空间的利用率实在是有点低,现在一大堆书堆在上面。 “这柜子得换。”江爸也觉得女儿这个书柜明显小了,自打进了高一下期,自家女儿的阅读量明显一下子大增,让这家里的书多了起来。 女儿说那些书都是周至家里的,才让江桥想起来当年周远江是多么的热爱学习喜欢读书,才在一干知青当中出类拔萃,赢得了苏秀琴的青睐。 不过这女儿老是不客气地将人家家里的书往自己这里搬又是怎么回事儿? 搬家还会伴随着一顿开火饭,要看黄道吉日吉时,开火做饭,这才表示正式搬家。 江家在县城里也没什么亲戚,江爸江妈干脆就留周至几个在家里吃饭,表示完成这道乔迁开火的手续。 供销系统早些年算是待遇不错的单位,系统中的家庭做菜基本都拿手,比如面对江爸的回锅肉,周至就一点都不敢跳,虚心取经。 回锅肉用二刀肉,两斤的肉块煮二十五分钟煮到筷子刚好能够穿透,也就是肉刚刚过心,便要起锅切片。 夹川家常回锅肉就用豆瓣酱、泡姜、泡辣椒,配菜用青红椒、蒜苗,以及各种含水分较少的菜蔬。 周至一再要求学习,江爸见他是真有兴趣,也就乐得指导。 两个人在厨房里一边做菜一边聊天,倒是其乐融融,反倒是江舒意犯嘀咕,悄悄溜到厨房边上偷听了好几回。 搬家匆忙,也就没有什么大准备,就一大盆才上市的萝卜,和煮肉的汤一起做成萝卜汤,两大盘回锅肉,一盘尖椒炒肉丝,一盘青蒜苗炒胡萝卜丝。 都是家常菜,但是家常菜最考验功夫火候。 江爸热情地招呼大家入座:“来来来都坐下,好在得周至提醒,这城里天然气的火头和榕山镇的不能比,要不把这回锅肉分作两盘炒,今天怕是真的要翻车。” 结果就招致江妈一记白眼:“你工作要是和做饭一样讲究,也不至于现在才进城。” “孩子面前说这些干嘛。”江爸摸出一瓶老窖头曲:“都高二的大孩子了,几个男同学,我们喝点?反正下午的大活都干完了。” 也不等周至他们同意不同意,让江舒意拿来几个一两的杯子,开始给大家倒酒。 周至心细,发现杯子一共有六个,直到那杯酒分到杜雨芬的面前,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也是,供销战线的巾帼们,那是酒量不让男同志的。 舒意不是酒鬼就好。 然后就见江妈端起酒来,笑吟吟地道:“我们家可就算乔迁了,感谢舒意的几位同学,也算我们新家的第一回来的客人,今后就常来玩。我们是干了还是随意?” “阿姨我们随意……”周至吓得赶紧开口:“我们平时也就是喝着玩的……” 说完又决定把穆如云卖掉:“除了老穆,老穆可能喝了,福宝镇梅子酒泡大的。” “没有没有……”这回轮到穆如云吓得摆手,这样气度的女性他见得多了,和叶欣有点类似,一般都是海量:“阿姨你别听肘子胡说,我的酒量也一般的。” “那就还是随意。”杜雨芬笑道:“毕竟你们还要学习。这样,一起先来一个。” “恭喜叔叔阿姨,还有舒意,乔迁新居。”周至拿起杯子,和小伙伴们一起道贺。 江舒意没酒,也笑吟吟地端着萝卜汤碗,和大家碰了一个。 “吃菜吃菜。”江爸招呼道:“盐干菜藠头回锅是周至配的,我都没这样做过,刚刚试了下,挺不错。” “还有花生米,也是周至弄的,不用炸,只下一点点油,反复翻炒也行,这招也不错,省油了。” “爸,那你做了啥?”江舒意给自家老爸夹了一筷子盐菜藠头回锅,问道。 “叔叔指导的火候,搁饭店里,这就叫行政主厨,把控全场的。”周至笑道。 “那是。”江爸得意地笑道:“都是家常菜,谁做都一样,是不是周至?” “那是,叔我敬你一个,今天跟你学得回锅肉的精髓,原来在肉片子大小和煮肉、煎肉的火候。” “一个个来,逆时针得从你阿姨那里开始,要走就走一圈。”江爸开始使坏。 杜雨芬端起杯子:“走就走,说起来周至可是帮助了我们家舒意不少,阿姨都是知道的,来,阿姨敬你,谢谢你啊周至。” 周至赶紧端着杯子站了起来:“阿姨这就太客气了,我怎么担当得了,该是我敬您才对。” “快坐下坐下!”江爸在一边跟其它同学说话了:“谁都别学周至啊,就坐着喝就好。” 等到这口酒喝完,杜雨芬才说道:“现在我们的家也安顿下来了,舒意其实也不用住校了,不过她说还想继续上晚自习。” “嗯。”周至说道:“大家一起上晚自习的效果,比一个人在家里学习效果好得多,这是我上个学期的经验。” “叔叔,阿姨,我们有一个学习小组,一起研学,相互考校,相互启发,相互督促,包括制作思维导图,传授自己优秀科目的学习心得等,好处很多的。” “上学期和这学期,我们成绩的普遍提高,和这个优良的学习方法大有关系,因此我们都觉得应该保持下去。” 小伙伴们都是点头附和,周至说的的确是实情。 “就是下自习比较晚了……”周至好像明白杜雨芬提这个的意图了,想了一下说道:“其实关系不大,毕竟这里和学校比较近,就隔了一个操场和一个树林。” “正好我顺路,张路家也就在学校旁边,那以后上完晚自习,我和张路送舒意回家好了。” “没问题。”张路立即说道:“叔叔阿姨放心,我和肘子可以送舒意回家。” 杜雨芬笑道:“谢谢你们,那阿姨可就放心了,来来来,赶紧吃。” 江妈妈手下留情,只让周至他们一人喝了一两,对于现在的几个小伙伴来说完全就是喝了个还好。 吃过饭,周至借口要给斗鱼翻盆留了下来,让小伙伴们先走。 到现在才有机会认真看江舒意的那本相册。 江舒意也坐了下来,和周至并肩一起,就好像当年小学同桌那样,给他讲相册里那些照片的故事。 其实也没什么故事,江舒意因为父母太忙,经常下乡,因此小学读完就再马街中学住校,差不多就是周末,节假日,才能和父母多待几天。 江爸是单位技术员,负责管理设备的,能够自己操作暗房,然后用电影胶片卷胶卷,还可以使用单位的摄影设备。 摄影技术也相当的不错,虽然取景的地方翻来覆去就是场镇上那几处稍微能看的地方——变电站、厂房、江滩。 但是周至很快发现了一张之前没有翻到的照片,江舒意哎呀一声,伸手将之捂住。 “已经看到了。”周至笑得就像一只偷到鸡的狐狸:“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原来舒意你还会游泳啊?” 那是一张泳装照,地点应该是在天化公司厂办游泳馆里,江舒意穿着一身蓝色的泳衣,靠在游泳馆内的围栏上,修长白皙的大腿斜伸着,显得格外的长。 左手贴着身子,右手从背后穿过抓着左胳膊,头上带着一顶宽沿的白色遮阳帽,侧着脸露出微笑。 满满的青春气息。 “这张照片,底片还在?” “你想干嘛?” “去加印一张,送给我。” “不要。” “要不作为生日礼物?我就不要别的礼物了。” “……”江舒意两手还盖在那照片上:“你有我照片的,去福宝照的那些。” “你觉得我会嫌多?” “不准这么说话!”江舒意担心地转头看向门外,发现爸妈还在厨房里收拾,这才转回头来,低声道:“你胆子真大!你不怕他们怀疑!” “那要不你给我做一回模特,我们去榕山重新照一套照片。” “榕山镇也没啥好照的嘛。” “我有个思路。”周至说道:“我们去拍老街,老房子,甚至废墟,加上你,就可以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能够拍出很好的片子。” “我本来就不喜欢照相……而且,现在哪有时间?”江舒意继续摇头:“你可以叫辛夷和欣欣去……” “那算了,当我没说过。”周至语气里有几分失望:“算了,接着往后看。” 江舒意赶紧将相册往后翻,然后又道:“周至,你……生气了?” “哪里就那么容易生气,没有的事儿。”周至岔开了话题:“这张照的也不错,这条牛仔背带裙很好看啊,怎么都没见你穿过?” “穿过一次,后来有小流氓来教室窗口叫我名字,吓死我了。”江舒意说起来还心有余悸:“之后我就不敢穿裙子了。” “你在马街的时候?” “嗯。” “那几年的确有点吓人。”周至想起来同样心有余悸,最近因为霸凌调查,在那里挖出来一个流氓团伙,好像听说还涉及到学校几个受害女生,其中一个就和江舒意是一个年级:“不过现在没关系了。” “嗯。”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印象 看完照片,周至帮江舒意将斗鱼盆子的底沙重新清洗干净,把底沙和玻璃布置好:“城里的水不行,更得备一个养水的桶,养些水草和螺,然后用里边的水来养鱼,改天我来给你弄。” “麻烦吗?” “不麻烦,就校园后面鱼塘里找材料都够。” “嗯。” “那我回去了,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我送你。” “送我干嘛?三轮就在楼下,我还得开去还别人呢。我去给叔叔和阿姨打个招呼。” 两人从卧室出来,江舒意先说道:“爸,妈,周至要走了。” “要走了啊?吃了晚饭再走。”杜雨芬挺热情。 “不了阿姨,还得去还车呢。”周至说道:“以后会常来的。” “对,以后常来。”杜雨芬笑道:“那舒意你送送周至。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没有没有,本来就是应该的。”周至也连忙客气:“那叔叔阿姨,我就走了。” 两人转过楼梯,周至才问道:“舒意,拜托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 “你爸妈对我印象,你要是有机会,不要刻意啊,我是说有机会,打听打听。” 江舒意对周至的患得患失感觉好笑:“不用打听,他们都挺喜欢你的。” “是吗?” “不然怎么老让我跟你学习,要拿你做榜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学习之外的,嗯比如……真诚老实,这些优点,不知道你爸妈能看出来不?” “就你?还真诚老实?”江舒意不禁轻啐了一下:“就知道欺负人,刚刚还想要女生那种照片。” “啊这……”周至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舒意你可不要误会啊,除了你我没有找女生要过,别说那种,普通的都没有要过!” “哎呀你小点声!知道了!”江舒意的脸又红了:“你快走了!” 周至跳上篮球架底下的电摩托:“那舒意我走了。” 江舒意就站在楼道口,跟他招手:“路上小心。” 周至又对楼上窗口那里露出身子的江桥和杜雨芬招手:“叔叔阿姨,我走了!” 等到江舒意回到家中,就见自家老妈和老爸还在那里看着操场聊天,老妈就对老爸说道:“远江秀琴两口子,把孩子教育得不错。” “嗯。”自己老爸说道:“听说这孩子在夹川都小有名气,主意还挺大,远江和秀琴都做不了他的主,文章写得好,学习现在也好了,以后上北大都应该没啥问题。” “周至说要他读蜀大。”听到这里,江舒意说道。 “是吗?”杜雨芬转头:“为什么?” “他喜欢一门很古老很少人研究的学问,叫韵学。”江舒意说道:“他说蜀大有这门学问如今全国最好的老师,上次游学,他每周都要去拜访。” “韵学是什么?”江桥也听得一头雾水:“学了以后好找工作吗?” “就是研究古代人如何说话的学问。”江舒意说着说着就有些郁闷:“工作嘛……周至说以后可以留校做研究,还有就是,韵学是金字塔尖的学问,下面是文史的底子在支撑,就算不靠韵学吃饭,靠韵学下面的历史研究,古典文学研究,也能吃饭。” 江桥看了杜雨芬一眼:“看来太有主意,也不见得就好事……” “历史研究?古典文学研究?”杜雨芬拉起了江舒意的手:“舒意,你可不能瞎想啊……” “周至现在有省刊国刊的文章打底,家里又有关系,大学毕业再再不济,县委办公室,文化馆,他爸单位,到处都可以安排,你可不一样,不能乱想跟他一样啊……” 江舒意哭笑不得:“妈看你说得,周至的未来怎么可能在夹川?他也给我建议过,说兴趣和未来就业相结合的话,可以选经贸英语,国际经贸这样的专业。” “原来你们都聊过了啊?”杜雨芬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你这孩子,吓妈妈一跳!” 江舒意:“……” 江桥也放松了:“周至这孩子不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跟他爸是一卦的。我记得当年那道白水肥肠……” 然后对杜雨芬说道:“要不我们啥时候试试这道菜?” “你敢!还有你说周至周远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小心苏秀琴找你理论!” …… …… 周至今天的心情很不错,一路上哼着歌,然后还回忆着今天的细节,有没有在江舒意父母跟前失分的地方。 过了一遍感觉江舒意的爸妈对自己的印象都应该不错,通过做饭找到了和江爸的话题切入点,两个人聊厨艺还聊得挺开心的。 江妈也不错,天生热情,别的都很好,就是如何对付能喝酒的丈母娘,怕算是一个新课题…… 开着电三轮到马街船厂,这里是约定还车的地方,却见赵三正心急火燎,如热锅上蚂蚁。 一见周至,赵三就说道:“周至你赶紧回家!大勇出事儿了,你大姑肯定要找你爸妈!” “啥事儿?你们又打架了?”周至心里怒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何大勇从小到大没少给爸妈找事儿。 “这回不是,我觉得该算……见义勇为?” 我信你赵三这青皮才见鬼了! “谢谢三哥!”周至调转车头:“跟大毛哥说,这车我再借一会儿!” “不叫事儿!赶快回去,把大勇捞出来!” 等到周至赶到家,就见到大姑已经来了,而且大勇哥也在。 “诶大勇哥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意思?”老爸一脸阴沉。 “呃,我去还车的时候,听赵三哥说……说大勇哥出事儿了……我想着不是打架就是斗殴,多半人已经在派出所了……” “没错,的确还是打架斗殴,之所以还在这儿……是这一回有人帮他顶包!”老爸一拍桌子:“你何大勇可是越活越长进了!” “我没有要她顶啊!”大勇哥是光棍性子,哪里受得了老爸这样挤兑,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我这就去派出所!” “要去也不急着这一会儿!”周至赶紧拦着:“先得将事情搞清楚,谁替大勇哥你顶包啊?你干了啥啊?” 大姑抹着泪:“是他们厂里那个叫小娟儿的姑娘,到底还是给传家宝说着了,就大勇你这脾气迟早要出事儿。” “现在得先想法子把人家姑娘弄出来,听说小娟儿是外地的,夹川连个亲人都没有……” 听到“小娟儿”三个字,周至立刻就知道事情绝不会一般化的简单:“大勇哥,跟我去天楼!” “在这儿就不能说?”老妈不乐意了。 “你们老是打岔,预设,没法交流。”周至解释道:“你看老爸都气成啥样了,可事情搞清楚了吗?” “我先听大勇哥说,然后给你们当翻译,当传声筒,行了?” 见老爸黑着脸没有说话,周至拉了拉大勇哥的袖子,示意他跟自己走。 经过四楼的时候,关婷婷见到周至,还嘟着嘴喊:“肘子哥!你答应帮我弄鸽子笼的!” 周至摆摆手:“没忘,不过那得是假期里的事情,改天我给婷婷你画个图,满意了我们再施工。” “可不兴耍赖!” “不耍赖!” 哄好了关婷婷,周至和大勇哥来到楼顶瓜棚架子下面:“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大勇哥?你们打架斗殴就算了,怎么还把小娟儿姐给牵扯了进来?” “怕不是你想的这样。”大勇哥蹲下身子,从衣兜里摸出一盒硬塔山,抽出一根来点上:“你要自己拿。” “你现在都抽上这个档次的?”周至将盒子拿过来看了一眼,又给大勇哥塞回了衣兜里:“抽好点也行,最好就是别抽。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小娟儿以前在学校里,有个男友,还是她的老乡。” “啊,然后呢?” “然后毕业的时候,那男的家里,给他说了叙古县自来水公司经理的女儿做媳妇,因此他就把小娟儿甩了。” “小娟儿觉得没脸,这才一个人离开老家来的夹川。” “前几天,那个男的找来了,小娟儿有些害怕见他,就拉上了我,一起去见那个男的。” “我就远远的看着。”大勇哥郁闷地吐出香烟:“后来小娟儿跟我说的,说那男的回来找他,是想重新跟她好。” “他不是已经结婚了?”周至只一转眼就脑补出一堆的信息:“他既然和小娟儿姐是同学,那就是自来水公司的职工中专技校,毕业了肯定也是进的自来水公司……” “等下!我的个去……那狗日指定是靠了经理老丈人的关系才进去的!” “那他敢离婚?!” “那个狗日的没说离婚,听那意思,是两头都想占。”大勇哥更加憋闷:“听说是那边那女的不能生,那男的又是独子,家里头给出的主意。” “这你都没把那男的打死?”周至对这事儿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大勇哥,你可是越来越有涵养了啊。” “别闹!可烦着呢!” 周至刚刚那话只是掩饰自己心里突然升起莫名担忧,那男的因为自己老婆不能生才回来找小娟儿姐,那么……他是纯粹的旧情未消,还是……知道小娟儿姐……可以生? 他自己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情结,如果说有,都已经被金庸大大的《神雕侠侣》给逆向调理通透了。 但是对大勇哥这样的直肠子青皮来说,可就难讲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找人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事情是赶紧先将事情了解完整。 “要不是小娟儿招呼,老子会容他在夹川嚣张?”说起来大勇哥就更郁闷了。 “那接着说,后来又出什么事儿了?” “昨天晚上,那男的又来了,小娟儿还是叫上了我,后来我就在树林边守着,没多一会儿就听见里边起了争执,我冲进去的时候他正把小娟压在地上,老子随手捡起石头,上去就给了他一下。” “后来呢?” “后来我就拉着小娟儿走了,结果没过多久派出所就来了厂里,那小子报案了。” “然后小娟儿就把事情担了下来,说是她干的……派出所就把她带走了,到现在没出来。” “之后你就和大姑来找老爸,要他看看这事情如何处理,是?” “没关系。”大勇哥说道:“事情是我做的,如果不好弄的话我就去自首。总之和小娟儿没关系。” “小娟儿姐现在在哪个派出所?” “马街派出所。” “如果那男的没有发现是大勇哥你出手的话,这事儿算小娟儿姐身上,那得是正当防卫?” “嗯?” “难道不是吗?你说小娟儿姐已经被那流氓压在了身下,再不抵抗还不得出大事儿?情急之下抓起一块石头砸他的脑袋,这……不是正当防卫吗?” “诶?那小娟儿可以没事儿了?” “有事儿啊。”周至说道:“如果认下这事儿当时是小娟儿姐做的,那当时你就不再现场,你就无法替小娟儿姐的自卫行为作证。” “这个……” “还有就是这事儿关乎小娟儿姐的名声,那男的不要脸,可咱们不能不要脸啊,不行,还是信息太少,得去找找老爸,我们得去趟派出所。” “我有点怕幺舅……” “那男的还能活蹦乱跳去报案,看样子伤也不怎么重。”周至说道:“这事儿大勇哥你没做错,我去和老爸说。” 又问了大勇哥一些细节,两人重新回到家中。 换成周至来表述,这件事情就成了大勇哥在厂里青年当中以诚信,可靠,有担当着称的,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因此厂里的技术员夏小娟同志在遭遇个人麻烦的时候,第一时间寻找大勇哥求助。 大勇哥当仁不让地答应了帮忙,这一回,小娟儿姐的托付不再白瞎,关键时刻还是靠大勇哥出手,才避免了一场可能升级为犯罪的不法行为。 中间还巧妙的穿插了自己对小娟儿姐的印象描述,那就是一个喜欢专研业务,热爱自己本质工作,并且乐于助人,在自来水厂口碑很不错的姐姐。 春节期间自己卖气球用的氦气,就是小娟儿姐帮忙提供的思路,然后在船厂找到的。 在介绍小娟儿姐的时候,还更加巧妙地把大勇哥穿插了进去,在说到自己买了个发卡托大勇哥交给小娟儿姐的时候,老爸终于懂了。 什么诚信担当,什么见义勇为,统统都是假的,自家这个粗苯货的外甥,起了打猫儿的心思! 大勇这外甥颇有水浒好汉的性格,就是什么“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那种,这还是当幺舅的第一次知道何大勇为了一个女生这样上心! 老姐家的大公鸡,终于要开叫了! 老爸终于拿起了电话边的夹川各企事业机关通讯号码本,找出了马街镇派出所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老张……呵呵呵格老子你的声音我还能听不出来?” “……没啥事儿,这不荔枝大上市刚过吗,每年这一场啊,可真没少麻烦老同学,你那边巡查市场,维持秩序,都是一摊子早活,怎么着也得表示一下感谢嘛……” “哈哈哈那特么能怨我不请?红水河大桥就摆在那儿,你这尊土地爷愣是就跨不过河来,正当自己五里侯了……” “好!你说的啊,那我今天正好就有空,过来拜拜你的庙门!真的!别……别搞太复杂了,嗯,好……那老同学一会儿见!” 很快,老爸带着周至和大勇哥,来到了马街镇派出所。 派出所是一栋两层的小砖楼,所长张天勤估计是给工作人员打了招呼,老爸来了直接带进办公室。 张天勤是个国字脸大叔,眉头还有川字纹,配上制服,那是一身的威严。 见到老爸进来,严肃的国字脸变成了开朗,摇着头笑道:“远江同学!要见你老哥一面也是难!” “别闹!”老爸见到老同学也是一脸微笑:“我儿子,周至,外甥何大勇,你们俩叫张叔叔。” 周至和何大勇赶忙叫人,不过周至听自家老爸的,喊的周叔叔,大勇哥却喊的张所长。 “这就是你家那作家啊!”张天勤笑着拍了拍周至的肩膀:“你爹当年就是同学里头的笔杆子,没想到你比你家老子更厉害!” 说完瞥了一眼大勇哥:“呵呵呵,何大勇,老熟人能够没事儿在这里相见,却也是难得哈?” 大勇哥支支吾吾:“张所长在说笑话了……” 张天勤不再搭理他,对老爸说道:“老同学跟我走,咱们找出地方,好好聊聊天儿。” 老爸笑道:“那今天就客随主便了。” 马街是个古镇,盐仓所在地,同时也是盐都小河帮菜系和渝州下河帮菜系的交汇之地,同时还有一些黔州的特色,三种风格融汇到一处,形成了一种相对复杂的风格。 张天勤夹着公文包,七拐八弯穿过两条巷子,来到一家小院子。 这个院子和四表舅那个小院有些类似,不过院子里没有兰花,只有三株桂花树,桂花树下摆着五张小方桌,已经坐满了食客。 跨过一道门槛进入堂屋,主人过来打了招呼,将众人接入一个小房间里。 在如今,高大上的餐馆,一般是指的县招待所那种现代宾馆的底层,这里的房屋也是砖石基础,木头花格门窗那种老屋的配置,雅致地方,在很多人眼里反而档次不高,属于私家小菜馆而已。 还得再过十几年,不少餐馆才会将这样的地方作为经典模仿,做出公馆菜、私房菜的架势,很高大上。 在周至看来,这也是一种有趣的社会现象,人们总是喜欢追求少数人才能拥有的东西,当大宾馆附属的饭店和酒楼是少数人才去得起的地方,那些地方就会被追捧。 等到大家都能够去了,私房菜馆却变成少数人才去得起的地方,局面又翻转过来了。 现在的这家小店,在周至眼里就是好得不得了的所在,张天勤却还蛮不好意思:“地方是差了点,但是老郭的几道拿手菜远江你可得尝尝,不是我吹,河桥那头你们真的吃不着。” “张叔叔,是哪几道菜啊?” 张天勤笑着跟进门来的的一个光头说道:“老郭,老几样,火爆肚头,肝腰合炒,蒜泥白肉,水煮牛肉,香碗!这位是我好大哥,你料理得可要仔细点!” “味道肯定给你弄巴适!”老郭拿着本子记写,嘴里说道:“不过香碗已经没了,换清炖鸡汤,我给所长添个苦笋作补偿,你看要得不?” 老爸怕给人家卖家增加开销,说道:“那素炒就行了,只加点香葱和酸菜。” 周至笑道:“这个好,北宋黄山谷嗜之如命。” 大勇哥其实心里早已慌得一逼,见一群人在这里笑语晏晏讨论吃喝,混没有解救自己心上人的意思,不由得有些怨气,想要开口,却被周至强行咳嗽打断。 “那菜式就这几样,素菜看着来,对了,加个烧椒皮蛋。”确定了菜品,张天勤又问老爸:“远江,我们喝点啥?” “你还蹲班,就算了。”老爸虽然应酬多,但是其实并不好酒:“难得来你这儿,就让我松快一回。” 周至也帮腔:“张叔叔找这地方,点的菜式,这家老板肯定是小河帮菜色的传人,不好好品尝,光喝酒,那就可惜了。” “哈哈哈……”张天勤好像被挠着了痒处,右手手肘支在桌上,翻着手拿食指指着周至,对老爸说道:“看到没,你家这小子,吃货!” 老爸是真搞不懂这些:“他肚皮里的冷门知识的确是不少,这个小河帮又是什么?” “让你儿子给你讲。” 周至笑道:“张叔叔考我,川菜大致可以分为三个区域,其中小河帮就是盐帮,他们沿着沱江从盐都将盐运出来,沱江是长江支流,是小河,所以称为小河帮,所以盐都一带的特色菜系,被称作川菜里的小河帮菜系。” “古人认为岷江是长江的支流,因此岷江流域,包括嘉州,蜀都,和一路菜系被称作上河帮,而真正的长江,准确地说,夹川下游渝州一带的菜系,称作下河帮。” “上河帮的特色菜,就是麻婆豆腐、回锅肉、夫妻肺片、跷脚牛肉、宫保鸡丁、东坡肘子,钵钵鸡之类。” “下河帮那就是火锅、冷锅鱼、酸菜鱼、毛血旺、口水鸡、芋儿鸡、啤酒鸭、干锅鸡杂等。” “小河帮的特色菜品,就有豆花、水煮牛肉、冷吃系列、粉蒸系列、李庄白肉、宜州燃面、富顺豆花、江门荤豆花等。” “小河帮最考火候的就是生爆菜跟急火菜——生爆肚头,肝腰合炒,炒鸡杂,青菜牛肉丝。” “提醒我了!”张天勤转头喊道:“老郭,再加个糊辣牛肉丝!” “周至你这就过分了!”老爸指责周至:“逼你张叔加菜!” “远江你就不懂这个。”张天勤摆了摆手:“估摸着我和周至聊得到一块儿去。” 说完想了想:“还是小喝点,这样,一家一两梅子蜂蜜酒,周至没问题的哈?” “没问题。” 老爸就瞪了周至一样,然后强调:“那就一两。” 第一百四十六章 哎 都是急火菜,一道也就是二十多秒,因此上得很快,很快四人小方桌上便摆上了清炖鸡汤,火爆肚头,肝腰合炒,蒜泥白肉,水煮牛肉,酸菜苦笋,蒜泥炝炒空心菜。 除了空心菜,别的都是周至喜欢的,尤其是火爆肚头和酸菜苦笋,一道菜因为家里火太小没法做脆,一个一般家里是做汤,很少炒出来。 不过当小辈儿的要自觉,首先就是敬酒,拉上了大勇哥后就显得非常的自然:“张叔叔,我敬你,刚刚听你和大勇哥的对话,就知道他没少给你添麻烦。” 张天勤呵呵一笑:“大作家客气了,你表哥的事儿,那也用不着你来赔礼是?你小子已经高二了,听说还拿了个省优秀?这前后加分凑够二十没?” “呃……”周至没想到派出所长关心这个:“最近有两篇论文摘录,发表在了《文献》上,差不多……够了。” “什么东西?”就连老爸都不知道这一茬:“《文献》,又是什么刊物?” “学术刊物。”周至说道:“应该只有相关研究人员,大学教授讲师知道。” “有加分吗?”张天勤关心这个。 “有。” “那就好。” “等下什么那就好。”老爸有些嫉妒:“啥论文啊想发表就能发表?” “我跟你说过的?”周至端着酒杯:“我不是写了一本夹川方言调查报告拿去给蜀大辜教授指教吗,辜教授将其中一些觉得有价值的章节节选了出来,替我发表了。” 至于调查上下两部得了几千元稿费的事情,周至没打算告诉自家老爸。 见老爸端着酒杯有些怔忪,张天勤直接拿着自己的杯子碰了上去:“还是远江老哥好啊,有这样的儿,少操好多心!来,润着。” 周至回忆了一下,这一顿虽然规格比小六姐婚宴和回门宴低,但是实打实地讲,是自己重生以来吃得最爽的一次。 吃到差不多了,张天勤才说道:“远江老哥你的性子大家都清楚,今天过来看老同学,怕是有什么事儿?” 老爸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周至说道:“张叔叔,是我请老爸过来的,主要是想打听一个姐姐的情况,听说小娟儿姐还在所里?” “哪个小娟儿姐?”张天勤有些懵:“我们所里没有叫小娟儿的啊?” “刘娟,自来水厂的技术员。”周至说道:“听说昨天她用石头砸了人,现在还在所里?” “哦她啊,是有这事儿,可她是叙州人啊,跟你们有亲?” “倒是还没有亲。”周至看了大勇哥一眼:“今年春节,我和几个同学勤工俭学,靠了大勇哥找到小娟儿姐,在她的帮助下,才搞到填充气球用的氦气的渠道。” “张叔叔,小娟儿姐人很好的。” 周至刚刚的那一眼,和何大勇缩手缩脚的样子,让张天勤对他的第一句话有了另一种解读,想了一下,张天勤说道:“这个事情我们做了初步的调查,对两方当事人也做了谈话记录。” “现在是两方各执一词,刘娟这边是说卢广成对她耍流氓,因此她不得不实施防卫。” 说到这里也看了大勇哥一眼:“卢广成那边,则说两人之前本来就是情侣关系,因此有些亲密动作也正常,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们以前的常态,没想到刘娟这样恨他,对他下死手。” “这个卢广成,他的伤势严重吗?” “说严重也严重,轻度脑震荡……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一点,现在是双方一方认为是自卫,一方认为时候故意伤害。” “那张叔叔,一般所里遇到这样的情况,是怎么处理的?” “只要不到犯罪那份儿上,一般还是先尽量调节……了解清楚情况,过错方做出赔偿,弥补损失,一般都能够谈拢的,实在谈不拢,那就只有走法律途径了。” 说完皱起眉:“不过刘娟这事儿有点麻烦,因为那个卢广成……不像要调解的样子,一心想要找麻烦。” “可当时的确是……”大勇哥顿时有些急了。 然后就在桌子底下挨了周至一脚,示意他赶紧闭嘴。 周至现在在何大勇面前就是厉害人,起码一个电子游戏摊子不但让他收入翻倍不说,江湖地位还提了老高,因此挨了一脚马上老实了。 周至这才皱着眉对张天勤说道:“张叔叔,那个卢广成只给你们说了他和小娟儿姐以前是男女朋友,那他告诉了你们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了吗?” “是吗?”这回轮到张天勤皱眉了。 “听小娟儿姐说的,好像这个卢广成,该是叙州自来水公司经理的女婿。” 周至继续说道:“如果是这样,一个已经有了婚姻关系的人,从叙州跑到夹川来骚扰前女友,还想继续以前的所谓‘亲密动作’,这借口合适吗?” “小娟儿姐遇到这种情况,予以反抗,有问题吗?” 张天勤点了点头:“如果这样讲的话,那这个卢广成本身也就是有过错的,他的所谓亲密,其实就是侵犯。” “对,就是这样的!”大勇哥立刻接口。 “张叔叔。”周至这次直接瞪了大勇哥一眼:“小娟儿姐当年一个人来夹川工作,听说就是为了躲这个卢广成,现在她就是给那个恶人欺负了!” “张叔叔最近是处理过马街中学欺凌事件的,知道这样的事情要让受害人启齿,有多难。” “那帮子杂碎!蟑螂!”说到这个张天勤就忍不住怒气上涌:“不过刘娟这事儿不一样,没有目击者,卢广成要是不撒手,怕依旧麻烦。” “小娟儿姐当然和那些受害者不一样,最起码算是防卫成功了。”周至说道:“不过蟑螂之所以是蟑螂,就因为……怕光是他们的本能。” 说完周至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纸条:“这是我请蛮州的哥哥帮忙查的,叙州县自来水公司王笃经理的电话,以及叙州县自来水办公室主任王小芳的电话。” “啊对了,这个王小芳就是卢广成的爱人,王笃就是王小芳的父亲。” “要不就麻烦张叔叔问问卢广成,如果他不同意和解的话,需不需要联络自己单位,请假或者请求帮助什么的。” “哈哈哈……”张天勤一巴掌呼到周至脑袋上:“当真写小说的人,小小年纪,心就脏成这样了!” 喂!可不能这样贴标签! 想想还有求于人,周至只好忍气吞声:“张叔叔我们能不能换个词?换成……呃,写小说的人,观察细致,见事儿通透?” “不不不……就是心里脏!”张天勤乐得都不行了,笑着靠在竹椅子上,表示坚决不换这词。 见周至有些恼怒的神色,张天勤才摆手,笑着道:“夸你小子呢,其实你这招啊,也算帮你张叔叔解决了个小问题。” “老张你可别瞎夸啊,他可是顺杆子爬的主,不懂谦虚的。”老爸之前见周至控场控得不错,便一直没有说话,现在终于开口阻止。 “远江老哥知道的,文明卫生城市那事儿。”张天勤举起杯子又和老爸走了一个:“前两天书记才提了,文明卫生,文明在前头,卫生在后头,马街镇前段时间才打了个小流氓团伙,治安这块就算有那啥……前科。” “总之这几个月,能安静,就安静。”说完朝大勇哥一瞪眼:“说得就是你!” “就是!”周至心里好笑,你大所长怕还不知道那一石头其实是大勇哥砸的,赶紧说道:“大勇哥还不赶紧敬张叔一个,给个保证?!” 大勇哥将面前的酒端起来敦一口闷了:“张叔你是好人!以后有事儿,一句话!” 老爸顿时怒气上涌:“何大勇你这什么做派!旧社会的袍哥青皮吗?!” 张天勤反倒是吃这套,也将杯子里的酒给干了:“好!这可是你说的,那现在就有一个事儿。” “你厂里那帮子青勾子娃,赵三孙大毛他们,这几个月倒是消停,但是越消停老子心里越是发毛,可都别给我憋着闹大事儿啊!” “请张叔叔放心,三哥和大毛哥他们忙着在百花亭守电游摊子,没有憋坏,这个……啊老爸可以证明。” “周至给他表哥出的主意。”老爸点头:“我看那个摊子生意还是挺好的。” 说完老爸也对大勇哥点了一下头:“难得有你能够上心的几件事儿,那就继续好好做。” “有了这个就好办……”张天勤看了一下手表,将那张记录着卢广成老丈人和老婆电话的纸条收起来:“这也差不多二十四小时了,那我先过去,再做做这位卢同志的工作,你们一会儿再过来,把刘娟领走。” “好,谢谢张叔。”大勇哥脱口而出。 周至在一边就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张天勤也是老狐狸,虽然周至一再撇清自己家和小娟儿姐的关系,但是人家小小一试立马就试了出来。 想想小娟儿姐的状况,周至也不免有些犯愁。 救美的必须是英雄,那才能得到美人倾心;如果是钟楼怪人卡西莫多,那就算他救了艾丝梅拉达,两人之间也难以产生真正的爱情。 周至看向大勇哥,方头大脸,浓眉阔鼻,嘴唇厚实。 脑袋上的头发蓬蓬的,身上是一件蓝布工装,下身是大绿军裤和劳保皮鞋。 唉……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卢广成 老爸又和张天勤寒暄了几句,张天勤走了。 老爸这才叫了米饭:“老张还说我不懂,这几个菜明明就不该下酒,该下饭!” 周至不禁好笑,可细想又的确是这个道理,拿起勺子给老爸和大勇哥舀饭,先给了自家老爸一碗:“这个菜馆儿的确不错,老板的这个手艺放在蛮州,肯定能挣大钱。” 然后又给了何大勇一碗:“来大勇哥,这碗你的!” “谢谢肘子。”大勇哥将米饭接过,又看向老爸:“谢谢幺舅。”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看来完全没有办法措手的事情,在肘子和幺舅这里,能够以这样轻松的方式解决掉。 这其实就是一种不平等,九二年的夹川已经构成了一个封闭内卷的小社会,之前就已经说过,如今是老爸他们这一代人的天下。 工商条线的调整试点已经下来了,夹川县工商局已经纳入蛮州市局的管辖范围,市局领导对老爸一直就非常的欣赏,周至已经听过老妈和老爸在嘀咕,好像市局有意思让老爸去蛮州工作。 虽然夹川还有传言说这只是试点而已,但是周至知道历史不可能再开倒车,而且即便是这样,这足以让老爸在夹川的地位更加超然。 就算开了倒车,老爸现在也有足够的资历和资源,在那一刻到来之前,脱离夹川,去更好的位置。 剔除捣乱的手下之后,上次又给周至点了一下,老爸最近也调整了工作方式,着力培养能够真抓实干的人才。 这段时间想来已经上路,老爸的工作应该轻松了不少,其状态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改善。 “刚刚老爸说了,难得大勇哥你有能够上心的几件事儿,那就继续好好做。”周至给大勇哥夹了一块蒜泥白肉:“大勇哥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那个摊子我一定好好守好。”大勇哥保证。 “那就还是没听懂。”周至白了大勇哥一眼:“那只是一件事儿,老爸的意思,是其它上心的事儿,也要好好做。” 见大勇哥一脸懵逼,周至干脆直接点明:“因为你的确也老大不小了。” “啊这……”大勇哥顿时涨了个满脸通红,似乎刚刚那点酒都上来了:“我,我……” “说不如做,这就是你何大勇的性格,指望你表达,那是没可能。”老爸开始低头吃饭,也没有说周至这样的说法,到底是不是他本来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就不如去找那些,感受得到你有在做的人。” 筷子上肚尖精华掉到了碗里,周至都没有察觉。 老爸的木讷僵化,是周至一向嗤之以鼻的,而这一刻却让周至刮目相看。 自己家里这个中年男人,其实,竟然……这么内秀的吗?! …… …… 三人几下吃过,出了小馆子,沿着老石板路来到马街镇派出所。 看得出来来张天勤还是偏心小娟儿姐的,最起码昨晚安排的是一个单间。 当张天勤叫手下将小娟儿姐带出来的时候,小娟儿姐一看到大勇哥就急了:“大勇你怎么也来了?来这儿之前早说过,这事情跟你有关系?!你就是赶着来看我笑话恶心我的是?!” “小娟儿你……”大勇哥一下子变得好伤心:“你怎么能这样说?” 周至叹了一口气:“小娟儿姐,没事儿了,那个卢广成已经同意和解,再在医院观察一天,明天就会回叙州去了。我们是来接你回宿舍的。” 小娟儿姐松了一口气,对大勇哥说道:“那个人什么德性我清楚,医疗费是大勇你垫付的?一会儿我给你。” “是肘子给的……”大勇哥嚅嗫着老实交代。 交代完了又想着给自己找补:“不是我不想啊,我只是没抢过他……” 小娟儿姐哪怕憔悴了二十四个小时,到现在也不禁微微一笑:“谢谢你啊肘子。” 周至接过张天勤递过来的小娟儿姐的包:“小娟儿姐,这是我爸,要不你就跟大勇哥一样,叫幺舅。” “幺……”小娟儿姐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个长辈,同时也发现了周至的陷阱,脸上不觉微微一红:“周幺叔,谢谢你,这事儿肯定给你添麻烦了。” “倒也没有。”老爸刚刚对面前的女孩训斥自家外甥颇有些不满,现在却已经回过味来,从自己儿子和大勇的反应来看,这里头只怕是有猫腻。 虽然还是不相信自己外甥能有得到面前这样的女孩青睐的能力,但是依旧不影响老爸对这女孩的好感:“已经没事儿了,小娟你快去签字,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 手续倒是办得很快,就是签字,查包确认,然后老爸对张所长说了句:“老张,那我们这就走了,改天过河给个电话。” 然后张天勤点点头,说了句“小姑娘以后手别这么黑”就算是完事儿了。 从所里出来,老周看着走在前面的大勇哥和小娟儿姐,就在想自家外甥的德性,终于想到,如果这事儿是大勇干的,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刚刚这姑娘哪里是训斥,分明是想要保护这小子! 而小周也看着走在前面的大勇哥和小娟儿姐,脚步神态姿态和自家老爸几乎同步,心里则在想自家老爸的德性。 终于想到,分明是求人家张所长抬贵手行方便,现在不但事情办好了,人家张所长还倒搭了一顿好川菜! 来到自来水厂门口,老爸站住了脚步:“我和周至就不进厂了,小娟儿你昨晚肯定没休息好,趁还有半天周末,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上班呢。” “大勇你送小娟儿回宿舍,不过送到就出来,别打扰人家休息。” 可是跟着又补了一句:“记得晚饭的时候,打了送去。” “诶!”大勇哥立即答应。 周至在心底暗赞老爸可以的,简直堪称神助攻! 过了红水河大桥,周至对老爸说道:“爸,我有点事儿,今天晚点回家。” “干嘛去?” “我去看看方大帅。” “哦,他的脚恢复得怎样?” “还行,就是我感觉他胖了,可能最近不能运动,猪蹄儿又吃得多了点。” “去人家家里老实点。” “诶!” …… …… 周一早上,夹川县人民医院住院楼里,出来了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年轻人。 卢广成其实长得不错,身高接近一米八,体型匀称,站在住院楼外头,哪怕头上还裹着白纱布,也让路过的几拨小护士偷偷拿眼瞟。 他不认为自己是坏人,哪怕到现在,虽然挨了刘娟一石头,他都觉得应该原谅刘娟,毕竟那是他刻骨铭心的初恋。 之前种种,只不过是他想要为自己死去的爱情,争取一次复活的机会。 起码他自己是这样想的。 他觉得当时和刘娟分手,有着诸多的不得已,而且放手的那一天,他曾经偷偷跑到教学楼顶,偷偷看着那娇俏的背景拖着行李,走出校园,也曾经哭得稀里哗啦。 哪怕是结了婚,他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忘记她,而她也同样不会忘记自己。 毕竟两个人,经历过情人之间应该经历过的一切,即便是没有走到最后,他也觉得那是自己曾经的最美好,最高光的记忆碎片。 老婆的无法生育,给了卢广成一个最方便直白的理由,让他重新萌发出了一个最不切实际的梦想,而且这样的梦想萌芽,一发就没法收拾。 抱着希望和憧憬,他就像当年的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那般,愣头愣脑就冲来了夹川。 然而事情并非如自己所想象的那样。 一开始,刘娟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明显有着惊慌的喜悦,可是随着话题的深入,刘娟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冷,脸色越来越僵。 然后,在自己再次那个要求,自己认为合理的要求的时候,事情彻底滑向了无可挽回的深渊。 到现在卢广成都觉得难以理解,为什么刘娟会觉得自己的冒犯到了她。 那些事情,以前都做过的啊?而且一开始,自己感觉两个人还是有相互牵挂的啊?这样的两个人,恢复关系,难道不应该是自然而然的吗? 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第二次两人见面,在刘娟坚决拒绝自己的时候,自己甚至认为刘娟只是碍于颜面而已,只要采取点激烈的手段,她一定会如以前那样,接受现实,原谅自己。 最终得来的,是脑袋上的一石头。 即便如此,心依旧没死,甚至更加疯狂冲动。 直到那个张所长,冷笑着拿出两个联系电话,才如同刺骨的冰水一般,彻底浇醒了自己。 原来,爱情真的死去了。 卢广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不知道自己在外人的眼里是多么的失魂落魄,倒是进门的时候,妻子只看了他头上的绷带一样,开口便问:“你这两天上哪儿去了?!” “不是蛮州学习吗?” “学习不是周五就结束了吗?” “是,就是蛮州自来水公司,几个当年的老同学不让走,非得留着吃饭,喝酒。啊对了,俞大炳可以给我作证!” “你脑袋怎么回事儿?” “嗨别提了,周五那顿老酒喝到夜里两点,起身才发现站不稳,直接摔了。” “怎么不喝死你!对了,你在夹川那边还有关系?” “啊?什么?” “昨天下午家里可来人了,说是从夹川来的,给你送来两篓新下市的真龙柚。” “啊没,没有……这……会不会是送岳父的,给送到我们家来了啊?” “不是,人家特意说了是给你送过来的,唉一会儿上班给咱爸拎一笼去啊!” “这不大好?下班送不一样?” “你到底真蠢假蠢?”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日子 卢广成当然明白老婆的意思,女婿给丈人送东西,当然不存在避嫌的忌讳,于是这样做在自来水公司就成了特例。 然而这样的特例,恰恰却是卢广成最不想要的,恰恰又是自己这个媳妇最喜欢作为什么光荣一样故意炫耀和显摆的。 “你还没有说是谁送来的东西。”卢广成还是觉得不要在这样的“小事儿”上引发妻子的不快,反倒是东西的来历,让他心生警惕。 “他能说出你的名字,还有爸的名字,管我叫王姐。”王小芳对那小伙子的印象似乎还很好:“他说他姓刘,叫刘守眷,哈哈哈挺秀气个小伙子叫了个牛守圈……” 卢广成又叹了一口气,这个老婆就是这样,总能在不经意间去伤害别人,然后心中突然一凛。 牛守圈,刘守鹃,守刘娟! 急切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夹川现在在修到蛮州的大马路,过去一趟挺不容易的,他这次回去,估计就不会再来了。真龙柚虽然是好吃,但不吃也不是就不行。” “就跟他想吃蛮州的桂圆一样,与其走冤枉路,不如忍忍嘴。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这小孩儿什么人啊?” “给你说的云山雾罩的。”卢广成心里清楚老婆嘴里这人想要传达给他的信息,脸色有些发白,不过嘴上却不敢认:“我在那边也不认识谁,估计是哪家亲戚的小孩在那边打工,改天我再问问。” “我去单位签个到,顺便把这柚子给咱爸提过去……” …… …… 岁月就如榕山变电站后那条溪流里的流水。 流水缓慢而坚决,但是不受阻挠,坚决朝着山外流去。 日子也是如此,缓慢而坚决,不受任何阻挠,哪怕高二的校园生活那么枯燥乏味,也随着日历的翻过,给了人一种这种阶段终会结束的希望。 周至的小伙伴们,夹川中学九三级第一梯队,已经提前了半个学期学完了中学的所有课程,正式进入了复习冲刺阶段。 这是能力上的进阶,成体系的知识自学能力,本来是应该在大学里才造就的,但是如今在夹川中学,成了第一梯队的普遍现象,到现在已经完成了从量变到质变的转化。 同龄人的带领和示范,在其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虽然那个同龄人,其实是从二十多年后重生过去的。 领头羊之所以是领头羊,就是在这个群体当中,他的进步和转变,是最大的。 当然这只是外人眼里的周至,比如老班主任胡雪梅,就曾经用“脱胎换骨”四个字形容他。 老妈那里,则是白米乡卦师说了的,我们家周至定根之后,就不用爸妈操心了。 小伙伴们那里,则是周至能想,能做,能成功,比他们都要成熟细致,相比初中,他“长得快”,提前变成了一个细腻,柔和的……男人。 值得依赖的那种。 其实就当事人本身来讲,这样的进步,充满了无奈,甚至有一点心酸。 江舒意才是成就这种变化的最核心的力量。 体系梳理完毕思维导图建立完成之后,剩下的学习过程,其实就是一个熟知和熟练的重复劳动重复记忆的过程。 这样的过程对于周至,再没有任何的难度。 于是他就有大把的精力研究韵学,《说文解字》,《通鉴长编》,研究几代辜教授留给他的东西,查古典文献,阅读古人笔记,将自己上一世创作的小说,进行二次创作。 而这些东西又带来了溢出量。 高考古文选题大部分来自这些东西当中,写作议论文的时候需要用到的人文典故,阐述自己观点的时候需要的“引经据典”,进行思辨的时候借鉴的中国古典哲学思想中的火花,到了周至这里,基本已经熟极而流,信手拈来。 干完这些,他甚至还有时间跟江舒意捣乱。 每到这样的时候,江舒意就会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求他多些学习,少点腻歪。 因为她觉得光要维持学习进度,就已经够艰难了。 包括叶欣,包括张辛夷,包括杨和,都是如此。 因此他们对于学习,就格外的认真努力,而对于周至这样的人,有些羡慕,羡慕里还带着一些对他们浪费天赋的鄙夷。 周至自己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这不过是思想相对成熟的加成罢了。 不过江舒意楚楚的眼神,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知道什么是陪伴江舒意最好的方式。 那就是陪着她把这条艰难的路细细走一遍,吃她吃过的所有的苦,熬她熬过的所有的难,让她在枯燥乏味中抬头的时候,能发现自己就在对面,能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有时候周至也会无聊,也会调皮,也会想要腻歪,有一次讲完一道题后,周至就靠在江舒意的身上,伸手自然地搂住了江舒意的腰。 江舒意没有制止周至,但是变得非常的紧张,小脸苍白,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那一次过后,周至就再不敢轻易和江舒意有身体的接触,会跟着她的节奏来,通过一起研究和学习来转移注意力。 两人之间,牵牵手已是极限,更多的时候,是研究题目,递笔,送书时候,不经意地轻轻触碰。 这就又导致了周至的学习更加的扎实。 关于两人早恋的传闻,在学校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有和他们俩最亲密的小伙伴们,才知道真实的情况并不是那样。 而赵尚中、老徐、甚至就是苏秀琴,就是杜雨芬,在听说这样的传闻之后,在不了解真实情况的背景下,依旧没有阻止。 没有别的原因,因为两人的学习状态,甚至整个学习小组的学习状态,在他们两个的带动下,变得非常好。 或者夹川中学的规定并不是不能早恋,而是应该多一条补充—— 在校期间不得早恋,然可因之成就为学霸者除外。 杜雨芬曾经旁敲侧击地跟女儿打听过她和周至之间的相处。 对于周至,杜雨芬是非常放心的,但是荷尔蒙这个东西,却没法让人放心。 自己女儿床头柜下那些日记本里的东西,杜雨芬其实是偷偷地看过的,她可不认为要是周至对自家女儿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的话,自家女儿有拒绝的能力和勇气。 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安安稳稳地长大。 如果说以前的周至是女儿心里的幻想和动力的话,杜雨芬甚至希望通过这样的接近,能够让自己女儿的一片痴心能够得到纾解。 能够成当然也好,不成也罢,最起码,那也算是一种解脱。 第一百四十九章 高腔 在苏秀琴心里,却又是另一番的思量。 自家小子的主意是越来越大,条件也是越来越好,当妈的说心底里不骄傲那是不可能的。 楼下那个什么“学习沙龙”,是不是全为了学习,谁都是年轻过的人,心里清楚得很。 但是这件事情本身,在苏秀琴心里也不是坏事儿,老周家的家风本来就开明,之前家里也常来女娃,说起来自家这儿子,好像还满算讨女孩子喜欢的。 当妈的倒是不怎么担心儿子的荷尔蒙这类的问题,想得甚至还要远些。 苏秀琴心里最理想的人选当然是张辛夷,几代的交情到了周至这一代变成了一儿一女,小时候两家人几乎每周都有聚会,周至和辛夷紫菀都玩得挺好。 但是后来苏秀琴就偷偷发现,两个小的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彬彬有礼的隔阂,就连朋友都当得很谨慎的那种。 其次就是冯雪珊,这孩子几乎就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和周至的交情就和辛夷是完全的两个极端,几乎可以用蜜里调油来形容。 两个人之间的默契更是不用说,经常是两孩子彼此给个眼神,另一个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自己要做什么。 更别说雪珊性格开朗模样俊俏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当家理事那简直就是最佳中的最佳。 虽然周至说人家冯雪珊从小迷恋帅哥,跟他就是纯哥们儿关系,但是小女生小时候的胡思乱想哪里做得了准,听说那个什么飞的帅哥已经去了另一个县城,两个人之间大概率是没有机会了…… 但是自家儿子好像也不大有机会,等到雪珊毕业回夹川水电站或者电力公司工作,自家儿子有不知道去哪儿读大学去了。 算了还是考虑回来,在现在周至周围的女孩子里继续看…… 其实在肘子转到文科班之后,和辛夷的情况好像得到了一些改善,但是……但是又多了两个女孩子。 叶欣和江舒意。 叶欣其实也不错,开朗活泼,和冯雪珊一样家务也是一把好手。 虽然家在福宝镇上,但是明显教养很好,听肘子说还是什么大户人家,总之经济条件比城里的人户还要殷实。 然而……可是…… 江舒意。 江舒意在苏秀琴的眼里,真不是什么好选择。 瘦弱,娇羞,敏感,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连眼皮都不敢抬,总是低着头一脸紧张的样子。 就连声音都细细的。 除了收拾打扫那间书房……那也最多算是细致,绝对称不上麻利。 苏秀琴甚至已经在考虑今后相处的麻烦了,但是好像肘子对江舒意,和对其他的女生有些不同。 这种不同体现在很多地方,以苏秀琴的善于观察,轻轻松松就能发现很多。 比如那间小书房,苏秀琴就没见别的女生进去打扫整理过。 比如偶尔能够看到江舒意在整理誊录一些红红绿绿的标签,张辛夷和叶欣就从来没有过。 比如洗脸架脸盆上头的香皂,肘子在家里几乎都不怎么用这些的,一旦用过还得有人给他洗香皂,现在干干净净地放在那里。 洗脸架上还有两张帕子,一张蓝色的,一张粉色的,也不是从家里拿的。 肘子为什么不从家里拿?因为他觉得家里的帕子不好看?肘子什么时候在意过洗脸帕子好看不好看?所以他是为谁在意洗脸帕子好看不好看? 学习上,听肘子说江舒意是进步最大的,可是越是学习好的女生,今后事业上也多半越成功,最起码起码会越有主见,所以肘子以后会不好驾驭啊…… 她也没有想过自己是多么的有主见! 要是周至能够知道老妈现在的想法,只怕要抱着肚皮笑瘫在沙发上。 说得就跟自己可以自由选择一样。 雪珊跟自己之间几乎就是完全透明,不可能有那方面的来电; 辛夷和自己更是气场冲突,只能靠近到刚刚好的距离,如果再近了,那各自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叶欣那就更是方文玉的小迷妹,对自己只是泼辣开朗,温柔娴熟那是有特定对象。 上一世周至和同事们讨论过一个问题,那就是男女之间,是否存在真正的友谊。 有个同事,振振有辞地认为没有,或者说不该有。 周至当时并没有反驳,但是心底却在暗笑,任何一个从他那样的县城出来的小伙伴,其实都应该有清晰的答案。 理所当然地存在,而且,还有很多种类型。 “肘子哥哥,你在傻笑啥?”关婷婷在下面给周至递木头,发现周至脸上的表情:“啊你肯定在想女生!” “你可别闹!”周至正在天楼老烟囱平台那里给关婷婷制作鸽子笼,闻言不禁训斥:“我在想你妈的天麻炖鸽子。” “不准!”关婷婷立即拒绝:“我妈说你聪明得很,不需要补脑子!” “我又不是补脑子,我补味蕾不行?” “你!”关婷婷眼睛里开始打泪花:“你不准,你去给我妈说她一定会给你做!” “逗你玩呢!”周至赶紧安慰关婷婷:“没有的事情,就跟你说你肘子哥想女生一样,没有的事情。” “真的?” “呃,你问的是鸽子还是女生?啊都是真的!” “哼你暴露了!” “婷婷我们要这样聊今晚你的鸽子就只能露宿了……木头条子递过来。” “哦。” 鸽子笼本来计划实在寒假里进行转移的,无奈计划跟不上变化,最近隔壁工商银行干了件大事儿,然而最高兴的却是糖酒公司宿舍这边的人。 工商银行那边,临街要修一栋七层的高楼,金库将移入那栋高楼的底下,后方要修成职工宿舍,因此那道遮挡了糖酒公司阳光多年的高大砖墙,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那个墙除了一个小缺口到二楼,其余地方高度高达四层楼,也就是和关婷婷家阳台的围栏平齐,让糖酒公司宿舍下面三层都光线暗淡。 这次拆除当然也不是全拆,不过关大斌跑去找了县里,趁这个机会,将那道高墙拆到二楼,也就是周至他们家的阳台平齐。 这样就连糖酒公司宿舍的底楼也会有足够的光线从缝隙里照进来,而底楼以上的所有住户都会迎来久违的日光。 因此现在所有住户都很高兴,不过关婷婷家搭建在工商行围墙和自家阳台之间的鸽子笼就该换地方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也不闲着,关婷婷还开始教周至练唱发声,两人正在那里咪咪嘛嘛地胡闹,突然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比他们还要尖利的高腔:“啊——” 第一百五十章 抓蛇 这声音熟悉至极,老妈的高音虽然原生态,还有些不按调门走,但是只论音高,却也是让婷婷妈的嫉妒的存在。 “哎哟!”周至吓了一大跳:“我妈!” “哎哟!”关婷婷也吓了一大跳:“幺嬢!” 两人开始冲下楼梯,来到家中,就见老妈已经跳到了客厅的八仙桌上,在那里不断张嘴却喊不出高声:“肘子——,周——至——” “来了来了。”合着就那第一声高亢明亮,后面的全给吓闭音了:“出什么事儿了啊妈?” 外婆倒是淡定:“家里来屋基蛇了。” “没有的事儿!”老妈有了儿子撑腰,话终于有了响儿:“楼房里的蛇能叫屋基蛇,肘子围墙里老大一条蛇!” 嗖,这下桌上又多了一个人,却是关婷婷,这妞刚刚都没有听懂外婆说的屋基蛇是什么东东,现在可算是听明白了。 “肘子哥哥快找出来打死!” “我怎么找啊?”周至心想我又不是专家:“老妈刚刚你确定见到蛇了?” 老妈心有余悸,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刚才我给外婆整理轮椅,结果椅子一抖开,那蛇哗啦掉了出来,哎呀可吓死我了……” 说到这里又开始要翻白眼。 “别急你别急,刚刚你见它朝哪儿去了没有啊?” “没有,刚刚那是在阳台上。” “没进客厅?” “没。” “那你们干嘛跳桌上去?” “安全。” “……” 这时候苏大头从阳台过来了,周末这孩子也是要来周至家的:“外婆早,幺嬢……呃这是……” “啊来得正好。”周至一边扶老妈和关婷婷从八仙桌上下来,一边说道:“阳台上刚刚说是有条大蛇,大头你来看着客厅门口,我去外边找找。” “别呀。”苏紫桥一听来劲了:“你守门,我去找!” “找啥呢?”门口又响起一个声音,却是杨和到了。 “蛇!” “哦。”杨和将书包就往门口一撂:“我来找!” 最终的结果,变成了外婆拿着紫竹拐杖坐在藤椅上守门,周至,杨和,苏紫桥三个沿着阳台、厨房、浴室卫生间找了一个遍,都没有发现那条蛇的踪迹。 于是三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阳台外面,工商银行老砖墙上。 很明显,蛇只能是从那里头出来的。 这个老砖墙存在了几十年了,冬暖夏凉,中间有些朽漏的地方,既是老鼠们喜欢待的地方,又是蛇类们喜欢的狩猎栖息场所。 现在砖墙被拆除了一半,它们的活动空间变得狭小,因此偶尔就会露面,打扰到人们。 “我去拿手电。”苏大头说道。 “算了我去拿。”周至说道:“大头你先去糖酒公司门口守着,今天你舒意姐她们要来,别把她们吓着,待会一楼读书沙龙肯定也要检查一下。” “哦。”苏大头去了。 老妈就在心里叹气,自家这儿子现在知道对女孩子体贴,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是别人家的了。 心里头又有些吃味,这小子对我可从来没有这般体贴过。 看着周至找来手电,和杨和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从阳台外墙砖洞那里往里面照,却又不免担心:“肘子,和尚,你们小心一点!别是毒蛇……” “看到了,是有一条蛇藏洞里去了……”杨和拿竹竿取蛇,周至负责照亮和直播:“菜花蛇,没毒的,老妈你放心啊……快要给它弄出来了,喔豁躲了,再来……” 随着杨和的拨弄,很快从墙洞里退出一节绿彩斑斓的身躯,最后被杨和狠狠一划拉,一条两米多长,个头颇为不小的菜花蛇,随着老妈和关婷婷的尖叫声,被从墙洞里边拨拉了出来。 杨和的本意是要将蛇拨拉到阳台上来抓,周至这边也都准备好了,结果人家那条蛇也不傻,直接从阳台和砖墙边的缝隙里掉了下去。 楼下也响起了一片女生的尖叫声,周至一听就不由得骂道:“这个死大头叫他看门他把女生往里带!” 转身朝着楼下冲去,结果等来到底楼,发现那条大蛇已经给苏大头一手抓着七寸,一手抓着尾巴:“整么弄?” 周至都懒得管他,只看向苏大头身后的江舒意和张辛夷:“舒意你们没有吓着?” 江舒意和张辛夷都是花容失色,不过张辛夷在点头,江舒意却在摇头。 这样的细节给周至看在眼里就是性格的差异,张辛夷非常强调自己的独立坚强,和在男生面前对等的尊严,然而在这种对她来讲恐怖的时刻,女生娇弱的心态还是有所自然流露。 而江舒意一贯地娇弱,然而哪怕在这样的时刻,她都先想着别人,不愿意给别人增加压力和麻烦。 然而张辛夷那样的性格,在如今这个社会,反而能得到普遍性的尊重;而江舒意这种,配合上她的外表和神情,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反而成了矫情与做作,不太讨人喜欢。 “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周至喊了一声,跑到读书沙龙里找出一个之前装书的蛇皮口袋:“先装进来。” 苏紫桥将手放进蛇皮口袋,周至隔着口袋掐着蛇的七寸,然后苏紫桥将手松开,周至则收紧袋子口。 这时候蛇自动就往袋子里爬,顺顺当当便给装了进去。 周至将口袋扎好:“你们先上楼去,顺便告诉我妈和婷婷没事儿了。大头跟我爸底楼检查一遍。” “要不……我就不上去了,让辛夷上去和阿姨说就可以了。”江舒意虽然有些害怕,但是是选择和周至一起呆在可能有蛇的地方,还是选择和周至老妈一起呆在安全的地方,似乎前者更加容易。 “啊也是。”周至笑道:“那就这样。” 其实读书沙龙里能够藏蛇的地方那才叫一个多,客厅沙发,矮柜,书房书架,天井三面兰花架子,卧室床底下,到处都可以。 周至也大约知道了糖酒公司宿舍一直不怎么闹老鼠的原因,他估计那夹墙里头的蛇,怕是远远不止一条。 不过这件事情可不能告诉女生们,否则她们怕是不会再来了。 先去天井检查了一遍兰盆后方的架子,确认安全之后,将小脸刷白的江舒意带到了天井中间,摆了个凳子给她坐下:“这里最开阔,周围都看得到,舒意你就不用害怕了。” 江舒意终于伸手拉住周至的衣袖:“那你小心。” “嗯,放心,一般有菜花蛇的地方,别的蛇就少见,别看它们没有毒,对人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是却是蛇里边的霸王。” 江舒意稍微放心了一点,周至的话她都是无条件相信的,不过还是想问明白:“为什么?” “因为它们是小蛇的时候长得快,然后会吃掉同龄的小蛇,将生存竞争赢在起跑线上。”周至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过河 “那你还是要小心一点。” “好。舒意你说得对,小心无大错。” 里外寻了一圈,倒是再也没有发现蛇的踪迹,这时候杨和又跟张辛夷一起下来了,还顺带了关婷婷这个小尾巴:“我记得下头也有大锅的是……” 周至赶紧给杨和打眼色,这事儿两人私下里边其实也没少干,但是女生里边,就叶欣没有压力。 张辛夷和江舒意都曾经表示过,无法接受甲鱼田鸡蛇之类的东西在餐桌上出现,哪怕是养殖的都不行,更别说野生了。 人的食谱,大约是一种古怪的认知,每个人的范围都不太一样。 在周至看来,既然属于腔肠动物的海参能吃,属于软体动物的螺蚌能吃,节肢类的虾蟹能吃,鱼类能吃,那么生物分类上比这些更加高级的两栖动物和爬行动物为啥不能吃,而要直接跳跃式地过渡到鸟类哺乳类? 当然和女生们讨论这个怕是失了智,于是话题就变成了一个严肃的环保课题——如何放生这条蛇。 “要放生蛇的话,最好有个塔……” “那跟我走!”杨和乐了:“大家都没去我家玩过,我们先去白塔下放蛇,然后去我家玩耍。” “可是……可是就快要期末了……”江舒意又感觉不好了。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周至说道:“反正也复习得差不多了,弦崩太紧了反而不好,放松一下,我们明天上午回来。” “啊?还要过夜啊?”江舒意更加担心了:“爸妈怕是……” “我陪你去跟他们说。”周至说道:“辛夷你给赵大嬢打电话,然后我们一会儿去学校,叫上张路、老穆和欣欣。” “嗯。”张辛夷之前被爸妈管束得挺严,少有这样玩耍的机会,但是自从和周至去了福宝,好像赵大嬢放松了这方面的管制条例,最起码,只要张辛夷告诉自家老妈“是周至叫我去的”,赵大嬢就不会再说什么。 “等一下!”关婷婷却不干了:“肘子哥哥,说好做鸽子笼的!说好不让各自露宿的!” “啊对!”周至一拍脑门:“大头,和尚,这事儿交给你们俩,中午前干完!” 这段时间都是周至和张路护送江舒意下晚自习,加上周至对江舒意的带动作用,江爸江妈对周至其实是很放心的。 杨和更是老实孩子,因此听说是去杨和家,江爸江妈只是叮嘱了江舒意去别人家要有礼貌,多带一件过夜的厚外套,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连江舒意都对周至在自己爸妈这里这么有说服力感到难以置信,她以为基本没希望的事儿,爸妈竟然这样轻轻松松就答应了。 开心地收拾好东西,两人又去张路家里找他。 张路老爸长期在外行船,基本上一年就回家一次,张路老妈基本也不如何管他,听说要去白米乡爬白塔,也没有二话,甚至什么东西都不用带,男生嘛,一天不洗脸刷牙,又有什么关系呢? 穆大蛮那里同样如此,是的,这个外号已经被周至从穆如云家里带到了学校来了。 还有叶欣,大户人家的女儿听说杨和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早就吵吵嚷嚷说过想要去看,这回算是满足心愿了。 这一邀约就又是江舒意叶欣张辛夷关婷婷周至穆如云张路苏大头,加上杨和自己,都够一桌挂零了。 周至倒是不担心杨和家里会有意见,现在的杨和基本已经无需兄嫂负担读书的费用,时常还能补贴家里一二,之前因为经济压力带来的小矛盾基本已经彻底解决。 不过现在杨和每次回去还是要带东西,这一次当然更不例外。 周至也好久没有去看过老杨头和杨和妈了,其实蛮想二老的,也认真给他们准备了礼物。 老杨头是六瓶老窖头曲,本来周至想准备一瓶特曲的,被杨和制止了,说他爹喝好酒也不大喝得出来,还不如以量取胜。 杨和妈是实在人,与其准备礼物,还不如到了白米乡场上买点鸡娃鸭娃带回去,她更开心。 除了这个还有件正事儿,那就是把杨和大哥托周至定的打浆机给带回去。 打浆机是一件重要设备,也是其实也是周至给杨和大哥出的主意,夹川人喜欢吃豆花,也喜欢吃魔芋,糯米粉团,因此在乡里有一台打浆机的话,生意其实是会非常不错的。 加上江舒意的老爸江桥就是农机局的,周至是将这件事情当做和江爸套近乎的机会来把握的。 江爸还认真传授了周至如何维护保养机器的方法,态度很认真,花了……嗯,整整五个课时。 这机器别看个头不大,其实也是满沉的,好在这一趟小伙伴人数不少。 长江,小伙伴们几乎天天见,但是坐船横渡,叶欣张辛夷都是第一次。 江舒意倒是偶尔坐船回榕山,不过次数还不如周至看大嬢坐得多。 因为船实在有些慢,江舒意急着回去看爸爸妈妈,等不了。 涨水季节倒是快,但是那时候又洪水滔滔,非常可怕。 而周至,除了喜欢沿江的风光,也非常喜欢船上卖的臊子面,这才是他喜欢坐船的根本原因。 不过那是沿江行驶的船上才有,渡船上课没有卖这些的。 已经是初冬时节,江水非常清澈,江面也缩到了最窄,小机动船突突突,没有多久就抵达了对岸。 哪怕是短短一会儿时间,也让叶欣和张辛夷非常的兴奋。 白米乡码头和对岸县城的码头相比完全就是两种风貌,几乎就是原生态的江滩,周至都懒得走跳板,直接从船头跳到江边天然的石头阶梯上,挨了正在下锚竿的船家一通训斥。 天然的码头边上有条公路,那是给汽车轮渡用的,公路离开江滩之后就会接上蛮州到渝州的一条老石子公路。 路边有一家饭馆,周至笑道:“不然你们吃午饭,是因为我们的午饭要在这里吃。” 这个店很朴素,就两间土墙茅屋,茅屋外面搭着一个老大的瓦棚,瓦棚下面是几张大大小小的桌子,还有就是瓦棚和茅屋之间的土灶。 土灶上是一个个巨大的瓦罐,里边烀着一罐罐的鸡汤。 老板娘过来了:“你们是过来游白塔的?吃点什么?” 周至说道:“鸡汤得先来三碗,然后在冒一碗粉条,一碗窝鸡菜。” “炒菜里边炒鸡杂肯定要的,酸菜鸡血肯定要的,剩下的烧白,蒜苗回锅,韭黄肉丝,再来个鸡油渣炒白菜。” 城里头来的娃就是大手笔!老板娘一下子变得好热情:“先给同学们一人上一碗糖米汤,洗澡泡菜随意添,放心,我们点上菜快得很!” 第一百五十二章 品质控制 等老板娘去了,周至才对小伙伴们说道:“除了白马乡的土鸡汤,就数这里的最好了,这家店做鸡汤是他们的拿手,除了刚刚说的鸡杂,鸡血,还有几个特色菜——炒鸡肾,炒鸡冠,卤鸡胗和鸡心,不过我们就不点了?” 小伙伴们纷纷摇头,表示没有这个爱好,周至却又回头:“老板娘,给我们的鸡杂里头补俩鸡胗进去!” “诶!”老板娘在那边答应:“那小兄弟可是老客了!知道我们家的点法!” “那是,每年都要来吃好几回的。对了老板娘啊,你们干嘛不把店开到河对面城关镇里头去啊?这要喝一碗鸡汤还得过河来。”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这不孩子还小嘛,在这边老人还能帮着带一带。”老板娘也是直爽性格,也不嫌周至年纪小,一边上菜一边竟然就这样聊上了:“等孩子六岁进城上小学的时候再看。” “嗯,到时候就打白米乡土鸡的招牌,你们在白米乡有现成的土鸡进货渠道,那店址也不要找得离码头太远,这样上下货方便,就算卖生鲜土鸡都有生意。” “那可就承小兄弟你的吉言了。”老板娘很高兴:“我就是这样想的,我们当家的说想要开到招商城去……” “可别!”周至说道:“以后那里饭馆扎堆,你们进去了显不出特色,而且在招商城,受到的管理肯定很严格。” “土鸡这东西有最好现杀现炖最新鲜的,到时候工商环监找不够你们的麻烦。” “啊还有这一说呢?”老板娘这才想到这茬,扭头对自家老公吼道:“看看你那臭德性!叫你打听你说还早,今天小兄弟说得这茬你想到过没?” 老板在那头掌勺炒回锅肉,闻言也只是嘿嘿赧笑。 鸡汤是现成的,三斗碗先上,粉丝和窝鸡菜也就是嫩莴苣也很快烫得,配上洗澡泡菜和米饭,这就可以边吃边等了。 “蜀都的鸡汤冒饭那么大的名气,敢能跟这儿比?是不是舒意?”周至笑着给大家发筷子:“一会儿我用大碗,你们吃肉,我喝汤。” 叶欣看着一脸尴尬的江舒意,又看向毫无知觉的小伙伴们,突然指着周至,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在蜀都的时候你单独请舒意吃过饭,鸡汤冒饭,是不是?!” “啊……没,我们没有……”初冬的天气里江舒意都不由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没有……的事情……” 周至刚刚是真说漏了嘴,不过他脸皮够厚,撒起谎来一点痕迹都没有:“什么呀!说起来还是那个徐慧闹得,我们在城隍庙买完东西,她非说城隍庙鸡汤冒饭好吃,要我请客,舒意你觉得好吃吗?我是觉得不如这里了。” “嗯……”江舒意低着头,都不敢看向任何一个人,不过心里稍微有了点底气:“蜀都的鸡汤冒饭,是不如这里。” 的确,这句没有说谎。 老板的动作的确麻利,很快将菜上齐了不说,还顺便将自家的午饭都给做了。 老板娘端着一盘麻辣鸡拌黄瓜过来:“这个我们天天都吃,小兄弟给我们提了个醒,这个给你们吃。” “谢谢老板娘。”周至赶紧起身端着:“谢谢,本来说吃完跟您定两只,明天带回去吃的,没想到现在就吃到了。” 将麻辣鸡摆到桌上:“这个可是店里的招牌菜,大家赶紧尝尝。” 大家也乱七八糟地跟着周至喊谢谢。 这个菜也算得上是川南名菜,是将卤制之后的鸡肉,按照白斩的方法切好,再用麻辣蘸料浇上去覆盖起来入味,过一两个小时之后再开始食用。 估计老板娘端过来这盘,肉也是昨晚剩下的,现在被处理成了鸡丝,但是调料肯定是新的,还有那一大盘当做“俏菜”的黄瓜,才是周至的最爱。 这家店的成功有其独到的地方,比如现在这个黄瓜的处理,就是先拌盐入味,然后倒掉咬出的多余水分后再和鸡肉一起拌上的。 这样便可以保证麻辣鸡的作料不会被黄瓜内的水分冲淡,影响到口感。 这样的细节还有很多,比如酸菜的处理,酸菜的菜叶部分,如果只切横刀,会出现很长的酸菜叶子丝,老板补了几刀纵刀,而且给得恰到好处,让你在夹鸡血的时候,总能带起适量的酸菜,一起送入口中,味道自然相得益彰。 还有鸡油渣炒白菜,大白菜都是撕开的,稍微粗一点的叶脉都见不到,加上新鲜,快火炒出来,又甜又脆,加上鸡油渣和蒜片,那香味就别提了。 其余几道菜的处理也大多如此,能够看出老板在制作菜品时的细微用心之处。 “怎么样,好吃?”周至只选了鸡汤冒了一碗米饭,然后将汤喝干,让松散的米饭带上鸡汤的香味,然后开始带着拌黄瓜和炒白菜猛造。 小伙伴们都是奔着肉去的,周至却只挑了几筷子鸡杂。 江舒意趁小伙伴们忙着抢肉没有注意,悄悄给周至夹了一块鸡肉:“周至,你吃肉呀。” 周至却给江舒意夹了一筷子白菜:“嘿嘿,别的菜都好说,城里都吃得到,不过这个,城里要吃到可就难了。” “是挺好吃的,可是为什么城里边吃不到了?” “因为用的是鸡油的油渣,城里的都是猪油渣炒白菜。”说起这些来周至头头是道:“还有这白菜的新鲜程度,几乎就是从地里砍来就下锅了。” “要做一个产品,最重要的进阶手段,是什么?” “什么?” “品质控制。就拿这个油渣白菜来说,基本产品,所有饭馆都会做,但是做到油渣用鸡油渣;蒜片一半煎黄一半白,这叫金银蒜片;白菜手撕不用叶脉部分。这些地方,都将这道菜的品质提升了,和城里头的油渣白菜,那区别就大了去了。” “小兄弟说得太好了!”在隔壁一桌上吃饭的老板,满脸发现知己一样的欣喜若狂:“真真说到根子上了!” “哈哈哈不过我说不出这些门门道来,反正媳妇交代的,我家这小馆子,就往干净了做,往细了做,没想到还真有心细人都看得见!” “小兄弟,过来喝点?我这才弄的柑橘酒!” 第一百五十三章 白塔 周至端起鸡汤和老板遥碰了一下:“一会儿还要上白塔呢,叔叔我们就不喝了,祝你们这里生意兴隆。” 这家店的味道的确不错,鸡汤冒粉条,冒嫩菜叶,那种汤清得几乎不见油花,然而每一勺汤如口,那淡淡的清香充满整个口腔的愉悦,让人胃口打开。 之后就是下饭的好菜,滋味浓郁的炒鸡杂,酸菜鸡血,就连平常很受小伙伴们欢迎的烧白,蒜苗回锅,韭黄肉丝,都已经褪色了。 等到这些都吃得差不多了,再来一碗米饭,泡上鸡汤,就这油渣白菜和洗澡泡菜把胃里最后一点容量填满,那份满足,给个神仙都不换。 结账的时候,老板大叔笑道:“难得一个吃菜吃得这么认真的,必须给你打个八折!”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周至嘴上客套,心里却知道这一顿在这里也算是不小的消费,打个折本来就是正常的,不过也没有揭穿:“那就谢谢大叔了,我们带了一台机器过来,就先放您这儿,一会儿游了白塔我们再过来取。” “那机器你们要送乡场去是?”大叔想了一下:“那你们四点以前过来呗,这边拉货的几个车老板我都熟悉,四点正好渡船过来,我给你们找车,搭你们去乡场,省得抬这笨重家伙了。” “谢谢大叔了!”这个才是实在的便宜,大家都很开心:“那我们四点前回来。” 夹川白塔旧称江岸浮图,建于清嘉庆十年,历时一纪年方才完工。 其位置坐落在白米乡白塔坝大江转弯处的高岸之上,在县城东面,取紫气东来之意,与县城隔江相望。 沿着公路走上一小段,就有一条小路拐向下坡,穿过一片漂亮的荔枝林,再穿过一片竹林,就抵达了一处静谧幽深的所在,密林掩映当中,一座巨大的红砂石塔基坐落在林中。 塔基很大,是一个中空的石台,正方形,边长有四丈,高有两层楼高。 石台两边修有台阶,沿着台阶来到顶上,中部有一座巨大的塔座。 塔座也是砂石拼凑而成,围着塔座四个方向,雕刻有八个真人大小,肌肉虬结,面目狰狞的背塔力士。 力士站在莲座边缘,脚背的高度与游览者的胸部平齐,整个雕塑身体前倾,张嘴怒目,观看的人抬头仰望,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会扑面而来。 这几个雕塑从美学角度来说是雕刻得非常精美的,只可惜材料差了一些,红砂石的,从清代嘉庆十年到现在,很多细节已经漫灭在了风风雨雨当中。 “原来白塔这么大啊!”张辛夷仰头看着厉鬼一般的力士雕像,眼神里充满了认真和好奇,就是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做噩梦。 叶欣攀上力士的胳膊,然后拉起身子,调皮地将自己的手放进力士张着的嘴里:“肘子,你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这个你可真是把我问住了。”周至笑道:“我是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几个力士的雕工水平,能够和日本东大寺南门金刚力士相媲美。” 说完却又叹气:“不过人家保留得很好,我们这个……磨得都快认不得了。” 不仅仅是力士像的问题,就连整个白塔,现在的状态都不算太好,塔顶上甚至还长了一株榕树,哪怕远在夹川城里都看得到。 倒是将白塔映衬得更加漂亮了,然而对白塔的损伤也是可以想象的。 这里非常的舒服,除了鸟鸣和小伙伴们交谈的声音,安静得一塌糊涂,红色的塔座上是高高的白塔,整个塔基平台也是红色的,而外围整整一圈,全是翠绿的竹林和常绿植物,白、红、绿三种颜色搭配到一起,让环境在色调上变得异常的“新颖”和“高级”。 看完了白塔的外观,小伙伴们重新转到了塔基底部,沿着红砂石的墙体转了一个转折,就能够发现基座中部开着一个拱门。 要进入白塔的第一层只有两个方法,一个就是刚刚像叶欣那样,以负塔力士为阶梯攀爬到他们的头上,然后踩着他们上到白塔第一层的平台上,通过塔上的小门进入塔内。 第二个办法,就是从这个拱门进入地宫,然后沿着地宫内的石阶走到第一层。 整个塔基是没有窗户的,里边大致有两层楼高的转折楼梯要走,不过楼梯却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糟糕,忘了带手电了。”周至说道:“那我们还玩不玩?” “要不就别进去了?”张辛夷说道:“会不会有蛇啊?” “其实除了黑咕隆咚没啥的,我们经常就这样进去。” “好像有点刺激呢。”叶欣有些蠢蠢欲动,却被江舒意轻轻拉了拉。 “那这样,和尚跟我打头阵,然后舒意,辛夷,欣欣,婷婷,路路通和大头押后,怎么样?” “好!”首先兴奋答应的,是关婷婷,今天跟着肘子哥哥出来那是出来对了,都不知道大人的世界这么好玩的。 是的,对于初二的关婷婷来说,高二哥哥姐姐们的世界,已经属于“大人”的世界了。 反正她要是跟着自己同学出去玩,能够有个野餐就是极限了,哪里可以想肘子哥哥这样,“消费”! 女生们其实也并非不喜欢刺激,起码周至知道的前一世,女生们去迪士尼玩那些项目的时候,也挺疯狂。 于是周至的方案就被大家接受了,只有关婷婷不明白周至曲线救国想方设法想要拉江舒意小手的心思,在进入地宫,走上阶梯,来到余光消失的地方时,小妞一下子窜了上来紧紧抓住周至的右手:“我牵肘子哥哥,舒意姐姐你牵我!” 回音很大的通道里,立刻传出了阵阵幸灾乐祸的笑声,其中尤以叶欣和张路的最为嚣张。 周至心底不禁叹了口气,婷婷啊枉费哥哥给你钉鸽子笼了,你咋能关键时候不助攻反而拆台呢? 不过这个时候不能做得再明显,不然舒意又该难堪紧张了,只好简简单单一句话:“拿走。” 幽闭的空间代表的是最大的未知,也代表着人类的恐惧。 要是有恐惧症的人到这里来,怕是会直接昏死过去。 好在这里没有这样的人,最多就是觉得刺激而已。 九个人除了打头的杨和,剩下的八个人手牵着手,一步一步沿着漆黑的通道,任由上一个人带着,转着圈子朝着高处走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比翼鸟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半圆光斑,再走几步,就能看清那光斑原来就是一层的出口,在漆黑的地宫通道内绕上三层楼高的空间,终于重新见到第一缕光线的时候,任何人的心里都会松下一口气。 走过那道门,小伙伴们就进入到一个类似大房间的空间里边,房间是八角形的,开着四道大门,通向外面。 塔内部还有个石台佛龛,以前应该摆放着佛像,不过现在佛像已经没有了。 内部没啥好看的,不过从四个塔门出来,来到外头围绕塔身的一圈小平台上,就能够看到围绕这白塔的树林和竹林,这倒是挺漂亮的。 小伙伴们围着塔饶了一圈,然后再次进入塔内,沿着石阶朝上一层走去。 越往上,塔内的空间就越小,而且因为塔外的平台没有护栏,只有仅能够容足的一圈塔檐,越往高处走,在外边转圈的心理压力就会越大。 但是能够看到的风景,自然却也越好。 走上第三层后,加上塔座和塔基,其实作为站立之处的塔檐,离地面已经相当高了,女孩子们开始有些胆怯了起来。 男生们还好,虽然心里头也有点毛毛的,但是依旧贴着塔的外墙小步小步地转着,然后还要强装着谈笑风生的样子,可不能在女生面前丢脸露怯。 杨和的表现倒是让女生们刮目相看,关婷婷小心的站在塔洞边上,两手撑着门洞两边的墙体,露出脑袋左看看,右看看:“肘子哥哥,给比下去了喔。” “什么比下去了?”周至尽量不低头看下方,而是看向远处的榕山镇。 是的,这里位于长江一个六十度的大弯的内角尖上,能够一眼看完三十里的江滨,将对面的榕山、马街、红水河上的红水大桥、夹川县城南关,北门、流水沟、枣陵桥直到菜坝,都能够一览无余,的确可以看得心旷神怡。 “肘子哥哥,你贴墙贴得好紧,和尚哥哥比你轻松。”关婷婷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有你腿是不是在抖?” “你瞎说。”周至慢慢贴着墙移动:“又是江边,又是高处,风大吹得裤腿儿乱动。” “可你走得那么慢,还没路路通哥哥走得快。” “你都说他叫路路通了。”周至就这样还不忘贫嘴:“而且他人矮脚小底盘低,本来就稳当。” “切!” 高塔一共六层,到最顶上一层,空间已经仅可容纳大家挤在里面,而外圈也差不多就只能站四个人,多站的话总会觉得两个人靠得太近了,会产生一种“我没问题但要是他掉下去肯定会拉上我”那样的紧张感和不安全感, 男生们还是继续完成绕圈的大业,不过周至被江舒意站在门洞口的紧张样子搞得莫名心疼,于是放弃了完成最后这一圈,就站在洞口的塔檐上看了一会儿风景。 不同于夏天江水的狂暴而汹涌,初冬的江水静缓而清澈,靠近白塔这边是航道,机动船拖着拖船不时来往上下。 而江水对面不是航道的地方,则分布着不少乌蓬的渔舟,现在正是收网的时节。 江面低处,江鸥飞翔,而霜天云上,鹰鸢盘旋。 视线东面,一座绿色的大山阻挡了继续东去的视线,山下平野坐落着一处小镇,那就是江舒意的故乡——榕山镇。 视线中部,长江、红水河、高洞河三江汇流,汇流之处横卧着一座高高的石桥,那是红水河大桥。 石桥的左手边就是马街镇,镇子下方临江的石崖上,还镌刻着冯玉祥为抗战募捐经过夹川时,感于士绅踊跃捐款,而提笔留下的四个隶书大字——还我河山。 石桥的右手边,则是赤水河南关码头,以及石盘角。 过了石盘角沿着长江往上游看,就是夹川县城。 县城因为是坐落在江边丘陵上,所以就是一层层的。 看上去还挺大,其实半个小时就能走个穿城。 县城的背后,近处有两座小山丘,那是鹅公山。而更远的西南方向,更有一座形如笔架的山脉——安乐山。 “舒意,你去过安乐山玩吗?” “没有,周至你要不要先进来?” “哦。”周至终于找到了机会,也回到了门洞里,和江舒意挤在一起:“飞机家就在山脚下,不过最好是夏天去,我可以给你摸田螺。” “田螺能吃吗?” “可好吃了……从这里看榕山,好像都有些不认识了,你看那里下船的码头,怎么走才能到中心校?” 江舒意的眼睛再次好看地眯了起来,变得有点弯弯的:“辛夷和你才看得见,我不戴眼镜都看不太清。周至你能看到一片树冠长很开的树林吗?” “能。” “那就是中心校下面田湾的荔枝林啊。边上应该看得到一点点中心校?” “哈!真的,我看到教学楼了,不过不是麻雀作窝的那一面。” “嗯,这是背面,我家在中心校另一边,这里应该也看不到。” “等我捋一捋方向……嗯,好像是,这里连大嬢的木楼都看不到,你们家位置更低,那就更看不到了……” 这时张路已经绕了一圈回到门洞前,见到挤在里边的周至和江舒意,叹了一口气:“二位可真像挤一个窝里的鸟,我再找门洞。” 说完从另一边过去了。 江舒意的脸一下又红了,捋了一下头发表示掩饰,准备朝门洞里退回去,却见周至脸上一下露出痴痴的笑意:“周至你干吗?” “路路通刚刚那话,让我想起了古代的一种鸟。” “什么鸟?” “这种鸟的名字叫鹣鹣,就是兼并的兼加个鸟字旁,《山海经》说它长得像野鸭,但是每一只都只有一只翅膀,一个眼睛。” “啊?那还怎么飞?” “可以的。”周至说道:“只要找到另一只异性,和它并在一起,就可以飞了。” “因为鹣鹣的这个特点,所以它还有个名字,叫做……比翼鸟。” “啊你坏!”江舒意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长恨歌》她也是熟悉的,只是真没想到周至嘴里的鹣鹣鸟就是白居易诗中“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那个。 刚刚还听得津津有味,这下一边狼狈后退一边抱怨:“周至,你就是故意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白蛇传 从白塔上下来,苏大头在塔基边找回那个装蛇的蛇皮口袋:“这玩意儿往哪儿放?” 周至就将目光看向黑漆漆的地宫:“是啊,该往哪儿放呢……” 叶欣立即伸手拍了周至的肩膀一下:“死肘子!又想教唆人干坏事儿!” 这个周至倒是真不怎么担心,只要将大菜花蛇放在这里,这蛇最后还是有极大的可能找地宫当家。 呃,前提是不被人惊扰。 抽抽嘴角:“那就还是放草丛里。” 苏大头将蛇皮口袋打开,放在草丛边上。 蛇皮口袋动了一下,女生们都吓得退开几步。 周至则双手合十,妆模作样地轻念揭语:“悟道名山,千年合好。寻真卜梦,偶遇断桥。西湖水干,塔倒。缘来则爱,缘去则了。” 菜花蛇从口袋里消失了,周至拎起袋子扎成一个小把儿:“走。” “肘子你刚刚在念叨什么?”叶欣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关婷婷一下子找到了控场的感觉:“肘子哥哥说的是《白蛇传》的故事!” 周至笑道:“啊对!婷婷对这个很熟悉。” 周至说的是一个当年非常轰动的文化项目——川剧《白蛇传》。 一九八五年,蜀川省川剧院演出的川剧《白蛇传》在西柏林“地平线85”世界文化节上揭幕演出,引起轰动。 之后,《白蛇传》在联邦德国、荷兰、瑞士、意大利等国十大城市演出,获得广泛好评与成功。 当时电视剧版的《红楼梦》正在选角,很多演员其实已经入选,但是为了这次演出,他们放弃了参演《红楼梦》的机会。 后来还有一个小插曲,就是《白蛇传》在台湾演出的时候,扮演许仙的男主演和当地一名女生相恋,两人结为跨越海峡的连理。 作为新中国三中全会以后的一个重头戏,这部剧在蜀川省各地的剧团都在排演。 当然地方剧团达不到省剧团那么疯狂的水准,不过故事大情节,夹川县剧团大女主的女儿自然是知道的。 “那婷婷给大家讲这个故事。” “这故事不好,不讲。”关婷婷表示不喜欢。 也是,八五版的川剧白蛇传是在传统川剧的基础上改编而成的,不过又不同于大众所熟知的樵夫救蛇,千年转世的情节。 川剧《白蛇传》中,白蛇是修炼成仙后,与佛祖身边的桂枝罗汉相爱。 因而触犯天规,桂枝罗汉被贬为凡人许仙,白蛇被锁于白莲池。 白蛇趁佛祖讲经时挣脱逃走,下凡寻找许仙。 佛祖勒令看守白蛇的癞蛤蟆下凡追捕白蛇,并命法海率神将驻金山寺接应。 下凡途中,白蛇对爱情的坚贞感动了拦路求婚的青蛇,变作侍女小青保护白蛇去寻许仙。 白蛇、许仙终于在春光明媚的西子湖畔相遇,结成恩爱夫妻。 癞蛤蟆变成老道王道灵,唆使许仙用灵符收妖不成,又唆使许仙用雄黄药酒强灌白蛇。 白蛇现出原形将许仙吓死,于是往三仙岛盗回灵芝草救活许仙。 癞蛤蟆又变成小沙弥,随同法海将许仙诱至金山寺软禁。 青蛇约集水族保护白蛇往金山寺索夫,与法海带来的神将一场恶战。 许仙睹此情景,方悟白蛇爱己情真,但被罩于迷魂伞下无能为力。 白蛇有孕在身,且寡不敌众,只好撤离金山寺,与许仙生生离别。 故事只到《水漫金山》为最后一场,其实就是一个悲剧,许仙明白自己和白蛇的感情时已经晚了,因而关婷婷说不喜欢。 周至只好自己来,在回到码头饭店的路上,将故事和小伙伴们大致讲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个故事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结局,要不今晚再跟大家讲。嗨大叔,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那正好!”饭店老板正在和一个卡车司机聊天,见到周至一行回来:“这是王老幺,你们就搭他的车。” 那个躺在躺椅上叫王老幺的人听见有人回来了,将放在脸上的鸭舌帽取下,坐起身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杨和:“早说是杨老二要搭车嘛!” 待到见到人群里的周至:“哎哟幺表爷你咋也在?” 那年轻人明显年纪比周至要大点,一声幺表爷喊得小伙伴们都禁不住想偷笑。 周至也是骇笑:“王老幺咋个是你?!哈这夹川可真是太小了!” 王老幺也是惊喜:“那幺表爷今天去我家!爷爷前两天还念叨,说稻子收归一了就要进城谢谢幺祖祖,今年多亏了幺祖祖帮弄的几袋化肥。” “这回怕是不行,带同学来耍呢,你可以啊,都开上卡车了。” “我主要跑黔州,拉煤!”王老幺笑道。 “不做菜了?我不是记得你在荔园街餐馆学厨师的吗?” “暂时不做了。”王老幺笑道:“上车先上车,幺爷这车怎么样?拉八吨的,你猜实际上拉多少?” 这话听得周至心惊肉跳,转头对小伙伴们说道:“大家上车,女生挤前边,男生上车厢,我副驾,和老幺摆摆龙门阵。” 大家先将打浆机搬上卡车,几个女生上了大卡车的后座,才发现这里竟然颇为宽敞,一个人的话甚至躺着打盹都行。 最兴奋的是关婷婷,糖酒公司就一个小皮卡,现在这种后座能够睡觉的“超级”大卡车,她感觉回家可以跟老妈吹一晚上。 上了副座,周至看了看周围内饰对王老幺说道:“这就是八平柴?” “八平柴”是大家对东风汽车公司刚刚推出的一款八吨平头柴油车的简称或者昵称,真正的型号其实是叫“东风eq153”。 这款车是国家“八五”计划期间重点攻关产品之一,也是东风汽车公司自行设计与引进消化、吸收国外技术相结合而开发的范例。采用的康明斯发动机,由东风公司和日本日产联合研发,由东风公司自主设计而出的载货车。 相比以前的“尖头车”,这款平头车的整车布局先进合理,造型美观、乘坐舒适、视野开阔、安全可靠、油耗低、噪声小,属于八十年代水准的“高档货”,一经推出风靡全国。 尤其是西南地区,说到重卡,几乎全是这一款。 第一百五十六章 豪宅 王老幺动作很熟练,将车打燃,车子拐上了公路。 “老幺,这车哪儿来的?”周至问道:“你怎么号到了这包生意?” “一家习水的老板,来饭馆吃饭,说起少个货车司机,我不是有本儿嘛,就自己推荐了一下。” “可好,一个敢说嘴,一个敢让开。” “什么意思?!我开得可好了!” “你就算开得再好,也架不住习水过来那三百里一出溜的下坡!” “诶?幺表爷你咋晓得?” “我还晓得你们这行超载,翻倍都是正常,老幺,钱好赚,但是刹车片要勤换!哪怕是老板舍不得,你也得自己掏钱,每一趟出发前都要检查……” “有那么严重……” “真特么有那么严重!”周至难得地彪了一句脏话,吓得身后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女生们一下子噤若寒蝉。 女生们的反应也反作用到了王老幺的身上,王老幺也吓着了:“幺……幺表爷你别生气……” “我不是生气。”周至按下性子:“老幺你想想,这东西拉着十几吨煤,从娄山关一路冲下来,要是中途刹车失灵,怎么处理?”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老司机教你的省油套路,挂空档有?省油一时爽,需要制动的时候就麻烦了。” “钱不光要有命挣,钱还得要有命花!那条路上,哪年不冲废几辆大车?!” “好好,我一会儿就去检查!” 城里幺表祖祖家里这个小幺表爷,听自家爷爷吹是什么天上文曲星下凡,年前乡里组织看片儿也有他,电视上看着就满了不起的样子。 现在周至一摆谱,立马让王老幺感觉压力很大。 其实周至对跟白米乡王家如何是表亲有些搞不明白,不过父亲跟王家的关系很好,这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周至祖父的墓就在王家菜地的边上,日常也是王家四表爷看顾着,打小时候清明春节挂坟之后,周至一家都会在四表爷家里歇脚,叨扰人家两顿。 这边四表爷几家儿女分支要有点什么事情需要老爸帮忙的,老爸也是非常热心帮助。 一般就是给小孩找个零工啊,解决每年种稻子需要的化肥啊,当年白糖肥皂紧俏的时候每年搞点啊之类。 还有就是春节和端午之类的大假,王家人会进城玩,一般就在周至家吃饭。 第一次接待王老幺几个,周至端出来一盘大白兔奶糖,一转身再回头,就发现盘子空了,几个小孩抓着糖果往自家兜里揣,那阵仗把当时的小周至都看呆了。 于是又进屋端了一盘酥心糖和一盘牛轧糖出来,他想看看几个娃的衣服口袋能装多少。 谁想得到,当年抢糖揣兜的小老幺,都出息成现在这样了。 王老幺跟周至倒是不藏着掖着,甚至还有几分显摆,啥话都说。 现在正是煤炭紧俏的时候,从贵州往外拉煤是绝对的高薪,拉一车老板给五十,还给二十的烟茶饭钱,当然前提是八吨车拉十六吨,丧心病狂的,甚至敢拉到二十多吨! 习水到夹川三百里,除了少数疯子,一般三天四天跑两趟,一个月就是六七百元的收成,已经远远超过县城里大部分的人了。 但是有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这些夹川第一批拿着高收入的人群,最终发家致富的很少很少,而伤残的,离婚的,结局穷困潦倒的,反而很多。 道理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相对容易得来的东西,往往会比得到更加轻易地失去。 于是周至的爹味癌又犯了,叮嘱王老幺存钱,争取在白米乡场买个门面,开一个码头鸡汤那样的饭馆。 还给规划了发展线路,承包镇上政府、邮政、银行储蓄所等机关单位的伙食,一年赚它个几万问题不大。 听得王老幺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白米乡场本来也不远,大车很快来到了一处场镇,周至和小伙伴们从车上下来,和王老幺说给老表爷代问个好,下次有时间再来看他。 跟急着去检车的王老幺告别后,周至和穆如云一起抬起打浆机,由杨和带路回家。 想着人太多,事先又没有打招呼,因此干脆先买点熟食回去比较妥当。 首选当然就是“烧腊”,也就是夹川特色的凉拌卤肉;一斤卤牛肉腱子,这个粘辣椒面就好吃;看到几个猪蹄都是前蹄,那就也要了;再来一个竹笋、豆干、腐皮、青笋、海带拌好的凉菜。 生肉铺子上就实在没啥好挑拣了,剩了块保奶肉,半幅大肠,周至也将之买了下来。 东西准备妥当,从一条石板小路下了乡场,沿着乡间的稻田、树林,小山丘,一路向一个山湾走去。 山湾背后是一个馒头一般的丘陵,线条圆润而柔和,两头各有一个厚实的“翅膀”,前方有一条溪流,夏天的时候这条溪流的水还挺大,不过现在却又浅又清,溪底好些石头都露出来了。 一路的风景是无需挑剔的,除了溪边的竹林,开花的芦荻,还有丘岗上的苔藓地面和生长其上的短松。 跟着小溪边的石板路一路前行,在绕过山湾的第一个翅膀之后,一个美丽的田园展露在众人面前。 “好风水!”略懂一点的张路一看到这地方,便忍不住赞了一句。 的确是好风水,背后是馒头一样的青山,两侧合有一个小山丘护持,前方是溪流和一个大田湾,几层梯田下来也有数十亩。 梯田尽头和青山之下,一栋标准的川南民居坐落在那里。 “哇!当真是大户人家!”叶欣早就听周至吹嘘过杨和的家,现在终于见到,感觉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家大房子实在是了不起。 虽然民居格局布置还是川南一堂两厢中敞坝的大格局,但是不同于普通的民居,这栋民居用了大量的石料做地基和腰墙,之上则是解放前的那种老青砖,一块有如今两块那么大。 青砖墙外覆盖有白垩,年深日久,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青砖后,反倒是更加有些沧桑的味道。 光正堂就是五间七架,两侧厢房,分别是三间七架,用的是“穿斗瓜柱”架构。 屋顶是“悬山式”,做成内凹的曲面,线条优雅流畅,且利于排雨。 屋瓦铺设用的“冷摊瓦”样式,屋顶采用“砌上露明造”,然后屋檐出挑,檩条出山,都是标准的川南风格。 除了架构布局,剩下的就是大量的装饰,花窗,石雕,砖雕,木雕,彩漆,各种传统中式的装饰风格,这里都能够看到。 还有前方的花园、井亭、板栏,能够看出,当年老杨头为了置办这么一份家业,用了多大的心思和花销。 第一百五十七章 “豪宅”在稻田上方,因此走到这里还有沿着田边石板阶梯一路上行。 “杨和你家可真太棒了。”待得走到近处,江舒意看着如此漂亮的大宅,也不由得赞叹。 狗已经叫了老半天了,杨和的父母和兄嫂听到动静都走了出来,老杨头远远看到扛着机器的周至:“嘿嘿嘿,肘子来了!你这娃!可都快变稀客了哟!” “是久失了拜望,伯父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了!”周至看到老杨头也是倍感亲切,又跟其余几位打招呼:“伯母好!大哥大嫂好!” 杨和的嫂子见到了周至和穆如云挑着的机器:“打浆机买来了?哎呀可感谢你了肘子。” “谢不着我。”说话间队伍就来到了敞坝上,周至小心将机器放下,笑道:“这得多亏了舒意她爸,江叔叔帮了大忙。舒意,叫伯伯伯父,大哥大嫂。” 江舒意一下子又脸红了,周至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经常会在不经意之间就给出一些“信息”,让人知道他俩的关系和一般朋友有些不太一样。 不过还是低着头,小小地同人招呼:“伯父伯母,大哥大嫂,你们好。” “哎哟这小姑娘,明明帮了我们,怎么还不好意思呢?”杨和母亲拿手在围裙上插了两下,牵起江舒意的手:“真是漂亮姑娘啊,杨和的女同学都好好看一个个的,快进屋进屋。” 周至在这家里也基本算是半个儿,还是最受宠的那种,进门自己熟练地泡茶,找瓜子麻糖,剖柚子,搞得比杨和还利索。 杨和则把肉和卤味交给兄嫂,然后问家里打米没有。 老杨头说道:“新米下来了,不用去打。你嫂子还做了醪糟,先每人来个进门荷包蛋。” 见大哥拎着菜刀就要去后头,周至赶紧制止:“大哥别忙活了,晚饭就我们来做,带着肉和肥肠,加上烧腊今晚就够了。真不是客套,杀鸡那是明天早上的事儿。” “哈哈哈……”大哥也给周至最后一句的不客气给逗乐了,乡下人说话虽然直白,但是礼数还是讲得周道的,这么说的一般都是至亲,于是说道:“那我去切腊肉香肠,赶紧煮上。” “让杨和去。”周至说道:“我们先把机器装上是正经。” 这机器的正经名称其实应该是叫“干湿两用多功能粉碎机”,除了大米将还可以打米粉,由支架、电机、皮带、机头、料斗等部件组成。 除了打浆,还可以打粉,还可以调节浆粉粗细程度,在乡下是一件非常有用的工具。 家里没有电钻,无法固定底座,但是有砖石和水泥,于是周至跟大哥干脆就用砖和水泥制作了一个方框,刚好可以将底座卡在框里。 剩下就是安装,周至一边帮着装配,一边跟大哥讲解使用的方法。 大嫂端着一碗醪糟蛋过来:“肘子先把这个吃了垫垫底,农村开饭开得晚。” “对呀晚上可以蒸粉蒸肉啊,保奶肉和肥肠都是现成的。”周至突然想到。 “顺便试试打米粉!”大哥也反应了过来:“媳妇去配米粉,我们试试!” 粉蒸肉的米粉就是大米外加辣椒花椒香料,农村家家主妇都会。 周至负责扶架子,大哥负责操作,很快就打出了两斤粗细适中的米粉来。 “太利索了,这么快!”大嫂很高兴:“明天大嫂给你做鮓辣椒,肘子你带回去吃!” 一说起这个周至两颊里边的口水就开始留,赶紧填了一口荷包蛋作为缓冲:“那太好了,谢谢嫂子,我就不客气了。” “跟我们客气啥!你带着老二有了收成,现在还能照应家里,我们可也没有跟你客气哈!” “那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不用客气的意思就是还可以自己动手,粉蒸肥肠是不容辜负的美味,因此需要做的细致。 肥肠里外洗干净,切段,还开了一瓶头曲,倒入白酒,和葱姜水一起搓揉过一次。 保奶肉本来是准备讲究做回锅的,现在也切成厚块。 垫底菜那就简单了,现在堂屋里堆满了刚收的红薯,老南瓜,这两样蒸出来,沾裹的米粉浸了肥肠和肥肉蒸出来的油,又香又甜,那是最好的底菜。 不过周至虽然最喜欢肉边菜,但是对这种淀粉含量过多的东西其实不是很喜欢,皱着眉琢磨还能加点什么进去。 杨和对周至的吃货属性太了解了:“肘子,去屋后边菜地里摘四季豆去。” “照啊!”周至一拍大腿:“有这个我就来劲了!” 于是底菜就变成了三样——红薯、南瓜、四季豆。 肉菜两样——保奶肉,肥肠。 于是粉蒸肉就成了今晚的硬菜,加上腊肉香肠,烧腊拌菜,已经够够的了。 新鲜时蔬那就更是不缺了,现在正是儿菜、厚皮菜、白菜、豆腐菜、仔姜、萝卜胡萝卜等秋冬菜大上市的时候,乱配乱搭随便弄。 粉蒸肉要好吃,除了烹点白酒,还有两个关键——豆瓣别用生的,炒过之后剁碎再用,第二就是……下糖。 从唐朝开始蜀中就是糖霜的产地,因此川菜里糖的使用非常普遍,甚至有个传闻说川菜大师傅在每道菜结尾,都会加点点糖,作为提鲜用,和味精的用法一样。 周至负责调味这一卦,大嫂则开始洗刷蒸笼,叶欣也是好手,对着红薯南瓜改刀。 剩下几个女生就纯属参与了,玩的心态超过了干活的心态。 关婷婷在给白菜剥叶子,可以奢侈地只留菜心,因为外头的叶子拿去喂猪喂鸡鸭,不会浪费。 张辛夷一边给豆角撕筋,一边和江舒意闲聊。 江舒意则用筷子手拿那段的楞边,给老姜刮皮,这招还是周至刚刚现教的。 一边看向在厨房门口忙碌的周至,目光很柔软。 关婷婷收起四个白菜心,兴高采烈地将剩下的白菜叶子丢进箩筐,抬头发现了江舒意看向肘子哥哥的眼神,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嘴巴瘪了起来:“不公平!” “啊婷婷怎么了?”江舒意正在进行中偷窥被关婷婷一声叫唤打断,不由得心脏普通乱跳:“婷婷你……说什么……” 因为长期去糖酒公司宿舍的缘故,江舒意和关婷婷也不陌生。 “照相!”关婷婷的嘴巴都撅了起来:“舒意姐姐在肘子哥哥那里有那么多好看的照片,都是这种时候拍的!” “这次有我,他就不带相机!不公平!” “什么……没……没有什么……那么多……辛夷和欣欣……她们……也有……”江舒意直接给关婷婷这个犀利的问题给整结巴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粉蒸肉 “婷婷你干嘛呢?”周至端着不锈钢盆子过来取四季豆和红薯南瓜,见到江舒意一脸的紧张尴尬,心里纳闷就关婷婷的小妞不应该有这样的杀伤力啊? “你带舒意姐姐她们就照相,带我就不照!” 周至这才想起来,关婷婷在周至家里看过他们去福宝的照片,当时就对他们跟明星的合影怀有醋意,现在这个时候却发作了出来。 “嗐!”周至笑道:“婷婷你别闹啊,那不是去景区玩吗,和现在情况不一样,现在这是……啊你就当走亲戚,走亲戚还有背相机的吗?” “不过的确也算走得仓促欠缺考虑,给婷婷道歉。”哄孩子周至还是有一套的:“走,带你做一个好东西,你吃了就不怨我了。” “什么东西?” “教你烧火,顺便烧红薯,烧土豆。” “这个好玩!”关婷婷顿时不闹照相那头了。 柴火退出来,用铲子将灶灰铲出一个坑,将土豆放到下层红薯放到上层,在那灶灰盖上,恢复柴火,大锅上开始蒸粉蒸肉。 关婷婷是很聪明的小姑娘,周至很快就教会了她架柴,送柴,控火,厨房里很快就多了一个干得兴高采烈的漂亮火头工。 另一边的大锅里已经煮好了猪草,拌上米糠舀出来之后,才开始做饭。 夹川农家都是吃的沥米饭,将米煮到还带一点点硬米芯后,舀到筲箕里,滤掉米汤,然后加入甑子蒸熟。 这事情大嫂顺便就做了,周至叫来杨和,两人拎着猪食去喂猪,顺便拿叶子切碎拌上糠头,把鸡鸭也给喂了,这才转回来,加入到队伍里边,听老杨头讲解这栋老宅的故事。 这栋老宅精美到什么程度呢?精美到屋后的石头水缸上都带着鱼戏莲叶的精美雕花,精美到每个窗户上下用于加装窗棂的方砖,都有着精美的镂雕。 房上也是雕梁画栋,多是戏曲故事,周至能够看明白的也就六成,还是来过好几次后,才听老杨头讲了个囫囵。 这所老宅保护得相当不错,其根本原因还是老杨头当年慷慨大方至今家里无法兑现的周围亲戚邻居的欠条都还有一大本,加之虽然在四九年买了两百亩地,却又还没有收租,城里绸缎庄还是主业,还搞了公私合营,因此最终的成分还是民族小资本家,属于可以团结的阶层,因此保留了下来。 白米乡类似的还有老吴家,不过老吴家现在人都在渝州发展,落实政策之后政府还通知老吴家来领老宅,结果人家吴宸修直接说不要,你们爱如何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好了。 老杨头说那宅子比自家这个还好,高门大户的格局,现在都荒得快要进黄鼠狼了。 老杨头当年也是穿江走海的人物,清水袍哥金带皮的存在,下至夔州,上至蜀都,外加红水河沿途,都是他走船经商卖绸缎的路子,老宅子加老时节里的故事,龙门阵一摆起,倒是让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周至还在听故事的过程中翻出来一副竹子麻将,看样子也是相当的有年头了,老杨头洋洋得意地说当年他们玩这麻将有些什么名堂番数,桌上推来推去的都是黄鱼银洋,抽的云南水烟丝。 由于这些事儿一般都是在妓馆进行,因此都是打过几次茶围之后的老表老乡开局。 这些话听得周至脸色发白,穆如云这傻缺还问:“伯父,什么是打茶围啊?” 老杨头说道:“就是请几个兄弟伙打牌,办花酒,也算是给相熟的相好铺排面子,开拓人脉,同时也是展示自己的实力,为和相好走向下一步做准备。” 不行了,故事越来越向着少儿不宜的方向发展,好在关婷婷那小丫头还在灶房烧火烧得兴高采烈,周至决心反制,对脸上已经露出羡慕之色的穆如云骂道:“嫖得再像谈恋爱,那也是花钱消费,老穆你一脸痴相的干啥?” 然后对老杨头翻了个白眼,高声问道:“伯父,这么熟悉套路,想来那个时候没少帮衬哈?” 老杨头也是难得有显摆自己过往的机会,刚刚一下子说过头了,现在才突然回神,吓得赶紧看了看屋外,幸好自家堂客不在,赧笑道:“呵呵……都是帮兄弟扎场子的,这麻将我拿着没用,肘子你喜欢就送你了。” “别呀,我可喜欢听你在妓馆打牌的故事呢。” “肘子你……你别闹啊,没有那样的故事给你摆……” 这时候大嫂过来了:“爸你们怎么转到后边来了,粉蒸肉蒸好了,开饭了。” 剩下几个素菜也轮不到周至去显摆,杨和老妈承担了这个任务。 粉蒸肉要做到微干不溏才是王道,讲究还要配一个蒜泥蘸碟,又因为粉子和肥肉入口粘腻,用配稀饭或者沥米饭泡米汤最合适。 万幸都有。 关婷婷就没有肘子哥哥这么挑剔讲究,连香喷喷的粉蒸肉都不先吃,抱着一个烧红薯吃得津津有味,还伸手拍掉肘子哥哥伸手企图从她身前拿走一个烧土豆的念头 无它,劳动成果耳。 这样的大餐杨和家里自己都少有吃,本来兄嫂还有一个娃叫明明,结果今天去了外婆家,好东西吃不到了。 之前码肥肠的时候开了一瓶头曲,现在就接着开了的喝。 老杨家喝酒水平不太行,于是也就不敢大上,按照周至的计划来,一人一两多点。 这一顿吃得也挺爽,就是稍微有些晚,等到大家吃饱喝足,已经晚上九点过了。 杨和开始打热水,杨和妈跟大嫂则开始铺床,铺干净床单,取被子,安排女生们休息。 江舒意和张辛夷在一个大脚盆里舒舒服服地烫脚,江舒意见到周至、苏大头、穆如云都在忙活,好奇地问道:“周至,你们又在弄什么呢?” 周至在锯竹筒,苏大头负责朝竹筒里边塞竹刨花,然后朝里头灌煤油,然后用裹好的布头堵住。 老穆则翻出来一把磨尖细钢丝,取来几根竹杖,在每根竹杖的头子上绑上几根钢丝。 三个人相互间还偶尔有互动,不过都没说话,配合得老默契了,似乎都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 听到江舒意发问,周至才笑道:“一会儿要去照黄鳝,我们在做火把和针枪,明天能不能加个菜,就看今晚的收成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江神仙子 “那我可以跟你们去吗?”关婷婷问道。 “呃……”周至想了下措辞:“要去也行,不过黑灯瞎火走田坎,掉田里就麻烦,还有就是蛇……冬眠前加强营养,田里现在只有稻桩子了,青蛙对它们来说可是好补品……” “啊这样啊……”关婷婷不由得开始起鸡皮疙瘩:“那我不去了!” 说到蛇,江舒意问道:“周至,你说过要给我们讲《白蛇传》的另一个结局的。” “哦。”周至已经锯好了竹筒,也加入到做火把的行列:“其实传统的《白蛇传》大戏里边,还有《青儿大报仇》、《大破雷峰塔》、《白蛇后传》、《青蛇传》、《后雷峰》、《凌云渡》等剧名。” “故事也是取自民间,当白娘子被法海镇于雷峰塔下,青儿亦被镇于佛祖莲台下的七宝池中受罪。青儿不屈,为了搭救白蛇而苦修苦练。” “而白蛇与许仙之子许士林高中状元之后,到雷峰塔前拜见白娘子,镇塔神网开一面准其母子隔塔相见,母子相逢,那一段感情戏是全剧的高潮。” “再后来,青蛇挣断铁索,来至西湖,招聚水族,大破雷峰塔,救出白娘子。” “最终法海战败,无处逃生,被螃蟹吞入腹中,变成永世不见天日的‘海和尚’。” “就是了,这个结局才是好结局!”关婷婷说道。 “其实传统川剧里边,白蛇传也是演到《断桥》的,结局和刚刚说的那个又不一样了。” “许仙之前被法海迷惑,待到终于明白白蛇的真心,幡然悔悟,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被法海关在金山寺。” “白素贞与小青到金山寺想要营救许仙,但是白蛇因身怀有孕,不敌法海,败退至西湖断桥,分娩在即。” “适逢从金山逃至此地的许仙,小青怒斥许仙,三追三赶,欲将其杀之。” “而白素贞念及夫妻情深,劝阻小青,并叙说前因后果,责许仙薄情。” “许仙赔罪明心,三人言归于好,同往许仙姐丈家安身。” “其实这一段大戏才是最经典的,因为小青三追三赶杀许仙的时候,会变得青苗獠牙,那个时候就需要由男子和武生来扮演,其中涉及川剧‘变脸’,‘吐牙’的绝技。” “说道川剧变脸,很多人知道的是金山寺一场里紫金铙钵的变脸方式——扯脸,就是扯面具。” “其实川剧还有一种变脸要抹脸和吹脸,通过手抹油彩和吹金粉等手段,小青在三追三赶中不断变幻油脸、红脸和金脸。” “许仙那边也有许多独特的特技,是为了表现许仙在小青的追赶下慌不择路的狼狈样。” “其中有一招叫踢朝元,朝元,是川剧小生独有的没有靴帮的厚底靴,许仙要一脚踢飞脚下的朝元,然后朝元会刚好落下挂在许仙自己头上的水发柱上,诸如此类。” “因为难度太大,所以现代川剧里结尾把这些都取消了,以后也只有在折子戏里边表现了。” “哇哦,肘子哥哥你懂得真多。”关婷婷胡乱助攻:“就连我妈妈都不知道。” “你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了。”周至笑道:“你妈是专家,能不知道这个?不过唱戏太辛苦了,她不想你走这条路。好好唱歌就行。” “那你明早陪我去练声,这里练声的感觉,肯定特别好。” “呃……”周至无奈地看向江舒意,江舒意却低着头,看着脚盆里晃荡的灯光,就跟没有听见一样。 嘴角却偷偷挂起来有些戏谑促狭的微笑,然后还向下瘪了瘪。 那意思周至看得明白,就是取笑他有那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会讨小女生的喜欢,然后小小的表示一下鄙夷。 “好。”周至只好先答应了关婷婷,但是又觉得委屈,想了想说道:“唉,哥哥明早上,本来已经有安排的……” “什么安排?” “三国曹植的《洛神赋》你知道吗?” “不知道。” “曹植是曹操的儿子,建安七子的大才子之一,一次经过洛河的时候,见到洛河女神,被洛神仙子的风采摇心动魄,然后写下了一篇《洛神赋》。” “这跟你明早的安排有什么关系?” “这里离长江这么近,婷婷啊,你说我要是明早去溪边转转,是不是也有可能和曹植一样,遇到——江神仙子?” “现在要陪你去练声,错过和江仙子的约会,你知道我牺牲多大吗?” 张辛夷不由得噗嗤一声轻笑,在水盆里用脚拇趾轻轻挠江舒意的脚背,作为取笑。 江舒意刚刚没有说话,只偷偷用表情表达小情绪,压根没想到自己的这点小心思,竟然被周至完全看在了眼里。 然后这厚脸皮还用这样的方式“剖明心迹”,关键还给辛夷听懂了,顿时羞不可抑。 可是给周至这样曲里拐弯地一闹,明明刚刚有点酸酸的心理,一下就消失了,感觉变成了既甜蜜又害羞,更加没有了看向周至的勇气,只好把头埋得更低,自己都不觉偷笑起来。 周至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丢下有些发懵的关婷婷,假装才开始对张辛夷和江舒意说话:“一会儿你们就早点休息,别管我们,我们可不知道要多久才回来。” “主要看收成。”穆如云补充了一句。 周至将笆兜挂在腰上,掏出手电推亮:“节约用火,一会儿到了田边再点,现在就用这个照路。” 待到男孩子们走远了,叶欣突然反应过来:“这死肘子!可真真太坏了!” “啊?周至他怎么了?”江舒意没明白叶欣的意思。 “那手电是不是他家里的?”叶欣拍着腿:“我记得的,有一回停电在他家找蜡烛的时候用过的!” “对呀!”张辛夷也反应了过来:“在白塔地宫里的时候,他说了没带手电的!真的,太坏了!” “啊……”江舒意本能想要给周至辩解:“会不会……之前没带电池……刚刚杨和给找的……” “舒意你摸着自己良心,然后告诉我这话你自己信吗?”叶欣更气了:“你这心简直从夹川偏到太平洋去了!” 面对叶欣江舒意还是敢还一两句嘴的,低着头嘀咕:“也不知道谁护理专业都要毕业了,这次好不容易请假出来的……” “你说什么?”叶欣跑到江舒意身后:“鞋都没穿就敢这么嚣张!看我挠你痒痒你跑不跑得了!” 江舒意顿时失色求饶:“欣欣我错了,我错了!啊你别过来……啊哈哈……” 第一百六十章 照鳝鱼 男生里边张路不会干这个,也没什么兴趣,留着看家,剩下周穆杨苏,一起出动。 因为不是抓活鳝卖,所以四人团的动作就比较粗暴。 人手一支火把,一支刺枪,主攻不是沟渠,而是只剩下稻桩的稻田。 夹川的鳝鱼从三月份开始出来,四月份田里开始蓄水,犁田,坝田,栽秧,会有一次出鳝鱼的高峰期。 到了五月秧苗开始长大,乡下称为“封田”,就是秧苗茂盛到看不见水了,这时候鳝鱼便不再好抓了,加上鳝鱼要开始产卵,营养都给了鱼卵,本身就瘦成一层皮,这时候的鳝鱼虽然贵,但是老饕们反而不会选择。 待到打完谷子,鳝鱼上市才会再次进入一个高峰期,这个时候的鳝鱼为了冬眠开始疯狂进食,不但好抓,还肥美,如此一直可以抓到十二月,田里的鳝鱼才会越来越少,城里的鳝鱼才会越来越贵。 如今正是好时节。 抓鳝鱼的方法也很多,下笼子、钢丝钓、手摸手抓……周至他们这次玩的是用火把照,刺枪扎。 照鳝鱼最好用火炬,电筒因为光柱是集束的,照射面积不大不说,还会被水面反射掉相当大一部分光线,导致看不清水底下。 换成火炬,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了。 刺枪头上有四五根钢针,这样的工具不能在石头修造的沟渠里用,但是在都是淤泥的田里,堪称大杀器。 四个人都是熟手,杨和和穆如云一组,周至和苏大头一组,挽着裤腿就下了田。 晚上黄鳝多出来觅食,火光之下下,黄鳝就静静的伏在水中洞口,也不爱动,只需要将刺枪慢慢地伸过去,然后快准狠一枪刺下挑起,一条鳝鱼就穿扎在刺枪上了。 因为钢丝很细,鳝鱼短时间里死不了,将之刮入笆兜里就行。 清浅的水田到处都有鳝鱼洞穴,也不是每个洞穴都有鳝鱼在洞口露出身体,这种时候,便要用中指顺着洞口插进去,碰到鳝鱼了就快速用中指和食指无名指掐住。 有的鳝鱼开了两个洞口,从这边洞口去抓,鳝鱼却从另一个洞口逃出,这时就要两人配合,一人淘洞,一人补枪。 四个人才从田坎这头走到那头,就已经有了五六条鳝鱼进入笆兜。 “也,这个整法,今晚兮怕是要吃大皮哦!”杨和高兴得土话都出来了:“这才走了几步啊。” “闭嘴!”周至赶紧阻止,然后喃喃有词:“土地婆婆不介意,吞口爷爷不介意,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该来的照样来,想去的也不要去。” “肘子你这是在干啥?”苏大头不禁听得好笑。 “都怪和尚!”周至有些生气:“这种时候就要闷声,什么话等到吃饱收足了再说,说破了就不灵了!” “哦。”苏大头表示懂了,也跟着祈祷:“莫在意莫在意……” 不知道是不是迷信的乞禳活动产生了效果,好像土地婆婆跟吞口爷爷真的没有在意,最大的可能还是田里的鳝鱼本来就多都还没有走到山地,杨和、周至身上的大笆兜就已经装得差不多了。 “和尚你估计你兜里有多少了?” 杨和抖了抖身子:“七八斤。” “我这里也差不多,十来斤。”周至也抖了抖:“要不,回?” “那就回,回去还一大摊的活呢。” 笆兜里边的鳝鱼大多数是被针扎过的,怎么也挨不到明天早上,因此需要连夜趁它们鲜活的时候划出来。 这样也好,免得明天女生们看到血腥场面,会吃不下。 即便是这样,四个人回到敞坝上已经是十二点了,杨和家的狗和穆家的二蛮三蛮没法比,趴在屋檐下睡得呼呼的,没有一点灵性劲儿。 取来两个塑料盆,抵在梁柱上,找来两块木板,一头放在盆子里,一头搭在柱子上,得到一个斜面,然后拿两枚长细钉子钉鳝鱼,之后杨和用鳝鱼刀,周至用电工刀,开始划鳝鱼。 被刺过的鳝鱼活性已经有一些不足了,因此不许要在桶边缘上拌那一下,也不如何挣扎了。 将鳝鱼钉在斜面上,左手牵住鳝鱼尾巴,右手拿刀子在喉咙处横切一刀,然后从脊背后划开至尾尖,将脊骨内脏剃除刮净,斜切几刀分段而不切断,再从头下横刀切断,一条鳝鱼就处理完了。 鳝鱼平均也就二三两一条,这里有小二十斤,七八十条,得是好大的一摊子活。 等到这一铺排干完,差不多已经一点过了,将鳝鱼肉放搪瓷盆里,在水缸一头搁上石板,然后将搪瓷盆放到水缸中,推到石板底下藏起来起来凉水镇着。 藏起来是老杨家的狗不靠谱,害怕被后山闻着味道来的东西偷窃鳝鱼肉。 镇凉水自然就是为了保鲜了。 搞完这些还有一身的腥臭,好在出发前大家都换了破旧衣服,现在直接脱下来丢在水缸旁边,用肥皂仔细地洗了手脚和脸,几个人才摸到厢房里边去睡觉。 几个都不是讲究人,但是夹川有个传说,就是鱼类的腥味粘液粘到身上什么地方不洗掉,那个地方就会长“休子”,也就是学名称为“寻常疣”的东西。 因此主要是怕这个,即便如此味道依旧还是有,但是几人都觉得不影响睡觉了。 等到鸡开始叫,关婷婷悄悄溜进男生们睡觉的偏厢,认真辨认出床上横睡着的四个男生里头谁是周至,然后将冰冷的小手放到了周至的热脖子上。 周至在迷迷糊糊之间吓得一个激灵,抖了一下醒过来,就看到一双大眼睛在自己上方忽闪忽闪的,伸手推向她的额头:“婷婷别闹,困着呢……” 结果这手伸出去就被关婷婷拉住不放,还使劲往后拽把周至拖得坐了起来:“你答应过要陪我练声的。” “练声需要这么早?”周至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是闭着的,说着说着就要向一边倒。 关婷婷才不会惯着周至,直接两手拽着周至的右手,屁股坐在周至的小腿上,抬脚蹬着周至的腋下:“你休想躺下去!你答应了的!” 周至身子晃动了几下,发现怎么都躺不下去,终于甩了甩脑袋清醒了过来:“诶?婷婷你这是干嘛?” “叫你起床!” “小声点,啊哈——”打了个打哈欠后,周至问道:“几点了?” “五点四十。” “这天都还是黑的……” “可鸡已经叫了!” “好好……一会儿再回来收拾它……”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练声 出得门来天才刚蒙蒙亮,杨和家的狗抬起头看了周至和关婷婷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周至想了想:“跟我来,咱们到后山上去。” 关婷婷很自然地就拉上了周至的手:“走。” “呃……”周至想了一下:“婷婷啊,你看,你都已经是大姑娘了,我们不该再跟小时候那样手拉手了。” “呸!我都不嫌弃你臭你还敢嫌我?!”关婷婷表示自己很宽容。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还在这里啰嗦?!” “好好,走走走……”面对关婷婷的单纯坦然,周至不由得对自己的刚刚的小心思有些惭愧,牵着关婷婷,朝着杨和家屋后的后山走去。 后山是一个馒头一样的丘陵,和苏大头跟三姐新屋基老家的柴山不一样的是,这座馒头山显得有些“柔软”。 山上土壤层比较厚,主要是竹子,还有部分的白茶、青果、花椒、柑橘,不像新屋基那里只有青冈等当柴烧的杂木。 走在竹林中的石板路上,周至就觉得,这里有点王维辋川别业的意思。 关婷婷的喉间还是发出一直低沉浑厚的颤音,之后又转换成一种高压锅冒起那种吃吃吃的声音,最后变成弹舌声。 想来是一种练声的方法,周至也跟着学着玩。 除了最开始的胸腔颤音还能勉强学个样,吃吃吃时间只能有关婷婷的三分之二,最后面那个弹舌音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周至只能够弹个响,关婷婷却能够在和周至说话的时候,伴随话音中的弹舌音调皮地弹动舌头,将交流变成一种古里古怪的方式,这就是周至做不到的了。 初冬的早上有些寒冷,当两人来到山顶,天已经蒙蒙亮了。 “就这里。”周至说道:“婷婷你看,今天会是个晴天呢。” 远处的天空已经变成紫色,静谧的山下大山湾里,各处水潦,水田,溪流,散发出来的薄薄雾气,将山湾底部遮掩了起来。 除了一些山包,树梢,大部分地方都变得朦朦胧胧的。 “这里好美啊……”关婷婷挽着周至的胳膊:“肘子哥哥你看,那边是什么?” 关婷婷手指的,是上下远处,溪流上方的竹林深处,藏着的一些小白点。 “那些是白鹭。” “白鹭不是要迁徙的吗?一行白鹭上青天,对不对?” “呵呵呵……要是躺平都可以衣食无忧,谁有愿意奔波于途呢?”周至感慨:“人和鸟其实都一样的。” “好美啊,一会儿我们可以去看看啊!” “远看就行了,走进了就没法看了。” “为什么?” “因为到了那儿你就会发现,树林下到处都是鸟粪,空中也是,那玩意儿就跟下雨一样……” “啊肘子哥哥你好恶心!” “喂!明明是它们恶心……我说你还练不练声了?” 山湾里,两侧竹林里,到处的鸟儿都开始鸣叫,它们彼此应和着,相互招诱着,愣是在夹川的初冬里喧闹出一片春色。 关婷婷透亮透亮的歌声开始加入其中,用一种跳跃的音调,咿咿啊啊的应和着鸟鸣,越爬越高。 周至找了一块石头靠着,手里拿这一枝竹稍充当指挥棒,顺着关婷婷练声的节奏轻点,根据曲声中的抑扬顿挫模拟出快慢点送,让指挥棒带上情绪。 两人眼神开始交流,相互轻轻点着头,关婷婷还对着周至做出勾手指的动作,这动作非常暧昧,但是周至知道,关婷婷是要他加入进来。 对着关婷婷点了点头,关婷婷便换了一套周至比较熟悉的曲子。 两人在糖酒公司宿舍也没少玩这游戏,一个在四楼一个在二楼,相互应和,关婷婷还特意为此设置了男女两个声部,可以合唱的那种。 而且两个人在楼上楼下唱歌的时候,一般都还在忙自己的事儿,比如周至就可能在写作业,或者摘菜;关婷婷在喂鸽子,或者浇花,一点也不影响配合。 说起来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有眼神交流的合唱,虽然只有简单的咿咿啊啊,然而因为早就配合过多次的缘故,竟然出了奇的合拍。 这里地形本来就有些特殊,男女声两个声部的合唱,沿着山坡落下山谷,在梯田,溪流边回荡,还有些增添混响的效果,一时间将鸟儿们都给比下去了。 当然将鸟儿们比下去的主要是关婷婷,周至最多算是助攻而已。 等到一曲练习完成,周至笑道:“婷婷,还有点意思哈?” “感觉是挺好的。”关婷婷也笑,然后突然变得有些忸怩起来:“好了,我们回去。” “不再看会儿风景了?这里风景挺好的,雾也要散了。” “不看了。”关婷婷开始沿着石梯向下走,也不再如上来时候那般缠着周至要牵手了:“舒意姐姐要起来了,我可不想耽误你偶遇什么仙子。” “啊啥?”周至愣了一下,然后才赶紧跟上:“闹了半天你……” “哼!欲盖弥彰!”关婷婷的声音里其实有些不高兴:“可是,我真是把你当做亲哥哥的啊!” “婷婷你也别多想啊。”周至赶紧来到关婷婷的身边:“该才说不让你牵手了,不是因为舒意姐姐,而是我们都大了。就算是亲兄妹长大到一定年纪,这样做都不再合适了。” “你真是这样想的?” “真的。” “你不是怕舒意姐姐不高兴?” “呃……”周至想了一下:“我不能说一点这个原因都没有,但是,绝对不是主要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我们都大了。” “嗯,那算你老实。”关婷婷点了点头,重新变得开心起来:“这样的话那我就原谅你了,不生气了。” “哦。”周至顺着关婷婷的意思点了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我干了啥事儿你就要生气,啊还需要你原谅?!” 小女孩的情绪比夏日的天气变化得还要快,关婷婷刚刚还有点小生气,现在笑得停不下来:“你说你大了,大男人还小心眼跟我计较,你羞不羞?!” 说完蹦蹦跳跳就下山去了。 “……” 丢下周至在渐渐消散的晨雾里思考,他就想不明白,因为江舒意不和关婷婷牵手,和因为大家长大了不再方便牵手,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值得小姑娘先生气后高兴。 女人心海底针,哪怕她还是初二在读……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五帝钱 “说,刚刚那事儿,谁干的?!”周至拎着菜刀,杀气腾腾地站在门口。 鸡圈里的鸡们瑟瑟发抖。 “那么早就开始叫,婷婷那么爱睡懒觉的人都能给吵起来,然后来闹我!”周至一脸凶恶:“说,谁干的?!” “喔喔喔——”一只红毛大公鸡不识时务地挑衅。 “要不就它?”穆如云对周至的表演型人格有些无语:“是不是一句话!” “应该不是它。”周至将菜刀平举:“我觉得,应该是它!” 被周至指着的一只白色大公鸡和老穆一样一脸的懵逼。 “为……为什么?” “那是洋鸡,洋鸡肥!母鸡不好吃,可公鸡带点油,那汤比母鸡汤好!” “所以?”老穆都被周至的神逻辑给惊呆了,这莫不是就是“莫须有”的白米乡杨家山湾鸡圈版? “所以,肯定就是它!”周至将刀片横指,指向那只沉默的肥公鸡。 “昏君!无道昏君!”张路熟读历史,现在已经给周至代入进了南宋,和那只白色大公鸡共情了。 现在的那只白色大公鸡,就成了身着白色囚服,在冬日里跪在午门待斩的悲情英雄。 “你不能这样做!” “杀个鸡而已,”周至只管挖坑不管埋:“路路通你要不要这么认真?” “……” 大肥白公鸡最终还是没有逃脱被斩的命运,比它命运还要悲惨的,是一只老麻鸭。 老麻鸭不可能会打鸣,但是昏君之所以是昏君,就是因为暴虐无道,他认为大肥白公鸡独自上路太孤单了,所以找了一个来陪斩。 真实的背景,其实是老杨家新添了打浆机,可以打魔芋浆子了,所以今天家里有魔芋吃。 还有仔姜。 魔芋烧老鸭,仔姜饱鸭子,那滋味啧啧啧…… 还有青笋大蒜烧鳝鱼…… 加上昨天根本没有吃的完的卤菜,菜色已经相当丰富了,所以老杨头决定再加上一大锅的豆花。 顺便把周遭乡邻都请来,也算是给自家的打浆机投放广告了。 所以这就变成了一场稍大的阵仗。 一大早的活依旧先是喂猪喂鸡喂鸭喂小伙伴们…… 早饭是一大锅的红薯稀饭,咸鸭蛋,昨晚的腊肉,剩下的粉蒸肉,然后周至还用新鲜的藠头做了一个凉拌藠头。 红薯稀饭是老大的一锅,大嫂煮猪草的时候顺便煮的,现在温度刚刚好。 凉拌藠头这个菜也是周至从江舒意家学来的,这东西在自己家都是吃大姑做成的小咸菜糖藠头,他吃过一次江爸用新鲜藠头拌的凉拌藠头后,也爱上了那一口。 女孩子们对红薯稀饭特别的偏爱,周至就见到江舒意特别喜欢,就着凉拌藠头都吃了两碗。 这可是杨和家的二碗,比大碗小,比饭碗大的那种。 吃过饭就要大忙活,先是打昨晚就泡好的豆子,打成豆浆,然后将机器洗干净打魔芋浆。 魔芋的做法城镇的女孩子们都没见过,挖出来的时候有点像大号浅色的荸荠,把皮削掉切块就可以加水打浆了。 都不需要太多,一棵魔芋的根茎,用三分之一,都够做出来一大锅。 不过大哥没打算停手,把杨和挖来的一整棵魔芋都给打了,已经通知了来的客人们自己带盆子,吃完饭还可以端一些魔芋回去。 魔芋做法很简单,几瓢浆子兑上一锅水熬成浆糊状,然后加入澄清的生石灰水拌匀,静置一会儿魔芋就会络化成凝胶,拿大刀片子划成大方块,就搞定。 魔芋多了没地方放,只能丢到小水缸里边镇着。 魔芋就熬了两大锅,接下来就是做豆花。 周至和杨和负责杀鸡,杀鸭子,盛鸡血,去毛,燎毛,清洗内脏。 今天的活女生们不用干,她们也干不了,便已经玩开了,用的是杨和妈拿一枚乾隆通宝和布头鹅毛管缝成的毽子,插上大白公鸡的尾羽,就在敞坝里踢了起来。 铜钱杨和家里老多,当年本来还有一罐金条,两罐银元的,结果在局面紧张的时候,老杨头顶不住压力都主动上交了,也是因为这样的表现,政府只把耕田收走重新做了分配,没有将老杨家这大宅分掉,都留给了他。 还有剩下的一缸子铜钱。 现在不会做饭的张路就端着一簸箕铜钱在那里挑拣。 这里边乾隆通宝最多,然后就是嘉庆,剩下的三样顺治、康熙、雍正都不多见,尤其是雍正,反而是最少见的。 周至只是给张路提了一嘴,说摇梅花卦最好是用乾隆通宝,然后如果凑齐一套五帝钱,随身携带具有辟邪祛祟的功效。 然后张路就听进去了,现在就在翻检。 现在的铜钱不像几十年后,想要跻身“古玩”行列那都没资格,基本就是孩子们玩耍的小玩具。 “雍正,雍正,雍正……”终于,张路在一簸箕铜钱里翻出来一枚:“雍正通宝:“嘿,齐了!肘子该怎么编串起来才对?” 周至自己的包里取下来一个红色丝线系好的钱串:“喏,就这样。” “诶?你这五帝钱怎么和我的不一样?” “那当然不一样,你这只是清五帝,我的这是秦半两,汉五铢,唐开元,明洪武,清康熙。中国历史上最强大的五个朝代,威力比你清五帝大多了!” “你哪儿搞的这个?” “蜀都啊,蜀都工美你忘了?买字画的时候顺便在外边摊子上淘的。” “靠你那个时候不给我说!” “说了你有钱吗?还不是得我送你,那个时候,你会让我送吗?” “呃……” “挑好就拿去给舒意,让她给你弄,她会这个。” “你不在意?”张路有些不敢相信。 “哈?我在意个鬼。”周至不禁得意:“她为什么会?还不是我外婆教的。” 豆花的工序相比魔芋就复杂多了,烧浆要三开三伏才烧开透,然后要过滤出细浆,豆渣和锅巴就便宜今天的大肥猪和鸡鸭了,细浆再次烧开,下卤水让豆浆凝结,在放上一个筲箕过滤掉大部分“窖水”,让豆花凝成,再用大刀片子划成小块,加水烧开小火保温,等待出锅。 过滤细浆烧开的时候杨和妈还舀出一大盆来加上白糖:“同学们,来喝豆浆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硬菜 喝豆浆的时候,张路将五枚铜钱递给江舒意:“舒意,这个……周至说……可以麻烦你……” “嗯这是什么?”江舒意伸手接过,待到见到是五个铜钱:“做钱串子是?这个简单,外婆教过我的。” 张路其实一直是非常倾慕江舒意的,然而别看相处了这么久,这还是自从蜀都留学回来,第一次在没有周至陪同的情况下,单独和江舒意说话,神色里竟然颇为忐忑紧张:“那……是……周至也说……过的。” “通仔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江舒意嫌弃张路的小名给周至取得太难听,因此不管张路叫路路通,而是根据港剧的风格另取了一个:“放心,交给我,很快就给你编好。你要梅花的还是钱串的?肘子他喜欢钱串的,嫌弃梅花的太大了。” “你们在说啥?”张辛夷走了过来,她也是一个不喜欢喊小名的人:“张路看你找了一上午,在找什么呢?” “找铜钱呢,这都找好了。”江舒意将手摊开。 “铜钱有什么古怪吗?”张辛夷接过来翻看了一下:“都是通宝,好像钱文不一样,这是五个皇帝的年号。” “是啊,这是清五帝,肘子那里有个厉害的,秦汉唐明清五帝。” “是吗?在哪儿呢我看看?” 等到江舒意将周至的五帝钱串拿出来,张辛夷也不禁说道:“哎呀这还编得挺好看的,舒意你会呀?那给我也编一个呗!” 叶欣也凑了过来,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先来一句:“是什么我也要!” 周至将装了鸡肉和水的煤砂罐放到灶台的小火洞上,蒙上桑皮纸出来:“都不知道和尚家的铜钱能不能够凑得齐这么多套哦,其实三帝钱独帝钱都行的,就是个玩儿而已。” “那一会儿好好挑一下。”叶欣说道:“要是能把清十二帝挑齐也好。” “那不可能,前三代的天命、天聪、崇德通宝,别说见到实物,我估计连名字大家都没有听说过。” “那就有多少凑多少。”叶欣倒也不挑剔。 “其实……光绪宣统这种……怕是没啥法力还招妖精,算了你喜欢就好……” 古钱币收藏那也是一个非常大的门类,真要系统学习完里边的知识,可也是不少。 周至也没有将之当做专门必要的知识去研究,他的研究方向是《宋史》,宋代既是钱荒肆虐,又是印钱泛滥的时代,宋钱既多且滥,连清钱的价值都不如。 对于十二帝清钱,周至纯属溢出式掌握,用何诗情的话来讲,就是“奇奇怪怪没用的冷知识”。 还不如料理鸭子和鳝鱼重要。 鸭子自然是老鸭比嫩鸭好吃得多,但是老鸭有个问题,就是很难熟烂,因此处理老鸭的时候,肉块就要剁得小一点,然后火候一定要烧够。 先将锅内放水,下入魔芋块烧开,让它变得绵韧一点,捞出沥净水,切成细条。 锅内另加水烧开,下入鸭块,焯烫后捞出。 然后下菜油烧热,入豆瓣炒出红色,再下姜片、葱结、八角、桂皮炒出香味,下入鸭块、香菇、酱油、绍酒炒上色,加水先大火烧开,在改小火烧起来。 直到烧到鸭肉熟烂熟、方才下入魔芋块、精盐。 待到烧到入味之后,再放入红辣椒、味精、胡椒粉,收浓汤汁,用湿淀粉勾芡,撒上青蒜末,装盘即成。 今天这道硬菜都只能算作是点缀,没有别的原因,因为昨天抓到的鳝鱼……有点多了。 因此今天周至要做两道鳝鱼菜——生爆鳝丝和青笋大蒜烧鳝鱼。 青笋大蒜烧鳝鱼又可以做出两种味道——家常豆瓣味和酸甜味。 向着糖醋味的烧鳝鱼周围的乡亲可能接受不了,周至最终还是决定做家常豆瓣味道的。 同样的先烧油,爆鳝鱼肉,捞出来待用。 接着留油部分,丢一把花椒先炸,然后下豆瓣酱、剁泡椒、剁泡姜,炒制到红油析出,放入蒜粒,继续炒香,加清水烧开。 然后下鳝鱼,青笋块,烧到青笋块几乎软熟的时候,加入芹菜和大葱节子,最后加盐和少量白糖调好味道,勾个薄芡就能够出锅了。 敞坝上摆开了两桌,一桌是乡邻们的,一桌是小伙伴们的。 乡邻们也已经来的差不多了,都在观摩那台打浆机。 然后也有些泛酸的人,知道这台机器是杨和那自己在城里挣的钱给家里添置的,就说什么打浆机的用处不如碾米机,问杨和干嘛不给自家弄台打米机回来。 这话说出来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见不得人好想说几句酸化,让别人心里不舒服。 有些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你不舒服了,我就舒服了。 打浆机一百多块,在九二年的农村,也不算一笔小开销,可多功能碾米机功率要高得多,还要又鼓风等装置,配件也多很多,周至也找江爸打听过,要能够对外提供服务,最便宜的也要四百来块。 这样的人周至上一世见得多了,有些人知道周至在写书后,也会提出类似的问题。 知道你写书问你有没有稿费,知道你有稿费问你多不多,知道你稿费比他工资多问你为啥不拍电视剧,知道已经有人联系你写剧本问你什么时候拿奖…… 周至知道,就算你拿了个小奖,他们也会问你为啥不拿大奖,搞不好就算你拿了大奖,他们都还要问你什么时候拿诺贝尔文学奖。 周至感到不能理解的就是,这些人为啥不扪心自问一下呢? 但凡以不到这样十分之一的问法去要求一下自己,这些人的成就,都不至于如他们问周至时候的那样。 每当遇到那种时候,周至就会变得越发的谦逊,然后静静地看着那些人表演。 不过周至是真没有想到,给家里添置一台小小的打浆机,都能够引来这样的问话,只能说,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杨和在给乡邻们介绍机器,闻言抬起头来,没有看向说话的那人,却看向了周至。 见周至也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嘴里变得越发谦逊:“碾米机太贵了,本身就还在读书,实在是没有那个能力。” “买这个打浆机的想法也简单,就是拖累家里几年了,能使点力总要使点力,不管多多少少,算是表示了意思跟态度嘛……” 周至听得笑了,杨和尚,你龟儿很有老子当年的风范!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半个儿 笑着跟杨和点了点头,表示他处理得好,周至退到厨房里,开始料理最后一道硬菜——生爆鳝丝。 每次制作这道菜,周至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那句经典的言语。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方法来烹饪…… 就拿这道菜来说,配料就是最嫩的仔姜、青椒,两者都切丝,其中青椒切丝之后要抖掉辣椒米米,还有就是蒜片。 喜欢葱的也可以配点香葱段,喜欢韭黄的也可以配韭黄。 配菜全部装成一盘,鳝鱼丝装成一盘。 鳝鱼丝用盐、料酒、胡椒、一点生粉码味。 烧猛火,锅中下重油,先下的一半是菜油,菜油烧热后,再加入另外一半的猪油。 油温再度升高到八成热后,加入花椒,倒入鳝鱼丝开始爆炒,这道菜的关键就是快,差不多十秒左右,倒入配菜,划散,到二十五秒左右下盐起锅。 这道料理的关键就是猛火快攻,成菜极快,成品要求鳝鱼丝鲜、香、脆、爽,配合上仔姜的挥发性芳香和微辣,青椒的鲜脆和中辣,还有些微的酒香,可以构成一种非常丰富的口感。 生爆鳝丝除了这个最能体现食材鲜味的做法,还可以用少量的豆酱和酱油调上芡汁,加入到配菜盘子里,其余手法和之前的炒法一样,出来的就是酱爆香型的鳝丝。 由于是猛火快炒,锅里的食材就不能下得太多,周至一共分了四次,炒了四盘,每桌两种口味的各一盘。 大菜这就算齐活了,豆花、鸡汤、卤肉、腊肉香肠、魔芋烧鸭子、青笋烧鳝鱼,生爆鳝丝,酱爆鳝丝,炒鸡鸭杂。 再配上烧椒皮蛋、煮花生、折耳根拌莴苣,两桌酒席已经相当有牌面了。 喝的酒就是周至带来的老窖头曲,在如今的乡下也算是拿得出手的好酒。 说话讨厌的人,其实也就那一两个,而且那种人一般也不为大家所喜,只是碍于面子请来的。 剩下的乡邻,其实都是非常质朴,非常不错的。 夹川乡下的传统,女人是不上正席的,其实除了传统陋习以外,也有实际的需要。 比如硬菜大菜之后,还有清炒时蔬,冒血、冒蔬菜、添加拌折耳根、上洗澡小泡菜之类的活,一般都是归家中女人来操持了。 而家中的男人,现在要当好主人,陪着客人们吃好喝好。 不过这回用不着,大嫂和杨母被直接拉到了小伙伴们这一桌来坐,至于那些添菜的活计则有叶欣料理、穆如云跟杨和管着上菜。 周至命苦,被老杨头死活拉着不放,坐上了正席的陪位。 这个位置周至一点不觉得光荣,只觉得头皮发麻,今天搞不好就要壮烈牺牲。 江舒意没有喝酒,也大致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形,端着碗拿着筷子,却食不知味,担忧地看着那边桌上的情形。 穆如云安慰道:“不用怕,肘子的性子是知道偷奸耍滑的,脸皮又厚,知道自己不行了往桌下一钻装死狗,谁也奈何不得他。” 听到穆如云这样说,江舒意真的有点生气了:“说得这么轻松,你怎么不去?” “要去啊,一会上菜就去。”穆如云难得幽了一回默:“肘子跟我们不一样,在这家里要当半个儿的,是不是阿姨?” 杨母不善言辞,呵呵笑道:“一样的,同学们来,都是一样的……” “就是肘子跟公爹熟悉,和邻居们也认识,给公爹拉过去陪客了。”大嫂也赶紧说道:“不过如云有一句却也说得对,我们把肘子真当亲兄弟,公爹跟母也真把肘子当亲儿看的。” 虽然才相处了半天一晚,杨母就已经看出了肘子和江舒意这姑娘之间的不同寻常,不过农村如今早婚现象依旧非常普遍,所以杨母压根就没有在心里觉得有什么奇怪,反倒是颇欣喜至于又有些遗憾和忧心。 这次来的姑娘一个塞一个的漂亮,肘子很明显和这江姑娘有些意思,可自家儿子这头,怎么看都不像和其中某个女孩,有那样类似的关系。 这可不得愁死人,算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能帮一个就先帮一个。 夹了一箸鳝丝放到江舒意的碗里:“舒意吃自己的,别管那边,这个菜是肘子的拿手,每次来都要做给我们吃的,你们也都赶紧尝尝。” 大嫂也开启了助攻模式,笑道:“吃过一回后啊,只要有他在,我们都不敢上手了。今后可不知道哪家姑娘享福呢!” “我呀!”江舒意羞红了脸不敢搭岔,一边的叶欣却大大咧咧地先开口了。 杨妈跟大嫂都傻了,现在的姑娘都这么主动的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肘子喜欢这姓江的姑娘,所以……我们不是要跟你叶姑娘这儿敲边鼓啊? 却听叶欣笑道:“当然还有辛夷、婷婷,我们啊,可不得跟着某人沾光享福呢!是不是啊?” “欣欣你别闹!”江舒意担忧地看着那边:“我,我们,没什么的,给周至听见了……不好……” 张辛夷知道江舒意面子薄:“欣欣你还不赶紧去炒菜?刚刚周至被拉走你可是起哄起的热闹,说什么后面的灶头活都给包圆掉。” “我们大家都最喜欢吃胡辣椒炒白菜头了。”穆如云对自己刚刚的失言有些小尴尬,现在也赶紧换话题:“先来这个。” “一样跑不了你。”叶欣白了穆如云一眼:“进来烧火!” …… …… 酒席之上,喝酒是一回事儿,找话题摆龙门阵,也是另一回事儿。 要是不相熟的人没有共同话题,那酒喝起来才叫尴尬得抠脚。 好在周至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话题——王老幺。 王老幺在白米乡现在也算是有了点传奇色彩,在乡亲们的嘴里就多了诸多的故事细节。 初中毕业,听说这娃得到城里亲戚的帮衬,找了一个餐馆帮厨的工作。 因为人勤快,有眼色,除了帮厨,馆子里生意好的时候,还主动帮着跑堂。 结果既是缘分也是福分,好巧不巧,就遇到一个大煤老板。 好巧不巧,王老幺正好有大车驾照,煤老板让饭店老板帮忙物色人的时候,王老幺正在给煤老板记菜单,当时就多了一句嘴。 饭店老板也不差一个跑堂帮厨的,也是王老幺平日里给饭店老板留下的印象非常好,因此非但没有阻挠,还跟煤老板好好的推荐了一下。 说他又勤快又细心,机灵孩子见得多了,可机灵还老实憨厚的,那就称得着凤毛麟角,夸奖了王老幺一番。 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执拗 有了这份高薪工作,好事儿连接着就来了,听说这段时间,说亲的媒人把老王家门槛都快踩下去一截了。 根据这一桌的白米乡观察团成员介绍,乡公所,呃,老名儿改不过来,其实应该是乡政府的老万的女儿,在城里县医院做着护士,姑娘漂亮大方,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应该是最有优势的姑娘。听说老万正在张罗两个人相看,多半就要欢喜。 乡里就这么大,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王老幺算是最近比较出彩的小辈儿,因此大家都知道情况。 再一打听周至为何会关心王老幺,才知道两人算是表亲,议论起来周至辈分还满高,这话题就算是彻底的打开了。 于是大家又开始摆龙门阵,探究这门亲是怎么连上的,几个老人回忆起,应该是王家祖上有个祖奶奶,嫁进了城里周家周至的一个堂祖祖,这么论下来的。 这些龙门阵听得周至一个头两个大,不过气氛算是热络了起来,目的达到了。 王老幺的故事,那就是意外收获,让周至也不得不感慨——人的命运,常常就是由人的性格所造就的。 聊出来辈分高还有个好处,那就是不会被强行灌酒,喝个随性。 随性的意思就是不会往死里灌,灌倒就算。 于是周至自己弄的生爆鳝丝都没吃到几口,酒席刚进行到一半就倒下了。 这下真的把江舒意心疼坏了,只吃了个半饱,等老穆跟杨和将周至扶进厢房后,就跑去厢房里照顾周至去了。 说起来两人之间,一直是周至照顾江舒意得多,而且是那种全方位的关心。 虽然周至每每小心翼翼藏着掖着,但是她能够体会得到。 她不知道周至为自己做了多少,但是她知道周至为自己做过的,远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多。 周至真的醉了,面色酡红,醉眼惺忪,看到江舒意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担心地看着他,抬起手来摸上了江舒意的脸:“舒意,我们这一世,一定好好的。” 江舒意彻底傻了,自打从蜀都回来,有了那个约定之后,周至对自己一直都是非常的尊重,就连牵手都尽量收敛,生怕惊扰到自己。 除了那次要照片的时候有点涎皮赖脸之外,别的都没有出格。 “舒意,我好想你……”周至的眼神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将江舒意几缕头发很自然地捋到她的耳后:“别走了好吗?” 江舒意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虽然不明白周至为何会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但是她完全感受得到周至的情绪。 抬手抓住周至抚在自己脸上的手:“不会的周至,你在说什么呀,不会的……” “嗯,我们都好好的,好好的……”周至似乎放松了,闭上了眼睛,呼呼地睡了过去。 江舒意将周至的手放了下来,用自己的两手握着,眼泪依旧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知道周至对自己的情意,然而周至这个人身上,有一种纨绔加文青的那种漫不经心的调调。 这种调调让他在女生当中很受欢迎,周至自己,似乎也特别擅长和女生交流,言笑不禁。 不吃他这一套,甚至有些微反感的,也就自己。 还有辛夷。 这件事情,最近常常让江舒意心乱,偶尔甚至陷入自我怀疑。 她知道周至对自己,有些和其它女生不一样的特别,但是她没有办法知道,这样的特别到底有多少,有没有多到能够让自己单独出来。 还有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特别,能不能持续下去,能够持续多久。 直到今天,江舒意才觉得自己第一次把握到了周至的真情实感,哪怕这仅仅是周至酒醉之后的几句话,哪怕可能就是周至一时的表达,也让她感动得稀里哗啦。 周至话里的意思其实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样的流露。 江舒意握着周至的双手,痴痴地看着沉睡中的他,心里已经暗自下了决心。 周至,只要你要,我就会给,你愿意让我陪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就算为了你刚刚那一刻的流露,也是值得的。 …… …… 如果周至知道江舒意内心里的想法,只怕又要爹味癌发作,告诉江舒意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 可惜他醉得一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由于最后的一班渡船是五点,明天又要上课,杨和只好带着同学们先去赶渡船。 江舒意看着依旧沉睡的周至:“要不你们走,我留下来照顾他。” 对于江舒意这个乖乖女来说,这几乎就是一个逆天的决定。 因为这就意味着江舒意将第一次逃晚自习,而且夜不归家。 对于周至来讲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家里边也不会管他,但是对于江舒意来说,这就是破天荒的第一回。 “不行的!”首先反对的是张辛夷:“舒意你要是还在住校,我都随你便,可以跟学校请假说你家里有事情。” “可是现在你都不住校了,你今晚不回家,你爸妈肯定要着急的。” “那你就跟他们说……” “说什么?”张辛夷急道:“说你和我们一起出去玩,然后我们都回家了,就你和周至回不了?用什么理由?” “就是!”叶欣也说道:“肘子在这儿有什么好担心的?大哥大嫂都会照顾好他的。让杨和跟他明早赶早班船就行了。” “可是……” “走走,再说了你也不会照顾人啊……在这儿也没啥用,是?”穆如云也劝道:“肘子的酒品很好的,喝醉了睡一觉就好了。” 江舒意这才勉强同意和大家一起离开。 大家一起赶往码头,在等候渡船的时候,江舒意突然发现码头事务局那里,有对外提供服务的电话。 想了想,江舒意还是走到电话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喂,尹伯伯吗?我是江舒意啊,麻烦您去叫我妈一声,让她来接电话。嗯,好,一会儿让她拨过来,我把号码告诉您,麻烦尹伯伯您记一下。” 张辛夷和叶欣面面相觑,等江舒意放下电话,张辛夷问道:“舒意你要干什么?” “我还是不放心周至,想留下来照顾他。打电话给我妈,问问她同不同意。” “你别傻啊阿姨怎么可能会同意?”张辛夷牵着江舒意的衣袖:“舒意,你……你这样阿姨会不会误会,以后都不让你和周至接触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佩服 “不可能。”江舒意倒是显得异常的冷静:“周至对我们的帮助有多大,他们也是很清楚的。” “就算帮助再大,也不至于将你搭进去。”张辛夷有些不知道如何解释,因而显得有些失去了从容:“对于叔叔阿姨来说,对我爸妈来说,这都是底线。” “你觉得周至是那样的人吗?或者说,我爸妈会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这……”想到自家老妈对周至的信任程度,张辛夷顿时无语了。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江舒意将手放在听筒上,做了深呼吸,才将话筒拿了起来。 可见她的心情,也不是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简单轻松。 “喂,妈,挺好的,我们现在在白米乡码头呢……妈,妈你先听我说……周至他醉了,还在杨和家里没醒呢,我……想留下来……没关系的,就耽误一节晚自习,等明天我们就坐最早的一趟渡轮回来,直接去学校……妈,你……同意吗……你要是不同意,我,当然就回来……真的……真的?谢谢妈!嗯嗯我知道……我保证……妈你说什么呢我生气了!嗯,嗯,那我挂了啊。” 挂掉电话,张辛夷和叶欣忐忑地问道:“怎么样?”“你妈同意没?” “同意了。”江舒意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我妈她同意了!” “其实也没什么的。”张路在那里马后炮,都不知道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就多住一晚上而已,昨晚都同意了的,今晚也没啥。” “真没想到阿姨会同意。”张辛夷现在很羡慕江舒意:“我妈那边就绝对不会同意的,我也不敢跟他题。” 江舒意现在满脸都是掩藏不住的开心神色:“那一会儿送完你们,我就和杨和回去。婷婷,大头,你们记得和周叔叔和苏阿姨说一声,不过别说他喝醉了,嗯,就说他……对了就说他馋,要等大嫂的鮓辣椒,得明早才能回去!” “还有……千万别……和阿姨说……我留下了。” “嗯!”关婷婷郑重点头:“舒意姐姐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保证严守秘密!” 说话间渡船就已经到了,和小伙伴们挥手道别后,江舒意跟杨和一起,再次返回山湾。 江舒意今天的表现,的确是震惊了所有的人,没有人想得到平日里看上去有些娇怯羞涩的人,为什么主意如此之定。 甚至敢直接跟自己老妈说因为一个男生的原因,需要在外面过夜!哪怕是在同学家,在小伙伴们的眼中,这也是逆天的壮举! 更让人惊奇的是,这样的壮举,它居然就成功了! 杨和就在前面边走边摇头,这一刻他对江舒意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为自己死党的好运气艳羡不已。 死肘子曾经跟自己说过句什么破诗来着?这算不算……最难消受美人恩? “杨和你是不是想笑话我?”江舒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又变成了那种怯怯的味道。 杨和心里是真想笑,江舒意自己怕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刚刚在小伙伴们的心目中,完成了一次怎样的形象升级。 从本质上来说,江舒意是那种内向低调,从不张扬,遇到陌生人搭讪都会紧张得结巴的女孩。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能够跟自己老妈通话说她因为要照顾一个男生不能回家了,而且在那一刻说得那么的自然、坦荡、笃定。 如果说一个人做一件事,需要鼓起勇气的话,那他一定知道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是不会被大众所推许的。 鼓起勇气的另一个说法,其实就是说服自己。 然而江舒意对周至,明显已经高出了这层次,江舒意一点说服自己的意思都没有,也毫不需要,完完全全的理所当然。 这一点是到目前为止,小伙伴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的,他们心目当中,现阶段的男女倾心,在父母眼里,那就是原罪,所以他们没有一个敢像江舒意这样告诉自己的妈妈。 连勇气都鼓不起来,更别说像江舒意这般自然。 这就是小伙伴们对江舒意重新评价的原因所在。 “杨和你是不是真的在笑话我?”江舒意又问了一次,语气里有了丝慌乱。 杨和跟周至的关系,江舒意是再清楚不过的,杨和老爸为什么会拉着周至陪席,江舒意也清楚得很。 因此平常里,江舒意和杨和说话,也和苏大头差不多,算是最随意的了。 “没有没有……”杨和毕竟是老实孩子:“我们就是佩服你,真的舒意,佩服你。” “佩服我什么?”江舒意还没弄明白。 “佩服你敢跟家里说要照顾周至,还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杨和说道:“我们向着你妈妈肯定不许的,没想到竟然同意了。” “所以我留下来照顾周至真的有问题?”江舒意依旧有些懵:“为什么老穆辛夷他们都劝我,现在你也这样说?” “没问题,你妈都同意能有什么问题。”杨和也不好跟江舒意掰扯的太细:“但是我们大家没人敢这样和爸妈开口的,所以我们佩服你。” “哦……我……没想这么多。”江舒意这才开始害羞起来:“那……一会儿你别跟他说。” “好我不说。”杨和这下真的笑了:“不过以肘子的聪明,睁开眼看到你,怕是立刻就能推断个八九不离十,到时候你可不能冤枉我告密啊……” “……” 周至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六点。 因为是侧睡的,所以一睁开眼睛,就见到江舒意正坐在床前的矮凳上,右手被自己握着放在脸边,左手正轻轻翻阅着摆着床边的一本书。 江舒意还是扎着最简单的马尾,露出干干净净的额头,眉毛要比一般的女生长一些,配合着稍深的眼窝和秀挺的鼻梁,和张辛夷,叶欣那种传统美女风格迥异,充满了一种神秘的风情,是关婷婷最羡慕的对象。 要说唯一的缺陷,就是嘴唇稍微有些薄,闭上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冷清,带着一种“不要来招惹我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就好”的表情。 要是咬一下牙,这种冷清,立刻就会转变成执拗和倔强。 要是微微一笑,这种冷清,又会马上转为初春的细雨与和风,虽然尚有凉意,却也令人沉醉。 周至是喜欢大笑的人,每当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凑出什么搞笑的段子,搞了什么成功的恶作剧之后,就会开心大笑。 而江舒意,周至和她经历两世,都没有见到她真正的开怀大笑过。 上一世更多的是礼貌性的微笑,就连发自内心的真心的那种微笑,都很难得。 这一世,这样的微笑倒是越来越多了。 比如,现在。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潮激荡 现在的江舒意,嘴角就挂着浅浅的微笑,手里传过来的体温也不是凉凉的,从周至现在的角度看过去,就连薄薄的嘴唇都变得柔和了很多。 这是一个周至从没有欣赏过的角度,只觉得面前的女孩,绝美。 江舒意的左手撑着下巴,看完一页之后将手放下来准备翻页,才发现周至已经悄悄地醒了过来。 不过这次江舒意既没有蜀都回程时那种孤注一掷的鼓勇决绝,也没有后来周至想要腻歪时的惊慌失措,连握着周至的手都没有收回来,展颜一笑:“周至你醒了。” “嗯。”周至脸皮多厚的人,江舒意不紧张他就更涎皮赖脸,干脆给自己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把脸贴在了江舒意手上:“我睡了多久了?” 周至是非常随性的人,两人一起学习的时候,就是江舒意在控制时长和休息时间,因此江舒意左手腕上有个小的石英腕表:“六点了。” “那该起来了。”周至翻了下身,趁机把江舒意的手贴得更紧:“可是又不想。” 这一下调笑的意味实在太重,江舒意到底面子薄,真的受不了了,将手抽了回来:“赶紧起来,你中午都没有如何吃东西,饿不饿?” “你怎么知道我中午没有如何吃东西,你都没和我在一桌。” “因为……”江舒意突然反应过来周至这句话依旧是在调笑自己:“你要是再不好好说话,那我走了。” “可是这都六点了,你就算想走……也没地方去啊。” “周至你……”江舒意突然感到好委屈,眼中开始积聚起泪花:“你……就知道欺负人!” “没有没有。”周至赶紧坐起来,顺便重新牵上江舒意的手,这回是两只:“我这是瞎激动坏了,一时之间胡言乱语。” “什么瞎激动?”江舒意又有些听不懂了。 周至说道:“你能留下来陪我啊,以你的性子要这样做……哎呀糟了得赶紧去一趟乡上!” “去干什么?” “给你爸妈打电话啊,你今晚回不去了他们不得急死!这还的想个合适的理由……” “我已经给我妈打过电话了。她同意了,我才留下来的。” “真……真的?”周至彻底傻了,他只以为江舒意是因为关心自己,外加倔强执拗才留下来的,没想到江舒意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而且,家里还同意了。 “嗯,我还让大头和婷婷也告诉你爸妈今晚不回了,没说你喝醉了,说是……你要等大嫂的鮓辣椒。” “这借口不错,符合我的人设,而且不是骗人。”周至点头:“舒意你也学会撒谎的精髓了。” “你还说我!”江舒意真的有些急了,想把周至的手甩开:“还不都是你害的!” “我这是夸你呢!”周至心里这一刻其实已经感动坏了,他是最了解江舒意的人,知道她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那就是,自己在她的心里,有足够的重的分量。 如此胡说八道,本身也是为了缓解江舒意心里的负担,以及自己既欣慰又惶恐的心理。 欣慰当然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在江舒意心里的重要性,惶恐嘛,那就真应了杨和想到的那句话——最难消受,美人恩。 如今心潮的激荡算是过去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给你一说还真觉得饿了,走找点吃的去……” 现在又是煮猪草的时候,见到周至出来,正在忙活的大嫂就笑:“肘子可算是起来了,舒意可是一直守着你呢,只可惜你睡得倒是老实。” 这话里其实藏着农村里常有的戏谑暗示,不过好在江舒意听不懂,周至也轻松转移了话题:“伯父跟大哥呢?” “躺着呢!俩背霉的就知道烂酒!”杨和妈笑骂道:“还代携着把你都给弄醉了!” 周至笑道:“我猜也该是,杨和呢?” “打米去了。”杨和妈说道:“打点今年的新米,给你外婆带去。” 说完看向江舒意:“还有舒意爸妈,也尝尝。” “哎呀阿姨不用这样的……”江舒意觉得很不好意思。 周至却笑道:“那就谢谢阿姨呢,我去看看去。” “你就别去了,你空手都走不过他。”杨和妈跟周至说话远比和老穆他们说话随意得多:“去后面山脚挑两只鸡去!” “这个就真不用了。”周至说道:“不是和阿姨客气,这城里边烧的是天然气,那火斗关不小,就吃不到土灶小火口上烀出来的那口清亮清亮的土鸡汤。” “所以啊,与其带进城去浪费材料,还不如上这儿来吃呢,反正还不就一张渡船票的事儿,是不是啊嫂子?” “那就可得常来,光说不算!”嫂子不禁好笑:“肘子你这张嘴啊,四里八乡没人说得过你!” 杨和妈笑道:“饿了?我看你中午就没有吃啥,赶紧先和舒意吃点什么垫一下,我们农村吃得晚,你们城里娃别饿着。” “鸡汤冒饭就最好!”周至笑道:“舒意喜欢生拌藠头,我给她弄一个。” 藠头切薄,拌盐;摘耳根取根的部分,搓掉毛须淘洗干净,和藠头拌到一起,加辣椒油、香油、鸡精、少量砂糖、白芝麻拌匀,舀两碗冷饭,浇上滚烫的鸡汤泡上,鸡汤冒饭就这小拌菜,滋味好得很。 周至真是饿得有点狠了,接连着就着小拌菜干了两碗冒饭,才轮到江舒意吃完。 算是打了个底,周至带着江舒意去后面靠椅山游玩。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游玩的,就是一片竹林,而且初冬天气已经黑得比较早,现在已经有些昏暗了。 不过这样也好,在昏沉夜色的掩护下,两人重新拉上了手。 “这就耽误了两天。”江舒意的声音软软的,里面有些忧愁:“马上就到期末考试了。” “舒意我们不能这样看待考试。”周至早就已经想好了安慰江舒意的理由:“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追赶完成了高三的全部课程,接下来的寒假以及整个下学期,我们将开始系统的复习。” “这意味着相比其它学校,其它同学,我们已经争取到了一个学期的时间。比绝大多数应届生,我们相当于抢出了一个学期的时间,相比复读生,我们也只比他们少一个学期的学习时间。” “这已经是相当巨大的优势,而且我们知道这种优势已经存在。” “这是阶段战略性的整体胜利,相比起来,一次期末考试的成绩,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再去纠结得失,那最多算是战术意义上的成功和失败,不伤大局。” “道理总是在你那里。”江舒意的声音里多了一些撒娇式的抱怨:“可是就算是战术胜利,我也想要。” “就算不是为自己要,也是为爸爸妈妈要。”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好久不见 “那是。”周至也顺着江舒意的话头往下说:“能做到完美当然最好,不过也没有必要去拼死拼活。” “因为现阶段我们才刚刚将知识体系的大框架拉完,还没到那种抽丝剥茧,精雕细琢的时候。” “舒意你是英语课代表,我们就用英语来举例,要从七十分升到八十分,九十分,可能只需要我们花费百分之一二十的精力。” “但是要从九十分升到九十五分,甚至满分,可能需要花费我们百分之六七十,八九十的精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 “所以我们现在没有必要那样去做,只需要把每一科的九十分抓好,总体成绩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这只是保底,何况我们还知道,接下来的我们,会比别人多出整整半年的,去抓每科剩下那的百分之十的时间——只要我们不浪费到现有的优势。” “嗯。现在我安心多了。” “本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以你现在的准备,已经足够应付期末考试了,还是那句话,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可你做得事情比我多多了,要写书,要写论文,还要给《说文解字》开句读。对了周至,我有点没有明白,你为什么要给《说文解字》开句读啊?还一连开了两本。” “呵呵呵……就是熟悉和掌握嘛,两本也不算到位,我估摸着啊,还得再开几本……好像杨和回来了诶,走,回去做饭去。” “周至,我都不会做饭,我是不是很没有用?”下山的路上,江舒意又开始纠结了。 “我还不会收拾打扫呢。”周至却不以为意:“洗个袜子我都嫌烦。我是不是也很没有用?” “这些我可以。” “还有做精细琐碎的活,你也很能耐,说起来你跟我爸在这方面有一拼。” “伯伯?” “对呀,我们做的语文卷纸,好多就是我爸刻的蜡纸,从头到尾一笔不苟,这种功夫我是真的……唉,只有服气。” “这个,很难吗?” “对你们这种性子的人来说不难,对我,呵呵呵……” “周至,你很好的。” “所以舒意,你也很好的。” “嗯,那我们都很好的。”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高兴,因为你说得太好了。” 这顿晚饭就简单了,中午的豆花还剩下不少,那就用青笋烧鳝鱼的汤汁做一个炖豆腐,鸡汤冒一盆粉丝,糊辣椒炝炒一个白菜苔,加上些剩菜,也是美美的一顿。 从地里现割回来的白菜苔,用农村土灶的大火,急火快炒出来,就着米汤泡饭,是周至认为这个季节最清甜的美味。 还有一道菜也是周至念念不忘的——鮓辣椒。 鮓辣椒是长江流域一道非常着名的菜式。 以它作为原料而制作的菜式,在川菜、湘菜、鄂菜、黔菜、滇菜里边都有非常多的体现,以前几乎家家户户都能制作,就和泡菜、酸菜一样,最少都有一坛子,作为待客常备。 要是旧时哪家女儿不会这手艺,媒人说亲的时候,都感觉抬不起头来。 其制作方法也不算复杂,将新鲜红辣椒——以大红椒、尖红椒、朝天椒、广椒等为材料——剁成鲜椒碎,然后和磨成碎渣的玉米或者粘米拌匀,放盐然后装进坛里并密封好,坛口封紧后将坛倒扑在盐水盆里中,使之自然发酵。 一般天就可以食用,但是这个时候只能解馋,风味还没有起来,要吃到真正好的鮓辣椒,至少需要三十天,才是酸香适口,令人吃过一次终身难忘,一提起来两颊口水就会忍不住往下流的美味。 因为有发酵的过程,因此鮓辣椒的特点就是酸辣香型,非常开胃。 加工方法也很多:可以炒肉——回锅肉、腊肉、香肠、肥肠。 还可以炒蛋,烤鱼,蒸肉,扣肉。 当然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单炒鮓辣椒。 将油烧热,将鮓辣椒舀一大碗进去,翻炒至鮓辣椒色泽金黄,撒一把切碎的青蒜苗翻搅两下出锅,周至就这东西能吃掉三碗米饭。 因此江舒意替周至撒的谎,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是撒谎,周至明天的确要带一坛子新收的玉米、粘米和新鲜辣椒制作的鮓辣椒回去。 饭菜做好已经是八点过,老杨头和杨和大哥也终于起来了,估计之前已经吐过,现在也有些饿了。 不过才醒酒也吃不下什么东西,跟周知一样,米汤刨饭加炝炒白菜头就算主打。 吃过饭就有点晚了,周至和江舒意第一次在一个脚盆子里边烫脚,烫着烫着周至的脚就开始不老实,对着江舒意的小脚磨磨蹭蹭,搞得江舒意羞意满脸心头乱跳身子发软,却又不敢躲闪只知道告饶:“周至……周至你不能过分了……” 周至这才将江舒意的小腿抬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慢条斯理地那擦脚帕给江舒意把脚擦干,每个指头缝隙都不放过。 “周……至……”江舒意最怕痒,被周至搞得酸痒难耐,眼中都快要滴出水来:“周至,别欺负我了……” 周至这才将江舒意的脚丫子放到拖鞋上:“舒意,晚安。” “周至晚安。”江舒意就如同一头受惊的小鹿一般,朝着自己睡觉的厢房快步走去,都不敢抬头,差点撞到抱着鮓辣椒坛子出来的杨和。 这一夜再无他话,次日一早,躲过刀光血影的大红公鸡开始嚣张地打鸣的时候,周至杨和和江舒意起得床来,周至背着杨和给江舒意家准备的新米,杨和背着给周至家准备的新米和鮓辣椒,江舒意打着手电,赶往码头,准备搭乘最早一班渡轮回县城。 夹川县城新公路码头,一辆三轮车开了过来,上面下来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手里拎着一个书包,看着已经驶往江心的渡轮,不禁叹了一口气,又将目光移向码头边上的早餐摊子,想要过去看看都有些什么品种的早餐售卖。 然后中年妇人的脸就僵了一下,因为她看到摊子边上,也有一位拎着书包,同样风韵犹存的妇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也看到了自己。 那妇人的脸上,露出了混杂着一丝尴尬,一丝不安,一丝惶愧,然而却离谱地还加入了一丝得意和骄傲的表情:“呃,雨芬,好久不见。”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生如戏 杜雨芬完全没有料到苏秀琴会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思,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内卷这个词,但是此刻心里不禁有些怨怼。 你家是儿子,儿子很金贵吗?需要和我们生女儿的家庭比…… “呃秀琴你也来了啊……”杜雨芬有些不知道如何跟苏秀琴说话,毕竟两个人也算是有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是啊,家里头这小子,可操不够的心。”苏秀琴叹了口气,拉着杜雨芬走到一边的花坛边上坐下:“还没恭喜你啊,和江桥都调到县城里来了。” “也是为了舒意,不然我们都懒得动这些心思。”杜雨芬说道:“还得谢谢你们家周至,你们把他教育得好,舒意得到他不少的帮助。” “舒意她昨晚……”苏秀琴都不知道这事儿,现在看情形有些不落底:“也在白米乡?” 杜雨芬不禁更气,你家破儿子勾得我家姑娘魂儿都快没了,你这当妈的不知道?! 想到这里不禁心酸,但是却又真怪不得谁,只好叹了口气,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臭小子!”苏秀琴顿时恨得咬牙切齿:“他肯定有事儿瞒着我!” “啊?!”这下轮到杜雨芬吓得面色苍白:“你是说……俩孩子……他们……” “啊没有没有!”苏秀琴赶紧阻止杜雨芬多想:“我们家周至的性格品性雨芬你也应当了解的,不至于干什么坏事儿!何况还是在杨和家里,不可能的!” “我只是在想,既然舒意也留在那边,那就肯定是因为这臭小子。” 苏秀琴突然有些心慌起来:“我家肘子皮起来要命的,这不是摔着伤着了?雨芬,舒意有没有跟你讲她为什么也要留在那边?别是我们家肘子他,他……” “倒也没有。”现在轮到杜雨芬翻过来安慰苏秀琴了,然后想着家里有男孩,的确是心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没让家里操心过,昨晚也算是被带累了一回:“就是……喝醉了……” “什!么!”苏秀琴不禁勃然大怒:“我就知道他肯定有事儿瞒着我!” 想到这里脑子里又补出了不少东西:“雨芬,我替我家肘子给你道歉,他自己胡作非为就算了,还带累了舒意。” “一会儿你要收拾,就收拾他!舒意可是很乖的……”老妈虽然对江舒意的娇怯内向有些不喜欢,但是对于她的乖巧听话却又非常喜爱,尤其是有个周至作为对比,现在想起她更多的好来:“我就常在想,要是当年生的是个女儿可该得就是舒意那样……” “周至这么优秀你还不满意啊?”杜雨芬一开始以为老妈是在凡尔赛,可是越聊越不像,不禁问道:“舒意可是常常跟我们夸你们周至的,他也常来我们家,外向开朗,幽默勤快,喜欢做饭,我和老江都很喜欢他的。” 这下轮到老妈开始不好了,这小子如今喜欢呆在楼下,要不就老往外跑,家里的食堂也不承包了,原来是跑别人家做饭去了! 叹了口气:“雨芬啊,你是不知道我这些年担过的惊,受过的怕……” 才倒了些许的苦水,杜雨芬心里就不由得暗叫侥幸,天幸我们家是女儿,舒意从小就乖乖的,要是生个儿子像周至这样…… 想着就不禁打了个寒噤。 对面的渡轮鸣响了数声汽笛,渡船开始离开江岸,调头,朝着县城码头这边驶来。 周至和江舒意站在最靠近船头的位置,周至给江舒意说道:“其实在这里看县城,就会发现其实还挺好看的,就跟在船上看渝州朝天门一样,好些不明白真相的人,还以为夹川县老大了。” “的确,看着挺大的。” “大什么啊,从夹川到榕山也就三十里,夹川到安乐山也就十五里,夹川县本身从红水河大桥到枣陵桥,也不过几里而已。” “我最喜欢的就是最下面的那条街,舒意你看得清吗?就是那一溜青瓦木……墙……的……” “周至你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码头上,有两个熟悉的人……” “谁呀?”江舒意有近视,看不清码头,无知者无畏。 “呃……舒意你别怕啊,到时候你就躲在我后面。” “到底谁啊?” “我妈。” “啊?” “还有你妈。” “啊?!” “没事儿的舒意,有我在,不用担心的。” …… …… 不少的女孩子其实都是这样,做决定的时候果决非常,直到要承担后果的时候,才会知道害怕。 男孩子的思维稍微有些不一样,一般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心里准备。 对于久经考验的周至来说,这事儿其实都不叫事儿。 船靠上了码头,周至和杨和背着两个大背篓下来,直接来到两个妈的面前,热情地打着招呼:“妈!杜阿姨!我们回来了!” 杜雨芬都给周至的热情和理直气壮整懵了,这孩子就跟自己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儿一样?!这是何等强大的心理素质! 再看想自己那在周至身后躲躲闪闪的女儿,杜雨芬就气不打一出来,正要开口,却被周至抢了话:“阿姨,这是杨和家里的新米,我们各打了六十斤,这次的多功能粉碎机还靠叔叔帮了大忙,这是杨和的一点心意。” “昨晚同学太多,所以不好准备,只能等他们走后我们才去打米,保证是最新的!” “除了大米,还有一袋糯米粉,舒意喜欢吃汤圆,这是给她准备的。” “还有鮓辣椒,不过风味要一个月后才出来,等到节前我在给阿姨送家里去。” 周至呱嗒呱嗒地在那里自言自语,简直是毫不心虚。 苏秀琴和杜雨芬这娃毫不心虚的模样,再看到毫不心虚的娃身后,虽然一脸心虚,但是神气血色气质姿态一如寻常的江舒意,两个当妈的总算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松了这口气之后,苏秀琴动作就放开了,将周至的书包往地上一丢,将他拖过来就是一通乱拍:“叫你还敢喝酒!叫你还敢喝醉!叫你还敢带累人家舒意!马上十八了还不给我长心!” “啊妈你干啥!我不是让婷婷和大头告诉你我是等鮓辣椒吗?”周至一边躲闪一边辩解:“真的是等大嫂做辣椒,外加打米,没有……” “舒意都告诉杜阿姨了你还敢跟我这里狡辩!”老妈下手更重:“你现在还学会骗人了是?!” 杨和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幕,心里感慨人生如戏。 苏阿姨的杀招从来就是揪,比如他在码头挑煤被周至带回家那次,他就被揪过,那是真痛。 现在这样只是动静大而已,其实呵呵呵……演技。 第一百七十章 搭档 但是男孩子家庭的这种高端教育方式,杜雨芬母女俩那里见识过,看着周至挨打江舒意紧张极了,本能想要阻拦,抬起手才想起这是周至他妈,赶紧将手背到背后,眼里已经开始有泪花集聚。 杜雨芬倒是不咋心疼周至,多少年了,自己女儿这还是第一回夜不归宿,第一回错过晚自习。 晚自习是以前舒意就算生病发烧都要坚持的事情,现在竟然为了这小子打破了铁规矩,的确该揍。 可是挨揍的那个涎皮赖脸精神十足,边上看那个倒先要哭了。 为了不让那母子过于得意,杜雨芬终于伸手阻止:“算了算了,我看这不也没什么事儿嘛,能及时回来,不耽误上课就好。” “妈。”江舒意这一刻对自己老妈真是充满了感激和愧疚,挽住了自家老妈的胳膊:“妈,让你担心了。” “谢谢阿姨。”周至赶紧表示感谢:“还有也要谢谢舒意。” “好了,肘子你也是,喝酒怎么能喝成那样!”杜雨芬话刚出口,又想到这小子在自己家努力陪自己喝酒的样子,不免有些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转移话题:“跟你妈想一块去了,就是怕你们回来时间来不及,将书包都给你带了过来,就在路边随便吃点,赶紧去学校。” “诶。”周至赶紧说道:“我给老妈和阿姨你们点两个豆花饭,这新公路码头边六合豆花馆的黑豆花还是很有名气的,你们慢慢吃。我和舒意,杨和就来豆浆油条茶叶蛋,这样快。” “还算懂事儿。”老妈终于放下演技,偷偷夸了自家儿子一句。 三只小的老老实实在两个母上大人面前吃了早餐,背上书包:“妈,阿姨,你们慢慢吃,我们走了。” 周至还补充了一句:“东西挺沉的,妈,要不一会儿让大勇哥给孙大毛打个招呼,帮着拉一趟。” “你管好自己。”老妈白了周至一眼:“吃完了赶紧走,别在眼前招人烦。” “妈,我们走了。”江舒意也给两位母亲打招呼:“阿姨我们走了。” “嗯,你们感激去。”杜雨芬说道:“杨和下次不能这样了,弄这么多东西,搞得阿姨都不好意思了。” 杨和憨厚,都不知道如何回话:“两位阿姨,我们走了。” 等到三个小的走远,老妈才感慨:“雨芬,江桥是蜀都知青,当年为了你留在榕山,看电影时候担惊受怕护着你那劲儿,还跟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可这才刚一转眼,我们都到了担心他们的时候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杜雨芬也不禁感慨:“你保养得好,还跟年轻时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都要让老周帮着拔白头发了。”老妈说道:“他还不乐意。” 杜雨芬一下子忍俊不禁:“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就我家那个烦呢。” 两个女人相视一眼,不禁都笑出了声来。 …… …… 夹川中学广播站有个不算好的传统,那就是喜欢裙带关系。 作为广播站的创始人,苏萌已经没有时间关心业务发展了,小姐姐和乔老爷一样,正在努力准备高考冲刺。 于是广播站负责人就变成了周至。 周至有资源,喜欢流行歌曲,还喜欢搞一些古灵精怪的节目,比如互赠点歌这个节目就非常受师生们的欢迎。 为什么老师也欢迎呢,因为总有那种喜欢拍马屁,啊不,对师长有孺慕之情的学生,也要给自己喜欢的老师点歌。 除了点歌以外,还有诗词,男生给女生的诗词,就由周至来念,女生给男生的诗词,就由关婷婷来念。 是的,裙带关系的意思就是这个,到目前为止,广播站都是站长自己找搭档。 苏萌是听过周至表演相声之后,认为他的普通话,在不故意带上天津口音的时候,还是相当不错的,加上又曾经是自家老爸带过的学生,两人算是熟悉,将他找来做了搭档。 现在苏萌“辞职”了,轮到周至来找搭档,那最熟悉最合适的人选,当然就是关婷婷。 校园播音虽然不是什么大活,但是起码的普通话基础,主持能力,又是还要提笔搞一段文案,能多认识一些生僻字的读音,最少最少,也锻炼了胆量,这对小姑娘来说,的确也是有好处的。 就为这事儿,关妈妈亲自给周至做了一回渝州名菜——芋儿烧鸡公。 这个广播站还有钓鱼执法的嫌疑,老师们听得很仔细,也真的从男女生点歌点诗词的活动中发现了几处蛛丝马迹,扼杀了几次初恋的萌芽。 周至的搞怪当然不止这一点点,比如现在关婷婷在播报的一则消息就是来自他的手笔。 “下面播报本周佳片推荐——第一部,周星驰,张敏,吴孟达,《逃学威龙》,星爷的喜剧如何不用多说,这部片子还是警察卧底校园题材,非常值得一看;” “第二部,《纵横四海》,周润发、钟楚红、张国荣,神偷复仇类型题材,也非常好看。” “第三部,《跛豪》,吕良伟,叶童,黑帮人物传记题材,主角是香港毒枭和黑帮头目。” “这部片子重点推荐,让大家能够了解资本主义世界的真正生态,另外这个毒枭当年所勾结的总华探长的传记,也在拍摄当中,电影很快就会上映,刘德华主演的《雷诺传》,先看过这部,对于理解那一部就会更加深刻。” “第四部是一部外国片,《终结者》,机器人科幻题材,施瓦辛格主演,强烈推荐该片,因为其故事情节和特效镜头都非常完美。” “本周佳片推荐就是这些,接下来为大家播放《纵横四海》当中的主题歌《风继续吹》,张国荣演唱,敬请收听。” 周至一直坐在关婷婷旁边关注着小姑娘的播音质量,看着她操作着调音台,打开播放机,切换信道,关闭话筒一气呵成。 “我劝你早点归去,你说你不想归去,只叫我抱着你。悠悠的海风,冷却了野火堆……” 这个其实是张国荣的老歌,八三年就出来了,原唱来自日本,演唱者是个女星,中国曾经家喻户晓的山口百惠。 因为实在是非常经典,所以《纵横四海》里又将之作为主题曲。 “不错,婷婷的台风越来越稳健了。”周至夸奖道。 “我要看《终结者》。”关婷婷开始闹:“肘子哥哥带我去看!” 第一百七十一章 矫情 “工作时间不谈这些,苏姐姐给你打过样的,她在播音室要多认真有多认真,你又不是不知道。”周至可不敢干这事儿,要是让关妈妈知道自己带着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女儿,去那种糙爷们打堆的场合,怕是得不到好。 “可你也打过样,你在播音室里就要多随便有多随便。” “我那是胸有成竹,胸有成竹懂不懂?!”周至反驳:“还有我说你就不能跟好的学?!” “不管,我要看《终结者》,看机器人打战!” “好好好你等我想办法,反正不能去录像厅……” “嗯,拉勾!” “大女孩子拉什么勾!你先走,去找同学玩玩。” “你想当小狗。” “好好好拉勾拉勾,啊还要盖章是……好了走了!” 课间也就十分钟,几句话,两首诗,一首歌这就过去了,要是偷懒的话直接两首歌也行。 周至的磁带多,歌多,字也写得不错,因此江舒意手上,就有几大本的歌词本子。 在这个年头,拥有这样的歌词本子,却是小伙伴们羡慕的事情。 传抄歌词本子,也是大家爱干的事情,不过周至亲笔写的本子江舒意是不会外借的,她只会借自己转抄的本子。 等到中午,周至去江舒意家里吃饭。 理由可充分了,因为班主任老徐中午要找他谈话,但是又不管饭。 本来可以吃食堂,但是既然杜阿姨都说老吃学校食堂不好,因此就近到学校附近的同学家寻求帮助,蹭顿饭,是理所应当。 嗯,当然,学校附近除了舒意家,其实还有路路通家,但是路路通家里经常清锅冷灶的,远不如杜阿姨和江叔叔这里,可是夹川县供销系统都叫得响名号的手艺。 几句话把江桥弄得眉开眼笑,给周至加了一个香葱炒鸡蛋。 香葱炒鸡蛋要用猪油或者猪油菜油的二化油,然后周至喜欢吃炒的老一些的,江桥也惯着他。 “你们徐老师是要跟你谈什么事儿啊?”江桥其实有些担心两个孩子的情况,如果徐有志找周至是谈早恋的事情,有可能接下来也会找上自己的女儿,因此不免关心。 然而江桥也是想多了,周至答道:“应该是元旦汇演和出节目的事情。” “哦。”江桥松了一口气:“肘子你是你们班的文艺委员?我怎么听说之前运动会三大球你挺上心的,还以为你是体育委员呢。” “周至其实什么都不是,他老说自己是逍遥派。”江舒意说道,其实她对周至分散精力在太多事情上一直有些担心,但是周至成绩比她好,又让她没有劝说周至的底气:“但其实什么都干。” “也是,舒意是英语科代表,结果那什么英语磁带,还是肘子你找何老师录的,对了肘子,听说何老师要调到蛮州去?会不会影响到学习啊?” “不会的,何老师要去也是带完我们这一届之后。”周至安慰这江爸江妈:“老徐的意思我大致明白,现在我们是高二,学习才是重头,什么元旦汇演排节目之类,能糊弄就糊弄。” “那你准备怎么糊弄?”江桥还挺感兴趣:“你今年肯定还要做主持?去年元旦汇演你是主持人,还说了段相声是?” “是的,今年可能也逃不掉,老徐肯定不愿多浪费同学们的时间,估计也是想要我说相声,搞不好还是单口。”周至说道:“诶叔我去年主持汇演这事儿你这都知道?” “舒意也跳了舞啊,《五月的花海》,回来让我们守着电视一起看,结果没看到她,你倒是有好几个镜头……” “叔你还能记得我?而且都被画成那鬼样了你还认得?” “那哪儿还认得,不过……有舒意介绍嘛!” “爸!” …… …… 徐有志看着面前的周至,有一种对国家教育体制和自己在这个体制下的神圣职业,产生了怀疑。 这娃的学习方式,学习过程,好像跟学校的体制不太一样,几乎都是以自学为主。 而且还带动起了一批人,而且效果还很好。 如果这是学习的正确开启模式的话,那要老师干什么? 轻咳了一声,徐有志决定将这种现象归结为个案,教育工作者主要还是立足于为广大人民服务,培育好人民的下一代。 至于妖孽……他自己高兴就好。 “周至,这次期末考试,准备好了吗?” “好像也没啥准备的了,徐老师。” “哦,那你最近都在干什么呢?” “做功课。” “你刚刚不是说没啥准备的了?” “我是在准备大学的功课。” “……”徐有志深吸了一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什么功课?” “给《说文解字》加句读。” “……”再次吸气:“这算哪门子功课,带标点的《说文解字》就买不到?” “那个好买,反而没句读的才不好买。” “那你不是……”徐有志有些莫名其妙,又因为这种莫名其妙,好像暴露了自己做学问的功夫给自己的学生比下去了,而带起了一种更加莫名其妙的怒火。 想说周至“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又终归觉得不雅:“有什么用吗?” “以后要研究中国文字,这个是基础,更是硬骨头。”周至说得理所当然:“所以要提前打扎实,我已经标注完了两版,现在正在做第三版。” “……”徐有志已经对这娃的执着无语了,但是又不能不承认,在这方面他的确无法给与周至什么有效的指导。 “那前两版你还有用吗?” “没用了。” “没用了明天给我带一套来。” “哦。对了老徐你今天找我啥事儿?” “老徐?” “徐老,刚刚口误了,徐老。” “少耍嘴!嗯,是这样,赵校长说你广播站搞得不错,所以这次元旦汇演主持的事儿……” “明白,就我和关婷婷的活呗。” “嗯。还有就是班里出节目的事儿,我们都高二了,精力还是要集中……” “集中在学习上,我懂,那就……脱口秀?” “什么脱口秀?” “单口相声,马三立《逗你玩》,马季《宇宙牌香烟》那种。” “别糊弄啊。哪怕一个人出节目,我们也不能糊弄。” 周至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老徐就是这样,老知识分子,不要脸的时候都自有一份娇情。 第一百七十二章 老徐要看书 “没有问题的,老马的单口我都会,诶,其实还有一种方式,肯定会受到同学们好评的,‘言子’,可不可以?” “什么是言子?” “言子嘛就是……差不多类似单口相声,不过使用方言来表述的,你觉得这样的节目如何?” “用夹川话表演《宇宙牌香烟》?” “呃……那是抄袭,我肯定是会想一个和学习主题有关的,对同学们有些好处的段子。” “哦,那应该不错,不过要抓紧,我和赵校长要先审一审,尤其是你这个语言类的,别犯了忌讳。” “好,我尽快准备。那徐老师这就没事儿了?” “没事儿了……还有你也是,虽然是为了同学们做出牺牲,但是能不牺牲,最好别牺牲,是?” 周至感觉跟老徐越来越不好聊天了:“徐老师你想表达什么?” “就是不能因为排练节目耽误了学习,影响到期末考试。” “哦好的。” “那就整没啥事儿了,去……等下!我刚刚又想到一个事儿。” “徐老师您说。” “你们那个广播站,总体来说搞得不错,同学们都很喜欢,但是有些内容……比如那什么《佳片推荐》,真的有必要存在?我怎么感觉你是在给录像厅打广告?引诱同学们去录像厅看录像,浪费宝贵的学习时间?” “徐老师,首先我们应该确认一个共识,那就是电影作为一门艺术,它本身是不存在高雅低俗之分的,这个分野不在表现形式,而在于表现内容,是?” 待到徐有志首肯这一条后,周至才继续说道:“之所以要弄这么个推荐,是因为同学们周末,放学,去录像厅看场录像,本身已经是一个普遍现象。” “在无法绝对禁止的前提下,进行良性的引导,有品位的推荐,那就是必要的了。” “现在的录像厅,内容良莠不齐,与其让同学们瞎花冤枉钱看一些精神糟粕,那不如推荐精品满足他们。” “你推荐的那些片子里,也有枪战、黑帮、还有那啥……无厘头,这些也算是精品?” “哎哟徐老师你别说外行话好不好?我们就拿七三年的《教父》来说话好了,这就是一部标准的黑帮题材片,但是该片获得第四十五届奥斯卡最佳电影、最佳男主角、最佳改编剧本三项大奖。你不能因为他的题材而否定其艺术成就。” “一部好电影,就如一部好小说,不管其题材门类,始终是要颂扬人性当中真善美的东西,针砭人性当中假恶丑的东西。” “但是人性又是复杂的,因此更多的情况下是这些东西掺杂在一起,构成戏剧效果,而如何去展现歌颂和针砭,那就是手法问题了。” “就好像《登徒子好色赋》,你不能说它不是一篇好文章;就好像《史记》贬刘高项,你不能说它不是一部优秀的史书;就好比《笑笑生评话》,你不能说它不是一部伟大的小说。” “也算你说的有些道理。”徐有志也不是什么僵化的人:“不过你最后说的那部小说……你看过?” 呃……老徐你的关注点也有点那啥:“家里有一套,繁体影印的。” “繁体影印?香港商务印书馆无删节的那套?” 周至尴尬得有点抠脚:“这个……是。” “嗯,那就和《说文解字》一起,反正都是繁体字。” 反正……都是……繁体字……老徐你这理由找得也够牵强:“小说不能送啊,只能借。只送《说文解字》,这个我要说清楚。” “废话四百多块呢!你敢送你爸也要揍死你!” “……” …… …… “周至,徐老师找你说什么?”下晚自习了,江舒意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周至。 周至晚自习基本不去二班了,用他的话说叫“乐不思蜀”。 张辛夷不上晚自习,现在的他,已经明目张胆到上课和老穆同桌,晚自习和江舒意同桌。 老穆也不寂寞,因为晚自习的时候,张路又会过来和他同桌。 江舒意非常自律,导致周至也只能跟着自律,两人晚自习都是学习,每天晚上交流的时间也不过就下晚自习到回家这一会儿。 “没说什么,就是准备节目的事儿,说不劳动大伙儿了,让我一个人来,我想着出一个言子完事儿。” “什么叫言子儿?” “就是一种幽默的方言表演形式,类似马三立的单口,不过使用我们自己的方言来讲。” “那等你弄好了先给我们看看到底好不好笑。” “呃……其实这玩意儿,听的人越少越尴尬,听的人越多,就越容易出效果。” “因为笑声是会传染的。” “嗯,会耽误你很多的时间吗啊?” “也耽误不了很久,这东西难在坚持,因为能够作为包袱的素材不好收集,越用越少,偶尔来一两回,那就不要太简单。” “你都想好题材了?” “今天老徐给我开了个思路,就是我们和老师,家长在思想上的冲突,应该很有效果的。” “比如?” “比如天气,有一种冷,叫外婆觉得你冷。外婆认为秋裤就是立秋的标志,离开了秋裤的立秋,那是不完美的立秋。” “啊?哈哈哈……”江舒意一下子被周至这说法给逗乐了:“要是都是这样的故事,这节目肯定很好!” “这不叫故事,叫包袱。走,边走边说。”周至也笑了:“好难得啊舒意,很少见你笑得这样开心。” “又笑话我。”江舒意嘴上一如既往,但是表情已经不是以前那种,反倒是有了些开玩笑的意味,想拿书包,却已经被周至先把书包抱到了怀里。 周至自己是不背书包的,他回家即便是要做功课那也不是学校的功课,因此替江舒意背包的任务都是由他来。 张路就没有这样的福分,这件事情,也常被同学们当做“周至是江舒意大舔狗”的有力证据提及。 江舒意微微一笑,扭过头去:“张路,好了吗?” 没话找话,张路都一边等了一阵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拦路 从学校出来,周遭一片黑暗。 现在可没有后世的“光彩工程”,整个大操场,以及大操场四周的小路,只有几盏昏昏的路灯。 因为昏暗,这里常常是小情侣们喜欢来幽会的地方,当然也常常会吸引来一些小流氓,造成些治安事件。 三个人打着两支手电,江舒意和张路手里各有一支。 周至除了帮江舒意背着书包,腰上还有一个小包,里边也有一支手电,不过那是备用的。 从学校出来绕过围墙,经过室内篮球场底下,就进入了大操场。 横跨过黑黑的大操场,就能够抵达对面的公路,沿着公路走几步便能到达通往农机公司宿舍的小水泥路,到了那里照明条件就好了。 然后三个人会沿着小水泥路穿过树林,周至和张路会将江舒意送到农机公司职工小篮球场边,看着江舒意进入自己家的单元楼道,转身从他们招手,两人才会往回走,在操场边分手,张路独自回学校旁自己的家,周至则沿着石板路下山,经过百花亭,十字口,然后到家。 江舒意身上穿着杜雨芬给她织的毛衣,毛衣外罩着一件薄棉马甲,再外面是一件厚厚的长牛仔外套。 下面是黑色的灯芯绒裤子,脚上是带毛的短皮靴,才没有什么形象管理,饱暖要紧。 那一次“码头双王会”后,老妈也渐渐开始讲一些在榕山当知青时候的光辉岁月。 杜雨芬当年是榕山出名的美人,又因为在供销系统工作,当时的追求者用老妈的话说,那是一里一个,从榕山排到马街,都还有剩。 也因为实在是漂亮,老容易被一些小青皮骚扰。 这种情况直到城里知青去了榕山之后才开始发生变化。 先是插到供销社的几个成都知青,为了杜雨芬和当地小青皮干架,然后夹川县城本地知青也参与了进去,最后夹川县城的知青和成都过来的知青两手,从城里叫了大批的人手,把当地小青皮从榕山追打到了小阳洞,之后才再没有人敢招惹杜雨芬了。 这起事件算是当年轰动夹川的大事,差点让刚当上书记的幺舅苏秀邦挨一个组织处分。 那次事件里表现最突出的,就是一名成都过来的知青,名叫江桥。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江桥是大城市来的,见多识广,懂文艺,会照相,会打篮球,还会做菜。 关键还很帅,很快就和杜雨芬成了恋人,然后进入婚姻的殿堂。 那个年代与之类似的感情,很多并不值得歌颂,在返城高峰到来的时候,无数的人,没有经受住考验。 爱别离,求不得,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甚至还发展出一类文学,所谓的“伤痕文学”。 不过江桥和杜雨芬不在其列,江桥为了杜雨芬就留在榕山,直到去年,为了江舒意读书方便,才从榕山镇搬出来。 通过了解这些,周至基本可以确定,江舒意的性格更多地受到了来自父亲的影响。 就是那种遵从内心选择,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再为世俗和他人的眼光而干扰内心的性格。 从这个角度去看,父女俩其实是一类人。 江桥能够为了杜雨芬发起“榕山大战”,而之后却又在榕山守着自家老婆,沉默低调了二十年。 这和江舒意一贯的娇娇怯怯小心低调,然而周至喝醉需要照顾的时候,她能够不听劝阻,做出和别人不一样的选择,其实是一回事儿。 周至打心眼里,是非常佩服和敬重这样的性格的,所谓做真是的自己只除了一点。 那就是这样的性格做起减法来,需要断舍离的时候,那也是相当的干脆利落。 张路走在前面,江舒意走中间,周至走后面,这也是三个人的习惯性动作。 走过一段跑道,从黑漆漆的操场另一头出来,公路边上有个路灯,那是农机公司为了方便自家职工在小路和公路交汇处安装的。 路灯下,光斑边缘的阴影你,站立着三个人影。 那里是回家的必经之处,江舒意就有些紧张。 “舒意别怕。”周至低声说道。 三人先后经过了路灯,张路先进入光圈,又走了出去; 然后是江舒意,同样走进了光圈,又走了出去。 等到周至走进光圈里边的时候,就听见边上一个声音说道:“嘿,刚才那妞,长得不错。” 周至心里冷笑一声,继续朝前走。 “嘿,说你的妞呢,这都能忍?” “舒意,书包给你背着。”周至没有搭理后面的挑衅,将书包取下来给江舒意背上。 “周至你干嘛?”江舒意都要紧张死了:“你别惹他们。” 周至借着给江舒意理背带的动作,和她并肩向前走着,低声说道:“一会儿我喊跑,你就跑,回去叫你爸带人过来。” 说话间,已经用手将腰包拉开,将手伸了进去。 “老子们跟你说话呢!给老子站住!”后面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前方路上也出现了两个穿着吊裤的小青皮,冷笑着挡住了去路。 三人终于停了下来,除了江舒意,周至和张路都显得非常冷静,一前一后将江舒意夹在中间。 “前头那些花活怪没意思的,是?”周至转过头:“说,要干嘛?” “周至,你真的比别人说的还要嚣张。”那声音见挑衅不成,干脆挑明:“今天哥几个拦下你,就是要给你褪褪神光的。” “我嚣张?”周至冷笑:“我都干了啥了被你们说嚣张?” “夹川中学的几个小美人儿,还有美女老师,都跟你关系不浅。”那声音终于走到了路灯下,是一个眼神阴狠,比周至大上几岁的年轻人:“你要不嚣张,她们用得着那样贴你?” “喏,面前不就有一个?这妞的质量也不错啊。” “这就是我同学,我送她回家的。”周至说道:“如果你们是冲我来的,那让我同学先走。” “别呀!”那阴冷青年嚣张地说道:“找你是找你,找完了你,还不得找点儿乐子啊?” “就算没有女同学,二对三,你们真有把握?”周至冷冷地看着阴冷青年。 “就那瘦猴?跟你?”阴冷青年翻出右手,手里是一把现在的小青皮们最爱显摆用的蝴蝶甩刀,啪啪地甩了几下:“现在呢?” 周至心里冷笑更甚,这刀子根本就不适用,金属把手明晃晃的过于光滑,还没有护手,刺人都得手滑到刀刃上伤到自己。 不过的语气里出现了一些软弱:“我都不认识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咱们有话好好说,没必要这样是?”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打架 “知道怕了?”阴冷青年呵呵两声:“知道怕,那知道该怎么做不?” “怎么做?” “看你这样子也就一怂货,要不是有钱,那些女生会围着你转?”阴冷青年拿刀子在裤腿上抹了两下表示威胁:“有多少,拿出来。” “都拿出来吗?” “废话!” 有了这几句,一个持刀抢劫就跑不掉了。 周至右手在腰包里没有动作,左手拉开腰包外层的拉链,从里面抽出几张蓝绿色的钞票。 这是第四套人民币里的一百元大钞,钞票成蓝绿色,图案是四位伟人的侧面浮雕像。 周至将手轻轻一搓一抖,手里的几张钞票微微散开:“这里有五百,让我同学先走,一手放人,一手给钱。” 见阴冷青年面色犹豫了一下,周至赶紧说道:“我知道你们也是别人叫来的,那人肯定说了我不少的坏话,还夸你们仗义,但他的目的只是不想,或者少给你们报酬。” “我不信他能给的比我这儿多,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让我同学先走,她家在下面农机厂宿舍,就算叫人也来不及了,对?” “出来混是为求财,不是为求气。是?”周至露出一点微笑:“哥哥,答应别人归答应,自己明白归自己,这事儿就这样了了,行不?” “人家说遇到你就先揍一顿,千万不要让你开口说话。”阴冷青年也露出了一点笑容:“听说你这张嘴,能把死的都给说活。” “不过你这话对,出来混,能求财,别求气,拿来。” 周至没有动。 阴冷青年一抬下巴,后面两个青皮让开了小路。 “舒意,走。” “周至……” “听我的话,走!” 江舒意低着头从两个青皮让出的空隙走了过去,还被一个青皮故意撞了一下,顿时小脸煞白。 周至眼神一冷,而那个撞了江舒意的青皮浑不在意,还挑衅一样瞪了回来。 “喂,可以了?”身后阴冷青年的声音响了起来:“给钱!” 周至转过头来,看着阴冷青年嘿嘿一笑,左手抬起:“给……” 阴冷青年伸手准备接,周至却将手一撒,转为一脸狰狞:“……你妈!舒意,跑!” 江舒意已经走出去了有段距离,听见周至这一声喊,立刻就朝着自己家奔去。 阴冷青年大怒:“你特么找死!”举着蝴蝶刀就向周至扎来。 周至的右手终于从腰包里抽出,却是一根短钢管,一抖手“唰”就变成了一支八十厘米长的手棍,狠狠敲到了那阴冷青年持刀的手上! “啪!”阴冷青年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惨叫。 另一边两个小青皮刚才还想要追江舒意,张路却从自己包里抖出一根自行车用的滚子链,猛地抽了过去:“站好。” 虽然古惑仔要九六年才出来,但是耍链条也不是陈浩南的独门绝技,人家张路效仿的是《水浒传》里边的智多星吴学究。 待得听到自己老大惨叫,两个青皮转身才发现刚刚弱鸡一般的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根铁鞭一样的东西,在抽飞老大手里的蝴蝶刀之后,又狠狠一下戳在了老大的腋下,紧跟着又戳在了老大的胸腹之间。 这两下也够狠。 周至听何大勇教育得多了,知道青皮只要亮了家伙,那就只能比狠。 对方狠,你就要比他还要狠,打到他喊服为止。 阴冷青年完全没有想到周至能够变出一根“铁鞭”来,冷不丁里就连挨三下。 第一下搞不好抽得骨裂,第二下直接让他抬不起右臂,最后一下更是将他的胃部戳得痉挛。 剧痛这时才从各处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弓成虾型,人也蹲了下去。 周至一把揪住青年头顶的有些长的头发,又是一甩棍抽到他脖颈间,顿时留下一道红印,震慑住了意图靠近解救老大的两个青皮,然后直接坐到他身后的地上,伸手用甩棍卡住那青年的脖子一用力,恶狠狠地说道:“招呼他们,都特么给老子站住!” 阴冷青年顿时脸憋得通红,喉咙里边“呃呃”出声。 “你特么不会用手?”周至骂道。 其实都不用阴冷青年举手制止,对面那两个青皮已经不敢乱动了。 周至这几下相当的狠,刚刚勒自己老大的脖子,也同样是真下的狠手,完全不是之前挑唆自己来找麻烦的那人所说的,就是个靠写文章拿稿费的嚣张弱鸡。 直到阴冷青年挣扎着摆了摆手,周至才将甩棍稍微松开了一点,喝道:“服不服?!” “服……咳咳咳咳……服……”阴冷青年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不住地咳嗽。 “报名号!”这是夹川青皮打架的规矩,颇有袍哥特色,只要一方道出个服字,就算“服小认黄”,架就算打出了输赢。 “夏,夏自立……咳咳咳……” “那俩呢?” “张二麻……咳咳咳……杨蜂子……” “谁让你们来的?!” “咳咳咳咳……”夏自立也算是有点骨气,虽然认输了,到底没有出卖人。 周至也不以为意,将甩棍松开站了起来:“哥哥你这还替人担当呐?却不知别人把你当憨包在耍。十字口游戏摊子的何大勇,认识不?” 夏自立坐在水泥路面上,手摸着脖子咳嗽,点了点头。 “那是我表哥,不是说我有钱吗?钱就是从那摊子来的,每天收成,大勇哥要给我一半。” 夏自立顿时傻了,连搓脖子的手都停止了动作。 边上两个青皮更是吓得脸色青白,何大勇的名号,在夹川青皮里边还是叫得响的。 要是早知道这小子是何大勇的表弟,夏自立今晚无论如何,都不会来捞这个外快。 “自立哥是?说实话,之前你们故意拿我女同学挑衅我,这点让我看不起。” 夏自立和之前那个青皮,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不过你不露那人的消息,倒是让我觉得可交。”周至在两个青皮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将甩棍重新变短收入腰包:“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刚刚的无礼,换挨这三下,就算是扯平了。” “赶紧走,一会儿农机厂的人来了,送到局子里,就得定个持刀抢劫,那可是三年起步的刑事罪。”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此子颇肖老夫之感 夏自立挣扎着站了起来,左手捂着被周至抽过的右臂:“是哥哥没打听清楚,活该受罪。” “周老弟,你这人可交,哥哥这回是遭了欺哄,场子我自会去找回来。” 见周至没有说话,夏自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不过你表哥那里,还……” “没啥,我会跟他解释清楚,不会找你们麻烦的。” 夏自立这才放心,点了点头,对张二麻和杨蜂子说道:“我们走。” 才走出路灯光圈,却听周至喊道:“二麻!” 张二麻本能扭头:“啥?!” 周至这一下只是在测试,说明夏自立没有乱报名号,万一这事情有后续就好打听,想来青皮圈子里,总有认识他的人。 将刚刚丢在地上的钞票捡起来,走了过去交给夏自立一张:“好在冬天衣服厚,不过最好还是去看看医生,这个算医药费,夏哥,抱歉了。” “这我不能拿,刚喊了服字的。”一百块对夏自立可不是小数目,但是夏自立还是不想要。 “伤了哥哥,实在不好意思,这是应该的。”周至干脆又抽出一张,连同刚才的那张一起交给张二麻:“那就麻烦二麻哥带自立哥去医院,看完伤,弟兄找地方搓一顿,算是我赔礼了。” 说完横眼看向杨蜂子:“不过刚刚你撞了我同学,你没有。” 杨蜂子就有些恼火,然而夏自立却喝住了他:“蜂子!周老弟已经够给哥几个面子了!” 下面小路已经亮起了晃动的手电,这是江舒意叫的人来了,周至说道:“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夏自立这才从周至点头:“多谢了啊!走了!” 周至转头看向张路:“看不出来啊路路通,平日里阴阴沉沉的就算了,遇到事情这么沉稳。” 张路将链条收了起来,不搭理周至这茬:“刚刚给你打飞那刀呢?” “那刀就是玩儿的。这儿呢!”周至跑去路边,将那亮晃晃的蝴蝶刀捡起来,甩了个刀花:“我就会这一下。” “给我。”张路眼睛亮了:“看着好玩。还有你刚刚那棍子,怎么弄的?” “那叫甩棍,安然表哥给做的,可扎实了。” “多扎实?” “就是我靠自己力气敲不坏那种扎实。” “……” 这时候小路上已经过来了好几个人,打头的就是江舒意的老爸江桥,这里边周至认识的,就还有宿舍楼下看电话的老尹。 周至对老尹的印象很好,因为上次江舒意打电话回来,告诉自己老妈要在河对岸照顾周至,就是老尹去叫的杜雨芬。 其实这就是人家老尹的职务,可是架不住周至就是因为那事儿,对老尹格外亲切,还给老尹拎过去两瓶老酒几个柚子,搞得老尹怪不好意思的。 听江舒意说有小混混找麻烦,小混混手里还有刀子,老尹比江桥还要着急,拎起门口的铲子就和另外几个人奔了过来。 远远见到路灯下的周至和张路,老尹便开口怒喝:“哪些狗日的敢欺负我侄儿!活够了是?!” 周至不禁一脑门子黑线,有些哭笑不得。 老尹这声暴喝,跟自己小时候在江滩上被小青皮抢螃蟹时,大勇哥的那声暴喝,何其相似。 江桥奔到近前,手里拿着一把大扳手:“肘子!小路!没事儿?” “没事儿,那些人已经走了。” “走了?这么好说话?”老尹拎着周至转圈:“听说拿着刀子,没伤着你?” “没有了老尹。”周至和老尹也是没大没小:“真没事儿,已经被我们劝走了……” “别扯!”老尹还是不放心,看那架势准备上手搓揉。 周至吓得赶紧跳开:“真的,你看他们痛改前非,把刀子都留下了。舒意可以作证的。” 江舒意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见到张路正在把蝴蝶刀收起往书包里放:“就是张路手里那个!周至,你没事儿?” “没事儿,他们把刀子扔下就走了。” “怎么回事儿?”江桥可是经历过“古早大战”的人,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可能?” “呃……是我告诉了他们我是大勇哥的表弟,然后他们害怕我大勇哥,呃所以……” “大勇是谁?” “周至的表哥。”江舒意说道:“自来水公司的青工班班长。” 说到这里江桥就有些明白了,好像是听农机厂车工车间那一帮小年轻提过,夹川县有活力的社会青年团体,自来水公司第一,县车队第二,电力公司第三。 不过江桥是真想不到周至这样的家庭,会和自来水公司活力社会青年团体的团长扯得上关系。 不过也是大松了一口气:“没出事儿就好。那这样老尹,你送张路,我送周至,这黑灯瞎火的不叫人放心。” “我不用。”周至赶紧说道:“我这边下山有路灯,主要还是操场那一段儿,要不江叔叔你们还是送路路通,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真的没事儿的。” “听话。”江桥根本就不是和周至商量,转头对江舒意说道:“舒意你先回家,跟妈说一声我送周至回家了。” “嗯,爸你小心点。”江舒意乖乖点点头,然后对周至说道:“周至,你也小心点。” 这下周至没法拒绝了,心想舒意你可真行,和你爸把我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从农机公司宿舍路口转上下山的石板路,沿着石板路一路下到石板路底部的灯光球场,只需要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但是这十分钟对于周至来说,突然变得相当的难熬。 江桥其实也有点后悔送周至的决定了,因为他也突然觉得有点难熬。 两人在的时候一般都是周至开话题,要不美食,要不摄影,甚至离谱到偶尔还会聊粉笔板报,因为农机厂工会的黑板报是江桥在负责,夹川中学的黑板报是周至在负责。 有时候两人的话题甚至能够开到蜀都各条古街道的名字由来上去,因为江桥是蜀都人,这让他时常升起“此子颇肖老夫”之感。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打听 但是今天有些特殊,开这些话题好像都有点不太合适,而且才经历了两世以来的第一次“械斗”,而且当时的情形还颇为凶险,周至现在也有些后怕,所以一时有些沉默。 “肘子,谢谢你。” “啊?啥谢谢啊叔?” “刚才啊,你让舒意先跑,自己在哪里扛着。” “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当时啥也没想。” “啥也没想,其实比思前想后再做决定,更可贵。”江桥点头:“当年你杜阿姨被榕山镇的青皮骚扰的时候,我也是啥也没想就冲了上去。” 啊这……一定要暗示得这么强烈吗?你们当家长的都这样了,还叫我们怎么扛啊? 周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在想这算不算是当家长的正式授权。 江桥见周至停下脚步一脸的痴相,这才明白了过来,赶紧咳嗽一声:“你们现在……还小,叔叔不是说那意……嗐走赶紧的回家!” 不过虽然有些尴尬,却也成功地将周至从之前后怕怔忪的状态里边给拉了出来,重新开启了话题功能:“江叔叔,我妈跟我说了当年榕山大战,不过没谈细节,都是合江知青参与之后的事情,前面的就知道个大概,要不你给讲讲?” “陈谷子烂芝麻的讲什么讲,你别闹啊!” “哦,那要不我们换一个,杜阿姨的酒量是怎么来的?听我妈说当年舒意的外公老凶了,不可能让阿姨喝酒的。” “我说你小子老爱打听这些干啥?还有你妈也是的,怎么还给你讲这些?” “素材啊,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周至说道:“就跟我外婆的故事一样,是江叔叔?” “你干爹给你找的素材还不够?”江桥就有些不满:“听舒意说你现在很忙啊,又是写论文,又是写小说,还研究什么历史和文字……啊?还要整理什么地方文史!你就不能多花点时间在正经学习上?舒意说起来都好担心的……” 说到这里,江桥又感觉不好了,今天的话题怎么就总是会绕回到自己女儿对周至的态度上来? 这样很不好,嗯,是不对的…… 好在这回周至似乎没有听出来,反倒是咕哝道:“反正我又不考清北,就准备在蜀大上学,成绩太好也是浪费……” 江桥觉得这天实在是聊不下去了,好在两人已经走完了石阶,来到了灯光球场边的水泥路面上。 这里路灯明亮,夹川又一向有吃夜宵,当地称为“鬼饮食”的传统,因此哪怕是冬日里的晚上,依旧非常热闹。 最热闹的就在这一截公路尽头处的那个十字路口,冬日里,以前的烧腊摊位现在变成了砂锅米线的摊位,摊位的后面依旧支着几个大伞,那里如今还是夹川高端电玩竞技场所。 “谢谢江叔叔,就到这儿,我大勇哥就在下面。”周至说道。 “好,你去,少在外面玩,早点回家,明天还上课呢。” “嗯,江叔叔你也早点休息。” “江叔叔没你爸妈那么好命!”江桥到底忍不住吐槽了:“舒意学得可没你这么自在,唉……” 这事儿周至完全拿江舒意没办法,这姑娘的性子其实挺倔,她认定之后的努力方向,很难有人能够纠转得过来。 “江叔叔再见!”周至只好不理会这茬,打声招呼就向十字口跑去。 “书包都不背……”江桥看着周至的背影就嘀咕,他都不知道自家女儿的书包,其实每天都是周至给背到门口的。 来到十字路口,周至其实才算是真正的安心了下来,绕过砂锅米线的摊子,赵三、孙大毛、何大勇都在这里。 除了他们,还有一帮子打电玩的小青皮。 放心下来后,周至就突然感觉自己饿了,点了一份红烧排骨的砂锅米线后,绕过摊子,跟何大勇几人打招呼:“大勇哥!三哥,大毛哥!你们吃啥味道的?” “你别管我们!”赵三掐着自己的腰:“守半年的摊子,这肥肉蹬蹬地朝身上跑。” 孙大毛笑道:“肘子读书累着了,米线就不吃了,要不大毛哥陪你整两瓶啤酒,解解乏?” “可少给老子扯淡啊!”大勇哥立马不答应了,拿手点着赵三和孙大毛:“你!你!我幺舅妈专门打了招呼的,少让肘子跟你们牵扯!” “我妈那人就一刀子嘴,其实我到这儿来她哪回管过,是?”周至连忙打圆场。 孙大毛笑着点头:“就是,上回我爸住院,还是阿姨给找关系安排的好病房,说起来都还没谢过阿姨呢。” “谢什么谢小事儿一桩。”周至说道:“不过今天晚上,我算是遇到了一回大事儿。” “什么大事儿?”大勇哥问道。 周至摸出甩棍唰地按开:“这玩意,开张了。” 大勇哥立马又支棱起来了:“肘子你让人弄了?” “差一点。”周至将甩棍重新收起来:“要是没有安然表哥给我的这个,怕就是真麻烦了。夏自立、张二麻、杨蜂子,谁认识他们吗?” 大勇哥向赵三一摆脑袋,赵三点了点头,起身朝着打游戏的那群小青皮走去。 米线摊子老板将砂锅米线端来大伞下头一张小桌子上,大勇哥和孙大毛都拖了一张凳子过来坐下:“说说,怎么回事?” 周至左手拿勺子右手拿筷子开始吃米线,一边吃一边将今晚的事情讲了一遍。 讲了个开头赵三也过来了,同样拖了一根凳子坐下:“打听到了,枣陵桥的,那小子初中毕业去了广东,年前才回来的。张二麻和杨蜂子是罐头厂的临时工,以前跟夏自立是同班同学,现在跟他混。” “住枣陵桥姓夏的……”大勇哥皱眉默念了一下,抬头喊道:“四儿!张四儿!” “啥事儿啊大勇哥?”电视机前一个正在奋力对战的年轻人答应着,可眼睛依旧死盯着屏幕。 “夏依人,还是你便宜老姐儿?” “什么便宜老姐儿这么难听,我们家依人就比我大四个月!啊还不到差着两天!” “那特么就还是割着熟张!没换叫!我记得她有个弟之前在外头打工是?” “是,我小舅子年前才回来的。” “叫啥哪?” “夏自立。” 大勇哥抬脚就给赵三来了一下:“叫你打听个事儿,你特么就在面前都能只给打听半截儿!” 赵三好委屈:“我又没住在枣陵桥!” 第一百七十七章 火花 周至就感慨得不行,看看这夹川县城都内卷成什么样了,就连当流氓,都能够扯出路子、熟人、关系! 赶紧将事情说了,才道:“我又没有吃亏,而且我答应了他们的,大勇哥你别找他们的麻烦了。” 何大勇皱眉:“可要是他们后面的人不揪出来的话,你以后可能还有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光靠夏自立说的几个细节,就能知道怂恿他们的,多半就是学校里的人。而且是了解我在学校里做了什么事情,交了哪些朋友的人,多半就在高中,甚至就在我们年级。” “那怎么找出来?” “要找出来很容易的。”周至就着热汤嗦着米线:“夏自立说了要回去收拾那人,那么接下来注意下学校里谁挨过打,谁躲着我走,躲闪我看他的眼神,就差不多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也没有必要深究,夏自立给他的教训就差不多够了,相信他今后也不敢再乱来了。”周至说道:“其实主要还是夏自立那里,他挨了我不知轻重的三下,尤其是手上,怕他有事儿。” “知道了。”大勇哥说道:“给你抹平。” “小娟儿姐要下课了?大勇哥你怎么还不走?” 何大勇一看表:“哎哟遭了!肘子你吃完就赶紧回家!赵三,不准拉着肘子混耍!来不及了,大毛,车钥匙!” 小娟儿姐现在正在上电大,函授本科,其实也挺不容易,每天白天上班,晚上在教育局电大看函授电视上课,计划用两年将本子考下来。 对小娟儿来说,最难的反倒不是数理化,而是大学语文和英语,底子太漏,大漏勺那种漏。 大学英语,语法难度其实和高中差不多,只是多了许多的词汇。 大学语文,主要就是古典文学部分算是拦路虎。 周至这两门已经驾轻就熟,每周还要给小娟儿姐出两套题卷,周末批改标备注,比做自己的作业还认真。 是的,虽然周至才高二,已经可以出九二年本科生的英语和语文两门试卷了。 看到大勇哥风风火火地跑掉的情形,周至就不免叹气,那次事件之后,大勇哥和小娟儿姐的感情好像也没啥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大勇哥乱蓬蓬的脑袋变成了圆短发,皮鞋里边有了袜子,外套里边有了毛衣。 那毛衣周至以前倒是没有见大勇哥穿过,按道理说小娟儿姐这么忙,应该没有时间给大勇哥织毛衣才对。 还有一个变化就是每天大勇哥会送小娟儿姐去电大,然后回来守摊子,等到下课了,大勇哥又会去接人,送她回到自来水公司宿舍。 那宿舍是单身宿舍,老妈打听清楚了自来水公司可能要集资建房,优先满足双职工,已婚职工,单身的那得表现非常优秀突出,文凭、工作成绩、奖励一样不少那种,才有渺茫的机会分得到。 大勇哥现在倒是不差钱,但是资格差着一帽子远,他自己倒是没心没肺,反过来老妈有点急了。 这个机会要是错过,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哪怕是老妈再偏心,也没有想过大勇哥配得上小娟姐这个问题,她想的是让大勇哥把标准放下来,找个健康踏实会生养的女孩,临时工都无所谓,先把已婚身份拿到,就有了分房资格。 周至其实根本就不关心这些,过不了几年开放商品房买卖,让大勇哥买一个像四表舅那样的院子才好。 现在舒服,以后拆迁更是一大笔收成。 现在的电玩摊子已经增加到了六台电视机,虽然城里也出现了两家摊子,但是不管是市场口岸、人脉、消费者习惯,游戏丰富程度那两处都没法和十字口摊子相比。 余三哥现在化妆品生意做得飞起,此外还有尼龙袜、高级胸罩、蕾丝内裤等一系列“新奇”物事,朝着蛮州市爱美妇女之友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 现在基本上一个月就要跑一趟广州,在那边也积聚起了一定的人脉,搞点最新的多合一游戏卡带,一点问题都没有。 总体说来周至低估了夹川县熊孩子们的消费水平,到现在周至每个月都能够分到三百多块,杨和每个月也能有一百块。 年初开始电视机有了纯平的概念,中华大地迎来了一次更换电器的风潮,比如周至家里今年经济条件好了不少,电视上到了三十四寸,之前那个二十一寸的就送到了这里来。 但是这依旧不是长久之计,现在生意火爆只是大勇哥的人脉正好适合这一行带来的加成而已。 不过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周至跟赵三和孙大毛打听了一下大勇哥和小娟儿姐近况,这俩货也是一头雾水,或者说压根就没朝那方面考虑过,完全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周至只好叹了一口气,起身朝家里走。 回到家里的时间比平常晚了一个钟头,已经是放晚间新闻的时候了。 “外婆我回来了。”周至给还没睡觉的外婆打了招呼:“今天在十字口遇到了大勇哥,就在那里吃了碗米线,顺便和他聊了聊。” “他那摊子你可少去,围着的就不像正经出息人。”老妈警惕性很高,虽然对大勇哥能挣钱了感到欣慰,但是却对那里的人文环境感到有些担忧,生怕周至在那里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周至其实平时本来也去的少,不过是为了给今天晚回家寻找一个借口而已:“是,这不小娟儿姐在读电大吗,大勇哥每天接送着,我想着总该擦出点火花来是?” 老妈立刻就将眼睛瞪圆了,一拍还在认真领会央视传达的中央精神的老爸的大腿:“自打那次去了白米乡我就觉得你的情形不对!什么意思,跟你老妈打埋伏呢?” “老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问你,什么叫每天接送就该擦出火花?!你这话是在说你表哥,还是在说你自己?!老实交代!” “啊这……”周至完全没有想到老妈这脑洞会开到自己这一边来,不由得瞠目结舌:“说大勇哥呢跟我有啥关系?算了我言子剧本还没写完呢……外婆,我先扶你去睡觉哈!” “嘿我说你这孩子,他爸你也不管了是……”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以德报怨 “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主见,秀琴你就少说两句。” “有你这么当家长的!” “别吵了,孩子还要学习呢。你也不看看他现在多忙,哪一天晚上回来不得要弄到十一二点?你说他有时间去想去干你说那些事儿吗?” 老妈这才反应过来:“要不要我去找找徐老师,别什么事儿都指着肘子一个人干啊,那个言子儿又是咋回事儿?” “听说是校文艺汇演,肘子和婷婷要担任主持,然后婷婷有独唱……” “她妈一早就满楼说了,不过以前周至不是说过汇演的节目还要经过校领导审核吗?还不是得审过了才算。” 周至实在听不下去了,从外婆房间出来顺便说道:“婷婷的水平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关妈妈骄傲也是人家婷婷的确优秀。” “还有婷婷的节目赵校长早就审过了,《我的祖国》,赵校长说要作为压场的大歌用,现在关妈妈正琢磨怎么给婷婷打礼服呢。” 糖酒公司关妈妈和周妈妈喜欢相爱相杀,苏秀琴明明喜欢关婷婷得不行,但是就因为关妈妈宣扬关婷婷的优秀时,往往过于外向热情,就让她有些吃味。 而关妈妈对周至,同样也有类似情结,不过却是以另一种形式来表现。 比如周至认识了池薛荔,却没有引荐自己会唱歌的漂亮妹妹给大主持人;抑或周至拿到了校广播站的播音权力,却没有带一带以后铁定要走文艺路线的漂亮妹妹,就是周至的不对,关妈妈就会说些酸话来刺激他。 周至对这种情况有些哭笑不得,一个校广播站播音,大部分时间还是放放歌,哪里就值当如此重视,事前酸话不断,事后烧鸡公招待。 不过不妨碍周至常拿这事儿来教育关婷婷,看你妈为了让你得到一点点的锻炼机会,她自己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光这样的态度,就没多少家长能够做得到。 反正苏秀琴是在家里跟周至明说了的:“你别指望我像婷婷妈那样,反正我做不到。” 给周至这么一怼,老妈这才不说了,瞪了周至一眼:“人家婷婷是小姑娘,又是第一次当主持,你当哥的要多带着点。” 看,就知道会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想想自家儿子也不过才主持第二回! 校文艺汇演的全称其实应该叫“夹川中学一九九二年元旦汇演”,这是大会堂舞台上方红布上,写在黄色菱形纸上的一排宋体大字。 这是赵尚中的手笔,排刷刷出来的。 现在的老师很多都是一专多能的能手,比如赵尚中就会刷美术字; 周至他们这年级四个班主任, 徐有志会手风琴,会唱美声; 何秀会排舞,会拿风琴弹钢琴曲; 胡雪梅会会画素描,水彩; 宁开江最搞笑,会炒菜,食堂那种大铲子,炒大锅菜。 说起来这都是以前的岁月里被夹川师资力量不足给逼出来,但周至还是很佩服这些老师。 节目审查周至和关婷婷也是要全程参加的,原因就是他们要看过各班出的节目之后,进行台本串词,将晚会串接成一个整体。 此外关于整台汇演的节目先后顺序排布,也要根据内容进行调整,比如关婷婷的《我的祖国》,那就得放到最后,比如周至的《校看江湖》,那就得放到开场三分之一的地方,用来炒热气氛。 赵尚中也是贪图便宜,干脆就给了周至和关婷婷一个任务——场记。 最后校园里的传言就成了老师们在审议内容,周至最后把关,导致有几个被要求调整修改节目的班级跑来找周至寻求“指导意见”和“官方口径”,搞得周至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折腾其实是要耗费很多精力的,好在还是让哪条蛇儿来咬的问题,痛并快乐着。 这天正在帮初三三班调整节目的时候,穆如云跟杨和找来了:“肘子。” 周至对小姑娘班长说道:“其实你们选的歌都有些老,不过没关系,歌曲串联也是个好节目,但是记得吐字要清晰。” “也大可不必要忌讳,比如这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最后一句,它象征这纯洁的友谊和爱情这里,爱情两个字很多同学就忽略不唱了,或者哼哼唧唧地不好意思。” “不要这样,唱歌就好好唱,美好的感情本来就是值得歌颂的东西,赵校长都说了没有关系,那我们就大声地唱出来,唱好。” 小姑娘班长喜滋滋地点了点头:“谢谢周至哥哥,还有你给我们录的串烧配乐磁带,有了配乐,唱起来好听多了。” 周至摆摆手:“这些你们要早去广播站找我,早就弄好了。” 班长赧笑道:“我们都不知道还可以这样配乐嘛。” 周至笑道:“现在都弄好了,那就赶紧练。” 说完走出教室,跟杨和穆如云会合,三人并肩走在一起,周至问道:“发现是谁了?” “嗯,费志刚,他好像昨天挨揍了,回寝室是一瘸一拐的,找李小兵要的药,李小兵问他怎么了,他说摔的。” “李小兵说根本就不是,说费志刚找他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巴掌印,肯定是挨打了。” “费志刚是老二班的,住校的?我对他不熟,和尚你应该熟悉。” “去年他和刘浩在寝室里讨论辛夷和舒意谁漂亮,最后约着在小树林里打了一架,这事儿你应该听说过的呀?” “靠!我就听说过有这事儿,真不知道是这俩货!等下……这个费志刚当时是站谁?” 穆如云对周至这无厘头的脑洞有些无语,翻着白眼道:“他当时站的舒意。” “都是站舒意,路路通和这费志刚的人品,差别咋就那么大呢?”周至摸着下巴看天。 “要找他聊聊吗?” “这个就不用了哟,多少事情忙不过来呢。”周至说道:“哦我家里有瓶标牌药酒,等明天我拿来,和尚你拿去给他。” 杨和点了点头,穆如云看怪物一样看着周至:“你这是要以德报怨?你能这么好?” “说到底不都还是同学吗?”周至说道:“再说了就算有一万个不是,他到底也是喜欢舒意的嘛。” “老子就没搞懂过你在这上头的思路。”穆如云摇着头:“你这意思是嫌对手不够多?” “张蔚然老子都没当他是对手,何况费志刚?”周至不禁失笑:“在舒意那里,我的对手,只能是我自己。” “神经病。”穆如云定性:“搞不懂你的花花肠子。” “你娃要是能搞懂,叶欣也不至于和文玉走到一块儿去。”周至说起来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你们,啊?!自小一个镇上长大,两家在福宝镇上数一数二,三岁开始相互认识,小学初中全在一个班,一个班长一个学习委员万年搭档,这特么叫什么?这叫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你说,怎么就没有走到一处去呢?” “你特么好意思说我?你跟辛夷不是一样?” 周至想到张辛夷那万年不冷不淡若即若离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怎么聊着聊着聊到这儿来了?pass!” 第一百七十九章 油彩 然后又想起一个事儿:“小六姐给我们搞到一台录像机,元旦节到我家看录像?” “好啊,能看啥?” “婷婷不是要看《终结者》吗?我让黄品源去弄了,他爸不是电影院的吗?” “让黄品源弄《终结者》,可惜了不哟?” 黄品源是小名,大名叫李伟,家里是电影院的。 电影院录像厅有段时间在放那种录像,李伟偷偷拿空白带翻录了两盘带出来,拿到华廷家里偷偷放。 那两盘录像带成了夹川中学高九三级男生们重要的科普资料,而李伟自己,也因此落下个“黄品源”的无良小名。 “你想干啥?!乡镇上来的,那种玩意儿指定没少看!”周至闻弦歌而知雅意:“别闹啊!你狗日暴露了!” 周至对那种录像不感兴趣,不代表杨和不向往,看着前方通向鱼塘的小路,表示自己不参与话题,嘴里却道:“其实我觉得,一只鸭儿也是赶,两只鸭儿也是吆……” 周至目瞪口呆,可见精神糟粕对青少年身心健康是多么多么的有害,杨和这么老实的孩子都扛不住! 十二月三十一日只有半天课,也只是班会活动,整个校园里彩旗招展,喜气洋洋。 中午所有参加节目的表演者在礼堂紧张地排队上妆。 上妆用的是川剧团的油彩,关妈妈带来的。 化妆也是好多老师的特长,不过他们会化的这个妆好奇怪,是川剧团小生和花旦的那种风格,在周至的眼里一个个同学画完之后,就跟鬼一样。 “何老师,能不能手下留情……” “肘子别闹!乖!”今天何秀也不跟周至端老师的架子,一副大姐姐的模样,左手掌肉厚的地方有一团红色的油彩,拇指和食指之间的部位则是一团黑色。 右手手掌也是红红的,然后中指和无名指手指肚是黑色的。 拿手掌粘了一点红色油彩按上周至的脸蛋,然后几下揉开,接着开始弄另一面。 弄完何秀就笑得咯咯的,她是很洋气的人,平日里妆容也精致,这还是第一次画这样的鬼画符,看着周至的鬼样子都乐得不行了。 “何老师,看你现在的样子,我怎么感觉你是在报复?” “别瞎说,报复你什么?咯咯咯……” “报复我拉你录磁带那事儿。” “我说肘子你心眼怎么这么小?别动我要画眉毛了。”何秀一边和周至闲聊,一边拿又是中指点上周至的眉头,然后朝眉尾一拉,一道又粗又黑的大眉毛斜飞入鬓。 跟着用无名指的指尖从眉头向下一拉,半根鼻梁就冒了出来。 “哈哈哈哈……”何秀将周至画完,看着自己的第一件作品已经笑疯了。 “你到底怎么画的啊笑成这样?”何秀的笑容让周至都不落底了,赶紧找边上的圆镜子照了照:“这不挺好的吗?” “哈挺好的哈哈哈哈……”何秀的笑点好像很低:“我没有说什么啊哈哈哈哈……” “何老师你想喝水吗?”周至拿起何秀身边的杯子:“你这样怎么喝,我拿着杯子你喝。” 何秀是亲力亲为的班主任,上午还抓紧时间给自己班上做了最后一次舞台走位,连午饭都没有吃又赶来帮同学们化妆,的确有点渴了。 喝了两口之后,向宇带着三班的同学过来了,见到周至在喂何秀喝水就有点吃味,走到周至身边抢杯子,顺便那胯子顶周至:“大主持人事儿多,赶紧走赶紧走。” 周至也不以为意,不过没有把杯子给向宇,而是放到了一边,然后起身让出了座位。 何秀开始给向宇化妆,周至走了两步又走了回来:“何老师,提醒你一个事儿。” “什么事儿?” “一会儿你要是想上厕所,记得保有提前量,别因为洗手擦手来不及……” 唰!向宇的鼻梁拉出了一个勾,和刚刚画好的眉毛一起变成和半个黑圈圈。 “肘——子——” “你们忙你们忙……” 除了化妆,周至还有一项任务,就是调试设备。 设备包括灯光、话筒、音响等好些样,而且今年多了广播站的调音台和蜀都七中赠送的大音响,除了信号源依旧不是数码的以外,整个来了一鸟枪换炮,好些东西老李都不知道咋弄。 老李就是负责看管实验大楼的校工外加电工,算是夹川县经常接触科技前沿的人物,录音机,放映机,幻灯机,都会弄。 还有一向义务工作就是抓从后门溜进溜出的逃课学生。 高一上学期的时候,周至也没少和老李斗智斗勇,现在却又成了亲密战友,甚至周至还要周至指导他如何使用调音台,让周至直感慨世事无常。 下午一点,下面开始分班进场,同学们以班为单位,每人手里拿着一张凳子,排着队一次进入大礼堂,在负责老师的引导下,到指定的区域坐好。 一点五十,赵尚中在前头带路,领着书记华玉良,主管文教的副县长唐棣华还有教委几位领导,一起来到了礼堂,在台下的贵宾席就坐。 关妈妈也给同学们化妆,化完后就没有回去上班,而是溜到台边偷看。 关婷婷今天穿着一件毛衣,毛衣外罩着一件紫红色天鹅绒的裙子,样式就好像穿了一件高领毛衣的白雪公主。 发型也是,关妈妈给婷婷弄出了一个大波浪,松松地细着,后边是一个和天鹅绒裙子同色同料的蝴蝶结。 然后见了鬼了,关婷婷小脸上的妆容总体风格其实和周至的如出一辙,但是,但是……关婷婷看上去就是……好漂亮! 川剧团大花旦亲手操刀的妆容,明明是那种怪异的舞台妆,可是看着就是舒服。 小姑娘虽然在广播站播音,几个月下来得到了不少锻炼,但是这还是第一次作为主持人站上“正式”舞台,有些紧张是正常的。 周至和关婷婷性格上还是有些不一样,有点表演型人格,人越多他就越不紧张。 尤其是在大家给与良性反馈的时候,那更是经常“人来疯”。 这个时候周至就在给关婷婷传授经验:“婷婷这没什么好紧张的,想想自己以后,那是要站到省台,央视,国际舞台上去的人,现在这个小小的家川中学小池子,能是让咱们婷婷紧张的地儿?” “还有词儿也没啥,除了开头那一段,别的也不用死记硬背,大差不差别报错节目名儿就行,其余跟着我走就可以。” “嗯。”关婷婷其实也是下了功夫的,想了想周至哥哥的话,是啊,以后自己是要上大舞台的人,这个地方一下子就变得不可怕了。 第一百八十章 汇演 台下的领导们在《歌声与微笑》的歌声的带领下坐好,台下的赵尚中对着一直注意着贵宾席的周至点了点头,周至对着边上控制调音台的老李做了个ok的手势,老李将音乐调成减小同时打开话筒信道,对着周至还了一个ok的手势。 周至和关婷婷走上舞台,周至领头开始说词儿。 周:“尊敬的各位领导。” 关:“敬爱的老师们。” 周:“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关:“时光荏苒,岁月如歌。” 周:“一年过去,一年又来。” 关:“在这一年又一年翻飞的日子里,我们渐渐地长大。” 周:“在这一天有一天成长的过程中,我们渐渐的成熟。” 关:“我们也有过泪水,也有过欢颜。” 周:“我们也有过失落,也有过欣然。” 关:“我们心里有许多事,想要倾诉。” 周:“我们心里有许多话,想要表达。” 关:“今天,我们记录完一段航程的日志,来到了一段新航程的。” 周:“今天,我们带着一年的收获和感恩,来到这里,欢聚一堂。” 关:“听,我们将用自信,用激情,点燃希望的火炬,迎接美好的未来。” 周:“看,我们将用舞姿,用咏叹,表达喜悦的心情,渲染灿烂的花季。” 关:“听,你能听到吗?一千多颗年轻的心一起跳动的声音,多么有力,多么坚强。” 周:“看,你能看到吗?一千多首青春旋律共同舞动的乐章,多么动人,多么明亮!” 关:“青春无悔,我们就要骄傲地为它舞蹈!” 周:“青春万岁,我们就要自豪地为它歌唱!” 合:“夹川县中学一九九二年元旦文艺汇报演出,现在开始!” 关:“请欣赏,组歌合唱《青春之歌》,表演班级,初三三班。” 两人在台下热烈的掌声中回到台侧,信道已经切到了舞台上的四个话筒上,老李按下播放键,两边的工作人员随着前奏将幕布拉开,露出已经在舞台上站好位置的初三三班的同学们。 台下贵宾席上进入了闲聊模式,华玉良对赵尚中低声道:“你们夹川中学有人才啊,这开幕词就写得不错。” 赵尚中赶紧解释:“这是主持同学的主意,说是将领导讲话放到第一个节目之后,第一个节目其实还有一个定场的作用,我们也觉得这样的衔接比较好,这是特意安排的,不是疏漏书记讲话。” 华玉良不禁笑了:“这安排之前你们不是就跟小宋说过了,我知道。” “就刚刚那一通词儿,又是青春又是成长的,整完让我一半百之人上去扯,那也的确不像模样。” “没别的意思,就是夸夸你们学校,起码马街中学那边,就整不出来这活。” “这次的汇演,包括那些台词,都是周至给弄出来的,他也算是我们学校的小文化人儿了,整点这些花活不在话下。” “对呀,周至!他在哪儿呢?” “啊?书记你都没看出来?就刚刚台上的那个男主持人啊。” “……” 舞台侧面,下一个节目的表演班级正在忙碌地上台候场,台上的组歌还在唱。 而周至和关婷婷也和台下贵宾席一样,进入了闲聊模式:“婷婷不错,稳得很,不过记得用力别太过度了,你最后还有一大歌儿呢。” “就这一下,接下来就不会了,我妈说的,头炮要打响!” “台下中间,赵校长边上那个穿西服的就是华书记,一会儿你请他上台讲话的时候,要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如果他对你点头的话,你也对他微微点头表示回应,这是礼仪,明白?” “我有点怕……要不肘子哥还是你去?” “可别,我也有点怕。” “肘子哥你也怕书记?” “我可不怕书记,我怕你妈。” “?” “你看她就在那边猫着呢,这样的机会要是不让你露脸,她敢上来抢我话筒你信不信?” “咯咯……肘子哥你就知道瞎说!” “诶,就刚刚这个状态,一会上台就带着这样的轻松和小调皮就行了。” “《终结者》借到没?” “工作时候不准聊和工作无关的话题。” “切!” “这里交给你了,正好给你妈派个活。” “啥活?” “照相!” 果然,接下来关婷婷上台,大大方方地说套话,邀请华玉良上台讲话,按照周至的建议,直接叫华玉良“华伯伯”,吓得台下赵尚中脸都白了。 但是效果很好,华玉良也是见惯了这般场面的人,直接来了个即兴发挥,先是问了关婷婷的名字,然后说自己的儿子就是在这学校读书,现在就在台下,因此婷婷没有叫错,他也愿意听同学们这样叫自己。 这个说法引来了台下一片热烈的掌声,真诚而热情的那种。 接下来当然就是套话了,华玉良感慨地说他的话其实就是作为夹川中学的一个家长,对自己的孩子和所有孩子们说的,充满了谆谆期许,效果当然也非常良好。 讲完之后,华玉良还特意和关婷婷握了握手,然后关婷婷开始报下一个节目。 关妈妈一直在对面关注着自己女儿的表现,拿着周至刚刚给她的相机不住拍照。 节目报完,关婷婷回到周至的身边,关妈妈才放下相机。 周至对着关妈妈调皮地竖起了大拇指,笑着点头。 关妈妈很高兴,举起两手,竖起了两个大拇指,然后指了指台下,意思是自己要冒充摄影记者去了。 接下来节目继续进行,两个主持人相互替换,有时候是单独上,有时候是一起上,每一次都有对上一个节目的简短承接和对下一个节目的垫话,整个流程非常自然流畅。 加上今年声光系统都做了升级改造,音响系统的效果比以前的大喇叭好了很多,节目效果也让同学们非常满意。 节目主要是歌舞,其中只有几个稍微有些特色,那就是初二四班一个孩子表演的武术,以及高一三班和高三二班联合表演的古筝和小提琴合奏。 又是苏萌弄出来的幺蛾子,苏萌自己是玩古筝的,然后就和发掘出周至一样,今年又在高一发掘出一个会拉小提琴的人才叫许敬飞的,两人演奏了一首大受欢迎的曲子,才流行起来不久的《沧海一声笑》。 第一百八十一章 言子 这曲子本来是琴箫合奏,现在琴被古筝代替,萧被提琴代替,效果相当不错,甚至引发了台下同学们的合唱。 等到一曲终了,周至上台:“哇,萌萌姐和许敬飞的演奏大家说好不好啊?” 台下轰然叫好。 “那下一个节目的表演者压力可就大了,我看看是哪个班……”周至假模假样地摸出一张手卡:“下一个节目,夹川言子,表演班级,高二一班,表演者,周……周至。” 除了一年级的新生,台下就没有不认识周至的,顿时发出了一阵哄笑。 第一个包袱这就响了。 周至无奈地放下话筒,将手卡揣好,重新又将话筒拿了起来,用夹川话说道:“大家好,我是周至。” 台下这一次笑得更加厉害,第二个包袱,又响了。 “很多人不知道什么叫做‘言子’,其实很简单,就是单口相声,不过是用方言表演的‘单口相声’。” “之所以我们班要出这样的一个节目,是我们班主任老徐的意思,前不久他来找我,说我们是高二的学生,应当要将重心放到学习上,出节目这种花时间花精力的事情,就交给低年级的同学们去好好干就行了。” “至于我们班,就走个过场,应付一下台下如今正在认真观看的华书记,唐副县长,和德高望重的赵校长,嗯……” 这个嗯相当的意味深长,台下立马都笑疯了。 华玉良也忍俊不禁,这小子的幽默,只要不是玩到自己头上的时候,那特么还是相当赏心悦目的。 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低声问赵尚中:“这小子口中的老徐,坐哪儿呢?” “书记,这些节目都是学校审过的,这只是为了节目效果而已。”赵尚中非常尴尬。 之前的段子里头只有自己,这个华书记和唐副县长,都是这小子临时开现挂给加上去的。 但你还不能说他加得不对,总不能校长大过这两位去,是? 就听周至继续表演:“然后我就从老徐的话里发现了好多的东西你们知道吗?之后我就用一个词来总结这个现象,双重标准。” “什么意思呢?就拿老徐来说,他脑子里边对于事情的判断,有着两套评判体系。” “就拿出节目这事儿来说,我们敬爱的班主任老徐同志,就已经自动地把我们班,也就是高二一班,划作了一个群体,再把我们班以外的所有班级,划作了另一个群体。” “对于两个群体,老徐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对于我们这个群体,他老人家就认为,应该永远将重心都放在学习上。” “然而问题在于,他对我们这样想的同时,又对其余班的节目充满了期待!” 台下顿时哄笑了起来,所有人都立马理解了周至嘴里这个“双重标准”的意思。 “甚至因为嫌弃我这个节目不够精彩,跑到三班去看何秀老师给他们班的同学排舞!这让我情何以堪?” “轰……”这下笑得就更厉害了。 “然后我就想不通了,于是我就去问他,既然你认为我们班的人都应该好好学习,那为啥全班那么多人,你偏把我挑出来出节目?我难道就不是一班的人了?” “然后老徐就说,嗯……” 这个嗯和之前的那个嗯味道如出一辙,摆明了就是敷衍和不上心。 这同样的也是双标,说明班主任其实已经对周至不报希望了,经过前边的铺垫之后,已经不用再解释,下头便再次大笑起来。 接下来周至就做出了几次等待答案的焦急模样,每一次都惹来更大的笑声。 最后周至无奈对着台下自己班级那个方向说道:“老徐,新的一年就要到了,我的新年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在新年钟声结束之前,给我答案。” 然后用拳头锤了胸口两下,一指台下:“等你。” 台下师生们全都笑疯了,周至的表演非常自然,调侃班主任这种方式也是之前的所有节目你没有出现过的,甚至是学生们都不敢想象的,一边大笑一边报以疯狂的掌声。 接下来的周至开始杀疯了,比如“有一种冷是外婆觉得你冷。”“在老人家眼里,没有秋裤的秋分,是不完美的秋分”这类金句不断地冒出来,笑得台下前仰后合。 然后还玩了一个现挂。 “最大的双标,就在今天,就在现在,就在现场。” “大家看看我脸上的妆容,是我们敬爱的何秀老师给画的,而且她对自己亲手打造的……”周至用手指头在自己脸上绕了一个圈:“这个,相当的满意。” “我当时看着她妆容精致的美丽脸庞,心中就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个问题,一直憋到了现在。”周至又开始了熟悉的点名梗:“何老师,现在我请问一下,你到底是对给自己化的妆满意,还是对给我们化的妆更满意,两者之间的差别,为啥就这么大呢?” 何秀之前给周至化妆的时候,的确是藏了一点小小的报复心理的,她完全没有想到周至这么快就会用这样的方式报复回来。 同学们都纷纷扭头看何秀,甚至有些远处看不到她的同学都站了起来,两人脸上的妆区别又实在是过于巨大,对比效果实在是过于的好笑。 何秀现在有没法跟周至理论,只能直接双手捂脸弯腰低头,自己都笑得两肩直抖。 一通笑闹之后,周至才开始总结:“所以,双标其实是我们每个人都在遭遇,同时也在不停实施着的行为。希望今后大家在担待事物的时候,尽量统一一下标准。” “当然是在接下来这件事情之后,虽然今天的每一个节目都非常精彩,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给我一份双标的掌声。” “谢谢大家,我是周至。” 整个节目有因为这最后的一段,又给圆到了,说了半天双标的不好,最后自己还是要来一个双标,相当于什么都没有改变。 同学们一边狂笑,一边疯狂鼓掌叫好起来,利用这个节目,炸一炸汇演到中段时稍显沉闷的气氛,这个目的算是达到了。 接下来节目继续进行,直到最后,在关婷婷悠扬激情的《我的祖国》独唱中结束。 经过简单的重排,串接之后,整体效果比以往上了一个档次,这一台汇演算是相当成功的。 华玉良和唐棣华一直津津有味地看到了演出的最后,然后还和嘉宾们一起上台,和主要工作人员一起照了合影。 而在后台,关妈妈也在给同学们拍摄合影,这是周至的意思。 别小看这些合影,按人头冲印,还能够挣点外快的,最起码一顿肥鸡汤外加青笋烧鳝鱼绰绰有余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看录像 “肘子过来。”这边刚和领导们照完相,那边苏萌已经在对周至招手了:“跟我们合个影!” 苏萌是非常大方的人,因为自己是文艺特长,和校园里同样有文艺特长的男女生都熟,关婷婷和她也非常熟悉,小丫头对御姐仰慕得很。 何秀也出现在了后台,她是和自家班级的表演团体来合影的,然后又被任课班的同学们拉着,同样要一起合影。 甚至还有不少既不在何秀班上,也不在何秀课上的同学过来请求,要和她一起合影。 如果说整个夹川中学哪个年轻老师最受欢迎,非何秀莫属,这个年代追星的行为才刚刚开始,夹川中学很多同学的偶像其实离他们很近,就是这温柔美丽时髦大方,用夹川话讲叫“行市”的英语女老师。 “肘子别跑!”见到周至悄悄绕过自己想要从礼堂后门溜走,何秀一把将他抓住:“我说你的报复心怎么就那么强?!过来跟合影,我就要气你!” “何老师你想多了,都是为了节目效果,从同学们的反应来看,那一段的效果也的确不错嘛……” “你就是坏!”何秀将周至的胳膊挽住,又对向宇招手:“向宇你也过来!” 就这样,何秀在自己两个画得鬼一样的“作品”中间,留下了自己青春靓丽的倩影。 周至在人群里寻找江舒意,看了几次都没有找到她的影子,反倒是叶欣来了。 周至知道叶欣的意思,拉着她和方文玉一起照合影,然后又让叶欣和自己来一张,再然后,嗯……就该叶欣和方文玉来一张了。 方文玉的腿还没有最后好,不过老二班的舞蹈是《血染的风采》,前头有一小段旁白,方文玉承担了念白的任务。 本来这事儿周至顺便就可以做了,但是方文玉和李强打死不让他参与,说他现在生是一班的人死是一班的鬼,将来评奖的时候会有瑕疵。 没错,这该死的胜负欲就是这么强。 …… …… 胜利的演出完毕之后,接下来就是元旦假期加周末,有三天时间安排。 因为假日之后不久是期末考试,按照江舒意的想法,周至之前因为做节目就耽误了不少学习时间,正好利用这三天的时间,查漏补缺。 然而周至的想法又不一样,他认为短期冲刺就算是拿到好成绩,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除了高考那唯一的一次,平时根本没有必要,仅仅是为了更好的成绩那样做。 江舒意最终妥协了,退让了一步,她自己肯定是要冲刺的,但是对周至可以降低要求,巩固知识就可以了。 周至其实是想要偷懒,和苏大头、杨和他们看录像的,但是江舒意已经这样退让了,而且建议本身也是正确的,那周至虽然不太愿意,也只能妥协。 这也是周至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从善如流。 既然主要时间是用来复习的,所以做饭的要求就不能太高了,周至头一晚将米饭蒸好,骨头汤熬好。 然后第二天就大家一起吃炒饭——蛋炒饭,扬州炒饭,榨菜肉丝炒饭,鱼香肉丝炒饭,回锅肉炒饭…… 最简单的时候,甚至就是猪油酱油葱花炒饭,一人一盘炒饭,配一碗丢点紫菜的骨头汤,再就点小泡菜红豆腐水豆豉之类,就算对付一顿。 然后周至悲催地发现,这样的吃法还颇受伙伴们喜爱,而其中最受欢迎的竟然就是猪油酱油葱花炒饭。 真应了那句话,好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 毕竟养上一年半的粮食猪的猪油,夹川着名品牌先市五比一的酱油,当地细小香葱的葱花,倒是的确不能说它们不是好食材。 只是其它炒饭的俏媚眼,全都做给瞎子看了 如此这般的原计划,其实也是美好的,但是变化,往往却是对计划的反动。 假期第一天晚上就差点出了幺蛾子。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元旦这天上午,学习小组全体成员在学习沙龙聚会,大家一起集中复习。 张辛夷明显有些消瘦了,这妞开启了类似司马光的自虐学习模式,倔强得有点让人心痛。 周至还不敢劝,因为张辛夷的竞争对手是江舒意。 而江舒意高一刚从马街初中考过来的时候,成绩是不如张辛夷的,而现在已经渐渐超过了她,张辛夷虽然没有说过,但是周至知道,她的压力其实是很大的。 而周至的性格张辛夷更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虽然他和江舒意之间还没有挑明关系,但是张辛夷知道这一回周至是非常认真的,甚至都认真到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程度了。 因此如果硬说江舒意的进步,和周至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纯瞎话。 但是这样的客观优势,却是张辛夷企望不到或者说不屑得到的。 因此她就更加的倔强,而周至也因此更加不敢劝。 但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周至看张辛夷那样其实还是有些心疼的,想想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只能经常做点张辛夷喜欢的红烧肉盖浇饭之类犒劳她一下。 猪油炒饭也是张辛夷爱吃的品种,也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两人打完乒乓球,周至给张辛夷做过的第一次饭。 当时的周至只会这个,还是三姐教的。 中午吃炒饭的时候,周至还邀请了龙婷婷,然后苏大头也到了。 大家其乐融融地吃了第一顿蛋炒饭之后,周至拉下窗帘,大家开始在客厅里看龙婷婷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录像——《终结者》。 还有一部周至从众多垃圾片里挑出的一部经典——《猎鹿人》。 为了小伙伴们的心理健康,大家先看《猎鹿人》,后看《终结者》。 《猎鹿人》的核心内容讲述的其实是战争的种种罪恶,以三个喜欢打猎的年轻朋友的命运,从亲情、友情、爱情方面的刻画,来表现战争对人性的扭曲,对人的慑服和对人内心造成的无可挽回的伤害。 片中最震撼最可怕的,当然是左轮手枪的夺命轮盘赌,而迈克尔最后重返越南寻找自己的伙伴尼克,为了唤醒他麻木的精神参与和他的对赌,最终眼看着自己的朋友在自己面前饮弹身亡的结束场景,让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第一百八十三章 幺蛾子 而之前的部分情节,不如史蒂文,上战场前与已怀孕的安吉拉结婚,而孩子却不是他的。 又比如迈克尔以为尼克已死,便和其女朋友琳达同居为伴,都属于颠覆小伙伴们三观的情节。 但是它的确能够引发思考,让人去思考生存的价值和意义;思考对别的生命所应有的态度;思考爱情、友情、亲情的可贵;同样的,思考它们对于人生的价值和意义…… 这部片子一共获得奥斯卡九项提名,其中五项获奖;金球奖六项提名,一项获奖。而导演迈克尔·西米诺,成了那一年的双料最佳导演。 其中还有不少的彩蛋,这部片子上一世周至观影时的年纪还很小,甚至都不记得里边的主角是谁,到了这一世,才发现里边有两位重要影坛常青树参与,也是周至最喜欢的外国演员——罗伯特·德尼罗和梅丽尔·斯特里普。 为了安抚受到精神冲击之后的小伙伴们,周至接着又放了第二部,《终结者》。 《终结者》的故事结构其实也算精巧,但是曾经把周至的思路带入了一个死循环。 那就是来自未来的雷斯,前来拯救八四年的莎拉,然后让莎拉怀上了未来的反抗军领袖康纳,康纳又在几十年后的未来派自己实际上的老爸回来救老妈,然后故事便好像……呃,循环起来了…… 说起来这部片子里边,也有些让女生脸红心跳的镜头,比如施瓦辛格扮演的t-800的全裸震撼出场,比如雷斯和莎拉的缠绵。 更加吸引人的是各种已经科幻到天花板的特效镜头。 天花板的意思就是科幻与现实结合到完美,不再如之前的科幻片比如《星球大战》那样,让人能够看出是一眼假。 而当和机器人内胆相结合的,是施瓦辛格世界先生级的肉体时,片子无疑大大加分了。 整个片子看完之后,关婷婷满眼都是小星星:“哇,还是《终结者》好看,施瓦辛格比史泰龙好看。” “你是说真的吗?”周至对关婷婷的审美有些无语:“老史虽然是个泡泡眼,起码好歹还能称得上帅哥,老施那鞋拔子脸……” “我是说脸吗?我是说身体!” “……”你一个初二小女生,就这样大大咧咧评价俩男人的身体? “咳咳……”江舒意轻轻咳嗽了两声。 “啊那啥……”周至将窗帘拉开:“婷婷乖啊,录像看完了,你一直闹的《终结者》也满足你了,哥哥姐姐们要学习了,你自己回家了哈!” “你晚上还要放不?要不我吃晚饭再来!” 周至和穆如云杨和面面相觑,周至面露难色:“呃,来吃饭可以,不过晚上我们有事儿,就不放录像了……” “有什么事儿?” “呃……”周至在绞尽脑汁,想到底有什么事情是能让关婷婷和江舒意张辛夷她们毫无兴趣的:“这个这个……研究……篆刻?” 果然,女孩子们当即表示对这个毫无兴趣。 下午学到五点,周至开始做榨菜肉丝炒饭,吃过饭之后送女生们去江舒意家。 叶欣住校,张辛夷和妹妹合住,只有江舒意有自己单独的一间卧室,因此闺蜜们要一起夜宿聊天,自然就选择江舒意家。 江舒意的床也不算太大,但是冬天挤着睡也无所谓。 送完女生回来,学习沙龙又多了两个人,方文玉,黄品源……啊不,李伟。 “赶紧赶紧。”见到周至回来,还在观看《飞鹰计划》的小伙伴们立刻激动了起来,李伟指挥若定:“关窗户,拉窗帘,关门。” 周至不觉好笑,中国小孩在这方面的教育的确缺乏科学的引导,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种录像的确算是填补了教育方面的某些缺失。 当然其负面作用也不是没有,不过周至在这方面也是过来人算是想得开。 毕竟评价“好不好”这个问题之前,先得解决“有没有”这个问题。 万事具备,演出开始。 电视的音量开到了极小,因为这栋楼鬼得很,底楼放音乐整栋楼都能听得清楚。 就这样周至都觉得不放心,特意把小音箱搬到天井边上打开,播放起轻音乐。 等到将一切布置搞定回来,这边一众少男已经被电视画面彻底镇住了。 没有故事,只有情节。 电视里和电视外,都充满了荷尔蒙的气息。 就在大家看得兴奋异常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咚咚咚地敲门声,关婷婷脆生生的嗓音在外面喊道:“肘子哥哥开门!我就知道你在骗人!要背着我都看!” 客厅其实蛮小的,现在沙发上挤了周至、张路、方文玉、穆如云、苏大头,杨和都没地方坐了,只好坐在门边的沙发扶手上。 电视机里刺激的战斗场面和激情的呐喊让老实孩子看得面红耳赤,甚至明显感受到身体不由自主地正在发生着一些变化,就在手足无措之际耳边隔着一道木门响起了怒喝,吓得他一激灵从沙发扶手摔倒了地上! 那一刻,周至明显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帐篷。 “开门!快开门!”门外的关婷婷明显生气了,这孩子最讨厌被人欺骗:“再不开门,我上楼告幺嬢去!” 方文玉也吓得脸色苍白,他是品学兼优的五号青少年,夹川中学正义形象的代言人,和周至这种邪魅人设有些不一样,顾不得自己脚上不便,也忘了房门其实是反锁着的,单脚跳着就扑向大门那后背抵住:“肘子赶紧想办法。” 苏大头是机灵鬼,知道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在大门口,而在录像机,一个箭步赶在周至之前冲到了电视机前,才发现自己不会操作机器。 一咬牙,直接将插线板的总电源给拔了下来。 靠!周至晚到了一步,这下目瞪口呆,大头你这情商跟文玉有一拼,考虑过后果没有?! 你特么把犯罪证据全留在录像机里边了! 气得将苏大头一脚踹开,转头对方文玉说道:“把门打开,让婷婷进来。” “真……真进来?”穆如云明显将两腿不自然一夹,身子前倾企图掩盖什么。 “先放进来。” 门开了,小辣椒怒气冲冲:“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在偷偷看录像?!” “哪儿能呢?”周至表情自然得很:“录像机好像出问题了,正在修呢。” 说话间,便将苏大头刚刚拔下来的电源重新插了回去。 房间里除了周至和李伟,其余几个都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百八十四章 纯洁 结果这是录像机指示灯亮了,电视没亮。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至一按录像机的按钮,将录像带退了出来:“什么破带子还卡带,不能放了,换一盘。” “什么带子啊给我看看。”关婷婷伸手。 周至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里,将带子递给了关婷婷,神情自然得很。 “家庭蘑菇种植?” “这叫科教片,下乡给农民伯伯看的农业技术推广资料,婷婷你想看吗?”周至说着把电视机也打开了。 “我知道,电影院放电影之前的加映短篇,经常有这个。”关婷婷蹲下来:“你们干嘛要看这个?” “你杨和哥哥家你也是去过的。”周至撒起谎来面不改色:“我觉得让大哥大嫂在后山上整几个蘑菇棚子其实也不错。结果杨和想看又不会弄,带子卡里边了,刚刚才弄好。” “哦,那我原谅你了。”关婷婷毕竟还是初二,头脑比较简单,也没有去想为什么修理录像机需要掩窗闭门,这才将带子还给周至:“不要看这个,换一个。” “要不换这个,试试还卡带不。”周至认为小伙伴们已经受到了充分的教育,不管是从哪方面论,于是将之前那盘科教片还给了李伟,重新拿起一盘:“这个,《至尊无上》,里面有你喜欢的两个人,刘德华和谭咏麟。” “谭咏麟还演电影?他不是唱歌的吗?” “刘德华演电影的,他还唱歌呢。香港明星都是这样的。” “那就看这个!” 《至尊无上》是永盛电影公司、金公主娱乐有限公司等出品的的动作电影,由王晶、向华胜执导,刘德华、谭咏麟、陈玉莲、关之琳、龙方等主演。 这部片子的编剧,却是后来有着“烂片之王”称号的王晶。 但是周至认为,影坛欠这部片子一个公正的评价。 至少周至认为王晶的这个故事,在赌博电影刚刚兴起的时候,一下子就将之拉到了天花板。 故事首先是“国际化”,开局就是亚洲第一赌王sa和第一快手亚蟹,联手帮助美国赌场调查日本出千团伙,令日本人颜面扫地的故事。 其次就是各种因素的混搭,江湖情谊,儿女情长,最优秀的几次情节反转,到最后更是连续反转知道故事高潮。 sa遇到富家大小姐可人后,开始退出江湖,疏远亚蟹,亚蟹和女友为了就被宫本劫持的可人,喝了毒酒,将可人救出来之后,死在了可人怀里。 sa为了报仇重出江湖,在明知道宫本作弊的情况下,和宫本开赌。 最后一把揭牌之前,sa被杀手袭击,上救护车前告诉了可人自己的牌面,要求她无论如何,都要继续赌局。 可人回到赌桌前,牌局继续,宫本根据可人的表现和之前作弊看到的最后一张牌的一角,推断出了sa之前告知可人的牌面,决定跟上这决定生死的一铺。 宫本揭牌后,可人以为已经输了,心丧若死。 然而真正的牌面被揭开以后,根本就不是sa告诉可人的那道,而是能够胜过宫本的牌面。 原来这一切都是sa设的局,他连自己的爱人都加以利用,目的就是诱导宫本跟注,输掉赌局。 最终的结局是赢了,宫本父子因为输掉赌局而相互恼怒怨怼,自相残杀,亚蟹与女友的大仇得报。 而得知真相的可人,知道爱人连自己都算计在赌局之中,最终把订婚戒指取下放在病房门口的走道扶手上,伤心离去。 整个片子两个多小时,相当的长,但还能让观者保持投入,这与刘德华惊人的稳健表现,以及故事的情节设计和不断反转的精巧构思,有着离不开的关系。 小伙伴们本来对被关婷婷打断科教片满遗憾的,最终也陷入到《至尊无上》的故事里边。 而且这部片子的主角是陈宝莲,关之琳只是配角,也就是亚蟹的女友那个角色,但是片中的两个女人都很让人惊艳。 尤其是关之琳现在一头长长小卷发,和她马上要在《黄飞鸿》里十三姨的形象大不相同。 等到片子放完,时间就已经到了快十点,关婷婷倒是还想继续,但是周至不可能再由着她的性子来。 小伙伴们也该散了,方文玉家教严格,李伟也要回家,两人正好同路。 出了门口,周至让关婷婷先上楼,然后对李伟说道:“那个科教片,给杨和尚留着。” “啊这个不好?”李伟说道:“要我爹发现,那不得去脱一层皮。” “就一晚上又怎么了?”周至说道 李伟脑袋摇得呼噜呼噜的。 周至翻着白眼:“给我,等几分钟。” “你有白带?” “老子……”周至有些无语,劈手夺过那盘科教片:“懒得理你,等着!” “等下!”方文玉突然问道:“翻录的时候就相当于快进是?” 周至再次翻起白眼:“你这下又机灵了!” 很快,方文玉和李伟走了,离开的时候方文玉还跟醉酒一般的晕着。 周至和苏大头上楼给外婆道了晚安,重新下来的时候,却发现门已经再此反锁了。 等到将门敲开,杨和已经在迫不及待地在那里观看新带子了。 这回开着静音。 “和尚可悠着点。”周至自己都不觉失笑:“我的天看这一晚闹得……” 苏大头想着都后怕:“之前那一下,可真是吓死老子了。” 周至将小音响搬到茶几上,将音频线从录像机那里接过来接到小音响上头,再找来耳机连接到音响上面:“你们一人用一个耳塞,我干活去了。” “你不看?” “不看,我多纯洁的人。” “……” “……” 总算是安静了,周至回到书房打开台灯,开始写作。 每天雷打不动的手写五千字,还要标出注释,典故出处,就算是白天利用碎片时间构思好,晚上光写出来,那也是很花时间的。 而且几乎都不能中断,还是那句话,拳不离手曲不离口。 这个过程远比上一世网文那样创作过程来得辛苦,但是周至所得到的锻炼和进步却也是上一世那样的创作过程所不能比拟的。 比如对宋代史实、职官、官制、兵制、礼仪、器用、称谓、物价、天变等等细节,上一世靠的是搜索引擎,这一世靠的却是思维导图,自制的书籍检索标签,以及记忆中脑海中的庞大国学网络。 第一百八十五章 如今这个庞大的网络体系,现在周至的脑海里逐渐成型,大体分作了几个模块。 一个是史学,从清往前追溯,清、明,都是大略,到宋这个时期,脑海里就形成了一个专家级的庞大记忆库。 再往前基本来自《旧唐书》《新唐书》两部典籍,然后便是《汉书》《史记》,直到《国语》,《春秋》。 到了《春秋》《国语》这里,系统走上另一个分叉。 四书五经。 这是另一个体系,分散开来,其内容包括古典哲学、文学、美学、文字学。 其中作为纽带的关键,就是训诂字韵。 以上仅仅是内核,而内核之外包裹的,还有诸子百家。 这是一个纷繁芜杂类似神经网络一般的系统,文科知识体系的结构与理科几座有着相互联系的螺旋塔一般的知识体系结构,其实质区别就在这里。 当然学习方法也不是没有,但比科学的学习方法还要有效的,那就只能是兴趣爱好的支撑。 五千字写完,已经是凌晨一点,周至起身活动腰肢和脖颈,发现苏大头和杨和早已不见,应该是上楼睡觉了。 周至也不再上楼去打扰,也懒得去小卧室,就在书房的卧榻上打开小被子,和衣而卧。 第二天早上,周至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江舒意拖着长长马尾辫子的背影,坐在书桌前忙碌着。 耳朵里传来的,是美工刀贴着钢尺,在标签纸上唰唰划过的声音,那是江舒意在熟练地裁剪着小标签。 “舒意你们来了,吃饭了吗?” 江舒意扭过头:“周至你醒了?都快九点了,不过今天很奇怪,杨和跟大头都没有起来,张路和老穆也没到。” “辛夷和欣欣呢?” “她们去买早点去了。” “……”周至坐起身来,发现身上换了一张被子:“欣欣不是会做的吗,她都开始堕落了?” “不会做饭就是堕落吗?” “呃,不是那个意思,舒意你可别乱想啊。”周至说道:“一家只要有一个会做就可以了,多了那也是资源配置浪费,舒意你说是?” “你又……胡说。”江舒意把头低了下去,想想又起身:“把被子给我。” “舒意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儿?”周至自然伸手想要牵江舒意的手。 江舒意本能地闪了一下,见周至一愣,又赶紧将手放到了周至的手里。 “舒意你先坐下来。”周至轻轻地捏了捏江舒意的手,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轻轻地松开:“其实这样的机会挺难得的,是?我们两个能够单独说话的机会。” “也没有啦……”江舒意给周至这样一说,反而搞得有点紧张,不过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有些不高兴?”周至问道:“元旦汇演之后欣欣来了后台,我却没有找到你,你很早就走了,是?” “我表演节目的时候,看你在台下也笑得挺开心的啊。” “可后来我听见他们……说你……说你好笑,会……搞笑。”江舒意低下了头:“我突然……就难受了。” “就因为这个?”周至笑道:“他们也没有说错啊,幽默搞笑,本来就是一种能力啊。” “你!”江舒意有些想不通:“你就那么愿意……” “愿意什么?” “做小丑!”江舒意的大眼睛里有包起了泪花:“让所有人笑话你!” “舒意,你怎么会这样想?”周至有些懵:“不是你想的这样的啊,那就是一个正常表演,而且,算是效果不错的正常表演啊。” “你就那么愿意?!”江舒意的眼泪终于下来了。 “舒意你别这样。”周至吓坏了,找来帕子给她擦眼泪:“不是你想象的那……” 说到这里周至突然反应了过来,无怪江舒意这么敏感,她是从中心校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女,到在马街初中三年被小流氓们骚扰到裙子都不敢穿,再到夹川中学高一被排挤孤立,因此在江舒意心中,被众人评判为搞笑,基本就可以算作是灾难的开始。 加上前段时间遭遇拦路抢劫那事儿,虽然没人和她明说,但是江舒意或许也会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因为她而给自己惹上的麻烦,因此这样的担心,在江舒意那里,可能会越发地放大。 想通了这一节,周至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拉着江舒意坐了下来:“舒意别怕,事情远不是你想象的这样严重。” 心中在琢磨要如何措辞,才不会刺激到江舒意脆弱敏感的内心:“嗯……他们所说的搞笑,其实只是指的节目效果。” “节目效果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就好像我在舞台上对徐老师何老师那个样子,下了舞台,你说我还敢对他们那个样子吗?不可能的,对?” “所以同样的,我在舞台上搞笑,不代表在舞台下也搞笑;而我也相信同学们同样理解这点。” “舒意你放心,我也更不会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刻意获取别人的关注。而滑稽和幽默的区别,我还是搞得清楚的。” “他们真的不会因为那节目继续笑话你?” “舒意你可能真的想多了,或者说太看得起我那节目的效果了。你看这才两天,他们有谁还提过这茬吗?没有了?所以啊,真不用担心的,知道吗?” “嗯。”江舒意点了点头:“周至,对不起。我不该胡思乱想的。” “干嘛对不起?是我让你担心了,该我跟你说对不起才是。” “哟!这儿干吗呢大清早的!”叶欣拎着一个袋子进来:“表演相敬如宾吗?” 江舒意顿时羞得如个受了惊的鹌鹑,抱起被子就躲周至的小卧室去了。 周至接过叶欣手里的袋子:“都买了啥?我不喜欢泡粑的哈!” “呵呵,压根就没你的,还偏就买了泡粑了!”其实叶欣得张辛夷提醒,知道周至不太喜欢泡粑的酸味,还特意买了油条跟包子,可依旧架不住要跟周至斗嘴。 张辛夷端着一锅豆浆正往茶几上放:“昨天你们是玩到了多晚?怎么一个都还没过来?” 科教片给小伙伴们的冲击应该不小,估计就算上了床还得翻来覆去半天睡不着,早上起来得晚点也正常。 “昨晚你们走后婷婷又来了,闹着要看录像,看到了十点过,之后大头跟杨和又继续,我做完作业都一点过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睡的。” “哼!还说我熬夜!”张辛夷就抓到了话柄:“你不比我还厉害?!”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尔雅 “我这就是偶尔一回,思路打开了便停不下来,跟你天天熬可大不一样。” 周至拿起油条准备开吃,却被叶欣一把夺过,笑谑道:“刷牙洗脸了吗?别辜负了那盆洗脸水……” 张辛夷赶紧扯了扯叶欣,昨晚在床上闺蜜间开玩笑没关系,可不能带到这里来让那人得意,弱了舒意的气势。 这些小地方周至是不会注意到的,他只会开心于江舒意的善解人意和体贴,然后安心的去享受。 吃过饭便是学习的时间,周至的学习方法,便是将江舒意去前段时间总结的要点、难点、难题,拿出来巩固一遍。 他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提炼,而且用这种方法,效果非常好,远比总结者的效果还要好。 因为这些东西里,对于江舒意,很多是她并没有完全掌握的,而对于周至,则属于小小的一个提醒。 周至在过掉一遍之后,可以调过头来给江舒意讲解。 因为基础实在是非常牢靠,所以这样的复习蜀都就很快,小伙伴们中午才到齐,周至开始做午饭。 江舒意也进入了休息时间,她的休息,就是给小伙伴们编五帝钱。 将江舒意和张辛夷两人的笔记难点都做了一遍巩固,也只花了周至一天半的时间,剩下的时间里,除了日常功课,周至开始对付一本之前没有对付过的古典书籍——《尔雅》。 《尔雅》、《说文解字》,在国学体系里有一个名称,成为“辞书”,也就是类似于“字典”。 《说文解字》,周至已经过完了三遍句读标注,古文字基础已经相当扎实,可以再进一步了。 《尔雅》,大约是秦汉间的学者,缀缉先秦各地的诸书旧文,递相增益而成的。 全书收录四千三百多个词语,按义类编排,计两千零九十一个条目,是中国的“辞书之祖”。 其中前三篇《释诂》、《释言》、《释训》,是专门解释对秦汉来说也要称作古代的先秦时期的字义词义的; “释诂”,把古已有之的若干个词类聚在一起,作为被训释词,用一个当时通行的词去解释它们。 “释言”,是以字作为解释对象,被训释词大多只有一两个。 “释训”,则专门解释描写事物情貌的叠音词或联绵词。 《尔雅》中很多解释,充满了国学冷知识,比如——“肉倍好谓之璧,好倍肉谓之瑗,肉好若一谓之环。” 这三种玉器都是环形,如何区分其名称呢?原来是看内直径,也就是“好”;与内外半径之差,也就是“肉”的宽窄比例来作为区别。 如果“肉”在“好”的一倍以上,那样的玉器称为璧。 如果“好”在“肉”的一倍以上,那样的玉器称为瑗。 如果两者刚好相等,那样的玉器称为环。 类似的东西,周至看得津津有味。 作为中国训诂的开山之作,《尔雅》在训诂学、音韵学、词源学、方言学、古文字学方面都有着重要影响。 实际上它并非《经书》,也不是某一部经书的附庸,它只是一本独立的词典,只是疏通包括五经在内的上古文献中词语古文的重要工具书。 但它是人们读经、通经的重要工具书,号称“解经的钥匙”,因此在历史上备受推崇。 但人们借助这部词典,可以读懂古籍,可以进行古代词汇研究;通过学习它,可以“博物不惑”,多识鸟兽草木虫鱼之名,增长各种知识,了解古代社会。 因此在汉代,《尔雅》就被视为儒家经典;唐文宗开成年间刻开成石经时,列入《经部》;到宋代被列为《十三经》之一。 只一件事情就足以说明其影响力,那就是由它首创的按意义分类编排的体例和多种释词方法,自《尔雅》之后,几乎成了中国全部辞书、类书如训诂学、音韵学、词源学、文字学、方言学乃至医药本草着作,都基本遵循的体例格式。 尽管作为语文词典来说,它的注释过于笼统,许多条目仅仅是同义词表,实在是过于粗糙,但是远在公元前三世纪的时代,那也得是世界词书编纂历史上当之无愧的第一。 又因为上述原因,它所涉及的许多语言知识不容易被人理解,因此后代又出现了许多注释、考证它的着作。 现存的最早最完整的注本是晋代郭璞的《尔雅注》。 到了北宋则有邢昺《尔雅疏》。 清代训诂学发达,研究《尔雅》的着作不下二十种,其中最着名的是邵晋涵的《尔雅正义》和郝懿行的《尔雅义疏》。 近人周祖谟《尔雅校笺》,今人有徐朝华的《尔雅今注》。 这门学问,就这样渐渐发展成了一门《雅学》。 这几部书包括宋十三经版的《尔雅》原本,现在就在周至的案头。 如果非要用大学专业水平来衡量的话,这是古汉语或者古典文学硕士的研究方向和博士的研究课题。 在训诂一门上,周至已经走得很远了。 日子这段时间变得有些紧张,期末考试在众人的愿意和不愿意之间,理所当然的到来了。 这一次期末考试,因为江舒意的悉心督导,周至终于展露出了超级文科学霸的实力。 可以说一骑绝尘,七百一十分的总分,周至考了六百八十一! 这是省重点难度的a卷,语文才扣了八分,数学十一分,英语四分,政治两分,地理四分。 历史拿满了,一分没扣。 周至已经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让徐有志在赵尚中面前露了个大脸。 同样获得巨大提升的还有小伙伴们,也让赵尚中,在干娘唐棣华和结对子的省重点校长们的面前,露了个大脸。 赵尚中悄悄告诉了干娘,周至的这个水平,差不多是省文科状元的苗子。 干娘又告诉了干爹,干爹却要干娘保密,这话别告诉远江和秀琴,免得到时候让周至填志愿的时候徒增烦恼。 江舒意这次考了第三,只比穆如云少了两分,还为此委委屈屈地哭了一场。 因为只要多作对一道多选题,她就可以和周至挨在一起了,女孩子有时候在这上面都要计较。 张辛夷的努力也没有白费,这次考了第四,张路第五。 然而这是没什么用的,周至知道路路通只是没有发力而已。 这娃最近迷上了古典仙侠,大家都在复习的时候,他还在看《蜀山剑侠传》! 总的来说,这次考试的结果虽然不是周至刻意追求的,但是同样也让他的形象,随成绩一起,在同学家长们的心里上了一个台阶。 第一百八十七章 重聚 无论如何,这也给周至接下来在寒假里的活动开启了方便之门。 寒假一个月,今年是春节前十六天,春节后十四天,大年十五开学。 对于周至来说,事情真是毛多,多到连开对联摊子的时间都木有。 今年是初中玩伴们难得重新聚齐的一个假期,不光冯雪珊回来了,上个假期陪男友回家的熊娇回来了,就连赵仲刚和闫霄也回来了! 初中的死党们又可以聚齐了,而方文玉身边多了一个叶欣,周至身边多了一个江舒意。 叶欣是要回福宝镇的,因此只能在县城里多待一两天,因此周至就要求方文玉履行承诺。 方文玉一脸的懵逼,什么承诺? 周至咬死说方文玉答应过的,痊愈之后要让叶欣在家里办一桌。 方文玉觉得好像是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事儿,但是当时说的话绝对不是这样的。 但是叶欣却扭扭捏捏地表示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方文玉还是觉得不大可能,因为在家里请饭,还让女同学来家里操持,自家老妈可不是周至妈那种能把冯雪珊当女儿的性格,家里进个耗子,怕自家老妈都要分清公母再说。 周至就翻着白眼问那活动室的钥匙还在不。 方文玉更懵了,这……这是要在大冬天的仓房里边开冷餐会? 周至都要笑死了,文玉,这世界上有个东西叫煤油炉,这你都不知道的吗? 煤油炉,中国城镇人口家中曾经常备的炉具,如今几乎完全退出了历史舞台。 也不完全如此,比如上一世的周至,就常常在宿舍里用煤油炉烹调美食,不光款待室友,还常常接待家乡同学。 煤油炉有十多根棉线束构成的炉芯,其实火力还是相当可以的,虽然做不了猛火快炒,做点一般菜肴,煮点鸡蛋面条之类都行。 当然,这一次由叶欣和冯雪珊安排,那就不会是小场面。 因为表现要留给叶欣去挣,周至除了给她搞来煤油炉子以外,就任事儿不做,男生们在仓库里找来一个木箱,子弹箱,因陋就简一样可以摆开战场。 麻将。 麻将很小,一张牌只有无名指头节那么点大,还是楠竹制作的,不过雕工非常的精细,估计还经过了不少手的搓摸,一张张竹牌油光铮亮,相当的好看。 将东南西北去掉,梅兰竹菊去掉,只留下中发白,把老式麻将简化成后世的蜀都麻将,规矩一讲明白比夹川大二长牌简单多了,捋起袖子就开干。 圈子渐渐的在变大,现在在玩牌的是周至、闫霄、赵仲刚、老穆。 张路在一边玩器械,这里有哑铃、拉力器、臂力棒。 赵仲刚这孽畜,玩臂力棒就跟揉面一样的就可恶,张路虽然跑得快,但是这个上头明显就不行,跟臂力棒杠上了。 带着彩的,两毛钱一番,所以这是有钱人才能参与的游戏。 没钱的穷鬼如方文玉、杨和,就只能跟着女生去买菜,当挑夫。 麻将并不是一定四个人才能玩,三缺一也可以,对抠也可以,五个人拿一个买马也可以。 几人哗哗哗把牌活好摸齐,周至喊道:“路路通赶紧过来买你的马儿!在那边弄啥呢?” 张路过来把骰子一抛:“我跟盐老鼠一家。”说完又去玩器械去了。 闫霄现在理了个小平头,身形和赵仲刚的区别很大,如果说赵仲刚是史泰龙那种体型的话,闫霄就是基努里维斯那种体型。 “红中!”周至刚胡了把小牌,现在是他的庄:“还没有当面恭喜啊,盐老鼠,这就是吃上编制的人了。” “碰!幺鸡!”闫霄倒下了两张红中:“老梁说我的运气实在是好,刚好赶上国家大力开展小球项目,要求各省都要成立小球队伍。就这样混进去了。” “闫霄,藤球好玩不?”老穆摸牌,换牌,这娃是福宝镇首富家的大公子,钱是不差的:“听说省队待遇很好的是?” “那可不!”周至说道:“比我爸的工资高。” 今年公务员工资连涨了两回,周至老爸现在一个月正工资已经可以拿到一百二,但是闫霄进了省藤球队,不光包吃包住包衣服,一个月还有各种加在一起高达一百六的津贴。 “那可不,就是还要找我借钱。”赵仲刚表示不服,摸了一张七条又甩掉:“我一个月才几十块。” “你问刚们借钱干嘛?”周至也开始摸牌:“你的钱也不少了啊?还没花的地方。” “怎么没花的地方?!”闫霄瞪眼:“给诗情买了个单放机,索尼的。” “嚯下血本啊!”周至吓了一跳:“那得你三个月津贴。” “所以我才先找刚们借了点嘛。” “路路通!” “啥?” “下把你上,我还以为对面是蜀都回来的大佬,结果还是个穷光蛋!” “别别别……”闫霄牌瘾很大:“这才多大点采,够的够的……啊呸,我就不会输!” 周至也就只是逗着闹,转眼有想到另一件事情上头:“你们说一会儿他们回来,叶欣会不会真的扯得只剩叶子芯芯,熊猫会不会真的给打成熊猫?” “哈哈哈哈……那方大帅呢?” “这个世界上,怕是已经没有方大帅这个人了?” “哈哈哈哈……” “死肘子又在编排我们!”这时候叶欣已经到了门口,身后还拖着一个满满当当的拖车:“别以为我们没听到!” “哎哟武装部这地面好邪沁!”周至笑道:“这人就不经念叨。啧啧啧,欣欣这是德言容功样样齐全啊……” “你这个大骗子!”叶欣骂道:“非闹着要吃火锅,我还想着很麻烦,结果雪珊说有现成的底料卖。” “这不正说明就算现炒底料,其实也难不住你嘛?”周至不认这个账:“这可是白捡的加分项,你怎么能抱怨上我了呢?” “抱怨你?!我这就打死你!”叶欣泼辣,拿着一根莴苣就朝周至身上招呼:“刚刚还说我坏话!” 仓库蛮大,周至跳起来就跑,跳起来的时候有把箱子给踢到了,把大家的牌都给弄乱了。 这时冯雪珊和熊娇也进来了,后面跟着方文玉和杨和,周至这才赶紧说道:“别闹了别闹了,保持形象啊欣欣!哎哟!” 莴笋棒子梢头很嫩,这一下下去根本不可能打痛,但是效果却非常惊人,绿叶纷飞的一幕正好给另外两个女生看在眼里,却是刚刚到来的江舒意和张辛夷。 “欣欣你干什么呀?!”江舒意吓了一大跳,不由得喊道。 “有人活该。”冯雪珊挽住了江舒意的胳膊,施施然地笑道:“他就欠揍呗。” 第一百八十八章 火锅 “雪珊你变了,你不疼人了。”周至依旧嬉皮笑脸。 “叫你去拉菜你不去。”冯雪珊依旧粉雕玉琢:“还是和尚乖。” 杨和对于冯雪珊言语里这种“母爱”有些受不了,但是却又躲不过去:“这在哪儿收拾?” “在外面操场边上。”方文玉说道:“要干活的跟我走。” “这话说得……”周至摇头:“时时刻刻不忘当标兵也是够了。” “你别去啊,你去了这里三缺一了!”闫霄喊道。 “路路通上。”周至笑道:“诗情不准给他抱膀子啊。” 何诗情已经站到闫霄身后了:“啊?我不会这个的……” “不会那就可以抱,还可以买马,让闫霄教你什么叫买马。”周至边说边往外走。 武装部里有个小操场,操场上有很多运动器械,其它地方玩不到的杠铃这里就有,不过是石头的,跟两个磨盘一样,刚好一百斤。 第一次玩没有一个小伙伴能抓起来,练了好多次之后才能够完成抓举和挺举的动作。 看着那石头杠铃周至就不免感慨:“想起了你爸训练仲刚那时候。” “我爸当时说的,能有机会出去一个是一个。”方文玉说道。 “父辈们我是很佩服的。”周至点头:“你爸帮刚们,梁红爸帮盐老鼠这种。” “其实没有任何好处,但他们依旧会不遗余力,这就叫‘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我个人认为,这是社会关系和道德标准的最高境界。” “也没有这么夸张?你妈对……”方文玉看了杨和一眼,想了下还是没有说出来。 “当然也得分对象和群体,不然就傻缺了。”周至笑道:“毕竟世界没有大同,天下没有为公。” 火锅的备菜很多,林林总总好几十样,周至看着就直摇头:“这么多太浪费了,吃的完才见鬼了。” 这是冯雪珊少有的失误,不好意思之余还嘴硬:“反正从你那里搜刮的都还没用完!” 临出发前冯雪珊愣是坚持方文玉的二十元不够吃火锅,又不能让福宝镇第二大富之家的千金小姐倒贴,硬从周至这里刮走了五十块。 周至翻着白眼:“就是你坏了我手气,哪有牌局开始前从人兜里往外掏钱的?害我当了一回秘书。” “什么秘书?”冯雪珊没听懂。 “密密的输!” “哈哈哈哈……”冯雪珊还是第一次听到说法,乐得哈哈大笑,从盆子里沾了凉水朝周至脸上弹:“叫你拖菜你躲懒,活该!” 见到江舒意准备洗菜,周至赶紧将青笋交给她:“舒意你剥菜叶子就好了,豆芽我来洗。” 冬日里的水还是很凉的,冯雪珊顿时大为不满:“好哇你这个偏心鬼!那我也不洗了!” “不洗就不洗!”周至干脆大声宣布:“沾凉水的活我们男生来,你们女生就负责摘菜切菜就好。” 这个建议顿时获得女生们的一致好评,只有杨和在那里嘀咕:“呀啦我们跟着市场转了一大圈当苦力都没落一点好,有人不过一句话,就把好处都捡完了。” 有了底料制作火锅就非常简单了,不过该有的过场叶欣和冯雪珊还是要让它走完。 首先是熬骨头汤,这个要用高压锅就很快。 火锅备菜其实是要花一些时间的,因为品种太多,调料如蒜蓉葱花之类需要的量也比较大。 加上叶欣和冯雪珊心大,什么都想吃,所谓的“眼睛大肚皮小”,真的就有点过量了。 毛肚、黄喉、现在还只有鸭肠少见鹅肠、鸭血,鹌鹑蛋、牛肉、酥肉、丸子、黄辣丁、鸡胗、兔腰、鸡翅、午餐肉、脑花、腊肉、香肠、鱿鱼、鳝鱼…… 这还光是荤菜,都已经二十来样了。 周至在处理这些的时候,叶欣那边在煎鲫鱼,煎好之后把骨头汤倒进去,呲呀一声之后肉汤咕嘟咕嘟翻开,蛋白质和卵磷脂开始让脂肪乳化,最终变成一锅白汤。 将奶汤倒回高压锅,加菜油,花椒,姜片,葱段,蒜片,炸香之后加火锅底料,炒散之后再把刚刚制作好的底汤加进去,下对汤味有提升作用的冬笋、海带、香菇、平菇、金针菇、鱿鱼、鸡翅尖、午餐肉、酥肉、炸丸子。 待到这些都煮熟,再下带皮、木耳、黄花、筒筒笋、鹌鹑蛋、鳝鱼。 这个时候锅里的料理已经满满当当的一大锅了,整个库房里已经充满了火锅的香气。 周至端起香油蒜泥蘸碗:“欣欣这就厉害了,人多火小锅单,一样完美大餐!” 这就是叶欣的心思了,这一大锅都是提升汤味不怕久煮越煮味道越好的食材,别看人多,等到这一大锅捞完大家都吃了个半饱,然后再慢慢烫毛肚鸭肠黄喉之类,就没人再着急了。 冬天里吃火锅那是没得可挑剔的,叶欣和冯雪珊都是麻利之极的女孩子,加上周至的辅助,说起来复杂,其实也就准备了一个半小时。 把两个大箱子拼到一处,就成了一张方桌,锅子摆在中间,周围放上菜品,小伙伴们端着碗为了一大圈,打开了啤酒瓶,边吃边喝边聊,既开心又热闹。 “熊猫你可不地道啊,都以为你要带人回来的,结果没带。”之前买菜干活时候还不显,现在围一起吃东西,周至见熊娇就有些沉默了,也是打开话题让她说话。 “不是给你们都寄了照片了吗?” 说起这个,熊娇还是有些不自然。其实熊娇的男友从形象上看和方文玉没法比,但是感情这事情就是一个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比如很多人就不明白周至为什么会对江舒意情有独钟,而没有和更早认识的冯雪珊、张辛夷在一起。 哪怕周至一再强调自己和江舒意才是最早认识的,但是也只有苏大头一个人认同。 “你自己说你闹了多少回?”熊娇说起来还有些生气:“每封信都要要。” “你自己说你装了多少回?”周至才不服这口气:“要是第一次要你就给我,我后面还会跟你闹?” 冯雪珊对这个特敏感,立马问道:“啥?熊猫给你们寄他男友的照片了?” 周至笑道:“就你们老实,熊猫不提,你们不知道主动要?” 冯雪珊问道:“你们都有吗?文玉你也有?” 方文玉点点头:“有啊,周至给我们要的,我,周至,诗情都有。是熊猫和陈书的合影。” 第一百八十九章 计划 “都说外面的人滑头,留下的人老实。”闫霄一副后悔不迭的样子:“我们去了外面的咋个都没想到?” “要看的一会儿找文玉去看。”周至坏笑道。 “也没有必要特意去看……”熊娇这下真给搞得不好意思了。 “要的要的。”冯雪珊兴奋极了:“熊猫你太偏心了!就算我们没说,但是你都给周至几个寄了,干嘛不把我们算上?!” 其实对熊娇男友长什么模样比较关心的,也就只有没见过他的初中死党——冯雪珊、闫霄、赵仲刚,至于高中同学里,除了叶欣,估计别的也不大关心。 叶欣是隐约知道方文玉在初中是有过一个暧昧对象的,其实说到现在,她自己和方文玉也只是暧昧而已,程度甚至还没有到周至和江舒意。 虽然叶欣经常挽方文玉的胳膊,那也是拿着“帮扶”做借口,并没有挑明关系,也没有周至和江舒意间那样的“约定”。 所以熊娇的回来,让叶欣不免有些担心,加上她要回福宝,相隔两地,不免更加担心。 周至看叶欣的情形,早都不知道看过熊娇和她男友那照片多少次了,刚刚提起这个话题,也是想大家通过交谈后,打消掉叶欣的顾虑。 熊娇应该也是看出来了方文玉和叶欣之间的关系,尽量配合周至的话题。 见到叶欣神情终于放松了,周至又举起酒瓶:“欣欣来敬你一个,大厨出手,不同凡响啊。借花献佛也好,反客为主也好,这顿也算是给你送行了。” 叶欣心情放松下来,举起瓶子:“那雪珊也得来,她也是大厨,还有老穆,要送行的话他也要在。” “那就干脆大家一起了呗。”周至笑了:“四个人,算单算双都不合适,一起一起!” “一起一起!”冯雪珊首先响应。 喝过一回,又吃了一会儿,大家的话题渐渐转移到假期的安排上来。 寒假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紧张的,因为家家都要过年,好些得跟着爸妈的安排走。 还有寒假作业,还要复习功课,能抽出来安排的时间,也就刚放假这一周。 闫霄和赵仲刚两人的假期其实也短,赵仲刚是刻意安排早回来,一来小伙伴们刚好放假好聚,而来也好节前赶回去,作为干部值班。 闫霄则是即将进入封闭集训,基地在西岭雪山,随着体院放假,只有一周的假期。 熊娇能待到初三,之后要去男友家过年。 穆如云和叶欣就不用说了,待在福宝镇。 剩下方文玉自称要抓紧恢复体能,冬练三九。 杨和和冯雪珊倒是没啥事儿,不过杨和最晚腊月二十三要回去帮忙,杀猪过年。 当问到周至,周至说他的时间也很紧张,干爹那里县志办要叫他去帮着整理资料,另外还要去蜀都交货,给辜院长送去重写的第二版《夹川方言训诂》。 之后可能还要去电视台找池薛荔帮忙,替夹川县文化馆采购数字音响设备。 等问到江舒意,江舒意说年前没安排,但说到年后就支支吾吾,说自家老爸多年没有回蜀都了,今年可能要带她去蜀都走访亲戚。 闫霄学习不行,但是这方面却是机灵鬼,立马就把周至要去蜀都和江舒意也要去蜀都两件事情给联系了起来,看着周至就不停冷笑:“呵呵呵……深谋远虑!其心可诛!” “呵呵呵,深谋远虑是褒义词,要改成处心积虑才好。”周至拿酒瓶和闫霄的碰了一下:“喝你的。” “那我们也算有几天时间啊,要不要去哪里玩玩?就像夏天去福宝那次一样?”闫霄问道。 “现在是冬天,玩不了那么疯,不过要说玩的,还真有几个地方。” “哪儿?” “要有住宿和饮食的地方,中坝就不错。” “中坝在哪儿?” “在过了榕山的长江中央,是一个大岛,论行政规划其实已经不属于夹川了。” “大岛,那我们怎么过去?”何诗情也颇感兴趣。 “坐船,沿途欣赏江景,到石蟆镇下船,那里有个大蛤蟆石可以看,看完坐渡船就可以到江心的中坝岛了。” “江上的岛子,应该没多大?” 周至不禁失笑:“那要看你怎么定义了,上面有个村,五百多户人家,面积有个三平方公里左右。” “哇那也不小了!”何诗情说道。 “岛上主要是甘蔗林、桂圆林。”周至说道:“还有个同治年间的古村落,真正的世外桃源。” “要是我们明天就出发,那老穆和欣欣也算是顺路了,在中坝玩一天,第二天在榕山搭车回福宝也正好。” “那就这么定了!”叶欣笑道:“正好文玉的腿也好了,就算是一次庆祝旅行!” “也是,文玉痊愈,大伙儿重聚,盐老鼠进省队,还真是喜事连连。”周至再次举起酒瓶:“我们一件一件庆祝!来,先为文玉完全痊愈走一轮!”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最能够增进大伙儿友谊的,那莫过于一顿火锅。 如果说有什么比一顿更好的,那就是两顿。 周至也不知道该将今天的火锅定义成一顿还是两顿,反正是从中午一直吃到了傍晚。 刚开始都是抢,到后来就懒懒的涮,再到后来相互给对方夹喜欢吃的,再到后来相互给对方夹不喜欢吃的,再到后来吃东西变成了惩罚,划拳,玩棒子老虎鸡,谁输了谁吃,闹得一塌糊涂。 即便这样菜都还没有吃完,五箱啤酒倒是一点没剩,周至将剩下实在是吃不完的都打了个包,比如在家里做个芥末毛肚之类其实也是非常不错的。 然后就还是万年老套路,分别去张辛夷家和江舒意家,说服赵大嬢和杜阿姨,同意让她们的女儿和自己一道出行。 也算是送她们回家。 赵大嬢见到周至就拉着他上下打量:“你这娃,自己说,有多长时间没有来了?” 周至笑道:“我们在楼下弄了个读书沙龙,现在都是辛夷去我们那里,我妈倒是经常见着她,外婆要的布头也都是她带过去的。” “听说你这次考试可发了狠了?”赵大嬢笑道:“要我说就悠着点,憋着到高考那一下再发作。” “妈,这是考试,又不是赌气。”张辛夷的特点就是说话直接,然而语气神态都非常温婉,却也只叫人感受到真诚,无法对她生起气来:“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周至现在还不是在憋着?” “要那样的话,你妈可不睡着了都得笑醒!”赵大嬢笑着拍了拍周至的脑袋:“好小子!” 张辛夷见自己老妈跟周至越来越随便,赶紧说道:“吗,周至建议我们明天去中坝玩一玩,又怕你不同意,特意一起过来跟你说。” 第一百九十章 江轮 “中坝?出县了喔,在哪儿啊?”尽管是夹川土着,赵大嬢依旧不知道中坝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说是出县,其实不远。”周至说道:“比福宝近多了,就是榕山下去一个江心岛,岛上有个村子,我们明天去,有招待所的话我们就在岛上住,没有招待所的话就回榕山镇上住,总之后天一定回来。” “都有哪些人啊?” “女生就有辛夷,舒意,叶欣,还有熊娇,冯雪珊,何诗情。” “那去。”其实赵大嬢一直就心疼自己女儿那种玩命的学习法,现在有机会让女儿出去放松放松,早就求之不得。 接下来就是江舒意家,放假了,叶欣现在也住在那里。 周至现在来的次数多了,给自家女儿带来的有都是正面影响,看着女儿成绩节节攀升,性格虽然依旧内向,但是朋友渐渐多了起来,让江桥和杜雨芬曾经的担忧一扫而空。 对周至常来家里找自家女儿,自家女儿常去糖酒公司找周至这两件事情,其实打从“俩妈码头拦儿女”事件之后,也就不以为意了。 江桥还好,杜雨芬之前是担心两个孩子早恋,等到经过仔细观察,发现周至对自家女儿非常细致,但是又小心翼翼地礼貌对待,对自己和江桥也非常尊重后,基本可以确认两个孩子还没到那一步。 然后,竟然还生起一种莫名其妙的遗憾…… 中坝就在榕山下头一点,供销社每年都要从江津进红糖白糖,对这个重要的甘蔗产地,杜雨芬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听孩子们说要去那里玩,便告诉周至供销系统在岛上有个点,虽然不是夹川的供销系统,但是业务往来是频繁的。 如果岛上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去那里,报江桥或者杜雨芬的名号,都好使。 于是事情就顺利地定了下来,就女生需要宝贝,男孩子几天不着家,在如今的夹川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家长们都忙,也不在意这些个。 次日一早,大家一起在北门码头集合,上游一艘动力小江轮,边上贴扎着一艘双载客拖船,从上游驶了过来。 闫霄朝趸船走的时候还在扭头看:“北门黑豆花,有日子没有吃到了呢……” 何诗情走在他的边上,伸手捅了他一下:“听肘子安排,亏不了你的嘴。” 说起来都是夹川人,但是坐过江轮的还真不多,也就周至常坐,江舒意偶尔一次,杨和坐得多但是却是轮渡。 因此大家上船之后都不知道是什么流程,船舱里边超级简陋,一共六排条凳,条凳上坐满了乡亲们,现在下了大半有上来了一大波,过道里边放满了背篓,箩筐之类,下脚都不方便。 乡亲们看着这群娃子也新奇,这一看不是赶上下场的,上这船倒也少见。 周至大大咧咧地说了句“跟我来”,带着小伙伴们来到轮机舱边上一处楼梯,转上了二层甲板,然后从动力轮的二层甲板来到拖轮的二层甲板,环境一下子就变好了。 这里有一层“雅座”,前头一圈还是玻璃房,有帆布的顶棚,摆着一张张小圆桌,每个小圆桌边上有四张凳子。 这里每个坐送一杯三级茉莉花茶,简称三花,不过要加一块钱。 周至招呼大家坐下,不多一会儿一个腰上系着围裙的中年人转了上来,周至也不知道这种船上的伙夫该怎么叫,想到水浒传里有个人物叫“船火儿”,心里已经给人们取了一个外号。 船火儿点了一下人头:“十四位。” 周至笑道:“都没吃饭呢,除了茶,还要杂酱面。” 船火儿眼神一亮:“十四碗?” 周至豪横得很,大手一挥:“十四碗!不过要快,我们石蟆下。” “来得及!”船火儿点头:“快得很!” 说话间旁边动力轮上的汽笛就呜呜叫了两声,声音老大,吓了第一次坐船的小伙伴们一大跳,然后又都觉得自己胆子太小了,嘻嘻哈哈地相互取笑成一团。 这是一条跑短途的江轮,从蛮州到朱阳溪,一路停靠。 上下的客人以短途赶场的乡亲居多,城里只有极少数如周至这样的,才会来坐船。 因为冬天速度慢,夏天有危险。 但是速度慢有速度慢的好处,船渐渐倒着车离开了码头趸船,码头上方的夹川县城,在视线里越变越小,视野也越变越开阔,最终能够将整个夹川县城都揽入眼中。 大致能够看出三层:从江滩码头到老街青瓦木墙房,是第一层;从青瓦木墙房后的楼房砖房是第二层;更远处山上成荫的绿树和点缀其间的农舍建筑,是第三层。 当然划分也不是那么的绝对清晰,有几处相对混杂热闹的地方,分别是西公路码头,北门码头,赤水河南关码头。 客轮退到江中,开始调转九十度,船头前方的视线慢慢从南向东转向,分别扫过那几处码头,马街,直到船头对准前方河道江面。 这时左面就是绿树绿竹成片成片的白米乡,白塔就在前方远处江滩船厂的上方,那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地标。 右面就是夹川县城。 一边是建筑繁多热闹无比的人间烟火,一边是江石竹树郁郁葱葱的自然风光,左手面和右手面,完全是两番不同的景色。 汽笛又想了两声,江轮开始加速,两岸的景色慢慢地向后退去,前方的景色有一幕幕地推送到眼前来,对第一次体验的小伙伴们来说,坐在茶座的圈椅上,一边品这盖碗茶一边赏着长江风景,的确是一种愉快的体验。 “狗日的相当会耍!”就连赵仲刚这粗汉子都觉得这次出行相当的舒服。 等到杂酱面一上来,何诗情才尝了一口就笑道:“我就说吃的上听肘子安排就是了,难怪肘子和舒意都爱坐船,果然有原因的。” “啊我没……”江舒意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也不知道……” “舒意没有和我一起坐过江轮。”周至见江舒意有些慌乱,自动帮她补上:“杂酱面也只有蛮州到朱阳溪的江船上才有,如果是白沙到榕山的县里短途,可也吃不到。” “所以这都能给你翻找出来……”冯雪珊想着就觉得好笑:“你这贪吃的性子那也是没法治了……” “但是话说回来,好像以前真没吃到过这面好吃的面。”熊娇笑着给周至往回捞面子。 “是?宽汤杂酱面能胜过这船上的,反正我是没见过!”周至一副找到知音的样子:“请大家吃这么好的面还一句好话都不给,还是熊猫讲了句公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 江心洲 熊娇笑道:“这个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周至也笑了:“虽然是一块五一碗面,但是难得的是找它的心思,对?” 熊娇的笑意更浓了:“算你说得有道理。” “舒意,你以后可要小心。”冯雪珊立即检举揭发:“千千万万不要被肘子这样的小伎俩给打动了,还有什么诗啊,散文啊,歌词啊,这些东西他装着一肚皮,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一个都别信!” “喂!”周至有些羞怒:“雪珊你也要讲点道理,那我钟意一个女生的时候,如何跟她证明自己?” 冯雪珊看着周至冷笑,然后扭头在江舒意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雪珊你要干啥!”周至更加的紧张了:“你别教坏舒意啊!” “雪珊。”何诗情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轻轻拉了拉冯雪珊的衣袖。 “舒意吃面!他呀,好歹还算有良心的。”冯雪珊低下头挑面条,不过下一句又让周至不好了:“因为总要思考后果,所以不敢轻启过程,也算是一种责任心,对?” 周至:“……” 应该说,冯雪珊对周至太了解了,给他的评价也当真是一针见血。 周至的确能够引经据典,能随手抄出合情合用的动人章节,也能够创作出动人的诗词,但正和冯雪珊评价的一模一样,因为总要思考后果,所以不敢轻启过程。 就好像重生这一世,他也从未想过要和别人在一起一样,因为在他的心里,早就给了江舒意永远的承诺。 除非……对方放弃。 “喂!”叶欣拿手在周至眼前挥了挥:“文青病有起来了?面要发胀了。” “哦。”周至这才反应过来,将碗端了起来,想要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本人深受教育……” 却被冯雪珊一抬眼将之打断:“好好吃你的面。” “哦……” 气氛依旧有些小尴尬,不过冯雪珊却好像丝毫不受影响,吃过面就拉着江舒意去船头看风景去了。 江舒意其实也有些尴尬,她知道冯雪珊和周至的交情,在某些方面,甚至比自己还要深厚。 刚刚冯雪珊在她耳边低声说的话,也让她脸红心跳想要逃避开众人的目光。 冯雪珊跟她说的是——对面这个人花花肠子太多,然而决不会轻易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一旦他说了,就是认真的。 所以他说得天花乱坠的时候多半都不是真的,你就盯着他要那四个字就可以。 以江舒意对冯雪珊和周至关系的了解,当然不会将她今天的表现判定为恶意,而更似乎是一种担心,甚至有点保驾护航的意思在里面。 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冯雪珊会这样,但是其实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自从上次冯雪珊将周至送给她的《荆棘鸟》转送给江舒意,江舒意就已经将冯雪珊当做真正的朋友了。 因为周至跟江舒意解释过,说冯雪珊送书的目的,多半是因为想要借此,让周至告诉江舒意一些话。 有了两人带头,大家都给周至面子,纷纷转身看两岸如画一般的风景,丢周至一个人在那里嗦面。 只有杨和,对冯雪珊是越发的佩服,甚至悄悄地在心里过了一遍,发现认识周至这么长时间以来,能够怼得他开不了腔的人,今天才算是第一回见识到。 不过这样的尴尬是注定不会太长的,很快大家又其乐融融地聊起天来。 赵仲刚和徐慧之间还有联系,这也是让所有小伙伴们都好奇的八卦,给闫霄爆出来之后,氛围一下子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这差不多就是富贵人家大小姐看上穷小子的翻版,徐慧老爸是科分院的大领导,科学家,老妈是艺术家;而赵仲刚只是一个小小武警消防小班长,未来在哪里都还没有定下来,两个人之间今后继续交集的可能性,其实非常渺茫。 不过听闫霄绘声绘色的描述里,好像还是徐慧主动,赵仲刚其实一如既往地属于被骚扰的那种。 这反倒让周至松了一口气,男女关系当中,女方是主动一方其实挺好的,因为今后在主动放弃的时候,也不会感受到太多的伤害。 而赵仲刚,不陷进去最好,陷进去最终痛苦,那也是爷们儿该扛的。 至于说成功?周至压根就不认为有一丝的可能。 所有初中死党都在拿赵仲刚打趣,连冯雪珊都加入了进来。 高中小伙伴们都笑眯眯的看着大家逗趣,江舒意却变得沉默了下来。 好在喝茶耍笑间,前方的江面突然被一个大岛一分为二。 这个岛本来就相当的大,加上现在又是枯水期,岛的最宽阔处,其实比被一分为二的两条河道还要宽上两三倍。 与其说是一个岛,还不如说是一大块被河道分割开的陆地。 右边的河道水偏浅,江轮是不会进去的,左边的的河道才是主航道。 很快江轮就沿着主河道来到了中坝岛的边上。 整个岛屿从上往下看的话,是一个漂亮的树叶形状,树叶的叶尖正好是一片得天独厚的石滩,就和夹川县的石盘角一样,形成一个天然的分水堤,刚好将后面的岛屿给保护了起来。 江流从这里分开,而这一带江心洲的基脚全都是卵石,起到了减缓冲刷的作用,有如同一道天然的防波堤。 周至很奇怪为何这里的卵石滩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不知道是江水冲不走它们,还是随带走随补充,总之就是永远都不见减少。 低水位导致卵石滩非常开阔,而石滩之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西风竹,硬头黄等中型竹子构成的竹林,竹林和竹林之间,偶尔有些开阔的通道,能够看见江心岛内部的风貌。 虽然岛上上千亩的甘蔗林子都已经砍倒了,已经不复两个月前那种郁郁葱葱的模样,但是还有不少的菜地,豆子地,正式产出的时候,加上阡陌纵横间时隐时现的梅林,村落,一样看得小伙伴们心旷神怡。 “哇榕山下头还有这么漂亮的地方!”张辛夷手扶着船帮的栏杆,转头看向江舒意:“舒意,都没有听你说过呢。” 江风吹动了江舒意马尾上柔软的发丝,就听她微笑着说道:“我在榕山住了十几年,中坝甘蔗是每年都吃,不过的确是一点都不知道有这样的地方。” 转头看向周至,眼光柔柔的,嘴角挂着甜甜的微笑:“周至真是什么都知道。” 周至已经拿着相机在给大家照相了,船头江景的确也是大家很少的取景地,有点兴奋可以理解。 江舒意转头看向他的这一刻,周至也正好将镜头对准了她,趁机咔嚓一声按下了快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石蟆镇 过了江心中坝洲,前方就是石蟆镇了。 这里也是一件怪事儿,这船从中坝头开到中坝尾,它偏就不在中坝停,非得停在两条河道重新汇合之后的江边,石蟆镇的小码头上。 石蟆镇和榕山镇一样,也是自元末建场,因为原老街下场挨着码头的地方,有一巨石形如蛤蟆,人们称为蛤蟆石,石蟆因此而得名。 蛤蟆石前百余步,石缝中有泉涌出,泉水清洌甘甜,人们在此建一水井,名为蛤蟆井。 但是石蟆镇因为少了个国家级的大厂支撑,格局依旧是老场镇的格局,比榕山镇小了很多,就一条老街,唯一的好处就是胜在古色古香。 老街上很多卖青果的农人,品质还非常的不错。 青果就是橄榄,李时珍《本草纲目》载:“橄榄,此果虽熟,其色亦青,故俗称青果”。 在闽粤地区,青果多是盐腌糖渍,比如苏东坡在岭南品尝青果的时候,就写下“纷纷青子落红盐,正味森森苦且严。待得微甘回齿颊,已输崖蜜十分甜”。说明是配盐吃的。 而在夹川,这个果子主要是生吃。 还有就是以之炖猪肚,和苦藠炖猪肚一样,都是清胎热解胎毒的上品。 这果子的味道其实非常奇怪,刚入口的时候又酸又涩,但是细嚼过开头那一点酸涩之后,便会满口香甜,不但生津止渴,清热解毒,还利咽化痰,除烦醒酒。 因此深得夹川人的喜爱,甚至有一首民歌唱它——“一颗青果两头尖,皮又脆来味又鲜,开头吃起有点涩,半天你才晓得回味甜”。 因为这个“先苦后甜”的特性,《本草纲目》里也特意提到了一点:“其味苦涩,久之方回甘味,王元之比之忠言逆耳,乱乃思之,故人名为谏果”。 晋嵇含《南山草木状》载:“橄榄味虽苦涩,咀之芳馥、胜含鸡舌香,吴时岁贡、以赐近侍”。 也就是说还有清洁口腔,使口气清新的功效。 小伙伴都是夹川人,对这个都很喜欢,于是周至挑了一处好的买了几斤,一打听才知道,这青果还是人家这石蟆镇的道地特产。 这就又是一怪,明明只隔着一条水道,这边岸上盛产的就是酸涩的青果,而那边江心盛产的,则是香甜的甘蔗和桂圆。 然后这户农家就吹他家的青果是老树子接的,只要是镇上的都晓得,清源宫后头最老的一根树子。 诶?周至感觉好像听到什么好东西,再一打听,原来镇上还有一个老庙子叫“清源宫”,里边祭拜的神灵叫“川主”。 周至顿时兴趣大起:“所以清源宫其实就是川主庙?” 老农说道:“是的呢,我们石蟆清源宫,从明朝开始就有大庙会,正月是上九会、三月清醮会、六月是最热闹的川主会、九月还有个灯杆会。” 周至说道:“那肯定是川主会最热闹了。” “我们有个言子儿说的就是这个热闹:每当会事,来者千千,去者万万,江津一半,夹川一半,人声鼎沸,香火不断……”老农乐了:“诶?不过你小娃娃是啷个晓得的喃?” “嘿嘿,”周至也笑了:“我还晓得川主的生期是六月廿四,对头不嘛?” “对头!” 周至站了起来:“老人家,那清源宫在哪里?我们看看去。” “清源宫那里有根五百多年的大香樟,好找!”等到老农和周至交谈一番之后:“你们是夹川过来耍的啊?那我们这里还有岱云馆、登云寺、千佛岩,你们都去看看嘛!” “是吗?”周至本来是准备游玩中坝的,却不料石蟆镇就有这么多景点,赶紧打听清楚地方,以及最后一班上岛的渡船时间,算算来得及,那就抓紧游玩。 清源宫果然好找,老街尽头边上一处石头阶梯通向那里,主要是正门广场右侧的一棵香樟大树太显眼了。 宫前垂带式踏阶梯刚好四十级,拾级而上,梯阶两旁各有八座花台,走完阶梯就是山门,山门为石质牌楼,其上有道教传说浮雕六幅。石牌楼正门上方石牌楼刻有“圣旨”二字,两边各有一位丞相。下额横书尺许《清源宫》三个大字,笔力是相当不错的。 这里也不需要什么门票,随意游玩,进入山门后,就能发现这是一个典型的会所+宫观类建筑的代表之作。 主题建筑分别包括了戏台、川主殿、灵官殿、玉皇殿、日月亭、清风亭,还有一个有着多株百年古树的花园。 检查其中的碑刻,才知道这座宫观始建于明代正德五年,就如卖青果的老农所言,差不多500多年了。 整个宫观非常具有特色,既是标准的传统建筑,又是传统建筑你风格比较独特的“复合院”。 整个庙宇四周有三丈高的风火墙相隔。庙内是抬梁式砖、木、石结构。缕刻的浮雕工艺精湛,飞檐翘角,板石铺地。 大格局就是三殿一院中戏楼,两边对称,左右还有两座高阁,分别为文武魁星楼。 戏台两侧,男女宾楼也分设左右。 前后殿共有三十二大圆柱支撑,而且和夹川法王寺一样,用的是石柱。 颇具明清特色,此外后一个非常有特色的地方,就是整个宫观顶部清一色采用的绿色的琉璃瓦,与庙宇周围参天古树的郁郁绿荫完美匹配。 大家一边游览,周至一边给大家普及知识, 川主会,其实是一项渝西、川南、黔北地区群众的重要习俗。 农历六月廿四是治水先圣李冰的“生日”,因为都江堰水利工程的遗泽,李冰被巴蜀民众尊为“川主”,“大菩萨”。 因此每年农历六月廿四前后数日,民众都会组织祭奠活动,便形成了“川主庙会”。 按照地方风俗,活动期间一般要抬着李冰塑像出游,并举行取水、求福、祭拜等民俗活动,以此表达对李冰的怀念之情,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在此期间,顺带举办灯会、庙会和民间戏剧演出,当然也会是必然。 张辛夷说道:“以前只知道都江堰,二王庙,却不知道连我们夹川和更下游的渝州,都有祭祀李冰的庙宇。” “其实川主的来源有很多种说法,有说是商代的大臣杨戬,有说是李冰和他的二郎,有说是宋代治蜀有方的张咏,不管怎么说,都是卓有政绩的人物。” “而且祭奉川主的习俗不光光在巴蜀地区,甚至滇、黔、鄂、陕几个省也在祭奉。” “就好像望丛二帝一样,不管因为战争或者政治的因素,导致这些寺庙祠堂被毁了多少次,但是只要是人们了解他们的事迹,便总会在风头过去之后,将那些祠庙,重新给修复重建起来。” “这叫什么?这才叫真真正正的,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大佛寺 周至是真没有想到在名不见经传的石蟆镇,居然还拥有一方保存如此完好的宫观建筑,一时间有些感触,说得就多了一些。 除了这里,这里还有岱云馆、登云寺、千佛岩几处景点。 其中岱云馆、登云寺除了名字古朴,年代久远,建筑保留完好以外,和清源宫一样,有一个令人遗憾的地方,就是造像太过于粗糙。 几处地方都还保留着初建之时的大格局,精美漂亮到了极致,但里边最早的那批肯定与建筑的精致能够匹配的造像,早已经在运动中灰飞烟灭,而后造的造像都是乡下把式的手艺,那是相当的粗陋,比周围环境建筑明显就不在同一档次。 不过这些只能留给人用遐想去补足了。 同样遗憾的,还有千佛岩,那里是一处数百米开阔的悬崖,“县西四十里,有石羊驿,其地亦名石门,对壁江上刊大佛,有大佛寺,故相张无尽所创……” 张无尽就是宋代着名人物张商英,号无尽居士,是他在那里雕凿了一尊坐北朝南、倚山面水,高有五丈的水月观音造像。 和乐山大佛不一样,造像外还有一座庙宇,画栋雕梁,巍峨壮观,叫“石门大佛寺”。 寺内正殿就是阁棚,也是依山而建,将市内供奉的水月观音造像保护起来,让他千年以来,静静地坐观江水湍流。 进入大殿,小伙伴们抬起头观看这壮观宏伟的造像和重檐,都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哇——” 正殿高达十丈,为七重檐山木结构建筑,形如白莲,巍峨壮观。 而更让人惊叹的是,殿内的那尊水月观音造像。 观音高五丈,肩宽两丈,体态雍容、温雅娴静,头戴宝冠、玲珑精致,宝冠中一笑容可掬的罗汉端坐其上,雕刻精湛细腻; 袈裟在胸前敞开,佛珠历历可数,帛带轻飘,线条流畅,肌肤若隐若现,坐北朝南,懒坐于莲花之上,左脚微抬轻踏荷叶,左手置于左膝上,右手则自然下垂,神态安详。 楼阁还有楼梯可以攀上,刚刚进入大殿的时候,小伙伴们从下往上看,都体会到了一种压迫感,观音带给人的,是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然而等到攀上楼阁,再与观音平视的时候,江舒意说道:“其实观音挺慈祥的呢。” 众人这才发现,现在的水月观音,竟然给了大家一种亲切、活泼的感受。 周至乐了:“有一副着名的写观音的对联:音亦可观,方信聪明无二用;佛能称士,须知儒释本同源。” “这里的观音,和夹川的白塔一样,其实应该是水文地标,我估摸着这附近应该有记录水文的碑刻。” 小伙伴们不相信,游览完大佛寺之后,开始在周围寻找,果然,最终给杨和发现了一块砌在院墙上,几乎被青苔埋没的石碑,石碑上记录着长江水位大变的年份。 一通游览下来,周至对大佛寺了石蟆镇又有了新的认识,这里曾经是长江航道的重要节点,经历了长江航运的发展与兴衰,应该说对于研究长江航道的历史,特别是古代长江中上游航运历史,有这重大的历史意义和学术意义。 然而可惜的是保护依旧不善,大佛寺主要靠几个和尚化缘来维护,他们能够将水月观音和外面的榭宇保护完善就已经尽力了,至于大佛寺两侧的崖摩造像,千年以来经历的风化、渗水、流水造成的伤害,已经没法顾及了。 张路看得很感慨:“这些地方,真应该好好保护起来,再不保护,怕是都来不及了。” “倒也不怕来不及。”周至说道:“只要不是人为的破坏,靠自然力,怎么都还能撑它个百八十年,水月观音和清源宫落在这偏远之地,不能不说是一种福分。” “再说了自己碗里都还吹不凉,哪里管得到别人县来?不说别的,夹川有冯玉祥‘还我河山’题词,有江岸浮屠白塔,有宋代抗金的神臂城,有诸多汉代崖墓、石棺,有福宝、尧坝古镇,有石顶山、五通场红色革命遗址……这些都是应该要保护起来的。” “其实这些都还算好,更重要的是非物质遗存的那些,比如山歌、莲香歌词、石工号子、各种手艺、地方工艺,民间传说,地方谚语……这些东西,其实就是社会生活里的大佛寺,清源宫,都是需要保护的东西。” 张路有些明白了:“你弄的方言研究,其实就是保护这些东西,是?那肘子你是相当的了不起。” “我那就一兴趣爱好,拿不到这么高的层次来说。”周至笑道:“只是尽点力,聊胜于无。” 从大佛寺游览回来时间就有过了下午两点,大家上午就吃了一碗杂酱面,之后又吃了不少青果,早就饿得慌了。 在镇上找了一家小饭馆,主打是江水豆花、烧白,还有一道绝对的本地特色——甘蔗皮熏腊肉。 这里的消费比夹川可便宜多了,豆花比夹川便宜五毛,一块钱一个人,豆花还可以加一次,饭随便吃,管饱。 因为已经过了午时饭店,剩下的东西老板也基本卖不掉了,因此很大方,还给大家送了一个用豆花做的麻婆豆腐。 主要也是周至给甘蔗皮熏腊肉给迷住了,吃了一盘发现根本不过瘾,有点了两盘。 这里的景色很好,地势略高,能够俯瞰这个码头和江景。 底下的大江滩和江心的大洲,当然也能够尽收眼底。 冬日的大石头江滩上,到处都是清澈见底的石潦,柳河东《小石潭记》中描写的场景,这里有好几百个。 只不过那种“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的微观场景,现在换成了天空云影倒映在数百只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镜泊中的宏观场景。 每个小镜泊,都是一道独特的风景,而所有的小镜泊加到一起,又能构成一个神奇的世界。 石滩好像是一道墙,镜泊好像是无数扇窗,透过那些“窗户”,似乎能够看见地下的另一片天空。 偶有飞鸟从云影前飞过,容易给人营造出一种幻境般的感觉。 “周至,能拍下来不?”江舒意问道。 “拍下来也没有这味道。”周至说道:“需要广角镜头,而且这是动态的,静态的照片无法表达。” “还有就是照片需要冲印到很大才能给人这么震撼的效果,可是冲印大了,分辨率又不够了。” “多看一会儿,把现在记在心里,今后随着一次次的回忆,它会被打磨得越来越漂亮。” 第一百九十四章 菟丝 “嗯。”江舒意点头:“还有就是想看了,也可以随时回来看。” 周至倒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条,他的思路还在过往,上一世大学毕业之后,每次回乡都呆在家里不出门,离开的时候也是匆匆忙忙,最害怕的就是遇到熟人。 是啊,想看了,为什么就不能回来看看呢? 吃过美美的一顿饭,小伙伴们下到了石滩上,这里也有不少摄影的好地方,蒹葭背景,或者水面倒影,还有被夏日里汹涌的江水冲得奇形怪状的石头。 就连前往中坝的渡船都是蛮好的背景。 渡船是钢壳的,顶上是乌蓬,一艘船一次只能载十五个人。 如今民风非常淳朴,听说娃子们是从夹川来这里游玩的,主动让出了位置,让周至他们先登岛,他们坐下一趟。 渡轮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逆流缓缓而上,其实只用了几分钟,便突突突地渡过了这一侧水流比较静缓,不能行驶大船的河道,在中坝尾巴的一处石滩边停了下来。 才从船上跳下来,周至就在水边发现了一些东西。 水边的石隙里丢着一些孔砖,孔砖上系着细麻绳,麻绳从石头缝隙上绕过来,笔直地伸向水里。 “这是什么东西?”闫霄也是个好奇宝宝,过来问道。 “串钩。”杨和对这东西很熟悉:“白米乡的江边也是下这玩意儿的好地方,有时候还能够弄到甲鱼。” “先去把住的地方落实下来,然后再理会这些。”周至对岛上的美食已经有些向往了:“忘了这段分岔河道绝对是藏河鲜的好地方,中坝的特产,可能不仅仅只有甘蔗和桂圆。” 上了岛子,才知道这个岛子有多大,整个岛的形状也很奇特,如同一条摇头曳尾逆流而上的巨鱼,面积大约在三平方公里的范围,整个岛屿的周长,大约十五里。 从停船的地方开始,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道路,从几处芦苇包经过之后,渐渐从砂石滩、卵石滩,转到了土地上来。 有了土地就开始有竹林,都是细竹和中竹,如箐竹、西风竹、硬头黄、紫竹一类。 小路在这里开始铺上了石板,看样子就取材与江洲尾部的石滩。 这里的土地含沙量比较高,特别适合甘蔗的生长,现在甘蔗已经收割了,地上铺着很多的甘蔗叶子。 另外一些沙土地上,长着一个个巨大的球形的大白萝卜,最大的有一个排球那么大。 杨和抓了一把泥土在手里边一搓,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夜潮土。” “什么是夜潮土?”老穆这农村人都给整懵了。 “你们那儿没有。”周至说道:“得是离江边近的地方才有的一种土壤,特别适合种植蔬菜。比如杨和他们白米乡的白塔坝附近,还有夹川县城枣陵桥外头的菜坝,都是这种土壤。” “这种土有什么好处啊?”叶欣对这个也好奇,问道。 “比其它的土肥,还有疏松透气。”杨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肘子是?” “嗯,大概还有就是保温保湿。”周至说道。 “你怎么可能连这个都知道?”闫霄感觉实在是匪夷所思。 “县志,尤其是老县志,那是绝对的好东西。”周至抽出瑞粉小直刀开始破坏环境,给大家用老硬头黄竹子没人削了一根竹杖,笑道:“不知道也无所谓,知道这里的萝卜是最好吃的萝卜就行了。” 大家继续向前走,很快就来到了农业区。 潮水消落地带,每年被江水带来的新鲜沃土上,现在种植着各种豆类——蚕豆、豌豆。 还有一些黄豆桩子,那是做种的,豆子已经收了,就剩些枯枝。 有些豆子上笼着一笼笼的细藤,周至对着它们一指:“认识吗?” 大伙儿都摇头,只有张辛夷笑道:“菟丝子。” “对呀,辛夷认识中药。”周至笑道:“说起这菟丝还有个好玩的故事。” “宋朝的时候,菟丝子需要从高丽,也就是现在的朝鲜半道上作为贡品采入,因为没有种植方法,都是采摘野生的,故而价格高昂。” “知道后来人们偶然发现这种植物其实是一种寄生植物,单独种是种不好的,必须和豆类一起种植,然后豆子就别想好了,菟丝倒是能够收成慢慢,最适宜的地区就是巴蜀地区,之后巴蜀就成为了菟丝子的道地。” “在农人眼里,这东西就是个祸害,故而得了一个诨名,叫做‘豆阎王’。” “可是在文人墨客的笔下,菟丝因为攀附灌木,被赋予了女性依赖男性的意向,创作出了许多缠绵悱恻的诗歌。” 说完一边行走,一边拿竹杖轻打着节拍,一边念道:“ 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轻条不自引,为逐春风斜。 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谁言会面易,各在青山崖。 女萝发馨香,菟丝断人肠。枝枝相纠结,叶叶竞飘扬。 生子不知根,因谁共芬芳。中巢双翡翠,上宿紫鸳鸯。 若识二草心,海潮亦可量。” 冯雪珊和江舒意在周至身后一起走着,冯雪珊就拉了拉江舒意的胳膊:“看,我说的就是这种。” 周至只得叹了一口气:“这是李青莲《古意》,这不是正好看见了吗,应景念出来而已。” “看,他就是应景而出而已,所以旁人不要想多。” “……” 好在闫霄及时打岔:“肘子你给我们一人一根杖子干嘛呢?” “防狗啊,你不会认为这样的村子没狗?” “……” 周至的顾虑是很有道理的,哪怕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那也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现在的小伙伴们,就排成一列长队,走在交通的阡陌之上。 大部分的土地都已经收割,但是地上都铺着甘蔗的叶子,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涵养水土的考虑。 周至估计这些也是熏腊肉的材料。 走过一片灌木林之后,前方路上开始出现巨大的树木,那是即将进入居民区的标志,同时也是岛上重要的经济作物——桂圆树。 桂圆又叫龙眼,蛮州基本就是产桂圆最北的地区。 和荔枝树一样,越老的树,结的果实核就会越小,肉就会越多越香,因此判定一棵树结的桂圆好不好,光看树龄就能先知道个大概。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村落 这片桂圆林相当的巨大,围绕着村子错落分布着,树龄都非常古老,周至看树的大小,就不比蛮州小六姐家阳台能够看到的那片着名的张坝桂圆林小。 张坝桂圆林是因沱江、长江交汇冲阻累年淤沙积石,而成沿江平坝,那里生长着一万多棵百年以上桂圆树。 而中坝的桂圆树虽然数量上少的多,只有两百多棵,但是从树的高度,树冠伸展宽度,还有树干的粗细来看,不比张坝桂圆林最老的那批树年轻。 一个小小的村落,就在这陌野桂林之间错落有致的展开。 村落里的农户基本上都是黄泥墙,青瓦顶,泥墙上刷着厚厚的一层白垩。 基本上就是一正两偏中间一敞坝的西南民居标准格局。 而农房周围土地的利用效率极高,屋后周多半就是一些带刺的树木和灌木,一般就是柑橘,还有就是巴蜀着名的作物——花椒。 这两种植物都带有尖刺,能够起到一些保护作用,而下面则是鸡圈,鸭舍,鹅棚。 江心洲可是天上猛禽最喜欢光顾的地方,这些都是岛上居民们千年来和自然抗争,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一路走来,空气中渐渐飘散起了两种芳香的气息。 一种是烤烟,一种是烤酒。 虽然是农闲时节,但是真正农家一年到头,哪里会有清闲下来的时候。 闻到这两样味道,周至才突然反应过来:“对哟,这个县的白酒可也是很出名的,还有潮润土只要气候适宜,最好的作物怕不是蔬菜,而是……” “烟草。”经济作物里边,烟草算是一枝独秀,只要品质过硬,懂得如何烤制,就算不外卖,农家自我消费,也要节省一大宗。 意料中的狗叫还没有发生,这里的环境清幽至极,就一个特点——静。 小伙伴们似乎都不愿意打破这样的宁静,除了林中的鸟鸣,剩下的就只有竹杖点击在石板上的笃笃声。 终于,又穿过了几户农家和农田,小伙伴们终于来到了一片相对“繁华”的区域,也终于见到了人。 周至也终于听见了汪汪的狗叫声。 这里是一片相对集中的建筑,建筑群的中心,是一处古色古香,气派非凡的大庄园。 庄园里面房间不少,几乎能够容纳数十户人家,却是川南少见的四合院格局。 庄园门口屋檐下的石门楣上,阴刻了五个端端正正的“福”字,少数笔画当中,还能够看到金漆的痕迹。 庄园外头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一脚还有磨盘,碾子等稍微大型一些的农具,还有一棵老桂圆树,树下有一口打了石头围栏的井。 周围都是青砖青瓦的民居。 陌生人的到来很快就惊动了周围房屋内的居民,不少人从自家房里出来围观。 庄园边上的侧门挂着一面“中坝村村委会”的白底黑字的长木牌,里边有人听见动静走了出来,是一个身穿无肩章军服,戴着无帽徽军帽的汉子:“哟,哪里来的娃子?你们来干嘛的呢?” “叔叔好。”遇到这种时候就该周至出场了:“我们是夹川中学的学生,听说榕山下面有个中坝是好风光,特意过来旅游的。” “旅……旅游?”汉子对这个词好像还不是很熟悉。 “就是耍,随便转起耍!”周至只好换一种方式解释。 “嗐耍啊!”汉子说道:“中坝岛上有啥子好耍的嘛?!” “有啊,不说别的,就叔叔你身后这个大院子就多得很的看头嘛!” “嘿嘿嘿……”汉子对身后这个大院其实很自豪,周至这话简直就是挠着了痒处:“五福庄园,我们中坝村少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叔叔就别欺负我们不懂了。中坝甘蔗,我们夹川人是从小吃到大的;还有麻糖红糖白糖;还有麻糖做的芝麻杆,白糖做的米花糖;” “还有岛上的花椒林,桂圆树,这些桂圆树少说都是上百年的老树,根根都是老祖先人留的财柱子啊!” “哈哈哈……”汉子给周至弄得开心不已:“你这娃子做贼才得行,眼毒!入眼的都是好东西!” “叔叔你贵姓啊?应该就是中坝村的支书了?” “先进来坐同学们都进来坐。”汉子热情地招呼,说着又朝一边应该是厨房的厢房里喊:“屋头的!家里来客了!” “欸晓得了!”里头有个女声答应了一声,然后擦着手从厢房里走了出来:“哟,稀横得很!” 可不是稀横得很,保证一个都没有见过,周至一边暗笑一边感慨如今民风的纯朴。 进了堂屋大家坐下来聊天,周至才知道面前这位就是中坝村的村支书,同时也是江津县石蟆镇中坝村供销站站长,还是民兵排长,还是江津县农资公司中坝村购销站站长,甚至还是邮政所编外所长…… 总之就是上头千条线,底下一根针,中坝的任何事情,找他就对了。 对了,这位姓江,江红星江支书。 “诶支书你也姓江?”周至不禁有些小讶异:“我们这里也有一个姓江的呢!” 江红星早就瞄了江舒意几眼了,大手一摆:“你先别说!我来猜猜看!” 说完将手一指江舒意:“这幺妹!榕山农机站江桥和供销社杜雨芬家的!是不是?” “对头!”周至笑道:“就是这样,她就是江叔叔和杜阿姨的女儿,江舒意。” 江舒意赶紧对着江红星点头:“江伯伯好,你认识我爸妈?” 周至就不由得感慨夹川地方太小,这都出县了还得论关系,于是笑道:“都姓江那就应该是亲戚?舒意可先别忙着乱喊,论一论辈分才是正经。” 江红星一拍大腿:“要论亲戚还真论不上,不过比寻常亲戚,却还要亲上那么一丢丢。” “我们老江家的祖上是竹溪退叟,定庵公江渊江时用,明朝的,做过工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 “定庵公是重庆府江津县,九龙铺的人,我们这一支是打他那儿传下来的。” “舒意他爸是内江四合乡的一支,和我们论不上亲戚。” “那为何江叔叔说不是亲戚胜过亲戚呢?” “这幺女还是像爸,就眼睛像妈!”江红星乐呵呵地看向江舒意,先点评了一句,这才说道:“嗨!这事要说起来啊,那可就真是个大龙门阵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文物招待所 就听江红星说道:“当年舒意他爸当知青的时候,因为她妈妈的关系,得罪了镇上的青皮,两人从榕山镇一路逃下来,是我爸见他们模样周正不像是坏人,应该是一时遭难,便接上渡船,送来了这里。” “我们这里就是江、赵、杨、何四姓,四姓之间相互通婚,既不外娶也不外嫁,家家说起来都能论得上亲戚。”说完将手一指边上的大宅:“这五福庄园,当时就是赵家的,也是成都迁来的。” “隔着一条河道,一般外人也上不来,来了咱们也不怕,就算将舒意爸妈给护住了,再到后来一论竟然还是同姓,这就只能说是天意了对?” “嗯,的确如此。”周至也不由得惊讶于缘法这东西的奇妙,现在看来这中坝岛,竟然还是江舒意爸妈的定情之所。 “那后来呢?”虽然是陈年往事,江舒意却一样听得揪心。 “后来你爸妈就在我家住了下来,半个月后风头过去,我爸和我送他们去了下游的朱阳溪,在那里坐船去了夹川。” “搬救兵去了。”周至乐了:“后来蜀都夹川知青联手大闹榕山镇,打得青皮们四散逃窜东躲xz,惊动了政府展开调查,最后破获了一个流氓团伙。” “江叔叔和杜阿姨,最后才修成正果,结为夫妻,有了舒意。” 最后这句话是说给小伙伴们听的,说完鞋跟就被江舒意轻轻踢了一下。 小伙伴们真的全都惊呆了。 闫霄觉得自己曾经因不能与何诗情同班一事闹过离家出走,就已经是了不得的豪气干云,待到听见江舒意的老爸为了她老妈曾经做下的大事,那感觉简直是高山仰止。 关系论到这份上那就万事儿好说了,不过周至也没有让江红星难做,又摸出自己的作协会员证和夹川文联开出的介绍信,表示这是一次采风活动,希望地方配合。 有了这个介绍信,住招待所,地方接待,那就名正而言顺,现在很多相对封闭的地方,都还需要这个,不然你就算有钱,也不一定找得到住宿。 大四合院之前就被征用为粮站,糖仓,农机站、肥料库……反正只要需要房间需要场地的地方,就在这个大院找。 招待所同样如此,五福庄园最完好的一个内院十个房间,被用来当做了招待所。 周至看着那青瓦下的雕花斗拱,看着那描绘着戏文故事的漆画横梁,还有那青方砖的屋墙,雕花镂刻的窗棂,房间内方砖铺地糯米浆子泥缝的老格局。 这里都是标间,每年下甘蔗出糖的季节,会有订货商来岛上购买,还有收粮、测量、水文等诸多单位过来的时候,也需要接待,这个招待所就是干这个用的。 现在是农闲,没有人过来,因此整个招待所都是空着的,一个小院都给周至一行人给包圆了。 这还是小伙伴们第一次住进规格如此之高的房间,有公共厕所,有锅炉热水房,有温水瓶,甚至还有拖鞋、脚盆等“配套设施”,已经感到非常的“高级”了。 只有杨和心里头在暗笑,他可是跟着周至混过省电视台招待所的人,和那里相比,这个招待所完全是寒酸到了极致。 当然这只是杨和的感觉,周至对于住到这里,总有一种住进文物里边的罪孽感。 等到小伙伴们都选好房间后出来,江红星让老婆烧起锅炉,带着小伙伴们游览起五福庄园来。 “赵家是140多年前从成都迁入的官宦之家。”江红星一边走一边介绍:“他们是清同治十年迁移到这岛上来的,之后就建成了能这所可以容纳数十户人居住的四合大院。” “大家看庄园门口屋檐下的石门楣,这上头的五个福字,老人们有个传说,是当年这几个字,是用纯金填充平了的,干嘛用呢?备饥荒!饥荒的时候购买粮食!” 这个说法周至是不大相信的,国人讲究财不露白,杨和老爸都知道把金条藏罐子里。 不过这石头雕刻的门楼,已经足以说明当年的五福庄园在中坝岛上的辉煌。 同时也证明了另一件事情,周至的感觉是对的,他们今晚,就是要住在文物里边。 不过跟老江说什么文物保护之类是不可能的,就连望丛祠这么重要的以及都才刚刚启动应得的待遇,周至也不是那种僵化到极致的人。 整个大院其实还是很有看头的,因为是乡村,这样的四合院反而没人稀罕,江红星一句话就解释得清楚——早上挑粪桶从夹道里出来都不方便,房子多了住的人少了还容易招贼,哪里有一堂两厢来得爽利。 然后周至就明白了,在这岛上房地产就不是刚需,因此四合院反而得到了保护。 也不叫保护,应该说是大部分保留了原状,没有被过多的破坏。 很多院落和房间都锁着,倒是很快就转完了,大家又回到院外,坐到大桂圆树下喝茶。 江红星的堂客还配了茶点,就是这里的几样特色——干桂圆,米花糖、芝麻杆、炸羊尾儿。 芝麻杆就是小手指粗细拉泡的麻糖,裹上白芝麻。 值得一提的是炸羊尾儿,这是川南非常传统的名小吃,用肥肉或者猪油条子,拿面裹了油炸两次到酥脆,然后将白糖下到水中炒制成糖液,之后将炸面团倒入锅中一直翻炒到沾裹均匀,将锅子离火一直炒到糖液冷却,在面团上结出一层的糖霜即可。 见到江婶婶用炸羊尾配下关沱茶,周至就知道晚饭绝对稳当了。 炸羊尾好吃,但是会被腻着而不自知,配上解腻的沱茶那就是刚刚好。 然后就想到了江洲尾巴上那些串钩:“叔啊,码头那儿那些串钩是谁下的啊?要不去问问呢,看看晚些能不能加个菜?” 刚刚周至已经和江红星问明白了消费,一般招待所接待都是五元一天包吃住,周至他们会玩过明天中午,正好算是一天。 这价格实在是便宜得没谱,周至有些担心伙食的质量,但是又不好直说,加上预算还要省出来一大截,干脆,自己找菜来加! “这个得找六叔。”江红星说道:“那走,看看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六叔 江洲尾部有一户人家,其实就是刚刚码头掌船的那家,最后一趟渡轮收完,接下来就是收网收钓钩的时间,倒是几边不耽误。 “周至你们要去哪儿?”江舒意关心地问道。 “去看看能不能收点河鲜回来加菜,舒意你就别去了,这段路也不短。” “我们去。”闫霄和赵仲刚相当感兴趣。 方文玉其实也有兴趣,不过看到了叶欣的眼神,想了想还是没动。 然后周至观察到了这一幕,一错眼发现江舒意正带着偷偷的笑意看着他,周至就知道江舒意也发现他看到了那一幕,这一刻两人的心思一下子就相通了。 冲着江舒意点了点头,周至问道:“还有吗?” 张路不愿意去,杨和更是不觉得打鱼摸虾有啥稀奇,剩下一个苏大头想了想,也加入到了周至这边来。 留在这边的江舒意他们也不是没有玩的,这里留下的甘蔗多的是,而且随便吃不收钱,穆如云拖出来几根甘蔗,又找来一张条凳:“来玩划甘蔗!” 苏大头本来都已经跟着周至他们走出了一段了,见到这边的架势又无耻地跑了回来:“来来来,参一个参一个!” 周至听到就喊:“这是个高手!老穆你可小心了!” 划甘蔗是个很好玩的游戏,就是拿一根长长的甘蔗竖起来,人站到高处,能够划到甘蔗顶部的地方,先将甘蔗刀放在甘蔗头子上稳住甘蔗,然后在没有任何搀扶的情况下抬起刀在空中划两个圈,趁甘蔗还没有完全偏倒的时候一刀劈下,被劈开的部分就是奖励,从那里截断,然后换下一位接着来。 最糟糕的就是完全没劈到,最厉害的,当然就是从头一刀剖到最下方,这个叫“劈通柴”,直接不给下一家机会。 当然甘蔗本身是有弹性的,在它还很长的时候下刀,刀锋的压力和甘蔗的弹性会让甘蔗变弯,所以从起刀,下刀,压刀,对于力道和角度的掌握都是有技巧的。 苏紫桥只要不是学习,耍这些那是个天生的不用教,所以周至提醒穆如云要小心最后靠乞讨得甘蔗吃那就丢人了。 耍甘蔗刀其实是有几分危险的,因此女生们不会参与划,但是她们必定是要参与吃的,所以胜利者自然而然的就会获得女生的青睐。 于是,男生们的胜负欲,就此产生了。 少男少女们莫名其妙热闹,往往就是这样开始的。 江红星和周至看着那边的闹腾,频率一致地摇了摇头,然后又频率一致地转身,向着洲尾方向走去。 反倒让跟在后面的闫霄和赵仲刚看得莫名其妙,肘子的动作表情,咋个跟边上四十多的江大叔完全一样? 来到洲尾码头边,那艘机动渡轮已经横着停在了那里,边上多了一艘乌篷船。 “六叔,搞到着没得?”江红星在岸边喊道。 “没得着哦……”船上一个穿着蓝色哔叽中山装,脚上穿着雨筒靴的老者正在蹲着身子从网上取鱼:“都是些咪咪罢杀的小丁丁。” “小丁丁才好啊!”周至赶紧喊道:“老辈子,都有些啥啊?” “你们过来看!从大船上过来!”六叔喊道。 江红星带着周至三人从渡轮船尾上去,走到船头,周至就见到六叔身边有一个簸箕,簸箕里边都是小鱼。 “都是死鱼哒?”闫霄表示不满意。 “不懂就别乱说话。”周至对六叔笑道:“老辈子你别见笑哈,麻花鱼船钉子水蜜子起网就死,他们不知道。” “没事儿。”六叔把渔船的水舱抽板打开:“黄辣丁是活的,不过大鱼就只有一条三斤岩鲤。” “呵呵呵……”周至就笑了,在他心里穿到这个年代最大的福气不是什么抢先机发大财,而是这一江现在还可以任意品尝的河鲜。 岩鲤这玩意儿,再过五年就会从长江里彻底消失,再过十几年才会有人工繁育的重新放流,但是种群,直到周至穿越过来之前都没有听说过哪里成功养成。 “六叔你岩鲤咋卖?” “五……四块?”六叔还有些不好意思:“没打到鲶胡子,江团这种油大的……” 这也是现在的特色,如今市场上欢迎的鱼还停留在各种无甲鱼,最顶级的是青白鳝,其次是江团,其次是江鲶。 原因就是这些鱼体内的脂肪多,味道鲜美不说,还无需大油烹饪。 至于如岩鲤、翘嘴、鲈鱼、鳜鱼这些真正的名水产,现在在夹川渝州一带,竟然还不怎么受追捧。 当然这只是短期现象,等到居民们实现了对油脂的自由之后,好东西很快就会脱颖而出,然后被大家吃到价格打着滚的上翻,最终绝迹…… 所以现在这价格简直就是地板价,而且六叔还自动降了一块钱,搞得周至都不好意思了:“六叔,那岩鲤我们要了,还有这些小鱼我们也要了,黄辣丁耐活,你留着明天去镇上卖,这样可以不?” “是啊,那当然要得。”六叔很高兴。 “你的串钩什么时候收啊?我猜肯定水蜜子多。” “是的,水蜜子我们这里算是窝子,也差不多该换饵了,要不你们再等一下,我去起钩?” 闫霄和赵仲刚顿时来劲了:“六叔我们来帮你!” “你们小心一点啊,那可不是大船。”周至说道:“六叔把网架子给我,我和江叔帮着取鱼,不耽误活路。” “那就麻烦你了,你看还让买家干活路,简直臊皮臊实的。” “哈哈哈哪里至于,我们也只是想早点得吃。”周至笑道:“六叔不用这么客气啦。” “那就劳烦你了。”将网架和簸箕移到大船船头,六叔笑道:“我就带几个同学去上串钩,对了,鲫瓜耐活,你们要是不要的话就丢回河里去,也别糟践了活物。” “好嘞!”周至倒是没想到六叔还有这样的环保意识,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赞道:“有所取必有所舍,有所禁必有所宽。六叔通透!” “听不懂哪门经。”六叔摇头:“岛上都是熟门熟户的,哪里有这么多锁?” “啊这……”周至一下就给六叔整不会了。 闫霄高兴得捧腹大笑:“这回可总算没给你装到?!哈哈哈哈……” 周至又不好当着六叔骂闫霄不学无术,只好翻着白眼:“别高兴过头了,小心掉河里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河鲜 小船载着六叔、闫霄、赵仲刚,晃晃荡荡地漂了出去,这边周至和江红星开始蹲下身子整网取鱼。 丝网就是麻烦在取网这一下,而且取网的时候还经常要把网弄破,之后的补网也是一阵活。 网上多是一斤以下的小鱼,其中大多数都是一种土黄色的小鱼,最大的也就小半斤,尖头阔尾,肚腹肥圆,遍身细鳞,这就是长江里着名的野生水产——水蜜子。 水蜜子的学名叫圆口铜鱼,如今还是比较常见的,一般生活在水流湍急的礁石处,对水溶氧量要求极高,因此几乎出水就死。 也是因为这个特性导致了它的人工繁殖非常困难,直到三十年后,这些家伙被人们吃成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多年之后,方才繁育成功。 很明显,这一带的河道底部全是大石滩,就是黄辣丁、岩鲤、水蜜子几种鱼类非常喜欢的栖息地,六叔说的“水蜜子窝”,基本就没错。 苏轼在笔记里曾经记载过一种“鸽子鱼”,周至就认为其描述和水蜜子非常类似,不过那东西出现在北方,到底是不是就是水蜜子,还得有时间去细细考究。 除了水蜜子,网上还有不少的白条、船钉、鲫鱼、麻花、黄辣丁之类的小鱼。 除了鲫鱼和黄辣丁,其余的小鱼都活不了,周至便将它们都留了下来,然后三两以下的鲫鱼和二两以下黄辣丁都丢掉,剩下的活鲫鱼和黄辣丁都放到大铝盆里面养着。 好在收串钩的速度要比从丝网上摘鱼要快一些,不多一会儿,小船便从百米开外慢慢抵进了两次船头的簸箕里盘起来几个带着锈迹斑斑的长柄歪嘴串钩的线圈。 四条串钩,每条长度百米,半米一个钩子,这里就是两百个鱼钩。 激流里的鱼类吞钩都非常凶猛,钩子入口很深,甚至不少都会吞到肚子里去,遇到那种情况一般只好剪绳子。 不过今天不存在,虽然才初次见面,周至的一番做派言语已经让六叔把他当做了“熟人”,因此就不再顾忌让鱼保活,强行取钩,免去一会儿重绑的麻烦。 鱼伤了也不要紧,反正过两个钟头也是下锅的命。 等到鱼取完,六叔又重新给串钩挂上蚯蚓段,一点点重新下到江里去。 其实这个动作也挺危险的,不注意会被生锈的钩子挂到手指,还会被鱼线绷着,那叫一个疼不说,还容易得破伤风。 因此哪怕是闫霄和赵仲刚想要主动帮忙,也被六叔予以拒绝,将两人赶到大船上来帮忙,自己单手单桨,利用激流控船下钩,这一手绝活让周至叹为观止。 要是六叔会六一居士的《卖油翁》,这时候就该轮到他淡淡地来一句:“无他,唯手熟耳”了。 最终清点鱼获,三斤岩鲤一条,水蜜子八斤,其余白条桃花船丁之类六叔口里的“不是正经鱼”也有四五斤,六叔直接就送了,另外还搭了两斤小河虾。 是的,这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如今小河虾在蛮州到渝州一带,也不值什么钱。 尤其是夏天涨水江边,小鱼小虾孩子们只用撮箕、虾扒,一天都能捞起来好几斤。 但是味道……周至吸了一口口水,那是真的好。 岩鲤十二块,水蜜子十六块,其余全部白送,搞得周至羞愧无地,还不敢多给,只给了三十算个整,补足六叔之前将岩鲤从五元一斤降到四元的差价还差一块。 六叔却是高兴得很,今天算是足不出户就赚了三十块,这样的收获却也是难得。 大铝盆被借用了,将大大小小的鱼虾全倒进了盆里,和六叔道别之后,大家一起抬着盆子往回走。 买鱼一时爽,打整大麻烦。江红星看着这一大盆的小鱼,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这要是只靠自己堂客,那得打整到猴年马月去。 好在将鱼抬回到庄园外头后,周至也没有这样的打算。 胜负已经分出来了,苏大头身后站了一堆女生,笑吟吟地啃着被划开甘蔗。 江舒意身边的矮凳上还放着一大堆,那些都是战利品。 反观老穆那边就有点惨,张路和方文玉手上,一人拿着几节甘蔗梢,杨和甚至还空着手。 甘蔗梢头是不怎么甜的,因此张路和方文玉也不吃,见到周至一过来,方文玉压根都不管还在条凳上站着的穆如云,欢呼道:“活动结束活动结束!欣欣快给我两根甜的。” 叶欣早就把最好的两个半截抓在手里,第一时间就递给了方文玉:“嗯,给!” 周至笑得盆子差点松掉:“老穆,谁吹嘘的福宝镇第一甘蔗刀客,原来就这水平?” 穆如云举刀在空中划了两个圈,然后一刀劈上甘蔗,人也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甘蔗刀从上到下,终于玩了一次“劈通柴”,气急败坏道:“是我的水平不行吗?!你看,是我的水平不行吗?!再说我也没输多少?!” “哈哈哈哈……”周至赶紧将盆子边沿交给了上来接手的杨和:“老穆我跟你讲,你就好比项羽,大头他就好比韩信。你还在玩战术,他已经在玩战略了。” “看着没输多少,可为啥你这边全是不甜的梢头?这么聪明个人咋就还没想明白呢?” “靠!” “赶快吃,吃过大家一起来帮忙,这里可是一大摊的活呢。” 小鱼要抠腮、去内脏,水蜜子倒是不用刮鳞,但是别的都得把鳞弄掉。 这是一个大工程,周至来安排,十几个人一起动手,会动刀动剪刀的负责剖鱼去内脏,有指甲的负责退鱼鳞,在安排两人用小薄金属勺子抠腮,最后两个人过水淘洗,流水线搞出来之后,速度还蛮快的。 小杂鱼的吃法有两种,白条、青梢、这一类稍微大些的,那就将炭火夹到“烘蔸”里边,上边架上铁锅,文火,干焙。 更小的那些,就裹上面粉,油炸。 水蜜子两种做法,第一种就是最经典的川南风味,干烧; 第二种就是带汁的豆瓣鱼风味。 岩鲤做法就是坨坨鱼,切块裹面粉油炸之后,放到调好的烧汁里炖,这个做法在夹川话里叫“软笃”。 小河虾也在炸小鱼的时候一道炸了,小河虾就撒椒盐和辣椒面,炸好的小鱼一半这样处理,剩下的一半炒生青椒。 加上甘蔗皮熏制出来的猪腿腊肉炖大萝卜,香肠,各色清炒时蔬,辣椒炒菜干、笋干,还有黑豆花,也是满满当当的两大桌。 第一百九十九章 眼不见心不烦 江红星不认为自家多消耗了油、柴火还有堂客的手艺,只认为周至给晚饭添加了河鲜大菜,自己这边算是倒沾了光,因此拿出了两坛老酒出来,算是“打平伙”。 周至这才想起来这里还是白酒之乡,江津高粱白酒也是特产。 江红星倒出来的酒是琥珀色的,再一问原来这是桂圆肉干泡的,也不知道年头,反正桂圆肉已经没了,除了酒底的一点沉淀,尽数化作了酒色。 同样还是花椒之乡,因此油炸小鱼的面粉浆子里,还下了碎花椒叶子,就算不蘸椒盐辣椒,都带着一股淡淡的椒香。 岩鲤里边也是,花椒下得比夹川重多了,让吃惯了花椒的夹川小伙伴们都大喊过瘾。 琥珀色的桂圆酒里应该加了冰糖,挨过福宝林场梅子酒祸害的小伙伴们晓得这玩意儿虽然柔和适口,但是度数怕是比梅子酒还要高得多,不是一般的醉人。 好在喝法算是比较文雅,所有人都是用的五钱的小杯子。 所以周至怀疑这个酒可能有点精贵,因为不是一般的香,明显除了桂圆,还添加了其它香料和药材进去,形成了一种非常特殊的“尾子”,那是连干烧水蜜子的鲜美都压不住的一种花果香气。 江红星给每个女生都倒了一杯:“这个酒女生喝了比男的喝了好,所以都要来一杯。舒意,知道你妈的酒量怎么练出来的不?” “啊?”江舒意想不到江红星会这样说:“江伯伯,难道我妈是在……在这里……” “哈哈哈……”江红星将添上酒的杯子递给她:“可不就是在这中坝岛上学会的!我跟你们讲啊,女孩要不就是不喝,一旦喝上了那都是海量。” “到后来夹川供销社的来收糖收花椒收桂圆干,都得带上舒意他妈!” 周至算是明白了为啥江桥和杜雨芬和中坝岛上的人这么熟悉,却从来没有带过江舒意过来玩过的原因了。 打酒仗还带小孩,的确不合适。 “动筷动筷。”江婶子看样子也不弱,摘了围裙就是巾帼英雄的架势:“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干烧水蜜子,是周至后世最惋惜吃不到的一道菜,水蜜子的鳞片很小,先炸后烧之后鱼皮带鳞皮会变成胶原蛋白,糯而粘嘴。 这道菜换成鲫鱼最后就得勾芡,而用水蜜子就不需要,正经的“自来芡”。 周至家里做干烧,用的是新鲜肥猪肉臊子,江婶子这里却没有买新鲜猪肉,而是用的肥腊肉,结果周至发现,肥腊肉臊子做的干烧水蜜子,滋味竟然比新鲜肥猪肉做出来的还要浓郁一筹。 “这招竟然没有人教过。”周至已经舀了一小碗米饭,用勺子舀了芡汁和肉臊子、葱段作为浇头,再夹上一条水蜜子,明目张胆地放在了身旁江舒意面前:“舒意,原来肥腊肉哨子比鲜肉香!” 江舒意也没有拒绝,来到妈妈练出酒量的岛上,她好像也轻松自在了一些。 不过也不会大胆到抬头看一桌人惊讶莫名的表情,只低头吃了起来。 结果就在周至开始给自己弄的时候,闫霄、方文玉也开始一起动手了,一个拿的是何诗情的碗,一个拿的是叶欣的碗。 江婶子就不由得抿嘴微笑了,拿胳膊肘轻轻碰了江红星一下。 江红星也反应了过来,原来自己这一桌上,是暧暧昧昧着的三对。 不由得就转头去看另外一桌是什么样的情况。 另一桌的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冯雪珊直接把碗递给杨和:“和尚最乖,我也要肘子那样的吃法。” 苏大头取过张辛夷的碗:“我给大姐弄。” 这下还剩一个赵仲刚,一个张路,一个熊娇。 见熊娇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赵仲刚只感觉自己似乎面对一处重大火灾隐患,当机立断出手:“荣幸,能给娇娇添次饭,我的荣幸!” 熊娇将碗递给赵仲刚:“听肘子说,你对服装城的女孩子可凶了。” “别听他瞎说。”赵仲刚说道:“我们楼下就是车库,那些女孩每次来就站在车库外头,那是会影响出勤效率的。” “是吗?”熊娇眼睛亮闪闪的:“那个叫徐慧的呢?” “她……”赵仲刚舀芡汁的手停了一下:“她也一样。” “可一样了。”冯雪珊从杨和手里接过盖浇米饭,然后白了赵仲刚一眼:“那些女孩,她,称呼都不一样还跟这儿扯一样,呵呵呵……” “一会儿吃过饭,仲刚你陪我去散散步。”熊娇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雪珊一起。” “好。”冯雪珊说着朝那边一桌恨恨瞪了一眼,对熊娇笑骂道:“眼不见,心不烦!是?” 滋润柔和的桂圆酒并不多,大概就是三斤的量,十多个人也就是二两左右的平均,最多算是打了个底。 中间也有多有少,说起来喝得多的还是江红星主人两口子,剩下的才是周至等小伙伴,对于江舒意她们只能叫微醺,对于叶欣穆如云周至几个来说就有点少了。 不过到了这一带没酒那是不可能的,果然就见江红星又摸出了一坛,这一次还是泡酒,还是刚泡两个月的新酒,也是当地特色——广柑酒。 广柑就是本地对橙的称呼,从湖北到夹川长江沿岸都盛产,旺季的时候便宜到农人都不愿意挑进城卖的程度。 但是除了补足酒意,广柑酒的味道相比之前桂圆酒的惊艳就差了点级别,有了干烧水蜜子芡汁拌饭打底后,这酒喝起来也不至于快醉。 这一顿真是吃得太舒服了,除了河鲜,黑豆花和甘蔗皮熏腊肉香肠也是大受欢迎。 潮润土上种出来的大萝卜也是一绝,除了腊肉汤里炖出来的大萝卜,最后江婶子还做了一个糊辣椒凉拌萝卜丝,作为下饭醒酒菜,那可也是一绝。 连吃带喝酒,这一顿时间就有些长,等到酒足饭饱已经月上中天,今夜月色非常明亮,所有人都意犹未尽,吃得又有点撑着了,干脆,大家一起出去遛遛弯。 岛上的道路很简单,大路就一条,好比大鱼的脊背,从鱼尾走过村子直达鱼头。 中间有几条小路,可以通往两侧江滩。 江红星出酒很爽快,但是电池有些舍不得,不过这样更好,周至苏大头几个又有机会制作火把了。 竹筒火把很快制作完成,大家点着火把,队伍分作了好几个小拨,江红星带队领头,前前后后地朝着江岸走去。 第两百章 春江花月夜 周至和江舒意两个人刻意走得很慢,渐渐和前方的队伍拉开了一点距离。 周至举着火把,等前方的小伙伴们都走远了,伸手牵上了江舒意的手:“舒意。” “嗯。” “徐慧还在和你通信,是?” “周至你生气了?” “你今天有段时间有点不开心,我能够感觉得到,应该是因为她。” “那你是生气了,因为仲刚是你的朋友。” “舒意你可就误会了,仲刚是我朋友,慧慧也是我的朋友。” “可是……朋友和朋友,也是有亲疏之别的。” “这个你倒是说得很对,所以当盐老鼠调侃仲刚,说徐慧可着劲的去贴仲刚,虽然只是开玩笑,但是依旧让你不高兴了。” “就是你说的,朋友和朋友,也是有亲疏之别的。我和仲刚比较亲,你和徐慧比较亲,所以你站徐慧,我站仲刚,你认为这是天然的立场。” “然后你都不敢制止盐老鼠,听得不舒服就只好自己生闷气,对?” “……周至,我……” “我没生气。”周至转头看向江舒意:“你又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怎么会生气?不但不生气,我还为慧慧有你这样的朋友,和你能够在这时候,想到慧慧的立场,而感到高兴。” “不过盐老鼠的本意其实是为仲刚高兴的。他这样不停地拱仲刚,其实是想给他鼓励,我纯猜测啊,仲刚对慧慧,和对那些服装城的小姑娘,态度肯定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仲刚喜欢慧慧,但是可能缺乏自信。” “那你觉得,他们可能吗?”月光下的江舒意更加清丽,火炬的光在她的眼神里跳动着。 “我觉得……几乎没有可能。”周至说道:“慧慧是大知识分子家庭,接下来肯定会上大学,甚至出国;而仲刚会转业,回地方,最多进地方消防、公安、政府街道办……差距会越来越大。” “小六姐的故事我同你说过的,仲刚和慧慧,只会比小六姐和大璋哥更难。” “是啊,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江舒意有些纠结:“虽然仲刚很好,又是你好朋友,可我……” “你写信劝过慧慧吗?让她清醒一点。” “我想来着……但是我又想先问问你……但是我又怕问你你会生我的气……” “你呀……”周至不由得叹了口气:“有时候就是想得太多了,你觉得现在熊猫和雪珊在干吗?” “她们在干吗?” “熊猫是大姐姐,雪珊是恋爱专家,她们肯定从闫霄那里打听清楚了,多半正在想办法劝仲刚。” “是吗?”江舒意不禁松了一口气,却又泛起另一种难过的心态:“其实他们……” “如果他们在一起,会为他们的未来担心。”周至说道:“如果他们不在一起,又会为他们的现在惋惜,是?” 江舒意默默地点了点头。 “舒意,如果你是慧慧,你会如何选?” “我吗?”江舒意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是想要把周至看得更清楚:“如果仲刚是你的话,那……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舒意……”周至这一刻感动坏了,有一种想要将江舒意拥入怀中的冲动,又怕把她吓着,赶紧镇定了一下心神:“舒意你放心,我……不会选错的。” “嗯。” “走,他们都快没影儿了。” “好。” 两人沿着远处小伙伴们火光的指引,沿着小路穿过竹林,来到了一处江滩之上。 “哇……”周至从竹林里转出来,就被这月色下漂亮的江滩惊艳了。 面前是一片卵石构成的江滩,身后是屏障一般的森森竹林,竹林前是一簇簇蒹葭、芦苇。 秋日的荻花依旧饱满,如洗的月色之下,白花花的一团一团。 江滩上的卵石在白天看着花花绿绿,现在却白花花的一大片,大江从前方奔流不息,发出哗哗的水声。 月亮在右手的天空上,又大又圆,让天空的颜色比对岸的山影还要深,让对面连绵的山影,勾勒出一条自然而柔和的上线。 简简单单,明明白白。江声,风声,竹声,月色,天色,山色,让周至嘴里自自然然就冒出一千古名句: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还是肘子厉害!”江红星已经在江滩上点燃了一堆篝火,先抵达的小伙伴都聚集在篝火周围,张路一边添柴一边对周至表示佩服:“我刚刚念的是‘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还让老穆给怼了。” “春江花月夜……”周至看了一圈:“其实也很应景啊,他干嘛要怼你?” 张路笑道:“他说首先季节就不对,然后那诗应该是大江入海口的情形,因为第一句就交代得明白——‘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这就是写的江口的景象嘛!” “我的天老穆这就是你的解读?”周至惊讶莫名:“你可是我们文科班的啊!” “那肘子你给我们讲讲。”叶欣笑道:“听你说过张若虚孤篇压全唐,是了不得的好诗篇。我就觉得老穆的说法不大靠谱,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这首诗的底子还是‘闺情’,也就是思念远方的爱人,诗的后面还有一句是‘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其实就是很明显描写,女主在潇湘,舜帝妃子寻夫不遇而哀死的内地;而她思念的爱人,却在碣石沧海边。” “所以这第一句就很清晰明白了,江潮和海潮,就是暗喻两人之间如潮不觉的思念之情,春江和明月,则是他们爱情的象征。” “所以下一句的滟滟随波千万里,不光是指的波光随着流水洒满千万里,更是指女主的思念之情,随着爱人行程,一点点地延伸到海边。” “所以再下一句,何处春江无月明,是表达两人所隔的距离内,都是满满的情感牵挂,女主情绪的处处角落,都满是如月光般无孔不入的思念之情。” “通过这样简单的置换,就能发现这首诗中的每一句,都不仅仅是对景色的简单描写,每一句的底下,都隐藏着这样浓烈的情感表达。” “其实这种表达,要自己去领悟和体会,才能被更加深刻地打动。现在被我粗暴点破,而不是自行体悟,对你们而言是非常可惜的。” 周至的语气里充满了惋惜:“因为这样,你们就失去了我第一次读懂它的时候,感受到的那种,摇心夺目的美丽。” 第两百零一章 共情 “……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 随着何诗情的吟诵,小伙伴们在得到周至的提醒后,将和江水有关的景物化作与女性有关的意向和情绪,将和月亮有关的景致化作男性的意向和情绪之后,再读这首诗,整个意思完全变化了。 《春江花月夜》,化作了一封充满思念之情的女郎,写给远方情人的一封委婉细腻的情书。 低徊萦转,百结回肠。 声声离绪,字字深情。 虽然是冬日清冷的气候,但是两番景致却是异常接近的,等到一首诗读完,最起码小伙伴们对诗歌里的幽美淼远的离愁别绪四个字,理解上就得到了绝对程度的加深。 当然作为“孤篇横绝”的大作,《春江花月夜》的绝不仅仅只有这么点点东西,其中还包括了对人生的咏叹,对哲理的思辨,对天地的思考,不断地翻出层层波澜境界,虽然感伤,但绝不凄凉、颓唐和绝望,正所谓“哀而不伤”。 不过对小伙伴们来说,仅刚刚那样的简单粗暴的解读都已经可以算作很大的进阶,剩下的,只能交给随岁月增长的见识去慢慢体悟了。 可能是何诗情背诵的原因,这次代入感最深的,竟然是闫霄这粗坯。 在他自恋的思绪中,何诗情就是面前的大江,自己就是天上的明月,而且两人现在正好又是分隔两地,所以这首《春江花月夜》,写的就是自己和她。 “这诗好,我要背!” “背时的背!”周至习惯性地回怼,对完才反应过来回怼错了:“诶?这回不说我装了?” 闫霄摆出一副周至的模样:“说一百回总得蒙对一回嘛,所以我们不能针对人,而要针对事儿。哪怕这人他一百回里边九十九次都是错的,但对的这一次,我们也得听,大家说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闫霄这回把周至平常那幅爹癌复发的模样、语言、语气,全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包括江舒意都给逗乐了。 周至没想到闫霄这次换了一种怼法,不由得大为尴尬:“滚!” 嬉闹了一回,小伙伴们这才往回走,其实周至还想问问江舒意冯雪珊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不过却没了机会,因为这次大伙儿都是集中在一处没有分散,江舒意一直被冯雪珊挽着。 看到两人一路嘀咕的样子,周至更犯嘀咕了。 赵仲刚倒是神色如常,周至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不对。 但是别看赵仲刚年纪不大,其实已经是经历面对过无数次生死的人,要说这里最接近“男子汉”三个字的人,方文玉只能排第二,赵仲刚无疑是第一。 至于周至,哪怕二世为人,依旧只能称作“男孩”,最多也只是“老男孩”。 回到小院儿就差不多该休息了,今晚月色这么好,那明天的日出可能也会好看,大家决定不闹了,早点睡觉明天早起。 接着就是洗漱,又是一通搅扰后,小院安静了下来。 周至和苏紫桥住一间,两人在各自的床上躺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了一会儿周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大头,你觉得那边睡了吗?” “我觉得应该不会,估计也在聊天呢。” “嗯……那我去上个厕所……” “一起。” “不用了?” “那舒意姐换房间了你知道吗?” “有这事儿?不会是冯雪珊撺掇的?” “嘿嘿嘿……”苏大头先是一阵怪笑,然后才道:“不是,是女生大换房了。” “怎么换的?”周至问道,然后有些恼怒:“不是你鬼笑啥,笑得老子毛骨悚然!快说!” “一开始是大姐和叶欣一间,熊娇和何诗情一间,舒意姐和雪珊姐一间。” 张辛夷跟家里熟,因此大头叫她大姐。 周至点头:“啊,对啊,这安排好啊。” 这安排很自然,张辛夷,叶欣,江舒意三人算是一个小团队,熊娇、冯雪珊、何诗情算是初中死党,另一个小团体。 这里都是两床的标间,所以两个女生小团队就得各出一人住到一起,而江舒意和冯雪珊算是相互间最熟悉的,因此由她们俩组成一个房间,这样最正常。 “那现在呢?” “现在是舒意姐和大姐一间,叶欣和熊娇一间,雪珊姐和何诗情一间。” “我的个去……”周至重新躺回了床上:“那不用出去了。” “啥意思?不去听墙角了?” “不用了,你大姐和舒意姐也聊不出什么花来。不给雪珊祸祸就好……”周至安心了:“不过欣欣这回是大手笔啊,现在该担心的是方大帅了……” 女生这回调整的目的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叶欣很明显是想找熊娇了解方文玉的情况,因此想要和她住一间。 但是这样就得把何诗情腾出来,何诗情最好的选择就是和冯雪珊住一间。 于是江舒意也就要让出来,和张辛夷住到一起,这才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最自然的选择。 所以这个目的性极强的大招,一眼就能够看出是谁运作出来的了。 “娇姐大气,欣姐霸气。”苏大头一句总结。 “呵呵,睡觉。”周至不再有丝毫压力:“方大帅,晦气!” 早上五点,周至早早起来,摇起苏大头,走出房门挨着敲门。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日出,比如老穆和杨和,这俩看山间河上的日出,那是早就看到想吐。 闫霄和赵仲刚也是长期早期跑操,难得有几天假,想要放纵一下自己。 女生里面,冯雪珊和叶欣是必须要睡懒觉的。 先叫男生,结果和闫霄住一间的方文玉说困不去了。 等到小伙伴们集合完毕,就只有周至、苏大头、张路、张辛夷,江舒意,熊娇,何诗情。 江舒意说道:“不知道今天周至和大头能不能捡到鱼。” “哈?那种运气就不用多指望了。”周至不由得摇头。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情?”熊娇不知道这件事儿,于是打听。 “你昨晚睡得好吗?”周至到底还是没有压住好奇:“你和欣欣没有好好聊聊?” “要你管。”熊娇打了个呵欠:“我们又没聊啥。” “你这个呵欠就不像。” “要你管!” 第两百零二章 起风了 “我给你讲他们捡到大鱼的事儿。”江舒意主动挽上了熊娇的胳膊,虽然明知道周至是和熊娇玩闹,也不愿意他们起“冲突”。 叶欣是江舒意的死党,她也要曲意维护,不愿意周至这么引发关于朋友隐私的讨论。 何况江舒意对于大气的,有霸气的女生,特别容易亲近,产生好感,比如梁红、叶欣那种。 包括现在的熊娇也是。 熊娇的大气和梁红叶欣又有所不同,熊娇永远温温柔柔,看上去没啥大脾气,但是却有一种远比同龄小伙伴们成熟的气度,让周至觉得她是抱着一种大人的宽容心态,在看自己这群小伙伴玩闹。 同样的,周至哪怕二世为人,也感觉现在的熊娇,比自己还要成熟。 天还没亮,周至和苏大头依旧点起火把,小伙伴们也没有走鱼背脊的大路,昨夜的江滩让大家的感觉都很好,因此大家简单决定,还是从小路插到江边,然后沿着卵石滩一路走到鱼尾巴尖上去。 清晨的江滩空气清新无比,整个岛屿都笼罩在一片雾气当中,将竹林,蒹葭,树石,村落,都遮掩得朦朦胧胧的。 小伙伴们走得离江边很近,清澈的江水冲刷着卵石,发出哗哗的流水声。 苏大头捡起一根木头扔到江中,发现木头竟然敢走得比自己还快,又捡石子去打。 周至,张路,张辛夷,何诗情四个人走在一起,周至便和何诗情分析今天上午的情形:“昨晚你们睡觉后,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啊。”何诗情说道。 “昨晚大帅说好要和我们一起起来看日出的,现在却起不来,是不是很说明情况?” “什么情况?”何诗情一头雾水。 “大帅这么自律重喏的人,今天早上竟然起不来,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他不能起来。” “什么意思?” “他昨晚应该睡得很晚,远比熊猫和欣欣睡得还要晚。” “你是说……” “昨晚熊猫和欣欣应该聊了很久,然后大帅就辗转反侧了。” “熊猫和欣欣聊天,文玉怎么会知道……啊你是说……” “怎么可能?”张辛夷终于忍不住插嘴,暴露了自己一直在偷听的事实:“文玉那么正直的人,怎么会干偷听墙角的事情?” “呵呵呵……我也相信他不会。”周至冷笑道:“但是如果有室友撺掇他呢?” 昨晚是闫霄和方文玉一个房间,这下轮到何诗情结巴了:“你你……你说闫霄他撺掇……” 何诗情想要替自己的男友说两句好话,但是自己都觉得周至的说法更加符合实情,想辩解都无从辩解。 “可能我们高估了盐老鼠的人品了。”周至坏笑道:“我们再下调一档,我觉得方大帅会装假正经,然后盐老鼠就主动承担起责任,自告奋勇。” “等到听完了墙根再回来一五一十告诉方假正经,这就应该很晚很晚了,要是内容再有点辣的话……嗯估计俩货刚睡也没多一会儿……” “周至你心怎么这么脏?”张辛夷有点恼怒了:“你这想法是不对的!” “喂,我只是想,我又没有做!” “没做的原因是因为昨晚我们换了房间?”张辛夷冷笑:“要昨晚依旧是舒意和雪珊一房间,你能保证你不付诸行动?” “啊这……这不是在说大帅吗?你不能通过虚构事实拉加以预判,这叫‘’莫须有’!” “看,又开始东拉西扯了,哼反正就是心脏!”张辛夷是很了解周至的人,之前是压根没想到周至能够这样想,但是知道他能构思出这样的想法,就笃定他一定会这样去实施。 但是毕竟没有发生,所以周至依然可以振振有辞,但是何诗情是真的有些慌了,越想越觉得周至说的就是事实:“肘子,那怎么办啊?” 周至倒是没有觉得这事情又多大不了,最多还是属于男生莫名其妙的调皮捣蛋:“嗯……外婆教过我妈一句话。” “什么话?” “男人这东西……打开门夸,关上门打。” “……” 来到尖尖的洲尾,卵石江滩逐渐化作砂石整体的江滩,脚下变得好走起来。 大石头被江流切割出一些沟壑,又被旋涡旋出了一些圆坑,虽然积满了水,但冬日里的水坑就很冷清,除了青苔绿藻,没有什么别的活物。 洲尾是一处平顺的砂岩,两处江流在这里重新聚合成一股,朝着前方开阔的江面流去。 两岸是连绵的青山,现在江上的雾气已经渐渐散开,天空里已经出现了深深的紫云,和山影江流有了颜色上的区分。 鸟儿已经醒来了,身后的竹林里叫噪成了一片。 “能够看得到日出吗?”张辛夷看着紫云有些担心:“云会不会越来越厚,变成阴天啊?” “河雾晴,山雾雨。”周至倒是信心满满:“应该能够看得到的。” 说完拿起相机,对着前方江口按下第一次快门,又加了一句作为保险:“其实现在已经很美了,是?” 前方江天相接之处的光线已经开始变得渐渐明亮,色彩也开始变得丰富了起来,墨蓝色中渐渐分出了天的深蓝,云的深紫,山的墨绿,江的青绿。 接着所有色彩开始渐渐褪淡,深蓝中开始分出靛蓝,深紫中分出一缕红,红中有分出一缕橙,橙中又分出一缕金,金中又分出一缕黄…… 云也开始褪色,然后又被这些颜色沾染,渐渐变得色彩丰富了起来。 而云的下方,这些颜色又以相同的频率,在渐渐变浅的江的青绿底色上,同步地变化着。 云层越聚集越厚实,的确如周至所说的那样,非常美,但是也如张辛夷说的那样,担心太阳最后出不来。 就在这时,风来了。 阳光随着地球的转动越来越接近,导致了这里和东面的温差,于是就有了空气的流动。 风不大,但是似乎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身后的鸟群也似乎受到了指引,一群一群从竹林里飞了出来,在江洲的上空盘旋着。 周至看着振动翅膀欢乐盘旋的小鸟们,不由得发出了一句感慨:“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江舒意看着欢乐的鸟群,似乎也能够感觉到它们的欣喜,却不知道周至为何会因为它们,发出这样的感慨:“周至,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清晨与黄昏,是它们一天当中可以恣肆飞翔的短暂时刻,等到天色大亮,天空上就会出现盘旋的鹞鹰,它们就该重新躲进树林,小心谨慎了。” 第两百零三章 做菜 “是这样的啊……”江舒意看着鸟群:“不过它们现在是很快活的,对?” “那当然,而且要是一天到晚这样尽兴的话,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累都累死了。” “所以这两天就好好玩,等回到夹川,我们该抓紧学习,就要抓紧学习。”江舒意以为自己听懂了周至的意思,认真地点了点头。 “啊这……”好在天还没有大亮,江舒意又有点近视,看不大清周至的脸色:“这……也对。” 风过来了,云气就开始有了变化。 水天之间,原本连成一片的云气开始有了一些松动,颜色也越来越浅,越来越亮,忽然间,一线红色的亮光就出现在了那里,刺破水天间的间隙,之后越来越高,越来越宽。 “哇——”小伙伴们都被这一下惊艳了,太阳出来了。 红色的旭日徐徐地升起,天空的颜色开始迅速地变换。 冷色越来越少,暖色越来越多,原来占据了半天的紫,飞快地就被半天的橙替换掉。 云彩一转眼间,就镶上了金色的边,自身也变成了金的,黄的,橙的,红的。 所有人都在看向东升的旭日的时候,周至将相机对准了小伙伴们。 金色的阳光给江舒意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飘散在空中的发丝从发梢到靠近发根的地方,都被渲染上了一层金色,让五官本就充满异域风情的江舒意,显得更像是西方神话里的女性神灵。 不过这妞现在咬着下唇,这是她心情有些激动和兴奋时的下意识动作,破坏了镜头里的美感。 “舒意。”周至喊了一声。 “啊?”江舒意转头,见到周至将相机对准了她,知道周至的意思,将咬着的下唇松开,调皮地吐了下舌头,然后微微歪了下头,展露出一个微笑,重新看向前方的旭日。 “咔嚓咔嚓……”周至连续拍摄了好几张照片,将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拍了进去,之后才开始拍何诗情张辛夷熊娇她们。 最后还用延时功能拍了一张大合影,之后自由组合开启小合影的模式。 最好的光线时间过去得很快,小伙伴们在江滩上忙活的时候,太阳越升越高,天空越来越明亮,颜色也渐渐变得简单起来。 小伙伴们已经看了个尽兴,背着晨曦往回走。 六叔已经收起了昨夜的鱼获,大鱼依旧没有,水蜜子、黄辣丁、小河虾、小杂鱼倒是收了不少。 周至依旧把水蜜子、小河虾、小杂鱼收了,听说黄辣丁有些多,也跟六叔收了一些,反正相比后来,这年头吃河鲜怎么都是赚。 搜检鱼儿的时候和六叔聊天,才知道六叔的孩子去湖北当兵去了,六叔一个人丢不开罩网,只靠下拦河网和串钩,大鱼不好抓,鱼获比以前少多了。 大头抖了抖虾篓:“昨天焙的虾跟小杂鱼还没吃完呢。” “没关系,吃不完还可以带回去的。”周至说道:“来的路上还看到了好韭菜,韭菜炒河虾,今天早上的主打菜有了。” “我家就有韭菜。”六叔连续两天得周至照顾生意,听说周至想要韭菜立马说道:“走走走,我去给你们割点!” 这就又盛情难却了,周至一行只好又跟着六叔去他家菜地。 韭菜的确好,结果除了韭菜,六叔还又给弄了芹菜、儿菜、萝卜、白菜苔,一下又成了一大背篓。 虽然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在乡里也值不了几个钱,但是也算是一份好人情。 也正好都是周至喜欢吃的。 背着背篓拎着鱼,小伙伴们回到“招待所”的时候,江婶子已经开始做早饭了。 一看到周至他们又弄了一大背篓菜和鱼回来,不由得失笑:“这是赶了早集回来的?!” 周至笑道:“婶子我们也不是外人,早上的鸡蛋就别给我们弄了,你们留着吃,换成韭菜炒河虾,营养比鸡蛋还要好。” “那行。”江婶子说道:“还有什么想吃的,婶子给你们做!” “要不,干脆我们来弄!”周至说道:“你那边弄猪草都是大活。江伯伯呢?咋没来帮忙?他们起来了吗?” “起来了,老江带着他们下钢丝套子去了,说是看中午能不能加个菜。” “钢丝套子,套野鸡还是野兔?” “都不是,套竹鼠呢。肘子你不知道?甘蔗地里这玩意儿可不少,祸祸起甘蔗来可厉害了!” 这么一说周至就明白了,的确,甘蔗地应该比竹林更招这玩意儿。 说干就干不客气,早饭就是红薯粥、葱花面饼为主食。 配菜就是将昨天的剩豆花压成的豆腐做煎豆腐,然后用来炒芹菜;儿菜切丝拿盐拌了,挤去水分,加香油花椒油葱花白糖味精,就得到一个清拌儿菜。 萝卜切丝同样拿盐拌了挤去水分,加香油酱油姜蒜汁胡辣椒香菜味精白糖醋葱花,就得到一个凉拌萝卜丝。 这两样东西现在岛上量大到喂猪,因此小伙伴们能吃多少都可以。 剩下的就是周至冬日里最喜欢的农家柴火大灶做出来的炝炒白菜苔,这是只有现摘现炒用农家大灶急火快翻出来才堪称绝品的一道菜,周至但凡能有机会吃到那是绝不放过的。 最后就是今天上午的荤菜主打了——韭菜炒河虾。 这是一道非常适合新手练习的快手菜,周至将小河虾用淡盐水洗好控干,干红辣椒和韭菜洗干净切段,然后对小伙伴们问道:“谁想来试试?” 张辛夷看着大锅大油有些发憷,江舒意和何诗情像上课回答问题一样一起举手:“我来。” “那就炒两锅。”周至看了一下分量:“来个比赛。” 这个菜的做法非常简单,何诗情先上。 热锅温油,把辣椒过油炸出香味,注意这时候火不要太大,防止辣椒炸焦影响菜色。 将辣椒捞出,倒入河虾爆炒。 河虾入锅,随着铲子翻动,虾逐渐全部变成红色。 周至端起装韭菜段的筲箕:“现在开始要加快速度了啊,要快速翻炒均匀,只有十几秒钟的时间,火候过了韭菜就蔫了难吃,翻炒不均匀又会生的生熟的熟。注意,来了啊……” 将韭菜段倒入锅内,让何诗情快速翻炒,炒了几秒之后加入先前炸好的红辣椒、盐,便可以出锅了。 周至挑了一筷子:“不错不错!诗情你尝尝,第一次炒河虾能有这水平,已经相当的不错了。” 这道菜的确简单,更何况最后加盐,辣椒,控制火候和调味其实都是周至帮着完成的,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第两百零四章 糖碌 接下来是江舒意上场,这一次周至准备得更加充分,将辣椒用小碗,盐、糖用小碟子分别按分量盛好,剩下就是听周至口令下油,下虾,翻炒,下韭菜、翻炒,下辣椒、盐、糖,翻匀出锅完事儿。 虽然赖皮,但是所有操作从炒菜开始都是江舒意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还比何诗情那一盘多了点白糖提鲜,对于这道河鲜菜来说差不多等于是作弊了。 这个菜非常的开胃下饭,之后周至还用焙好的小鱼干,制作了一道青椒豆豉炒小鱼干,也是一道极好的佐餐菜。 面饼就是用面粉和玉米粉调成浆子,然后将饼铛加热抹油倒浆,再用竹片刮平。 做法和北方煎饼果子差不多,不过加的料就只有一味——葱花。 这个也简单,只看了几眼,女生们也觉得自己差不多会了,纷纷主动上手。 做饭的时间里,男生们也发现了这里一件好玩的东西——石碌。 这是中坝岛上古老的榨甘蔗汁制糖的工具,又称作“糖碌”。 糖碌的构造很奇特,底下是一个石盆,石盆上并排竖立着两个圆柱形的“碌碡”。 碌碡高约两尺,直径尺许。顶端都有一方孔,分别插入两根硬木楔做的轴承。 碌碡中间都凿有一圈右深左浅形状相同的方孔,插入硬木楔后便成为“齿轮”。 其中一个碌碡顶部有一根长木辕,可以用牛力推拉,这个碌碡就是主动轮。 主动轮转动的时候,另一个碌碡也会被带着转动,那个碌碡便是从动轮。 两个辘轳之间的缝隙很小,将甘蔗插入两个碌碡的中间,甘蔗便会随碌碡转动被挤入缝隙,糖汁流下,顺着石盆的凹槽流入木桶里。 土法制糖工序相当繁杂。第二道工序就是煮糖。 煮糖要经过三个大铁锅,分为头锅、中锅、尾锅。 煮糖师傅将蔗汁倒入头锅,以猛火烧煮三十多分钟。 一边煮,一边用漏勺将蔗汁中的蔗渣及糖泡捞出。糖泡可作烧酒的原料。 接着将头锅煮过的蔗汁舀到中锅,又烧煮约二十来分钟,继续将杂物和糖泡清除,然后舀入最后的尾锅。 仍旧以猛火烧煮,并用木棍不停地将蔗汁搅动,防止粘锅烧焦。又经过二十来分钟的烧煮,蔗汁的水分逐渐蒸发,慢慢变成黄色的糖浆。 此时,加入适量的石灰粉,经搅匀后,即时舀入大木桶,迅速抬到外头,倒到用草席铺好的糖格上磨平,最后切片,就叫“黄片糖”。 如果倒入一个个小碗里凝固,就叫“小碗糖”。 如果更加纯净的,那就不合再称作红糖、黄糖,而是固体蔗糖了,古代将纯净的液态蔗糖称作“甘蔗饧”,而固态蔗糖称为“石蜜”。 因此一般的塘坊需要三个大师傅,一个是榨匠,需要懂得喂榨、支榨、敲尖等榨匠技术; 第二位是火头,需要懂得吊灶、烧头尾两锅、让火等技术。 最重要的一位就是唐匠,相当于总工,什么都得会,从糖匠自身的吹水,耍叶子,放灰、点糖、杀糖外,还要懂得火头和榨匠的工作。 要出好糖,须要“灰足、火扣、泡子清”,上下工序协调配合。 灰足,就是作为凝固剂的石灰要下得恰到好处。 火扣,就是糖浆的火候要刚好,糖浆中的糖水比例也要恰到好处。 泡子清就是糖浆质地干净,不能有太多的杂质。 所以真正高明的糖匠,不管什么土地种出的甘蔗,只需要嚼上几嘴,就能知道当天的糖水吃不吃灰、吃多少灰。 待头锅糖水煮到并锅后,把握好灰量,一次性放下去,出来的糖砂必然口细、颜色好。 所以他们和中医一样,也有望、闻、听、切四门功课。 望就是观察,检查糖水吃不吃灰; 闻,就是通过糖的糊味判断糖浆的成熟度; 听,听哪口锅没水了,让大火头添加糖水,听泡子声音有没有恰到好处; 切就是验收,糖出碗后拿手上一摸,就能知道这次出糖的质地,大体在什么价位。 这些是周至的“本质工作”之一,收集整理当地非物质文化遗产。 和方言研究一样,这也是周至自己给自己找的事情,他没敢胡乱用“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么古怪且过分西化的名词,而是用了更加简单的“传统技艺”四个字,告诉自己的干爹这些东西存在文明价值,和文物一样需要整理保护。 然后干爹就说这个想法非常不错,既然是你想的,那就从你开始做。 这也是干爹吴灵均的一贯教育方式,鼓励你畅所欲言,但是既然你认为自己掌握了真理,那就麻烦你在阐述之前,先通过自己的实践去证明它。 因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总不能你自己只管负责评判,却把证明自己对错的工作,都丢给别人去完成? 对此周至也是服气的,因为后世网络时代到来之后,可不就有这样一大类的人,他们就是永远只管轻易评判,却从来不通过自身的认真研究和实践去证明它。 甚至最后连评判都不用了,思考也不用了,只管转发就好。 比如各种水果,只要没见过的形状和大小出现,都是转基因;比如肯德基的鸡翅膀来自浑身长翅膀的鸡;比如高铁会修到印度尼西亚…… 他们绝不会去思考转基因这等重要技术,首先只会拿去解决世界粮食危机这种大课题,因此首先肯定会用在主粮和油料作物上; 他们也绝不会去思考如果有那样浑身翅膀的鸡,会对人类医学的器官组织培养和移植是多大的突破,那样的技术绝不可能只用于让肯德基不缺鸡翅膀用; 他们也绝不会去查中国到马六甲海峡中间需要经过多深的海沟,以现在的科技能不能够造出那么高的桥墩;或者说有没有那样的浮桥技术,能够抵御洋流和风暴。 管它的,转就对了。 那类人同样怀着家国情怀,最终转化成了那类只管评判,不去证明;只管批判,从不自省的人群——网络屌丝和暴民。 为了防止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周至只好老老实实服从干爹的指示。 做糖是岛上的传统工艺,虽然已经是邻县,但是周至依旧认真地采风记录下来。 这些东西其实小伙伴们也不大感兴趣,但是正处于中二时期的少年们自有自己的一套思路,那就是既然发现了一件“新奇”的玩意儿,那就一定要通过掌握它来获得一定的成就感。 因此中二少年们就和这台“糖碌”彻底杠上了——不用这台石碌榨出甘蔗汁儿来,这趟中坝之行就是不完美的。 第两百零五章 榨糖 那套设备有一吨半重,要将之重新架设好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而且石碌上的轴承虽然还能用,有些齿却已经坏了,周至做饭的时候,苏大头和张路就在琢磨着怎么弄。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石碌、石盘滚放到了一起,但是石盘实在是太沉了,搬不到座子上面去。 不过也没关系,两人又根据江婶子的提示,去柴房里把长木辕、方轴等部件都找了出来。 然后就是提水来洗刷装备。 等到饭菜弄完,江红星也领着小伙伴们回来了,苏大头就招手:“快来搭把手,这里有个好玩的!” “来了来了!”老穆家里的机械很多,对这个本来就很有兴趣,一看到苏大头和张路洗抹出来的大家伙,顿时来劲了。 “干啥呢?先吃饭!”周至说道:“什么事儿不能吃完饭再弄?” “好像……”闫霄抬头想了一下:“还真不能,吃饭哪有弄这个好玩?!是不是?” “是!” “靠!那就弄!”周至解下围裙:“江伯伯你来指点!” 人多力量就大了,四百来斤的石盘很快就在江红星的指挥下抬上了底座,然后发现男娃们少找了一样工具,又去翻来木锤。 其实组装还是相对简单的,把石碌摆到石盘上的浅槽里,很轻松就固定住了,再把中间方两头圆的方轴敲进石碌。在石碌上敲套好榫卯结构的木架,在用作主动轮的那个石碌敲上木辕,整套机械就算是完成了。 一些糟朽掉的木齿,江红星找来青冈木,拿柴刀砍出来替换了上去。 现在的石碌还不能用,江红星有指点大家打水来将木料浇湿,木料遇到水会有一定程度的膨胀,能够起到紧固作用。 吃饭的时候江红星还不断扭头看着堂屋外头那架糖碌,江婶子没好气的夹了张面饼,裹上韭菜炒河虾递给他:“娃子们稀奇就罢了,你还跟着凑热闹,那东西那样笨沉,现在牛也没了,不用机器用它,不是憨包娃子了吗?” “看到娃子们弄,我就想到了当年……”江红星不由得感慨:“为了给岛上搞点产业,我退伍了就去跟着糖厂大工当叶子客,愣是熬满了三年才回来。” “昨天肘子说的,这些老手艺老家什啊,留下来的都不容易了。是该好好修整一下,算是给后辈儿留下点全须全尾的东西,这叫啥……” “传承。”周至接上:“哲学三命题,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往哪儿去。这些东西,其实就是解释和解决‘我们从哪儿来’这一部分问题的。” 张路问道:“对了肘子,哲学这三命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不可能就如字面上这么简单?你给我们解释一下呗。” 周至说道:“哲学,其实就是人类认识世界的方法论。它既是世界观的理论认知体系,又是世界的研究改造体系之总和。” “而形成认识论与方法论的根本,又依赖于思维的产生与发展,故而对于思维的研究,本身也属于哲学里认知世界的一个重要方面。” “有了以上认知,三大命题解释起来就简单了。” “第一个命题,我是谁,其实就是人类思维与存在的根本关系命题。” “第二个命题,我从哪儿来,就是重复学习前人的研究历程,学习掌握现有的思维方法,认识体系,世界观,社会观,并且研究它们是如何一步步发展到现在的这个样子,并成为本我的指导思想的命题。” “理解了第二个命题,第三个命题也跟着容易理解了。我要到哪儿去,指的就是研究今后世界本体,思维意识,思想认识以及社会文明的发展方向与发展方法的命题。” “当然我也不是哲学系的,这些只是我看书时候的思考,就想着能给大家想明白三命题简白文字底下的宗旨而已。 “差不多该是这个意思。”张路表示同意:“最起码我是明白到这一层了。” 江红星就看着自家堂客呵呵直乐:“现在的娃,可是要上天啊,我们是连这一层都听不明白喽……” 闫霄将粥刨得呼噜呼噜的:“江伯伯你放心,装着要上天的就那一个,我们都不和他一般见识。” “哈哈哈……”小伙伴们都给闫霄这句内涵逗笑了。 江舒意和何诗情的韭菜炒河虾大受好评,可是把周至的芹菜炒二面黄豆腐,炝炒白菜头,凉拌儿菜和凉拌萝卜丝,通通都给比下去了。 吃过一顿美美的早饭之后,小伙伴们又回到糖碌的旁边折腾。 糖碌已经能用了,苏大头推着大辕转圈,在水的润滑下,两个石碌转动得还挺顺畅。 “成了!”周至笑道,拿了一根洗干净的甘蔗:“来了啊!” 说完将甘蔗插入两个石碌之间。 然而小伙伴们预料当中的结果并没有发生,石碌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大头你行不行啊!” “甘蔗一上,就根本推不动呀!” “见不得你那懒样!”周至怼了苏大头一句:“刚们肯定行!还有大帅,大帅一起!” 这俩货是小伙伴里头力气最大的,结果他俩也推不动。 “怎么回事儿啊到底?!”老穆也看不下去了,过来和周至一起研究糖碌的结构:“空转的时候都好好的啊……” 江婶子洗碗碗从厨房里出来,见到这边的样子不禁好笑:“这个要用起来,得两头牛来拉,你们才两个人那咋行?” “哦——”周至和穆如云这才恍然大悟:“都上都上!” 所有男生一拥而上,因为太挤,苏大头又去找来一些绳子,分作两拨,一拨在前面拉,一拨在后面推。 周至躲在糖碌底下,手里拿着一大捆的削掉皮的短甘蔗:“这次可要成功啊!” “好!节奏起来,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这次石碌终于顺利地转了起来,甘蔗顺着石缝被挤了进去。 “也!”周至拿着另一根跟着抵着前一根往里进:“成了成了!舒意,前面甘蔗汁儿下来没?” “下来了!”江舒意和所有的女孩子都站在一边看男生们乱,最后居然真的成功了,都不由得鼓掌叫起好来。 第两百零六章 石龟 要提高甘蔗的利用率,甘蔗一共要榨三次,第一次是单根,第二次是两根榨过的甘蔗并列同榨,第三次是三根一起,力求要将甘蔗的价值最大利用。 男生们的配合很快就调整到了默契,周至一共榨了三捆甘蔗,最终得到一桶甘蔗汁儿。 先将甘蔗汁儿用筲箕过滤一次,在将过滤的甘蔗汁儿加入到豆花口袋里过滤两次,最终得到一桶清澈带点黄绿色的糖水。 “接下来要熬成糖吃吗?”何诗情虽然是学霸,但是在生活里有时候却有点娇憨。 周至笑了:“熬糖干嘛,这就是天然饮料啊,快去拿碗,我们就这样喝!” “对哟!”何诗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觉得好笑:“我们就这样喝掉它就可以了嘛!” 说起来这也是劳动成果,还是废了老大的功夫才得来的劳动成果,因此这样的甘蔗汁喝着格外的甜。 喝完了甘蔗汁儿,小伙伴没有结队朝着江洲鱼头部位走去,那里也有一道风景需要拜访。 江洲的头部也是一个石滩,不过比周围的那个小一些,然而景致却更加的优美。 这里受到水流的冲击也大,江流将江洲头部的巨大整石雕琢的七零八落奇形怪状,很多沟壑甚至可以给小伙伴们作迷藏用。 当然到了夏季这样的地方就非常危险,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就在以为是平滩的石头上嬉戏漫步,然后突然就掉入那样的水下沟壑当中,被水流带走卡在石缝里丧命。 一边欣赏着大自然造物的神奇,周至也在给小伙伴们科普在江边玩耍的风险。 “涨水的季节里,这样的沟壑有时候还会卡着一些木头、竹根,甚至渔网,竹籇之类的东西,那就更加危险了。” “还有这个。”周至拍了拍一块桌面一样半伸出来的岩石:“这样的地方,水到这里的时候,表面上看着是一片石滩,其实底下是一个空穴。” “人掉下来后,挣扎中很容易就被带到这石穴下面,就跟在船底一样,慌乱当中无论如何也顶不出去。” “给你说得好吓人啊。”叶欣是山里人家,只觉得这次江滨的旅行让她大开眼界,完全想象不到这沟壑纵横的大自然奇观当中,蕴藏着这么多的杀机。 “肘子还真不是乱说的。”方文玉说道:“夹川每年夏天,都会有几个在江边出事的。” 很快,队伍来到了洲头,前方出现了两块奇特的巨石。 两块石头相对的前端,都有一个突起伸向对方。也不知道是不是最早就是一块相连的巨石,被夏日汹涌的江流淘洗出一条石缝,然后逐年扩大,扩大,石缝变成孔洞,然后孔洞连接之处又渐渐被冲刷,冲刷,最终分离成了两块雕像。 “哇!”冯雪珊也惊叹了起来:“好像两个大乌龟!” 每一只大石龟的背上,都能够站下十多个人,不知从哪年开始,它们就这样对望着,相隔就一个成年人张开两臂的距离,却永远无法相互碰触。 琼瑶爱情小说专家冯雪珊一下子就在脑海里平空补出了一套完整的剧情,然后就觉得自己应该为这对怨偶做点什么。 但是她有这样的想法不代表有这样的行动力,于是拉着周至要他想想办法。 周至都无语了:“我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我还能把他们搬一起啊?” “不管你就是要想办法。”冯雪珊不依。 “办法啊……”周至突然来了灵感,将一长截甘蔗放到了两个石龟的嘴巴间架了起来:“两头甜,这就算间接亲嘴了是?” 冯雪珊高兴地一拍周至的肩膀:“怎么样舒意,跟你说了他花花肠子多?!” “喂!” 接下来自然就是拍摄打卡照了,小伙伴们在石龟前各种摆造型,。 用石碌成功榨出了甘蔗汁儿的这次旅行,无疑是圆满的,如果实在要说有遗憾的话,那就是老江带着闫霄他们下的钢丝套子,直到中午都没有迎来收获。 不过现在的竹鼠也不精贵,老江的套子上没有不代表别人也没有,于是老江就去找别人“借”了两只来凑数。 周至想要掏钱,老江坚决不要。 竹鼠最好吃就是焖笋干和黄豆,按理说黄豆要从昨天就发起来,现在有些来不及了。 不过这也难不倒周至这样的吃货,给江婶子出了个主意,就用做“激豆子”的方法来达到快速发制的效果。 所谓的激豆子就是将干黄豆放到铁锅里不断翻炒到出现爆裂声,然后将它们倒入开水冲好的调料水中,“刺啦”一声响后将豆子和匀盖上,不多一会儿就能得到吸饱发涨的豆子。 这种豆子非常入味,本是佐酒的好小菜,现在被周至一提醒,江婶子才反应过来可以用这种办法快速得到可用的豆子。 所以中午最后一顿到底没有辜负,以酸菜黄辣丁配糊辣壳辣椒蘸水,笋干黄豆焖竹鼠收尾,已经不能更圆满了。 岛上的特产很多,河鲜是最好的,可惜鲜货太难带,只能带走小鱼干和小虾干。 此外就是岛上的“窝窝红糖”,和大块糖不一样,这里的红糖出糖的时候,都是倒在拳头大小的小“灯盏窝”里边,等到冷却之后再翻出来的,质地一样就能够看出来比普通的红糖细腻得多。 红糖在夹川家庭里的用处很多,冬天的红糖醪糟粉子,红糖糯米饭,烧白皮子提色,都要用到。 夏天的用处就更多,凉虾、凉糕、冰粉等凉品,都是以红糖汁,红糖水为主要的调味品。 还有就是桂圆干,桂圆肉干早就是一味良药,主要功能是安神,治失眠、健忘、惊悸。 岛上的桂圆核小肉厚,本身就是药用桂圆的道地,周至熬夜也厉害,想着在茶里加几颗这个应该有点好处。 剩下还有多好东西,比如花椒、白酒、芝麻杆、米花糖、甘蔗皮熏腊肉。 另外岛上水产丰富,好多六叔嘴里“杂眉杂眼”的小杂鱼,那就是饲料,所以岛上的鸭子和鸭蛋也算是一绝。 不过也不好带,最后周至就买了一些鱼干、虾干、红糖、桂圆干、米花糖,三个蛇皮口袋。 下午有从朱阳溪回夹川的船只,不过还是老规矩,得让六叔送去石蟆镇搭船。 第两百零七章 控食 江红星还有些舍不得,他们家的孩子也和六叔家的一样当兵去了,现在家里难得又一次这样的热闹,还想要留娃子们多住几天。 不过周至的理由很强大,他们马上就要进入高二下期,关键得很,寒假里也不得闲。 现在的人还是很重视孩子学业的,高中生在这个岛上都是凤毛麟角,在江红星心里这就是一群“读书种子”,果然是不敢耽误的。 江轮很快就抵达了石蟆镇,大家和江红星与六叔道别,上了江轮。 等到将大家安排到二层茶座坐定,周至才对他们说道:“一会儿我、大头、舒意,就在榕山下船,算是代大家送老穆和欣欣,还要去看看大嬢。” 理由同样很强大很充分很自然,作为榕山镇的老主顾,江舒意在榕山下船,无论是看同学走亲戚甚至和周至一起看望大嬢都是很正常的,因为大嬢也是江舒意的老班主任。 闫霄非常怀疑周至的动机,然而他没有任何证据。 不过也等不到他胡说八道,因为石蟆镇和榕山镇相隔很近,转眼就到了下船的时候。 从码头上来,周至、江舒意、苏大头先送穆如云和叶欣到天化公司门口,在那里将他们送上去福宝镇的车。 看到叶欣欲言又止的样子,周至笑道:“欣欣不用担心,对大帅的人品,我比对自己都放心。” “谁跟你说这个!”叶欣再是大气都闹了个脸红:“叫他……给我打电话。” “哦也是,你打去他家的确不合适,他妈把他当闺女养的。”周至笑道:“放心,我记得了。” 送走了叶欣和穆如云,三人才前往中心校。 大嬢对三个孩子的到来很开心,周至还是第一次给大嬢带礼物,从中坝带来的鱼干虾干红糖,都是大嬢喜欢的。 “大嬢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到你这里来,你给我炸小鱼吃,然后我回家显摆的事儿。” 大嬢乐得都不行了:“舒意听过这故事吗?” 江舒意微笑道:“没听周至说过。” “他小时候第一次在我这里吃到炸小鱼,回夹川就跟自己爸妈显摆,又不知道那东西就叫炸小鱼,只说我给他做了一道‘油煮鱼’给他吃,吓得他妈直问是只吃鱼还是油跟鱼一起吃,闹了半天还是老妈一句‘怕是炸面鱼儿哟’,大家才恍然大悟。” 江舒意想象当时的那个情形:“苏老师,周至从小就聪明,我就想不出来这样的说法。” “那是,说起吃的,那可是从小不用教。”大嬢笑道:“舒意不用慌着回去,我给你们做红糖醪糟粉子荷包蛋。” 江舒意脸色就有些发白:“苏老师,不……不用了……” 食物这件事情就是这样的奇怪,周至对淀粉类的食物如玉米红薯之类就不太感冒,江舒意受不了的食物里,就有刚刚大嬢说得这个。 这女孩也奇怪,红糖配粉子很喜欢,醪糟配粉子也能接受,但是一旦加入荷包蛋,或者红糖和醪糟混搭到一起,就变成了让江舒意难以下咽的东西。 “啊没事儿的大嬢我来帮你。”周至给面带难色的江舒意做了个眼色:“要不你们先去老房子那边逛逛,不过时间别太久,十五分钟差不多了。” “对了,舒意你们的老房子现在是怎么处理的啊?”大嬢问道。 “啊我不知道啊苏老师……”江舒意在家从来都是只管自己的学习,一下子还给问住了。 “舒意他爸妈高风亮节,人进城了就把这里的房子交还给公家了。” “哦这样啊……”大嬢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可是接着又来了一句:“人舒意家里的事情,怎么你这么清楚。” 周至脸皮厚自当大嬢在夸奖自己,江舒意却受不了了:“苏老师我和大头去看看,辛苦你和周至了……” 大嬢开始生小炉子,周至则去打水,然后熟门熟路地翻出糯米粉,开始搓揉粉子。 这次过来除了是每个假期开头的常规操作外,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嬢,那就是三姐今年春节会来看望她,嗯,还会带上一个人。 “你三姐谈恋爱了?”大嬢一脸的惊喜:“这不还是挺快的吗!都没听说她高中对谁有过好感,这工作一下就有男朋友了,这不还是挺快的吗?!” “大嬢,你跟我们家幺嬢有相同的毛病。”周至就不由得好笑:“高中的时候严防死守生怕她早恋,一参加工作又心急忙慌生怕她找不到。这前后也就半年而已,三姐还是那个三姐,你们反倒是跟变了个人似的。” “学习和工作能一样吗?学习就需要专心认真。” “那工作就不需要专心认真了?再说了,人家偏就是通过学习认识的!” “对呀,怎么回事儿赶紧跟大嬢说说,你这孩子,就知道东拉西扯的,半天说不到正事儿上!关键是那男孩子靠谱不。” 根据自己上一世的经历来看,那是相当靠谱。于是周至开始给大嬢讲三姐如何在电站认识那个技术员,两人如何一起报考电大,一起学习,如何在共同进步中慢慢产生好感,确定关系,到现在准备带来给大家看看…… 三姐和大头几乎就是大嬢带大的,和大嬢感情很深,大嬢也把三姐当自家孩子,甚至比疼大表哥还疼。 听周至这么一说都忍不住开始抹眼泪了:“好啊,这样就好啊……” 待到江舒意和苏大头回来,大嬢才发现自己光顾着烧火和听龙门阵去了,活都让周至给干完了。 “嗐你这孩子怎么连荷包蛋都没煮,光醪糟粉子怎么好意思!还有红糖也没下。” “大嬢你不知道,我们这两天可吃得太好了。”周至笑道:“再说进城之前,不都要控控食的吗?” 大嬢上手就拿柴棒在周至大腿上轻轻敲了一下:“说自己就恰当,把舒意带进去就不是了。” “啊?”江舒意一脸懵:“周至在说什么?我都没听懂。” “瞎俏皮话,舒意我们不搭理他。” 苏大头捧着肚皮笑得都不行了:“屠宰场去乡下收的猪,送城里之前要先饿一天,免得第二天送上车拉城里的时候,把车给弄脏了哈哈哈哈……这就叫控食哈哈哈哈……” 第两百零八章 趣味 “啊?周至你太坏了。” “所以我批评他!”大嬢说道:“舒意你等会再吃,我给你煮荷包蛋,很快的。” “不用不用。”周至赶紧起锅:“我和舒意要赶车那就先吃着了,大头你要吃蛋自己下。” “什么叫要吃蛋自己下。”苏大头和江舒意不一样,对于周至这类似的随手坑人的套路熟悉得很,立马翻起白眼。 江舒意一开始压根都没想到这上面来,给苏大头这一点醒,顿时就笑得碗都端不住了。 周至赶紧又帮江舒意把碗端住,扭头瞪大头:“把舒意烫着我跟你没完!” 苏大头:“……” 吃过一顿醪糟粉子后,江舒意和周至同大嬢道别。 苏大头每个假期都要来这里住上一周左右,这回要等自家姐姐,那就更好了。 因此闫霄没有说出口的预判终究成为了现实,周至给自己争取到了和江舒意独处的一小段时光。 “舒意,要不我们走回去。” “什么?”江舒意看着周至背着大背篓,还有之前的背包:“不行啊,你带着这么多东西。要不你把你的包给我。” “那算了,等下次。” “其实……罐头厂那里……景色不错的。” “是吗?那一会儿我们在那儿下车……逛会儿?” “……嗯。” 夹川罐头厂,设备陈旧,销路不畅,当年曾经很受欢迎的红橘水果罐头,如今已经没什么人吃了,只有军方还有一点订单。 曾经在夹川种遍的红橘,因为酸度要比普通橘子高,只适合做糖水罐头,因此也遭到了普遍的嫌弃。 好在柑橘树嫁接容易,因此那些树也不算白种,好歹能够给后来的两种提供优异的桩头。 所以在幺舅当政时期的红橘树们,纷纷变成了椪柑,脐橙,蜜桔……而那个时候创造过一度会辉煌,主打红橘水果罐头和猪肉罐头的夹川罐头厂,彻底的冷清沉寂了下来。 红水河大桥修通之后,从县城到马街再到榕山的交通就彻底打通,之前局促的布局就好像一个人突然能够伸开腿了。 所以自来水厂、罐头厂、县化肥厂、川天化厂、造纸厂……一个个的厂房就沿着长江摆放了起来。 当然这也带来了很多的问题,比如……废气和污水。 罐头厂建立在一条开阔的溪流旁边,溪流以砂石作底,两岸竹树浓密,夏日里水流充沛,冬日里清澈见底,可以看出曾经非常漂亮。 如今属于经历摧残之后的恢复期,水质和植被已经一如建厂之前的当年,不过水里本应当穿梭如织的白条却还没有见到,同样的两岸竹林上的游鸟也就很稀疏。 其实要恢复也很简单,只需要来年洪水一涨一退,就会有很多从长江里进来的鱼虾在此安家。 只不过到时候又怕罐头厂来了订单重新开始,一切就又会回到现在。 不过就算现在,景致也非常不错,周至和江舒意在厂部门口下了车,在门口小卖部那里一人买了一个红橘银耳罐头,顺便将自己的行李寄放在小卖部这里,打开罐头和江舒意一人一个,一边吃着一边沿着溪边的小路朝里走。 “红橘里面加银耳,这就是罐头厂最后的倔强了。”周至叹了口气:“其实味道真挺不错的。” “周至,你的幽默,有时我听不懂。”江舒意咬着勺子有些怔忪:“欣欣她就懂,大头也懂。可我有时候就听不懂。” “周至,我是不是很无趣?” 周至叹了一口气,靠在一块溪边的石头上。 这里的石头高出了一个台阶,虽然是个小瀑布,但冬日的水流太轻太静,把自己挂成了一面曲线柔滑的玻璃,并没有在下面的小潭弄出多大的声响。 “舒意你才十七岁,压根都不该有这些想法。”周至说道:“你是太敏感,太在意我的感受了。” “不过既然想到了,相比以前憋在心里不说,能够问出来,就是个进步。” “现在我就来回答你这个问题,首先你并不是无趣。” “你的性格,决定了你是一个认真学习,认真生活的人,从我的角度看,有时候甚至有些‘用力’。” “这并不是说就不好,每个人的性格,哪怕是同样一个特质,在面临不同事情的时候,可能在某些事儿上是优势,在某些事儿上,就是劣势。” “比如说你的认真,在学习上,在今后的工作中,那肯定是好事儿;但是在生活中,可能就会稍微显得呆板,执着,用一句熟悉的话说,就是‘活得太较真’。” “而我的性格就过于散漫,因此在生活里就显得活泼,调皮;但是在学习和工作上,就会得过且过,只求舒服过关不求尽力完美。” “要求一个生活认真,学习严谨的人同时还要风趣幽默,这本身就是一件南辕北辙的事情。” “所以你的趣不是风趣,只是另外一些体现,比如你喜欢喜欢诗歌,喜欢漂亮的歌词,喜欢青苔陶盆,喜欢外婆的小绣样……” “喜欢自然山水,喜欢让我拍照,喜欢布置书房,就连《资治通鉴长编》的标签,都喜欢尽量搭配得色彩协调,往往忽略内容……” “啊你早都发现了?”江舒意不禁小小的脸红了一下。 “所以你很有趣,只不过是内蕴的情趣,而不是外显的风趣。”周至微笑道:“所以舒意,你一直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啊,不过你只愿意让你真正的好朋友,看到并欣赏你的有趣而已。” 江舒意似乎放松了不少,拿着勺子舀着罐头:“谢谢你周至。” “这有啥好谢的啊?”周至有些哭笑不得:“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更加重要。” “嗯,你说。” “其实我觉得,两个性格互补的人在一起,可能更容易相处。”周至说道:“就好像鹣鹣鸟那样,找到自己缺少的那只翅膀,才能飞翔,是不是啊舒意?” “啊!”周至话里的调笑意味有些明显了,这是白塔上周至跟江舒意见过的典故:“不想理你了!” 说着不想理,人却在沿着小溪继续上溯,周至赶紧屁颠屁颠地跟在江舒意的身后。 第两百零九章 回家 等到过了罐头厂,景致就更加美丽,周至甚至发现小溪里多了不少的游鱼,见到江舒意出现,立刻电射般躲到对面的石缝里去了。 “周至,那是什么鱼?” “没看清,一般不是白条就是桃花儿。” “桃花儿不是彩色的吗?就和烧火片儿一样?” “他们在桃花开的季节里才会变成彩色,而且只有雄性才会增加火彩,目的也只是为了吸引雌性。” 江舒意就觉得周至今天老是将话题固定在那种关系上,有些不好意思:“周至,要不我们回去了,别太晚了。” “嗯,你把瓶子给我。” “瓶子还有什么用吗?” “有啊,可以水培植物用。” “好看吗?” “等我给你弄好你就知道了。” “嗯。” 在溪边将两个罐头瓶子洗干净,两人开始沿着原路返回,江舒意看着美丽的景色:“周至,要不你念一首诗,配合这景致。” “哦,这可是你要求的,我念了你不许说不理我,也不许跑。” “嗯。” “那你挽住我胳膊,不许松开。” “好。” “那我念了啊……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周至你真是……” “说好了的不许跑!我继续……蒹葭萋萋,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江舒意眉目低回,挽着周至胳膊的手到底还是没有松开:“……雪珊说你张嘴就能来,到底没说错……” “张嘴就来的,也一样可以是真话。舒意,我们要辩证地看待一切。所以……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舒意。” “嗯。” “你说我找得应不应景?” “周至。” “嗯?” “你真是太讨厌了……” “哈哈哈哈哪里讨厌,明明只是情景交融,真情实感,老实巴交,所见即所得……” “还说!” 回到罐头厂挨着公路设立的销售点取了行李,两人搭上了回城的班车。 周至找这个独处的机会,其实很想问一问江舒意,冯雪珊到底跟她讲了什么,想想还是放弃了。 他倒并不是担心冯雪珊会在自己和江舒意之间使什么坏,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只是觉得,冯雪珊对自己和江舒意存在一种过度的关心。 其实他一直就没有搞明白冯雪珊为何会这样做。 过度的关心其实就是来自过度的危机感,而最让他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危机感。 他不认为自己和江舒意之间有哪里不对,虽然两人约定好高考结束后才开始,但是无论是周至自己,江舒意的态度,还是周围小伙伴们的态度,都让周至感觉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而且不大会产生不好的变数。 因此他认为这个事儿更多的是冯雪珊对自己的妈癌症发作,毕竟冯雪珊对周边亲近的男生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或者说“占有欲”。 现在周至甚至能感觉到她对江舒意也产生了类似的情感,而对叶欣就没有。 这种情感在杨和身上也同样有所体现,而周至也会因为冯雪珊这样的态度而有些暗自甜蜜。 这说明几个死党里边,冯雪珊对自己的态度,和对方文玉他们,其实是不一样的。 调换一个思路,自己的冯雪珊的态度,其实和对何诗情熊娇,也不相同。 人的情感,往往就是这样的微妙,男生和女生之间的感情,在靠近到一定程度之后,如果不能如南北磁极一般猛然吸引到一起,产生爱意,有一些就会逐渐的发展出一种“同质化”的现象。 你懂我,我懂你,一举手一投足间,都能t到对方的点,达成完美的默契。 好到蜜里调油,偏偏不是情侣。 这种关系一般会持续到双方各自成立家庭之后,才会逐渐变淡,也或者会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让两个家庭关系也变得融洽,不过这样的情况,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周至对冯雪珊也是非常看重的,自己和江舒意的关系,他当然希望得到冯雪珊的认可和祝福。 不过现在冯雪珊似乎有点关心过度,而周至又在自己身上找不到原因,加上冯雪珊上一世的选择,让他反过来有些“爹癌发作”,担心冯雪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不过最终周至还是没有对江舒意问出来,因为通过周至的仔细观察,这姑娘对自己的态度也没什么变化。 而且江舒意是一个对隐私非常看重的人,自己问她她多半会说,但是会说也不代表心里会舒服。 后世有一句话说得好,爱情都是双向的付出,如果只有一方在付出,那就不叫爱情,叫舔狗。 周至也不认为自己是舔狗,因为江舒意其实已经付出了自己最大的付出。 她可不是什么穿越者,她充其量就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能够主动打电话给自己母亲,要求留宿在白米乡陪自己一晚,在小伙伴们眼里,都已经是惊天动地的壮举。 所以周至对江舒意会更加的爱惜和尊重,尊重到小心翼翼,爱惜到无以复加。 更好笑是家长们似乎都看明白了这一点,因此江桥和杜雨芬,对周至都非常放心。 公交车会经过广场,所以周至也没有先回自己家,而是和江舒意一道坐车到了她家,因为他是在不想明天还背着东西爬坡上坎地来一趟。 当然跑不了要留在这里吃饭。 江桥很是开心,也等不得下一顿了,炒了一个韭菜炒河虾,一个生椒炒小鱼干。 然后就又让周至学到了一招,因为是小河虾干和鱼干,故而要先过一下温水,简单泡发一下后捞起来抖干水分,然后再做菜,就避免和炒糊的风险,且味道火候都刚刚好。 这两道菜不下酒那是不行的,江桥将酒摸出来,周至却谢绝了:“出去玩了两天,不先回家就算了,要是还带着酒气,怕是外婆嘴上不说,心里会不开心。” “说的还都是道理。”江桥笑道:“那今天就放过你了。吃蒸蛋,虾米蒸蛋以前舒意很爱吃的,搬进城里来就吃得少了。” “那是。”周至给江舒意的饭碗里舀蛋羹:“岛上的江伯伯说起你和阿姨,都是想念得很,说你们以前每年都要上岛几次的……对了,舒意都没有说明身份,就给江伯伯认出来了呢。” “哦?他怎么说的?” “说舒意遗传了你们的优点。”周至当然打蛇随棍上,开始给江桥和杜雨芬介绍其此行的所见所闻。 两人也是有日子没有上岛了,现在听着周至的介绍,吃着岛上的特产,倒也津津有味,开心不已。 第两百一十章 财富密码 江舒意低头吃着东西,听着周至讲述,自己老爸老妈不断地补充互动,心里暗自微笑。 现在算是明白了苏老师那句话,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家里事儿,周至却能够知晓。 不知如何,江舒意的心头,还是流过了一道甜意,还有一点醉,就像在榕山镇吃的那碗醪糟粉子。 等到吃过饭,周至才将自己家的那一份背上回家。 江舒意一家在窗台目送周至背着大背篓消失在球场边的小水泥路上,江桥才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舒意,周至留下的那些东西,你给钱了吗?” “啊?”江舒意有些惊讶:“没有。” “红糖虾干鱼干还好,中坝岛上的干桂圆可不便宜的。”杜雨芬说道。 “那怎么办?”江舒意马上开始有些紧张:“我一点不知道。” “你这孩子……”杜雨芬看着一脸懵懂的江舒意,有些不知道该从何教育。 “周至没什么的。”江桥趁女儿不注意,对杜雨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他这学期吃我的喝我的还少了?送点孝敬那是应该的!” “不过舒意啊,要是别人可就不能这样了,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了。”江舒意的心情这才好了起来。 “东西都是好东西。”江桥看着桂圆干就不禁感慨:“就是江红星那老背霉,打死都不把桂圆酒的秘方告诉我,太可恶了……” 杜雨芬就瞪了江桥一眼,因为江红星当时说的是这配方传男不传女,除非舒意以后招赘个倒插门,那他倒是可以告诉侄女婿。 …… …… 等周至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八点。 杨和到得比周至早得多,手上正绷着一大团毛线圈,如同一个戴着镣铐的囚犯。 老妈在沙发另一边绕着线团,周至才跟外婆打完招呼,就开始就冷笑:“可算是知道落屋了,人家杨和下午就到了,你倒好,不见人影!” “路过榕山总得去看看大嬢?”周至理直气壮:“顺便给她带点虾干鱼干,红糖桂圆什么的。” “可是……” “还有三姐马上要带男友来的事儿,不得提前给她打个招呼啊?免得到时候过于激动,血压上去了。” “三妹啥时候来啊?”说到这个,一边外婆已经开始激动了:“以前都是媒婆看人家,上门说亲欢喜媳妇,现在都兴自己找,可不能忙婚瞎嫁的。” “哎哟外婆这都啥年头了,要这么论的话人家那头还担着这心呢。”周至笑道:“您老放心,这不就是在走访相看吗。” “走访相看也得有个心眼,不要被一块腊肉丢上丢下的哄了。” “哈哈哈哈……” 老时间里农村相亲,女方上男方家看家境,男方家穷,就一块腊肉,然后老妈丢下来,老爸说:“这块肥了,不好,换一块!”又丢上去。 其实换来换去都是那一块,女方一看哟,这家肉多,可还行。 这是外婆曾经跟周至讲过的一个老笑话,如今再次提起,让周至也忍俊不禁。 笑完才对外婆说道:“人家是要凭本事儿白手起家的,原来老家那些坛坛罐罐,我怕三姐会看不上……” 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外婆,我记得上次回老家,五舅妈说新屋基还有好些你和外公开豆花饭馆时候,留下来的老碗老盘子是?那些老碗老盘子,是你们当时新添置的,还是老家什啊?” 外婆说道:“当时图便宜,都是从周围乡亲那里收的二手的旧货,你外公跑了好几个乡才收到的。” “哦?”周至不禁心动了一把,以前去新屋基倒是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上次回去五舅妈搞得很隆重,用的都是新碗新盘子。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思路打开后就不是仅限于新屋基那点儿小瓷器,夹川本来就是交通要地,从汉代开始建县,好东西其实是相当不少的。 现在周至手里又有了些闲钱,就琢磨着是不是又该去四表舅那里打打秋风了。 这么说起来,那自己这个假期可是真的忙。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起来,周至便跟杨和一起出去冲洗胶卷。 将胶卷送到店里,老板都认识他了:“还是按人头来?” “是。”周至点头:“还是三天哈?” “两天也行,加钱就可以。”老板笑着跟周至开玩笑。 “那就还是三天。”周至也跟老板开玩笑:“离春节还早,压岁钱都没有。再说你这算不算诱导未成年人无节制地消费?” 冲印店老板也是妙人:“你少来,当我不知道你是谁?周至,高二学生,十八了可就不能再算未成年哈哈哈哈……” 和冲印店老板又调笑了几句出来,周至叫了一辆三轮,和杨和一起前往安乐山小学。 寒假里的安乐山小学还是老样子,长长的石阶两侧的西风竹林子,似乎更加森森然了。 放假了的校园很安静,卫非的父母好像都不在,周至走进大门,就发现一个高大身影和娇小的卫宜小姐姐坐在操场篮球架外的小石桌边上,桌上堆着不少的黄皮书,看样子又是蜀州外国语学院的内部资料教材。 周至彻底地目瞪口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个人:“义……义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肘子!”卫宜见到周至很惊喜:“快过来,都一年没见了。杨和也是!快来快来……” “姐你们这是在干吗呢?”周至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有一种引狼入室的错觉。 “乔木高三了啊。”卫宜觉得理所当然:“我给他找了些资料,特别是英语的。啊对了……” 卫宜走进自己的卧室里,取出了一本黄色封皮的书籍过来:“这个,给你的礼物!” 周至接过书一看,封面上是thethornbirds几个单词。 “英文版的《荆棘鸟》!”周至非常的惊喜:“谢谢姐!” “知道你喜欢这本书,在图书馆看到,就送去影印了。” “哎哟那很贵?用了多少钱我给你。” “那倒不用。”卫宜说道:“喜欢这小说的又不止你一个,我们同学可喜欢了,还夸我找到了一本好书。” 说完吃吃笑了起来:“不但赚回了你这本书钱,还多了不少。” 周至有点明白了,在蜀都外国语学院,这或者就不是普普通通一本书,这可能是财富密码。 第两百一十一章 冬日田螺 “印盗版很赚钱?”周至不自觉地就问了出来。 “什么叫盗版?” “pirateedtion” 见鬼,这么一说卫宜反倒是懂了,然后反过来惊讶:“你连这短语都知道?肘子你可以啊!” 这就叫顾左右而言他,周至也不好继续揪着小姐姐问她到底靠翻印《荆棘鸟》赚了多少钱。 他更纠结的,是乔老爷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姐姐的餐桌上,啊不,书桌边。 “乔老爷要考北外。”卫宜喜滋滋地说道:“我也准备考研,也是北外。” “等等!”周至终于好像发现了什么:“谁先起的头?” “什么谁先起的头?”卫宜一愣。 然后突然反应了过来,拎起扫帚:“啊肘子你现在这么坏了!你怎么能有这么心脏的想法!” 周至就开始转身跑:“姐我说什么了啊就要打我!我今天才知道……关我什么事儿……” 卫宜在后面咬牙切齿:“你这样想我和乔老爷就是不对!就要打!站住了!” 这时候卫非和他爸妈也出现在了操场边,看到这一幕卫爸见不得了:“大妹你在干什么呢!快停下!” 卫非眼镜下的小眼镜却闪着满意的光芒:“终于轮到我看了……” 姐弟俩闹了一回,大家才终于坐下来重新细聊。 周至可算是明白了乔老爷的阴险狡诈,这货可能是打见到卫宜小姐姐的第一面就打起了算盘,然后草蛇灰线伏线千里,从那个寒假送行李上船开始就有心了。 再看看在那里悉心给乔老爷介绍指导书目的卫宜小姐姐,还有忙活着杀鸡的卫爸卫妈,这是毫无察觉。 算了,周至发现了墙边多了一个抄网:“诶,那是干什么用的?” “那是捞叶子用的,外边鱼塘前向落了很多叶子。”卫非妈说道。 “那走,玩玩去。” “诶,现在都没风,得等风把叶子都吹到池塘一边才好捞啊……” “妈你就让他们去,他们哪里是要捞叶子,他们就是想玩抄网。” 抄网的很细,周至杨和卫非三个人来到大池塘的出水口处,周至将抄网下到水里,然后沿着水泥堤堰刮了上来:“猜猜,有没得?” “有啥子没得?”卫非没搞懂。 懒得理会这书呆子:“和尚,你觉得呢?” “这里肯定多得很,要不我下那边沟里去捡?” “嗯,那里肯定也多。你去找飞机爸搞双筒靴,顺便拿个盆子过来。” 说着将抄网拖了起来,从里边抖出来了七八个田螺:“哈哈哈哈有搞头,赶紧赶紧顺便把乔老爷喊过来,就说暑假就答应过姐姐的,到现在都没做给她吃!” 没一会儿吴乔木就盯着个塑料大脚盆飞奔下来:“我来我来!” 夹川还没有吃螺蛳的风气,因此这潭里的田螺很多,有些还很大。 周至也是灯下黑,以前来这里都是游泳加抓螺,从来没有把逮田螺当做一项专门的业务。 也就从来没有想到老排水沟的底下,这玩意儿多到成堆,乱捡都是。 加上有了乔老爷这个能够把任何小事儿都干得出花儿来的人,周至和卫非的懒人拖网式作业,比起吴乔木跟杨和的小鸡啄米式勤劳,收获很快就差了一大截。 不过怼总起来,也是满满的一大盆。 卫非爸妈也不知道门口水塘边上能够搞到这么多螺蛳,不由得大为讶异:“怎么有这么多,这可怎么收拾啊?!” 田螺需要吐泥,周至将大螺蛳都捡了出来,小田螺淘洗即便之后,浅水里点上生菜油又给它们拌了一遍,方便它们吐泥。 剩下的大个儿处理起来也简单,烧一大锅水,下姜葱花椒,烧开倒入田螺给它们烫死,然后捞出来用锤子石头敲开取肉。 干这活的时候,最开心的莫过于卫非老妈养的鸡鸭了,转眼就在几个人周围咯咯咯嘎嘎嘎聚集了一大群。 蛋白质丰富不说,螺壳还能补钙,顺便帮助鸡鸭消化,这是相当优质的饲料。 一个螺看着很大,其实肉也就那么一丁点,烫过之后就更少,一大盆的大田螺,最后得到的螺肉不过两大碗。 这番功夫也不小,看得卫非老妈直摇头,可算是知道为啥夹川人不吃这玩意儿了。 结果没想到大田螺还是好处理的,小田螺更加的麻烦。 菜油加速了小田螺们吐泥,又淘洗了两次,周至已经觉得差不多了,让卫非找来钳子,拑螺尾。 处理的时候周至又开始显摆冷知识了:“这田螺啊,母田螺产仔后会把自己吃得特别肥,因此产小田螺前,公的比母的好吃,产小田螺之后,母的比公的好吃。” 乔老爷愣了:“这玩意儿还能看公母?怎么看?” 周至说道:“其实动物分公母通过色彩,身上的凸起物就能分辨个大概……” 然后头上挨了一个暴栗,卫宜满脸通红外加气急败坏:“肘子你又要胡说八道吗?!” 周至好委屈:“两栖类青蛙蟾酥,雄性的眼睛上方有疣突,鱼类雄性的鳃盖上有鳃钉。” “田螺这样的软体动物,就看触角。雌的左右两触角大小相同,且向前方伸展;雄的右触角较左触角粗而短,末端向右内弯曲。这些都是突起物啊……啊姐你刚刚打我干嘛?!” 卫宜这才知道自己想脏了,不过绝不会承认,啐了一口,将手里的田螺往盆子里一扔:“真是废功夫费时间,我看书去。” 吴乔木也将田螺往盆子里一扔:“是,一刻千金,学习重要。” 周至顿时傻了,这典故都是可以乱用的?特么春宵一刻才值千金,形容学习,那该是一寸光阴一寸金! 真是言为心声,也就是欺负人老王家听不懂!!!要不然腿都已经给王伯伯给敲断了! 跟义兄就生不完这气,算了,做菜重要。 这是冬天,没有夏天那样的做法爽,周至觉得还是制作香卤田螺比较好。 调料是泡姜泡辣椒、豆豉、点点豆瓣酱,辣椒油、红辣椒、青辣椒、朝天椒、葱、姜、蒜茸。 先下大油,将泡姜泡辣椒、豆豉、豆瓣酱炒香炒出红油,加水、料酒、十三香粉,调好卤汁之后倒入田螺翻炒五分钟,然后盖上锅盖转小火焖上。 之后开锅,收汁,撒葱花、紫苏叶、连汤带水一大盆上桌,这样能够比较好地保温。 第两百一十二章 美食和学问 剩下从大螺里挑出来的净肉,那就是另一道菜了。 将螺肉放入清水,加盐搓洗几遍,得到干净的螺肉后沥干水分。 将锅烧热,下螺肉干焙,焙去螺肉表面的水分。 锅里下猪油,加入花椒、泡姜、泡辣椒炒出香味和红色,然后加入螺肉翻炒。 接着加入生抽、蚝油、料酒,翻炒几下带出香味带走腥味,加入蒜薹末和红辣椒圈,最后加盐翻炒出锅。 这道菜是周至第一次做,也是根据螺肉的材质,味型,按照炒鸭胗的方法弄出来的,不过多用了一味蚝油而已。 等到两盘菜端上桌的时候,卫宜和小伙伴们已经开始嗦田螺了。 这道菜卫宜和乔老爷都没有吃过,卫非吃过一两回,杨和吃得最多,一边教两人怎么用牙签挑螺肉一边表示遗憾:“就是搭啤酒凉凉的,不适合这季节……” 周至:“那就喝热的啊。” “啤酒还可以喝热的?” “等一等啊……” 其实热啤酒很简单,就是啤酒加冰糖枸杞桂圆肉醪糟烧开,除了度数降低,尾子有些苦,其实还算是挺好喝的。 夹川人本来就习惯于苦笋、鱼腥草、青果这类味带酸、涩、苦的食物的,都不能说是喜欢,甚至可以称作嗜好,故而煮啤酒那一点苦尾子,对于夹川人来说就不叫苦味,而叫做风味。 卫非爸妈对于周至层出不穷的古怪吃食有些好笑,不过味道的确也算是不错,还适合女生。 自己这女儿也是心大的,这段时间要冲刺研究生,夹川到现在都只出过一个研究生,就是苦丁茶,自家女儿这是要当……第二个? 所以当老卫见到自家女儿眉飞色舞地嗦着小田螺里边那丁点肉,端着和醪糟一样寡淡的煮啤酒不停邀约这个邀约那个,桌上那热闹劲看着就感觉舒心。 就只有一件事儿,大妹今年二十二,要是考研考不上还好了,要是考上,就要耽误两年,那就二十四,出来找工作二十五,就算立刻恋爱只谈一年,到结婚也是二十六过去了…… 我的天这就算不得细账,一通算下来顿时连肘子炒的螺肉都不香了…… 但是小伙伴们不这样认为,毫无疑问辣炒螺肉这道菜是非常成功的,尤其是用了一味蚝油,这是现在夹川家庭很少用到的一位调料,给螺肉增添了一种特有的甜香味道。 卫宜吃得非常开心,笑眯眯地看着周至:“难怪肘子夸这个口敢夸一年,原来田螺的滋味的确不错。” “姐这个也不能怪我?暑假是你自己要勤工俭学不回来,要不然这东西管够。” “不勤工俭学你养我?”卫宜瞪了周至一眼:“倒是说得轻巧!”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吴乔木就张了张嘴,吓得周至赶紧打岔:“没事儿没事儿,这田螺夏天有夏天的吃法,冬天有冬天的吃法,本来是中秋前后的最肥美,但是好像我们夹川的田螺,现在吃感觉也不瘦啊……” “还是和气候有关系,毕竟这里是最北的亚热带气候。”乔老爷终于被周至成功带偏,没有在卫爸卫妈面前暴露出卫宜牌舔狗的卑劣属性,转而研究起地理的科学问题来。 “其实夹川就是这样啦,很多反纬度的地理现象是?比如……” “荔枝。” “桂圆。” “橄榄。” “呃……憨包鸭子?” “哈哈哈这个不算。”周至笑道:“不过白鹭之类的候鸟很多在夹川不再迁徙是不是可以算?” “可以算,娃娃鱼算不算?” “娃娃鱼不能算,黔州山里多的是。” “蜂鸟算不算?”卫爸突然开口。 “蜂鸟?”周至和乔老爷对视一眼,又一起转向卫爸:“夹川还有这东西,不可能?” “怎么没有!”卫爸喝不惯煮啤酒,还是喝自己的头曲,现在已经上脸了:“安乐山老家青冈林子里头,几棵矮泡桐开花的时候,就有蜂鸟来吃花蜜。” 说完自己都有些不确定:“吃花蜜的鸟儿,闪闪发光的,就是蜂鸟了?” “哎哟怕还真是!”周至和乔老爷感觉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这个线索可太重要了,得告诉蒋老师才行!” “别说这些了。”卫宜摆了摆手:“肘子,你真的就定好要考蜀大了啊?” “不是我要考蜀大,是我想学的东西,现在整个中国,只有辜老最权威。”周至说道:“而辜老他就在蜀大,所以我只能考蜀大啊。” “什么学问啊全国只有一个人能教?” “算是我认为非常重要的,能够解说清楚我们中国人从何而来的学问,训诂学。” “是吗?”卫宜也就只知道周至在弄一些关于文史方面的东西,却想不到周至把自己的研究抬到了这么高的高度:“肘子你说来听听看,为什么这门学问,会有你说的这么重要。” 周至说道:“训诂学是中国传统里,研究古汉语词义的学科,最早的起源是中国传统的语文学——小学的一个分支。” “一开始,训诂学的存在意义是‘通经’,就是帮助学子读得懂古代经典而存在的‘译解之学’。” “它在解古汉语词义的同时,也分析古代书籍中的语法、修辞现象。从语言的角度研究古代文献,帮助人们阅读古典文献。” “这不就是本字典吗?”卫宜有些不理解:“所以肘子你学这门学问,其实就是背字典?” “哈?”周至笑道:“不是这样的,训诂一门学问,有可以分作广义和狭义,广义的训诂学包括音韵学和文字学,狭义的训诂学只是小学中与音韵、文字相对的学科。” “直到章太炎先生撰着了《文始》,将‘小学’易名为‘语言文字之学’,中国才有了现代科学意义上的语源学,《文始》也成了第一部具有现代科学意义的语源学专着,章先生也成了我国现代语言文字学的创始者。” “接下来的重要人物,就是黄侃黄先生,他在章先生‘语言文字之学’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了学科观念。” “黄先生云:‘诂者,故也,即本来之谓。训者,顺也,即引申之谓。训诂者,即以语言解释语言之谓’。 ‘若以此地之语释彼地之语,或以今时之语释昔时之语,虽属训诂之所有事,而非构成之原理。 真正之训诂学,初无时地之限域,且论其法式,明其义例,以求语言文字之系统与根源是也。” 第两百一十三章 知 “此说一出,立刻迎来了这门学问的大发展,因为其界说中,包含了三方面的内容。” “第一是厘清了研究对象,即‘解释语言’,且没有‘时地之限域’,比古人扩大了范围;” “第二厘定了理论和方法,即‘法式’和‘义例’;” “第三是确定了研究目的,即‘求语言文字之系统与根源’。” “有了纲领之后,有关训诂学的观念就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分出了很多流派。” “其中一派是‘分工派’,或者说叫‘词义学派’。这一派以陆宗达先生、王宁先生为首,认为训诂学的核心是研究语言说包含的思想内容和感情色彩、词的产生和发展变化。” “其研究对象为:古代文献,语言及用语言解释语言的注释书、训诂专书;” “其任务为:研究古代汉语词的形式,即形和音,与其内容,即‘义’结合的规律,以及词义本身的内在规律;” “其目的为:准确地探求和诠释古代文献的词义。” “很明显,这一派受到西方语义学的影响很大,所以陆王二先生说定义的训诂学,它实际上就是古汉语词义学。” “如果把它的研究对象范围扩大到各个时期的汉语,包括现代方言口语的词义,就产生汉语词义学。” “所以陆王二先生的训诂学派,其实就是古汉语词义学派,或者可以叫做古代文献词义学派。” “另外一派是‘综合派’,这一派的核心人物,就是我的师曾祖辜孟伦先生了。” “他老人家认为,训诂学其实是汉语语言学的一个部门,它是以语义为核心,用语言解释语言,进而正确地理解语言、运用语言的科学。” “因此它应该是兼有解释、翻译和关涉到各方面知识的综合性学科。” “虽然以语义为核心,但它绝不该限于语义的范围。因此,师曾祖定义的训诂学,并不等同于西方的语义学。” “而应当是以文献语言的内容形式为其对象,具有综合性的特点,应当将语言以及用语言形式表现的名物、典章、文化、风习等等,都归纳在其诠解范围之内,应当在更高的层次上把训诂学与社会学、文化学等等结合起来,这就是所谓训诂学的延伸。” “这就是综合派,或者称为‘全面解释派’。” “举例。”卫宜感觉有些头晕:“举例说明,听起来好像是非常重要,但是也就是解释文字起源和变化的一门学问,怎么就有你说的那么重要呢?” “我写个字。”周至拿起筷子,蘸了卤田螺的酱汁,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古里古怪的文字。 那个字左边是一个“干”字的字型,右边是一个带开尾的箭头,两者之间是一个圆弧在下的半圆形。 “这是个甲骨文,大家猜猜这三个部分分别是什么,这个字的意思又是什么。” “这是一支箭。”卫非说道,这个的确最好猜。 “这个是口。”乔老爷认识一些篆文,这个也算好猜。 “那这个干字又是啥?”杨和有些纳闷。 “哈哈哈哈哈……”周至哈哈大笑:“干就是干啊!” “干,口,箭头。”卫宜皱起眉头:“解释不通啊……” “这个干,是指一种武器,一开始是一种叉型的架子,用来抵御戈的进攻……” “嗨!”所有人里除了周至,就是吴乔木这些方面最厉害:“执干戈以卫社稷。后来这玩意儿蒙上了皮子,变成了盾牌。”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卫宜笑了:“原来是这个干。” “那这个字的意思就简单了呗,会意,一边是防守武器,一边是进攻武器,下边是嘴巴,这就是在传授战争的知识!”卫非说道。 “对!这个字,就是知识的知!”周至点头:“飞机聪明!” “所以到现在这个字都还保留着最早的影子,矢,就是这支箭,口也还是这个口,只是干被省略了而已,嗯,进攻永远比防守重要。”卫宜也看着字点头。 “对的,”周至点头:“所以金文里,这个字和之前的甲骨文一样,只不过干与矢,做了个交换,口字放到了两者的中间,但是上移了一些。” “等到篆书,干就没有了,就变成了这样,大体和现在的知一个样子了。” “这里边包含了很多的信息,首先,这个字的本意,是人们聚在一起讲解传授猎捕和作战的经验之义。” “在古代,先民们最初是野居洞穴,以采猎为生,为获得更多的食物,猎捕更多的野物,把实际捕猎的技术和经验传授给同族人群,就显得非常重要;” “同时,为了争夺生存领地和生活物资,甚至人口,作战几乎成了生活的常事,更是人人必须掌握的技能,而这种技能和经验的谈论与传授,就叫‘知’。” “通过这个字的结构,我们可以大体的知道它生成的时间阶段,那个时候已经有了防守和进攻的武器和具体战术,有了远程攻击和进程防御的概念,有了专业的战争知识体系。以及这个知识体系在但是社会中的重要地位,结合其它证据,就能够知道掌握并且能够传授这门知识的人,在当时社会中的地位。” “这就是现代训诂学,我师曾祖开创的‘综合派’的学问,就是我想要掌握的学问的一点点皮毛。” “的确重要。”卫宜点头:“我算是明白肘子说的,这门学问就是解释我们国人‘从哪儿来’这个命题的了,这就是我们华夏文明最根底上的东西。” “应该说得再准确一点。”周至在这些事情上头非常的认真:“这是华夏民族的精神文明产生后,有证可查的,信息量最丰富的,最根底上的东西了。” “那姐姐支持你!”卫宜点头:“肘子你好好加油,早日成为辜老的弟子!” 卫非的老爸是乡小语文教师,这些学问其实已经超过了他的知识积累,对周至的学问进益非常欣慰,不过却有些担忧:“肘子,你说这学问重要的确重要,但是我们的先祖不是一直在研究这门学问吗?这都几千年了,还没有研究透?” 周至笑道:“还差得远呢,《说文解字》的解释:‘知,词也。’认为知字是词的别写和谐音。” “而《徐锴系传》:‘凡知理之速,如矢之疾也,会意。’强行给知字为什么会带着矢这个部分,赋予意义。” 说完拿筷子敲了敲桌面:“很明显,古人的解释是错误的。” 卫宜又困惑了:“为什么呢?” 第两百一十四章 熏肉 周至笑道:“姐姐,因为甲骨文这东西,是近代才成体系地发掘出来的,东汉许慎和南唐徐锴,他们压根都没有见过甲骨文,或者见过极少极少的金文,篆书,就是他们能对已有文字进行训诂的最早成体系的文字证据。所以他们的解释,属于根据小篆字形望文生义。” “所以……所以……”卫宜被震惊得无以复加,她已经隐约看到了周至的野心,然后被那野心之大,给吓得语无伦次。 “重订训诂之学,在小篆的基础上,再前推一千两百年,以甲骨文为新的文字基础,重溯我华夏文明之源!” “唯继往,才能开来,唯有明白自己的民族基因根脉,才不会在前路上被各种各样的风色所迷扰,才能清楚目标、思路和方法,才可以坚定自信地走出自己的发展之道!” “我想不出,这辈子要做什么,才能比做好这件事情更伟大!” “肘子!”卫宜小姐姐激动得热泪盈眶,从鸡汤盆子里捞出鸡腿:“这个给你吃!不过你以后……以后要是忘记了今天说的话,我,我就拿黄荆棍揍你!” 说完又挑出另一个:“嗯,乔木高三冲刺,也辛苦。” 卫非把碗都已经捧起来了,结果发现自家姐姐的心都偏到外头去了:“姐!” “干啥?”卫宜这才见到自家亲弟被疏忽了,想了想,挑了个鸡爪子丢他碗里:“给你个爪子,补成勤快手!” 卫非:“……” …… …… 扶摇羊角,起于青萍之末。任何伟大的理想,最初或者只是一点打动过某人内心的微光。 当微光渐渐明亮,将心灵照得透彻之后,它便能够给与人一种巨大的精神力量。 当然更多的是,这些微光会消失泯灭在生活的鸡毛蒜皮里边,变成偶然回忆起来的一抹微笑或者苦笑,然后又被置之于某个角落里边,主人则继续为现实奔忙。 世界是在现实中旋转,而不是在理想中旋转。 就如现在的周至,一手拿着铲子,不时地朝着烘箱里边添一铲子稻壳,盖住下面的炭火,让其发出烟尘,一边阅读着卫宜小姐姐给他找来的《荆棘鸟》。 两把竹椅子的中间是一张小木桌,上面有一个瓦炉,瓦炉上有一个黑漆漆的水壶,用炭火热着水。 边上是一个紫砂的茶壶,三个杯子,还有一袋花生瓜子。 周至在照顾家里的腊肉。 如今每栋居民楼的顶楼,都有一个大木头箱子,上部开孔,内部钉满钉子,顶上和中间架着竹竿。 这是熏棚,需要熏制的腊肉香肠,在完成腌晾之后,就需要移送到这里来打开熏棚,将肉都挂进去,满满当当,然后在底下烧起炭火盆,再盖上柏叶、花生壳、甘蔗皮、花椒、香料、稻壳、米糠……让炭火盆发出滚滚浓烟。 之后将熏棚关上,如此控制烟量避免明火发生,需要从早到晚熏制一天,腊肉香肠才算是熏制完毕。 一般这活是周末大人来干,毕竟肉还算精贵,给熊孩子烧坏了可惜得很。 除非家里的孩子大到初二以上,不过那个时候孩子又开始叛逆,还好动,枯守一天熏棚对他们来说算是苦差事。 不过周至家里没这个问题,老妈早就知道要这孩子坐一整天都简单得很,给他搭配一本大书就行。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这活就是周至在干。 随着年纪的增加,周至干这活的时候,身边偶然还多了小伙伴来“帮”他。 冯雪珊正站在楼顶早已废弃的洗衣台上,洗衣台刚好靠在楼梯出口那个被周至称作“炮楼”的小建筑结构上,而炮楼的平顶上,安放着周至给关婷婷打造的大鸽子笼。 说是鸽子笼,其实是一间板房,打开门能够直接走进去那种。 冯雪珊摊着手,手里拿着一把玉米,就搁在炮楼的屋顶上,两只鸽子在她手边走过来走过去,不时地就啄上一口。 这个鸽棚曾经很兴旺,周至的鸽子是四表舅找鸽协的人搞来的,其实是血统非常不错的信鸽,可以现在条件不允许,和关婷婷养的“颜值鸽”混居到了一起,血统这一块,算是彻底废了。 伴随血统的崩溃的,则是一场生育与孵化的高峰。 知道关妈妈发现家里的玉米麸皮消解得太快,才开始关注到自家女儿的鸽子已经多达二三十只。 这可是家里的一笔大开销,坚决不行,于是关妈妈痛下杀手,先是用鸽子蛋引诱关婷婷,跟着对大鸽子们下手。 那一段时间顶楼鸽子棚闹老鼠,而且老鼠不咬小鸽子,专咬又肥又嫩刚刚好的仔鸽,常常就见到关婷婷一边挂着眼泪一边拿着个卤鸽子啃得又香又甜。 老鸽子偶尔也难逃“鼠口”,然后关婷婷就会端一盅天麻炖鸽子下来,给周至“补补脑子”。 这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婷婷妈从来没有给自家学习不怎么好的女儿吃天麻鸽子盅,给关婷婷的鸽子,从来都是只管味道,不讲疗效。 好像动脑子就该是楼下肘子的事情,而自家女儿不需要一样。 后来周至怂恿自家妈去旁敲侧击了一下,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划不来”。 言下之意,是自家女儿吃再多的天麻炖鸽子都没用,不如放弃。 原来关妈妈是从投入产出比这个方面来考虑的! 现在鸽子已经减少到了十来只,鼠患也神奇地消失了。 “鸽口”不再增长的原因,则是关婷婷养成了吃鸽子蛋的良好习惯。 “雪珊姐。”鸽子房的小门打开,关婷婷从里边走了出来,吓得冯雪珊手边的鸽子扑棱棱地飞走了:“五个!” “给我。”冯雪珊伸出两只手让关婷婷把蛋放到自己手里:“婷婷你下来的时候小心一点。” 洗衣台虽然已经废弃,但是水龙头里边还有水,冯雪珊将鸽子蛋洗干净,来到周至旁边的小椅子上坐下,打开黑乎乎的壶盖将鸽子蛋放了进去:“什么破壶,这么沉。” “这叫釜,银釜,明永乐的。”周至从书本上抬起眼神,将黑不溜丢的银釜提起来,给紫砂壶续上水,放好银釜又拿起紫砂壶,给杯子续上。 “明永乐的烧水快些?” “呃……事实上,烧得慢些……喂这个不重要?”周至端起杯子:“重要的不该是我现在正用明永乐莲花提梁银釜煎水烹茶,享受古风……等下这水味道怎么有点没对了……” 第两百一十五章 交谈 “切,越来越神经了!”冯雪珊扭头看向正在往下下的关婷婷,将她已经跳到了洗衣台上,这才转过头来:“你今天叫我过来干嘛?” “守摊子啊,往年不也是你来得多?”周至笑道:“顺便烤肉。” “你有这么好心。”冯雪珊嘴上已经挂起了微笑:“干吗不找她?” “如果我说我找了,然后她说要学习没时间陪我,我才来找你,会不会挨打?” “你要真敢这么干,那不光是挨打,我直接把棚子给你拆了。”冯雪珊脸上笑眯眯的,嘴里的话老狠,手里却已经拿起肉串,在地上的烤盘上烤制起来。 地上是四块砖,铺成了一个通道,上面放着两张瓦,凹面向上。 瓦下的通道里烧着炭火,肉串在瓦上烤得滋滋冒油,冯雪珊翻弄着肉串:“就你这胆小鬼性子,找了她她不答应,怕是就更不敢来找我了。” “为啥?” “怕她多想呗,难道你还会怕我多想?!”冯雪珊说起突然就来气,将签子往瓦片上一丢,两手往脑后一放靠在躺椅上:“自己烤!说好了今天我不干活!” “婷婷来不来玩?烤肉很好玩的。”周至转头引诱已经过来的关婷婷。 关婷婷打内心里是很想玩的,但是这小妞可是个小机灵鬼,见冯雪珊的态度就摇头:“我是站冯姐姐这边的。” 周至就白了她一眼:“别闹,我和你雪珊姐的交情,是你小丫头挑拨得了的?” 没有办法,只好放下书本自己料理:“雪珊……那啥……有个小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哈?”冯雪珊都气笑了:“死肘子你这是一身优点你不学,就学这点不好啊?你是就学这一点不好啊?” “也不能说是不好?”周至说道:“以前说话肆无忌惮,从来没有为别人考虑过,我觉得学学舒意这方面,也算是进步……” “那你替别人考虑去!”冯雪珊看着天上盘旋的鸽子:“跟我?肘子你确定想好了?” “别别别我错了姑奶奶……”周至吓得从椅子上蹲了下来,冯雪珊这话的意思是周至敢说一个是,那就是立马绝交的节奏:“你想哪儿去了?我真不是那啥……自绝于人民的意思啊,我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怕考虑不周啊……” “噗嗤……”冯雪珊终于给周至逗笑了:“那你说,找我过来干啥?老实点。” “没啥。”周至将靠好的五花都上一点椒盐夹上生菜和青椒圈递给她:“就像问一下你的工作安排好没有。” 冯雪珊将烤五花接过来递给关婷婷,示意周至再弄一个,然后打开银釜盖子,用两根松枝当做筷子,在周至的目瞪口呆中往外夹鸽子蛋:“还是电力公司,我爸说尽量活动到变电站,但是也可能要去下边电站锻炼半年。你干嘛问我这个?” “没事儿,就瞎聊天呗。”周至笑着也给冯雪珊弄了一个生菜包五花:“那个……听说在水电校,追你的人很多哈?” “听谁说?”冯雪珊白了周至一眼:“撒谎都不会了?你到底要干啥今天?” “呃……我是想着说……”周至还是有些犹豫。 “你是不是要闹?说!” “你有男朋友了吗?” “哈哈哈……”冯雪珊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喂你别光笑啊!”周至被冯雪珊的态度搞得有些羞恼了:“你这马上还有半年就回来了,要是有男友那就得提前打定主意,该断就断该蹬就蹬。” “合着你那位就该千着意万思量,我的男友就不该当人看是?”冯雪珊这回却又反了过来,嘴上这样说,可语气里没有一点生气。 因为这又转回到了两人之前对话的常规状态:“要没有怎么办?你养我不?” “哪儿敢养你啊,换个词,孝敬差不多,不信你问和尚去。”周至嬉皮笑脸:“婷婷你别喝那水,已经给你雪珊姐整废了,把茶壶和水釜都拿去把水换了。” “我要吃烤腊肉。”关婷婷又把一片五花塞到嘴里:“还有香肠。” “那叫火烟肉。”周至很认真:“过了今晚上了梁那才叫腊肉。有你吃的。” 跟关婷婷说完这句才转身对冯雪珊说道:“雪珊,你我之间永远都不要见外,你要是交了男朋友,我不是说现在啊,以后,就算以后,你也要第一时间里告诉我。” “为什么?我怎么感觉你这段时间奇奇怪怪的?”冯雪珊真的是这样感觉:“我觉得你从送我《荆棘鸟》后就有些不对了,总是打听我这方面的事情。” “肘子你看着我,”冯雪珊让周至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如果你觉得喜欢舒意,是对我的不公平的话,那我今天就再一次告诉你,你真的想多了。” “我……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周至顿时满脸通红,他是因为两世记忆,对冯雪珊格外的担忧,却完全没有料到冯雪珊会从这个方向来解读。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冯雪珊问道:“是有种负罪感,然后希望我也早日堕落,变成和你一样?” “你这么说就是扎我心了,我们是什么交情,我怎么可能希望你变得不好?”周至变得有些局促:“而且我也不觉得有什么负罪感和堕落。” 说到这里,周至也变得渐渐认真起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你这样去定义我和舒意的……” “的什么?”冯雪珊盯着周至。 “的……感情。” “现在用错一个字。”冯雪珊叹了一口气:“以后输得精光,就不要怪任何人。” “现在不是在说我,是在说你。”周至说道:“我这要求很简单是?” “是。”冯雪珊低下了头:“但是你显得太执着,把简单变成不简单了。” 说完又抬起头来:“不管什么原因,你是觉得我真需要谈恋爱了?” “不是这意思!”周至吓得毛骨悚然,这让他想起了《终结者》里边那个逻辑死循环。 如果自己这番作反倒成了决定冯雪珊这一世命运的原因,那才要哭瞎,周至赶紧说道:“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啊,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有感情方面的什么事儿,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有最先知道的资格?” “莫名其妙!”冯雪珊瞪了周至一样:“你是不是管太宽了?” “那你和舒意那天都聊了什么?中坝那天晚上,是不是关于我?” “你!”冯雪珊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你是想说我管你太多了?!” 第两百一十六章 以前 “还是没有!”周至说道:“我是想说你对我有多关心,我对你就有多关心,这本身就是双向的,自然而然的道理。” “你认真的?” “真的,我认真的。”周至点头。 “那行,我答应你。” “这么爽快?” “看在你懂了一点感情的份上,答应你。”冯雪珊说完又低头咕哝了一句:“该死的,现在才明白。” “啥?”后面的一句周至没听清楚。 “没啥,突然想喝酒。”冯雪珊笑了:“烤肉得配酒,对?” “配红酒,清酒。”周至说道:“所以就我们当地的酒来说,果酒也是一样的……你帮看着烟啊。” “嗯。” 周至下楼去了,关婷婷坐到了周至的位置上:“雪姗姐,你是不是喜欢肘子哥哥呀?” “傻丫头。”冯雪珊将关婷婷茶杯里的茶倒掉,将剥好的鸽子蛋放了进去:“喜欢有很多种的呀,有的需要天天在一起,有的不需要天天在一起。” “婷婷,男孩子其实都很蠢的,你肘子哥哥就已经够聪明了对?这方面还是和木头一样的。” “跟你一样大的男孩子,其实都还得好些年才能长大。所以啊,你等不到他们的。” “所以我不需要找别人了是?按雪珊姐你的说法,肘子哥哥不就刚刚好?” “啊?不对不对哈哈哈哈……”冯雪珊没想到关婷婷会想到这上头去,赶紧摆手打哈哈:“婷婷不是那样的!年纪只是一个方面。” “等你遇到对的人,你就会知道那种感觉,跟你和肘子哥哥之间,是两回事儿。” “哦,大人的世界好复杂,要是能够永远当小孩就好了。” “是啊,来先把鸽子蛋吃了,原来鸽子蛋的蛋白是带透明的……” “肘子哥说赛鸽的蛋才这样,菜鸽的就不行。要不要给他留一个?” “留两个,你两个,他两个,我一个尝尝味道就好了。” “雪珊姐姐你对肘子哥真好。” “什么呀?我又不用再费脑子读书,吃这个干吗?不如留着给你们补。如果我给他留一个鸽子蛋就算好,那每年放假回来,他请我吃那么多好吃的,带去到处去玩,又算啥?” “嗯,那要不给哥留三个,我也只吃一个好了。我妈就只给肘子哥炖天麻鸽子,说给我炖划不来。” “……,婷婷,你妈可真是亲妈。” 冯雪珊一边烤着肉,一边和关婷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神却渐渐变得低柔和缓了下来。 哪怕是到现在,她也坚信自己和周至之间,没有存在过暧昧,用死肘子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话说,叫“事无不可对人言”。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够坦然面对江舒意,尽量和她多讲讲周至。 不知道为什么,冯雪珊总觉得江舒意和周至之间存在着一些隔阂,欠缺着相互了解,欠缺着自己和周至之间那样的默契。 其实当那天听江舒意羞答答地告诉她和周至的约定之后,冯雪珊反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这样两个人之间,会有更多的时间去了解,有了这段缓冲,想来对两人的关系应该有所促进。 周至的性格说白了就是学识渊博,性格开朗,言语幽默风趣,为人大方,乐于助人,对任何人都没有坏心眼,随性洒脱。 很多人都没有像冯雪珊这样和周至一起亲密地长大,在周至便成这样之前就已经认识他,从而知道他最本性的一面。 周至的性格其实不是开朗,而是读书带给他的一种“伪阅历伪经验”,也就是从书上看来的,前人的阅历和经验。 而这两样东西,又带给他一种淡然和不计较的态度。 同样的,幽默其实就是语言组织能力和无厘头的天马行空的联想能力的合成,除了外婆给他的遗传和言传身教外,也有后天的练习,比如那份叫做《演讲与辩论》的杂志。 为人大方,乐于助人,则是孔夫子给他的教育;而随性洒脱,应该是那个叫庄子的先生教他的。 这样的人如果再配上才华,毫无疑问是很容易受到大家的欢迎的,但是冯雪珊却知道,这些只是周至锲而不舍的追逐那些学问后,才带给他的气质上的转变。 原本的周至什么样她最清楚,自尊到不容人看见一点瑕疵,骄横到不容人提出一点异议。 虽然成绩很好,老师偏袒,但是在冯雪珊眼里,说到底,还是一个无聊纨绔。 然而友谊的发生往往就是这样的神奇,那一次在冯雪珊撞破了周至的敏感和脆弱后,两人第一次觉得对方可以成为朋友。 那是小学五年级,那时候两人甚至都不在一个班,不过因为家住得近,上学放学的路上经常能够见到,因此冯雪珊认识周至,有时候还会故意跟在他后面回家。 一天放学,冯雪珊发现周至没有沿着山坡石阶向下走,而是朝广场边上走,一时鬼使神差的好奇,让她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了现在江舒意家所在前那片公路旁的法国梧桐林子里,周至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袋子,然后找了根树枝挖起了地,刨了一个坑,刨着刨着,冯雪珊就见到他的眼泪下来了。 那是冯雪珊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一个小男孩哭,不是因为摔到痛到,还哭得很伤心。 冯雪珊就觉得心软了,难受了,有一点想要去安慰这个小男孩的冲动。 这时候小男孩抬起头,见到了正躲在树后偷看他的冯雪珊,奇怪的是没有被窥破窘境的恼羞成怒,却哭得更伤心了,甚至还对着冯雪珊抽噎起来:“我的乌龟死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还这么不跟自己见外,冯雪珊也只好来到小男孩面前,想了想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然后说道:“我来帮你把它埋了。” 从那天过后,两人就成了朋友,上学放学的时候碰到,就会一起走。 到了初中两人到了一个班,又交到了一些朋友,感情就更好了。 不过周至给冯雪珊留下的哭哭啼啼那次印象太深刻,深刻到都没有把周至当做一个男生在看待,反倒如同一个闺蜜。 直到自己痴迷的那个宿舍楼上的小哥哥不见了,冯雪珊才发现一直陪自己身边的周至,已经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 第两百一十七章 喝酒的瓷器 然而这种倾诉的依赖感已经形成,冯雪珊就发现自己在周至面前,几乎是完全透明的,自己的所有秘密,他全都知晓,自己的脆弱和难堪,从来没有避讳过周至的眼睛。 周至很好,在自己忽略掉他的时候,他就默默陪着自己;在自己将他当做情绪的垃圾桶的时候,他就这样聆听着。哪怕他已经成长为颇受同学们喜欢的人物,完全可以去交到更重视他的朋友,从而离开自己。 然而他没有。 但是不公平。 因为自己的忽略,周至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他的这方面,而这种公平恰恰又是自己最重视的,所以两人的关系就只能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直到周至遇到了江舒意。 冯雪珊发现自己有了一点情绪化。 明明自己希望周至和江舒意好好的发展,希望两个人之间的隔阂早日消除,做到真正的情侣那样。 可是一样忍不住有些小情绪,明知道不应该,却依旧有一种自己的专属玩偶被别人摆弄后的愤怒。 她现在很理解周至说的方文玉去年的感受,也理解熊娇今年初见方文玉和叶欣时,那一时的低落。 成长可能就是这样,不断地调适自己,去适应这样那样的种种,最后和这个世界妥协,相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世界搞得那么僵,不和自己搞得那么拧。 很多人会为自己和周至的关系发展成这样而感到有些惋惜,但是冯雪珊并不这样认为,因为在她心里必须能够进行对等的情感交流的伴侣,才是最完美的伴侣。 她和周至好归好,但是却做不到这样,在她看来,依然是不可能走到的。 在话题上,周至往往是在迁就不能做情侣, 冯雪珊脸上重新泛起的温柔笑意,反过来让端着一套奇怪家什上来的周至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雪珊?” “这又是什么古怪?”冯雪珊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笑靥如花:“周至我发现你现在净喜欢弄这样的东西。” “这是酒注,古人喝酒用的东西。”周至将小托盘放在桌上给冯雪珊和关婷婷介绍:“宋代以前的古人,都是喝的低度发酵酒,可以在炉子上加热,也没有安全隐患。” “古人认为冷酒容易招风痹,所以饮热酒比冷酒更加有益健康,《红楼梦》中就曾提到过‘吃了冷酒,写字手打飐儿’。” 说着开始从莲花碗里拿起酒壶来倒酒:“这个细嘴壶,叫做‘注子’,底下这个形如莲花的碗,叫做‘温碗’,加热好了的酒,就放在盛有热水的温碗里进行保温,不断有人会过来替换热水,叫做‘换汤’。” “来尝尝。” 冯雪珊笑着单手接过。 “我也要。”关婷婷立即说道。 “你就只能这一小杯。”周至也端给关婷婷一杯:“说好了,一会儿不许耍赖。” 就一递过去,关婷婷立刻换了一副身段,袅袅娜娜地双手接过,接酒的时候双手只用拇指、中指、无名指,食指和小指空着不用。 两只小手如同两朵绽放在空中的兰花,将白瓷的杯子接过,然后左手遮住杯子,右手端着杯子轻轻饮了一口:“肘子哥哥,好喝的。” 冯雪珊给关婷婷这一下搞得赏心悦目:“婷婷你这是什么招数,真好看!” 周至笑道:“这是旦角的修行,动静行止,皆有说道的,以前的旦角很多是男的,他们在日常生活里也是这样的做派,那才是干一行爱一行。” “现在,就连婷婷都只会临时兴起才玩一玩了。” “瞎说,婷婷的气质好得很。”冯雪珊又给关婷婷包了个烤肉包菜,将温碗碰了起来:“这个碗可真奇怪。” 温碗为一朵仰开的莲花,共计七瓣,碗下承以高圈足,圈足外装饰覆莲瓣纹,极具装饰趣味。 温碗的内底,留有五个支钉痕,正好与注子底部的支烧痕吻合,说明周至手里的注子与温碗是成套烧制的。 注子就是酒壶,鼓腹细嘴细颈细把,是一个七楞瓜形执壶的造型,刚好对应温碗的七瓣莲瓣。 整个壶好像一个甜瓜,细嘴是卷叶造型,壶把是瓜藤造型,盖子是瓜蒂连环造型。 酒注加的是影青釉,所以这套器物的全称应当是: 北宋·湖田窑·影青釉·瓜棱形执壶·七瓣莲花温碗·注子一副。 至少四表舅的信笺上的鉴定词是这样的。 类似的东西最顶级的是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一只汝窑青瓷温碗,那是举世闻名的传世珍品,同样也是莲花式,不过是十曲莲花式,一样是直口稍敛,圈足略高,内底同样留有五枚芝麻点状的支烧痕迹。 那只温碗是着名的“天青色”,只可惜与之配套的注子不知所踪了,只能令后人无限遥想,遗憾万分。 周至现在耍着的这个与那个年代一致,器型更加完整,造型甚至更加的别致,只遗憾不是宋徽宗钦点的“雨过天青云,这般颜色做将来”。 不过话说回来,真要是那个釉色的官窑全品,即便现在这类东西的价格还没有飙升起来,依旧不是周至玩得起的。 这套东西在二十年后也没太多的价格参考,湖田窑影青瓷器上拍价格一直不算太高,一件一般也就几十万的成交价。 周至这套肯定属于精品里的精品,但是价格估计也过不了百万去,现在就属于可以上手把玩,甚至用于充当“实用器”的东西。 要玩当然就要玩全套,关婷婷就发现周至用的杯子也和现在的一半造型有些不同。 通体无花细白瓷,细高不说,还有点收腰,关婷婷一下就认了出来:“这是以前修房子的时候挖出来的那些。” “对的,那批同光时期的白瓷我尽量收集了,不过还是流散太严重,可惜了的。”周至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虽然价值不高,但是总觉得在自己眼皮下流失出去就是自己的责任一般。” 说完举起杯子:“其实仔细看,就能看到这些瓷器表面的釉光,比新瓷收敛了很多,造成一直内敛沉稳的韵味,这是新瓷没有办法比拟的。来,雪珊,婷婷,谢谢你们陪我守熏棚。” “你要真这么客气,那就把明天早上的早饭做好。”恢复心情后的冯雪珊又重新变成原来的样子:“几杯梅子酒可骗不了人!” 第两百一十八章 对不起 周至涎皮赖脸:“那你明天早点来,还有小娟儿姐那儿,也得麻烦你。” “嗯,我知道。”冯雪珊点头,突然却又笑了:“肘子,你说让舒意来料理这一挂,会是什么样子?” “你可别吓她啊。”周至一下子有担心了起来:“你要是跟她提,她肯定会要帮的,不过……她真不适合干这些个……” “切!”冯雪珊再次鄙夷:“肘子你好歹也是个……算挺大气个人?怎么一遇到她就这么小心小意了?” 说完又拿眼睛横周至:“要是那个时候对我拿出对她十分之一的小意,说不定我就……” “可打住你!”周至也恢复到了两人间的常态,不认这个账的算法:“那是我的原因吗啊?我对你不够小心吗?谁那个时候眼里边只有小哥哥的?这还赖我了是?” “呸!”冯雪珊是家长型人格,家长的特点就是讲理讲不过你的时候上手段,拿着烤肉签子在周至手背上打了一下:“你这什么破理由?难道你就不能……奋起直追,横刀夺爱?!” “哈哈哈哈……”周至笑得都不行了:“冯大小姐,什么叫横刀夺爱?这个用法的前提,得你已经是人家刘大帅哥的所爱。” “我们不管事实是什么样,但你自己都给自己这样定义了,你说我还能有什么招?” 胡扯起这些往事来格外的温馨,两人的关系就这样在烤肉,饮酒和聊天里,慢慢从半年不见的小有陌生里,重新明白对方心意,恢复到了从前亲密无间的样子。 到了傍晚时分,腊肉算是烤制完毕了。 虽然广味香肠损失了两根,半肥瘦的五花腊肉也少了一块,但是周至不认为是自己三人嘴馋的错,那些就是生产过程当中的正常损耗。 腊肉的水分消失了两成半,蒙上了一层经历了烟熏和烤制之后的烟火色。 周至拿刀切开一条腊肉,切口处,瘦肉成了一种漂亮的红色,肥肉是一种浑浊的白色,皮子变成了一种亮棕色。 “不错。”冯雪珊是行家:“再给我们烤几块脆皮就放过你。” “哇塞这都喝一天了。”周至晃了晃注子:“酒都没了。” 梅子酒虽然醉人,但那是在大量急饮的情况下才这样,如今日这般以聊天为主的浅斟慢酌,加上温酒挥发了一部分的酒精,一整天下来,也不过一个微醺。 冯雪珊的脸色变得粉扑扑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的,越发衬托的眉如黛,唇如画:“冬天里这才是最佳的喝法,古人倒是真会享受。” “下次我也把《荆棘鸟》带来,你读英文的,我读中文的。” 周至苦笑了一下:“嗯,好,收东西,今晚我准备好材料,明天你还得早来啊。” 冯雪珊的眼里也出现了一丝慌乱,赶紧掩饰开去:“好,我来收,你去烤猪皮。” 这也是一大背篓,现在家里的条件可比以前好多了,老妈这个年弄了近两百斤肉的腊肉、香肠、酱肉、板鸭、还有多年没有弄过的鸭胗、排骨、甚至还有两支周至认为腊肉里边制作难度最大的部位——火腿。 火腿肉厚,盐味要吃进最深处有难度,稍微不当就会导致贴着骨头最里边的那部分变臭,也就是土话说的“腩味”,影响口感。 当然也有逐臭之君就喜欢那一口,不过那又是另一篇说道了。 切下来的那块肉,周至准备制作夹川人习惯里的一道美食。 这道美食就是猪儿粑,最正宗的做法就是要用熏制当天的腊肉,俗称的“火烟肉”,来制作馅料。 那块猪皮用不上,正好拿一部分作为烤脆皮的食材。 “我再喝一杯。”关婷婷拿着小杯子,眼巴巴地看着周至。 小姑娘一下午也就在楼顶上玩,吃烤肉,不过周至只给了她一杯,后来缠不过又给她加了一杯。 周至将剩下的那点匀了一下,面前算作三杯:“来,婷婷你一会回家还吃得下才怪。” “那就不吃,我就是肘子哥哥请我吃了烤肉。”关婷婷笑嘻嘻地道:“我来说词儿,嗯——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你这什么鬼词儿?”周至莫名其妙:“《牡丹亭》?《西厢记》?” “《牡丹亭》,肘子哥你读过?” “没有,我就读过节选,但这股子味儿我认识!” “……” 就这样懒懒洋洋地过来一天,当周至和冯雪珊各背着一大篓腊肉香肠回到家,外婆就忍不住夸:“雪珊可是最能干的。” “谢谢外婆夸奖。”冯雪珊笑道:“和尚把米打回来了?” “打回来了。”外婆笑道:“还是你的主意好,大米浆子兑糯米粉,刚刚好!” “那我明天早点来。”杨和已经出来了,负责取下晾衣服的长竹竿,然后周至和冯雪珊开始朝竹竿里边穿挂绳。 一根竹竿可以挂七八十斤肉,两根杆子能把这些肉挂完。 现在阳台能够见光了,家里的花盆从远处的厨房口那里往阳台门口排了整一溜。 周至担心滴下来的油会沾污了花花草草:“一会儿得把花搬楼下去避避腊肉的风头。” 外婆却认为这样才赏心悦目:“这才像是个人家户,等你三姐那对象来,滴他一身的油!” “啊?哈哈哈哈……”周至这才算是搞明白为何外婆对今年家里的腊肉心心念念,对老妈一次搞这么得多大加赞赏,原来是一直担心着这个。 “那你老人家就坐这儿慢慢欣赏。”周至笑道:“外婆我送雪珊回家了。” “你这孩子不留人家吃饭啊?”外婆急了:“白操持了一天呢。” “看你这词儿用的。”周至摆手:“一天就在楼顶上又吃又喝的,这还打包了呢。” “外婆我不饿,刚在楼上吃完。”冯雪珊笑道:“外婆我走了,明天早点下来。” 周至翻了一块好腊肉,又拎起一串香肠,和冯雪珊一起从糖酒公司宿舍出来。 两人就如以前一样默默走了一段路,周至还是低声说了一句:“雪珊,对不起。” “我那就是无心的。”冯雪珊低头说道:“你别多想,也别误会。” 两人之间默契是一般外人难以知晓的,这是说的冯雪珊在楼顶上脱口而出要和周至一起读《荆棘鸟》的那话。 在那一刻,她似乎忘了,自己已经将那本《荆棘鸟》送给了江舒意。 “算我欠你的,雪珊,又多一次。” “那你欠我的可多了。” “……是,我不好。” “这倒不至于,你很好,只是不适合我而已,我是指那种关系而言。” “你真的没关系?” “都说了那就是无心的,喂我说你也别太感觉良好行不行?那是那本书的魅力,跟你没关系!” 第两百一十九章 猪儿粑 “要这么说,那我再送你一本?” “敢!你要敢送,那我就敢烧!当着你一对狗男女的面!”冯雪珊狠狠道:“你这厚脸皮不怕,到时候,我就看舒意她受不受得了!” “哈哈哈哈……”周至终于放心了:“话有多狠,心就多软,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雪珊。” “给我,谢谢。”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水电局宿舍的楼下。 周至将腊肉和香肠交给冯雪珊:“不用我拎上去?” “不用。”冯雪珊将东西自然接过:“你今晚也早点睡,天天十二点过,就算铁打的人都受不了。” “好。”周至笑了,心想也就是网络时代还没到,到时候啊,十二点以前睡觉才是怪现象。 不过也犯不着和这姑娘多说,免得她妈癌发作。 回到家中把酒注清洗干净,细细擦干,又抱着瓜棱壶细细检查了一遍上面的开片,这一看就沉迷了进去。 还是杨和进来问道:“肘子你不是说要准备材料吗?这还准不准备了?” 周至恋恋不舍地把这套湖田窑瓷器收起来:“不明白,想不明白。” “什么想不明白?” “湖田窑的精品,我觉得不比汝窑差。和尚你来看我手里这个壶,造型有多别致?釉色有多美?胎质有多细腻?” “这类瓷器,质如青白玉,胎质细洁,釉色青莹,光照见影,易安居士《醉花荫》中有‘玉枕纱厨’一句,这‘玉枕’说的就是影青瓷枕。” “首先我就不知道你说这俩窑有啥区别。”杨和从来不会顺着周至说话,永远是有啥说啥:“还有,瓜果有单数棱的吗?” “呃……”周至愣了一下:“苹果横切开,里边就是五角星。也不能说没有单数。” “好那我改一下,三,五,九这个单数,在大自然里边都算常见,可七应该不常见?” “这还真是个问题,没有研究过。”周至想了一会儿:“要不明天是市场的时候,顺便数数南瓜?” “先把该做的做了。”杨和有些无语:“我不是过来跟你聊这些的。” “啊对!”周至这才赶紧将瓷器收起来:“正事儿要紧。” 所谓的正事儿,其实就是剁馅,大话已经跟小伙伴们吹出去了,今天家里熏肉,明天早上猪儿粑管饱。 猪儿粑馅需要剁得很细,因为火烟肉还是咸,所以需要用鲜肉调和一下。 同样的,猪儿粑的皮只用糯米的话太软,也需要用大米浆调和一下。 这事儿不能到楼下去干,外婆喜欢看,因此就在这里做才行。 先是剁火烟肉,火烟肉剁好之后剁鲜肉。 鲜肉用的去皮二刀,这样最终炒出来的臊子带点弹性,口感会更好。 之后就是炒料,猪儿粑的肉馅料也有两种香型,一种是酱香,一种是清香。 酱香就是用芽菜、豆豉、酱油炒制馅料,还要放些十三香粉,和鲜肉末炒成臊子。 清香则是加冬笋末和香菇末,肉料则是鲜肉与火烟肉相混,不用酱香夺味,吃的是食材带来的本味。 周至不喜欢吃酱香型的猪儿粑,夹川的主流也是以清香馅料为主。 材料备好就是炒馅,先下一点猪油做“引子”,接着下姜末、下猪肉馅炒到油出馅脆,然后倒入火烟肉末继续炒香,最后加入冬笋末和香菇末,加盐调味,合适之后起锅入盆,待到冷却之后,入冰箱冷藏。 现在的馅料其实还差最后的一道工序——添加香火葱,不过那东西要现调现包现上锅,这样蒸出来的猪儿粑才葱香浓郁。 因此当晚的活就算干完了。 一夜无话,周至算是听话,十一点就上了床,又因为不睡懒觉,次日早上五点就醒了。 既然醒了就干脆起床,从冰箱里把馅料取了出来。 因为猪油的关系,现在的馅料已经凝在了一起,这样其实降低了包裹它们的难度。 将火葱切末洒入盆中,周至取出米面团,开始包粑粑。 这里也有个讲究,要是提前把火葱拌了,馅料里边的盐分会把葱里的水分咬出来,导致蒸好后的猪儿粑馅料里的葱失去鲜度和脆感。 包这个也是一门手艺,周至之所以这么早起来,就是因为知道小伙伴里头没几个能包得好,这就是自己和冯雪珊的活。 为了降低粘度,猪儿粑的皮料里不能用纯糯米粉,还要加四到五成的大米粉。 这么做的目的是要让蒸好后的粑粑不沾蒸布不沾手不粘牙,这是有实战意义的特性。 老时节里,插秧之前的大早上,主家和帮忙的人,大家一起集中到田边,主家娘子揭开大蓝子上面的遮布,大家拿手抓起粑粑吃完,立马就下地干过。 所以这粑粑可不能粘粘连连的,那是主家娘子手艺差了,耽误时间。 要做到那一点,皮料生的时候,粘性就更差,因此猪儿粑不能和汤圆那样搓,一搓就破,需要用“拍”的手法,才能包得起来。 周至就这样悠闲地做着粑粑,不紧不慢的效率其实还可以,等到外婆起来,冰箱冷藏柜里已经放了四格了。 “乖孙起来得早呢。”外婆开始起床的第一件事儿,给自己腰上系上围裙,然后抬头看了长长的阳台上头挂满了的腊肉香肠,松了一口大气:“乖孙啊,我昨晚做梦梦到肉没了。” “啊?” “然后我就找啊,到处找啊,你猜最后在哪儿找到的?” 周至就觉得好笑,家里从来没有挂过这么多肉,这还给外婆整出心理负担了:“外婆,那最后在哪儿找到的?” “在新屋基找到了!老五给搬自己家去了你说这个背霉的!”外婆就抱怨:“还给挂猪圈屋上头!就算是偷妹子的那可也是肉,怎么都得挂灶火上头啊!” “不给火气向着,那是要长霉的!” “哈哈哈哈……”周至笑得都不行了:“好在是场梦啊,要不然五舅的屁股该受苦了?” “那是。”外婆看着阳台上的肉,有转为了担忧:“这里也没有火气向着……” “那就吃快一点。”周至笑道:“争取三月天气回暖之前,吃到剩下的能进冰箱。” “那可真成败家子儿了!”外婆笑道:“乖孙别瞎说,腊肉吃不过中秋,那还敢叫人家户?媒婆都不愿意上门的!” 第两百二十章 五斤胆子 “外婆你就别旁敲侧击了,来不来包这个?” “我包的可大个。” “没事啊,有憨吃傻胀的人。”周至手里继续拍着粑粑,向着外婆走过来,将胳膊肘递了过去:“反正馅料管够,就照下田前那个头来。” 外婆其实早就想干了,将周至的胳膊挽住,婆孙俩一点一点朝着厨房边的小方桌挪去:“你说有憨吃哈胀的人,不是在说我嘛?” “那你再借我五斤胆子,看我敢不敢试试。”周至笑道:“我是说闫霄和赵仲刚那俩牲口,你是不知道他们现在的饭量。” “他们也下力?别吃搁食哦。” “呃,要说下力也没毛病。”周至说道:“搞不好比原来下力的还要苦,不过国家给他们肉管够饭管饱就是了,还发津贴。” “那就不得叫苦。”外婆说道:“饿得水肿第二天还要出工分那种才算。” “是是是……”周至赶紧打岔,害怕外婆想起外公的伤心事:“老黄历我们就不翻了哈,雪珊估计也差不多该到了。” “雪珊真正是个能干的。”所有女同学里包括张辛夷在内,外婆都没有评价过,只有冯雪珊一个人,外婆是真正的最喜欢:“漂亮,大方,能干,对人真心好,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最后边这句就不是在说朋友了哈。”周至继续嬉皮笑脸:“外婆,有些事情不是如炒菜那样,茄子就服苦藠,二刀就配蒜苗,不是只讲逗得拢就可以的啊。” “你就想着差那一撮盐,差那一撮盐,玉兰片配海参都成不了菜。有那一撮盐,豇豆洋芋煮白水都将就吃得。外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跟雪珊之间啊,就是少了这撮盐,所以成不了菜,你老人家就放一百个心。” “我放心?我这是棍子没在手边边,不然我让你晓得啥叫惊叫唤。” “哈哈哈哈,老爸老妈可是下了死命令的,上大学前不许动这些心思,外婆你不能让我破坏家庭纪律哦……” “纪律也看情况。”外婆已经把手洗净,包起了猪儿粑来,果然比周至包的大了一倍:“比如当年起事败了,该跑就要跑,该藏就要藏。” “对哟。”周至想起最近整理县志看到的资料,不禁有些后怕:“当年起义失败之后的大清乡,石顶山周围一共七十多户遭到了敌人的反攻倒算,咱们家没事儿哈?” “华轩儿当时还是国府蛮州党部的审查委员哒,打了招呼的,没得人动苏家的人。”外婆说道:“不过那段时间真是心惊肉跳,我记得遭杀了十几……” “十七,游击队员十七个,还有支持革命的群众也有十来名。” “是,还有些跑出去,就再没得音信的。”外婆拍着手里的猪儿粑:“所以现在,能有这么大的肉芯子粑粑捏手上,简直就是福罐里头的日子了。” 刚刚还被话题聊得有点沉重的周至,一转眼又被外婆逗笑了:“的确,外婆这话实在。” “肘子,开门。”外边冯雪珊已经从阳台门边探出头来:“诶你和外婆都已经开始了啊?” “乖女来这么早啊?”外婆笑道:“肯定是肘子支使的对不对?咱们不搭理他,今天你就坐外婆边上,陪外婆摆龙门阵。” 周至过去把门打开:“可偏心你呢,一上午念叨两回了。” 冯雪珊给了周至一胳膊肘:“外婆好啊,可不敢坐着白吃,就这样都遭嫌弃狠了。” “他敢!”外婆现捡了一句俏皮话儿:“有外婆在,再借他五斤胆子。” “哈?!”冯雪珊乐了:“那我可就真安心了,呀外婆你这猪儿粑可大个。” “给盐老鼠和仲刚吃的。”人越老就越小,外婆最喜欢糯米粑粑一类软和的食物,现在逮着告状的机会:“我就做着过过瘾,肘子他们都不让我吃这么大的。” “老人家你可要讲公道。”周至没想到冯雪珊面前还能被外婆告一状:“不让你吃这么大的,是小的好控量,加起来也没比这一个大的小是?” “那就一个大的,再另外配小的。不就解决了?”冯雪珊瞪了周至一眼:“多简单个事情?” “可这大小不一样蒸的时间就不一样……”周至还想分辨,却被冯雪珊再次瞪了回来:“好好好,那就蒸一笼大的,可以了?不过先说好,外婆你只能吃一个,过瘾就好。你刚刚自己都说了,大个的是给下力的吃的。” 说完站起身来:“雪珊你来,我去蒸一笼去。” 杨和起来得就很恰当,冯雪珊刚到他就刚起,出来和大家打招呼:“外婆好,珊姐好。” “和尚乖。” 诶怎么有重音? 冯雪珊麻利地包着猪儿粑:“和尚乖,赶紧刷牙洗脸,然后去楼下也把水烧起来。” “今天早上事情好多,一会儿要送仲刚和闫霄,还要去给小娟姐搭场子,得赶紧。” “好。”杨和点头:“干脆我下去洗漱去。” “水开了喊一声。”周至补充道。 没一会儿小伙伴们就已经过来了,闫霄、赵仲刚、方文玉、熊娇、何诗情一起来的。 三个男生包括周至,早上没事儿的时候都要晨练的。 那仨基本是绕城一周,然后上红水河大桥跑来回,周至差一些,从家里直接出发跑六分之一的绕城直接到大桥。 熊娇和何诗情家离大桥都不远,有时候她们也会加入到锻炼的队伍里来。 不一会儿,卫非、张路、张辛夷、江舒意也到了。 要卫非这么早来一次那可不容易,要不是有好吃的勾引,估计这货压根就不愿意起来。 夹川人喜欢吃早豆花,豆花店都开门很早,相应的,打豆浆的店开门就得更早。 猪儿粑加糖豆浆是夹川吃法的标配,直接卖糖豆浆不划算,所以周至还是自己泡豆子打豆浆熬浆过滤。 过滤好的豆浆烧三次沸腾就算熬好,等到大家到齐刚好可以开吃。 没过一会儿冯雪珊也下来了,带着一蒸屉大猪儿粑。 周至问道:“外婆开吃了吗?” “开吃了,我给她留了一个大的,剩下的都带下来了,怕她看到了忍不住。” 周至笑道:“还是你厉害。” 冯雪珊拿出两个饭盒,往里边捡猪儿粑:“一会儿盐老鼠和仲刚带两盒路上吃,放包里应该凉不了,半路上也不用浪费饭钱了。” 闫霄就感慨:“这也就是诗情捷足先登了,要不然我一定把自己留给雪珊。” 一句话惹来众人一通笑骂,冯雪珊气得哭笑不得:“可要点脸,你除了能跑会跳还有啥?也就诗情拿你当宝。” 第两百二十一章 多学科分析 因为闫霄今天要走,所以何诗情的兴致不高,闫霄也是在努力插科打诨,想让何诗情高兴起来。 周至说道:“盐老鼠和莽子这就是国家的人,每次休假也休不了几天,好在过几天我就会去蜀都,跟舒意一起,到时候去看你们啊。” “啊?”江舒意紧张了:“没有,我是和爸一起去看奶奶的,没说和周至一起……” “又一个不要脸的!”冯雪珊再度表示鄙夷。 “这话说得。”周至不以为意:“舒意啊,你想想看,到了蜀都,不去拜访拜访李副校长?不去拜访拜访薛荔姐姐?老台长?对于这些曾经无私帮助过我们的人,我们怎样都要尽自己的礼数?” “还有学习资料,那也得去找找张蔚然、徐慧他们,难道我们不一起去?” “是哦……对不起周至,是我没想周道。”江舒意赶紧道歉。 “我的天这就道上歉了?”冯雪珊一把把江舒意搂到身边:“舒意你也太好骗了,明明就是死肘子处心积虑想找跟你套近乎的机会,还搞得跟他有理了似的。” “可是……有道理,就得听嘛……” “舒意这个态度才是对的。”周至点头附和:“道理不问出处,自问对不对。” “哪怕是敌人的主张,只要是对的,那就要听,比如秦国修郑国渠。” “郑国渠到底修了多少年?有多大利益?”张路吃东西问问题两不耽误。 “《史记·河渠书》的记载,是‘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差不多有一百一十万亩,‘收皆亩一钟’,也就是差不多亩产两百斤,‘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从那个时候起,关中的水患被基本控制,有了第一个‘天府之国’的美誉。”周至也是吃东西讲解两不耽误。 “当时秦国的人口,据范文澜先生推断,在两百万到三百万之间,郑国渠工程耗时约十年,便让秦国的人均粮食占有量增加了一百斤。” “注意这是凭空多出来的,按照古代战争人均携带三斗粮食,能持续半个月常规行军战斗的数额来分析,这些多出来的粮食,如果能够尽数运到前线,就能够支撑一场三十万军队,为期一月的战争。” “现实里当然不会这么美好,但是还要注意,这么多粮食,只是一年的增量。” “所以毫无疑问,郑国渠对秦国国力的增加,是级数级别的。” “你的这些数据,有证据可查吗?” “有啊,《武经总要》有记载:‘旧法,人持干粮三斗,可用数旬。若班师在道,去境犹远,储贮乏绝,即须拣择羸瘦牛马应卒,以充军食,庶全人力,不至为贼困逼’。” “你这到底算是文科还是理科?”何诗情也来了兴趣:“你这和做数学的应用题差不多了。” “本来就应该跨学科多方分析。”周至说道:“这就是我们现在比古人多出来的优势,文理兼修,利用一切可用的方法去研究问题才行。” “比如有个着名的历史事件‘铁锁横江’,因为刘禹锡的诗歌里有‘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的句子,就以为事情是发生在金陵,孙皓利用铁链在金陵上游横绝长江,让西晋的战船无法东进,其实是错误的。” “要是查阅资料就会发现,西晋益州刺史王濬奉命建造战船,打算征伐东吴,造船时产生的木屑随着长江水流到建平郡,建平太守吾彦发现后,将捞起的木屑上呈孙皓,认为西晋正建造战船,打算伐吴,要求孙皓增派守军到建平防守,称只要建平不失陷,西晋都无法渡江进攻。但孙皓不听。吾彦无奈,唯有制造铁锁链,在险要之处放下横断长江;又制作大铁锥,暗置在江水之中,试图以此阻止西晋战船东进。” “建平是什么地方?就是现在的秭归,三峡险要之地,离东吴建业,还有上千里的水程。” “所以铁锁横江,其实是横绝三峡?”张路问道。 “那不可能。”卫非反应很快:“看我们夹川就知道,长江在枯丰两季的水位相差十五米以上,用铁链怎么拦?还有,就算是在那里跨江,长度有多长?耗铁有多少?这些铁料拿去打造兵器和箭头,能有多大战力?哪种做法更加的划算?” 周至对卫非竖起大拇指:“就是这个思路,理科的思路。哪怕是在建平郡,假设横跨长江的铁链阻挡楼船,那也不是当时吴国的国力所能够达成的。” “然而历史有的确有记录,天纪四年即晋太康元年,王濬率军攻吴,沿江城池守将多数都望风而降,或者很快被攻破,但吾彦却领军坚守建平,无法攻下,最后王濬以大木筏移走水下的铁锥,又用火烧断铁锁链,‘遂下西陵’。” “西陵就是宜昌,王濬最终冲出了三峡。” “那这又说明‘铁锁横江’确有其事。这该如何理解?”张路问道。 “其实可以通过现代军事学的观点去解释它。”周至说道:“将铁锁横江,暗置铁锥,理解为保卫建平的措施,差不多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秭归所在地势险要,那个时候的建平,位于长江、香溪和马槽溪之间。如果建平守卫得当,就是三峡中央的一个死死的钉子,拿不下那里,王濬就绝不敢东进。” “这个我们夹川人应该很容易理解,南宋时期,我们夹川的神臂城,和下游合川的钓鱼城,这两处不下,蒙古大军也是数十年不能沿着长江东进,最后只能改道襄阳,就是这个原因。” “是的,否则会后路不保,只能全军覆没。”张路点头。 “所以,铁链和铁签,多半就是保卫建平城的措施,只能是设置在城周的香溪河或者马槽溪里,是阻挡王濬利用水路进攻建平城后路的有力举措,成本相比横绝长江,就低得很多,也是一郡太守能够完成的了。” “要是什么时候能够去看看就好了。”张路是三国迷,经过周至一番分析,以及卫非的补充之后,才感觉到自己曾经认为的“真理”,错得有多么的离谱:“于情于理,肘子你的这个推断,也比‘铁锁横大江’的构想,要合理得多。” “你们男的说起打仗来就没个完。”冯雪珊打了总结:“都吃好了没有,吃好了就走!” 第两百二十二章 综合市场 到了车站,闫霄和何诗情自然又有一番腻歪,好在闫霄是放养惯了的,家长也没来相送,由得他放肆。 “好了好了赶紧上车。”周至拎着两人的包裹往车上走,给他们放好了又下来:“其实坐卧铺车更舒服,一觉睡醒就到蜀都了……” “可不就是。”赵仲刚就开启了吐槽模式:“不过在途一般可以不算在假期里边,所以盐老鼠这就算给自己多争取到一个晚上和一个早上。” “啊原来还有这说道在里头……”周至恍然大悟:“奇奇怪怪的冷知识又增加了……” 不管多么的依依不舍,车是不会等人的。送走两人,剩下的队伍又分作了三拨。 方文玉、熊娇打算去何诗情家里,陪她渡过情绪低落期。 剩下的去周至那儿的学习基地,周至又从黄品源那里搞到了两部好片——《黄飞鸿》和《五亿探长雷洛传》。 一部是李连杰重启辉煌,徐克开创的新武侠开山之作;一部是刘德华摆脱偶像派束缚,正式展露演技的经典之作。 尤其是《雷洛传》,刘德华自己后来接受采访,都称其为自己最喜欢的一部片子。 不过周至和冯雪珊就没这么好命了,他们的目的地,是张家沟综合市场。 …… …… 一大早,张家沟农贸市场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胡小强是胡氏水产专柜的的小老板,人年轻,不过二十来岁,热情,爱帮忙,除了有点痞气,其实算是不错的人,在综合市场混了个小名,不管男女老少,都管他叫“三爷”。 所谓的胡氏水产专柜,其实就是长长的水泥白瓷砖售货台子靠边上的一段,台子和台子下放着几个牛筋盆,里边都是水产河鲜,包括了黄辣丁、鳝鱼、泥鳅、鲫鱼。 前几天边上同样做水产的刘二去了南方打工,边上的柜台就空了下来,胡三爷也就老实不客气,把牛筋盆子摆到了之前刘二的柜台上。 放地上的盆子要弯腰,卖水产最辛苦的其实就是废腰,帮客人挑鱼,称重,还要处理赶紧,都是一摊子的活路,能不弯腰当然是不弯腰最好。 今天同样是如此,不过胡三爷才将充氧给接上,抬头就看到了一辆三轮车。 三轮车上坐着一女生,很漂亮,气质完全不是市场里的大妈大嬢能够比拟的,车后是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见到三爷的“水产柜台”,就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里是以前刘二的柜台?”那女生问道。 “市场有规定,三轮车不能进来。”胡三爷不接这茬:“我叔是红袖箍,真的,不骗你。” “这黄辣丁是你的?”女生眉头皱了起来:“麻烦你把它拿下去,它占我的柜台了。” “哎哟你是新邻居?”胡三爷又惊又喜,伸出右手:“你好你好,我叫胡小强,他们都叫我胡三爷,不是我吹啊,这张家沟综合市场,只要你要有啥事儿,一句话我给你搞定!” “胡三爷。”女生抿嘴一笑,不过没有跟胡三爷握手:“谢谢啦,不过这鱼?” “远亲不如近邻嘛。”胡三爷把手收了回去,不过也没有生气的意思:“你看你那些坛坛罐罐,其实也占不了太多的地方,我这都已经摆上了,要挪下来也麻烦,这也没个帮忙的人。” “要不你通融一下,容我耽误您一点地方,就一天,我今天是没想到您会来出摊,明天,明天我一定就放下来摆地上。” “这个恐怕不行。”女生还在微笑,不过表情有些僵了:“我要卖的是酱菜咸菜,你活鱼摆我旁边,客人来挑鱼,或者鱼挣扎拨水,都可能溅到我的咸菜上,我的菜就给毁了。” “那可怎么弄?”胡三娃其实就是想逗弄一下面前的女生,谁让他年轻又漂亮呢,心里还想着我是为你好,今后那些客人才是加倍的难缠:“要不这样,你看着市场马上就要开了,你车再不出去一会儿就出不去了,红袖箍来看到又得罚款。” “我先帮你把菜搬下来,畅的那些放远点,带盖子的这些放得离鱼盆近点,这样可以不?” 女生想了想,皱眉叹了一口气:“那也只有先这样了。” “诶这才对嘛。”胡三娃笑道:“我们做小本生意的,第一就是讲究一个船小好掉头,处事得要灵活,来事儿得要快;第二就是讲究一个远亲不如近邻,相互帮衬相互体谅,是?来来来我帮你下货,你这坛坛罐罐的也不老少,都是些什么啊……” “就是些小腌菜小咸菜之类的。”女生对着人来熟的胡三爷也是有点没辙,只得和他一起搬坛子。 等到将罐子摆好,胡三爷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是挤了一点,好在黄辣丁不拨水,我一会儿捞鱼的时候小心一点。你这泡姜和泡辣椒好,搭在河鲜旁边肯定好卖,一会儿我卖鱼的时候也帮你吆喝吆喝。” 女生笑眯眯地道:“那谢谢胡三爷了。” “对了,看你这样子简直不像是这种地方待的人,我跟你介绍一下。”胡三爷摆出一副土着的架势:“公共厕所在后面,不过底楼的脏,你们女生我建议去二楼或者三楼,多走两步,上面家具市场的就要干净很多。” “中午外边北门口黑豆花饭馆的小弟娃要来登记定饭,你要吃啥就可以跟他说,要是有相熟的邻居,大家还可以凑份子打平伙,他们做好了会送来。” “不过如果错过了,那就只有出去吃了,来去耽误时间不说,也耽误生意。” “市场里边一般就是注意卫生,自家门前这一块的地面是要归自己负责的,红袖箍是要来定时检查的,三次不合格就要罚款。” “不过我叔就是红袖箍,一般也不会找我们的麻烦,注意一下就是了。”三爷说道这里有些得意:“还有开水,你带水杯没有?没有可以去楼上买一个,要加水了就跟我说,我去我叔他们办公室跟你打,举手之劳而已。”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项,反倒让女生之前对他的印象有了些改观,这人油滑、爱吹牛、爱占小便宜,才一眨眼的接触就能够看出一身的毛病,不过热情,没心眼,甚至还有几分周道,却也是一眨眼又看出不少的优点。 于是女生微笑道:“谢谢三爷了,你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些。” 就在这时,市场外头有走进来一男一女,都是十七八的年纪,女的生的粉雕玉琢,男的也算是英俊,尤其是眼神,显得非常深邃。 就听男生说道:“小娟儿姐,我们来帮忙了!给你带了猪儿粑,你先吃,有啥要干的啊?招呼一声我们来!” 第两百二十三章 胡三爷 “肘子你们来了?”小娟儿姐脸上终于绽放出真心的笑容:“这是你同学?真漂亮!” “冯雪珊,我好朋友。麻利又能干。哎哟这里怎么有这么大一盆黄辣丁?” “这是胡三爷的。”小娟儿姐说道:“我们是摊位挨着的邻居。” “这样啊……”周至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要不把这鱼拿下来,我去进点蒜瓣、生姜、大葱、小葱、香菜、芹菜来摆这儿,不图赚钱,图一个配套。” “还有花椒!嘿小娟儿你这弟弟可聪明!”胡三爷点头:“之前刘二就是这样干的!其实还是能赚个一家生活费的,就是进货要去菜坝,三四点,辛苦一点。” 周至笑眯眯地看着胡三爷:“那这鱼?” 胡三爷这下赖不过了:“来兄弟,搭一把手,挪下来挪下来。” 冯雪珊早就看不惯这占便宜的胡三爷了,鱼盆子挪下去之后立马开始重新布置,将一个个瓦罐的盖子打开,顿时整个摊位上,一股辛辣加酸香的气息扑鼻而来。 瓦罐有一尺口径,半尺高,里边是各种的辣酱,油汪汪的泡着。 分别有豆豉酱、烧椒酱、豆瓣酱、辣椒酱、风豆豉、酸菜、酸豇豆、糖蒜、糖藠头、辣拌儿菜、萝卜干、胡萝卜干、水豆豉、红豆腐乳、白豆腐乳…… 还有几个透明的玻璃坛子,里边是泡姜、泡辣椒、泡酸笋、泡酸萝卜。 周至看得啧啧赞叹:“大姑这是把压箱底的功夫都传给你了啊小娟儿姐。要做到这么多品类这样的品相,这质量控制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好的。” “别忘了我之前干啥的。”说起这个小娟儿姐有些骄傲:“负责全县饮用自来水的水质监测的。” “所以我真是佩服你。”周至说道:“敢丢下铁饭碗,走出这一步。” “也谢谢你的鼓励和支持。”小娟儿姐笑道:“不然我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小娟儿姐之前遭遇到前男友骚扰的事情,到底被人知晓,自来水公司里就有了些风言风语。 小娟儿姐是要面子的人,因此颇为苦恼,于是周至便劝说小娟儿姐干脆辞职下海,就继承大姑的衣钵,制作小泡菜。 小泡菜说到底还是一个生物发酵技术,品质控制大约也就是盐、糖、水、香料、发酵温度、时间等要素控制,很快大姑的独门绝技就被小娟姐做成了量化指标的品质控制表,现在还在一步步的继续深入完善,但是大致已经可以做到和大姑不分伯仲了。 小娟儿姐对自己复原大姑的技术有信心,而周至对市场有信心。 其实大姑制作的豆豉牛肉辣酱,风味真的不比后来风靡的品牌辣酱差,周至上大学的时候,每年开学都要带一大罐去学校,就那样也架不住同寝室的室友偷。 之所以要小娟儿姐这样搞,那是为了今后扩大生产规模做准备,这个市场,可以大到没边。 盖子揭开东西摆出来,胡三爷就感觉腮帮子的口水在往下流,这个摊位真是酸香扑鼻,勾人得很! 周至也觉得腮帮子的口水在往下流,眼睛就朝着胡三爷的牛筋盆子里边看:“你这鳝鱼大小还挺匀净的哈,二两左右一根的,做生爆鳝丝就最合适……” 就在这时候一个戴着红袖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胡三娃,这车你的?你是不是不明白规矩?早跟你交代了,越是管理者的亲戚朋友越要严格要求,赶紧把车推出去。” “我来我来。”周至赶紧说道:“这不是三爷的车,是我们的车,我先把它推出去。” “啊新来的?”红袖箍将手背了起来:“那我就要给你们年轻人上一课了……” “老胡,你干啥?!”就在这时候,又有一名穿着工商制服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嘿肘子!隔着老远我就见着像你,果然就是,你怎么在这儿?” “刘叔你好。”周至跟制服中年人点头:“你过来开会?” “开什么会。”那名周至喊刘叔的中年人摇头:“你不知道?县工商局归市里垂直管理之后,城关工商所就分成了两个,上关所管新公路码头、流水沟市场;上关所管北门口、张家沟、赤水河、还有马街,你刘叔我啊,给你爸发配到这儿来了!” “那得恭喜刘叔了。”周至立刻嬉皮笑脸地恭维。 “你小子这机灵劲儿。”刘叔摇头:“工商局的娃子里头就数你了。” 刘叔是城关所的代理所长,代理了很多年了,因为缺少编制,就一直没有提上去,等于是干着所长该干的活,却没有得到应得的名分。 这次接着垂直管理的东风,老爸去市里跑了几次,倒了几回苦水,也的确是因为商品经济蓬勃发展,市场更加繁荣,管理亟需跟进的要求,上面终于决定,将城关镇一个所变成了两个所,算是多弄下来一个编制,让六叔所长前头的代理两个字,终于给抹去了。 周至是知道这些内情的,因此一听刘叔说自己给发配了,就知道他其实是在凡尔赛呢。 边上的红袖箍见到周至和自己直管上司言笑不禁,不由得有些犯嘀咕:“刘所,这位是您子侄?” “他啊,也算是我们夹川的小名人。哈哈哈,周局长家的公子,周至!”刘叔笑道:“对了肘子,你还没说你到这儿干啥来了,莫非这是……” “哦,我是来陪我姐练摊儿的,这我姐,刘娟儿,这是我同学冯雪珊。”周至介绍:“小娟儿姐是我大姑的独传弟子,以后有什么事儿,还得拜托刘叔多照顾了。” “这样啊。”刘叔这才明白了过来:“你说你爸也不提前给打声招呼。对了,这车的确先得推出去……” “我来我来!所长你们接着聊!”红袖箍老胡赶紧说道:“胡三娃你还愣着干啥,出来,帮忙!” “哦!”胡三娃是真听傻了,这是幸亏刚刚没有干啥出格的事情,原来边上这位还有这样的关系。 那边叔侄俩推车出去了,这边刘叔对周至说道:“要不去我那儿坐坐?就在这市场顶楼。” “不了刘叔,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我这里正经要跟小娟儿姐学习卖东西呢。” “哦——”刘叔一副我懂了的表情,竖起右手食指前后点着:“拿啥说道来着……等下你别说我想得起来……体验生活!采风!对不对?!” “……” 刘叔你真的是想多了…… 第两百二十四章 可交 不管如何,刘娟小姐姐的市场首秀开局虽然有些混乱,但好歹没有耽误“开业”。 冯雪珊和刘娟两个都是美女,好多人一进市场就被两张漂亮的脸蛋给吸引了。 等到走近立刻就闻到了各种酱料咸菜的味道,和一般的卖法有点不同,这里的酱料好些都是用煎熟的清油浸泡着的,好些小咸菜也是用辣油之类拌好的,和日常能够买到的有点细微的区别。 色香都有所不同,另外每种酱料前面还有一个小碟子,里边放着可以品尝的样品,还有一些牙签,可以品尝。 于是便有人忍不住品尝了一点,然后就点点头,买点。 第一个客人买了一小瓶五香豆腐乳,两元钱,就这么一笔小小的生意,让刘娟终于松了一口气。 紧跟着生意就越来越红火了,买酸菜的尤其多,一般都是和边上三爷的生意一起,要不就是黄辣丁,要不就是鳝鱼,泥鳅。 “来了来了!”周至背着背篓从市场外走了进来,背篓里边,是他刚刚去老河街乡农那里收来的大葱小葱芹菜姜蒜之类的香料。 胡三爷划鳝鱼已经有点忙不过来了,今天边上多了个酱料咸菜摊位,怎么生意就不一样了。 “我来帮你三爷。”周至说道:“撕黄辣丁我会。” “肘子!”冯雪珊从头到尾都没给个胡三爷好脸:“这头还忙不过来呢!” “那你多担待。”周至笑道:“远亲不如近邻,三爷这会儿有点忙了。” “你就是烂好人!”冯雪珊骂道:“还有贪玩!” 客人将选好的黄辣丁装到漏盆里,交给三爷过称,周至注意到三爷每次会将漏盆颠两下,然后把称的托盘先拿起来做个倒水的动作,哪怕其实里边并没有水。 杀鳝鱼也是个特色,现在的鳝鱼还算肥,但是在他这里也只能留五成半。 和一般杀鳝鱼的能够留存六成多七成不一样。 很多人只觉得留存率越高越好,殊不知留存率高的,都是血水多,骨头没剔干净,处理得毛躁。 可别小看这个,因为现在的鳝鱼都是野生,供应不是非常的稳定,很多客人会提前预定,然后嘱咐卖家杀好。 这种情况下,留存五成的三爷和留存七成卖家相比,就堪称诚信到家了。 野生鳝鱼体内还有寄生的线虫,这个是避免不了的,三爷也处理得相当的干净。 虽然是短短一个上午的观察,已经让周至发现了胡氏水产专柜成功的财富密码。 这人虽然一身毛病,但是绝对诚信,也让周至高看了他一样,乐意替他帮忙。 三爷还有些担心周至处理不好,黄辣丁有三根尖刺,还有毒有倒刺,被刺到那也不是玩的。 结果周至熟练得很,直接用食指中指卡住一条黄辣丁的两根侧刺,大拇指压着鱼头,就把鱼卡得死死的拿了起来。 用手指掐断黄辣丁头下两腮尽头处,头部与腹部相连的那点筋皮,向下一撕,鱼的肚内就翻了出来,处理干净内脏和两腮,一条黄辣丁就处理好了。 说起来麻烦,其实动作很快,而且不快还不行,让黄辣丁还没来得及挣扎之前就已经被处置干净,反而更加安全。 “内盘儿!”三爷从周至竖起大拇指:“周公子还懂这个,却是没有想到的了。” “他!打鱼摸虾就内行!”冯雪珊见周至已经开干了,也就不再阻止,和三爷也算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搭上了话。 冯雪珊人不大气场足,周至都给呼来喝去的,胡三爷都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来历,受到的压力比周至给他的还大。 现在终于开口搭话了,让他也松了一口气:“咱们这也就算是认识了,得亏周公子帮忙,今天的午饭我请。” “三爷你别闹啊,叫肘子就可以了。”这人是综合市场的老人,小娟儿姐要在这里立足,光认识自己,靠老爸打招呼,也是行不通的。 虽然是个小地方,依旧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周道,老话说得好,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冯雪珊明显还不大理解这些,不过小娟儿姐是明白的,看着周至的神色就笑眯眯的。 到现在自己和大勇还没有挑破那层窗户纸,但是缘分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古怪,或者并不是和一个人的关系,而是和那个人身边的人也有关系。 刘娟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勇这脏脏的家伙会有一个近乎洁癖的妈,而自己严谨细致的操作,同样有点洁癖的性格,会得到大勇妈的喜爱。 还有就是大勇这个古灵精怪的表弟,一边鼓励自己提高学习上夜大,一边鼓励自己辞职下海干小事业。 她就想不明白,如果人不留在单位,那么文凭还有什么用? 肘子认真地回答说文凭的确没啥用,有用的是不断提高的个人素养和知识、经验的积累,这和人留不留在单位上,并没有任何的关系。 听上去好像的确是有道理,就是不想想自己会有多累。 但这话自己也没法在肘子面前说,这小子对自己更狠,六嬢说起他们家传家宝就忍不住抹眼泪,说什么从来就没在十二点以前落过床。 周至并不知道就连小娟儿姐都有些佩服自己,他现在有些上头。 虽然手法说起来残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空手处理黄辣丁,竟然是一件可以带给他愉悦的事情。 最终周至只能将之归结为大自然赋予人类雄性的渔猎本能,和处理猎物时候的多巴胺分泌。 真的杀疯了。 在胡小强的眼里,周至也是一个可交之人。 这娃是工商局局长的儿子,自己是张家沟综合市场一名小贩,能够和他搞好关系肯定错不了。 这人一点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脾气,也没有一点娇生惯养,卖其姜葱蒜也麻利,和客人插科打诨几句话就能给他们搭配销售一些咸菜酱料出去,杀起黄辣丁来,手法更是不比自己差。 而且对自己划鳝鱼的技术似乎也颇感兴趣,听言语也不是外行,关注的是细节,比如自己在最后切下血片的时候,为何会停顿那一下。 那是剔完骨头后的最后一刀,很多人的习惯是将到往锥子那边一靠然后一刀就下去了,这样会导致最上边的那一片肉会带有一点骨头渣,会给成品血片增加一点重量。 但这么做不是自己想要的,因此停留那一下的目的,就是找到没有骨头岔子的地方下刀。 没想到这个小细节也被肘子发现了,待到问明原因之后,还对此举大加赞赏。 第两百二十五章 送饭 这让胡小强非常高兴,因为说他这样“有钱不赚是憨包”的不是一个两个,而肘子却说什么“诚信是经营王道,品控是致胜法宝”。 这种一套一套的话儿他是说不出来的,只记得在工商局组织的学习大会开幕,周局长当时鼓励大家多学习,好像也讲过类似的话。 这就给了胡三爷一种感觉,那就是周至就像是一个在市井中耍惯了的,有所提高总结之后,走出去又回来的人;而不像一个象牙塔里娇生惯养,偶然来了兴趣,走进市井来随便看看新奇的人。 一言以蔽之——同类。 一上午的生意相当的好,却是周至也没有想到的。 按道理说口碑还没有出来之前,应该不至于才对,周至琢磨了半天,才想到了一个关键的事实——两位美女的颜值加成。 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专注于商品的品质,恐怕在更多的人眼里,酸菜它就算好吃到了顶天,也只不过是酸菜。 也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周围异性伙伴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反而导致忽略了这个方面。 总之就是到了下午一点过,市场里开始变得冷清起来,大家伙开始准备吃饭的时候,小娟儿发现酸菜、豇豆、酸萝卜、红白豆腐乳、糖蒜糖藠头,都卖光了。 其实做这个的利润是相当的可观的,甚至远比传统挣钱的面食,一抄二面三包子,还要赚一个翻倍。 只看刘娟面上的喜色就能够看出来,光一个上午,就已经挣出了一个月的工资。 胡三爷那边也差不多,剩了一些鲫鱼,还有两斤鳝鱼和两斤黄辣丁,那是周至要他留下的,准备等午饭吃完收摊的时候让三爷划了带回去,晚上做俩好菜。 这里边说没有这边俩美女的加成是不可能的,因此三爷准备办个招待。 不过点菜的时候周至还是只叫了三个黑豆花,然后告诉三爷说家里有人送饭。 没过一会儿,市场外一个军裤劳保鞋的矮壮青年拎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老远就喊:“绢儿你饿着了?今天不巧了抢修天化公司的管子……” 小娟儿姐笑道:“大勇你来啦?今天开张还挺顺利的,多亏了肘子和雪珊,还有三爷帮忙。” “赶紧吃饭。”大勇哥将篮子放下打开,周至一看就笑了:“粉蒸肉,配黑豆花也是绝了。大姑真会安排。大勇哥你吃没?” “我也饿坏了,肘子你们也饿坏了?赶紧开动!” “我们还好,猪儿粑顶饿,我看你饿坏了是真的。”周至看着明显饥肠辘辘的大勇哥就好笑。 “我是真饿坏了,娟儿你快动筷子啊……”大勇哥眼巴巴地看着小娟儿姐,急迫地等待她发出开饭的信号,却突然看到边上还有一个人:“诶,猴三儿你咋在这儿?” “勇……勇哥好。”胡小强已经慌了,面前的是自来水厂青工班头何大勇,十字口电玩城老板,夹川青皮少年心中的偶像,枣陵桥及时雨,下河街呼保义,现在巴巴儿地赶着送饭,然后巴巴地端着碗等开饭,这尼玛简直颠覆三观刷爆眼球! 关键是……自己没经过大佬的同意,就将这一幕活活地看在了眼里,接下来怕是吉凶难料…… “猴三儿?哈哈哈哈三爷原来你还有这小名……”周至乐了,一边给冯雪珊和小娟儿姐发筷子:“三爷你的碗筷呢?拿出来吃饭了。” “所以这是……”胡小强还是有点慌。 “之前跟你说过,小娟儿姐是我大姑嫡传弟子,大勇哥呢,就是我大姑的亲儿子,我的表哥,他们之前还都是自来水厂的职工,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胡三爷也心大,也真饿了,管它的先吃了再说。 “倒是你们怎么相互认识?”周至也感到好奇。 “胡一杆嘛。”大勇哥笑道:“他台球打得好,跑到自来水厂找人赌台球。” “然后呢?” “然后找到了赵三。” “三爷他赢了?三哥那不是人又菜,瘾又大?” “是赢了,但是赢的人走不掉了。” “咳咳……”周至给大勇哥这一句整得给豆花调料呛到了,这下给辣椒油弄得难受得不行,咳嗽起来就没个完,冯雪珊赶紧一边弄豆花水给他喝,一边给他捶打后背。 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周至不禁哈哈大笑:“三哥倒真是这脾气,赢他容易,赢了想走可就难了哈哈哈哈……” “所以就认识了。”大勇哥是真饿了,言简意赅地打了个总结,然后闷头开始狂造。 “所以就认识了?”周至感觉啼笑皆非。 这话底下的信息挺丰富,搞不好又是一场不打不相识,这帮青皮解决问题的办法,跑不掉那一套去。然后大勇哥还参与了其中,不过看上去好像还算讲理。 果然就见胡三爷一脸的悻悻然:“所以最后就是打到三哥把输掉的场子赢回去。” “啊?哈哈哈哈……”这操作果然很三哥,周至笑得都快不行了:“还不能让得太明显,不然会被认为你看不起他是哈哈哈哈哈……” “你是不知道那一把有多难……”三爷想起来都还后怕:“反正打那之后,我再不去自来水厂外头打台球了……” “赶紧吃饭,吃饱。”大勇哥还是老风格:“吃完有事儿跟你说。” “哦。”大勇哥交代事儿了,胡三爷不敢再怠慢,老老实实开始刨饭。 周至看了看摊位上的吃食,最想要的糖蒜和糖藠头已经没有了,叹了口气舀了一勺豆豉牛肉酱出来:“这没点大姑的小菜就着,吃饭都不香。” “这是绢儿做的。”大勇哥从大海碗里抬起头来:“不过味道是做了个十足十。” 看来大勇哥对大姑严防死守不让他偷小咸菜怨念深重,现在是在小娟儿姐这里实现了泡菜自由了,得机会就不忘做广告。 “就是最配粉蒸肉的糖蒜糖藠头没了,没想到卖得那么好。”周至点头。 “都卖完了?”大勇哥这才后知后觉。 “嗯。”冯雪珊点头:“还有红白豆腐乳,也卖完了,明天要多准备一点。” “明天你们就不用来了?”小娟儿姐说道:“这都麻烦你们一天了,看来做买卖也没有我想想的那么难。” “这不比上班好多了!”大勇哥还沉浸在销量当中:“肘子早让我妈干这个我妈还打死不乐意,宁愿守着个她那个报摊沾文气儿……” 才说到这儿鞋边就被小娟儿姐轻轻踢了一下。 第两百二十六章 烂好人 周至这才注意到大勇哥的打扮虽然还是那身打扮,但是全身上下透着个干净,头发也给弄成了板寸,从高中开始就有的毛毛胡子也给剃掉了,就连脸好像都干净了一层,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 然后周至就明白了,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小娟儿姐和大勇哥肯定在偷偷处对象了。 男孩的陋习,老妈都改变不了的那种,只有一种人可以收拾改变。 女……朋……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周至将头转向胡三爷,就见他刨了两碗,把嘴巴一抹:“大勇哥,有事儿你说话。” “没事儿,就是你娟儿姐,在这儿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啊?这叫事儿?”胡三爷愣了。 “这不叫事儿?”大勇哥开始瞪眼。 “有事没事,都包我身上了!”三爷把胸脯拍得啪啪响,这货到底还是没有傻到家。 夹川就是这么卷,周至有时候都怀疑在街上随便拉两个人,是不是理一理都能理出关系来。 想起四表舅说过一个言子,说是蜀川人都是“竹根亲”。 竹林里的竹子,在地上的部分都是一根一根独立的,但是在地下却都是连在一起的,每根竹子都能通过竹根,和另一根竹子联系起来,这就是“竹根亲”的含义。 就连看上去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胡三爷,和自己都有共同相熟的大勇表哥,夹川这小地方简直了。 吃过饭后就差不多可以收摊了,大勇哥来了就无需周至再动手,有他前后忙活,将家什都收拾到三轮车上。 于是周至就继续处理黄辣丁,然后偷看胡三爷划鳝鱼。 两斤鳝鱼也就是十来分钟便可以处理完毕,之后周至认真检查了一边鳝鱼肉,愣是没有发现一条线虫,盆子里也没有一点多余的血水。 周至忍不住对胡三爷竖起大拇指:“牛!以后我家的鳝鱼泥鳅,只在三爷你这儿买,料理得太干净了!” “没问题。”胡三爷点头:“就是离春节越近越紧俏,价钱也涨得吓人。” “你要提前说的话,我就按进价给你留着。不过要是临时来,就只有按现价了,我话先说清楚。” “三爷你是个耿直人,相当可交。”周至笑道:“那改天再见。” 说完又对大勇哥和小娟儿姐说道:“要不去我家?我们今晚吃鳝鱼和黄辣丁。” “不了,肘子今天谢谢你啊,第一天做买卖下边还有好多事儿呢。”小娟儿姐笑着说道:“我们还要去六嬢那儿,之前说好的今晚在那儿吃饭,也要同她说说今天的情况,免得她担心。” “最近回去得可勤?”周至就问大勇哥:“看你这身挺干净,大姑没有天天给你换床单了?” “你管我!”大勇哥顿时给臊着了,他自己什么德性死肘子清楚得很,知道自己亲妈都管不住自己,这么说摆明了就是故意调侃:“我就知道你要提!我就知道你忍不住!” “哈哈哈哈……”周至都乐坏了:“这是好事儿,干吗不能夸?大勇哥你继续保持,加油!” 拿了特意留下的嫩姜和青椒,和三爷告别后,周至和冯雪珊回到了学习中心。 学习小组还是非常的认真,看样子是看完录像之后便开始了主动学习,周至回来的时候,见到阅览室那里摆了四套英语测试题,三套地理,一套物理。 不用说,地理试卷是张路、张辛夷,江舒意的,物理试卷是杨和的。 周至没有看地理,却把物理拿起来看了看,看到一道大题,说有一玩滚轴溜冰的小孩(可视作质点),质量为=30kg,他在左侧平台上滑行一段距离后平抛,在空中飞越一段距离后恰能无碰撞地从a点进入光滑竖直圆弧轨道并沿轨道下滑,从b点滑出,a、b为圆弧两端点,其连线水平。 然后告诉圆弧半径,对应圆心角,平台与ab连线的高度差,再告诉g和几个三角函数值,求小孩平抛的初速度;小孩从离开平台到a点所用的时间;以及告知小孩运动到轨道最低点时的速度,求小孩对轨道的压力。 这题周至也会,不过再往后,一道滑轮拉着通电的金属棍在通电轨道上滑行的题可就不会了。 摇了摇头将题放下,周至问在阅读的江舒意:“和尚和路路通呢?” “外婆叫他们给榨菜上老虎凳去了。” “哈?”周至笑了:“舒意你这比喻……” “怎么了?” “没什么,的确很像,比喻用得相当精准。” 榨菜之所以叫做榨菜,就是存在一个通过挤压让多余的盐水析出的过程,需要将码味发酵好的儿菜片放入袋子里,夹到两条长凳之间,在长凳的两头绑上绳索,再在绳索和长凳之间钉入木楔,利用产生的压力,将水挤出来,之后在阴干,入坛封存。 这个菜味道相当的好,尤其是配上新出的嫩蚕豆做成滑肉汤,绝对是夹川家庭开春不久时的鲜美菜品。 既然都有两个男生了,周至就不上去帮忙了,鳝鱼和黄辣丁又冯雪珊这等大厨在,也不用他来操心,想了想,周至干脆翻出锯子、凿子、钉子、锤子,找来几块厚木板,就在天井里做起了木工。 “周至你这是要做啥?”江舒意好奇地问道。 “今天认识了一朋友,弯着腰划鳝鱼实在辛苦,我想着其实可以换个姿势,做个抵墙的划鳝鱼台子。” “我看那猴三也不是什么好人,今天上午还想占我们的摊位来着。”冯雪珊冷笑道:“他和那个红袖箍是亲戚,开始还想拿捏我们来着,知道你爸是工商局长,你和刘所长又熟悉后,这才改了态度。” “你还真是操不完的心。要是我我才懒得帮他!” “我这不也是为了小娟儿姐。”周至摇头:“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市井中人,自有他们的一套生存哲学。”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起码人家胡三爷今天的确帮了我们不少忙。就算对等回报,我能够举手之劳就帮他一下,为什么不帮?这也是人情世故。” “烂好人,懒得理你,走舒意,我教你做菜。” 第两百二十七章 变通 其实给胡三爷改造一个划鳝鱼的架子,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周至观察到之前划鳝鱼的板子都是平铺在条凳上的,操作者坐在一头,对钉在板子上的鳝鱼进行操作,难以避免地要长期弯腰,导致酸痛。 其实主要将板子斜竖起来靠在墙上,就能够举手操作,手臂可能累点,但那也不叫事儿,关键是人就能够完全以坐姿操作,舒服了太多。 周至是很注意细节的人,定好架子之后还在条凳上凿了俩洞,到时候可以给划鳝鱼的板子改造一下,让它多出两个榫头固定在这里。 两侧还开出数道走血水的血槽,这样鳝鱼的血污也不会流到架子后方人坐的位置上来。 找来一条条凳靠墙放下,将架子放上去,将做好的划鳝鱼板子固定好,抬起手做了个最舒适的划鳝鱼的动作,找到了固定扎钉打洞的地方,标志下来,钻出孔眼,一个划鳝鱼的操作台就完工了。 胡三爷的身高和周至差不多,周至又模拟操作了几次,感觉的确舒服了很多,要是后面座位再放一个坐垫,那划鳝鱼简直就是一件很解压的事情了。 做这些关键是思路,其实也没花多少的功夫。 做完这些周至便溜进厨房,看冯雪珊怎么教江舒意做菜。 结果周至想多了,生爆鳝鱼丝这样的硬菜还不是江舒意可以上手的,原来就是教一道最简单的酸菜鱼汤。 酸菜鱼其实有好多做法,理论上不管是汤菜、黄焖、红烧、干烧、水煮……只要用到了酸菜和鱼,都可以称为酸菜鱼,这也是很多入门级的吃货们产生了一个“到底什么样的酸菜鱼才是正宗酸菜鱼”这种毫无营养的问题。 黄辣丁酸菜鱼汤的做法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一道菜,要点就两个——一,油尽量用白油也就是猪油;二,酸菜先要炒过,炒到油里没有游离的水分,酸菜表面没有“水气”。 之后加水,加盐、喜欢吃俏菜的可以下点黄豆芽,煮好捞出留汤,下黄辣丁,鱼熟以后倒入盆中即可。 蘸水用干辣椒拿铁丝穿起来放火上烧到半糊,放凉后拿手搓碎,配上葱花、芹菜末、芝麻、盐,浇一小勺原汤,就是吃鱼的蘸水。 这个菜酸菜和鱼都是次要,汤才是精华,这个鱼汤泡上米饭,再来上一碟拌白萝卜丝,那真是只有鸡汤冒饭方能与之匹敌。 剩下的那道才是绝对考验手艺的菜品——生爆鳝丝。 要说起来这道菜的做法简单到极致,做法就是鳝丝用黄酒盐姜葱汁儿码味,炝锅后下白油或者二化油,下花椒粒酥到发黑捞出扔掉,下鳝丝大火速煸到十秒下仔姜丝,青红辣椒丝,再翻炒十五秒,下小葱段、盐调味出锅。 总体来说这道菜油要大,火要大,三十秒内不能让所有食材熟透出锅,那就不叫“生爆”,只能降级为“生炒”。 指望家里的火头能像乡下或者餐馆那么大肯定是想多了,于是周至便两手抱胸靠在厨房的门口,他倒要看看冯雪珊怎么利用家里的火头,就能够做出这道生爆鳝丝来。 就见冯雪珊之前的方法都一样,下生菜油,煎熟,下白猪油,兑成二化油,然后下花椒炸,捞走,紧跟着……咦? 就见冯雪珊将仔姜丝和青红椒丝下到了锅里,接着开始翻炒。 “雪珊啊……这鳝鱼还没爆……” “等会儿!” 就见冯雪珊将蔬菜丝炒到七成熟后便起锅装盘,接着向锅里吨吨吨地下油。 到这里周至一下就明白了:“得!我说你怎么做得出来,你这是投机取巧!” “管我,口感一样就行!”冯雪珊将鳝鱼倒入大漏勺里沥去水分,连漏勺带鳝鱼下到油锅里。 “唰……”油炸鳝鱼肉的声音立马响了起来。 “哇……”江舒意一直守在锅边观摩,这下吓得后退了两步来到周至的旁边:“雪珊你小心一点,怎么这油不炸你的吗?” “这油啊,你不怕它,它就不溅你,你越是怕它,它就越要溅你。”冯雪珊一面拿着筷子划拉着鳝丝,一边将漏勺取出放入。 “这是什么道理?” “你看雪珊的手法,这样鳝鱼里的水分在空气里边散得快。”周至解释道:“油之所以会溅,原因就是水滴在油的下方形成了密封的蒸汽泡,在油面破裂爆开时产生的。” “但是要是你一直不停地划拉,打破油层的这道密封,让水蒸汽始终在没有形成大泡之前就逸散在空气中,这油就溅不起来,即使溅起来也不厉害。” 说话间鳝丝已经炸得,周至赶紧上前帮冯雪珊将锅里的油倒出来,剩下的就是将鳝丝和姜丝辣椒丝混炒调味,两道关键大菜就算是做得了。 “婷婷谁去叫?”周至问道,他准备炒剩下的几道家常菜。 “我去。”杨和说道:“你怎么知道她跟我们在一起?” “因为刘德华是她偶像,今天你们又看《雷洛传》。”周至笑道:“所以你敢不叫她?就跟吃鳝鱼黄辣丁不叫她一样,到时候闹给你看。” “婷婷不至于。”杨和也笑了,其实心里头认可得很,不过不敢向周至一样说出来:“我去叫她下来。” 剩下的菜式就简单,今天家里香肠腊肉都煮着熟食,刚刚冯雪珊在蒸饭的时候就放了蒸格,把猪耳朵、腊排骨、香肠都给蒸上了。 萝卜、胡萝卜、青笋、蒜苗、土豆、白菜也是长备菜,一个腊肉回锅,一个烩萝卜,一个土豆丝,一个糖醋莲白,一共也耽误不了多少的时间。 冯雪珊和张辛夷把两道硬菜和腊肉香肠端了一些上楼,等到下楼来冯雪珊手里多了一个酒瓶子:“肘子,按那天那样再来一回。” “可以是可以,不过家伙不是那天的家伙先说好。” “什么家伙?” “酒器,你那天用的,我已经收藏起来了。” “切!谁稀罕那个!”冯雪珊表示不屑,就是不知道这妞知道再过二十年,自己来喝过酒的那壶就值几百万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我有同治朝的壶,烫酒就用汤碗了,杯子小心用,虽然是光绪民窑的,但是打坏了也可惜。” “你麻利一点。”冯雪珊先给调配和一碗给大家伙匀上:“那天喝过肘子弄的温酒,原来别有一番风味,今天让他在弄点,我们先慢慢喝着凉的等他。” “嚯!雪珊这话说得可真好听!”周至把酒瓶拎了起来:“顺便吃着鳝丝等我……上菜是?” 冯雪珊笑嘻嘻地举起杯子:“谁搭理他,来,我们做客人的先自己走一个!舒意你站哪边都随意!” “把我单拎出来干嘛!”江舒意酒还没开喝先给闹了个大红脸:“我肯定也和你们一起!” “这就对了。”冯雪珊先和江舒意碰了一下杯子:“别把他惯坏了!先走着!” “先走着!” 第两百二十八章 生爆脆鳝 温酒、炒菜,不多一会儿便补齐一大桌,周至还把黄辣丁汤做成一个锅子,加入午餐肉、豆腐、豆芽、平菇,补了些炒过的酸菜、做成了酸汤锅子。 酸汤锅子还可以烫凉了的腊肉香肠,汤鲜菜美,也是很受好评。 “和尚是要回家了?”冯雪珊笑靥如花,喝了酒的脸蛋粉扑扑的:“年后初几回来?” “谢谢珊姐的关心。”杨和在冯雪珊面前永远乖得毫无瑕疵:“初几怕是不过来了,肘子和舒意要去蜀都,要回来也得初十后了?” “对哟,肘子你在蜀都住哪儿啊?”张辛夷才想起来这个问题:“你在蜀都有亲戚吗?” “没有亲戚有故旧师长啊,比如张蔚然家,辜老爷子家,薛姐姐家。”周至对江舒意笑道:“听说徐慧家是豪宅,你说我厚着脸皮去求她,她能收留我不?” “其实……我大伯那里,应该也住得下的。”江舒意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邀请。” “呵呵……”冯雪珊端起收腰小杯:“来肘子,恭喜你。” 周至也将杯子端了起来:“恭喜啥?” “恭喜你阴谋得逞啊。”冯雪珊贼笑道:“绕来又绕去,可算绕出了这一句,是?” “这是人家舒意出于同学的友谊,发起的诚挚邀请。”周至一副官方口径:“虽然我个人非常的荣幸和感激,不过还是需要长辈的同意才行。” “你就给我装!”冯雪珊说道:“回来记得给我们带礼物啊。” “行,到时候我们荷花池转转……” “什么荷花池,得去人民商场!” 荷花池是着名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卖的东西良莠不齐,很多根本就是质量低劣的“y货”。 而人民商场却是口碑卓着,销售的东西都是正品,这点区别冯雪珊还是知道的。 “其实我也就是说得闹热,都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去逛,还不知道辜老那儿有什么活等着我呢……” “没关系的雪珊,要是周至去不了,我去,到时候给你带礼物回来。” “还皮不?”冯雪珊乐了,拿眼睛横周至:“这下有人治你了?” 给江舒意夹了一片午餐肉:“肘子有一点好,就是答应了的事情,便不会推脱反悔。” “刚刚他就是故意拿翘开玩笑呢,就这臭德性,可别上他的当。” “是,有时候听你们聊天,我都分不出他说的哪句真的哪句假的。” “你傻啊……”冯雪珊将嘴凑到江舒意的耳朵边上,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管他别的话干吗,只要他对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这不就够了?” “喂!当面就敢拨弄是非?”周至看到江舒意眼神就变得水汪汪的,看了自己一眼又低下了头,就不免有些担心。 “可美不死你!”冯雪珊轻啐一句:“来来来,婷婷够量了,我们剩下的继续喝!这温酒是不错。” 张路问道:“这法子是《三国》里学的吗?温酒斩华雄,煮酒论英雄,都是三国里来的。” “倒也不是,其实古时候的酒度数很低,因此喝的量就大。所以古人喝酒啊,还是喝温酒的时候,要多余喝凉酒的时候。” “温酒和煎茶,养成了中国人热饮的习惯。元人方回有首诗写得漂亮——随分栽蔬复种花,逐时温酒又煎茶。两儿能售严州屋,便可归来共一家。” “《红楼梦》第八回中有曹雪芹借薛宝钗之口的一番议论:宝玉要在薛姨妈处喝酒,说:‘不必烫暖了,我只爱喝冷的。’薛姨妈说:‘吃了冷酒,写字打颤儿。’宝钗笑道:‘宝兄弟,亏你每日家杂学旁收的,难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热,若热吃下去,散发就快,要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拿五脏去暖他,岂不受害。’” “所以元人贾铭有‘凡饮酒宜温,不宜热’‘饮冷酒成手战’之说。” “这人很厉害?我怎么都没有听说过?”张路问道。 “他是元代名医,养生服气的名士,号华山老人。百岁时还得朱元璋召见请教养生之道。” “那肯定说得天花乱坠,这是他们这种人的套路。” “错了,贾铭就给了三个字——慎饮食。所谓‘饮食借以养生,若不知物性反忌,则养生者亦未尝不害生’。” “举个例子,比如人参虫草,是养生的好东西,但是如果不理解它们的‘物性’,运用的时候没有恰当的话,这些本来是养生的好东西,却能给人造成伤害。” “那次接见之后,贾铭就写了一本《饮食须知》进给朱元璋,书里分水火谷菜果味鱼禽兽八类,记录了三百余种食物的反忌特征。其实属于我们中医里边的一个分类——食疗本草。” “那这人最后活了多少岁?” “历史记载他活了一百零六岁。” “好像有些门道。”张路对于这类国学的亚文化旁支,远比对主干的兴趣还要浓厚:“有时间找来看看。” “其实只要不是大偏差,好好补充碳水化合物、蛋白质、脂肪、微量元素、水,就足以滋养生命了,生物都学过的。”周至好言相劝:“比如这生爆鳝鱼丝和黄辣丁酸菜鱼,就是养生最好的东西。” “这鳝鱼的脆性真保持住了,生爆脆鳝丝!要是雪珊的厨艺在同学里称第二,那没人敢当第一!”周至又和冯雪珊走了一个:“以前我都不太敢多吃这些,现在有了三爷就好办了,他料理得干净明白。” 冯雪珊笑道:“只要你愿意花这钱办招待,那我们也没意见。” “那雪珊姐下次做大蒜烧鳝鱼,青笋烧泥鳅。”关婷婷已经开始出主意了。 “哎哟那两样是你妈妈的拿手。”冯雪珊说道:“我怕是没她做得好。” “没有,雪珊姐你做的也好。”关婷婷说道:“我妈老不变通了,打死不做糖醋味儿的,下次你给我做。” “好好,给你做。”冯雪珊笑道:“婷婷你还有酒没?来我匀你一点,我们也走一下。” “所以人家一百零六岁白活的?”张路还在痴迷贾铭那长寿老头:“我觉得在不影响生活安排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要是给得起那时间成本我也支持你。”周至乐了:“比如水,里边就分了天雨水、立春节雨水、梅雨水、腊雪水、冰、露、霜、雹、山岩、乳穴、温泉,甚至连古墓水都有。” “??” 第两百二十九章 邮票 “嗯,古冢中水,性寒有毒,误食杀人。粮罂中水,味辛,有毒,乃古冢中食罂中水也。洗眼见鬼,多服令人心闷。” “洗眼见鬼?这就有点想当然了?” “也可能是根据以前的典籍记录编纂,人云亦云,也不可知,毕竟古籍太浩繁了,其中也不尽都是精华。” “所以啊,里边鬼神俱在,多洗眼,能明辨,这话倒是没错的。” “……这都可以给你圆回去……”张路不禁结舌。 这顿饭算是硬餐,吃过之后,周至送女生们回家。 本来正常的线路应该是先送最近的冯雪珊,然后上小坡送江舒意到家,接着沿新公路送张辛夷。 不过这样就没有和江舒意独处的时间了,所以明明会绕路,周至还是先送冯雪珊回电力公司宿舍,然后反过来走穿城大街送张辛夷,之后穿过香樟林重回新公路,再送江舒意回家。 正好外婆给赵太医做的坐垫做好了,今天要一并送去。 赵太医的坐垫是有讲究的,每年初三上药铺的头一件事儿,就是换坐垫。 自打赵太医将外婆从瘫痪治好到能够扶墙走路,这就成了赵太医一个不成文的习惯。 明年是猴年,所以垫子上头花色虽然是拼接,但是从视觉效果上分作了三个层次。 最外层是八卦图,图内对应的是八宝,八宝图案围着一个“申”字,字上压着一只五花猴三。 之所以叫五花猴,是因为这只猴子的膝盖,手肘和额头上,还给外婆绣上了代表毛旋的花纹,加起来正好五朵。 应该说整体是非常具有设计感,除了精美,又存在文化元素有存在系列元素,就和……邮票差不多。 周至也在收集邮票,不过他的目的和瓷器,以及字画不一样,他的目的很纯粹——变现。 但是受到地方对外交流的局限,现在周至手上最值钱的,就是庚申猴票。 猴票,又称庚申猴,或称金猴,是邮电部于一九八零年发行的共和国的第一张生肖邮票。 猴票背景为红色,图案是由着名画家黄永玉绘制的金丝猴。 一版八十张,发行量为五百万枚左右,面额八分。 现在周至手上,有几张从蛮州附近几个县邮市上收集来的猴票,当然八十连张的整版是没有的,最大的是一个四乘四的十六连张。 此外还有一个系列,也是周至自己非常感兴趣的——文字票。 文字票,是指从六七年七零年发行的十九套八十枚特殊的纪念邮票。 在那段时间,曾经使用多年的邮票志号被取消,代之以在整版邮票的边纸部分,标注“文1”,“文2”等新标记,因此被称作“文字票”。 由于许多邮票中带有领袖的肖像,所以特意将邮票的票幅加大,防止销戳时盖于人物的面部。 它们是特定历史时期的特定产物,反映了那个动荡的年代的历史风貌,留给后人很多思索和研究的真实资料,因此周至相当感兴趣。 加上如今离那个时代还不算太久远,这些票也不是太难收集。 当然了,这段时间里真正珍贵的,是那种“未发行票”,就是因为种种特殊原因没有流在市场上,最终被收回销毁,只有极少存世的珍品。 其中最着名的是《全国山河一片红》,又分了《大一片红》和《小一片红》,此外还有《全国胜利万岁》、《黑题词》。 这几种票要是能够拿到那就是捡钱,只可惜那是属于北方人的机会,周至也没有在蛮州邮市发现过。 现在周至手里最值钱的单品,都不是从邮市上淘来的,而是来自夹川县武装部——蓝军邮。 一九五三年,经军委通信部与邮电部商定,为优待现役军人寄信,由邮电部负责设计印制一套专门给“军人贴用”的邮票。 全套邮票共三枚。邮票图案为军徽,军徽下方印有“军人贴用”、“中国人民邮政”和“800元”字样。 三枚邮票图案和面值均相同,只是底色分别为桔红、棕红、蓝色。被后来集邮界分别称为“黄军邮”、“紫军邮”和“蓝军邮”。 其中黄军邮、紫军邮先发行,等到蓝军邮发行不久,各大军区陆续收到部队反映,认为极易从信封上暴露部队的番号、驻地、流动情况等,也不便控制使用范围。 国家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很快便停止使用并收回,剩余的大量邮票全部销毁,因此其中流出最少的,就是蓝军邮票。 周至在夹川武装部发现了几箱废弃信封,被当做垃圾扔在库房里,里面的信件都没有了。 周至找方爸了解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原来那段时期,处理转送外地服役战士寄回家乡的信件,以及发送战士家属的信件,也是人武部的工作之一。 很多军人很小就离开了家乡,甚至都不会识字,直到在军中扫盲之后,才有机会写信回家,包括亲人姓名、住址,都写不正确,这些工作,就得人武部来处理。 他们处理的是信件,有专人记录归档一套流程。 信封不在其列,也没有人意识到其价值,因此库房里留了几箱,年深日久都无人知晓了。 于是周至老实不客气地把这几箱垃圾收了,那些信封大多数只有军戳,带票的极少,从里边周至整理出了一些有些价值的老邮票,其中就有两张黄军邮,两张紫军邮,还有一张非常珍贵的蓝军邮。 剩下的绝大多数,都是“文字票”和“老纪特”。 “老纪特”里最珍贵的包括《金鱼》《菊花》《梅兰芳》《蝴蝶》《黄山》《牡丹》,其中《梅兰芳》和《牡丹》还有两张小型张,现在价格不高,其实就算是放到后世价格也不算太高,发行量也偏大,周至倒是很轻松便顺手将它们凑齐了。 周至的计划里,就是看时机合适将手里的猴票和军邮出掉,把“文字票”和“老纪特”当做收藏就可以了。 赵太医一如既往地不在家,老人家虽然不在体制内,但是工作堪称兢兢业业,硬是要干到大年二十九才收工,大年初二就要带着脉诊医箱去坐堂。 用老人家的话讲那就是病家上门可不会挑日子,与其让徒弟往家里带,比如早点开门干活,做人就要实在一点。 老人家好像从来就没有想过,其实还可以让别人先干着,自己多躺一会儿。正是这样的“想都没想过”,让周至一家都特别佩服。 第两百三十章 担心和开心 “肘子来了!”赵大嬢见到周至依旧热情洋溢:“快过来,看外公都写了啥!这蚓走蟹爬的!” “我看看。”周至从赵大嬢手里接过信笺,上面是一通狂草:“老人家这是字瘾犯了,漂亮!大嬢这张归我了啊,年后弄个镜心挂起来!” 赵大嬢没拿这东西当过宝:“你就说写的啥!” 周至念道:“嫩箨香苞初出林,于陵论价重如金。皇都陆海应无数,忍剪凌云一寸心。” “啥啊这是?”赵大嬢表示完全听不懂。 “李商隐的诗,老人家这是想吃冬笋了!”周至将信笺折了起来,老实不客气就放进自己包里:“要不明天我让辛夷拿鱿鱼和火腿过来,大嬢你给外公做三鲜?” 赵大嬢拍了周至肩膀一下:“你就想为难你大嬢!” “那我做好了再让辛夷送过来。”周至笑道:“别说赵外公的牙是真结实,我外婆最羡慕的就是这点了。” “你外婆的胃口也不赖。”赵大嬢也乐:“辛夷外公说起来,也是羡慕得不行的。” “那就说好了,今晚我回家就发鱿鱼。”周至笑道:“那赵大嬢和辛夷再见,我送舒意回家了。” 说完有从里屋张辛夷卧室喊:“紫菀!看啥呢都不出来打招呼?!” 就在这时最近那令人上头的音乐声响了起来:“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 “不用出来了!你接着看!”周至知道里边在放什么了,今年的大剧,郑少秋和赵雅芝的《戏说乾隆》,就连自己外婆都看得上头。 “那就不出来了,肘子哥哥明天来和我们一起吃三鲜!”张紫菀在里边大声说话:“我们明天再见!” “这孩子,丁点儿不带客气的。”赵大嬢气道,伸手给周至理了理做完饭解围裙时就弄乱的衣领:“肘子你别跟她见气,她当你亲哥一样的。” “其实紫菀说的好有道理。”周至不禁乐了:“鱿鱼三鲜现做现吃是最好的。那我干脆明天把食材带过来。” 说完对房里喊道:“紫菀那明天再见!” “嗯!” 张辛夷还是老规矩,再次送周至和江舒意下楼,送过香樟林,送到石梯旁边。 周至转头对张辛夷说道:“我妈交代的,这个假期你能在我家吃饭的时候就在我家吃饭,她说她不信把你养不胖。” “哈,幺嬢可真逗。”张辛夷不禁笑了:“就怕让她失望。” “其实只要肉粥给够就没问题。”周至连方案都想好了:“你和舒意都是狠人,真得利用假期好好休息,好好补补。” “知道了,快走。别太晚了。”张辛夷跟江舒意摆了摆手:“舒意再见,明天一起来我家啊。” 沿着石梯下来,江舒意安安静静地走在周至的身边。 节日的氛围已经开始在县城里蔓延开来,路边已经有了好多的鞭炮摊子,有些手里有钱又忍不住的小孩子,已经买了鞭炮在路边放起来。 现在的鞭炮质量也在提升,除了传统黄泥糊头的黑火药外,又多了一种爆炸声光效果都比较理想,绿泥糊头,印信是带有绿色涂层而非老式纸捻的鞭炮。 因为装药里有硝酸钾和铝粉作为添加剂,因此这种火药呈银灰色,点燃的难度比传统大,也就是说燃点比传统火药高,相对更加“安全”;但是一旦引燃威力也比传统火药大得多,相对又更加危险。 周至和江舒意这样单独走一起的男女小年轻,却是放鞭炮的熊孩子特别喜欢恶作剧的对象,他们也不会傻到直接对着两人扔鞭炮,但是会提前“埋伏”,把鞭炮悄悄以自以为隐蔽的方式,扔到两人前进的路上,计算好时间差,期待两人刚好在鞭炮爆炸的时候脚落在附近。 江舒意的眼神不好,以往没少被这样欺负,不过现在有了周至就不一样了,好几次周至还几步跑上去,大胆地将还在燃着引信的鞭炮给熊孩子们踢回去,反倒吓得那头伊哇乱叫。 当然也不能仗着眼疾脚快就完全一点面子都不给熊孩子们,偶尔还是要让个把鞭炮爆在自己附近,不然他们也会没个完。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两次过后,周至就主动拉上了江舒意的手:“舒意别怕,除了声音大点,别的没什么的。” 江舒意紧张地攥着周至的指头,直到过了新公路那段卖鞭炮的地界,马路上消停了下来,这才满脸通红地将周至的手松开:“对……对不起,周至。” “啊?什么对不起?” “认识你的人太多,我怕……我怕有人看到,会告诉阿姨。” “你真是考虑得太多了,也不至于夹川人人都认识我,认识我妈。”周至笑道:“不用担心这些。” 江舒意其实一直就有些担忧跟忐忑:“我知道阿姨喜欢雪珊,还喜欢辛夷;外婆喜欢欣欣。我……比能干我比不过雪珊,比亲近我比不过辛夷,比勤快开朗我比不过欣欣,我不想……再被……扣分。” “舒意,你真是这样想的?”周至的问话看似关心,但是表情和语气已经出卖了自己内心的喜悦。 “嗯……我说的本来就都是实话……”江舒意其实很不好意思,都不敢抬头看周至,等到发觉周至语气不对,抬头见到他一脸的喜色,顿时感觉好伤心:“周至你……你什么表情?你怎么能这样?!” “啊?没有没有你别误会。”周至赶紧拉住了江舒意,两个人在路边停了下来:“舒意,看着我。” 江舒意乖乖地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周至。 “我的确是有些开心,不过原因却不是因为你不如雪珊、辛夷、叶欣。” “更不是如你所说,你在我妈和外婆的心里,你会比她们差。” “先说我为什么会高兴,之所以高兴,是因为你的想法先不论对还是不对,都是因为对我在意才产生的,我开心的,仅仅是因为这一点。” “你!”江舒意真有些又恼又羞,恼的是周至把自己对冯雪珊等人的担心,说得这么直白,羞的是正如周至所说,自己的确是因为太在意他,方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本来就是内向的性格,这下只想赶快跑开,甩了两下,却甩不掉周至拉着她的手。 第两百三十一章 宁静 “听我说完。”周至继续说道:“舒意,知道你的在意,当然是我新年最好的礼物。不过你的想法,却是有些不对的。” “你的性格就是这样,能够看到别人的好,却常常忽略自己的好。” “是谁一直在认真地帮我整理资料?默默地给那些枯燥冗繁的资料贴上索引标签?” “是谁会每天悄悄地收拾屋子?定期给兰花浇水?管理好学习沙龙需要的开销?” “之前我和别人信都是随看随扔的,现在有了专门的册子。” “一个人的能力有很多种,来自很多方面,如果永远用自己最短的那一条和别人最长的那一条去比,永远得不到满意的答案。” “她们的长处,或许你不如;但是别忘了啊舒意,你的优点,也是她们比不上的。” “细腻,耐心,善解人意,宽柔。能够永远安静平和的面对繁杂琐碎的问题,一点一点地处理它们,直到彻底的解决。” “光着一条,我就没有发现还有别人能够做到,因此我们的思维导图和读书笔记,才能够做得这么的完美精致。” “没有你,一切都不会再这样完美。”周至认真地说道:“我能够确信这一点,我也希望你能够感受到,感受到自己的好,也感受到我了解你的好。” 江舒意眼圈有点小红,感动的:“周至……” “还有最后的一条。”周至温柔地说道:“那就是刚刚说的那些,其实跟我们的相处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在我心里,这从来都不是一道多选试题,没有什么条件分析,利弊权衡,逻辑判断,以此寻找正确答案的解题过程。” “雪珊也好,辛夷也罢,她们从来都不是条件,更不是结果。”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在我的这个世界里,就只有一个我,一个你,从来都是,再没有别人。” 江舒意低着头,任由周至拉着她的手,任何的表示。 周至摩挲着她的小手:“舒意,你明白呃吗?” “嗯。” 周至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到江舒意低低来了一句:“可是……雪珊说,这些让人心动心软的话,你能张嘴就来……” “说得就好像她听我跟谁说过一样的,怎么就这么信誓旦旦?”周至有些恼火:“根本就没有的事情!” “要我说她才是,读琼瑶读痴了!” “你怎么能这么讲雪珊?”江舒意那头先不乐意了。 “诶?雪珊是给你洗脑了吗?”周至感觉有点奇怪,为什么一学期不见,这放假才一起相处几天,怎么两人这么好了? “你说谁这样说都不合适。”江舒意已经放松了下来,就连嘴角都挂起了隐含的笑意,生怕给周至发现,赶紧甩开周至的手继续往前走,嘴里却一点不敢露出高兴的语气。 “再说雪珊又没有说错,你自己刚刚才说了的,人的能力又多种,而且有长有短。” “所以雪珊那话指的就是你的能力,你不就是最擅长这个?” “什么就我最擅长这个?我最擅长的也不是这个啊……”知道这妞面子薄,周至也不敢逗她,只装着没有发现她的改变,顺着江舒意开的话题往下说。 既然提到了冯雪珊,江舒意就想到了一个问题:“都不知道雪珊喜欢什么,到时候带什么礼物给她啊?” “偌大个人民商场,不用担心找不到她喜欢的,她喜欢比较浪漫有情调,好玩的东西,比如八音盒啊,丝巾啊;还有就是生活方面,要是有好看的勺子杯子啊,好用的剪刀小刀什么的,她都会喜欢。” “你送过她什么?” “我还用得着送她东西?我每个假期管她多少饭?”周至表示不服气。 “那也是雪珊做的多。”江舒意抿嘴笑了。 “要说起来我还真没送过雪珊什么礼物,唯一一本作为回礼的《荆棘鸟》,她都转送给你了。”其实周至内心里感觉是欠了冯雪珊的,不过他可万万没有胆子在江舒意面前说这个。 好在江舒意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起礼物,我们去蜀都看望薛荔姐,辜教授,刘副校长他们,是不是也要准备些礼物啊?” “这些就我来准备,你就不用操心了。”周至说道:“我们夹川的土特产还是很多的,现在当然就是腊肉香肠,还有柚子,还有酱油和醋也是好东西。” “酱油和醋?蜀都不可能没有?” “蜀都有,但那是用盐酸快速成型工艺分解出来的,酿造的过程短了很多。”周至解释道:“我们夹川先市的五比一酱油,还有香醋,那是真正用了五年时间酿造出来的。” “和酿酒一样,真正决定发酵视频风味和香味的,是其中的大分子群,至少到目前为止,除了通过长时间发酵酿造,还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缩短生产周期而不影响它们的品质。” “这就是先市酱园生产的酱油香醋,和蜀都不一样的地方。”周至说道:“我要做猪油酱油饭,是不会用别的酱油的,只有用先市酱油炒出来的才香。” “周至你又骗人。”江舒意不禁对周至在吃上的讲究和执着感到好好笑:“万一正好那天酱油没了,商店里又只有普通酱油卖呢?” “哈?舒意你这种牛角尖都要去钻?”周至感觉匪夷所思:“那就吃蛋炒饭啊,干嘛非得一定要吃酱油炒饭?” “啊是吗?”江舒意愣了一下,跟着自己都笑得不行:“真的呢我都怎么想的,换个花样就可以了嘛……” 两人说笑着就来到了广场边上,冬天天色黑得早,加上正在放假,广场上就没什么人。 刚走进黑暗的地方,周至的手就被一只小手拉住了,然后江舒意将自己的手和周至的手一起,放进了自己的长外套衣服口袋里。 感受到江舒意的体温,周至觉得自己全身都暖洋洋的,不过更加不敢乱说乱动,就这样乖乖地跟在江舒意的旁边,和她肩膀挨着肩膀,在只有微光的广场上走着。 走到一半,江舒意停了下来将周至已经暖和的手抽了出来,转到了他的另外一边,又将周至的另一只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周至这下都感动坏了:“舒意……” “周至,别说话,记得我们在中心校看星星的那个晚上吗?” “记得。” “我喜欢那样的宁静。” “嗯。” 第两百三十二章 食材 在两个有感情的人心里,这可能就是世界上最短的一段路,沿着煤炭花铺就的跑道,一段弯道再加一段直道,跨过公路就是农机厂宿舍小道的路灯。 “到了。”江舒意说道。 “可我还想送送。” “别了,再走就到篮球场了,我爸妈会看见的。” “舒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嗯。” “为什么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喜欢我们俩交谈?”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我就是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感觉。”江舒意低下头:“可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也可以换种方式的。” “那倒是不用,我其实也挺喜欢那种感觉的。” “手暖和了。”江舒意将周至的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 “心里更暖和。”周至真是随口就能来。 “你又这样……”江舒意又想跑了:“那你明天先来找我,我们再一起去辛夷家?” “嗯,必须的。” “那再见。”江舒意得到答案后,转身跑向了路灯下的小路。 “舒意再见。”周至对着江舒意的背影喊道。 回到家里,周至将鱿鱼和玉兰片拿出来发上,冬笋这东西也不是说买就能买得到,传统的三鲜鱿鱼,其实还是用玉兰片做的。 所谓的玉兰片,其实就是经过特殊加工工艺制作成的楠竹笋的干片。 这东西要用从冬至后到次年的清明前采收的毛竹笋才能制作。 先把竹笋挖出,;抖掉泥沙——这时候千万不能水洗;砍掉老蔸,将竹笋带壳放入木甑内蒸;蒸好后取出阴干,剥去外壳,再放入筛内进行烘焙。 烘烤好的半成品放入大桶内,以清水浸泡一小时左右取出,滤去水分,放进熏磺箱内闷蒸一昼夜,取出成品雪白晶莹,不光颜色好看,这道工序还有杀菌防霉的功效,便于贮存。 这东西也看部位,最好的精华是用立春前含苞笋制成,笋片平滑尖圆,色黄白,肉细嫩,丰腴肥美,柔弱微脆,形似宝塔,又象龙角,是玉兰片中的上品。因此又被称作“宝尖”、“金塔”、“龙角”,其实市面上基本都看不到。 再次一级的叫“冬片”,是用雨水前的冬笋制成,形状呈对开片,片平光滑,色白、片厚、肉细嫩,节距紧密。 品级再往下,还有“桃片”和“春花”。 桃片是由雨水到惊蛰之间,尚前未出土的竹笋制成;春花是以春分至清明之间的春笋制成。 市面上看到最多的,其实就是这最后的一档——春花。 泡发的工艺也有不同,如果是春花,那就直接开水浸泡,盖紧容器。 十个小时后,将玉兰片倒入锅中烧煮,水沸后用文火再煮十分钟分钟左右捞出透凉水,就算发制好了。 周至用的是找老穆从林场搞来的宝尖,量少价高,质地细嫩,因此不能再用处理春花那样弄,得用冷水泡发。 最好就是淘米水,泡十个小时,每三个小时换一次水,泡到切开不见白茬,就说明已经发透,之后再用温水浸泡半天即可。 拿淘米水泡好玉兰片,接下来就是处理鱿鱼。 家里的鱿鱼是三哥送来的,三哥现在做了舅舅,人也变得稳重了许多,在蛮州开了一个门市,有三分之一售卖的是化妆品,剩下三分之二,明目张胆地挂上了最新款式的带有泡沫和蕾丝的胸罩与女性三角内裤。 还有就是丝袜,各种花样的长筒尼龙丝袜。 那个门面远比朱大璋的灯具市场小得多,可是盈利不容小觑,就连周至妈和婷婷妈都是三哥的拥趸,只是那种内裤,两个妈妈都不好意思挂上大阳台,只敢偷偷晾在厕所。 因为点子是周至想的,所以三哥对老周家也很感恩,每次从广东回来,都要带一堆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土特产或者新奇玩意儿。 那些新奇的玩意儿经常碰雷,比如有一回周至回家就看见外婆拿着一根嗡嗡作响的黑色塑料棒子在自己的颈部,肩部挨来挨去。 见到周至回来,外婆将那棒子放在周至的脖颈窝里:“你三哥带回来的,听说叫按摩棍,他就拿来说孝敬我。他知道我这腿脚是赵太医的女婿给按摩好的。” “啊这……”作为看过不少片子的穿越侠,周至当然知道外婆手里那棒子的真实功用和疗效,但是这东西实在是过于超前,超前到五年后的夹川都曾经因为卖出去一个而全县轰动奔走相告。 所以他根本就不敢说,他怕被自己妈打死。 还有一次三哥送了关婷婷一个椰子,那个椰子超级大,恐怕有十多斤,估计三哥将它搬回来,还废了不少的力气。 关大斌给婷婷开椰子,好不容易破开了椰子壳,发现里边是棕丝一样的东西。 关婷婷就守望着自家老爸继续剥棕丝,一直等守望变成绝望,那个椰子都还没有剥出来。 最终得到的椰子比最初少了三分之二多,也就一杯多点,味道还寡淡,连东田牌椰子粉冲出来的热饮椰子汁都不如,气得关婷婷大哭了一场。 还是靠了周至将那个椰子内壳里的椰肉挖出来,兑上椰子粉调出的椰子浆给关婷婷炖了个鸽子,再用椰壳给关婷婷做了一条手链,这才算治好。 不过除了一些不靠谱的新奇和古怪,三哥带回来的土特产,大部分还是颇受周至欢迎的。 这些土特产里边,最多的就是夹川人压根不知道如何料理的海鲜干货——鱼干,虾干,瑶柱,花胶,鱿鱼,花枝,鱼翅…… 除了能够直接下嘴的那些,里边百分之八九十就连婷婷妈这般在餐饮上见多识广的高手都不大会弄,三哥送了几次,得到楼上楼下一致差评,于是都给周至送了来,给他占了大便宜。 发鱿鱼首先要把鱿鱼头去掉,然后在盆里放水,让鱿鱼干淹没在水里先泡软,然后改刀成大块,用热水接着泡发。 一般这个过程就得八个小时,但是周至在过程中不断将鱿鱼干改小,最终将之都变成了软软的小方块,中间一直小火保持水温,将时间节约了一半。 接下来把鱿鱼小方法全部捞出,首先辨认鱿鱼的里侧和外侧。皮比较皱的是外侧,有骨头的一面是里侧,切的时候里侧要朝上,外侧的皮起连接作用,不能切断。 将每一块鱿鱼块都斜切成菱形方格,这一步刀工比较讲究,用力须得适度,切到适当的深度,又不能切断。 下一步就是正式泡发,这时要用到小苏打水,将水温调配到差不多五十度,便将鱿鱼块和碱水一起加入保温瓶,盖上盖子即可。 鱿鱼泡发后体积会增大四到五倍,现在已经增大了两倍,剩下三倍的变化,便会在今晚发生。 用暖水瓶的好处就是能够保持水温,将泡发的时间大大缩短,且无需那么多的碱,对于后期去除碱味也大有好处。 两样主要食材处理好,已经到了十一点过,周至在这方面具备足够的耐心。 第两百三十三章 骑车改骑马 一夜无话,次日早上起来,玉兰片和鱿鱼其实都发得差不多了。 将鱿鱼片从暖水瓶里倒出来淘洗干净,再度用刀改小。烧起一锅沸水将鱿鱼倒入,鱿鱼便会在里面自动卷成鱿鱼花。 在水中加入一点料酒和白醋,白醋可以加快综合鱿鱼花的碱味,料酒则可以压制一下两者的味道,同时给鱿鱼花提提香。 待到鱿鱼花卷好,便捞起来放入盆子里,用清水漂起来。 另一边的玉兰片同样如此。 赵太医是讲究人,要得他的满意那可不容易,用味精代替高汤的做法那是肯定过不了关的。 夹川老鸡汤就是制作家庭高汤最方便的材料,因为夹川鸡汤用火极小,熬制过程中汤温保持在八十多度,鸡肉其实是被烫熟的,因此汤色就很清。 家里前几天的鸡汤还有,周至将之从冰箱里取出来,又取了些火腿和瑶柱切成末加了进去,上锅蒸了起来。 处理好这些,又给外婆煮了一碗汤圆,拜托外婆看火,周至下楼拿起划鳝鱼的架子,朝北门口走去。 早市场很热闹,周至到达的时候,三爷和小娟儿姐已经在各自忙活了。 现在的夹川过年,正是年饭这个风俗大行其道的时候,而按照夹川人的习惯,年饭最不能缺的除了鸡鸭鱼等大鱼大肉,另外两个小菜也是必须的。 一个是嫩莴苣拌折耳根,莴苣要用夹川最特有的“窝鸡菜”,最为细嫩。 折耳根也必须是嫩根,带点嫩芽和嫩叶。 第二个就是小咸菜,能干的家庭一般都是待客前一两天泡的泡儿菜,酒席快要结束的时候捞出来切上一碗,什么调料都不用多放,淋上一小勺辣油就好。 要是手艺差点的家庭,那就得来市场上买。 切半碗萝卜碎丁,拌上周六嬢拍水豆豉,就敢说自家的小泡菜你敢信! 因此别看小娟儿姐这个摊子不大,但是开业的时机挑选得很恰当,生意竟然相当的不错。 一大早来三爷这里拿鳝鱼泥鳅的都是饭馆的人,也不知道三爷晚上到底能睡多久,总之一大早那些店里的人来拿的,就已经是一袋一袋料理好的鳝鱼片和泥鳅段。 能够看出来三爷在这方面的口碑的确没得说,基本就是过称给钱不耽误功夫,都没人打开袋子检查一下。 年关将近饭馆生意也火爆,看三爷两边耳朵上都各夹了两根烟,就知道现在处于卖家市场阶段。 “肘子你来了?!不是说不用来了吗?”小娟儿姐的心情好像很好,估计昨天是得了大姑一通好夸。 “负贩走食”,是大姑对小商贩的定位和称呼,祖上就是这样谋生,最后算是饿死,这让大姑对这一行当深恶痛绝。 然而“负贩走食”能到一天定过去一个月的程度,可就得有另外一番的说道了。 其实周至知道马上就会有另一个财富机会的到来,那就是九三年那次急剧的通货膨胀。 对于持有现金的人来说不适合好事儿,但是对于拥有物资的人来说,那就是一个财富突然增加的大好机会。 不过这些和身边的人谁好像都说不着,周至和小娟儿姐打招呼:“大勇哥呢?” “他赶着去上班呢,节前巡检也够厂里忙的。”小娟儿姐说道。 “你说要是让大勇哥也从厂里出来……” “那不行。”小娟儿姐直接否决:“除非跟三爷一样,粮食放开了,粮站效益不好了,那可以考虑。自来水厂不一样,今年都涨了两回工资了。” 涨两回工资当不了你一天,周至心里倒是不在意这些,两口子一个端铁饭碗保底一个在外打拼,本身就是最佳组合。 最关键的不在这里,最关键在小娟儿姐作大勇哥的主作得这叫一个行云流水自然而然,充分说明了两者之间完全有戏。 这个发现让周至很开心,将划鳝鱼的架子放下,周至又跟三爷打招呼:“好家伙,这要是有夹川免检商品,三爷你的胡氏水产绝对第一个拿到资格!” 胡三爷也是个好玩的人:“肘子来了?等我赛会儿摩托来陪你。” 三爷正在划鳝鱼,别说,这动作还真有点像安然表哥开摩托车的时候,趴低身子,装作自己在开竞赛摩托时候的样子。 周至给逗乐了,将划鳝鱼的架子拎起来:“三爷,想不想改骑马?” “骑马?你还嫌我屁股没撅起来?” “哈哈哈哈……不是奥运会那种!”周至摇头:“古时候大官老爷那种骑法。” “啥意思啊?” “起来起来,我给你换一个角度。” 将鳝鱼凳子抵在白瓷砖柱子上,将架子搁好,把划鳝鱼的板子换了一块带榫卯的:“来三爷,再试试。” 三爷已经基本明白周至的意思了,跨坐上去,从盆子里捡了一条鳝鱼在盆子边上一叩,将它叩晕之后钉在板上,这次不用弯腰,只需要将手臂举起来,从上往下,利用手臂重力的自身下沉,便能够完成划鳝鱼的动作。 “靠!”三爷眼眶就有些湿了:“肘子,我这几年的苦算是特么白受了,早知道可以这样……这特么也不难啊,我咋就没想过呢?” “我是昨天看你操作,觉得是有点难受。”周至说道:“就想着给你改进一下,举手之劳。” “什么举手之劳,你是不知道这活有多苦。”三爷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我这手拿刀的,不脏,谢谢!多的话就不说了,谢谢!” 周至伸手跟他握住:“昨天你说的嘛,远亲不如近邻,你先试试看,我这就得走了,今天要给个老人家做饭,得去买点材料。” “这个你拿走!”胡三爷拎起一袋划好的鳝鱼,约莫两斤:“老人冬日里用这个进补正合适,算我的孝敬!” “不用不用!”周至赶紧就跑:“真不用,有需要我真不会跟你客气的!小娟儿姐我先走了啊!” “喂别啊,这样我怎么好意思……”胡三爷赶紧叫唤,可周至已经跑了。 “三爷,你这朋友可够意思啊。”一边买鳝鱼的也是老客,知道这玩意儿对胡三爷有多重要。 “这老腰可算是能打直了……”胡三爷美滋滋地重新跨上凳子,麻利地又划起一条鳝鱼:“说起来你怕是都不信,那位啊,是工商局周局长家公子,其实我们昨天刚认识。” “还是通过娟儿认识的,他们才是正经亲戚。” “三爷你可不许胡说。”那边正在忙碌的小娟儿姐赶紧接话:“没有的事儿,他是大勇的表弟,大勇和他才是正经亲戚。” “那不就还是一样?一会儿这袋鳝鱼,你给肘子家拎去。” “呸!”小娟儿姐啐了三爷一口,但是表情还是充满了愉悦:“没个正经的!” 第两百三十四章 水井 之所以还要来一趟市场,除了送划鳝鱼的架子,还有个原因是要买两样食材。 锅巴肉片是一道着名的川菜,属于不辣的川菜中的经典之作。 做法是炒锅置火上,下猪化油烧热,将肉片入锅炒散,滑熟备用。 接着锅内留底油,下冬菇、玉兰片,泡辣椒、姜,蒜、葱,稍炒,下肉片炒匀,烹入芡汁,下豌豆苗,略微收汁,起锅装碗。 锅巴入烧沸的素油锅中,炸至黄色,浮起即捞起,装入窝盘,并浇上少量沸油。 将锅巴和炒好的肉片同时上桌,趁油烫迅即将肉片淋于锅巴上,唰地一声响过之后,锅巴肉片就做得了。 如果把溜肉片换成三鲜鱿鱼,这道菜就叫做锅巴鱿鱼,属于锅巴肉片的升级版本。 以前这道菜很麻烦,因为锅巴得自己做,现在就简单了,市场上有现成的锅巴卖,而且就是一个锅底形状薄米饼,非常的本色。 这么大一个锅巴米饼一道鱿鱼锅巴肯定是用不完的,但是用不完有用不完的好处,炸好撒上椒盐,绝对是学习沙龙一道备受欢迎的茶点。 材料买好,周至直接上到二楼的综合市场,这里主要卖日用商品和糖酒、饮料、调料之类。 从这里的出口出来就到了张家沟的坡上,完美避开一楼胡三爷之后,周至溜到北门口黑豆花馆吃了一碗豆花饭,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家中。 高汤已经蒸好了,周至将住院时候送饭用的保温饭盒翻了出来,将高汤盛了进去:“外婆,我去给赵外公做饭去了。” “该的该的。”外婆问道:“赵太医对新做的坐垫满意不?” “我都还没见到他呢,大忙人。”周至笑道:“一会儿我问问,不管他什么态度,我都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外婆拿手里纳了一半线的鞋垫拍了周至的大腿一下:“别以为你这俏皮话外婆就听不明白!和尚怎么不跟你去?” “和尚也该回家了,过完了年才会回来,这几天家里客人多,楼上鸡圈都满员了,我从冰箱里拿一个去辛夷家,中午你跟老爸说,我给冰箱腾位置了啊。” “等得空你也给三反院长拎一个去,好歹救过你的命。”外婆说道:“还有你干爹。” “三反叔那里可以。”周至点头:“不过干爹就算了,那个家估计姜蒜都找不整齐,还不如叫他们一家过来吃方便。” “所以叫你送鸡嘛!”话没说完又挨了一鞋垫:“有姜片花椒和盐巴就行,你给炖好了再回来。” “好好好,那就得送杀好的。”周至点头:“那你跟老爸说一声啊,他杀我就送。” “你干嘛不杀?你那个时候和杨和在厕所里弄抓来的田鸡,不也挺利索的?” “阿弥陀佛。”周至假模假样地称了一声佛号:“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儿吗,再说家里有一个杀鸡的就够了,我等万不得已的时候在开杀戒。” “就你理儿多!赶紧去!” 拎着食材和冻鸡沿着石头台阶上山,到农机公司宿舍叫上江舒意,两人一起朝张辛夷家所在的城建局宿舍走去。 经过香樟林的时候,两人在那口水井前停留了一会儿。 这口井很深,水也异常的清澈,现在当然已经没人来这里挑水了,只有赵太医坚持认为这里的水好,经常都要来打一些,用于泡茶。 周至也不知道为什么赵太医会知道这里的水好,总之这口井的水在自来水接通之后就一直无人问津,知道过了好些年,这口井的水质被检测成为“硒井”之后,大家才又争先恐后地前来打水,爬坡上坎也在所不惜。 其实周至好想做一个科普,那就是人体吸收硒只能通过富硒的食物,泉水里的矿物硒,人体是无法直接吸收的,所以和富硒泉水其实对身体并没有多少帮助。 “夹川有好几口井呢。”江舒意说道。 “那是,不说周围乡里不计其数的水井,城里出名的就有好几处。”周至点头:“最有名的应该是仁家沟的四方井,那口井不深,只有半米多,但是很大,边长差不多一米半,足以提供仁家沟一条街居民的用水。” “还有就是我们学校的那口,不过那水含氟,不能喝,只能洗衣服,打扫卫生。” “这口井和气象站外头那口井其实也挺出名的,井本身没什么,主要是修得好,带石台、井栏,雕着花刻着字,非常受重视。” “这里很偏啊,为什么会受重视?” “因为这里是老时间里夹川文脉所在,刚刚我们走过的石阶上头的楼房,是培养本地师资力量的教师进修校,其实在以前,是文庙。” “文庙就是祭祀孔子的地方,旁边就是学宫,那个时候就是夹川的最高学府,而这口井就是给他们喝的。” “这个山头上都是香樟树,香樟树,就是打书箱最好的材料,因为带着挥发性的香樟油,所以防虫。” “而且有个非常奇特的地方舒意你发现没有?” “什么奇特?” “这里相对周围来说,地势相当的高,而这口井的水的水面却离地表很浅,那么问题就出现了——这水,从哪儿来的?” “诶?不说还不觉得,说起来还真是。”江舒意吃惊地打量着周围:“这个井的水位——它几乎,几乎就在山头上。” 周至将井边石台边缘的枯枝拨开,露出一段石板,石板上头刻着水槽:“看,这就是送水的通道。把水打出来倒入水槽,水就可以一路流到下面进修校那里去,在那里用石缸接着,就有水喝了。” “可这水哪儿来的?”江舒意还是不明白。 周至一指林子外头远处的一座山脉:“那里,安乐山,传说这口井下面有一个泉眼,与安乐山上刘真洞里那眼泉水相通。” “可你上次说安乐山离城有十五里,这也太神奇了。” “是很神奇,可更神奇的,是有人居然能够找到这里,知道这里可以开井,是?” “的确。”江舒意点头:“他们能够找得这么准,肯定是有什么办法的,古籍上有记载吗?” “《农政全书》里有几条,不过总体来说记录不多,反倒是谚语要多一些。比如‘湾对湾,水不干。’‘山扭头,有水流。’‘撮箕宝地,坐井轻易’。” “什么是撮箕宝地?” “就杨和家那种。” “啊明白了,还真是的呢!” “那还是,白米乡除了个老杨家,还有个老吴家,都是好风水所在,等以后有机会得去看看去,听说都废了。” 第两百三十五章 体育项目 冬日里的水井水温比气温还要高,井面溢出的水气在井口和空中结成薄雾,其实非常漂亮。 尤其是井口下面的位置,水雾在水面上固定成一绺一绺的,江舒意蹲下身子轻轻一拨,感受到风力的雾气方才散开。 “水是温热的。”江舒意扭头,看着周至微笑。 “真美。”周至拎着篮子和保温饭桶,不知道是在夸景还是夸人:“走,一会儿还要泡鱿鱼,用这个水就刚好,不花钱。” 来到张辛夷家,周至直接就进了厨房。 现在家里就他一个男的,然后就是江舒意、张辛夷、张紫菀,三个女人一台戏,哪怕江舒意和张辛夷都是安静的性格,那也架不住的热闹。 懒得管女生们,关键是女生们也懒得管他,老张家的厨房,周至怕是比辛夷和紫菀都要熟悉。 将土鸡剁了,放到炖锅里炖上,将玉兰片和鱿鱼都取出来,换水漂着。 取出一袋干香菇,烧开水发上。 炖鸡的水开之后,打去浮沫关成小火,将玉兰片和鱿鱼捞起来放到大桶里拎着去香樟林里的井边,打水漂上。 之后就没事儿了,周至从兜里摸出弹弓耍了起来。 弹弓是福宝林场带下来的麻栎疙瘩做的,最早老穆做的那个大型被周至废了,拜托安然表哥用铝合金制作弓体,麻栎疙瘩被周至改成了弹弓把手的贴片,装配好打磨光滑后漂亮得不行。 平整的胶皮好看的不好找,大多数都是黑皮,只有少量自行车内胎是红皮,还有医院输液的胶皮管子是黄色。 周至选用的比较好看的砖红色自行车内胆切割出来的皮筋,如此一把弹弓,在现在的夹川,也算得上是独一份。 从兜里摸出一盒泥丸,周至找了一棵香樟树做靶子。打中之后泥丸会在树干上爆开,留下一个泥印。 每天早上周至会在红水河大桥上练这个,在桥面道路这边的人行道上,打对面石头桥桩上的桩头子,手艺已经练得精熟。 周至认为这也算体育运动,当方文玉和闫霄要求他加项目提升的时候,他就给自己精选了这么个运动项目。 闫霄骂他,说打弹弓算什么体育运动,周至说你要敢再说它不是,那我就选钓鱼,要不围棋来加练了喔。 这话一点毛病没有,围棋就是体育运动,国家围棋队的上级是国家体委,聂卫平的棋圣称号,就是国家体委和中国围棋协会授予的。 钓鱼更是体育项目,还是竞技体育项目,最早在八三年就是正式开展的体育项目,同样由国家体委管理,后来改为农业部代管,等到后来国家体育总局成立了社会体育指导中心,才改由中心直管。 所以周至钻这个空子,闫霄还真拿他没办法。 林子里鸟鸣啾啾,松鼠、土画眉、斑鸠,都很多,好在周至已经过了对打鸟好奇的年纪,耍弹弓只是为了练手眼配合,不在猎获,小动物们算是逃过了一劫。 玩了一阵,周至将东西收起,拎着漂好的玉兰片和鱿鱼回到张辛夷家里。 卧室里传来几个女生的欢笑声,周至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顿时大叫不妙:“辛夷,你别给舒意看我的照片啊!” 一探头,果然,三个女生并排坐在床上,张辛夷坐床头,床头柜上还摆着一摞相册,江舒意坐中间,大腿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相册,张紫菀坐床尾,手指还拖着大相册的一角 “晚了肘子哥哥!”见周至探头,张紫菀就抬起头来跟他做鬼脸。 “完了……”周至的哀叹声里,就见江舒意抬起头偷偷看他,满脸通红,可眼角眉梢,满满的全是笑意。 赵大嬢和苏秀琴是俩闺蜜,两个人那个时候最喜欢干的,就是交换家里小孩的照片。 所以张辛夷家里,有很多周至小时候的照片,同样的,辛夷和紫菀的照片,周至家里也有不少。 可问题在于,赵大嬢给老周家的照片,都是两姐妹拍得很好的那种,一般都是公园或者相馆,专业人士的作品; 而苏秀琴给闺蜜的自家儿子的照片,那就有点不讲原则不讲美学了。 有一次周至还问他妈,说你为什么把我小时候那些光身子的丑照到处乱给人? 结果老妈振振有辞,自家儿子,怎么看都觉得漂亮,所以全是美照,没有一张是丑照。 坐在澡盆一一肚皮的褶子,两只小短腿伸开得肆无忌惮,乐得跟个傻小子似的,你跟我说漂亮?! 一见到江舒意的表情,周至就知道那张照片指定被欣赏过了。 “算了,最不堪的那张都被看了,你们就随意……”周至只好哀叹着消失在卧室门口。 “咯咯咯……”里边几个女生直接笑得仰倒在了床上。 计划中的午饭包括了一个鸡汤,一个锅巴鱿鱼,周至打开冰箱,发现了一盆坨坨肉煮大白豆。 赵大嬢在服装设计上爱花心思,但是在厨艺上几乎万年不变。 坨坨肉,果然能够标配世间万物。 其实如果不是长期这样干,偶尔一顿是相当不错的,周至想到了紫菀非常喜欢红烧肉,正好香菇也有多余的,于是叹了口气,拿起漏勺,将豆子和肉都捞了出来,然后分开。 红烧肉要好吃就得早点让它入味,周至便开始点火,一边炒料,加肉,加发好的香菇,最后把发香菇的水过滤两遍,作为汤水加入到锅中烧开后盖上盖子焖起来。 然后开始蒸饭,多蒸一点,紫菀最喜欢用烧肉汁拌米饭。 接下来就是各种备料,豌豆尖、萝卜丝、姜片、大葱段、香菇改片…… 那边肉本来就是软熟的,很快就烧开了,然后将之前从肉汤里捞出的大白豆也倒进去,拌匀关小火浸泡入味。 鸡汤已经好了,将锅子端到一边,烧开水下盐,下萝卜丝,煮到软熟后捞出,加到一只只小碗当中。 最后开始制作肉丸子,在开水里烫到定型,捞出放碗里,每碗四个,之后在每个碗里加一勺高汤,在大锅里加水,水里丢一块腊肉,上面摆上两层蒸格,每个里边放上四个小碗,蒸起来。 这时候家里人陆续回来了,首先回来的是赵大嬢,她那个店自己就是老板,自由得很。 “肘子做的啥呢?这么香!”赵大嬢在楼下就已经闻着味道了。 见到赵大嬢回来,估摸着辛夷老爸和赵太医也该差不多了,周至将红烧肉锅子盖子揭开,开大火头开始收汁。 “腊肉,香菇白豆红烧肉,土鸡汤、上汤丸子、锅巴鱿鱼!” “嗯,”赵大嬢点头,表示对周至的设计很满意:“这样好!” 第两百三十六章 叛逆 “这样两姊妹就知道不是我会的,吃过也不会缠着我做。”赵大嬢伸手揉了揉周至的脑袋:“你爸妈也不是这样巧手的人啊,怎么到你这儿什么都会?!” 周至将烧肉锅端开,将砂锅放到火头上,将红烧肉都拨拉进去,加热后盖上砂锅盖子上桌。 另一边姑娘们也出来了,第一件事儿就是揭盖子闻味道。 “好香啊!谢谢肘子哥哥!每次都要给我做红烧肉!”张紫菀见到砂锅里的东西就开心极了。 “枉我对你这么好,就知道出卖我!”周至一边烧水烫菜心,一边将蒸上汤丸子的锅盖揭开。 接着开始烫菜心,用白菜的黄心,划作八条,烫熟后,放到一只筲箕里,然后用另一支筲箕压上去挤掉水分,拿筷子放入每一个小汤碗里,让菜心重新舒展,然后上桌。 这时候赵太医也回来了,因为下午还要去坐诊,所以空着手,见到周至正在出菜,就捋着雪白的长胡须:“正宗的上汤丸子,这可是有十来年没有吃到的好东西了!” “高汤做得有点多,想着浪费了可惜。”周至笑道:“外婆让我问你老好,还担心你对绣样不满意,特意让我打听打听。” “你外婆那是谦虚。”赵太医笑道:“也多承她的情,每年都想着我的。” “对了,上回她给我做的虎头脉枕,我给紫菀玩了。可不是看不上她老人家的手艺啊,而是怕病家看着影响心绪,这脉就把不准了。” “给紫菀用也不错的。”周至点头:“玩书法写小楷的,都知道一样东西——” “臂搁!”赵太医大笑:“肘子哪点最好,就是跟你摆龙门阵啥都不用解释,不累!哈哈哈哈……” “那我就开始做菜了,还要等张叔叔回来再说?” “先做,你张叔他定着点儿回来的。”赵大嬢说道:“最后就十来分钟。” 那就开始,先炸锅巴,将锅巴掰成小块,将最合适大小的那些挑出来,剩下的先炸,炸好之后捞出来装了一大筲箕,撒上椒盐末端出去,给女生们先吃着玩。 取小碗一只,将胡椒粉、味精、酱油、醋、葱段、姜片、留下的高汤、精盐放入,兑成卤汁; 原锅底油重新舀入锅中,加一块鸡油,下大葱段、小葱把、洋葱圈炸焦之后捞出不用,在葱油里下入卤汁、下鱿鱼花、香菇片、鲜笋片,烧熟后调好口味,再用水淀粉勾芡,即刻倒入盛锅巴的盘中即成。 另一边小锅烧油,炸精选的那部分锅巴,炸成金黄色捞出,沥去油装入大深盘中。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将大深盘端到客厅放到餐桌最中间,再将做好的三鲜鱿鱼往上一倒—— “嗤啦——”锅巴吸收酱汁的声音响了起来,整个客厅里顿时充满了一种海鲜、鸡油、香菇、笋、葱油混合而成的香气。 刚开门进来的张清平给这香气和响声吓了一跳:“肘子这是在做什么呢?好香啊!” “海鲜!”张紫菀拿着筷子已经坐在桌边了:“爸爸,肘子哥哥说这是海鲜!” 张清平很高很瘦,眼神很亮,现在已经是夹川县城建局副局长。 现在正是各地建设方兴未艾的时候,张清平也是大忙人,天天酒局,一日三餐都很少在家吃。 “可以先吃着了。”周至说道:“我把腊肉切好,冒个豌豆尖就来。” “那就坐下开吃。”张清平也没和周至客气:“舒意是?真秀气啊,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呢,欢迎欢迎啊。” “张叔叔好。”江舒意朝厨房看了看,没有了周至的身影,就不免有点紧张。 “张叔叔,舒意爸就是江桥,妈妈就是杜雨芬。”周至的脑袋又从厨房冒出头来。 “哦认识认识!”张清平也是当过知青的,说到这俩人张清平就升起了一种熟悉感:“那个时候,我们可真是年轻啊,比你们现在大不了多少……” “你爸妈我就见过两次,不过印象深刻!”张清平微笑道:“你爸那蜀都口音啊,听着软软的……” “不过没想到脾气是这个!”张清平说完就竖起了大拇指:“我们夹川知青听得义愤填膺,红旗红联当时就决定联手,浩浩荡荡杀向榕山镇……” “少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赵大嬢性格里有些小市民的习气,万年的政治落后分子,对这些事情一向是有多远躲多远,从来没有积极一说:“打打杀杀还有理了!” “打打杀杀要没理,新中国怎么来的?三座大山它们自己就飞了?”张清平振振有辞:“所以有些打打杀杀,它就是有理的嘛!” 赵大嬢才不会惯着张清平,直接上手揪了他一把:“越说来越来劲了是?!咋没见你写出来发表到省刊国刊上呢?你要那样了我就服你!” 这就太没意思了,满夹川现在能这样做的也就一位,正在厨房里边忙活着呢,张清平只好在那位身上找存在感:“肘子要帮忙不?” “不用不用。”周至笑着端了一盘腊肉出来:“舒意去把冒豌豆尖端出来。” “我去。”张辛夷立刻站起来。 “今天中午就不喝酒了。”赵太医笑道:“不能辜负肘子这番功夫,以汤代酒,欢迎舒意来我们家做客。” “先喝几口汤,再吃萝卜丝,再吃白菜芯,最后吃丸子,这是顺序。” 周至不禁奇怪,问道:“我都不知道还有这讲究,为什么呀?” “这是上汤丸子,以品汤为主,品菜得从味浅到味深,方才没道菜都尝得出味来,如果反过来,前菜就把后菜的味道给夺了,后菜的滋味就不再够滋味了。” “老爷子真是内行。”周至笑道:“细一想,还真是这道理。” 张紫菀正在叛逆期,闻言便舀了两勺红烧肉铺在米饭上,狠狠刨了两口:“我还是喜欢红烧肉浇米饭。” “也对,凭心意行事,肝气不会郁结。”老爷子也不和外孙女见气:“一道菜上都要赌气,那就没啥意思了,是紫菀?” “呃……那我还是吃上汤丸子。”张紫菀却又端起了小碗。 “哈哈哈你呀……”老爷子笑道:“你看,你这就成了一个弱点,小心被人利用。” “我不怕,在学校谁敢欺负我,我就找肘子哥哥!”张紫菀端着碗舀着丸子,虽然开始吃丸子了,也偏要把顺序反着来。 第两百三十七章 神医的故事 赵太医对周至笑道:“还是肘子是可人啊,我随手写张信笺,肘子就知道我想要吃笋了。” “就是没买到鲜冬笋,便改用了宝尖。” “其实,很多人都有种误解,认为食材,必定是越新鲜的越好。”赵太医笑道:“殊不知不少食材,也需要如药材那般炮制,炮制之后,风味方才更加。” “对的。”周至给老爷子布上一块鱿鱼:“比如海鲜和菇类,经过风干,熏烤,保存一段时间之后再重新加工,鲜香味会更加浓郁。” “还有火腿也是,肘子这高汤做得不错,里边明显就有火腿的咸鲜,还有这个……淡菜?不对,瑶柱,肘子本钱下得足,加了‘食后三日,犹觉鸡虾乏味’的江瑶柱!” “瑶柱,火腿?”张清平搅动了一下清澈的汤品:“哪儿呢?” “汤里,肉弃而不用。”赵太医笑道:“清平别说外行话,别看你天天在外头大鱼大肉,真正的老牌正宗川菜,怕是都没见识过。” “你们现在在馆子里吃的那些,只能叫做‘江湖菜’而肘子做的这个,叫‘公府菜’,本身就没在一个台面上。肘子,这是你四表舅教你的?” “能够给老爷子唱出名来,就不算空下本钱。”周至笑道:“最近帮四表舅整理菜谱,跟着学了一些。” “说起来这瑶柱跑得老远,产地在津门,然后南下去了广州,在广州被我以前楼下的小三哥碰到,又买了带回来的,这就是沿着中国海岸线几乎跑了一个整,然后在穿越到内地来,这也有迢迢六七千里路了。” “那是,所以老时节里蛮州城办席面,要是出现一道海带炖鸭子,那可是要轰动的。”赵太医说道。 赵大嬢笑道:“爸,你这就是想要把平生最大的得意事引出来,让我们好好夸一夸你是?” “老爷子多吃鱿鱼,嫩滑的。”周至也笑道:“舒意肯定还不知道这事儿呢,我来讲!” 原来早年间,赵善闻的老爸也是夹川名医,也带出了几个徒弟。 其中一个徒弟学成之后,就在蛮州开了一家医馆。 有一次刘师长家眷身体不适,请了那徒弟去相看,徒弟看后开了一副药,吃了不大见好,于是就给刘师长出主意,说怕是要请我师父出马。 结果师父不在,被渝州的病家请过去看诊去了,家里就剩下赵善闻小师弟看门户。 老爷子当年也是胆大,跟着师兄就去了蛮州,病家见到他难免惊异,本来以为会请来一老名医,结果来的比看不好自己的医生还要年轻。 等到开出药方来病家就跟家惊疑了,这师弟开出的方子,除了加减不同,用药居然和老师兄的一模一样! 最后还是老师兄好言相劝,病家才将信将疑地试了一剂。 一药而愈。 刘师长练兵回来,得知自己母亲给一个小年轻给治好了,不禁大喜,给了五两黄金的诊金不说,还大排宴席款待神医,席上就有一道轰动蛮州城的海带炖鸭子。 不过最让老爷子生气的是那道菜竟然没吃到,因为在上来之前就已经给灌醉了过去,等到酒醒过来,已经在四个卫兵抬着的滑竿上了。 刘师长为了表示心意,直接安排了滑竿,将赵善闻抬上,一路敲锣打鼓从蛮州抬到了夹川。 从那件事儿起,赵善闻的名声就起来了,成了夹川新一代的“赵太医”。 “太医”就是御医,七品许带六品冠带,职位不高,但好歹是紫禁城里唯二带丁丁的男人之一,因为宫里也有头疼脑热,需要有医生值班。 老时节里,民间也习惯将高明的医生,称作“太医”。 中医有时候就是玄,今天趁着老爷子高兴,周至赶紧问道:“老爷子,这个故事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夹川县里也是传得神之又神,今天你能不能够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老师兄和你用的药都相同,为何一个有效一个无效呢?” 老爷子哈哈大笑:“其实哪里有那么玄?我老师兄跟了我父亲二十年,当了二十年的徒弟,说明什么?说明根基扎实,而缺乏自信!” “他用的药本来就没错,只是刘师长的母亲病拖得久了,药力虽然抒发,然效果一时无法明见。” “所以同样一方,略加增减,继续服用就行,之所以一剂见效,不过是时候到了而已!” “哈哈哈哈……”周至也不禁笑得不行,连带着周围的赵大嬢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道理本就该是如此,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中医这一具备神秘学气质学科的加成,以周至的智力和情商,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明白。 然而这件事就这样被大家传说得神秘灵异,成了赵太医“医道神技”的证明,压根儿就没人去认真想,这事件底下浅白而自然的道理。 “所以说,迷信真是要不得。”周至笑着摇头:“为什么道理如此简单,却从来没人这样想过呢?这才是比较严重的问题啊。” “所以嘛,还是要解决思路问题。”张清平目光灼灼:“不要怕自己的坛坛罐罐被打烂,不要去计较那一寸一地的得失。我们今天之所以要大踏步的转移,就是为了将来能够回到这个地方;我们之所以要暂时放弃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要长久的保存这个地方!” “呃,叔啊,这话是哪个伟人说的?”周至有些景仰。 “电影儿!南征北战!”赵大嬢笑道:“那个时候翻来覆去就那几部电影可以看,词儿都背熟了!” 这顿饭吃得大家都非常开心,张清平是很久没有吃过这般清淡滋润的菜品了,一顿吃完,感觉被大油烈酒折磨得够呛的肠胃都舒服了不少。 赵太医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提了一嘴要吃笋,女儿就找来肘子给自己做了一道“公府菜”,非常满意。 因为吃得太开心了,所以当大家聊到中坝岛上的桂圆酒,以及江红星的秘方的时候,赵太医就表示嗤之以鼻,写了个方子给周至,要他试试。 而张紫菀终究也为自己的叛逆付出了代价——原来三鲜鱿鱼的汁水也可以拌饭,而且比大白豆香菇红烧肉还好吃! 张清平和吴灵均也是老交情,于是就问周至:“今年乔木要冲刺高考,你的对联摊子怕是扯不起来了哟?” “是,实在是没有时间了。”周至点头:“四表舅那里有任务,整理小河帮和下河帮的川菜菜谱;干爹给我布置了任务,整理夹川地方传统技艺……” “你少来。”张清平对周至是什么人清楚得很:“这些活都是你自己找出来的,我听你干爹说的,听说华书记也夸你能跟你干爹尿一壶去……” “她爸!”赵大嬢怒了:“这还在饭桌上呢!” “吃饭吃饭……肘子你爱吃泡菜,你大嬢泡了仔姜和儿菜,你想吃就去捞点……” 第两百三十八章 怎么可能枯燥乏味 泡菜是一件神奇的宝贝。 蜀地人家家家户户基本都有几个泡菜坛子,一般是酸菜、泡菜; 如周至家里的一般就还有水豆豉罐儿,红豆腐罐儿,偶尔会自家做一些,或者大姑会送来一些糖蒜、糖藠头;外婆会做白萝卜条的萝卜干,还会做蓑衣胡萝卜,蓑衣黄瓜制作的胡萝卜干,黄瓜干。 好吃到爆。 周至家的老泡菜盐水年纪比周至都大,还是当年老爸独立生活时从大姑那里接出来的盐水母子,泡出来的泡菜备受好评。 但是谜一样的神奇就在于,张辛夷家的盐水母子也是从周至家接的,然后,呃,基本上每年都要接一次…… 因为上一次的,又废了…… 这就神奇了,同样的配方,就是出不来同样的味道。 尽管周至严格把控,从坛子到筷子细细交代,可不知道为什么,张辛夷家的泡菜就是泡不好。 生花、瓮臭、变浑、过酸……各种幺蛾子层出不穷。 泡辣椒,辣椒空成一层薄皮;泡仔姜,仔姜软成一摊烂泥。 周至非常怀疑赵大嬢日常并没有按照自己和老爸的交代严格进行操作,但是赵大嬢每次都信誓旦旦,说没问题,就是按肘子你说的来的。 周至没有拿到证据,所以周至都给整不会了。 今年的解决方案就是大罐改小罐,直接从周至家拿,然后吃完再拿。 周至看向柜台上的小坛子,赵大嬢也是有她自己的倔强,非要继续尝试。 其实何必呢?完全没有必要,反正我也不敢吃,是?周至在心里默默吐槽。 “不用了,这还有一筲箕的锅巴呢,留点位置下午在学习沙龙当茶点,刚刚好。”周至开始悄然改变话题。 “这样啊……”张清平想了想:“其实眼看就要过节了,稍微放松一下……” “爸。”张辛夷看向自己老爸,声音冷静而果断。 “好好不说了。”张清平赶紧住嘴:“那今晚也不用回来吃饭了是?” “是。”周至点头:“今晚吃肉粥,好好补补。” “那就吃过了再回来。”赵大嬢点头,然后拿住了周至老妈夸冯雪珊的套路:“肘子最能干了!” 吃过饭,周至带着锅巴,带着张辛夷和江舒意,跟大家道别,回到糖酒公司宿舍。 要去蜀都,送礼是小事儿,交作业是大事儿。 除了要交付给辜院长第二版《夹川方言训诂》,还有另外一部刚刚和四表舅整理出来的着作《夹川地区饮食源流——论小河帮菜系与下河帮菜系之交流融汇》。 周至也不知道蜀大几位辜教授会不会认为自己不务正业,毕竟自己的新作是否符合他们的口味。 毕竟他们是文字学家,远比所谓的“文化学者”,要专精很多。 几位辜教授涉猎也很广很多,比如辜幼文对唐三彩、宋瓷;辜振铎对字画书法;辜开来对近现代着名画家和书法家,都有研究。 但是好像这三位在饮食这方面,都有点那啥……随便。 周至的这本书说到底是一本菜谱,传统川菜的菜谱,但是和一般菜谱不一样的,是它不光仅仅介绍了川菜的做法,还用了相当的篇幅,记录了和这道菜品有关的故事,体裁也不是简单的说明文,而是接近散文的表达。 比如介绍“酸菜苦笋肉片汤”的时候,就会提到黄庭坚嗜好苦笋,还写了一篇《苦笋赋》,在朋友当中大肆宣传。 这篇书法文章,实物现在,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比如在介绍“冷锅鱼”的时候,就会写道当年苏东坡在经过渝州的时候,老朋友请他移船烹鱼,直到多年后苏东坡都还对那盆鱼赞不绝口,特意写到了自己的笔记当中。 那盆鱼出自船家,跟火锅出自船帮如出一辙,搞不好就是冷锅鱼和火锅共同的祖先。 再比如写到“灯影牛肉”的时候,写了古代杀牛是禁忌,可为啥这样的做法在盐都一点非常的流行呢? 原因就是盐矿,提取卤水需要大量的畜力,因此这地方盐多、牛多、长途商旅多,自然而然地就发展出来了一系列味道鲜美,耐久藏方便旅途携带的菜品——灯影牛肉、火边子牛肉、冷吃兔等一系列。 虽然书名是论文的体例,但是内容其实是“美食系列散文”,这样的文章起码张辛夷和江舒意都能够看得津津有味。 其实还有一部大书《夹川地区传统技艺》,不过才见雏形,没有成书,到时候不必带去了。 今天带两人过来,就是让她们给自己的稿子再做一次审校。 现在是读书沙龙最舒服的时候,因为不少兰花都在这个时候开始陆续开放。 小天井里的脉脉兰香传到了客厅当中,二女相互依偎着斜躺在沙发上,沙发外茶几上用小碳炉温着一壶小沱茶,身上盖着一张薄毛毯,毛毯上放着一碟椒盐油酥锅巴,翻着周至手写的精美文字,其实还真算是冬日里难得的一种享受。 周至则在自己书房里校勘最后一部分《方言训诂》。 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冷板凳上枯坐的日子,必定是枯燥且乏味的,但是周至却并不这样认为。 一个性灵之人,哪怕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枯叶,他也可以给那片枯叶赋予精神的意向,让它变得富有生趣,意兴盎然。 生命的丰富,不在于你去了多少地方,看了多少书籍。而是你去的那些地方,多少留在了你的心里;看过的那些文字,多少化为了你的感悟。 当你看着墙上的一片苔痕,感受到空气里的一缕花香,它们或者就会与你以前某一天里,积淀在精神世界里的某一件小事儿,神奇地契合在一起,变成滋养你神魂的养分。 周至在天井的角落里,下水口的地方,养着几块老青砖,青砖上堆积着厚厚的,苍翠的青苔。 青苔至贱之物,但是却给这个小天井带来了一抹比兰叶还要艳嫩的亮绿色,一下子就把小天井里本来应该最暗漏的地方,变得有了点看头。 这就是情趣。 小小的一方天井,现在有了兰花墙,假山、假山上是菖蒲、虎耳草和苔藓,底下瓦缸里也养着斗鱼和黑尾虾。 野生斗鱼是会对黑尾虾下嘴的,因此当黑尾虾减少到一定程度后,就需要通过野外采集,适时地补充进来。 只要食品充足,资料充分,周至可以一直待在这样的环境里,看书,练字,学习,奖赏收藏,偶尔做做伸展锻炼,做做美食,料理花草鱼虫,总之能够给自己找出无数的事儿来充实。 怎么可能枯燥乏味?! 第两百三十九章 海鲜粥 晚饭非常的简单,大米七分、小米三分,熬出的一大锅粥。 熬的时候加入了剩余的高汤、剩下的江珧柱、鱿鱼须、鱿鱼尾、另外加一节香肠通通切碎,熬成粥之后关火,加盐,倒入碎窝鸡菜叶子,就得到了一锅香喷喷的海鲜粥。 这粥非常养人,老少咸宜,做好之后才五点半。 老爸老妈都没回来,可是周至也实在是等不得了,干脆带着二女,端着锅子来到楼上,和外婆一起提前开饭。 配菜就是两个最简单的家常菜——大葱炒二面黄豆腐算一个菜,煮软的萝卜丝小葱花,打到鸡蛋里炒又算一个。 妥妥的养生饭菜,外婆和俩女生都吃得非常开心,不过周至受不了,还是去夹了一块红豆腐乳出来。 “乖孙你那红豆腐夺味了。”外婆也是饭桌上的讲究人,批评周至:“闻着“我走我走……”周至只好一手端着豆腐乳,一手端着海鲜粥走开:“我离你们一都夺味了。” 段儿,放阳台上吃成了?” 大家都笑,江舒意夹了一块鸡蛋到外婆的碗里:“外婆也别光喝粥,这个也挺好吃的。” “这个本来该是萝卜丝鸡蛋饼,以前我吃过肘子做的,他偷懒糊弄你们呢。”外婆继续批评。 “那个做起来太麻烦了……”周至悄悄吐槽:“而且我觉得我们并不差碳水化合物的摄入……” “那你教我,我下次给外婆做。”江舒意说道。 “好。”周至嘴里说着好,脑袋却在摇,暗示江舒意不要再说下去。 萝卜丝饼听着简单,然而它是一道着名的苏菜。 苏菜的特点就是精细,馅料就不是简单的萝卜丝,而是过水、过盐、挤去过多水分的萝卜丝。 另外还要加板油粒、火腿末、葱白、味精、白糖、细盐,拌匀成馅料。 皮子也要先制作干油酥,再制作水油面,经过擀皮儿、夹酥、折叠、擀条,才切得出包馅料的“剂子”。 剂子包馅料后,还要涂蛋液,洒芝麻,整个过程比红烧肉回锅肉还要复杂。 江舒意这傻丫头想要讨好外婆,在这方面下力气,有冯雪珊这样的珠玉在前,那就是方向都走错了。 你一个炒河虾、酸菜黄辣丁汤都要雪珊和我指导的人,就敢接这样的大活? “舒意啊,你给外婆准备的绣样本子画完了吗?” “嗯,画好了。”江舒意点头:“我一会儿给外婆拿上来。” “外婆我跟你说啊。”周至笑道:“舒意这功夫下得大了,夹川出名一点的老屋,上面的窗花、戏文画,汉砖画,好些都给描了下来,做成了白描线样。就是准备孝敬你老人家的。” “是吗?”老人家立刻就觉得江舒意夹给她的萝卜丝炒蛋香得不行了:“那可真生受舒意的情了,你们攻书这么辛苦,就不要在这些事情上面多耽误功夫了。” “不会的外婆,我们读书也不能一直读,也需要放松的。”江舒意说道:“听歌的时候顺手就描了,舒舒服服的。” “哦那就好,一会儿就拿来给外婆看看啊,舒意你喜欢什么模样的到时候就给外婆挑出来,外婆给你做鞋垫儿。” “嗯好,谢谢外婆。” 张辛夷在旁边用勺子喝着粥,把头埋得很低,明显是被周至和江舒意的一唱一和搞到在那里偷笑。 周至的评价里,自己是梅花,虽然冷清,但是起码不介意展示自己,能够让欣赏自己的人看清自己的性格,不介意和人交往。 而江舒意的气质是兰花,喜欢将自己藏在空山幽谷,尽量不让人注意,一般人想要得到她的认可与接受,那是非常困难的。 所以现在为了周至,江舒意能够做出主动讨好周至长辈的举动来,让张辛夷感觉到了巨大的反差。 张辛夷的眼睛形状来自赵大嬢,又大又柔和,眼神却来自张清平,明亮清澈会说话。 等到她笑完了抬起头来,看向周至的眼神里就充满了戏谑和鄙视。 两人开始用目光交谈。 处心积虑! 要你管! 看你舒意变成啥样了。 关我什么事儿! 哼!就你的主意,别抵赖! 我这叫合理化建议! 那个啥,真伟大…… 嗯?啥意思?没看懂…… 没看懂算了…… …… …… 吃过饭周至按照常规线路送两人回家,顺便消食儿,回到家里老妈老爸都已经回来了。 老妈就对周至大冬天里给家里人做粥喝表达了不满:“我看你跟着四表舅弄菜谱,怎么手艺还越来越回去了?大冬天里是喝粥的天气吗?” 周至都给老妈的观念给弄傻了:“老妈你知道这粥多精贵吗?瑶柱鱿鱼粥啊,高汤煮的,就是考虑到你们的口味,还加了香肠和蔬菜,你不要张口就打差评好不好?” “就是鲜一点。”老妈还是皱眉:“大冬天的光喝粥不吃点主食难受,肘子去蒸俩大猪儿粑,我跟你爸一人一个。” “猪……猪儿粑……”肘子不服:“你就这样羞辱我的海鲜粥……” “要是蒸粑粑,乖孙也给我蒸一个。”外婆听说有猪儿粑吃,立刻就不跟自家乖孙一个立场了:“小的就行,其实之前我都想说的,俩闺女实在太秀气,吃个稀饭都小口小口的,害得我都不好提。” 这就是三比一的完败,按照老周家民主集中原则的惯例,这个猪儿粑就必须蒸起。 吃粑粑的时候老妈才说道:“你要的柚子我可是跟你五舅都联系好了,两百斤,怎么拉?” “拉简单啊,王老幺四表爷他们明天不是要进城吗,我找关叔叔借车,让王老幺开车不就行了?” “我发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随便了哈?!”老妈拿眼睛瞪周至:“糖酒公司的车你说借就借?” “糖酒公司干什么的?”周至说道:“那还是卖糖酒的,做生意的,讲市场经济的。” “这方面关叔叔可比老妈你强多了,糖酒公司的效益现在也就那样,只要我给租金,给加油,他何乐而不为?” “老关其实还是不错的。”老爸端着粥边喝边点头:“肘子给他说的那个送货上门的点子,可算是给续了命了。” “明天你借新车还是旧车?”说到这里老爸想起一个问题:“你可不要跟你关叔叔乱提要求啊。” “旧车。”周至说道:“新车庆铃五十铃,其实不一定有老丰田海拉克斯二代舒服,也就老鄢当它是个宝。” 第两百四十章 可以不难 “等你开回来让老鄢来下货。”老妈说道:“用了车还是跟老鄢说一声,让他下货,好歹也是个人情。” 老鄢是糖酒公司的司机,节约到了抠门,跑长途从来不在外头消费吃饭,都是家里做好干面饼上路,为的就算每天五块的出差伙食补贴。 然后上货下货也包圆儿了,为的时候赚两笔搬运费。 满单位的人都对他有些轻视,基本都叫他的小名“烟锅巴”,甚至很多长大到周至这样的后辈小年轻也这样叫。 周至不会,当面都是叫鄢叔叔,私底下和老爸老妈闲聊,最多叫老鄢。 “知道了。到时候也给老鄢十块钱的搬运费,免得他对用过的车闲言闲语,是?” “知道就好。他可不光管开车,还管维修。”老妈低声道:“听说他搞维修都爱用二手件。就是为了省那一点钱。” “不为自己都这么抠,你想想那德性。” “……”周至对老妈的逻辑有些无语,人家老鄢这是发扬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革命传统,这怎么说话呢? 第二天一大早,周至家就热闹了起来。 白米乡的四表爷留着白色的长须,头上裹着白色的帕子,旱烟抽得嗒嗒的,精神矍铄得很。 儿女都没被允许来,身周都是一干的小辈儿,多是孙子,还有一个五岁的末末,可把外婆高兴坏了。 外婆其实很有钱,早就让周至给换了新票子,现在还没有包红包,钱都给在明面上,每个孩子两元。 周至论起来也是长辈,现在他也有收入了,因此同样的要表示,每个小孩一元。 老爸那里还有一次表示,不过现在没给,周至估计他要拖拖拉拉等到老妈上班去了之后再给,搞不好在昨晚商量好的基础上,还有私房钱补贴。 而且周至基本可以预判老妈已经预判了老爸的预谋,所以早早的就吃完了早饭,和四表爷打了招呼,就上班去了。 当然躲旱烟的烟熏也有可能。 老爸负责接待,周至负责把四表爷带来的各家的礼物——鸡、鸭、鹅、鸡蛋、鸭蛋、糯米、笋干、腊肉、香肠、麻糖归置妥当。 最近来家里的亲戚很多,楼上的鸡鸭棚子都已经爆满,还解了关婷婷家的一多半来用。 好不容易收拾完,周至才下来跟四表爷说今天有事儿,要借王老幺一用。 四表爷抽着旱烟跟外婆摆龙门阵,今年的墒情好得很,加上老爸给搞到了尿素,家家亩产都上了千斤。 还有红薯,萝卜,今年也是高产,所以送去乡上,做了不少麻糖,冬瓜糖,还换了不少酒。 猪儿也是每家出栏了两口大肥猪,这就是五百斤肉,今年的日子怎么都舒服得很。 外婆也喜欢和四表爷聊这些乡里的事情,然后就掰着手指头回忆自己当年在新屋基出栏两口猪的好年头,好像还是民国二十六年的时候。 那年小年夜逢立春,店子开起来了,有豆渣开始给猪儿育肥。 “外婆你这老黄历翻得……”周至不禁好笑:“从八五年开始,哪年新屋基不是杀两头猪?只不过是五婶养出来的,不是你老人家养出来的就是了。我今天就给你拉猪腿去。” “四表爷家今年还添了牛,王老幺跑货车挣了不少,这些才是厉害的。”周至补充道:“四表爷还没开始讲呢。” “你就知道话多,你跑了谁做饭?” “幺叔你只管去,”小孩子里边就有人举手:“做饭我来!” 四表爷笑道:“让老五来,老五现在在饭馆学炒菜,拿城里的话说,算是顶替?顶替老幺,是?” “除了辈分没对别的都对。”老爸也不纠正四表爷这说法,笑着道:“老五那我就撒手了,今天看你的了。” “莫得问题。”王老五摆着手,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幺公你只管放心。” “走了走了……”周至说道:“赶年猪汤去!老爸你坐不坐车?” 老爸想了一下:“坐!体验一下老幺的能耐!” 三个人上了糖酒公司的小破皮卡,老爸还拿手抚摸着后座换过一回的人造革皮椅:“好久没坐过这车了……” 老爸也算是有本事儿的,每到一个新单位,总能给单位搞到一台车作为交通工具。 可别小看这本事儿,在现在这个时代,这绝对是能力的最好证明。 不过这台老海拉克斯的确被操得狠了一点,一身的沧桑,和老爸工商局才得的那辆超级有面子的丰田陆地巡洋舰lc60,没法比。 那是市局对夹川工商局突出工作成绩的奖励,夹川工商局作为全国工商系统“扁平化管理”的试点和排头兵,做出了良好的成绩,积累了足够的经验,摸索出有效的办法,值得表扬。 尤其是率先提出的“一站式服务”,更是成了全国闻名的重要关键词。 “一站式”,表示办事效率和环节的极大简化,给广大工商业主带去的是最大的方便。 而“服务”,更是代表了政府对外服务窗口的重要自我转型和重新自我定位。 这算是全国首创,老爸因此获得了总局的嘉奖。 其实事情做起来并不复杂,主要是小娟姐办营业执照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周至一怒之下,以后世理科狗的严谨,将小娟儿姐办理营业执照过程中遇到的流程性障碍都梳理了一遍,然后给写了一个办理预知,一个工作流引导,一个“一站式服务”联合办公柜台的设置建议。 老爸是那种讲求实事求是的人,他不管建议来自哪里,只管是否合理,是否正确。 如果的确是合理的,正确的,那他从来都不吝采纳。 老爸这个首创虽然只是打通了局内办事儿通道,但是也给出了“准备材料提前知晓”和“柜台流程”,就挂在办事大厅的墙上,让人一目了然。 这事儿给华玉良提了个大醒——我夹川政务窗口这么搞起来,那就是现捡的政绩啊! 于是华书记客客气气地给老爸打电话,毕竟工商局现在归市里直管了,有事儿先得打个招呼。 之后华书记在局里蹲点了三天,拿到了那份“一站式服务工作流引导图”,心满意足地去给县里各个局施加压力去了。 包装和宣传也是很重要的,本身又是这么好的新闻素材,周至当然要给自己的便宜姐姐池薛荔打电话。 结果就是省报率先刊登出了报道文章,夹川工商窗口独有一片靓丽风景,这个效应几乎可以用“轰动”来形容。 原来只要动脑筋努力想办法,办事儿是可以不难的! 第两百四十一章 白马场 走老主街人多,车速就很慢,加上这几天是最后的进货日,小县城街上的人就更多了。 好不容易车开到张家沟,老爸从车上下来:“路上小心一点。” 历史已经和周至上一世发生了变化。 上一世的夹川工商局是在党政大楼落成之后,在那里办公的,现在归了市局直管,县上就放手了,我可以占你的便宜,你别来打我的秋风。 于是老爸就想了个办法,在新公路上头汽车站对面打造一个新的商贸市场,开辟成家电、灯具、服装、家具的集市。 而张家沟三楼就腾了出来,成了新的工商局所在地。 周至内心是赞同这个决定的,张家沟市场是县城内最大的工商集市,同时还要辐射到街下面的北门口市场。 把管理中心直接设置在这里,除了服务人民方便群众这些喊烂的口号外,周至也不得不佩服,老爸的胆子够大,人够坦荡。 当然,名声威望也让他不害怕这样做,没感觉有何不妥与压力。 关上车门,周至看着老爸的背影,见他走上了侧面的山坡,就不禁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以前老爸的习惯都是从底楼市场进入,穿过菜市场,从楼梯一层层上到办公室。 自打小娟儿姐在底楼开了咸菜摊位之后,老爸就改走外头山坡直接到三楼了。 他这是在避嫌。 什么人需要避嫌?亲人。 所以老爸可能自己都还不晓得,他潜意识里已经把小娟儿姐当做外甥媳妇看待了。 “走了哦?”王老幺在一边问道:“你是还有事儿要跟幺公说?” “没事儿,走!”周至心情很愉快。 车过安乐山乡小,周至伸手在方向盘上按了两下:“先停下车。” 喇叭叭叭了两下,门口露出卫宜和卫非的身影。 “飞机!宜姐!去不去古井乡玩?!”接着周至就看见卫宜娇小的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露了出来:“靠!乔老爷怎么你又在这儿?” “你们去多久?!”卫非已经开始往下跑了,卫宜却问出这句,这就是没有打算同路。 “今晚就回来!”周至对着坡上挥手:“给你们带大开口萝卜回来!” 等到卫非打开车后门,却被周至给了一脚:“做副驾!” “我坐副驾?”卫非都美坏了:“那你呢?” “我开车。”周至已经拉开了另一边驾驶位置的车门。 “等下……你,你别开玩笑……” “开什么玩笑?真我开车。” “你……你什么时候会的?” “早就会了,在蛮州开桑塔纳开了好多次了。”周至真是两世老司机,奈何现在:“就差一个驾照,改天去找找马街派出所的天勤叔,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现在的驾驶证管理也比较随性,考核过关相当轻松,以周至的能力水平不至于过不了关,主要是年龄刚到,怕爸妈担心而已。 “你真的不是安心整老子?”卫非手抓住了侧上的把手,脸色煞白。 “我怕你不值这车钱!”周至对卫非这么胆小和不信任自己的车技大为不满,熟练地点火挂挡轰油门:“走了,白马镇喝鸡汤去!” 有车就是好,才过了十几分钟,卫非就已经对周至的车技大为放心了。 现在夹川正在修到蛮州的水泥路,正在培修路基,跑起来相当颠簸。 “这路颠的……”卫非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老子要是考到蜀都,不是要受几年那破路的罪?” “呃……”周至没想到这娃的脑洞如此开远辽阔:“蛮州到夹川的路明后年就应该通车的,不过你说的问题的确是问题,到时候蛮州到蜀都的道路又该修起来了。” 其实何止,就在周至他们大学期间,联通蜀都和渝州的第一条真正意义上的高速公路,也要建成。 但是在建成之前,那条烂路的确够受。 “所以还是得考渝州,或者考省外,以后到渝州中转。”卫非眼神变得坚定:“谁去蜀都谁是傻子……” “老子……” “认真开车!” 小皮卡直开到一处小镇子上,周至踩下刹车,汽车在一处老店边停了下来。 老店的格局和白米乡码头那个店差不多,也是门口一溜土灶,五口缸一样的黑陶锅,另外两个火头是烧液化气的,那是炒菜的大锅。 “到了,下车。”周至对卫非和王老幺说道。 “这边我少来。”王老幺问道:“幺叔,这啥好吃的?” “鸡!” “切,能比得过白米鸡?”王老幺顿时表示不服。 “你可别闹啊。”周至笑道:“鸡汤味道可能差不多,但是人家这里有个好处。” “啥好处?” “这里的车流量比白米大得多,所以每天消耗的鸡也就多得多。” “啊,然后呢?” “然后?你特么餐馆待过的这都想不明白,鸡杂可以单独成菜啊!” “啥意思?” “溜鸡肝!干锅胗花!爆炒鸡腰!鸡血汤!” “靠!幺叔你要办这个莽招待?” “不然我干嘛早饭都不吃?” 周围都是开卡车的多,还有就是开蛮州和蜀都客车的。 按道理讲蛮州只能算短途,结果楞给这条烂路整成了长途,给了司机停下来吃鸡的理由。 说起这条路,大家都是摇头。 因为都是急火菜和早就炖好的鸡汤,因此菜上得很快,周至点了一盘炒鸡腰,一份炒鸡胗花,一个清淡的鸡血窝鸡菜汤,外加一碗炖鸡肉。 “上次和杨和一起去蜀都你说我偏心,这次算是补上了哈。”周至走了过来,将刚刚拿去烫好的筷子拿过来给王老幺和卫非分发。 “杨和吃了几顿。”卫非不服:“球溪河的大蒜鲶鱼。” “一会儿有杀猪菜行了?”周至翻起白眼:“少不了你的。” “老幺现在怎么样?”周至到现在才有时间和王老幺细聊。 “还好,现在老板生意挺不错的。”王老幺说道:“一周能够跑两趟习水。” “两趟就够了。”周至说道:“钱是王八蛋,不能给它牵了鼻子,那条路上运煤车出了多少事儿了?” 说起这个王老幺就心有余悸,端起汤碗了:“还没有谢谢幺叔。来,以汤代酒,敬你。” “啥啊就敬我。”周至将汤碗端了起来:“司机开车就别喝酒,最好就干脆别碰。” “就你让我每趟出车前检查刹车这事儿。”王老幺说道。 第两百四十二章 一脚跨两省 “我们车队的老秦就出事儿了,那天一号车本来该我开的,我检查了刹车感觉有点玄火,就说等吃过饭去换掉再出车。” “结果等到吃完饭回来,那车给开走了,一打听才知道是老秦开走的,说可以抓紧跑一趟,有车不用是傻子,走之前还笑话我胆子太小。” “后面我是开三号车下来的,半道就见开始下雨,再朝前一段,二号车停在那儿,然后边上一条泥印子跟着路旁就下去了!司机郑大毛疯了一样跟我们挥手!我们停下来一看,沟底下就老秦开那车!” “哎哟,那老秦人怎么样啊?” 王老幺摇头:“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唉,就捡回了一条命,以后是开不了车了。” “要不你也别开了?”周至听得心有余悸:“刹车还可以自己淘点,可你们那车特么那一辆不是超载一倍两倍的?” “怎么可能?”王老幺摇头:“眼看着要起房子,结婚。一把抓钱手,处处漏着走,最后就剩手板心里头攥着两个。” “你都要结婚了?” “啊,就上次相亲的那个,万主任的女儿,城里当护士的那个。” “好像听过,万小珍是?”周至笑道:“可以啊老幺,搞挺快的嘛!” “也不算?白米乡里这样算慢的了。” “啊这……”周至给王老幺说得愣住了。 也是,如今像王老幺和万小珍这样的年轻人很多,就是虽然人已经离开了乡村进入了县城,但是他们的思想还是偏于乡里的传统。 这种观念的转变,现在还处于缓慢调头艰难加速的那个阶段,最夸张的就是初中的时候,周至俩同学早恋被学校请家长,男女同学的家长到了学校,听当时班主任老苏气急败坏地说起这事儿,你看我我看你,有些搞不明白校方到底啥意思。 最后男方家长莫名其妙地看着女方家长:“那啥……要不我们补上三媒六礼,把结亲家的手续走完呗?” 说起这些初中的往事,卫非和周至都是笑得不行。 将鸡杂捡出来单炒,风味果然又有不同,干锅鸡胗花里边的酸萝卜和蒜薹让周至非常惊艳,老鄢虽然不会自己花钱,但是别人请客的时候还是不会客气的,介绍的这家鸡汤铺子果然没错。 不过看着王老幺执着地点了一盘鸡腰子,然后不住地指着那一盘造的时候,周至就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算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大人多说也没用了,自己的路,让他自己走…… 吃过饭重新上路,当皮卡转上了前往双溪镇泥石公路后,反倒是变得轻快了起来。 车子一路经过不少地段,公路挨着河边,冬日里的红水河柔顺清澈,有些地方的水位,退到了能够看清楚河底的石头。 卫非就觉得自己又懂了:“难怪夹川码头的河船那么多,原来上游已经不能走船了,歇季呢。” “现在还算好,过两年你再看。” 过几年全国煤炭工业产能过剩之后,大量的煤矿闲置下来,连带着依托于煤炭工业的运输业也将进入寒冬,到时候赤水河码头闲置的空船那才叫一个多。 不过现在正是煤炭生意火爆的时期,而且水路不通之后,陆路生意就更加火爆,因此王老幺能够空出一天来陪四表爷进城,陪周至练车,真的是够意思了。 车子很快就来到了双溪镇,这里同样有一座红水河大桥。 现在水位极低,整座大桥从桥面到底座几乎一览无余,对面是一个繁华的县城——黔省的红水县,很快就会升级成红水市的红水县。 将车停在路边,周至对卫非说道:“带你玩一个洋盘的,杨和跟我跑那次,那也没有出过省是?现在我带你出省!” 卫非也很感兴趣,“走走走。” 两人跑到红水河大桥的最中间部分,周至数着栏杆石头柱子找到那条中线:“这里,现在把腿打开!恭喜你卫非同志,现在的你,左半边身子在黔省,右半边身子在蜀省,一脚跨两省!” 卫非被周至忽悠得感觉到了人生巅峰:“要是来一泡尿左甩右甩才美!” “少跟闫霄那不长进的学!”周至骂道。 “总有一天要做到——”卫非还对着红水河高喊,丝毫不顾周围挑菜挑子的农人的异样眼光。 是的,蜀省双溪镇,其实还是对面红水县的蔬菜基地,鱼蛋肉基地。 玩过了这一出后,两人才又嘻嘻哈哈地回到车上,继续朝古井乡开去。 车到大队队部屋子下头,苏大头已经在这儿等着了,见到是周至开车不禁又惊又喜:“肘子你还会玩这洋格!啥时候整会的?” “不是说你姐和他男朋友今天要回来?回来了吗?” “没呀,说是中午下班。” “上车!咱们去给他们个惊喜!” “哎哟真的?那我姐肯定会觉得有面子。”苏大头兴奋得很:“专车接送,这是幺姨叔才有的待遇!” 因为要带路,所以卫非给换到了后座,苏大头坐到了副驾上。 “这车我认识,糖酒公司的。”苏大头第一次坐周至开的车也是很兴奋:“先顺着这路去五通。” 这一路的景色就很美了,苦井乡已经地处川黔边区,说工业就只有一个做挂面粉丝的食品加工厂,一个夹川各地乡村一般都有的小酒厂。 苦井乡的小酒厂还算是大的,有个自己的白酒品牌就叫“红水河老白干”。 这酒厂再过几年自己就垮了,五舅就埋怨这酒的名字没取好,老白干,可不是老白干吗?! 这些后话现在说不着,总之就是一路空气清新景色优美,一条红泥石子的公路沿着凝苍叠翠的山野蜿蜒着。 “也许是我不懂的事太多,也许是我的错—— 也许一切已是慢慢的错过,也许不必再说——” 小皮卡快乐地爬着小坡,车里还传出苏大头和周至小别重逢后鬼哭狼嚎地合唱。 五通场是一个古旧的场镇,其实周至心里觉得按道理来讲,五通场起码应该评一个“革命老区”的,可能就是地方太小,到底没有评上。 这里是川黔边境的一条小通道,现在汽车开着的这条路,就是古代通往夜郎诸国的茶马古道。 夹川的领导们历史文化知识比较欠缺,对于夹川这个地方在古代交通上的地位明显有些忽略。 其实古代从蜀州入黔州基本就是三条道路,其中最大的一条在汉代开辟,当时汉人的影响力只能到僰道,也就是今日的宜宾,宜宾以下的蛮州到渝州一带,都是僰人,蛮人,巴人的控制地区。 唐蒙开夜郎道,从僰道开始,沿着渚水抵达渚水和红水河的分水岭汾山关,然后过平夷即今之毕节,过关岭,就能够到达夜郎地区即今之安顺,然后沿着延汉水抵达乌江流域,抵达且兰即今之贵阳地区。 第两百四十三章 刘大川 随着时代发展,汉人控制区域扩展到了蛮州,于是有多了两条道路,一条就是现在周至走着的这条,沿着红水河一路向源头进发,最终出县,经叙永抵达分水岭汾山关,接上汉代夜郎道。 另外一条依旧是从夹川出发,沿着红水河走到红水县,然后折向东南走陆路到习水,之后又可分出两条道路,一条经仁怀抵达zy,一条过桐梓,经着名的娄山关抵达zy。 三条通道夹川占了两条的咽喉,因此当年四渡赤水之后,四川军阀紧张异常,在蛮州部署重兵,生怕被夹川被夺。 最终我军却调头连取桐梓、娄山关、zy,吓得敌军向贵阳收缩之际,再度乌江,巧过金沙,从此进入了战略主动时期。 只可惜张路不在,周至这通俏媚眼算是做给了瞎子看,卫非和苏大头现在倒是听得兴致勃勃,可是估计转眼就忘。 好在山林的景色不错,过了五通场,几乎沿路都可以算作是原始森林了,大有福宝那边的味道。 “靠!苏大头你可以啊,这么好景致的地方你居然都不告诉我!” 苏大头看了看周围,有些困惑地问王老幺和卫非:“这景致很好吗?” 卫非摇头:“我觉得没我家门口的鱼塘和去安乐山的小路漂亮。” 王老幺也摇头:“我觉得白米乡这样的地方也多的是。” “就是。”苏大头点头:“我家后面柴山也就差不多这样!” 这下周至成了弱势群体,没法言语了。 就不该跟着仨土猪开这话题! 好在风景不错,影响不了心情,很快小皮卡再次拐上了一条浓阴蔽空的小路,路旁出现了一条深沟,沟下是一道溪水。 中间周至还下来看过一回,感觉下边溪中,鲫鱼应该不少。 可惜时间不够了,也不在季节,不然夏天过来,这条小溪指定好玩。 小皮卡有往前摇了十来分钟,前面出现了一座山,一根粗粗的水管从山上接下来,山下是一个水泥方盒子一样的,带个小院儿的建筑。 半山上有一栋小楼,小路通到小楼前,楼前有一个院子,拉着铁门。 周至也没见过这样的设施,问大头:“这是……到了?” “到了,这里就是大沙坨电站。” “水坝呢?” “什么水坝?” “水电站不是拦河建坝吗?你欺负我没有见过水电站?” “呃……这个我也不太明白,一会儿你问刘一川去。” “刘一川是谁?” “我姐男朋友啊,他是这里的技术员。” “哦。” 铁门打开,一穿着蓝色工装的老头走了出来,言语间还是很客气:“你们哪个单位的?来找谁呢?” “大爷你好,我们是苏紫苑的弟弟,今天不是放假吗,我们来接她回家的。” “哎哟这还专门开着个车来啊?”老头赶紧把门打开:“快进快进。” 楼前的大院儿是石子儿铺的,可以俯瞰这个溪谷,周至将车停好从车上下来,呼吸了一口空气:“这里的空气真是太好了。” 扭头又看了看那根水管:“我有点明白了,水坝应该就在上头,那处水泥的就是,然后把水引入这根管子,利用落差发电,所以下边管子尽头那个水泥房子里边就是水轮机。” “呵呵呵,小伙子说得基本都对,不过上头管子尽头处那个水泥设施不是水坝,而是水渠。”老头笑着走了过来:“真正的水坝,还在几里地之外呢。” “可真是长见识了。”周至说道:“只去过竹板滩和黔鱼洞,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水电站。” “竹板滩是八千千瓦,黔鱼洞四千千瓦,这里只有两千千瓦。” “哦,所以大沙坨是个小水电站。” “哈哈哈,都是,一万两千千瓦以下,一千千瓦以上的,都是小水电站。” “那一千千瓦以下的呢?” “那的叫微型电站了。” “原来是这样,谢谢大爷,请问您贵姓?您是老水电了?对这些这么熟悉。” 这时候下边水泥房子里出来一穿着蓝色工装和红色头盔的人影,对着这里挥手喊:“肘子!大头!是你们吗?” 周至挥手:“三姐!我们来接你了!” 下边那人影高兴得直跳:“等等啊,我们现在就上来!” 我……呃们? 人影跑进大门消失了,不过一会儿有出来了,这回真的变成了两个。 两人开始沿着大水管子边的台阶往上走,走到近处女生不免奔跑了起来,一把把周至抱住:“肘子!姐可想死你了!” 周至也把她抱住,还在她背上拍了两下:“三姐,你瘦了啊,这眼神也不行了,是水电站的灯不够亮伤了眼睛吗?” 背上挨了两下捶,苏紫苑终于站直了身子,抓着周至的两臂:“别闹!让我看看!” “先给介绍人。”周至笑道:“这个应该就是刘一川哥哥了?” “啊对,他就是刘一川,大头都告诉你了?” “刘哥你好。”周至赶紧伸出手:“千算万算,我是万万没有算到,原来连名字都藏在卦象里呢。” “周至是?你好。”带红色安全帽的眼睛男子容貌敦厚,浓眉大眼,带着个质朴地黑框眼镜:“你刚刚说的,是你姐来这儿之前,你给她算的那个? “哈哈!对,山水蒙,泉水出山之相。”周至笑道:“这出山出山,一马平川!可不是连名儿也应在里头了嘛!” “死肘子你别乱说!”三姐有些害羞了:“我们这,八字还没一撇,啊不,半撇呢。” 呵呵,没半撇你会把那占卜的事情告诉他?我信了你才有鬼了。 接下来就是相互打招呼了,卫非三姐熟悉,不过王老幺基本都是逢年过节才来家里拜访,三姐逢年过节放假不是去看大嬢就是回家,两人基本没有见过。 三姐也假模假样给大家介绍刘大川,然后还介绍边上老头,让大家叫他邓老师。 周至一直以为这老头是大沙坨电站看门的,结果给三姐已介绍,才知道人家是夹川电力公司的前总工程师邓力先。 大沙坨电站是集体电站,如今全国电力紧张,国家主张集体办小水电,在乡村级自办小水电里边,大沙坨两千千瓦的装机容量,就算不小的了,因此县里要求电力公司派人下来指导。 邓力先算是发挥余热,被公司返聘过来指导这帮小年轻。 第两百四十四章 头刀菜 知道这层关系后,周至立马开始巴结,对邓老师对三姐和大川哥的无私帮助表示感谢。 其实邓老师有没有帮过两人,他自己都不晓得。 不过话赶话的,好像居然,也凑拢了,就见邓力先笑道:“不用谢,我是很喜欢你姐和大川的。” “我跑过的小水电也不少了,这么多的小水电站职工,甚至包括电力公司职工在内,还在努力抓紧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我看都不多!” “大川这半年的进步尤其大,你还有几门啊?” “邓老师,还有一门高数,一门英语。”刘大川刚刚已经给周至整不会了,这是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儿?怎么就知道邓老师对自己和紫苑帮助很大,先就感谢上了? “有把握吗?” “高数有把握,英语……还差点儿功夫。” “紫苑你呢?” 三姐有些犯愁:“我还差高数。” “我看过你们的资料,很好的资料啊,你们要珍惜啊。”邓力先是老知识分子,根本就不懂什么客套跟情面:“我们家小子也在考函授本科,他的资料也没你们的这么全这么好。” 看样子老邓执导过三姐和大川哥无数次了,三姐这木讷人都没有想到过帮人家老邓弄一份资料。 只能自己出马了,周至赶紧插话:“那是我给哥哥姐姐找的。邓老师要是需要我给您拿一份。” “那倒不用,我家那小子还早着呢。”邓力先完全不领周至这个讨好:“就用紫苑考过的就行,不光资料,连注释带笔记都齐了!” 周至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笑道:“那三姐你就赶快去收拾东西,包括邓老师家哥哥要的笔记,我们一会儿就出发。” “邓老师,家里今天杀年猪,你跟我们回家,我爸妈一直都说想要好好感谢你。” “邓老师也是要回夹川吗?”周至赶紧加码:“这次我来就是来接三姐和大川哥进城的,这不正好一起了吗?” 杀猪菜不一定有吸引力,这趟回程比较有吸引力,毕竟现在挤公共汽车,尤其是跑乡下的公共汽车,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到时候随便找张车票拿去报销,这就节约下几块钱的车费,何乐而不为。 当即点头:“那就不好意思了,只是还坐得下吗?” “坐得下!可坐得下了!”周至说道:“后尾箱扯上篷布挡风,再坐十来个都没问题!到时候让大头和飞机坐后头去。” 邓力先笑了:“那就麻烦小周了。” “这哪里麻烦,平时请都请不到的呢。”到了乡下,周至的话自然就变成了穆如云妈那样的语气了,连带一些农村的礼数也是如此。 接下来大家就去收拾行李,周至和苏大头也张罗着把车篷给拉了起来。 车厢里还有没有用完的车篷和纸箱,可以用来做坐垫。 等到收拾停当,电站的人也出来了,要离开的有十来个,包括职工和家属,他们都是附近的人。 “那行,大家上车!”周至说道:“一会儿叫停就拍车顶,咱就停!邓老师坐副驾,飞机到后排去和大头老幺坐一排。” “要不让我姐和大川哥做前头。”苏大头还是顾着他姐的:“我和飞机坐后箱去。” 这个时候要是让三姐和刘大川坐到前头来,那人情就不再是人情,反而成了显摆了。所以苏大头你小子的人情世故,还得学。 周至心里嘀咕,嘴上却说道:“少废话,上车,出发喽!” 小皮卡又开始快快乐乐地摇着下坡,一路下坡还一路下人,等车到古井乡大队部,后尾厢里除了三姐和大川哥,就剩下两三个他们的同事了。 把车停好,窗户关严实,就已经有一些小孩爬上车厢玩了。 这破车也没啥好关照的,周至都懒得管熊孩子们,大家一起朝新屋基走去。 走过两根大弯田坎,就来到新屋基的敞坝上,首先过来迎接大家的就是那条叫黑牛的老狗。 “黑牛边儿去!”黑牛是大头的忠实粉丝,大头一声招呼,黑牛就乖乖跑后山狗窝里去待着了。 敞坝上已经经过了一场血腥,因为要去接三姐,耽误了看杀猪这样的光辉时刻。 农村杀猪做腊肉比城里晚得多,所谓“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就是有猪的家庭开始杀猪,没猪的家庭就要去市场上割肉,准备过年的意思。 五婶养猪她就不讲道理,只知道一个劲往肥了样,两头大猪都是三百斤往上,后腿肉上都是白花花的大肥肉。 敞坝上摆着几个大木盆,几个大筲箕,周围邻居都来帮忙,烧水添柴、清洗下水、刮毛、解肉、剔骨头、刮肠子……忙得不亦乐乎。 准确地说,后世流行川渝地区的“杀猪菜”,其实和腊月里的“头刀菜”,那是两种席面。 “杀猪菜”不分时节,只要是农村杀猪办大席,那就都要算,不计较花费和成本,三蒸九扣的菜色丰富得很。 一般年底家里杀猪的席面就简单得多,最多就是请请来帮忙的邻居,这个只能叫做“头刀菜”,还到不了“杀猪菜”那么宏大的级别。 两者的具体区别就在于“头刀菜”都是出菜比较快的菜品,也没有杀猪菜大宴那种把一头猪腔子都吃光,只留个猪壳壳那么复杂。 一般就是简单的猪血粉肠豌豆尖汤,小酥肉、炒回锅肉,炒肝尖,芹菜炒腰柳。 讲究的就把汤换成龙骨炖萝卜,猪血单炒酸菜,再随机搭配些素菜完事儿。 这是打长久主意,剩下的那些要留着吃一年的。 按道理说今天五舅家应该按照头刀菜的级别来置办,加下来家里的女人还有腌肉灌香肠一大通的活计。 不过由于是准姑爷上门,因此五舅五舅妈真应了外婆说的那句话,要把家底往宽了拜访,周至已经看到了敞坝边上临时摆起的土灶,上面放着大锅,摞着大蒸笼。 没说的,这是把槽头肉给消耗完了,槽头肉就是猪脖子下那溜肉,因为是点脖子放血的地方,那里经常会呛血,肉质一般,只适合用来做酥肉、卤肉、或者做粉蒸肉、夹砂肉、烧白之类。 大蒸笼里估计就是这几样。 第两百四十五章 刘老幺 周至看着这样的排场,就知道三姐肯定已经跟家里都说清楚了,她和刘大川的关系已经稳定到了八九不离十。 搞不好这次回来都不是给长辈们看一眼这么简单,这是要定大事儿。 三姐倒是简简单单:“爸,这就是刘大川,之前跟你说过的。这是邓老师,夹川水电系统的权威专家,给过我和大川很多指导的。” “欢迎欢迎。”五舅先跟握手:“袁老师我知道你,听三妹说过好多次了,说你帮他辅导难题,鼓励她一定要考下来文凭。” “我就说三妹,让他无论如何请您来家一趟,吃顿饭,结果三妹说您老人家忙得很。” “今天可算是有机会了!一会儿我们可得好好喝点儿!” 和邓力先说了几句,五舅才看向刘大川:“大川是?欢迎啊。” 说是欢迎,不过手却没有伸出去。 周至将手里拎着的两瓶酒塞到了刘大川手里:“大川哥,帮你拎了一路,临门一脚不会还让我来?” “这个……”刘大川这才反应过来,这第一回上老丈人家竟然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三姐可算机灵了一回,可能也是拿周至的东西当人情毫无压力,顺手将两瓶酒接过来:“爸,这是大川给你买的。” “嗯。”五舅这才高兴了起来:“走走走,进堂屋说话。” 冬天里的新屋基,堂屋还是那个样子,两围席圈起来的谷仓,里边盛满了谷子,神龛下半屋子的大萝卜,另外屋脚一边是红薯。 “五舅,这个是王老幺,白米乡那边的亲戚;这个是我同学卫非,这次一起跟着来玩的。”坐下后,周至在一边补充自己带来的人。 “你那个姓杨的同学怎么没来?”五舅关心起杨和来:“今年萝卜收成怎么样?” “不错的,他们那边也是夜潮土,我就觉得能成,今年收成是真好!” 新屋基的萝卜是有一年五舅妈在集市上买到的一板萝卜秧种出来的,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一年买到的萝卜长出来又大又水灵又甜,是难得的好品质。 于是五舅妈就留了种,每年都要种这萝卜。这么多年了品质也不见退化,而且周围人种的萝卜就是没有这个好。 周至去年也跟五舅妈要了种子,拿去交给了杨和,让他带回家也种上,今年收成相当不错,周至今后也不用再跑这么远来拉萝卜了。 “你托紫峰搞那事儿靠谱不靠谱?”五舅又问起了另外的一个问题:“你哪儿来这么些钱烧的?” “啊对是有这事儿。”周至点头:“干爹不是文化馆的吗,托我帮馆里收集点东西,也不全是我出钱。紫峰哥呢?” “在厨房烧火,东西也在那儿呢,你要不喜欢坐着就去厨房找他。”五舅说道:“我和邓老师好好聊聊。” “要不大川,你也去帮忙。” “诶!”刘大川乖乖地站了起来:“那苏伯伯,邓老师,紫苑你们聊,我和肘子去帮忙去。” “我们也去,看看什么好东西。”卫非和王老幺也站了起来。 几人一起来到厨房,五舅妈正在这里大忙活着。 “五舅妈,这是三姐的同事,刘大川,我们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没有没有,上门是客,怎么能让你们动手。”五舅妈正忙着点豆花:“知道你要来,豆花,白菜苔管够!” 周至抬头看着梁上的香肠腊肉:“这年猪都杀翻了两口,旧的腊肉香肠都还没吃完呐?” “那是!”五舅妈笑道:“不过过了中秋的腊肉香肠味道才绝。新腊肉可没这个香,锅里已经蒸上了,一会儿你就尝得到。” 说完冲着周至直打眼色。 周至愣了一下,突然想到外婆心心念念要在自家大阳台把腊肉香肠挂满的那个梗。 自己刚刚只是看着熏了一年的腊肉香肠馋的,真没有配合五舅妈跟准女婿显摆家里宽绰的意思,五舅妈给整劈叉了! 现在也只有继续配合:“啊那啥……对!的确是香!常年灶台上头熏着的又不会哈口,这还得有……哎哟,七八十斤是有的?” “何止呢肘子你啥眼神啊!”五舅妈见周至终于上道,欣慰地笑了:“一百斤往上高高的!” “那一会儿得弄点给邓老师包上带回去。”周至笑道:“正说找不到送啥呢,这可不就正好,大川哥你说是不是?” “是。”刘大川这才逮着机会说话:“伯母好。” “诶好好!”五舅妈对待刘大川的态度和五舅完全不一样,估计是之前三姐给她已经灌过了不少的迷汤:“大川你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别客气啊,我这里实在忙不开,让肘子带你转转也是一样的。” 语气还特意加重到了“带你转转”几个字上,正当人家是来看家产的了。 “行转转就转转。”周至又只好继续配合误会已深的五舅妈:“我二哥呢?” “大田湾里抓鱼去了。”五舅妈说道:“越忙越添乱,一会儿收鱼的要来。” “大田湾的鱼都看得上?”周至表示不理解:“那鱼就最大就一斤多?” “收了卖五通的,那边的苗家爱这个。” “也是,他们要做酸鱼。”周至点头:“那我们去那儿看看去。” “啊不帮忙了?”刘大川是老实孩子:“紫苑让我们来帮忙的啊。” 一句话加分不少,这里头信息量老大了。 第一,三姐让他来帮忙其实只是要他拜托陪老丈人的尴尬,没想到大川哥还当真了,说明人是相当的实诚;第二,三姐的话,在刘大川这里可有威力;第三,头回上门就不计较在灶屋帮忙的男生,就和城里女生带进家门就敢展示厨艺的男生一样,那都是宝贝。 果然五舅妈就笑了:“不用不用,你们去,这里人多了也支使不开。” “我帮着烧火伯母。”刘大川是实诚又不是傻,已经深深体会到了来自五舅妈的关爱,决定抓紧这张王牌:“你一个人又烧火又做饭挺累的。” “那也行,听说大川家也是农村的?” “是,我们家柏香湾的。”刘大川已经在灶门洞前熟门熟路地坐了下来,拉柴撅柴准备豆花点完加水就架火:“离这里不远。说不定伯母都认识,我爹刘兴财,是木匠。” “柏香湾刘木匠家儿子啊!”五舅妈乐了:“早说嘛是认识!家里头行几?” “上面还有俩姐姐。” “刘老幺!” “诶!” 第两百四十六章 不劳而获 见这边已经聊摆上了,周至也就不再管他们,出来带着队伍去大田湾。 路过堂屋的时候还不忘偷偷跟三姐比一个ok的手势,让她放心。 三姐对周至比了个大拇指,算是夸奖他刚才给自己男友解围的优秀,姐弟俩都不用多话,相互间默契得很,甚至比和亲弟弟苏大头还要默契。 大田湾在离新屋基两条田坎的地方,那里有两块大梯田,梯田边上还有一口井。 二哥苏紫峰也已经相亲了,相亲之后,就从家里分了家出去,在公路边安了新家,准备迎娶嫂子了。 二哥脑子还怪灵活,除了耕地,还做点煤炭、蜂窝煤之类的小生意。 大田湾就是那两块责任田的名字,当大家来到田边的时候,二哥正在田里赶鱼。 还是脑子灵活,这是石顶山苗人种地的法子,水下有垄,垄上种稻,垄间养鱼。 鱼主要是鲫鱼和鲤鱼,现在为了捞鱼田里的水已经放了不少,露出了带着稻桩的田垄。 现在的活就是把边上两根垄堵住,形成一个封闭的底边,底边一角有个稍微深一些的小池子,只需要沿着沟将鱼往那边赶,然后用竹篾将沟口关住,这样一点点将鱼集中关押到底边,最后再赶到那小池子里,用抄网捞出来就可以了。 说起来倒是挺容易,但是大冬天的在泥水里作业,其实也挺辛苦的。 “二哥!”周至远远就在喊:“我们从哪边过来?” 这也是有讲究的,不要人家辛辛苦苦把鱼赶过来,又被你们一群人给轻轻松松赶回去。 “走外抖!”二哥苏紫峰小时候得过脑炎,说话有些大舌头,常常把“头”发成“抖”的音。 “这边这根田坎?” “嘚!” 从二哥指示的那根田坎转到大田湾的一边:“二哥我们能不能帮你?” “都不准下水啊!老四带肘子去屋后砍几根竹子,过来帮我赶鱼!” “好咧!是那边屋子吗?”周至刚来,还不知道二哥的新家在哪里。 “对!肘子你分不出新旧的?”二哥对周至有眼不识自己的新房子表示不满。 “可以的啊二哥你!”周至笑道:“说置办就置办,那屋子可不小!” 这是二哥的第一套房子,所以必须夸一夸,其实像这样青瓦单层的屋子很快就会被“小洋楼”给替换掉,不过现阶段的二哥,心还没有几年后那么大。 “我带你去!”苏大头也喜欢捞鱼摸虾。 在屋后厨房边找到了柴刀,顺带瞄了一眼厨房,果然,清锅冷灶的,不像开过几次火的样子。 砍了几根竹子,分别分发给苏大头和卫非,然后周至和苏大头分别负责田两边的够得着的那些水沟,二哥负责中间两人够不到的那些水沟。 卫非懒,就站在大田湾的底部挥舞竹子不让鱼转身回来,算是保底。 几人合作算是很默契,不多一会儿,底部水沟和其它水沟相通的地方都给二哥插上了竹篦子,就剩下最后的地沟和小水池了。 这样鱼会打挤,打挤了再惊动它们就会乱跳,因此要先赶一些进水池用抄网捞走,然后再赶第二批。 干这事儿的时候卫非来劲了,工科狗的最高目标就是提高生产效率,而生产效率又等于实际产出数(标准工时÷实际总投入工时),前者代表“获”,后边代表“劳”,后边部分分子越大,分母越小,工作就越轻松。 所以从这个工时推导,只要实际总投入工时为零,而其余两项不减少,就可以概括出一个非常美好的成语——“不劳而获”,而这,才是伟大的工科狗,最终极的追求目标。 这套说辞是卫非有一天说自己想通了,来告诉周至的,当时惊得周至目瞪口呆。 这特么就叫……就叫懒出了理论水平? 抄网捞鱼这种事情任何一个男生都能够干得兴高采烈,卫非一抄网下去就发现抄网举不起来。 周至翻着白眼将抄网接过,把里头的鱼放了一多半出来:“让你干点活,你说你干得好哪样?” 这下网可以起来了,十多条大大小小的鲤鱼鲫鱼在网兜里直蹦跶。 捞了几处二哥带来的两个箩筐就要满了,二哥挑着箩筐去了自家屋子前面。 那里有个用砖头垒出的临时池子,铺了塑料布,灌了水,一边放鲫鱼,一边放鲤鱼。 这就又是一摊活,等氧气打上,过了好一会儿,一辆小手扶拖拉机开了过来。 “洪二你赶紧的,今天我家里有客。”二哥对来人表达不满。 “我三嬢照应着咋个还需要你帮忙?”开拖拉机的洪二还着嘴看着鱼:“不过,鲤鱼挺匀净的。” “你晓得个锤子。”二哥将抄网丢给洪二:“三妹带男人回来了,我到现在都没?上一言,心里头是慌的!网子给你了哈,自己捞自己称,我去新屋基那边了。” “哟!真哒?三妹都怀喜男人了?”洪二说道:“这大好事儿你赶紧的,啊对了屋后菜园子那片姜你还要不要?不要一会儿我也给你刨了,卖完鱼一起结账?” “随你!” “那你去,一会儿门我给你带上。” 大家又带着挑好的鱼沿着田坎往新屋基走,周至问二哥:“二哥,你这生意做得这么随性的吗?” “洪二是五通我妈那边的,都不是外人。”二哥倒是真大大咧咧:“我们杀年猪他们做酸鱼,姜跟稻花鱼,他们都喜欢。” “那我们这些杂弄?” “我哪儿知道,到家自己看。” 回到新屋基五舅妈反而惊着了:“怎么这么快?” “让洪二自己弄我没管。”二哥大大咧咧:“反正也不是啥外人。” “不是外人你留人家吃饭没有?” “啊没……” “你都说不是外人你不留饭?!”舅妈骂道:“你这孩子怎么啥都不懂!” “那洪二还要赶着回五通卖鱼,水里的活物耽误不得。”周至赶紧替二哥解释。 五舅妈就笑了:“那也得尽到礼数,至于别人留不留那是别人的事儿,自己提都不提,那可就是自家的不对了。” “那这鱼怎么做啊?我们来帮忙。” “不用就三桌,哪里要得了这么多人帮忙,老二不是帮你收东西吗,你赶紧去看看合不合适,我好担心他弄得不对。” 第两百四十七章 印章 厨房碗柜里,二哥一个接一个,端出来不少的杯盘碗盏,交给周至,周至又端着它们放到敞坝边的大木盆里放好,一个个地端详。 这是周至委托二哥做的事情,用新瓷器在周围乡里置换老瓷器。 也不仅限于瓷器,总之是老物件儿都行。 夹川从西汉开始建制,这一带的汉墓,崖墓,石穴墓,非常多。 除此之外,唐宋墓葬的砖石形制,到明清继承的墓室形制,被夹川当地称为“生基”的带圹室的古墓,非常多。 这些墓室多数都毁于盗掘,很多就是给周围的村民给“废物利用”了,墓砖垫牛棚,垫屋基,用墓条石砌猪圈,开猪槽都不足为怪。 好多村民家里的老旧瓷器,如油灯台,菜盘饭碗之类,甚至就是祖上某天挖到,然后一直传下来的。 如今的夹川还处于文玩古物无人问津的时期,一套细瓷碗换一个旧花瓶,旧鱼盘,乡人都觉得非常划算。 周至开始仔细研究这些瓷器,并且加以分类。 器物里很多一看就是明器,标准的汉墓陪葬俑,记录着汉代民间生活的东西——陶仓,灶房、堂屋、陶猪圈,陶舞俑,鼓乐俑,马、猪、牛等物件。 这些东西是留不住的,到时候拿去找干爹报账,算是给文化馆增添的馆藏。 还有一类就是宋代后的民窑瓷器,主要是灰陶或者白陶打底的石灰釉、绿釉、酱油釉,以及少量的青釉。 这些器物除了食器,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花菰、花瓶、投壶、执壶,以及文房的水注、水洗、笔筒等古代用具。 再来就是青花和釉里红的瓷器,这是明清以后的款式了。 很多瓷器还带着款识,一副官窑做派,“大明宣德年制”,“大清康熙年制”,“大清乾隆年制”,但是基本都是晚清甚至民国烧造的仿品。 “怎么这么多?”见到二哥还在往外搬,周至先有些吃不住劲了:“我给你的钱有这么多吗?” “你给的早用完了,但是架不住大家还在朝这里送,他们都说了,东西就放这儿,等买家来看了要,那就换,看过了不行,再还给他们就是。” 这就是真心没有拿这些物件儿当事儿,周至看到里边连白铜水烟壶、烘炉之类的东西都有:“二哥这样可不行啊,我现在就看,但是下不为例。” “东西放这儿,又没定价,到时候人家说我们给他换了,那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这的确是我疏忽了,下次我们可不能这样干了。” 总的来说东西都还是不错的,哪怕是民国仿烧的明清官窑器,其实再过二十年价格也是几千上万,现在用一套新瓷小碗就能换到,差不多就是几块钱的样子,怎么也不亏。 东西大体分作了三块,汉唐以前的那些明器,就拿去充实文化馆馆藏;宋代单色瓷到清乾隆以前的东西,也都收了,不过精品归自己;至于乾隆之后的那些,按套碗的价格收可划不来,得压压价格,周至觉得四换一就差不多了。 文物鉴赏这门学问博大精深,如今正是学习的最佳时机。 要再往后,学习成本会变得高不可攀,学不扎实走眼挨打脸的机会那也多的是。 四表舅就是最好的老师,金石玉瓷书画杂项几乎都是专家级别,但是周至觉得自己的精力实在是有限,本来只想在瓷器鉴别上学扎实一些。 但是架不住如今的好东西实在是不少,虽然不想,但是也竟然渐渐有着朝杂项方向转化的趋势。 比如这一批器物当中,出现了一个黄色的印章,还有一个棕黑色带牛毛纹的笔筒。 当周至看到那个笔筒的时候,心跳都不禁加速了一下,这东西的材料在四表舅家里见过,基本可以断定,是个非常珍贵的犀角笔筒。 而那枚章温润细腻,色如橘皮,鲜艳通明,刚开始周至还以为是一大块缅珀。 琥珀质地很脆,根本不是制作印章的材料,这也让周至心生疑惑,直到将印章拿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判断有误。 琥珀重量很轻,就和塑料差不多,而这枚小章的分量,很明显是石头。 印章红如血珀,肌理为极细致,就好像堂屋里的大萝卜一样,半透明中带着一些小而直的棉纹,整体绵密而玉化。 整个印有如一个秤砣,顶部带皮,也如蜜蜡氧化后的那种形色,皮子被顶部的绺本来应该是瑕疵,却被雕刻成了一团系纽的绳子。 纽下的皮子上,顺着绺花,刻出了陶渊明《归去来兮辞》当中“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意境的画面,画面里还留了两个篆书小字“黔安”。 从三分之一往下,三面都是完美的冻料,上手滑腻细致,手感真和血珀有些类似。 唯一留皮的一面,同样用竹雕的“留青”手法对石皮做了艺术加工,满雕了一首词。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字体和词都非常熟悉,词是苏东坡的《行香子·述怀》,字体则是苏东坡得意门生黄庭坚的字体。 底部的印文则是五个汉章篆体。 “这是啥字?”卫非问道。 “一句诗文,或者说箴言——道义更相亲。” “好东西?” “不知道,但肯定时候宋后的了,因为这首词时候苏轼的,而当时印料崇尚青绿色如青田石的封门青,寿山石的艾叶绿,所以这印章多半是崇尚黄色明清两朝时候的东西了。” “挺大个的,这得有八两了?”卫非接过去颠了颠:“跟一团带蜡的蜂蜜似的,管它啥时候的,摆你书桌案头上肯定好看。” 这时候五舅出来了:“看这些就能看得饱的?先将它们扔这儿,来来来,开席了!” 卫非将印章往木盆里一扔:“那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虽然吃得晚,但架不住一路的车颠,都给颠下去了。” “这同学说得对。”五舅笑道:“不过没有说全,无酒不成席,咱们先喝酒,后吃饭!” 第两百四十八章 八分品 古井乡也是红水河流域,红水河流域有一乡算一乡,有一村算一村,那是村村带作坊,乡乡出美酒。 有人说这和水有关,说红水河沿途溪流的水质是酿酒最好的水源。 有人说这和土有关,说红水河沿途的泥土里有着酿酒最好的菌群。 也有人说这和气候有关,说红水河沿途酒厂的窖池特别适宜各种酿酒需要的菌种的滋生和繁殖。 这几年北方有大酒厂在央视打了广告,带来了大反响,为了销量大肆从南方购买白酒运到北方进行勾兑,夹川就是他们的原料供给地之一,各大酒厂目前生意都还不错。 红水河老白干是白酒,白酒在夹川并不是太受欢迎,除非泡上各种各样的东西。 不过五舅是赤脚医生,他泡那些东西让周至感觉有些接受不能,除了各种中药材,剩下的不是两栖类就是爬行类,还有就是猫科和灵长目哺乳动物的骨头,或者地栖性哺乳动物的鳞片。 却就偏偏没有周至和小伙伴们喜欢的果子酒。 不过五舅和邓老师似乎都对那些酒很珍惜,两人在主桌的主人和主客位置上觥筹交错,聊得开心。 周至不太习惯纯白酒,突然想到再过几年会在夹川流行的一种喝法。 打来小半碗米饭,将白酒倒入碗中将米饭泡上。 白酒用白米饭泡过以后,口感会变得柔和,除了传说里的去除甲醇功效外。还因为溶入了米饭中的大分子有机物比如糖类等,改变了白酒口味;还有就是米饭里的水分也会让酒精的度数降低一点,但是口味不会发生大的改变。 因此一般相同酒精度数下,泡过米饭的白酒都会比普通白酒好入口。 将白酒泡过后加入酒壶里温上,苏大头算是小辈儿这桌的主人,周至算主客,两人一唱一和地用这种新奇的喝法,灌着卫非和邻居半大孩子,敲着老虎棒子鸡,喝得比主桌还要热闹。 今天的酒席比“杀猪菜”地位略低一点,没有三蒸九扣的大场面,不过多了烧白、夹沙肉、酥肉丸子带丝扣碗。 剩下的回锅肉、溜肝尖、芹菜肉丝、粉肠猪血汤、萝卜炖龙骨,还有一桌两条豆瓣鲤鱼。 外加前凉菜折耳根拌香干、拌儿菜,拌猪耳朵;后凉菜洗澡泡菜、香菜拌萝卜丝,算是相当的丰盛。 三姐作为女孩也是没法上主桌的,不过刘大川给拉到了那边做了次客,让她担心不已。 为了解决她的担心,周至主动拉起了她,一起到那边去给主桌长辈和邓老师敬酒。 刘大川的表现得了个“中平”,不高不低,老实孩子喝酒也老实,量算是可以但是心情实在是紧张,结果在席面一半的时候就醉了,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五舅端着杯子表示还算满意:“敢喝醉,醉了倒头就睡,八分品。” “那十分品又是啥?”酒席吃到尾声周至也挪了过来,给几位长辈添柔和一些的温酒。 “没有满分,九分品就最高了。”五舅笑道:“那就是怎么喝都不醉。” 每次来苦井乡就是搜刮时间,冬天里周至首选的就是大萝卜和白菜头。 五舅妈一边往车厢里丢猪腿一边就笑:“肘子可是个好养活的,折耳根、大萝卜、白菜苔。” “舅妈你别这样,我真不是开车来拉搬家的。”周至一边谦虚还一边调侃:“这才载货量只有三吨。” 这次之所以开车过来,还有一项重要的礼物要运回去——柚子。 要去蜀都见那么多人,耐存储味道清甜夹川特产的真龙柚子,就是最好的礼物。 “反正给钱,没关系。”苏大头在一边拿俏皮话回复。 结果一人挨了五舅妈一下:“可别闹!听我安排!” 所以除了二十几箱柚子,剩下的就是五舅妈安排的私货——大萝卜、白菜苔、肥猪腿,还有鸡蛋、鸭蛋、红薯淀粉、粉丝、岩蜂蜜、饴糖、新米、新豆子…… 周至最终放弃抵抗了,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也拦不住一家人。 最后干脆也给自己找活干,用装柚子箱子腾了几个出来,填上稻草,将收集到的瓷器、明器、杂项文玩都放了进去。 最后把车里的纸箱子铺开,加上一床被子,让喝得沉睡不止的刘大川躺在上头睡下。 “你们坐前厢,我来看着他。”三姐叹了一口气:“爸!你咋让大川喝成这样?!” 五舅摊着两手:“我这也没劝他啊!而且我俩是对端,他喝多少,我喝多少。” “你!”三姐眼泪花都要出来了:“他跟你能比?你就是个酒提子!” 酒提子就是竹子制作的打酒容器,大部分时间里无所事事,剩下不是泡在酒里,就是在前往酒里的路上。 老实说,喜欢文学的三姐,比喻用得还是相当精彩的。 不过现在不是夸人而是劝架的时候,周至那边刚跟紫峰哥结完账,赶紧过来说道:“没关系没关系,这样舒舒服服睡一觉也不错,三姐你把头给大川哥包住免得受风,五舅,五舅妈,我们走了啊!” “紫峰哥,这次没见着嫂子,下次不行啊。什么时候带进城,让外婆看看也高兴高兴。” “那肯定的。”二哥笑道:“等忙过这向!” 小皮卡再次启动,满载而归,这次是王老幺开车,因为他没有喝酒。 周至这才逮着机会跟邓力先聊天:“邓老师,今年电力公司要从水电校招毕业生?” “每年都要的。”邓力先点头:“蛮州水电校、蜀都水电校,都有名额的。” “那如果是双职工子女的话,优先选择对?” “那是肯定的,听说今年的竹板滩、虎头乡、黔鱼洞,都要人。” 周至心里有些打鼓,竹板滩电站是夹川最大的一个水电站,不过那是在福宝里头,大漕河,那是叶欣和穆如云的母亲河。 虎头乡周至没去过,但是也知道,当年老爸当支书的凤鸣区少有的几个工业设施,虎头电站算是一个,最早是给当地林场和区公所供电,很晚才并入电网。 最后一个黔鱼洞在习水河上,比虎头乡还要远。 想起当年老妈去凤鸣乡看老爸,因为晕车在之字滩大桥上吐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周至就问道:“去下头电站,太辛苦了?” “肘子你干嘛对这个感兴趣?”邓力先笑了,他之前对周至不算太熟,到现在才在三姐和五舅的介绍下,将他和夹川小名人联系了起来:“就算想要为夹川水利事业做贡献,那起码也要等到本科、硕士毕业之后了?” 第两百四十九章 暂时有理 邓力先是老本科,老总工,当年响应国家号召前来夹川支援水电事业建设,扎根下来干到退休的旧知识分子,倒是很喜欢周至,不过不大相信他会对水电感兴趣。 “是这样的,我有个好同学,好朋友,她爸妈都是夹川水电系统的,她翻年就要从蛮州水电校毕业了。” “那我应该认识的。是男孩女孩啊?” “女孩,娇滴滴的,叫冯雪珊。” “冯雪珊?我倒是在蛮州和底下电站的时候多,宿舍院儿很少去。她爸妈叫什么名字啊?” 之前和三姐的交谈中,周至知道了邓力先是对夹川水电系统有特殊贡献的人物。 临到退休,组织上考虑到他几十年兢兢业业,特意将他调到了蛮州电力公司,还给在市里分了宿舍。 然后子女顶替他顺理成章进了市公司,老邓也算是功成身退前享受了一把福利。 可以说,这人在蛮州水电系统名声是相当高的。 “她爸妈叫什么我都不知道,只听见别人管她爸叫冯指挥,瘦高瘦高的。” “冯雪珊从小身体就不好,邓伯伯你要是看过就知道,那皮肤粉白粉白的,跟面粉团做的人一样。” “啊你说的是珊珊!”邓力先笑道:“小姑娘明年都要参加工作了啊?!” 说完伸手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当真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周至立刻接上:“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伟人这首词,就是写给你们水电人的。” “欸,不能这么讲。水利,水利人和桥梁工作者。”邓力先一副假谦虚的样子,语气早就出卖了自己的得意:“不是还提到了长江大桥吗。” “那也是写水电的字数最多。”周至继续努力,要让人满足虚荣心,体验度一定要拉满。 “不谦虚地说,的确如此。”邓力先点头:“还有珊珊他爸叫冯志辉,志向的志,光辉的辉,不是什么指挥,你听茬了。” “这样啊?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工程指挥呢。” “你说珊珊身体不好?”邓力先问道:“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就是娇滴滴的,心理比较脆弱。”周至说道:“她怕蝌蚪、青蛙。” “这样啊……”邓力先想了想:“好像小姑娘是有些娇弱哈?” 要是冯雪珊知道周至在这里这样编排他,还不知道要生气成什么样,青蛙又叫田鸡,只要是食材,冯雪珊从来不带怕的。 “嗯。”周至强调:“还有那皮肤,蚊虫爬过都要红肿一大片,别人被蚊子钉了,就是一个小疙瘩,她是一大片,夏天再热都是长衣长袖的。” 什么怕蚊子叮咬都是瞎说,肤色是冯雪珊的骄傲,小姑娘一直把自己保护得很好,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要是这样的话,倒是真不太适合去乡镇水电了。”邓力先说道,然后嘀咕起来:“也没听说过啊?志辉两口子也真是的。” “老一辈儿人都是这样想的,讲牺牲讲奉献。那叫‘不怕苦,不怕累,机器不睡我不睡’。” “哈哈哈哈……”邓力先给周至搞得忍俊不禁:“肘子你哪里学来的俏皮话?” “不过现在生活好了,工作也可以轻松一些了,真不至于还要到如雪珊那样的小姑娘还要去乡下掰电闸的份上,邓伯伯你说是不是?” “那合着别人就该去干?” “对呀。”周至说得理直气壮:“我认为和体力有关的劳动,本来就该是男性的工作,或者说有可供女性操作的机械也可以。” “而且现在社会分工已经变得细化,工作类型和工作方式开始变得多种多样,就算是电力系统内部,也应该有适合女性,能够让她们发挥特长的位置,而不是在一切工种上强行匹配。” “你这话怕是有问题。”邓力先说道:“伟人说的,妇女能顶半边天。” “我也不是反对这个说法。”周至说道:“但是邓伯伯,还有伟人说过,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社会贡献?伟人的意思是说,在社会贡献上,男性和女性是可以对等的。” “但是我认为这也有个前提,那就是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各种代替人力的机械设备的投入,在体力劳动在社会生产中的总体比例,消退到一定程度,当智力贡献和生产管理被认知为重要劳动方式之后,这样的对等,才更加容易实现。您说是不是?” “智力贡献和生产管理是重要的劳动方式”,这个观点到还没有人明确地提出来过,如今很多人的思想里,依旧将管理者和被管理者,划分为两个相互敌对的阵营来理解。 但是作为夹川电力系统曾经的总工程师,对这两点的深刻理解是不言而喻的。 如果说这是马屁的话,这样高端的马屁,可远比扯什么“高峡出平湖”来得舒爽一万倍,因为周至这话说得没错,智力贡献和生产管理,的确是能够让生产效率获得绝大提升的两大助力,因此它们就是人类的“高级”劳动。 “小小年纪,想得也不少嘛!起码比我在你这个年岁时候强。”邓力先微笑:“从你身上,你表姐身上,大川身上,让我看到你们这一代虽然成长环境和我们上一代大相径庭,但是好品质也没丢嘛!” “冯伯伯你这担心其实有些多余。”周至笑道:“理论上所有生命和一切具有类似生命的,可发展的系统,都是不断进化和完善的……” “你这又是胡说八道了?封建主义也是不断进化和完善的?” “是啊,我们就以封建时代的税法为例,从最早的‘相地衰征初税亩’,到‘编户徭役赋税’,到‘租调徭役’,到‘租庸调’,到‘两税法’,到‘一条鞭法’,到‘摊丁入亩’,一直就是在进化和完善的啊。” “我们不能因为这种进化和完善,没有与世界同步,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外部剧烈冲击和变化,就否定这种进化和完善不存在,是?这样其实是不够客观的。” “也真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承认,在社会分工进化和完善到当今,其实电力系统里并非不能调整和适配,并非一定要让个小姑娘下到乡村电站,才称得上‘顶住半边天’,是?” “从劳动生产率来讲,女性在其它非体力劳动岗位上做的贡献,或者能够比压在体力劳动岗位上做出的贡献,更高。” “而且这样的优配,不但对社会、对企业是有利的,而且对于女性提升个人价值,提升自信,提升家庭和社会地位,远比非要在每一个行业、每一个工种、每一个个体身上刻板僵化的‘对等’,优质得多。” “你小子!”邓力先摇头失笑:“我不能说你的理解完全正确,但是我找不出你这套逻辑里的漏洞,就只能暂时算你说的有道理。” 第两百五十章 质朴的人 说完这些,邓力先又道:“不过你小子就算为了女同学,是不是也用错了力气?我的确是水电系统的,可就一退休老头,面试挑人什么的,那也轮不到我啊。” “哪里敢啊!”周至赧笑道:“这不是聊天聊着就聊到这儿了吗,要往大了说,这叫社会分工合理化,往小了说,也是企业人力资源管理,尽量要求配置合理化,是不是啊邓伯伯?” “嗯,你这话虽然不主流,但是细想也有它的道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将合适的人用到合适的岗位上,的确也是一门学问。” 车到夹川已经是下午四点过,先是要经过安乐山乡小,在那里把卫非丢下。 卫非根本想不到,还是周至塞给了卫非两瓶红水河老白干,作为出去跑一趟的礼物。 反正卫非老爸不怎么挑剔酒类,度数到了就行。 然后送邓总工到电力公司招待所。 五舅也给邓总工准备了礼物,老腊肉和新肉各有一条。 周至给邓总工留了一箱柚子,还执着地推荐了大萝卜和白菜苔,也给留了一箱,搞得邓总工哭笑不得。 搞完这些才开车回家,到了糖酒公司宿舍门口把尾箱打开,老鄢过来了:“肘子,等你半天了。” “鄢叔叔你看,就这些,给多少合适?” 老鄢看了一眼车厢:“人也算进来?” “啊人不用。”周至看了车厢一眼,对三姐说道:“还没醒呐?” 三姐为了让刘大川舒服一点,伸着腿坐在车厢里,将刘大川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看着周至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 “不至于……”周至爬进车厢:“刘大哥?刘大哥?” “啊?”刘大川睁开眼睛:“这是哪儿?” “车上,我们都到夹川了。”周至顿时对刘大川刮目相看,这娃指定早就醒了,贪图跟三姐腻歪装睡装到现在! 算了懒得揭穿他,周至假意将刘大川扶起:“大川哥你能行不?来来来我来扶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试试……”刘大川演技自然得很,慢慢支起身子,慢慢站起身来,还晃荡了一下,吓得三姐赶紧跟着爬起来:“大川你别逞强……” “没事儿!哎呀这通酒喝得……”刘大川半真半假地感慨:“紫苑,你爸这也太能喝了。” “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逞能?”三姐开始翻账了。 “好了好了。”周至赶紧打岔:“这里还一大摊活呢,我们先去见外婆去。” 给了老鄢二十块,告诉他将东西都搬到读书沙龙里,周至等人搬着塞稻草古玩的箱子,先行回家。 刘大川是古井乡大乡范围里的人,在外婆眼里就是乡里乡亲,门当户对,拉着刘大川聊家常,开心得很。 周至知道外婆的心里是如何想的,三姐找个家门口的男朋友,以后出嫁也就离家不远,娘家好照应。 心里暗自好笑,要不了多久两人就会远走高飞,古井乡一个都留不住。 不过可不敢和外婆提这茬。 四表爷已经带着孙娃末末们在城里各处亲戚家少了一圈回白米乡了,刘老幺也要走,却被周至留下:“耽误你挣压岁钱,实在过意不去,怎么都要吃顿饭再走。” “吃顿饭就没船了。”刘老幺一个劲推辞,然后瞪眼:“我拿高工资的人,还好意思要压岁?” “哈哈哈……”周至笑道:“要没事儿就留下来玩儿,反正你回去也没啥事儿对?” “谁说的?今年老忙了!”刘老幺说道。 “今年和往年有什么不一样吗啊?”周至莫名其妙:“你往年不是哭着闹着不想回去……” 才说到这儿突然想起来原因了:“啊——也对今年和往年不一样,哈哈哈哈去去,小护士大年换到个班休假也不容易是?” “懒得理你!”王老幺闹了个大红脸,转身下楼:“走了!” “你等下!”周至跑进里屋,拿了两瓶老窖特曲出来:“这个拿去给你老丈人,在蛮州送这个基本差不了!” 王老幺也不客气,将酒接过,跟外婆打招呼:“祖祖我走了!” “老幺吃饭再走啊。”外婆拉着刘大川的手还没放:“就喜欢家里热闹!” “不了还得赶船呢,再不走来不及了,祖祖过了年我再来看你啊!” 送走王老幺,周至开始做饭。 五舅妈给的猪后腿实在是太肥了,因此需要单独处理。 将后腿切开,皮子带二指宽一圈肥肉切下来,然后将肥肉剔掉,最后剔贴骨的瘦肉。 将骨头敲折入高压锅,将带皮肉和瘦肉改刀,留了做菜的一部分,其余的都放到冰箱里冷藏。 臀刀上的肥肉带点脆性,特别适合制作炸羊尾这道菜,剩下的就只有炸油。 周至动作麻利,骨头汤压好的时候,这边猪油都已经熬上了。 中午请了客,腊肉香肠都是现成的,其它的剩菜不能拿来招待新姑爷,必须重做。 好在坨坨鱼块老五中午没有用完,剩下的量差了一点,不过家里有豆腐,可以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 鱼不够,豆腐凑嘛! 晚饭很快就做得了,凉拌折耳根配窝鸡菜,糊辣椒萝卜丝,腊味拼盘,萝卜大骨汤,坨坨鱼笃豆腐,炸羊尾,油渣炒白菜,蒜薹肉丝,青椒肉丝,还有之前早就做好,冷藏在冰箱里的烧白和夹沙肉蒸热扣过来,也是满满一大桌。 现在的春节前夕基本就没啥活动,一个字——吃。 到下班老爸老妈也回来了,见到三姐和刘大川都很高兴。 前一世周至和刘大川的第一面是在三姐结婚之前,倒是没有什么具体的事件留作印象,只记得大川哥是个非常质朴的人。 这一世周至莫名其妙成了两人之间的红娘,心眼也不是前世中二少年大大咧咧的时候,才发现大川哥质朴的外表底下,其实隐藏着“内秀”。 不过现在内秀这层似乎还没人发现,大家对三姐找的这个质朴男朋友还是非常满意的。 不过三姐在周至家里比在自己爸妈那里还要自在,坚决不准大家再喝酒了。 老爸对此表示赞成,这几天城里各单位都在聚餐,他也是喝得够了。 第两百五十一章 衙内做派 端着撒了香菜葱花的萝卜大骨汤,老爸说道:“新屋基的这个萝卜真的该推广一下,又脆又甜,产量也高。” “估计玄。”周至却泼起了冷水:“周围推广一下自己吃倒是可以,要卖出去可就难。” “为什么?” “因为卖相不佳啊,皮子薄,水分多,爱裂口,裂口的萝卜易坏,还不好卖。” “的确也是。”三姐说道:“这萝卜我妈就挑不裂口的卖,剩下的除了自己吃,就是喂猪。” “有点可惜了。”老爸说道:“诶?小娟儿和你大姑用得上不?” “那可远了,老话儿说的,豆腐搬成了肉价钱。”周至也在每每地喝着甜甜的萝卜汤:“不过从和尚他们白米乡搬倒是可以考虑。” “那样也不错啊。”老爸说道:“白米乡是工商局的对口扶持乡镇,可怎么扶持,也是需要考量的。” “其实很简单的,白米乡缺水的情况,老爸你知道吗?” “白米乡,缺水?”老爸匪夷所思:“被长江包饶着的地方会缺水?” “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周至说道:“但是据我所知,白米乡和望龙乡的小水库几乎全都废了。” “凤鸣乡没有。”老爸说道:“当年我当支书的时候,老百姓抱怨说凤鸣乡的水库‘白天装太阳,晚上装月亮’,可是费了好一番大力气,才将那些小水利给恢复出来的。” “就是这个问题。”周至说道:“白米乡在河对面,结果反而成了灯下黑。” 新中国成立之后,国家花了巨大的力气,首要解决了对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有严重威胁的大江大河的治理。之后为了快速恢复国民经济,对农田水利建设也十分重视。 经过一系列有计划、有步骤地恢复并发展防洪、灌溉、排水、放淤、水力、疏浚河流、兴修运河等水利事业,仅一九五三年一年,光hub省一个省,就完成各种小型水利设施建设七万多处。 随着合作化运动的开展和推进,农田水利建设也逐渐与之结合起来。伟人在为《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一书所写的按语中提出:“每县都应当在自己的全面规划中,做出一个适当的水利规划。 兴修水利是保证农业增产的大事,小型水利是各县各区各乡和各个合作社都可以办的,十分需要定出一个在若干年内,分期实行,除了遇到不可抵抗的特大的水旱灾荒以外,保证遇旱有水,遇涝排水的规划,这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 从此之后,我国农田水利建设进入了快速发展期,最终在六零年达到了最高潮。 虽然快速发展带来了摊子过大,开工数量过多,工程质量达不到要求,管理水平跟不上,建成的水利工程难以发挥应有作用等诸多问题,但是在“蓄水为主、小型为主、社办为主”的“三主”治水方针指导下,超过华夏任何一个历史时期,以“全民大办”为特征的新中国农田水利建设运动,也在今后数十年里,一直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直到周至穿越之前,这些全国各地的农田水利,依旧发挥着它们的作用,整个民族依旧在享受着那二十年造就的“红利”。 但是这也是指的大工程,重要工程,如白米乡、望龙乡里那些最多造福一两个乡的小水库、小水渠、小塘坝,因为乡里无法在组织起当年那样的力量,不可避免地导致失修,失效。 这就是白米乡这样的鱼米之乡,都开始出现旱情的原因。 因为以前的白米望龙两乡,本来就没有这么多的耕地,在小水利兴起之后,耕地面积也就有了相应的,长足的增长。 等到那些小水利工程开始失修失效,依托于这些水利工程而增加的田地,就会面临水旱灾情。 等到周至将这些都在饭桌上跟大家分析清楚了,老爸才知道,原来白米乡的情况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刘大川是第一次来周家,虽然早就听紫苑说过这小表弟的各种神奇,甚至自己就是周至占卜的主角,但也没有亲自听周至结合国家的历史,夹川地方水利史,历年的流变,重要性和利弊分析,失修的原因分析,要整修的话难点在哪里,县里经济上的,政治上的,乡里组织上的各种因素分析了一大通。 而周至的老爸一边喝汤吃萝卜,一边微微地点头。 其实现在周至这样的做派,就是古代很多官员子弟,俗称“衙内”的做派。 因为《水浒传》等原因,衙内这个词儿历来就不是好词,但是如高衙内那样坑爹的衙内必定是少数。 更多的子弟,却是从小就在父兄指导下苦读,小小年纪就开始“观政”,长大后中举之前就在衙前奔走充作书办、幕僚经历实务。 周至相信一点,就业面越狭窄的时候,内卷就越厉害。 这是由经济规律决定的上层建筑,是不以后人的胡说八道为转移的。 周至并不认为自己是衙内,老爸就一个县局的局长,目前有上调市局做副局长的风声,但是放在古代,从行政级别来说虽然已经可以属于“官僚”,但从职务来讲依旧属于“吏员”。 只是周家的家风便是如此,任何人都有说话的机会,如果讲得有道理,并不以身份的不同而区别,更多是一视同仁。 这样的讨论也的确锻炼了周至的很多能力——逻辑,思辨,演讲,辩论,游说…… 其他人其实都已经习惯了这餐桌上的嘴炮王者,唯独第一次见识到的刘大川认为…… 人的名,树的影,当真是实无幸致。 “这些你其实可以写成一篇文章嘛。”老爸说道:“就叫《夹川水利设施现状考察报告》,现在你和华叔叔也相熟了,到时候给他看看,有用没用由他来决断,比你在这里空口大言的夸夸其谈好得多了,是?” “那样就没法做了。”周至摇头:“现在县里财政本来就困难,有些事情,要说做,那是真该做;但是要说钱,那是真没钱。” “所以如果报告交了上去,要说有道理,是真有道理;但是要说做,那条件是真没有,这样搞不反而是为难华叔叔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 “利用工商局对口扶持的名目,先力所能及地弄一个可以推广的小项目,让县里看到成效,之后再把报告交上去,让县里套用模式,加以引导,这样才差不多能够让事情做得起来。” “好在今天没喝酒。”老爸来了兴趣:“讲讲。” 第两百五十二章 致敬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周至说道:“选好关键工程,整修合格,对外招揽承包。” “承包人除了遇到不可抗灾害时,设施需要服从国家安排调配外,平时除了利用承包的工程进行生产活动,还要负责设施的维护。然后将水利部门兴建与维护的职能,转化为监督与指导的职能。” “当然这只是对无人问津的乡村小水利才能这样,这里边有个度的问题。”周至继续强调:“如果竹板滩水库,甚至竹板滩电站也这样做,那就得好好研究一下利益输送和侵吞国家资产的问题了。” “现在这事儿还没人做,所以老爸你的选择范围宽广得很,和水利局、白米乡政府说说,肯定能够找到几方都合适的工程来,把那个工程简单修缮恢复功能,你们工商局今年对口帮扶工作的政绩就算完成了。” “开头都说得头头是道,这一点我要表扬你。”老爸将碗放下:“但是最后一条就不像话了。” “对口帮扶不是什么政绩,而是责任。既然是帮扶,就要帮扶到点子上,不然就是做样子,走过场。” 周至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爸,局里是不是还捏着进人的指标?” “是有两个。”老爸点头,不过表情严肃了起来:“你又有什么歪主意?我可告诉你,原则性的问题,你老爸在华书记面前,都是不会让步的。” “你想哪儿去了?”周至不禁失笑:“最近中央在吹风,要精简队伍,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 “所以呢?得罪人就不做?” “做,怎么不做?”周至说道:“这俩指标留着,到时候减掉就是,上下都不得罪。” “你!”老爸本能想要拒绝,可是转念一想,除了没让上边收到实效,还真是个好办法。 “你当上头不知道?”周至冷笑:“政策都是有延续性的,这样做一样是断了今后几年进人的机会,对于大局来说,同样达到了效果。” “人家只可能更精,不然也到不了那位置。所以如果哪天他们看着好像比我们傻了,那就要注意了,这大有可能是在扮猪吃老虎。” “所以我们计划的这些事情,其实早在人家的考虑当中,早就盘算了进去的。” “大川你吃东西啊。”老爸笑了:“我们家习惯了这样,有什么说什么,不管大事儿小事儿,谁都可以谈,我们只管有理没理。” “不过有些饭桌上的话,说过听过就算,就不要传出去了。” 周至就叹气,本来这就是给大川哥设定的一道题目,考考他的人品,给老爸这么一点破,这题就考不成了。 “不会的。”果然刘大川就点头:“肘子说的这些都挺好的,就是……会不会影响到学习?” “这个倒是没啥关系。”周至取过刘大川的碗给他盛汤:“反正我的目标不高,就是蜀大。” 刘大川:“……” 吃过饭三姐、苏大头和刘大川就要去走访刘家在城里的亲戚,说好晚上回来,三姐还是和外婆睡,苏大头和刘大川睡周至那屋,周至睡楼下读书沙龙。 和外婆打完招呼,周至来到楼下,打开已经被老鄢锁好的门,推开。 客厅贴着一面墙,已经堆满了小竹厢,每个竹箱里都有六七个柚子。 此外还有从五舅妈带回来的各种土特产,萝卜和白菜头堆在了天井里,剩下都摆放到了阅览室的大桌子底下和上头,码放得整整齐齐。 老鄢也是有趣的人,做完这一切就把门关上走了,也不告知周至一声。 这也是他长期帮糖酒公司半夜卸货养成的习惯,公司从来没有短少过什么,对他放心得很。 每个人都有他有点和缺点,老鄢这人抠归抠,但是人品其实没说的,工作也是非常认真。 有时间就得干活,周至取出小说稿子来开始继续写字。 小说《蜀中》一卷已然完成,现在写到第二卷开局的过渡章节,就是主角京师赴考一节。 赴考之后就是授官,然后因为主角做出点小政迹,被高家外戚看在眼里后,有些招揽的小动作,仁宗出于保护和薄惩的目的,打发他去了夔州,由此展开第二卷《夔渭》。 就已经完成的第一卷《蜀中》来看,周至感到非常满意,无论艺术水平还是学术水平,因为自己学养变得更加丰厚的关系,已经大大超过了上一世的原作。 里边诸多引用的典故,人物,如天师道的背景,小天师张象中,当时蜀中信教的情形,青羊宫的格局,包括玉局观所在地,里边那个洞通往青城山的传说的典籍记录等等等等,都录到了《附录》当中。 光《附录》的内容,也差不多有正文三分之一多的字数,如果是对北宋风物感兴趣的人,在阅读正文时遇到的一些官制、历史、风物上的疑惑,都可以根据索引,在《附录》里找到原文或者答案。 这其实就是一部《北宋历史百科全书》,不过是以小说题材为载体而已。 周至当年写第一章,用长镜头方式描写古代眉山城整体布局作为开局,那种方式,其实是在向他崇拜的文学和文化大师维克多·雨果致敬。 雨果的《巴黎圣母院》里,用同样的笔触描写了革命前时期的巴黎古城和圣母院,让有些考据癖,熟悉地方志的周至,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历史价值。 现在自己将一本小说做到“百科全书”这样的水平,周至可以欣慰地告诉自己,这一次的致敬,是比上一世那次,更加虔诚的献礼。 无论是对伟大的维克多,还是对伟大读者。 或许是以为这次苦井乡之行收获巨大的关系,今天周至的状态很好,笔下唰唰生风,一写就停不下来。 到了晚上十点过,楼上响起了开门的声音,那是三姐大头他们回来了。 大头还想下楼来和周至一起睡,被三姐制止了,这栋房子隔音不行,他们在楼上说话,周至在楼下听得清清楚楚。 周至微微一笑,随他们去,自己继续写作。 很快楼上又安静了下来,看来是大家都已经入睡了。 现在是最佳创作时机,这个时候,天井里的兰花香味变得浓郁了起来,环境变得安静,思路变得清晰敏锐。 第两百五十三章 论书 这一段本身就是书里的重要段落,周至对其印象深刻,尤其主角为了营救恩师,给欧阳修写的《告欧阳内翰书》里,对儒家思想流变的简单总结,称得上精彩。 这一写不知不觉就写到了半夜接近一点中,接着就听见楼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自己的卧室。 接着响起了苏大头的声音:“什么东西咬我,哇一溜包。大川哥你挨咬没?” “你也被咬了?”刘大川的声音响起:“我也是,身上好多包。” “不行了睡不了了,起来起来……” 接着楼上就热闹了起来,老妈和三姐也起来了:“怎么回事儿?” 苏大头:“床上有东西!” 老妈:“不可能?我给你们新换的床单被褥……” 苏大头:“真的,幺嬢你看!” 老妈:“哎呀乖乖,怎么给咬成这样了,我去给你们找药去……” 三姐:“不对呀,之前肘子不都睡得好好的在这儿?” 刘大川:“想起来了!我记得肘子回来往床底下塞了什么东西。” 苏大头:“那些明器!肘子说是墓葬俑!别是……” 老妈:“什么?!肘子什么东西都敢往家里拉?都给他扔出去!” 坐不住了,周至只好奔赴战场:“别别别……那些都是干爹要的东西,再说哪里有这么多迷信,这些东西都是乡亲家里收上来的!” “稻草!”三姐突然反应了过来:“稻草里有臭虫!” “嗐!”刘大川说道:“指定就是这样!” “那咋办?”这活进入周至的知识盲区了。 “这屋不能睡了!”老妈当机立断:“先把那些鬼箱子拖天台去,明天烧了。” “弄完都去洗澡,把衣服换了,明天全部烫洗!”说完气愤地给了周至一巴掌:“瞧你干的这事儿!” “我咋知道现在农村还有臭虫!”周至给老妈打得一跳:“别耽误功夫了,赶紧的。” 这一通搅扰过后,时间就到了两点过,周至带着苏大头和刘大川下楼,自己睡书房,他们俩一个睡卧室,一个睡客厅。 第二天一早老爸去上班,全家忙活开了。 老妈如临大敌,烧水烫被褥衣服,打发三姐去买杀虫药,让周至去楼顶销毁带臭虫的稻草,烧起石灰硫磺,用大塑料布将竹箱子盖起来熏药。 昨晚这些宝贵的瓷器陶俑就这样在这儿躺了一地,只有那个犀角笔筒和周至不明材质,只是直觉认为比较贵重的印章逃过了一截。 这里一大堆的东西其实都可以称得上无价之宝,如汉代墓俑、博山炉、还有一些古玉,那是明令禁止流通的东西。 剩下的宋代民窑单色瓷、明青花、清珐琅彩、粉彩、民国仿品,其实里边也有不少价值不菲的东西。 可如今就这样大大咧咧摆了一张席子,也不怕有人惦记。 又搞了一个上午,周至找来了一堆废报纸,把东西一股脑儿收了三个箱子,抬到楼下,连同两件自己以为的好东西一起打包,出门叫了个三轮,往四表舅家驶去。 四表舅家的小院子里也是兰花盛放,清净无比。 四表舅正在书房里练字,表舅妈坐在轮椅上,在一边看着。 周至叫的三轮突突突开进了小院,还大呼小叫叫司机帮着把东西搬下来,一下子就把这安宁静谧的和谐场景搅得稀碎。 四舅妈就对着表舅微笑:“闹塘鱼来了。” “草书楷书有对手,可四舅这手魏碑,整个蛮州渝州都没人能敌了?”周至看着那手字就赞叹:“怎么还在录张黑女啊?我给你找的《元愿平妻》拓本呢?” 魏碑书帖主要来自墓志铭,着名的《张黑女贴》,其实应该是《魏故南阳张府君墓志》;而《元愿平妻拓本》,其实应该叫做《魏元愿平妻王氏墓志》。 魏碑上承汉隶,下开唐楷,没有这两样的功底,想要写好魏碑那是白瞎。 但是话有两面,如果魏碑写得好,那写汉隶唐楷乃至宋楷那种富含变化和独特个人风格的书体,也就不存在太大的问题了。 周至远没达到这样的境界,他就会楷书、行书,而且楷书就是颜楷,行书就是进化过去的自创。 如今正在跟着四表舅学习小篆,目的也是为了更加深刻地理解《说文解字》,和书法本身关系不大。 四表舅都懒得跟着外行多说话:“可怜你还练着小篆,都不知道《张黑女贴》化篆分入楷,遂而无种不妙,无妙不臻。” “何绍基评价:遒厚精古,唯有何比肩《黑女》者。” “那是因为《黑女》当时就他家才有,属于传世孤本,别人也见不着,随他吹。” “肘子胡说八道呢,康有为也推崇此碑。”四舅妈忍俊不禁:“不过起码黑女二字没有读错。” 张黑女不能读成“黑女”,而应该读作“贺汝”。 “四舅妈这是把我当文盲,这帖子何绍基得之于历城书市,属实是捡了个大漏。”周至欣赏着四表舅的书法:“其实也就是中侧并用,刀笔并出,也不算太难是?” “哈哈哈哈……”四表舅都气笑了:“若只论嘴上功夫,你小子倒是可以排个第一。” 插了手推着四舅妈到一边茶几边坐下,给四舅妈到了一盏茶,又给自己也倒了一盏,才抬头问周至:“你要不要?” “这是什么?” “决明子茶。” “那不要。” 四舅妈不禁好笑:“肘子是好的,问清楚了才决定不要,当真不是客气。” 四表舅把茶喝了:“不是说今年二十九吃年饭吗?咋地,提前过来送礼啊?” “可真没有。”周至笑道:“就是收了些东西,其中有几件拿不准,过来给四表舅掌掌眼。” “嗯,那就看看。” 东西在大院里一件件拿出来,明器摆地上放一堆,石灰釉单色瓷放一堆,民国仿品放一堆,最终几样出彩的好东西给四表舅一一挑了出来。 一个成化斗彩缠枝莲纹小碗,一对湖田窑豆青釉斗碗,一个道光仿乾隆款青花釉里红菖蒲盆,最后拿起一个带雍正款的九桃贺寿粉彩大碗:“这东西你给归到民国仿品里边去了?毛病在哪儿?” “毛病在釉面,蛤蜊光过于完美,而底足和釉面不匹配,所以应该是做旧了底足的民国仿品。” 第两百五十四章 鉴赏 “哈?”四表舅不禁一愣:“过于完美都成了评判为仿品的标准了?” “可是这件器物整体都很完美,但是底足明显不足嘛。” 四表舅微微一笑,将那个大碗递给表舅妈:“你给断断。” 四舅妈将粉彩碗接过来,只看了一眼釉料:“这是一眼真打开门的雍正官窑粉彩,肘子你花了多少钱淘来的?” “啥?不是仿品?”周至不禁愣了:“呃……我用新瓷碗换的,因为断成了民国仿品,本来要给八个碗的,给人家扣成了四个。” “哈?”这下轮到四舅妈愣住了,半晌才哭笑不得:“你这……” “这都不能叫做捡漏,这叫瞎卖瞎买,俩瞎。”四表舅一语定性。 “四舅妈你给我讲讲。” “这个大碗釉料很清楚,雍正粉彩讲究柔和淡雅,因此粉料当中常常加入铅粉和玻璃白,施彩的时候具备一定的厚度,因此花纹凸起,层次分明,具有立体的效果。” “之所以说一眼真,是因为康熙和雍正粉彩釉料特殊性。” “除了袭用古彩以外,桃嘴上的胭脂红,羌水红,这是用赤金和水晶料配置而成的,桃叶上用的洋绿、石头上的洋黄、翡翠,这些是用硝石、硼砂、彩石末配置而成的。” “这几样颜色都很特殊,现代釉料鲜艳归鲜艳,但是缺乏这种没骨设色行家用法的精到和准确,难以绘制出这般气韵。” 说完转着大碗:“漂亮,实在是漂亮。” “可这个底足却是怎么回事儿?” “这是土沁!”四表舅没好气地解释着:“这碗看着很漂亮,应该是给上一户人家当做鱼缸或者花盆,放在砖砌的花台上,种花养鱼用了。” “因此这碗的底足长期和青砖接触,青苔雨水等产生了酸蚀风化,导致圈足腐蚀得比较严重。” “哎哟!”周至惊讶道:“幸好那户人家没有在碗底打洞走水。” “这个好好收藏起来。”四表舅将大碗摆在了书桌上,这是到现在为止唯一一件上桌的器物。 最后两样东西周至包裹得最严实,等到笔筒的纸包打开,四表舅就感慨:“这东西都能给你弄得到?你不会当做水牛角收的?” 周至笑得吭哧吭哧的:“比水牛角的贵点,八个碗换的。” “你这运气也是……”四表舅摇了摇头:“东西大开门,不用多说了?” “是,在家里见过的,您有一笔帽,是这材质的。” 四表舅将笔筒反转过来露出底部,指着中间的一道白芯:“这里,看到这个没?在现在都是古玩无所谓了,要放到古代,就凭这个点子,这笔筒身价就会翻上两番。” “为啥?这是啥讲究?” “犀牛只有长到一定的年龄,牛角中心颜色会变白,出现一根从底部到顶部的白筋。” “这样的犀角叫做‘通天犀’,是犀角当中最上品。” 说完将笔筒放在桌上:“芯子肯定抠去做了通天犀带,腔子就做成了笔筒。” “这个可以算是宝贝了。” “年代呢?”周至问道。 “明晚期。” “怎么能够判定呢?” “因为风格,明代犀角雕刻,以花卉为主,山水人物构图舒朗,饶有画意。” “这个犀角笔筒个头够大,以兰亭集序为题材,所以人物当有四十二人,如此多的人物山水集中在一个犀牛角笔筒上,相比于清代喜欢的纹饰丰富,还能留出大量的留白,非大匠不能为。所以我说,这可以算是宝贝了。” “还有就是明代犀角雕刻追求古意,爱将犀角进行染色,这个犀角笔筒就经过染色,再经过岁月沉淀,让它看起来具有琥珀的光泽。” “当然最能证明它年代的是这个。”四表舅将笔筒翻过来:“底款是位名家——尤通,这是明末江南着名的角雕大师。” “厉害了四表舅。”周至对四表舅佩服得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一看题材是兰亭集序,就知道笔筒上面有四十二个人物,绝了!” “这有什么的,我还知道上面这些人都叫什么名字。” “怎么可能?!绝不可能!” “如果我能够知道,怎么说?” 周至眼珠子转了转:“如果您老人家能知道所有人,那这笔筒就送你!” “你有这么大方?” “可要是不能指全,那……嘿嘿嘿,那张金钱豹皮归我。” 四表舅不再说话,抽出一张宣纸铺上,取笔蘸墨,在周至的目瞪口呆你,开始用王体的行楷写下一串的人名: “王羲之、谢安、谢万、孙绰、孙统、王彬之、王凝之、王肃之、王徽之、徐丰之、袁峤之……等十一人,作四言、五言各一首; 王丰之、王元之、王蕴之、王涣之、郗昙、华茂、……等十五人,或四言诗,或五言各作一首; 王献之、谢瑰、卞迪、卓旄、羊模、孔炽、刘密……等十六人,赋诗未果,各罚三钟。” “啊这……这个这个……”周至只当四表舅和他开玩笑,真没想到那一次聚会的参与者,真的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 这得是怎样的考据癖才会去研究这个?! 完了,犀角笔筒还没焐热呢! “没那么容易。”四舅妈看着震惊得脸色青白的周至,笑道:“肘子你让他说出这四十二个人,对应到笔筒上分别谁是谁,我就不信他还说得全。” “胳膊肘往外拐就没意思了哈!”四表舅假意和四舅妈较劲:“肘子和你知道的,我能指出来,剩下的我一通乱指,你们也不知道。”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样你好意思说你赢了肘子?” “服,不得不服!”周至举手投降:“我认输。” 将笔筒拿起来看了一回又放下,满是心疼地安慰自己:“好在只亏了八只碗……” “哈哈哈哈……”四表舅和舅妈都给逗笑了,四表舅说道:“逗你的你还当真了,不过肘子你这心可也够大,这样宽慰自己。” “不过四表舅啊,这些人名你是从哪儿知道的啊?” “所以你还有得学。”四表舅笑道:“王羲之兰亭序一出,这就成了着名的文化事件,历史上有无数的书画家,以兰亭修禊为题材,绘制图卷。” “除了无数佚名的,出名的书画家就包括冯承素、赵孟頫、文征明、唐寅、钱贡、沈时、许光祚、樊沂、傅抱石。” “所以你以为的冷门知识,只是自己涉猎不广研究不深而已,其实历史上,可能早就给大家研究了一个底掉。” 这是实实在在的教育了,周至赶紧恭恭敬敬对着四表舅一鞠躬:“多谢四表舅,我受教了。” 第两百五十五章 黄庭坚 国学博大精深,没人敢说自己学得多全。 你知道兰亭集序,就有人知道兰亭集序描述的“少长咸集”一共是四十二人;就有人知道那是王羲之邀请的,王谢高门的一次相聚;就有人知道四十二人的名称;就有人知道历代有多少名家绘制过《兰亭修禊图卷》;就有人知道这些图卷现在还有多少存世,分别藏于哪些博物馆…… 什么叫学海无涯?这就是。 所以永远保持一颗谦虚惊惕,求知旺盛的心态就对了。 “完事儿了?”四表舅对周至的态度是很满意的,不过从来不会在这些上头夸奖。 在四表舅这里,作出一首灵性勃郁的诗歌,对联,写出一篇磅礴的大文章,可以得到表扬,但是你对他表达敬意,或者溜须拍马,压根没用。 “这个。”周至将印章从纸包里捧了出来。 “哦?”四表舅将那枚印章捧了出来放到书桌一个角内,然后将四舅妈的轮椅推过去,自己也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这东西哪儿来的?” “苦井乡周祠村。” “你知道周祠村的来历吗?” “知道,贵州大军阀周西城给他母亲修的修养地,后来成了纪念母亲的祠堂。” “那就难怪能收到这东西了……”四表舅啧啧连声。 “四表舅,这是什么材质?” “田黄。” “真的?”周至心里一紧,这东西要是田黄,还这么大,那就值大发了。 田黄石产于fz市寿山乡寿山溪两旁之水稻田底下,呈黄色而得名。是寿山石品种中的珍品。 早在一千多年前,便已有人开始采集,到了明清两代田黄石更是盛名于世,其色泽温润可爱,肌理细密,被印人视为“印石之王”。 但是这东西只出产于福建寿山乡一条名为寿山溪的西边古沙层中,山溪长约一千多米,宽两百多米,田黄石就出产在那里,脱离石脉,独立成块,长期埋于沙土之中,所谓“无根而璞,无脉可寻”,挖走一块就少一块。 经过长期的追捧和开采,田黄石材早已枯竭,古话就有“一两田黄一两金”之说。 再过十多年,这玩意儿克价轻松突破三千,已经是黄金价格的很多倍,那才是真正的“黄金易得,田黄难求”。 因此当四表舅确定这就是田黄料之后,周至的心跳都加快了。 “对,上半部分还是顶级的金裹银。”四表舅面色凝重:“下半部分也是上品是橘皮冻。” “这么大的料,实在是难得,应该是早期时候的坑口老料,不然不舍得拿来这么做印的。” “为什么?” “要是清中期,这样的料子只能送入紫禁城制作国玺,岂容如此浪费?” “啊?”周至傻了:“那要这么说,我的推断就完全错了。” “你是如何推断的?”四表舅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放大镜交给四表嫂,自己将大印章拿起来,轻轻转动着让他欣赏。 “我以为是周西城购入的材料,然后请高手制作的个人书画闲章。” 书画闲章是印章的一个门类,一般是大名士,大知识分子制作,以诗文或者书斋书堂为号。 凡是增加了书画藏品,就会在藏品后加盖一枚自己的章,表示藏品归属。 最着名的这类印章,大约就是乾隆皇帝葫芦形状的“三希堂”和方形阴文的“宜子孙”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印章上的内容,除了四十二人物兰亭雅集题材,还有东坡词,以及侧面雕刻的‘黔安’二字。” “周西城做过黔州省主席,黔安二字符合他对黔州的期许;同时他也是一个喜欢附庸风雅,重视引进人才的地方军阀,所以用兰亭雅集作为创作题材,也表达了对人才荟萃的期待。” “印文‘道义更相亲’。更是西南军阀哥老会出身背景的真实写照。” “哈哈哈哈哈……”四表舅一改沉重的面色,躺在椅子上乐不可支:“满嘴胡言乱语,居然还自圆其说了!哈哈哈哈……” “有话就好好跟孩子说,肘子你别生你表舅的气哈!”四舅妈微笑着替自家老公道歉:“恭喜你肘子,这个才是真正的大宝贝,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夹川发现的最珍贵的一件东西。” “不过你断得实在是有些……离谱。” “那四舅妈告诉我来历也是一样的。”周至脸皮不是一般的厚,立刻大蛇随棍上。 “这印章上的文字,全都是有紧密关联的。” “我们先说这方田黄大印侧面的词,内容是苏东坡的《行香子·述怀》,书法字体是黄庭坚的行书。” “黄庭坚乃是北宋四大书法家,苏黄米蔡之一,《宋史·文苑传》称:‘庭坚学问文章,天成性得’,陈师道谓其‘善行草书,楷法亦自成一家。’” “他自己也讲到:‘余学草书三十余年,初以周越为师,故二十年抖擞俗气不脱。晚得苏才翁子美书观之,乃得古人笔意。其后又得张长史、怀素、高闲墨迹,乃窥笔法之妙。’言语之间,也是颇为自己的书法骄傲的。” 周至笑道:“苏黄二人以文章道义相尚,相互间常常戏谑。苏东坡说黄庭坚的书法是‘树挂死蛇’,黄庭坚笑话苏东坡的书法是‘石压蛤蟆’。” 四舅妈笑道:“那是大书法家之间相互戏谑,过度夸张了对方书体的基本特征。” “其实苏体取法八分,结字扁平,撇捺舒展,妩媚天真;黄书结体取法柳楷,中宫收紧,向外辐射,纵伸横逸,如荡桨撑舟,气魄宏大轩昂。这本身就是其最显着的特点。” “你看这印上文词,笔从画中起,回笔至左顿腕,实画至右住处,却又跳转,正如阵云之遇风,往而却回。” “这叫做‘无平不陂’,下笔着意变化,收笔处有回锋藏颖,讲究顿挫,是标准的‘以画竹法作书’,给人以‘沉着痛快’的感觉,个性特点,十分显着。” “这般精到的笔墨,大得张长史圆劲飞动之意,如高人雅士,望之令人敬叹。” “可是黄庭坚的书法太出名了,后来历朝历代,总有仿学他的书法,能够学到这般出神入化的?” 开个单章吧 其实这本书并没有什么人看,但是书就是这样,看或者不看都是别人的选择,老周也不会在这些上头纠结。 老周不能理解的只是昨天的贴事件,那些攻击老周的人,几个是真正看过之后才评价的?如果看都没看过,这样的评价价值何在? 人的一生当中,会有各种各样的经历,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朋友,有男性的,也有女性的,如果一本书里稍微着墨过多的女性都该是女主,那其他稍微着墨过多的男性,就都该是男主了吗? 如果这些女性都该是男主的,不然就是“送女”;那其他“稍微好点”的男性角色是不是全该是男主的舔狗,不然那就是“找虐”? 那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架构。 这本书里的世界,是一个需要摄入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机体才能拥有健康的世界;是一个比尔盖茨过马路不看红灯,一样可能会被撞死的世界;是一个人人都有一地鸡毛,人人都活在无数个圈子里,人人都能够给予,人人也都能够收获到感动的世界。 老周喜欢这样的世界,喜欢这样的人世间里的角色们,不喜欢那些天上地下惟我独尊,不喜欢服气餐风不食人间烟火,那种什么都能够从心所欲,什么都是,唯独不是人的……神。 就本书来说,里边的女性,除了亲,长,其余有朋友,有知己,但是和男主的关系都不到心心相悦的程度。 她们也不是任何人的私产,她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自己的选择,自己除了周至以外的圈子。 没有得,何来舍?都不是自己的,何来送? 老周很庆幸,在成长过程中认识了很多女性,见识过她们的善良,坦诚,温柔,以及最大的包容,收获了许多的友谊和帮助。 她们很多就是书里的角色的原型,老周对她们充满尊敬,充满感恩,也正是怀着这样的尊敬和感恩,去塑造的角色形象。 她们在现实世界里有各自的家庭,各自的事业,各自的圈子,活得精彩无比。 她们在故事里也不属于周至,她们依然会有各自的事业,各自的圈子,将来也会有各自的情感,依旧会活得精彩无比。 弱水三千,各取一瓢,找到属于自己的最好,然后和ta一起,大家各自奔赴属于自己最好的结局。 在这次奔赴到死的过程中,大家还可以时常聚聚,聊聊过去,聊聊现在,聊聊自己的那个ta,聊聊自己还是孩子时,也聊聊自己现在的孩子,这样才是真正的美好。 这是老周自己的希望,也是老周对朋友们的祝福。 至于贴里的闹腾,老周还是那句话,除了开贴的那位,其余的如果连老周的书都没看过,即便是跟风两万次,那也只是跟风,价值又何在呢? 第两百五十六章 至宝 “所以你认为这是仿品?”四表舅笑了:“就好比张大千仿董源的《江堤晚景》,和故宫仿古画不一样,大看神形兼备,细节部分张大千加入了自己的处理,细看才知道神似形不似,但是很多人评价,后者艺术成就,甚至已经超过了前者。” “这么厉害?”周至愣了。 “所以如果这是仿品,书法如此精到,刀法如此高古,印材如此高级。”四表舅说道:“那我只能说……” “怎么说?” “这就是黄庭坚自己仿的自己。” “啊?”周至傻了:“你是说……这书法,是黄鲁直的真迹?” “不是书法。”四表舅摇头:“这整个就是黄庭坚的东西。” “黄黄黄……”周至已经吓得结巴了:“宋代有……有玩田黄的吗?” “有啊,有两枚张同之款的印章,就是田黄的,南宋的东西。” “可黄庭坚是北宋……” “南宋也就比黄庭坚的北宋晚几十年而已。”四表舅说道:“而且这枚印章上的证据,远不止书法精到无可挑剔这一点。” “还有证据?” “看这里,印章整体是秤砣形状,这在秦代以前,称为……” “权。”周至借口:“权衡一词用的就是这个字的本义。” “小子学问见涨啊,能够触类旁通了。”四表舅笑道:“《说文解字》没有被标句读,第几套了?” “第五套了,四表舅别说这些了,赶紧告诉我还有啥证据。” “黄庭坚的名号,你都知道哪些?” “黄庭坚,黄鲁直,黄山谷,涪翁,最高做到集贤校理,国史编修,谥号文节,所以笔记当中也常叫他黄太史、黄文节的……啊还有,他出身九江洪州,因此还被称作豫章先生。” “还有吗?” “呃……还有?” “还有很多,不过和这印相关的,是这个权的样式和顶上雕刻的绳子纹样。” “这就是带绳子的秤砣,对?” “对,黄庭坚的乳名,就是‘绳权’。”四表嫂笑道。 周至以为自己能够一口道出黄庭坚七个名号已经够厉害,到现在也不得不摇头:“还是学问不精。” “还有就是这里,黔安二字,可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还请表嫂指教。” “黄庭坚在担任《神宗实录》编修时,曾经记录‘用铁龙爪治河,有同儿戏’之语,新党重新上台之后,以此攻击他。黄庭坚回答道:‘庭坚当时在北都做官,亲眼目睹,此事当时,的确儿戏。’凡是有所查问,他都照实回答,毫无顾忌,听到的人都称赞他胆气豪壮。” “这个的确有点可笑。”周至说道:“当年曾有人建议王安石,说只要放干梁山泊水,可得八百里良田。安石当时大喜,稍一思索后发现问题,问道:‘这些水又如何安排?’翰林学士刘攽应道:‘在旁边再开八百里水泊就是。’安石因笑而止之。” “哈哈哈……”四表舅笑道:“所以说,文理不能分家啊,浚川耙铁龙爪,其作用就是通过耙犁搅动河底泥沙,让它们被冲往下游……” “然后在下游堆积。”周至没好气地说道:“结果就是上游疏浚得多厉害,下游就堆积堵塞得多厉害,这是自然之理。这个我要写到书里,北宋党争刚开始还据理而争,到后来成了为反对而反对。” 四表嫂笑道:“总之就是黄庭坚因‘铁龙爪案’被贬为涪州别驾、安置黔州。从那时候起,他就有了涪翁、涪皤、摩围老人、黔安居士四个称号。” “我记得宋人笔记有记载:昙秀来海上见东坡,出黔安居士草书一轴,问此书如何?坡云:‘张融有言,不恨臣无二王法,恨二王无臣法。’吾于黔安亦云。他日黔安当捧腹轩渠也’。” “所以……印上的黔安二字,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的,其后攻击他的人还认为他去的是好地方,诬他枉法。后因避亲属之嫌,于是移至戎州。” “黔州就是如今渝州下的彭水县,戎州就是五粮液产地宜州市,黄庭坚要从黔州到戎州,我们夹川就是必经之地!” “还有。”四表舅翻开印章:“印文这句,道义更相亲。” 到现在周至已经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了:“这句肯定不是说袍哥义气了。” 四表舅笑道:“这是摘录自苏颂的一首诗歌,《苏明允宗丈挽辞二首》。” “尝论平陵系,吾宗代有人。 源流知所自,道义更相亲。 痛惜才高世,齎咨涕满巾。 又知馀庆远,二子志经纶。” “我知道了,这是苏颂祭奠苏洵的挽诗,苏颂和苏洵是同宗,都是唐朝宰相苏味道的后人。” “诶?”四表舅反倒是有些奇怪:“你这都知道?” 周至心想只要跟苏家人相关的我都知道得大差不差,毕竟自己写的那本小说就和苏家人大有关系。 但是黄庭坚毕竟属于苏家人外围,差了那么一丢丢,导致周至只能记得他七个名号和着名事件。 “知道一点。”现在四爷爷这样问,周至也就回答:“苏颂还是着名的博物学家和科学家。黄庭坚更不用说了,苏门四学士里,牌面最大的一位嘛。” “不过用一首吊哀诗作为印文,这样好吗?”周至有提出了新的疑问。 “这得看他当时的境遇。”四表舅说道:“当黄庭坚被贬时,长兄黄大临不远万里,送他到达黔州,黄庭坚为此写下着名的赠别诗《和答元明黔南赠别》。” “次年,黄叔达带领自己全家和嫂子,也就是黄庭坚的夫人石氏,侄子黄相等亲人,从芜湖出发,千里迢迢,直到第二年才到黔州。兄弟见面时,黄庭坚写下了着名的词《谒金门·示知命弟》。兄弟情深,义振千古。” “就好像苏轼和苏辙兄弟情深一样。”周至明白了:“源流知所自,道义更相亲。” “《谒金门·示知命弟》是这样写的: 山又水,行尽吴头楚尾。兄弟灯前家万里,相看如梦寐。 君似成蹊桃李,入我草堂松桂。莫厌岁寒无气味,余生今已矣。” “生死达观,结合心情,印文用这五个字,难道不是更加贴切吗?” “所以……”周至有些不敢说出那个推断。 “所以这是文化至宝,北宋黄庭坚的田黄石印章。” 第两百五十七章 回锅肉的考究 “名人私用物品,历史上有过类似的东西吗?” “有啊,bj故宫博物院收藏着苏轼铭端石结绳纹砚,苏东坡墨妙断碑砚,还有一块从星砚,传说也是苏东坡用过的。” “黄庭坚收藏过一块中华震旦角石的化石,加工成砖块的模样,石块的中间有一个白色的‘石笋’,而在石块的左侧刻有四句诗的手书:南崖新妇石,霹雳压笋出。勺水润其根,成竹知何日。并有署名‘庭坚’二字,下方还有章。” “这化石现在还在?” “在,现在在台北故宫博物院。” “如此说来……” “如此说来……这是你小子到现在为止,捡到的最大一个惊天大漏!” “这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周至摆着手指头细数起来:“材质,刀工,题材,书法,留字,大苏词,印文。这么多方面的证据,都说明这方印石,是属于黄庭坚私人的物品,对?” “其实还有。”四表舅说道:“还有黄庭坚的宦游轨迹。” “还有就是当时田黄并非名贵石材,刚刚有人开始用它。”四表嫂说道:“黄庭坚作为喜欢收集奇石的文人,石料颜色与自己的姓相符合,因此用它制作一方印,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这个得好好收藏起来了。”周至也是过手了价值数亿货色的人,经过最初的震撼之后,心态已经平和,毕竟这东西就算饿死了都不可能出手变现,因此这东西就算再珍贵,其实就是个日常赏玩的玩物而已。 真正舍得出手的那些,也就是十多年后价值几千万而已。 将东西都收拾起来,周至又拖过来两口箱子,赧笑道:“这个就算鉴定费了哈?” 一个箱子里是柚子,剩下的箱子里是萝卜菜头腊肉,四表舅笑骂道:“除了鉴定费,还要帮你寄卖是?” “这您老人家就真是冤枉我了。”周至笑道:“这马上就要去省城了,我带些东西到省城去倒腾去,我认识工美的费经理,就不麻烦您了。” “那就赶紧抬走,明天早点过来帮厨。” “有大姐在还用得着我?再说你这菜这么讲究,我写菜谱都写得心惊肉跳的……” “你放一百个心,那些让你心惊肉跳的,明天饭桌上都没有。” “……算了我先给干爹送东西去。” “老规矩,好东西先放我这儿鉴赏半个月。” “老规矩,鉴赏完后给我出个鉴定书。” “滚!” 又叫了一辆三轮,周至从四表舅家里出来,一溜烟去了文化馆。 如今的文化馆地方不小,口岸也好,就在新公路码头上头,新华书店对面。 文化馆类似一个小公园,进门是月亮型的圆门,这在夹川各个单位里都挺少见的。 进门又是是一个石头阶梯,上去是大礼堂,县里有时候搞演出就在那里搞。 对面是几间打穿的大屋,类似佛寺大雄宝殿的样子,里边是一些县里名人的书法绘画作品,有时候这里会举办展览,现在里头有一群娃子正在练字。 那是文化馆里的文化人,为了找外水举办的书画班。 右手是一栋新修的四层砖混楼房,文化馆的仓库、资料室、办公室都在那里。 理论上,干爹是文教局的副局长,文化馆是兼管,而县志办,用后世一个词儿来形容,那就是用爱发电。 自己发电就算了,还拉着周至一起发电。 不过周至也没有惯着自家干爹,本来说好整理非遗,啊现在还叫做“传统技艺”,结果周至从九斗碗开始,利用文化馆的资料,县志,加上干爹收集的资料,还有四表舅的指导,最后写出了一本美食随笔,取名叫做《川味趣谈》。 这部书的第一册三十万字稿件现在就摆在吴灵均办公桌上,吴灵均正在兴致盎然的翻阅着。 “来了?”见到周至拖着两个箱子进来,吴灵均放下稿件:“写的是不错,不过你这回锅肉起源之说,是不是扯得太远了?” “科普,就是小科普而已。” 周至的文章里做了几种推测,认为回锅肉的来历有几个说法。 其一是客家的一道家常菜“青蒜闷烧肉”,里面用的青蒜苗,也是回锅肉必用的材料。 其二是干爹收集的记录,明代成书的《竹屿山房杂部》里边,记载的一道明代菜肴叫“油爆猪”: “取熟肉,细切脍,投热油中爆香,以少酱油酒浇,加花椒葱,宜和生竹笋丝、茭白丝同爆之。” 这种油爆猪的烹饪方法,已经跟后世的回锅肉比较相近了。只不过在配料上少了一味豆瓣,配菜从青蒜换成了竹笋丝、茭白丝而已。 其实川中的饭馆回锅肉配青蒜是标配,但家里炒回锅肉配菜那就是五花八门了,理论上只要不是爱出水的菜蔬,都可以拿来用作回锅肉的配菜:香干、笋片、蕨粑、盐干菜、仔姜、莲白、青椒、芹菜、蒜薹、熊掌豆腐、凉薯…… 还可以几样配菜混搭,变得五花八门丰富多彩。 比如周至就喜欢加泡姜片和泡辣椒段。 作为川菜的代表作,回锅肉在川菜中的地位是相当明确的,不过关于其起源,则是相当不明确的。 周至又给加入了一种猜测——祭肉。 古代人祭祖祭神时会摆设煮熟的猪肉作为祭品,这种祭品猪肉普遍偏肥而且切块较大,纯用清水煮熟,不放任何调味品。 至今夹川都保留着这样的风俗,祭祀祖宗的那块肉,用的是臀尖或者二刀肉,四四方方一整块煮熟后上供。 祭祀完成之后的程序就是散福,也就是人们分食祭品。这种大块的白水煮肥猪肉,加上摆了半天完成礼仪,到分肉的时候已经凉了,吃起来的感觉可以想象。 清代宫廷祭祀就是典型的例子,白水煮猪肉的祭品,最后按照程序,皇帝皇后分得猪脾,众大臣分猪肩猪腰子之类,分完之后,必须要在祭祀现场吃掉。 想着猪脾那腥膻味儿,周至不禁感慨,起码在这件事情上,清代皇帝们算是“以身作则”了。 不管怎么说,几次过后,就有大臣动起心眼,藏起了“料布”。 料布就是一张帕子,不过别的帕子只怕不干净,这块帕子只怕干净。 上面用盐、酱油、调料卤汁狠狠的浸泡过,在分派吃祭肉的时候,那这块帕子垫着吃,边吃边偷偷抹,其实就是给肉上作料。 民间规矩没有这么大,因此也就没有这么讲究,因此这种祭祀用的大块猪肉,在肉食相对金贵的古代,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改刀之后二次加工,再“回”一次锅之后,配上丰富的佐料和配菜,变成美食。 第两百五十八章 年号 “夫子说的,礼失求诸野。”周至说道:“反正在我五舅家里,就是这样处理头刀肉的。因此你不能说我的推测没有道理。” 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这个推测算是有理有据,但是终究只是猜测没有去继续求证,失了学问人的风范:“但是回锅肉最早出现的年头我是查到了的,其必备调料之一,郫县豆瓣酱,可以确定是出在清代咸丰年间,推广开来则是在同治、光绪年间。因此‘现代版回锅肉出现和普及,应该是在清末。” “而一九零九年出版的《成都通览》,记载了当时cd市面上的上千种菜品,其中就有‘回锅肉’这个菜名。” “怎么不见你写在文章里头?” “这不资料才到手吗,之前我也不知道。”周至先是赧笑,接着又变得贼腻兮兮:“另外还有一份资料,民国时期,四川长寿县作者李寿民,曾经在天津《天风报》的副刊刊载了一篇小文。” “文中详细介绍了回锅肉的简单做法,还特意说明,可以利用第一次煮肉时的汤煮萝卜。” “文章夸奖道:回锅肉瘦者香而肥者不腻,其萝卜所煮之肉汤,味清香而醇,淡食最妙……此一汤一菜,费时仅半点钟,极为省事省钱。食时再佐以辣咸菜、水豆豉,极可下饭。” “李寿民?写蜀山剑侠传的还珠楼主李寿民?” “嗨!原来干爹你知道还珠楼主的名字!”周至被戳破了谜底,顿时感觉没了意思:“我查了好久才查到,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你就拿这套东西去糊弄师公,小心挨揍哟。” 虽然辜振铎一直没有松口要让周至列入门墙,但是架不住周至脸皮厚,他从自家干爹这边论。 干爹是辜振铎的赐字弟子,老时间里这就叫“列入门墙,登堂入室”的亲传,和外门弟子是不一样的。 因此称呼自家干爹的师父为师公,真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辜幼文对周至关爱备至,辜开来是院长,自有一番现代做派,唯一有可能揍周至的只有辜振铎,虽然其实也不大可能。 果然周至依旧涎皮赖脸:“一份《方言疏注》还不够?这个只叫添头,算是我兢兢业业,笔耕不辍的证明!” “嗯,到时候就用这幅嘴脸去跟他说,本来不想揍你的,都忍不住要揍你了。” “枉我辛苦给馆里寻找藏品,竟然这样对我。”周至倔强道:“今年工资普涨,没能摆联摊卖气球,我可是做了了巨大牺牲的。” “少给我扯这些,东西都收回来了?” “东西都在这儿了,不过先说好,一件东西一套碗,八个那种,按这个价来的,不给报就没下次了。” “快拿出来。”干爹已经打开保险柜取摄影器材了:“去那边把天鹅绒桌布和背景拉起来,灯打开。” 周至看得直翻白眼:“干爹,馆里那几个菩萨头像放进去,都比你那相机管钱。” “别闹,没那么大空间,放字画都不够。” “就不能申请一个全封闭仓库,装空调装防盗门那种?” “你来给钱?周大作家要乐意赞助我县文化馆欢迎啊!要不就从碗钱里边扣?” “别别别……” “你看,站在河边看别人,浮水杂话能说一箩兜,要他自己下水试试,立马就不行了。” “来了啊,看看这次收的,这个怎么也得国家一级文物。”周至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神奇的陶俑:“东汉,接吻陶俑。” 这个俑非常奇特,高约十厘米,红陶质,采用模型铸成。俑为二人,男左女右,并排而坐。 男俑高帽长袖,头部微微侧偏,右手搭在女俑香肩上,左手抚摸着女俑秀美的脸颊。女俑身着长袖长裙,挽发髻于脑后,右手弯曲前胸,左手下垂膝盖,头往左侧,正含情脉脉地接受男俑的亲吻。 “厉害了啊,想不到数千年前的夹川人这么开放大胆。”周至兴致勃勃的研究着陶俑:“干爹,我怎么觉得是女生主动?” “走开别挡着光。”干爹都激动坏了,拿相机对着陶俑一通咔嚓咔嚓:“搞什么噱头,这个俑的准确名称应该叫做东汉秘戏俑。” “那就没意思了。”周至摇头:“而且那个名字取得也不好,秘戏二字,透露出一种以肉欲为趣向的低俗感,而接吻,象征这爱情的珍贵和精神上的契合……” “你确定要跟你干爹掰扯这个?”干爹将眼睛从相机上挪开:“你早恋了?” “没有啊。”周至目瞪口呆,你这么敏感怎么没发现自家儿子变卫宜小姐姐的舔狗了呢? “要我来取名,这个俑要是没有比它更早的话,就该叫‘天下第一吻’!”周至摇了摇头:“算了,换一个。” 然后今天好像和这事儿干上了,周至取出来一块石板:“这个应该是夹川年头最早的中原文明文物了?西汉墓石刻伏羲女娲交尾图。” “确定西汉?”干爹神色再次郑重起来:“怎么确定的?” “这里。”周至指着墓石侧面几个小字:“建元四年,蜀郡张造。” “什……什么?!”干爹的手都颤抖了起来:“真的?” 见干爹的手都已经抖得不行了,周至将相机接过,代替了他的工作:“很清晰,建元四年。” “这应该是一个大城的工匠,在蜀郡将墓石雕凿好后,被墓主人买下,砌在自己的墓室当中的。” “可是……建元……建元……” “对,重大发现,打破历史常规的重大发现。” “侥天之幸啦!”干爹激动地以手扶额:“好在字迹没有被乡亲们毁掉,好在这石雕是被你发现的!” 说完狠狠在周至背上拍了一下:“当年你还跟我闹腾,怎么样,书没有白背?!” 华夏文明诸朝世系表,年号表,是每一个有志于文史研究工作的人,所要面临的两道拦路虎。 中国年号使用,始于汉武帝刘彻,不过《汉书》在记载文帝时,分为前元、后元两段,记载景帝时分为前元、中元、后元三段,也类似于后来的年号。可以说,在文景时期便已有年号的雏形。 汉朝第一个正式年号是武帝的建元,始于公元前一百四十年,不过关于年号的具体开始时间,等不到现在,历朝历代的学者们一直就在研究,而且多有争议。 第两百五十九章 博山啥 颜师古在《汉书·武帝纪》中对“建元元年”作注云:“自古帝王未有年号,始起于此。” 《两汉刊误》中考究,认为年号之始,始于元鼎,而建元、元光、元朔、元狩,皆为后来有司所追命。 《资治通鉴·汉武帝元鼎元年》考异:“元鼎年号亦如建元、元光,皆后来追改之耳。” 赵翼《廿二史劄记》认为,年号始于元狩,前者皆为追命。 杨树达《汉书窥管·武帝纪》认为:汉武帝在元狩元年,狩猎获得一只白鳞,大悦,于是下诏改元为元狩,是为年号的开始。 近代学者《汉书新证》认为:《日知录》和《廿二史劄记》所云武帝建元、元光为追记,其实不实。 在《小校经阁金石文字》拓本里,记载有“龙渊宫鼎”一物,为元朔三年造,还有“龙渊宫壶”,元朔二年正月造。 另《善齐吉金录》记载,任器二十四页中,也记有“龙渊宫壶,元朔二年造”。 《小校经阁金文拓本》的作者叫刘体智,ah庐江人,清四川总督刘秉璋第四子,曾任大清银行ah督办、中国实业银行董事,是学者型资本家。 本书所录金文,乃刘氏三十年之所汇集,上自乾嘉旧拓,下至近代出土诸器,搜罗殆遍,最晚收录至一九三三年ah寿县出土楚器。一共辑录了六千五百余件金文拓本,是近代着录金文最为宏富的一部图录。 文物款识一般是当时所记,可以证明建元、元光、元朔并非后来追命。 但是有一个要命的前提,那就是关于龙渊宫鼎、龙渊宫壶的记录,得是真的。 而这两样东西,早已经消失在了漫漫历史长河当中;所留下的文字,也是清乾隆、嘉庆年时的“旧拓本”,之前所列举的那些“证据”,说一千道一万,也只是历史文献记录当中的文物款识,而非真正的文物款识。 证据不够充分。 如今周至发现的这块墓石,上头小小四个文字,彻底解决了关于华夏年号使用最早时期的几千年争议。 建元年号,不是追录。 因此中国最早使用年号的时间,应当是公元前一四零年,即建元元年。 而非许多学者通过文史资料认定的,公元前一二二年,即元狩元年。 这一点知识在很多人的眼里,当不了吃当不了喝,产生不了“利益”,无足轻重。 但是但凡是一个对华夏文明有着些许研究的人,就会知道这个问题是多么的重要。 年号,是五千年的中华帝国时代中国皇帝的专有产物,发起于中国古代新君即位时。 为了区别上一任君主,新君重新计算在位年数之制,后来人们把这记录年代的开始之年称为“纪元”,这个词,在汉语当中依旧属于常用词。 年号在古代一直被认为是帝王正统的标志,一个政权对另一个政权表示称藩属、臣服,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改用那个政权的年号,有一个专有的词汇来表示这件事情——“奉正朔”。 相反的,自立年号,代表着彻彻底底的造反。 年号承载着无数的历史事件,历代帝王遇到“天降祥瑞”或内讧外忧等大事、要事,一般都要更改年号。 因此它除了是文史研究者的时间线索,思维导图,还是中国历史中的,非物质的精神文化遗产。 说到底就是才取消几十年的东西,贯穿整个封建王朝时期的东西,学文史的人就不可能绕得开。 当年周至年纪还小,性子又跳脱,以为自己灵性得很但凡和文史有关的东西那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 直到干爹逼着他背这玩意儿,真是叫他郁闷欲死,才知道这条路除了满满的乐趣,同样有各种咬人的蛇儿。 然后周至就犯贱了,和这些蛇儿杠上了。 “喂!想啥呢?” “哦,没啥,想起当年你逼我背年表那些日子。” “哈哈哈哈……”干爹笑得鼻子头更红了:“怎么样,到底还是没有白背?就这个拓片送去蜀都,你师公还不得办你个大招待!” 周至目瞪口呆:“你觉得这东西还能保住在夹川?” “能保护多久算多久。”干爹连保护这词儿都用上了:“精美啊……” 伏羲女娲交尾图,是汉代墓葬中经常出现的图案,一般出现在夫妻合葬墓中。 根据中国古代男左女右的礼俗,伏羲在左;女娲在右。 两人人首蛇身,蛇尾交缠。一人头上托着太阳,一人头上托着月亮。 画面四周是以线连接圆点构成的各种星座。 因为“天圆地方”之说,代表天的女娲,右手持着用来画圆的规;代表地的伏羲,左手持着用来画方的矩。 整个画面寓意深奥、构图奇特,富于艺术魅力和神秘色彩。 大画面就是如此,这幅墓石还加入了神奇的背景图案,下半部分似乎还加入了墓主人的生活,种地,读书,烹饪,打鱼,射雁,驾车…… “跟我一样,兴趣爱好挺广泛的。”周至说道。 “这么广泛,拓本你会不会?”干爹问道。 “真不会,四表舅也没教过我这个,你也没有。” “我干这个不拿手,得书画室的老李,他连花鸟鱼虫都能拓。” “这么牛?” “下午叫他来加个班,你到时候可以看看。”干爹把相机接了过去:“继续。” 接下来的好东西也有不少,除了那对接吻俑,还有抚琴俑,提篮俑,鼓俑。 虽多的是使女俑,大大小小的也不是整套,收到了二十来个,都是典型的汉代服饰特征,表情生动秀美,服饰线条流畅,细节丰富,很有研究价值。 还有一些都是相当具有特征特色,比如有一个陶器,底下是一个缸状,上面是一个尖盖子,仔细看会发现这尖盖子其实是做成了崇山之形。 “这个东西也古怪,上边是博山炉的样式,下面却是个圆缸,打眼一看还以为是一口陶仓呢。” 博山炉是汉代常见的器物,是西汉时期常用熏香器具,可用来熏衣、熏被以除臭、避秽。 形制比较小,一般拳头大小,有的遍体饰云气花纹,有的鎏金或金银错。 当炉腹内燃烧香料时,烟从镂空的山形盖子中散出,有如仙气缭绕,给人以置身仙境的感觉。 盖子上的群山象征着海外仙山——博山,在蓬莱之西,因此这种器物叫做博山炉,最出名的便是出土于陕西省兴平县的西汉鎏金银竹节高柄铜薰炉和出土于heb省满城县的错金博山炉。 但是现在这个是陶的,上面还施加了原始的绿釉,底部是个圆柱形的陶钵,下有三足。 “不是陶仓,不是博山炉,再猜。”周至很得意。 第两百六十章 穿越者 “你得意个什么劲?才从你四表舅那里打听出来的名字,拿到这里来现卖,半条街都没走穿呢?!”干爹立马吐槽。 “呃,干爹你这样恼羞成怒就没意思了……”周至不想承认干爹说的是事实,拎着这头不放。 “快讲!” “哦,这个叫奁,博山奁。”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那个奁?” “那个是妆奁,这个是‘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的宝奁。” “有区别吗?” “因为‘宝奁明月不欺人,明日归来君试看’。” “你瞎扯,那还可以叫小奁,因为有‘念小奁瑶鉴,重匀绛蜡;玉龙金斗,时熨沉香’。” “所以最后四表舅说,还是就叫博山奁,或者博山镜奁,‘椒壁悬锦幕,镜奁蟠蛟螭’。” “懂了。”干爹看了看博山奁:“不过还有个疑问,这谷仓形状的镜奁,装镜子取镜子,方便吗?” “四表舅说这可能是大户人家装大量镜子收储用的设备。”周至说道:“因为刘禹锡《昏镜词》前面有个序言,说的是‘镜之工列十镜于贾奁,发奁而视,其一皎如,其九雾如’。这个奁,可能是同时装好些面镜子用的。” “有道理。”干爹点头:“不过这《昏镜词》没听过。” 这是一个预言,刘禹锡讲了个小故事,就是镜工放了十面镜子在商人的镜奁里,这个过程被诗人看见了,就感慨道:“镜子好坏的差别太大了。”镜工笑道:“不是我做不好,是商人的要求,他说买镜子会精心挑选适合自己容貌的镜子,过于清澈的镜子不能掩盖瑕疵,不是美女帅哥都不想用,故而喜欢昏镜的人反倒是多些,喜欢明镜的人反倒是少些。” 诗里边有一句:“瑕疵自不见,妍态随意生。一日四五照,自言美倾城”。 干爹乐得前仰后合:“还可以这样?乍一想不可能,细想起来,还真是有道理。” 周至陪着干爹赧笑,心里边暗自吐槽,刘大大这是提前了一千多年就整出了美颜概念,干爹你应该看得到二十年后美颜相机的威力。 东西好多,除了那些东西,还有摇钱树座,各种屋舍、粮仓,还有成套的牲畜——鸡鸭猪狗牛羊。 等见到周至珍而重之的拿出一个陶俑,干爹又有些看不明白了,这个是什么鬼? “这个四表舅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得去蜀都找专家问一问,我们初步估计是镇魇兽,和白塔底座上那几个背塔的力士如出一辙。” 这个陶俑穿着武官服色,长袍、官靴、腰带,一应俱全,但是一张脸却是鬼面,瞪眼,长长的獠牙暴露在血盆大口之外,长长的舌头一直垂到胸前。 头上还长着一对鹿角,一手拿着斧子,一手抓着一条蛇。 “怎么讲?” “这个造型必然与巫蛊之术有关,现在福宝傩戏当中,也有这样的面具造型,梅山傩戏里的师公,手持两件法器,其一就是一根一米左右的棍子,上有黑蛇缠绕。” “这蛇不是歹物物,而是行法打邪的助手。这根棍子,就叫‘行法楠蛇棍’,又称‘师棍’。” “而另外一项重要的法器,斧钺,演变到后来成为了一把弯刀,弯刀上缀有很多圆环,叫做‘师刀’,挥舞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声响,配合旁边的锣鼓声,代表砍杀的动作,有开路指挥的寓意。” “所以这个俑,应当是东汉时期蜀中巫神文化的体现。” 干爹听得连连点头,不是对周至的学问表示认可,而是对他能够说出这么多东西,对他的联想能力表示认可:“还是要请省里的同志来确认一下。这几个啤酒盖一样的东西又是什么?” “这个可就厉害了,这是王莽作为穿越者的证据!” “什……什么是穿越者??” “《康州美国佬大闹亚瑟王朝》,马克吐温写的那本小说!” “所以呢?” “所以我认为,王莽也是那种人,这几枚钱币就是例子。” “你慢慢给我讲。”干爹反倒是不慌了,对着几枚铜币咔嚓咔嚓拍了起来:“不过要是圆不上这个范的话,你仔细你的皮肉。” “干爹你知不知道,王莽新币有哪几种?” “我知道有六泉十布。” “对,这个就是六泉中最大面值的‘大泉五十’。” “‘大泉五十’的意思,就是一枚大钱,要当五十枚五铢钱用,但是重量只及汉五铢钱的两个半重。这就意味着,新朝每发行一枚大钱,就要从百姓手中,夺走四十七个半五铢钱财富。” “你这个用词有些偏颇,发行不同面额的货币,本来也是经济发展的需要,不过一旦出现失衡,带来的必然是危机。” “但是越是原始的货币,其币值本来就是它的金属成分和重量加以背书的,说是掠夺也不为过。”周至说道:“总之,为了防假私铸,‘大泉五十’必须是精工制造。” “嗯,所以呢?” 等干爹拍完这些钱币的正面,周至将之一一翻转过来。 “诶?”干爹不禁惊讶:“这……这背后的……这不是该是压胜钱吗?” “对,王莽是一个迷信谶符的人,这批大泉五十,出现了多种压胜纹饰,包括日月星纹、龟蛇斗剑玄武纹。”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干爹摇着头:“王莽这波反向操作,算是将这事儿公诸于世吗?于事无补,愚不可及!” “所以我估计他穿越过去之前是个经济学者。”周至失笑:“还是不相信经济基础必须与社会上层建筑相匹配的经济学者。” “你别闹!这根压胜纹成为国家货币背文有关系?” “背文没关系,可形状有关系。”周至将钱币立起来用食指压住,用中指轻轻转动钱币:“这些钱币,形如现代酒瓶盖,钱面凸突,一种面凸背凹,一种面凹背凸。厉害?” “厉害什么厉害?” “因为这种钱币形状,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这些钱币不是铸就的,是冲压形成的!” “我……去!”干爹恍然大悟:“真穿越了!” 第两百六十一章 备菜 “中国铸币史上,有没有使用冲压技术的记载?” “没有!”这个干爹清楚得很:“都没有听说过!” “是?我们华夏从商代铸铜贝开始,都是通过铸造法制作货币的,所以这个冲压新朝压胜纹大泉五十铜币,算不算得上王莽是穿越者的明证?” “你的确想象力比我丰富,活该你在文坛比我嘚瑟。”干爹摇头感慨:“这个世界,该是你们的了……” “春节过完我就要去蜀都见师祖师公师伯了,干爹和干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嗯,几件重要的文物发现,正式完稿的《夹川方言训诂》,《川味趣谈》第一册,《说文解字》句读第四版,差不多够了?不行咱再把《夹川地方技艺》竹编部分加上?”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周至被干爹零分的人情世故搞得有些无语了:“算了当我没有说,东西送到,走了啊!” 大年二十八是在四表舅家里吃的饭,二十九在周至家,今年三姐男友上门,因此搞得郑重,周至找孙大毛接了三轮摩托,去榕山镇接大嬢。 大嬢连江船都晕,更别说其它的车辆了,三轮摩托四面透风,还可以慢慢开,边走边停,还有周至和大嬢一路聊天,总算是把她拉到了夹川来。 除此之外,大表哥,大表嫂,三姐,刘大川,他们坐小公共。 小侄女东东闹着要坐三轮,还要坐在周至前边,手扶着龙头,每当经过一辆停在路边的车,就要大喊一声:“嘀嘀——车来了!” 为什么必须是停在路边的车,因为开着的,一辆这三轮都追不上。 一大早从榕山出发,摇到了十点过,才摇到夹川。 大嬢和外婆相隔虽然就十几里地,但是两人腿脚都不太灵便了,也是有两年没能相见,现在一看到外婆,大嬢就忍不住要抹眼泪。 “大过年的不准掉豆子啊。”外婆拉着这个算是半个家长的大女儿的手,自己嘴唇都在哆嗦:“你得跟东东学!” 东东正在满屋子乱窜,周至上前笑道:“外婆你也给大嬢封一个红包,大嬢指定就高兴了。” “就肘子脸皮厚!”大嬢一下给整得破涕为笑:“不知道什么是笑话!” “今年吃肘子做的。”老爸把围裙取了下来:“吃完了去天楼照相,今年也不用去相馆了,肘子照相的技术也算是操练出来了,架子都敢用了。” 这年头用三脚架的人,那就必须是专业人士,老爸见过周至玩三脚架,就觉得这娃的摄影技术正式毕业了。 “我也帮帮忙,和紫苑一起。”刘大川想要表现表现。 “不用了。”周至说道:“三姐你不是要去看同学吗?赶紧去,中午十二点,我们准时开饭!” 这时候门口热闹了起来,却是大姑、大勇哥和小娟儿姐到了。 “小娟儿姐今年没回去啊?”周至却是有些惊喜:“我还以为你回老家了呢。” “这不是摊子才扯起来吗,事情还有好多要理一理。”小娟儿姐今天穿了一件水红色的毛衣,外面是驼色厚呢子大衣,底下穿着微喇的牛仔裤和高跟皮靴,头发也烫了一下,跟在厂里那清水挂面发型家白大褂的知识分子做派,以及摊位上穿着长围裙带着白帽子和白袖套的模样,都不相同,显得娇俏妩媚。 “小娟儿可能干了,现在已经给好几家馆子送货了!”大姑喜滋滋地道:“这不马街那家馆子年前又要了一批咸菜吗,给我们把库底儿都折腾没了,我们忙着做菜,这一晃眼就到二十九了。” “哎哟,都忙成这样了啊,那我明天早点去枣陵桥帮忙。” “哪里要传家宝帮忙。”大姑笑道:“我都备好了,三蒸九扣还是简单的。” “嘿嘿嘿,”周至乐了:“今年我家也差不多。” 三蒸九扣是老时间里夹川“九斗碗”宴席的传统菜目,最根本的还是因为方便,可以第一天就备好,第二天上午蒸制,不如何让厨师忙碌,也能搞出满满一大桌。 今年大嬢的到来也让大姑倍感高兴,两人都是长女,承担的家庭责任远比家里其它弟弟妹妹来的大,如果说老爸是大姑一手带大的,那大嬢这些年的薪水,以前常常补贴家中弟妹,现在依旧常常补贴弟妹的下一代们。 不多一会儿四表舅和四表嫂也到了,改造后的轮椅能够方便的上下楼梯,虽然四表舅的小院儿多数时候用不着,但是周至还是给四表嫂也准备了一辆。 又是一番热闹。 老辈儿见面,那老龙门阵能够牵过江去,光是数曾经来拜访过外婆的乡亲和他们目前的生活状况,真要扯都够大家扯几天。 大表哥和大表嫂叫上东东抓紧出门,大表嫂娘家那边还有亲戚,要带上礼物去拜望。 小娟儿姐已经脱了外套,和大勇哥一起入厨房帮忙了。 三蒸九扣菜席荤素并举,汤菜并重,不过菜式并不单调。 清蒸杂烩、酥肉汤、粉蒸肉、扣鸡、扣鸭、咸甜烧白、清蒸肘子、红烧蹄髈,这些菜式都堪称经典。 而且各种口味也可以微调。 比如清蒸杂烩,可以是简单的大蒜青笋心舌肚,也可以是更加高档的海鲜玉兰片木耳黄花。 比如酥肉汤,可以是纯酥肉加芋头垫底,也可以是更加高级的“香碗”,酥肉炸丸子鹌鹑蛋蛋皮卷,用带丝打底。 粉蒸肉可以用粉蒸,可以用鮓辣椒蒸,荤素那就更是五花八门随意选择。 所有这些菜品如粉蒸肉、咸烧白、夹沙肉、昨天就已经做好了十多碗放在冰箱里,整个春节有客人上门,随时可以拿出来加几个菜。 高汤也是制作了一大锅。 今年周至主打海鲜菜,因此蒸杂烩用的是三哥和小六姐送来的海参,加上大蒜青笋心舌肚玉兰片。 酥肉汤里除了酥肉炸丸子鹌鹑蛋蛋皮卷,用带丝打底外,还加了虾仁。 扣鸡加了墨鱼、扣鸭加了带皮。 这些都是昨天就加工好了半成品,备好了料,今早装到大碗里,淋上高汤上锅蒸起来就行。 剩下需要周至制作的大菜,其实就一个红烧鳝鱼,一个东坡肘子。 肘子昨天也在高汤里吊煮得差不多了,现在当做快菜出都行。 红烧鳝鱼是请胡三爷搞来的鳝鱼,本来过节应该是吃“梗鱼”,也就是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一大条才是传统的打开方式,无奈周至弄“梗鱼”的手艺就只有一道清蒸还拿得出手,但是又不像四表舅那样能够搞到顶级的江团,只得退而求其次,有什么做什么。 第两百六十二章 千里驹 以上都是慢火菜,也是硬菜,剩下的就是凉菜和急火菜。 凉菜都不用周至大操心,老周家的小泡菜凉拌菜得自大姑真传,嫩折耳根拌青笋片,胡辣椒拌萝卜丝,是周至的两大拿手餐前凉菜。 至于餐后,周六嬢牌小泡菜品类繁多。 急火菜里边周至选了两荤两素,两荤是传统的芹菜肉丝和肝腰合炒;两素反倒用了点心,一道是夹川人现在很少做的青笋木耳炒山药,还加了几粒枸杞,另一道既是素菜,又是甜品,还是大冬天里加冰的甜品——橘子罐头银耳羹。 这般安排,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菜,居然给周至弄出了悠闲的感觉。 “肘子还真是能干。”小娟儿姐和周至并肩处理菜式:“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以为你是文文静静的小书生;结果开口就是要搞气体很是吓了我一跳;再往后,才发现大勇这个小表弟了不得。” 说到这里,小娟儿姐低声对周至说道:“肘子谢谢你,之前我都不敢想象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要不是你的鼓励,我绝不敢丢掉那个铁饭碗,离开那个叫人不舒服的地方。” 周至问道:“现在是不是还有以前的同事,到你面前秀他们的优越感?” 小娟儿姐噗嗤一笑:“倒是真给你说得太准了,连表情语气都惟妙惟肖!” “是?我就说一定会有这样的人?”周至皱着眉道:“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是在恭维和祝福,但是每一句话背后的意思都是泛酸,然后故意用一个他们认为你绝对达不到的成就来刺激你——哎呀小娟儿,你这摊子生意好好哦,每天起码得挣一两百!现在你这样的都可以选县人大代表的,啥时候努努力进去,我们出去和别人聊天,说起你都面上有光啊!” “哈哈哈哈……”小娟儿姐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了:“我说你这鬼心眼儿是怎么长的?你怎么就知道她们会说什么话?” “还没完还没完。等你真的成了县人大代表,她们又会来恭喜你了——哎呀小娟儿你可真厉害,这说进就真进了,啥时候当省代表啊?” “当了省代表,她们还会问你啥时候当全国代表,当了全国代表,她们会问你啥时候去联合国演讲……” “你挣了一百,她们会拿一千来要求你;你挣了一千,她们会拿一万来要求你。总之给你设定一个你达不到的目标,你就和她们一样,成了完成不了人生理想的同类。” “她们的心态就获得了重新的满足,甚至因此而产生了优越感——看,白忙活半天,图个啥?!” 小娟儿笑得都要站不稳了,扶住周至的胳膊:“你这可就太刻薄了哈!虽然……哈哈哈,她们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其实这是周至自己上一世的经验,很多相识又没啥交情的“陌生人”,在得知周至在写小说之后,有一些人在他面前的表现就是这样。 他们忘了写小说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观察和剖析角色的行为和心态,他们那些自认为“巧妙”的“语言艺术”,那些既能够满足自身心态,又看似不得罪周至的言语,以及藏在那些言语之下的负面情绪,在周至眼里,其实就和皇帝的新衣一样,是完全透明,一眼就能够看到底的。 他们只忘了一条,作者永远的主体,都是颂扬真善美,抨击假恶丑,因此是不是真心、真话,任何有点经验的作者,都能够一眼就看得出来。 “肘子,谢谢你了。”笑过这一阵之后,小娟儿姐一边开始往放凉的银耳羹里加糖水橘子,一边认真地说道。 “没有啦,当时我就随口一说而已。” “我信你个鬼。”小娟儿姐脸上露出微笑:“要是没有你之前这番‘预演’,我一定会在那些同事面前失态,会因此备受打击,甚至怀疑自己的选择。” “所以说,真正的好选择,往往不是外人眼里认为最好的那种。这种时候我们就要提醒自己,我们不是为了别人的心态而活,如果把自己弄成那样,那就不是真实,那是无谓的虚荣。” “所以大勇能够给我的保护,和你给的开解,不一样。”小娟儿有些感慨:“现在我知道你身边的人为什么都喜欢你了。人小心眼多,鬼精鬼灵的传家宝,哈哈哈六嬢给起的这啥名儿……” “走,最后这甜品端出去,宴席就算是大功告成!”周至说道:“谢谢小娟儿姐!” 等到回到桌上,老爸才问道:“听你四表舅说你又干了几件大事儿?” “什么大事儿?我不知道啊?”最近大事儿有点多,周至不知道老爸说的是哪一件,只好暂不表态静观风向,将银耳羹放到桌上,又从小娟儿姐那里接过一小碗:“这个没放冰的,给外婆的。” “你四表舅说,你给你干爹搞了几件了不得的东西?” 周至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是暴露黄庭坚田黄印章,通天犀笔筒以及雍正粉彩九桃贺寿大碗就行。 其实他到不是怕给家里人知道,主要是怕四表舅将之说得过于隆重,把家里人给吓着。 现在见是说这个,顿时放心了下来:“是有几件东西,都是非常重要的,有价值的文物发现,只可惜了一条,就是当时出土的环境信息已经彻底没有了,实在是可惜。” “都有些什么啊?” “西汉博山奁,秘戏俑,西汉建元四年伏羲女娲交尾图墓石,东汉歌舞提篮群俑,农庄陶模,新朝大泉五十冲压钱……” 老爸听得云里雾里:“所以……这些东西,很有价值?” 周至就有些无奈,看向四表舅:“要不四表舅你给大家做科普?我去厨房口先刨几口饭去?” “少来,这个世上,就没有不偷嘴的厨子!”四表舅大笑着拉住周至:“三妹给肘子加条凳子,吾家千里驹,让他自己来讲!” 什么吾家千里驹,您老人家姓苏,我姓周! …… …… 吃过了饭,大家来到宿舍天楼,这里相对私密,光线良好,除了背景只有远处的安乐山和近处的瓜棚鸡圈,别的都不算啥毛病。 外婆坐中间,四表舅和大嬢二人分别坐在她的两侧,剩下的就老妈来安排。 先来一张大合影,机械相机也是有延时控制的,周至拨了自动后还有时间钻到老妈给指定的预留位置。 “咔嚓。”合影完成,然后老周家和老苏家分作两拨,各自又来个小家的全家福。 第两百六十三章 双独 这下就把两个家族的人口繁荣程度给凸显出来了,就算大姑拉了小娟儿充数,一共也才六个人。 外婆这边没有到齐,但除了四表舅俩人,周至家三人,还有三姐大头刘大川,大嬢大表哥大表嫂东东,就都比老周家多了一倍还挂零。 大姑就看着周至直叹气,国家有政策,周家这根独苗苗,千万要找个独苗苗,那样才能生两个啊……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是在大姑家吃的,大姑家地方小,但是大杂院里还有摆桌的地方,依旧是老规矩,连家人亲戚带邻居一起请。 大姑家今年气象有些不同,门口贴起了春联,福字,包括屋里屋外的线路,电灯,都换成了更加明亮的。 就这么一点小小的变化,就让这个家看起来有了不少的生机。 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个家的精气神儿,有些不一样了。 说起来还有件趣事儿,那就是小娟儿姐第一天将收入盘清告诉大姑的时候,吓得大姑冒出一句话:“娟儿啊,我们这不会犯啥错误?” “肘子让我们干的,摊位也是幺叔给找的,能犯什么错?”当时小娟儿就给大姑大气。 “那干啥比在厂里还拿得多啊?”大姑拉着小娟儿:“闺女啊,这一天顶自来水公司一月了,凭啥啊?” “凭勤劳,凭吃苦,凭敢想敢做!”小娟儿姐已经充满了自信:“凭六嬢你上好的手艺!” 想着今年大家都忙,周至一大早就赶到枣陵桥小院儿来帮忙。 看着已经在那里忙进忙出的小娟儿姐,周至就感觉有种神奇的感觉。 上一世大勇哥不光是水浒梁山好汉的性格,还是好汉的做派,好像女人真的会影响他们出刀的速度一样,最后做了一条老单身狗。 这一世周至变得细腻了许多,才知道那个时候大勇哥并非没有一份期待中的爱情,只不过把对象设定到单位里正努力自考,准备凭知识改变命运的女知识青年身上,摆明了是寄托错了。 这一世的小娟儿姐在周至的影响下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也就导致了现在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现象。 大家一致对外宣传,大姑和小娟儿姐是师徒,两人是合作关系,大姑负责小泡菜的技能传授和品质控制,大部分还要亲手制作。 小娟儿姐负责采购,财务管理,销售,扩大销售渠道,整理技术手册,如今正在准备扩大生产规模。 小娟儿姐从自来水公司辞职以后,厂里的宿舍自然就不能再住了,为了方便管理和交流,作为徒弟,“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师父家里…… 嗯,很正常。 因为相似的生活工作的习惯和态度,一老一小分外投缘,大姑几乎就拿小娟儿姐当自己亲闺女了。 现在的大姑已经不再对工商业有什么歧视了,或者还是有,但是把歧视链给细分了一下,将手工业者分作了“能够赚钱的手工业者”和“不能赚钱的手工业者”。 后者依旧是“负贩走食”,而前者如我们小娟儿,有电动三轮车,这就不叫“负贩”,有固定摊位,这就不叫“走食”,咱也得讲道理是? 大姑正在灶头上烀鸡汤,见到周至笑道:“传家宝这么早干啥,不是说好饭点儿上再来不关事儿吗?” 周至举起相机就给忙碌的灶头来了一张,放下相机才笑嘻嘻地说道:“大姑,我发现你和小娟儿姐真的好像,就连模样就有几分相似。” “看我说什么来着?!”一边帮忙的刘姨就说道:“那天还骂我,现在肘子也这么说,你倒是接着骂啊!” “大过年的不忌嘴!骂什么骂!”大姑其实高兴得很:“我是怕你得罪了人家小娟儿,说我们院儿的人老不知礼!” “不至于!”小娟儿姐赶紧说道:“六嬢待我,就和我妈一样的。” “那啥时候就干脆改了口,才好呢!”刘姨一边将洗好的芹菜往筲箕里捞,一边敲起了边鼓。 小娟儿姐只笑了笑,低下了头。 周至赶紧打岔:“刘姨好啊,海军叔叔今年还是不回啊?” “怎么可能回!”刘姨吐槽:“不过今年好像是松泛了一点,让我们去青岛过年,我一想着那几千里的路……就让老头子一个人去了。” “哈哈哈……”周至乐得不行:“也是,刘姨你这就不是挤火车的体格,不说扒窗户,从车门进都得侧身!” “嘿你这臭孩子!”刘姨笑骂道:“昨天你大姑还回来,说让你将来找个家里没兄弟姐妹的独生女才好。” “为啥?”周至感到好奇。 “双独可以生俩啊!” “呃这个……小娟儿姐你别弄葱,呛眼睛的,我来!” 又过了一个钟头的样子,大勇哥才在小院儿口子出现,大姑就嗔怪:“大勇你可真行,传家宝都赶来忙活好一阵了,都见不到你的影儿!” “大姑你这话就说得偏颇了。”周至赶紧打岔:“大勇哥的能耐又不在这儿,是不大勇哥?诶大勇哥你等一下……” “肘子你干啥?!”何大勇受不了给周至推着肩膀端详。 “大勇哥你变帅了啊……哎呀眉头皱起来就更帅了……” “别闹!”大勇哥一把拨开周至的手:“妈,小娟儿,有啥活干?” “哎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呢!”刘姨先惊着了,大手在大勇哥背上拍了俩下:“这皮夹克好看,比城里好些娃穿的那种好看!” “我就说怎么回事儿!”周至恍然大悟:“原来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现在的大勇哥还是绿军裤,不过下头换了一双高帮黑军靴,吊裆裤的裤脚给扎进了鞋帮里,上身是浅棕色高领毛衣,拉链可以拉到脖子那种小圆领的皮夹克,让周至感觉大勇哥像极了一个明星:“吴奇隆!” “哈?!”这下连小娟儿姐都绷不住了:“吴奇隆长他那样?” 呃,周至想到的不是现在的吴奇隆,而是再过多年后的抗日神剧里边那个吴奇隆…… “小娟儿姐真的没骗你,再等十五年就像了……” 之前刘姨拿小娟儿姐开玩笑,小娟儿姐都无所谓,现在周至明明没开玩笑,小娟儿姐却受不了了,轻啐了他一口:“肘子你没个正经。” 抬头对大勇哥说道:“大勇你先进来一下,找你说点事儿。肘子你主意正,你也来。” 第两百六十四章 收入 “哦。”两人跟着小娟儿姐进了里间。 小娟儿姐说道:“我是才知道的,六嬢这房子还不是她的,对?” “这个最早是棉纱厂的屋子。”大勇哥说道:“当时每年给厂里十块钱的租金,后来慢慢涨到了十五,二十。” “棉纱厂现在还在?”周至匪夷所思。 “不在了,后来这钱每年就房管所的来收了。” 周至之前都没有关心过这些,也不知道自家老爸为什么没有在这上头帮亲姐想想办法:“那这算是集体公租房还是普通的公租房?” “还是肘子一点就透,大勇就是个万事不操心的。”小娟儿姐有些无奈:“这个小院儿其实都是这样的性质,最早是棉纱厂的集体公租房,后来棉纱厂垮了,就归了街道。” “这些都是刘姨打听来的了,说是街道嫌管理麻烦,每年租金怕是还不够修缮费用,不修居民们意见也大,最近要出台一个政策,就是承租五年以上的租户,有能力的,可以把自己居住的公租房一次性买下来。” “六嬢觉得这钱给的划不来,我倒是觉得可以,就像找你们商量商量,这房子,我们买不买?” “多少钱啊?” “一千一。” “这么贵?”周至和大勇哥异口同声。 大勇哥喊贵,是因为和租金相比,一年二十块,十年二百块,这得再住够五十年,才住回一千一的本钱。 而周至喊贵,是因为和四表舅那个小院儿比,那个清幽雅静占地两百平的独院儿,也不过才两千多点,当然也已经是七八年以前的事情。 两相比较,你不能说街道和房管所的人心黑,也不能说他们就善良,基本就是市价销售。 “那就不买了?”小娟儿姐其实也拿不定主意,听周至和大勇哥都来了这么一句,以为是这个意思。 不过语气里有些小小的失望。 “肘子你说,你的主意连幺舅都听。”大勇哥才懒得在这些事情上动什么脑筋。 “我觉得完全可以买。”周至说道:“一千一看着挺贵,但是大姑和大勇哥,现在差这点钱吗?” 周六嬢小咸菜这段时间已经在夹川有了些小小的名头,不算摊位销售,光小娟姐联系城里各个餐馆、豆花饭店,给他们配送小咸菜,都赚了不止三四千。 电玩城的生意也还过得去,周至未雨绸缪,鼓动大勇哥去搞了一个录像厅,录像厅挂靠在文化馆的名下,算是承包,通过余三哥和猪大肠的渠道搞录像带,生意比城里其它录像厅都要火爆。 现在干脆还做起了录像带翻录的工作,乡村录像馆要进录像带,就进这种白带翻录的粗糙产品,等到播放一段时间后,下次又送来重新翻录。 这生意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五块钱一盘翻录带子,可真是财源滚滚,赚得大发了。 因为资源渠道都是周至找来的,那就还是老规矩对半分。 目前周至和大勇哥的稳定收益,每个月都在五百以上,所以刚才喊贵,其实都是因为比较差异产生的惊叹,而不是对售价的真正质疑。 果然,周至这句一问出来,大勇哥就随意地摆了摆手,表示不叫事儿。 “就是还是小了些。”周至琢磨了一下:“说起来是三间房,其实一公连五十平方都没有,厨头都是外面夹出来的棚子,严格说起来,属于乱搭乱建。” “诶,那边上的房子呢?街道当仓库的那几间,怎么处理?” “这个不知道。” “这样,这几间我们肯定买,然后一会儿我爸妈来了,我们再一起商议商议,打听一下边上那几间是什么情况,加上那几间我觉得差不多。我记得这屋背后就是桑树和枸树?下面就是江滩?” “对!你小时候跑那里吃桑果,吃完就在树下睡着了!全家人找遍了院子和街上都找不到你,最后在屋背后的桑树底下才发现!” 老妈进来了,说起这件事儿就咬牙切齿:“娟儿你想想看,一个小娃娃躺倒在桑树荫底下一动不动,浑身的衣服,手上,嘴边,都是乌紫,你说那模样……” 说着眼泪就又包上了,举手对着周至一顿拍:“我让你不省心!我让你吓我!” “啊这……这都什么年头的老黄历了?!”周至被拍得乱跳:“十年以下的刑事犯罪处罚,追诉期都不过十年,怎么到现在还说一回打一回!” 小娟儿姐想想着幺舅妈当时看见周至那模样,不给吓昏过去,那都是久经考验了。 本来手都举了起来想劝来着,又收回来挡在眼前,感觉啼笑皆非。 “好了有正事儿!”周至抵挡了几下突然喊道:“大勇哥想买房!” “啥?!”这下不光老妈举着的手停下了,就连小娟儿姐和大勇哥都和了一声。 “小娟儿姐从刘姨那里听来的消息,说是街道上有意委托房管所出售这个院儿里的公租房,也算是丢包袱,院里五年以上的居民,都可以申请资格。” “多少钱?” “这三间是一千一。” “加上隔壁仓库呢?” 小娟姐的手刚放下,这下又举了起来,掩口失笑。 肘子这思路,还真是得了幺舅妈的真传,脑子都是一样灵光的。 要把那几间空库房算上,这就占了整个大杂院临河边的一厢,算下来得有一百五十个平方的地皮。 按照这三间房一千一计算,这一百五十平怎么都要三千往上才拿得下来。 这个地方环境不太好,大院里现在有五六户人家,比较杂乱,外面进门小路边有一条臭水沟,夏天里空气味道不好。 但是随着城市规划整治进程,那些都是要被改造的,这里临江,一百五十平的地皮到手,就可以推掉修它成个三层小洋楼,然后把楼后的无人管的杂林子改造一下弄成个临江花园,想想都美得荒。 更重要的是再过上些年滨江路改造工程启动之后,这栋洋楼能够得到的拆迁补偿房,光收租金都足够大姑养老之用。 老妈倒是没有想这么远,她有着老会计的火眼金睛还是夹川出名的包打听,除了周至的收入情况她不清楚,外加在外婆这个更高明的地下党身上载过一次之外,其余家族成员的收入情况,基本逃不过她的了解范围。 第两百六十五章 公屋 何大勇这一年的收成在老妈心里头清楚得很,游戏机那里渐渐进入了正常营收阶段,一天也有几十块,录像厅两块一场,一场基本就是二十块的收成,从下午开始放到晚上十一点半,一天下来却是一百块的收成怎么都是能够保证的。 当然这和肘子会挑片儿有关,据说好些片子都是从广州拉来,连蛮州城里都没有,周边城郊乡镇甚至外县来翻录的都有,加上这些收益,一个月下来就是四五千。 其中要交给文化馆一千五的“保护费”,录影播放归文化口,是要经过批准的,这是周至给干爹的文化馆和大勇哥的未来寻找的“双赢”项目。 这个动作必须要快,电视机也就能够再撑一两年的时间,马上就要开始重大升级转型。 剩下的每个月三四千里,肘子和何大勇对半分,也就是说大勇现在每个月能够拿到两千左右,有了钱成天就跟着那帮青皮喝酒下馆子,让老妈看得焦心。 其实最近有小娟姐管束着,大勇哥算是收敛了不少,录像厅业务归了不打不相识,新近投靠上关系的夏自立和他的姐姐夏依人,以及夏依人的男友,周至都不大认识的那个被大家喊作“四儿”的青皮在管。 他们本来就是枣陵桥这一带的土着,基本没人敢在录像厅闹事儿; 游戏厅还是赵三和一帮原来的自来水厂老青工在管,赵三喜欢给十几岁小青皮们当老大,那里是问题青少年扎堆的地方; 其实大勇哥也不是没有想法的人,前段时间还跟孙大毛商量,想着是不是整几辆三轮车,找几个罐头厂下岗的青工,跑跑城里的运输。 不过在老妈眼里除了刘娟一个,大勇哥结交的那帮子,统一的名称叫做“狐朋狗友”,而大勇哥自己,就是标准的“财不配德”,天天花钱如流水。 因此现在有能够让大勇哥这些“过路钱财”固化下来的机会,那是坚决不能放过,老妈就一个想法——总比做了喂那群狐朋狗友的肉包子强! 于是老妈就开始嘀咕上了:“房管、街道、公安,都该找哪些人来着……” 周至笑道:“哪里需要这么计较,现在是街道将这个大院儿当做包袱想要扔掉,老妈你只需要跟刘姨去街道找人,那是该他们上杆子的热心。” “你懂个屁!”老妈瞪眼:“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就算上头好办,下头的办事员,还是得找好关系,疏通疏通。” 这话说得周至不由得再次摇头。 在他眼里,夹川除了华玉良勉强算阎王,其余的包括自家老爸,都只能算这谚语里边的“小鬼儿”级别,哪里有这么严重。 不过既然老妈上心,就轮不到自己操心了,将钱准备好,万一大勇哥那里有亏空,也能给他补上。 今年是大姑相当舒心的一年,说大勇哥“洗心革面”,恐怕不至于,但最起码“改头换面”,算是做到了。 用刘姨的话说就是——大勇把脸洗干净,头发梳伸展,其实挺经看一小伙儿! 现在回家的次数也多了,虽然满院子都知道这小子不是惦记他妈,而是惦记他妈身边那如花似玉的徒弟,但至少大勇哥捏着“看妈”的名头回来的,这就已经算是“浪子回头”,够给大姑长脸了。 虽然目的不纯,但回来后人也的确勤快了不少,最关键是手里宽裕,知道往家里头给钱,添东西了。 在这院儿里,这就算是头一份儿的了不起。 然而大姑更觉得舒心的,是身边多了小娟儿姐的陪伴,就连自己在开宴祝词的时候都在感慨,生儿得名,生女得利,打从今天起,她先认小娟儿,后认大勇。 周至听得咋舌,大姑这是知道自己管不了大勇哥,提前把尚方宝剑都给出去了。 因为这次宴请院里的邻居们都在,所以大家议论最多的话题还是公租房出售这件事情。 老爸算是客人里边如今级别最高,政策最明白的人了,于是大家都在询问主意。 老爸的分析角度和老妈周至的完全不一样:“公房政策其实自打我们国家成立开始就有。” “其实自打宋朝开始就有。”周至纠正:“那个时候叫做‘店宅务’,着名宰相欧阳修想要在京城找房子住,都要通过它,就类似现在的房管局。” “肘子别讨厌,听你爸讲。”老妈在一边招呼。 好科普的确要分地方,周至只好乖乖闭嘴。 “大家住公屋的都知道公屋的毛病,房不是自己的,只能小改,不能大改,以前每年冬天都得等房管所的人来‘捡漏’。” 捡漏,就是修缮屋顶,以往都是瓦房,每年秋天雨季一过去,全城都要找专业人士修缮屋顶,将一年下来漏的地方重新翻一翻检一检,有实在不行了该换的瓦片换一换。 老爸继续说:“这样的房源虽然租金便宜,但是很明显质量不高。现在大家生活好一些了,有了改善住房条件的意愿,这是一个方面;而另一个方面呢?则是公房租金长期偏低,而且即使偏低,也很难收得整齐,这些公房的修缮维护,本身还要占用社会资源,也容易引发社会矛盾。” “国家也已经注意到了这样的情况,从去年开始,其实就已经有不少的省份,实施‘房改’。” 从九一年,到九二年,共有二十四个个省份加入房改阵营。 在吸取了上一阶段的房改经验后,本轮探索的最大特征,其实总结起来就八个字——“房租上调,以售带租”。 随着国家对外开放及市场化改革步伐加快,全国房地产价格逐步放开,政府审批权力部分下放,金融机构开始发放房地产开发贷款,借助“加快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步伐”的宏观大环境,中国房地产市场进入了第一次快速扩张期。 但是由于福利住房制度存在巨大惯性、商品房相关配套制度不成熟等原因,这一轮尝试也没能持续。到九四年年初,地方性房改方案被叫停,“以售带租”的房改也就此终结。 此后几年中,房改总体进展进入缓慢时期。 这一阶段的房改仍然没能持续推进,但是在多轮探索中,商品住房市场还是在夹缝中顽强成长,住房双轨制逐步形成。 第两百六十六章 地皮和集资 老爸不是预言家,对事物的预判达不到这样的高度,更不知道九三年过后,很多很好的,本该保留的公房资源,被恶意抛售,导致了改革方案的最终叫停。 但是毫无疑问的,这次“初步房改”,的确是如小院儿里这等租户的福音。 老爸的意思里,政府让你出这笔钱,其实是让你得到这片地面儿的“使用权”,你花这个钱,其实是买一个“造屋权”和七十年的“房屋保有权”。 老爸提议,院里七户人家,联合将枣陵桥这个大院儿拿下,这块地皮加上天井一共有四百多平方,足够造楼了。 然后他去找同样从枣陵桥出去的邻居,也就是张辛夷他爸张清平,要方案要图纸要批文,将这一块地面造成楼房,然后大家按照原占有面积,出资多少,造算出占有比例,把这些新修出来的房屋进行重新分配。 老爸给出的规划建议,让周至和老妈都刮目相看。 周至不得不服气,自己跟老妈就只看着怎么给大姑多捞点盈余,看看老爸这气量格局! 当然气量格局也是位置决定的,是由职责锻炼养成的,也和人脉资源相关的。 老爸之所以能够有这样的眼界格局,那是因为他长期担任领导职务,亲手主抓过夹川好几个市场兴建改造,以及糖酒公司二号家属楼,工商局宿舍楼好些工程的重要经验打底,说白了,还是练出来的。 当然还有重要的一条,就是他深得大家信任的人品,以及在这枣陵桥大院里的声望。 在无私与正直这两条上,周至觉得老爸是自己一辈子的榜样。 从经济条件上来讲,大姑现在已经咸鱼翻身,不行还有周至一家支持,毫无问题;刘姨不用说了,儿子在海军当官,属于这院儿里的传统富豪。 剩下的五家里边,四家情况基本一致,让他们利用身份,出资购买地皮问题不大,但是要造新房子,还是要掂量掂量。 剩下最后一家,那是孤寡老人,六姑的老姐妹,当年棉纱厂的工头加带她的师姐何二嬢。 何二嬢的确困难,就连出资买下现有租屋都困难的那种。 好在这院儿里都是当年棉纱厂的工人阶级,最好的就是人情,现在这个年代,邻居工友之间,那真是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般的相濡以沫。 最终大家决定何二嬢这份钱,由老爸来出,不过等房子修起来之后,老爸也能参加分配。 这样就变成了八家人,这年头也没有公摊一说,四百多平的地皮,完全可以修出一梯四户,每户一百来平方的楼房来。 然而这还是只解决了地皮的问题,工程款还没有解决。 老妈就对着周至使眼色。 周至表示收到,轻轻咳嗽了一声:“其实我觉得,现在有购房需求的人家还是不少的,要不,继续往上修两层?” “这就算各自出各自的优势是?院儿里人家出购买资格,出地皮,外来人户出造房费出材料费。我们先把工程造价排出来,然后把各家的出资折出来,剩下需要的那部分资金,就多找几户人家,相信也就贴不进多少了。” “这造房要多久啊?” “造房的时候我们又去哪儿啊?” “要是我们除了地皮钱,还要出什么费用吗?” “楼层越高是不是成本就越摊得薄?那可不可以再往上修几层啊?” “远江主意是好,但是能不能找到愿意来的人家啊?” “就是,咱这儿离城关远,再过去就是菜坝,那就是农村了……” “边上还有一条大臭水沟,别说人家,夏天里那味道,我都不待见……” 小院儿里边顿时就热闹起来了,大家开始议论纷纷。都给周至的说法鼓起了希望。 要是只给房管所交了钱,就可以通过招募集资的方式解决造房资金,然后修出一栋楼,分得一套上百平米的楼房……啧啧啧,想想都美得慌! 但是这个事情的烦难也是可以预期的,从跑项目立工程造预算找资金包工头监理…… 周至想了一下,别的都好办,最关键的就是找冤大头,啊不,集资户。 不过老爸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如果要这样大干的话,我们可以修到六层,底层可以搞成门店,上面五层搞成住户。” “然后我们小院儿里七家人,不到两层就够,剩下的三层可以用于招徕集资户,就是二十户加四个门面而已,不是什么大工程。” “当然,现在是市场经济,咱们也要有市场经济的意思,我们先把地皮拿下,这就是我们的资源优势。” “资源加上生产力,就可以变成优势商品,经过市场选择之后,就能够磋合成交易行为,产生利润。” “当然我们的目的不是盈利,目的只是改善自己的居住条件,所以不需要过度地遵从市场规律。” “毕竟我们现在缺资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实,就只能通过较为优惠的条件,吸引愿意投资,愿意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的人家。” “不过根据我这些年监管造房的经验,就算是把我们七户的购地款扣除出来,那每户的造价都应该比市价还要低一点,总体说来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因此这就是福利,我们七家人里的亲戚,朋友,可以优先认购。” “我认购!我认购一套!”小娟儿姐立刻举手,等到见到大家都看向她,才发觉有些不妥:“如果……可以的话……” “傻丫头。”老妈笑着把她的手拉下来:“这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这么着急办嫁妆啊?” 一句话把小院儿说得一片哄笑。 何二嬢听得满脸的忐忑:“要是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刘姨已经给这趟画饼画的满脸期待:“要是这样的话,就等于我们用自己的购房资格,给自己换到了一套楼房!远江是这个意思?” 周至赶紧打岔:“刘姨不是这个意思,是依据市场规律,自愿集资,共同建设,合理分配。不管是地皮还是建房款,都要作为生产资料统一核算,最后得到合理的工程造价。” “而且老爸只是建议,他有职务在身,不可能亲自操办,那样瓜田李下说不清楚,更是和国家政策相违背的。” “因此这件事儿需要几家户主来主事儿,先成立一个临时管理委员会,有事情大家一起商议,等到后期招揽到集资户,大家再一起推举出一个正式管委会,统管一切事宜。” “至于说该跑腿的,该联络的,这些事情当然是让小辈儿们去操持,但是进度流程是必须经过管委会批准同意的,这既是为了方便后续工作,也是为了避免纠纷,有效管理。” 第两百六十七章 拖欠 “那就一家推举一人,正好单数,有事儿举手投票也不至于打平。”大姑说道,她的性格永远是低声细气文质彬彬,只有一个地方是例外,就是这小院儿:“还有就是得推个领头的,这事儿我觉得该我们老姐姐来。” “那必须是何师姐。”刘姨也说道:“何师姐当年可是省代表,咱这大院儿里的工友,谁不是她一手带出来的?省里领导都说了,何师姐是带出能手的能手!” 这就能够看出现在的人依旧保留着纯朴,三观还没有被物欲冲击的七零八落,何二嬢凭借自己当年在棉纱厂积攒的人品和威望,在大院一干师弟师妹们心目当中,依旧还是带领他们的最佳人选。 “哎哟我不行,我干不来这个了。”何二嬢连连摆手:“我现在就是大家的拖累,你看刚刚说这事儿,就是我拖累了远江。” “老姐姐你可别这么说。”大姑赶紧说道:“当年要不是你天天去厂食堂要米汤,远江现在还有没有都两说呢。” 当年大姑还不是棉纱厂的职工,年龄也还不够,上面父母双亡,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是何二嬢看着实在不是事儿,仗着自己劳动代表的身份,找了几次厂里,又答应承担一切责任后果,才把大姑两姊妹安排进了棉纱厂。 后来二姑出师后有机会就去了渝州毛纺厂,在那里开枝散叶,渝州表哥也在毛纺厂,当渝州物资紧俏的时候,是老爸在夹川帮忙买的彩电,赵大嬢做西服的手艺,也是表哥从渝州带上来的。 最重要的就是棉纺厂的米汤,米汤加红薯,还有何二嬢一半的口粮,养活了当时年纪还很小的老爸。 话题到这里就转入了忆苦思甜阶段,大家对何二嬢当管委会会长一事儿都不再讨论,似乎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起当年的苦日子,大姑一家那就是这大院儿里的典型,说起老爸十二岁头发就白了一半,说起六岁就端着盆子去河坝下头打水,用撮箕捞小鱼仔烤干拌盐吃。 老爸端起酒杯笑道:“过去的苦日子就不说它了,那个时候领袖身上都浮肿,全国到处都一样。” “不过到底是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好了,接下来,只会更好。” 周至并不担心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大变数和坏影响,无论将来如何,现在可谓是房地产最便宜的时候,将来房价打着滚地往上翻的时候,大家只会对老爸今天的倡议感激不尽。 操作想来也不难,现在正是老爸他们这一代年富力强的时候,城建局,设计院,包工头,水、电、气……方方面面换做一般人来办会觉得烦难,但是在老爸他们那里,就是相对简单的事情了。 这就是那种周末早上想要出个门吃个豆花饭,走几步就会遇到老熟人聊三两分钟,走几步就会遇到老熟人聊三两分钟,明明就五六分钟的路,愣是能够走出半个小时小县城人脉。 周至更加感兴趣的是老爸对这事儿的上心程度和寻找集资户的信心。 大姑家的年饭是两顿,吃过饭大家就坐着聊闲龙门阵,老爸因为提议集资建楼的事儿给大伙儿逮着多喝了一台,稍微有些过量了。 老爸的酒品就类似刘大川,喝到了就睡,将老爸送到大姑床上睡下后,周至陪着饶有兴致的老妈巡视这院子的后方。 大院一面紧邻老河街,一面高居在河岸之上。 老河街石板路的尽头,基本就到此为止,再往外就成了碎石路,一直通往郊区的菜坝,那里有很大面积的鱼塘,菜地,为夹川县十多万城镇居民提供着每日需要的菜蔬。 临河的一面是一个土坡,院子就在土坡顶上,院子临河的一面的木墙上还开着几面小窗,窗外是段比较平坦的地面,外头长了些桑树、枸树,以及一些蓖麻、臭牡丹之类的植物。 老妈看得直皱眉头,周至却说道:“这里如果改造成一个小花园,不需要多花钱,就大嬢中心校操场边的那种,竹篱陶罐,能够俯瞰江景,远眺白塔,就很美了。” 老妈扭头看了看破败的木墙青瓦院子,想象了一下这里修成楼房以后的高度:“肘子,想不想养鸽子?” “不想,等批文下来到修好起码得要一年多?那个时候我在蜀大住宿舍了。” “你读蜀大,假期里难道就不回来了?”老妈循循善诱外加威逼利诱:“你吃了人家婷婷多少鸽子蛋了?这些都是人情,以后不还的?” “我为什么要还?”周至说道:“那本来就是我的鸽子,楼顶天台的鸽子房也是我做的,现在每个月还要给婷婷十块钱买包谷高粱麦子,鸽子吃的泡砂石也是我去找的。所以我吃几个鸽子蛋怎么了?” “肘子你看啊,你不是最喜欢江景了吗?你看这里要是修起来,我们把顶楼要下来,把天台做成个你小六姐家那样的花园,怎么样?” “那跟我喜欢没关系,我觉得有条件能够‘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这样固然是不错,可要是没条件,就在学习沙龙里,‘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那也一样是不错的呀。” “你少跟我在这里掉词儿!”老妈拍了周至一下:“你爹是个不管财的,家里最近开销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见天儿的来亲戚。这集资款你看该怎么办?” 周至还没想好怎么再逗一下老妈,老妈已经开口了:“将来这份家业还不都是你的?除了你还能给谁?!” “老妈你真是太客气了。”周至笑道:“刚刚我就在心里默了一下,何二嬢那里就是个小偏房单间,一千多块就能解决,然后集资建房,一套一百平的房子,怎么都多不过六千去,这总共就是七千块钱的事儿。” “你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家伙!”老妈急了:“家里哪儿来的钱?今年才涨了点,往年不都是靠我给你小六姐做账才够补贴?那个录像厅,还有游戏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大勇现在一个月有多少进账!” “老妈你昨天不是听我给你讲过怎么帮干爹淘弄文化馆要的展品,那些都是要花钱的。”周至转手就把自家干爹给卖了:“现在文化馆可是欠着我们家不少钱,你正好趁此机会跟干爹说说,把该结的账先结了。” “你干爹欠你多少了?” “前前后后少说也有好几百了。” “我听你干娘说过,你们这样的方法就不对。”老妈说道:“那些东西好多本来就来路不明,国家是可以收缴的。” “以旧换新,一比八,人家本来要得也不多,这就已经是做贡献了。”周至翻着白眼:“要像你们说的那样来,那就啥也别干了。没有谁是傻子。” 第两百六十八章 福气 “那不也就几百吗?”老妈说道:“就算要回来,也还差着几千呢。” “是,这两件事儿本来没有关系,不过文化馆是公家单位,欠着私人钱,人家可不会当我是学生,人家只会当我是周远江的儿,吴灵均的干儿,不规规矩矩把该走的手续赶快走完,落到以后就是话柄。” 周至耐心跟老妈解释道:“干爹就不是对这些特别上心的人,我是晚辈又不好总跟他提,所以这事儿,老妈你去要去,最合适。” “也是。”老妈也是政治素养过硬的人,周至一点她就明白:“那这事儿我去说去。不过要是办成了……” “那几千块钱的集资款,我来出。”周至点头:“虽然之前的钱都被我花光了,但是寒假高峰期,一个月要当以前两三个月的收成。” “啊?花光了?怎么就花光了?!”老妈大吃一惊:“你手脚比大勇还粗犷?!” “妈你小声一点。”周至拉了拉老妈的胳膊:“我只跟你说啊,这次又淘到了不少的好东西,加上以前一直在拜托四表舅收集的,现在家里头好东西不少呢。” “可你那些东西……”老妈有些焦急:“不当吃不当喝的……” “怎么不当吃不当喝了?”周至说道:“这次去蜀都,倒腾出一些。” “这叫‘以玩养玩’,不这样做的话,就算是富可敌国都填不进去。” “你别犯错误啊,还有……要注意安全。” “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找师公,通过蜀都工美商场来操作这事儿。” “那你给妈交个底,你这次去能够倒腾出的大数。” 周至想了想,比出了一个八的手势。 “八千?” 摇头。 “八万?那不可能……所以……一万八千?”老妈自以为摸到了真相,开心地笑了:“就说你这个寒假怎么这样老实,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先说好,要是真能倒腾出一万八千,那家里的这集资款,你出!” 现在的周至已经满十八岁,可以拿着身份证去银行开账户去股市开户头了,因此周至准备有所行动。 他要的其实也就是老妈对自己行动的授权,至于说收益,八万都是老妈格局没打开,没想到她还往回缩。 也幸好是如此,不然周至一开口,真得把她吓着。 其实家里并不是没有钱,老妈之所以要在周至面前哭穷,就是想千方百计从周至这里淘点出来。 她也明知道周至知道她这一番做作,但是她就是欺负周至不敢说出来。 现在各得所需,当真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听说舒意这次也要和他老爸回蜀都?”一派春风和煦中,老妈突然剑出偏锋。 “嗯,江叔叔以前好像是和家里有些冲突,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回去。”周至同样悄无声息,施展一招“如封似闭”,将老妈送来的力道,悄悄卸向以前。 周至话里的所谓“冲突”,其实也就是当年知青返城那点破事儿。当年江桥为了杜雨芬留在夹川小镇,不再回蜀都,这个事儿在江家人那里,还真不一定就是现在谈起这样,云淡风轻就能过去的。 老妈也叹了一口气:“你杜阿姨可是个有福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周至顿时目瞪口呆,你好意思夸人家有福气?成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最擅长家长里短四处打听八卦的…… 就,是,您。 老爸堂堂一局长,外头忙完,回家烧锅做饭洗衣扫地,能不让你动手就不让你动手,就这样还经常被你挑剔,而且头上连个管束的婆婆都没有…… 就,是,您。 我看满夹川最有福气的……嗯…… 而且“有情郎”这个品种,在老妈他们这一代里,真的不如何稀缺,什么海王渣女,在这个时空这个年头,连生存的空间都没有。 “其实……平平淡淡才是真。”开导长辈是件麻烦事儿,周至在想如何表达,才能让老妈明白自己的意思:“如果一件事情需要做得轰轰烈烈才能成功,本身就说明,这件事情遭遇的阻力太大。” “我们不能否认杜阿姨实在是有福气,但是也要看到这来之不易的成功之前,那些担惊受怕和痛苦抉择;更要看到无数类似的情况下,那些占了绝大多数比例的失败。” “努力争取才得来的东西叫什么福气?躺在这儿天上都会掉个馅饼到你手里,那才是福气。” “所以我觉得,老妈你和老爸这种水到渠成毫无压力阻碍地走到一起,才是真正的和谐幸福,对老妈?” 看到周至这样的苦口婆心,老妈也反应了过来,对着周至咬牙切齿:“刚刚那话当我没说,你敢跟你爸讲,休怪我大义灭亲!” “……” 九二年的春晚是央视的第十届,按道理来讲电视台应该相当重视才对。 的确,晚会的主题也是以“除夕大拜年,十年再回首,荧屏心相印,欢乐进万家”为噱头,但是由于第一次引入竞争机制,对晚会导演采用招标,结果效果反而并不太好。 说起来也好笑,晚会的核心是节目,选节目才是王道,不知为何当时大家伙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这届春晚有个非常重要的特点,那就是相声的衰落和小品的崛起。 周至认为这一年的春晚才真正标志着小品这个艺术门类春天的到来,说是小品元年也不为过。 相声真的没落了,侯耀文和石富宽的《小站联欢会》,俩大师的功底都是出类拔萃。 但是作为语言类节目,放弃了针砭时弊的讽刺功能,一味地改作歌颂和逗闷子,这就属于自废武功。 反倒是两个经典小品的诞生,让这届乏善可陈的春晚变得为人津津乐道。 《妈妈的今天》和《我想有个家》。 说起《妈妈的今天》很多人都不知道是啥,但是赵丽蓉老师的一句“探戈就是趟啊趟啊趟着走”,让广大观众乐和了一年。 本山大叔和黄晓娟老师饰演的角色,忠厚老实和贤惠善良的双向奔赴,也让无数观众在笑声中被深深打动。 这一届参加的港台明星也不少,刘德华、张雨生、胡慧中,庾澄庆…… 小虎队也来了,小娟儿姐还刻意扭头拿大勇哥和才二十一岁的吴奇隆比较了一下,觉得周至这个表弟为了自家表哥,当真是连周家“实事求是”的家风都不要了,胡吹瞎捧。 周至很想解释,但是却又没法解释,最后只能灰溜溜地闭嘴。 第两百六十九章 接人 按照老时节的规矩,初三之前不出门的,初一甚至连交通工具都没有。 但是几件文物,尤其是西汉建元四年款识伏羲女娲交尾图墓石的重大发现,引起了省文物单位的重视,听取了干爹的电话汇报后,省文化厅要求将几件重要文物送往蜀都给专家鉴定。 于是文化馆没有车辆,干爹打报告给县里,请求工商局支援车辆。 周至作为这次发现的重要当事人,当然要一起跟着去汇报,所以干爹也不是真的啥都不懂,因为周至的关系,工商局的桑塔纳2000,用起来应该是最舒服的。 运货的车子倒是不用如此讲究,就一事不烦二主,点了糖酒公司老海拉克斯的名。 周至就赶紧去找江桥和江舒意,咱这回有车坐了。 其实之前周至就有这样的安排,毕竟东西太多了,不专门拿车拉一趟是不可能的。 不过之前一直没有告诉江舒意和江桥,想着给这妇女俩一个惊喜。 结果干爹给了自己一个惊喜,不用私人往外掏油钱了。 江桥也很高兴,因为江桥比周至穷,去蜀都最节约的方式,得先去隆州或者朱阳溪,然后转上火车。 光是自己还好办,这次要带上自己女儿,说起来挺不方便的,当时知道周至也要去蜀都,拉上他一道,其实也有一起照顾女儿,最起码多一个苦力的打算在里头。 没想到周至告诉自己可以搭顺风车,真是让人喜出望外。 因为要带着女儿挤车,所以江桥之前压根就没有准备给亲人的礼物,准备咬着牙一切用钱解决,等到喜出望外之后,又不免有些为之前的决定肉痛。 还是江舒意轻轻拉了拉自家老爸,红着脸说找周至想想办法,他那里东西可多了,实在不行可以找他匀一点。 周至今年的确准备了不少的东西——腊肉香肠柚子龙眼干各种周六嬢小咸菜还有先市酱油护国醋…… 好护国醋是另一个县纳溪县的名产,周至找小六姐帮忙在小商品市场定了一批,据小六姐说是五年陈的正宗货,市面上都见不到的那种。 不过现在货还在小六姐那儿,得路过蛮州的时候去拉。 周至考虑得非常的周道,本来置办东西就留足了冗余,本来留着自己消费的,现在既然江叔叔有需要,那当然义不容辞。 另外 既然是为了“国事”,那就可以“从权”,不用守着三天不出远门的老规矩,就连外婆都表示支持。 初一一大早,大家便一起出发。 看着自家儿子和老鄢一起,将大箱小箱的东西往车上搬,老妈直到现在才突然想起来,昨天本来是想旁敲侧击一下儿子的八卦的,结果却被儿子给套路了。 小混蛋以为自己奸奸猾猾就能滑走了,殊不知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 比如辛夷,比如雪珊,当家长的如果对小混蛋旁敲侧击,他只会威胁叫嚣你们信不信我这就给你们叫家里来。 这叫态度强硬的回怼。 可是对江家这小姑娘,肘子采取的方式,竟然是四两拨千斤,愣是没有硬怼回来。 这说明什么?心虚!为什么心虚?做贼心虚! 看着忙忙碌碌,已经满过十八的儿子,苏秀琴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路上听大人的话,该给钱的时候就抢着先给……” 年礼装车,周至先上,然后去农机公司宿舍接江舒意父女俩。 上车先丢了两包塔山给老鄢,感谢他帮着上货。 老鄢虽然不抽烟,但是他可以拿去卖掉换钱,正好周至听老妈说过这事儿,上车就很自然地给了老鄢两包。 老鄢果然没有推辞,道了声谢,将它放到了司机车门的空隙里。 车到农机公司宿舍,江舒意一家三口都已经在这里等着了,父女俩一人一个行李袋。 杜雨芬还跟周至客气,多谢他安排的车辆,还有就是安排的礼物,不然急切之间还真是没有抓拿。 看得出来,杜雨芬对江家当年的疙瘩还没有解开,要不然这次正好有车,明明就是很好的机会,该一家三口都去蜀都才是。 不过这是人家老江家的事情,周至现在也没资格多嘴。 现在县里坐车,副驾视野开阔,相对独立,算是最好的位置,才是留给领导和重要人物坐的。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当然要让父辈坐好位置,周至自己和江舒意必须坐后排。 可是舒了心顺了意了。 周至准备工作做得很细腻,德阳三姨伯给的保温杯里装着速溶雀巢咖啡,考虑到车上音响不行,给江舒意准备了随身听,充电电池也提前充满了电量,还有一袋小零嘴。 要不是担心江舒意晕车,周至甚至还带了扑克牌。 车到文化馆,工商局的桑塔纳也到了。 之前的司机已经跟着老冯去了统计局,现在的司机已经换成一个刚转业回来的小伙子。 小伙子姓雷,之前在蜀都汽车兵,不过不是跑xz康定那种,而是跑大蜀都范围内的那种,一看就是属于会来事儿的那种人。 老妈就曾经断言过小雷前途很好,为什么呢?就因为他熟悉蜀都道路这个特长,在夹川县里就算是稀缺资源,领导们跑蜀都都喜欢点他的将,一来二去的就成了领导们办大事儿时的御用司机,要是懂事一点,堪称前途无量。 干爹已经等了有一回儿了,见到周至带着车终于到了,便招呼他下来搬东西。 江舒意和江桥也跟着下车,和干爹打招呼。 干爹当年,人就比较本份,没有参与到当中去,不过江桥的鼎鼎大名他也是知道的。 虽然没什么交集,但是江桥和周至老爸周远江的关系很好,干爹那就更不用说。 而从另一头论,当年干娘其实也是供销系统里的人,即便是后来考上了大学,县供销社大院也没有把他们的单间收回去,知道两人大学毕业后进了文教系统,很长时间里也和周至一家住在一个大院里。 着名的“乔老爷看蚂蚁上树,苏幺嬢看小白萝卜变小红萝卜”的段子,就是发生在那段时期。 江桥和杜雨芬是老供销,说起来大家都不陌生。 有了这层关系,等到文物装车之后,干爹无论如何都不让江桥再坐小皮卡,这次同行的除了他,还有一个县志办的老同志和夹川文管所的所长,正好桑塔纳还空着一个空位,所以非得拉着他和自己一起坐轿车。 第两百七十章 同车 这其实是一种巧妙的人际关系,货车和轿车的差别就在那里,如果干爹不热情邀请江桥作轿车,就有拿姿捏态看低江桥的意思。 如果两人级别相同,比如如果江桥是周至老爸那样的,反而无所谓,可是江桥的职务是农资公司技术科科长,还是副的,干爹就一定要拉江桥坐轿车了。 对于江桥来说的确不需要,桑塔纳虽然高级,但是挤得满满当当的,出名座轿车的名头好听,还真不一定有老海拉克斯的副驾来得舒服。 当然更重要的是一车的人自己都太熟悉,他又不了解干爹逢人都能聊天的特点,只感觉很尴尬。 何况还有自己女儿……诶?当江桥看向自家女儿的时候,似乎,好像,自己女儿朝这边看来的目光里,竟然……充满了鼓励? “江叔叔你就放心。”周至在江舒意身侧笑眯眯地点头:“我会照顾好舒意的。” 再次上车,江舒意的神色就变得轻松多了。 “怎么了舒意?”周至逗她:“跟自己老爸还这么紧张?” 江舒意看了一眼前排反光镜,趁老鄢没有关注后面,伸手偷偷掐了周至一下。 紧张还不都是因为你? “来,听歌。”周至将耳机一个耳塞拿起来,准备塞到江舒意的耳朵里。 “我自己来。”江舒意脸红了,又悄悄瞪了周至一眼,意思是老鄢叔在前面呢,别闹。 “这是我录的金曲合集。”周至笑道:“都是你喜欢的,今年的乐坛,实在是太恐怖了。” 的确,九一年堪称乐坛黄金年代,是流行音乐佳作爆发的一年。 张学友的《情不禁》,刘德华《一起走过的日子》,黎明《今夜你会不会来》,郭富城《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谭咏麟的《一生中最爱》,李克勤的《护花使者》,王杰《为了爱梦一生》,周华健《让我欢喜让我忧》,李宗盛《凡人歌》,林子祥《男儿当自强》,beyond《不再犹豫》草蜢《忘情桑巴舞》…… 女歌手里有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梅艳芳的《亲密爱人》,还有个着名词作者娃娃,李宗盛给她用餐馆的餐巾纸现在给她写了一首《漂洋过海来看你》。 内地乐坛同样开始涌现出优秀的音乐团体,黑豹乐队着名的《无地自容》,就是出自刚刚过去的九一年。 周至将这些优秀的歌曲翻录到了一盒磁带里,路上和江舒意一起听。 今年的新歌里边,江舒意特别钟意的是张智霖、许秋怡合唱的《现代爱情故事》,和陈明真《我用自己的方式爱你》。 《现代爱情故事》旋律优美,歌词简短,江舒意的粤语不好,很喜欢这首。 但是这个歌歌词虽短,意思却让周至听得惊心。 你我情如路半经过, 深知道再爱痛苦必多, 愿你可轻轻松松放低我, 剩了些开心的追忆送走我, 皆因了解之后认清楚。 离别时笑笑,明辰剩我一个, 潇洒里也会记起当初, 若你的心中孤单再找我, 若你的心窝中空虚再找我, 不必痛苦当忆起我…… 一曲放完,江舒意按下了倒带搜曲键,将带子倒了回去。 “舒意你就这么喜欢这首歌?” “嗯。曲子好好听。” “可是……词义不是太好。” “啊?”江舒意将手再次伸向单放机:“那跳过。” “不用。”周至伸手抓住了江舒意的手:“你喜欢听就听呗,是我着相了。” 江舒意脸又红了,将上车后脱下来的牛仔长外套拖了过来,盖在了自己和周至的腿上,挡住了两人牵着的手。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玩了,两人都只剩下了一只手,江舒意是左手,周至是右手,做什么都得两个人配合着来。 比如喝咖啡,就需要江舒意端起杯子,周至拧开盖子,江舒意先喝,喝完周至把盖子盖上,然后两人换手,接下来江舒意开盖子,周至喝咖啡。 吃小吃撕包装也是这样,因为毕竟不是一个人,配合起来还是很有难度的。 不过就是有难度才好玩,两人沉浸在这样甜蜜的游戏里,在音乐的陪伴中,玩了个不亦乐乎。 车辆非常的颠簸,因为从夹川到蛮州,以及蛮州到蜀都的沿途,到处都在大兴大建。 现在的公路还是泥土石子的,沥青路面似乎还不太可靠,估计从外面运入也困难,所以蜀中的主流,是打造水泥混凝土的公路。 yn省那边就不至于如此,那边的道路在自卫还击那几年就已经修得非常漂亮,周至初三那年跟着粮食局的供销员去昭通收过一次粮食款,那边的气候和道路,实在是叫人羡慕。 蜀中这边就不行,于是经济好转有了底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通省内各城市之间的道路联系,让经济流通能够加快。 结果就是遍地挖坑,一路行来几乎有一半的时间,车辆都是在尚未完工的路基上行驶,晃荡得非常厉害。 经常还要被路边的石子、挖掘机等工程机械拦住去路,这种时候车辆就会排成一道长龙,慢慢悠悠地经过拥堵路段。 老鄢扶着方向盘就叹气:“这幸好还没怎么下雨,要不然你爸那桑塔纳,嘿嘿嘿……” “鄢叔你别这样说,那是工商局的桑塔纳。”周至笑着递过去一包打开的豆腐干:“其实小车就得开平路,前头那车里挤满了大人,还真不见得有我们舒服。” “肘子你跟叔说说,咱车后面拉的啥啊?大年初一都不让等等。” “这个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说重要,最起码一级文物,甚至有一两样堪称国宝。” “那你就更得说说,等我回家也好跟老兄弟们吹牛啊。” “我们先说文物定级的标准,一级文物定级标准,一共包括十四条,其中第一条就是——能够反映我国各个历史时期的生产关系,及其经济制度、政治制度,以及有关社会历史发展的,特别重要的代表性文物;” “第二条就是——能够反映历代生产力的发展、生产技术的进步和科学发明创造的特别重要的代表性文物;” “我们后边拉着的东西,其中有一件,明确雕刻了华夏文明第一个正式年号——建元。一锤定音地解决了历史学界关于年号建始的上千年来的争议,完全符合第一条的描述。” “另外还有几枚铜币,是我们到今天发现的,华夏文明里唯一以冲压方式铸造的钱币,完全符合第二条的描述。” “当然了,我国关于珍贵文物的定义,最高也就到一级,虽然一级里边珍贵程度同样还有高有低,但是只要是一级,那就已经不得了了。” 第两百七十一章 欲盖弥彰 “肘子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你要换成我能够去和老兄弟们吹牛那种词儿,我知道你的,肯定行!换词儿换词儿!” 江舒意听得偷偷笑,老鄢叔也是个好玩的人。 “那就这么说,倒卖国家规定禁止经营的文物,有一件三级以上,就属于倒卖文物罪里的‘情节严重’;有一件二级,五件三级以上,就属于‘情节特别严重’。可以经营的文物,如果涉及走私,按走私文物罪处理,乃是一件二级或五件三级,算‘情节严重’,一件一级,就算‘情节特别严重’。” “老鄢叔你记住,情节严重,一般就是一年上五年下的刑事罪;特别严重那就是五年起步,十年以下。” “这么吓人?那要是我们到蜀都打开箱子发现东西抖坏了会不会被处罚?” “那算是损毁,虽然不是故意,但是也要承担一定责任的。” “是不是哟,肘子你不要吓我。” “真没吓你,不过安全运到,同样也是有奖励的,责任和奖励,本来就是并存的嘛。” “这个不错,那我可以给女儿买丝巾回去了。”老鄢听说能有奖励,立马就把刚刚的担心抛于脑后:“不过我还是没有明白,这标了生年号的东西,怎么就珍贵了?” “啊这个……我还真得想想怎么解释……”周至差点给老鄢叔难着,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样理解,每个皇帝上台之后,就成了天子,天的儿子,只要是天底下的东西,就都成了他的了,就跟你们家鄢丽出生一样,是不是大事儿?” “嗯,是大事儿。” “对,你们家鄢丽出生后,第一件事儿是什么?取名儿,对不对?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说鄢丽是一岁的鄢丽,两岁的鄢丽,也能说家里买缝纫机是鄢丽几岁那年,添电视机是鄢丽几岁那年,是?” “是。” “这皇帝也干这事儿,就是给自己当家年头也取个名儿,表示我当家的第一年,我当家的第二年……到后来遇到有大事儿发生,表示庆祝,也要改名。” “后来史学家们就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个疑问就好比说老鄢家每个儿女出生,第一件事儿都要取个名儿,那第一个给老鄢家取名儿的,是哪一代祖上呢?他取的第一个名儿,是什么呢?” “这块石头对于我们的历史文明,就好比你弄清了老鄢家第一代名字从哪儿取起,叫什么,老鄢叔,你说它重要不?” 老鄢叔听得手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刚才有两个坑我就这样硬过了,这颠着碰着一点儿,可如何得了!” “哈哈哈哈……”周至笑了:“老鄢叔知道重要性了就行了,你放心,干爹封装得很仔细的,颠不坏。” 一样的,这又是一趟美食之旅,同时也相当于一次公费旅游,大家先是在蛮州小六姐的门市上装酒装醋,然后小六姐拉着周至不让走,最后大家推脱不过,去吃了一顿江门荤豆花当早饭。 周至和江舒意基本吃不下了,就负责带小宝宝。 周至第一次上来看望小侄儿的时候,小六姐让周至给侄儿取小名。 因为姓朱,这个无良小舅就管人家叫niongniong,夹川话里就是“猪儿”的意思。 小猪儿才五个月大,长得又白又胖,眼睛和嘴巴像极了小六姐,可爱至极,咿咿呀呀正是最好玩的时候。 江舒意很喜欢小猪儿,抱着他就不丢手。 周至也促狭,干脆翻出相机来给江舒意照了几张抱小孩的相片,还让江舒意坐在饭店靠背椅上,抱着小猪儿,自己站在旁边手扶椅子靠背,让小六姐给自己来了一张“全家福”。 江舒意很纯洁,完全没有预料到周至的险恶用心,反倒是小六姐看出了苗头,拍完照片就喊:“肘子你过来!” 周至走了过去,小六姐将相机交还给周至,低声道:“你对人家小姑娘有想法?幺嬢容许你?还有,多久的事儿了?” “时间太急了,改天再来给你汇报。”周至嬉皮笑脸。 “小混蛋,这事儿敢不跟姐说!”小六姐嗔道:“从蜀都回来在蛮州留一下,不说清楚看我怎么收拾你!” 转身又变得笑颜如花:“吴伯伯,各位领导,江叔叔,老鄢叔,都吃好了?你们看这来去匆匆的,招待简直不周。” “可说好了啊,等从蜀都回来,我们再重来一回,要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回去见幺叔他老人家……” 周至走到江舒意身边,把小猪儿接了过来:“舒意你看到没,小六姐现在是久经历练的江湖人士了,这翻脸啊,可比翻书还快……” 江舒意经常出入读书沙龙,知道那房子是老余家的,也知道那里发生的故事,笑道:“周至你帮小六姐偷户口本这事儿做得对,你看宝宝多可爱。” 周至不由得回想起当初做过的那些事,猪大肠其实也挺帅的,就是气质有些问题,而且眉间太紧就不免有点凶相。 男孩子那样还罢了,要是生个女孩子就不免有些不美。 偏偏猪大肠还是个宠妻宠宝宝的狂魔,老妈和猪妈妈都曾经旁敲侧击地说过可以提前知道孩子性别,但是猪大肠听周至说照片会有辐射,坚决不让小六姐去做。 最后生下来是个儿子,六斤七两,眉眼像小六姐,把爷爷奶奶开心得,那真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余老爷子倒是显得淡定,外孙外孙,到底多了个外字,不是老余家的谱上人。 但是老妈就在背后说余老爷子的坏话——表面绷得个人五人六的,其实私底下,早就拜托外婆,用从赵大嬢那里找来的碎布条,制作出了一件花里胡哨的小褂子,还有一个小帽子。 这叫百衲衣,百衲衣的衣角,肩头,背心,还有拼绣出来的毒虫子,同时还是五毒褂。 可怜老人家的一点念想,希望小外孙健健康康,无灾无病。 欲盖弥彰。 第两百七十二章 学术世家 告别了小六姐和小niongniong,重新上路,一路摇摇晃晃,下午一点半在内州吃了一顿鸭血烧肥肠做午饭,傍晚在龙泉吃了一顿大蒜烧鲶鱼,晚上七点以后,刚好到了皮卡可以进城的时间。 省文化厅离市中区非常近,就在蜀都着名的文化公园对面,东面就是少城路,蜀都大道,沿着蜀都大道就能到省展览馆和天府广场。 换到今天,那些地方就叫“网红打卡地”。 因为是春节期间,单位也就只有值班人员,文化厅办公室的一个副主任在大厅里接人,安排临时工卸货,登记,入库。 周至作为发现者也在文化厅接待名单当中,但是江舒意和江桥就不可能了,本来周至是想要麻烦小雷司机帮着送一趟的,却不料大门外面直接开进来一辆挂着军牌的bj吉普,从车上下来一个英武挺拔的军人,对着江桥喊了一声:“二叔。” 然后有上下看了看站在周至身边的江舒意:“这是舒意?” “江武!”江桥呵呵笑着拍了拍年轻军人的肩膀:“怎么中校了!” 周至看着那比江桥只年轻约莫七八岁的军人,在猜测他的年纪和肩上金黄色两杠两星的八七式冬装肩章是怎么来的。 自家老爸是和共和国的同龄人,今年四十三岁,江桥估摸着也差不多,面前这个军人管江桥叫二叔,年龄看上去也就三十五六。 听方文玉老爸说过,蜀都军区最高级别的军衔也就是大校,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面前突然冒出一个三十五六的中校来。 看来干部年轻化的工作,在西南军方贯彻得非常可以的。 “东西多吗?”江武没有回答自己二叔的这个问题:“父亲让我过来接你们的。” “来我来给你们介绍。”江桥见到自己的子侄很高兴:“这是你堂妹舒意,这是她同学周至,这位是我们县文教局的吴副局长,这位是文管所张所长,这位是文化馆李老师。” “那赶紧下东西。”周至说道:“我去找老鄢叔。” 江桥笑道:“这次也是正好,我们县里发现了好些重要文物,省文化厅要求县里送上来,我和舒意正好搭他们的车。” 江武和大家握了手,点了头,然后又和干爹再次把手握上:“谢谢吴局,等见过父亲,他肯定会有安排,我们到时候再见。” “舒意,能不能留一个地址?”周至将东西来来回回搬军车上放好,对已经上车的江舒意说道:“我们还要一起去拜访池姐姐他们,到时候好来接你。” 江武手扶着方向盘,皱了下眉头:“再说。” 江舒意悄悄给他使眼色,摊开手掌,手心里是一个电话号码。 大年初一到处饭馆都关着门,刘副主任就安排在单位食堂吃饭。 现在炒菜味道最好的还不是饭馆,味道最好的,是各机关食堂。 像文化厅这样的单位,那是早中晚三顿都要管的,而且晚上还要外卖第二天的早餐,有些职工宁愿买回去放冰箱里,早上简单加热一下,一家老小都有吃的了。 直到二十年后,位于东城根的省委机关食堂,依旧是无数市民经常光顾的食堂之一。 作为蜀省最早实现对市民开放的机关食堂之一,省委机关食堂到后来几乎全年无休,越是逢年过节生意还越好。 省委机关食堂糕点窗口卖出的老面馒头,在蜀都东城根到西门一带的居民中,颇有口碑和名气。 搞得外地来的人见到食堂外头长长的队伍还会纳闷,省委机关怎么有这么多的工作人员? 起码周至心中是这样认为的,一个以为人民服务为宗旨的政府,将机关食堂对外开放,还做出口碑,是一件非常好的好事儿,值得点赞的好事儿。 也从侧面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不管红案白案,各机关食堂都是拿得出手的。 文化厅的食堂也不例外,除了大堂,还有几个包间,格局和现在的大餐厅也差不了多少。 等到大家坐定,刘副主任才假假地给干爹一行道了个欠,当然他也是搞后勤保障的,具体业务并不精通,只听说夹川发现了重要文物,而且是几件,所以才麻烦吴局长和张所长跑了这样一趟。 见周至提了三瓶老窖过来,刘副主任吓得连连摆手,说文化厅办公室也可以号称“酒食地狱”,就指望着春节这几天好好养养呢。 干爹赶紧说就是个意思,聊天为主,其它随意,能喝多少算多少。 氛围一下子就放松了,刘副主任这才发现拎酒上桌来的是个少年。 他早就对这少年非常感兴趣了,老吴洋洋得意地说是自己的干儿子,然后就见他一直忙里忙外,自己一直真将之当做跟着老吴来蜀都玩的小孩,毕竟这年头能够从家乡出来一趟,却是蛮不容易的。 等到这小孩拎了三瓶酒上桌,这小孩就给了刘副主任一些不简单的感觉。 于是试着问了一句:“小伙子好精神,老吴,风过蛮州带酒香,你们蛮州来的,小孩子都不简单啊!” “要说酒量他就是菜。”干爹笑着打开酒瓶:“我这是跟着刘主任你沾光,尝尝我家乡的酒,这小子,平日里要得他的孝敬,可难了!” “不过主任刚刚最后那句也对,哈哈哈,肘子是入了我师父师公法眼的人,也算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简单。” “这次发现的这批重要文物,说来惭愧,全是肘子收集上来的。” “怎么可能?”刘副主任虽然不专业,但也算是见多识广,知道要发现那两样东西,不是简单用“运气”两个字就可以解释的,更多是需要专业的知识作为支撑。 这个国家有多少人,知道华夏文明史上第一个年号是“建元”?又有多少人,能够一眼看出冲压币和铸造币的区别,并且意识到其重要价值? 如果老吴说的是真的,那面前这个少年就相当不简单了。 而且……这得有多大的知识网,才能捞到这样的两条大鱼? “老吴你刚刚说,你师父师公是谁?” “刘主任你可能不认识他们,我师公辜幼文,师父是辜振铎,都是蜀都大学教授。” “我去……老吴你深藏不露啊!” “怎么了?” “怎么了?!国家刚刚评定全国三十六家‘学术世家’,蜀都大学辜家,是我们省唯一入选的‘一门四代,韵学世家’!这事儿是今年开头文化厅的大事儿啊!” 第两百七十三章 文化厅 “哎哟是吗?”干爹又惊又喜:“那这趟可算是来得巧了!” 说完不忘瞪了周至一眼:“怎么没见你说?!” 周至也傻了:“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压根都没提这茬,我也不知道,这也是刚刚听主任说起啊……” “这大知识分子啊,说得好听那是淡泊名利。”刘副主任笑道:“说得不好听……是真没把国家荣誉当回事儿,搞得厅里挺尴尬的。” “怎么了刘主任?”干爹问道:“是有什么活动,我师公师父他们不配合吗?” “是这样的,省里要搞一台晚会,元宵晚会,当然我们的水平还达不到直播的水平啊,因此肯定是要提前录播。” “晚会本来邀请了各界的代表,晚会过程中还有一次采访,就如你们都知道的,一门四代认认真真搞学术,搞教育,这样的传承,这样的人物,是非常有意义的对?” “是,然后呢?我师父师公他们不愿意出席?” “哈!就是!都说师徒如父子,老吴你是真懂他们的性格。”刘副主任笑道:“你看还让你们开酒,这就是没对,那我就借花献佛,给诸位接风洗尘!” “接下来也不用急着交接工作,反正都来了,就好好在蜀都转转,文化公园花会,塔子山公园庙会,算是过节热闹的地方。还有草堂、青羊宫这些地方,都去逛一逛走一走,我来安排!” 等到干爹和刘副主任喝了一杯,周至才说道:“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干爹问道。 “刚刚刘叔叔说的晚会,主持人有池姐姐吗?”周至问道:“要是有池姐姐的话,池姐姐是辜院长的门生,她出面去请师爷和师祖,应该没问题的?” “还有这层关系呐?”刘副主任有些讶异:“怎么都没听小池说起啊?你们稍微等等,我去打个电话。” 这电话打了有一回儿,这边菜都上齐了,刘副主任才回来,坐下来之后看神情有些迷惑。 “怎样啊主任,”干爹又端起了杯子:“肘子提供的线索有用吗?” “有用。”刘副主任不知不觉端起杯子和干爹碰了一个:“就是小池说……” “说什么?” “说在几位辜教授那里,这小朋友比她面子大,原话是到时候她会来把肘子揪着去见他们。” “师祖师爷爷都很和蔼的。”周至说道:“我倒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每次池姐姐要去见他们,都要把我拉上。” “很和蔼?”干爹先莫名其妙了:“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印象?” “他们都喜欢吃我煮的煎蛋面。” “?” “?” 干爹和刘副主任面面相觑,怎么可能,大学者能被两碗煎蛋面收买?! 周至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邀请师祖师公参加省里的元宵晚会这么受重视,但是经过这一茬之后,刘副主任对夹川上来的同志们,显得更加地热情起来。 当然夹川的同志们也很上道,除了两份特产外,周至带上桌的老窖,没有开的那两瓶,最终也算在了年礼里边。 招待所住宿条件很好,而且作为文化单位的招待所,这里和省电视台招待所一样,有一个卡拉ok歌舞厅。 不过歌舞厅现在没人接待,其实整个招待所现在就夹川这一行人。 听说干爹希望能够考察一下歌舞厅,刘副主任就叫前台将歌舞厅打开。 不过刘副主任都是需要别人伺候的主,本来只打算带着干爹看看设备环境就算完的,结果周至说他懂这个,自告奋勇担任dj。 刘副主任一开始还不太相信,待到周至将设备名称一一道明,然后熟练地打开卡拉ok厅的电路,开机热机上镭射碟之后,便不再怀疑了。 灯球转起,大投影屏幕上v出来了,音箱里传来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前奏,刘副主任也乐了:“老吴,你们夹川出人才啊!” 刘副主任是文科出身,这一屋子的东西在他眼里,就叫做“高科技”,能够玩转这些东西的人,就是“高科技人才”。 这年头文科狗心里的高科技人才,就这么简单。 “来来来,试一下。”刘副主任乐呵呵地拿起一个话筒,然后递给干爹一个:“一起。”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也不再沙沙响……”干爹雄壮豪迈的歌声在卡拉ok厅中响起,要不是周至及时将话筒音量输出给降下来,那真是能把人耳朵震破。 刘副主任这才发现高科技果然是高科技,原来话筒的音量是可调的啊! 以前干接待的时候,就有些不懂事的小年轻在和领导合唱的时候,声音压过了领导,打招呼让注意,还找借口说什么投入,哼哼哼…… 一曲终了,刘副主任觉得非常满意,对干爹也不吝夸奖:“老吴你这中气,能把爱情歌曲唱成军旅歌曲,可也是没谁了……” 接下来都不用点歌,以周至上一世在歌厅打工的经验,《北国之春》,《敢问路在何方》,《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牡丹之歌》,《珊瑚颂》,《乌苏里船歌》,《喀秋莎》……这些干爹这个年纪的人唱得滚瓜烂熟的歌曲一首首都给安排上了。 干爹、文管所张所长、县志办李老师、甚至糖酒公司司机老鄢叔,刚开始的时候还谦卑地笑着,相互推让着,到后来越放越开,就连老鄢叔都吼了一首《今日痛饮庆功酒》。 估计文化厅是灯下黑,按道理说旗下各单位人才济济,抓两个人来调调音什么的只是分分钟的时期,可是周至发现,设备的确是牛叉,可调音台诸多设备竟然大半功能被闲置着。 这个如何能忍?周至直接就开始上手,将设备调试到最佳状态。 刘副主任就发现自己的歌声变得纯净了,升华了,和背景音乐渐渐融为一体了,自己……啊,都被自己陶醉了呢…… 这一陶醉就陶醉到了晚上十点,最后刘副主任干脆将钥匙交给了周至,说自己还是得早点回去,让大家唱完收拾干净,把门关好,明早他再来安排早餐,然后接几位去庙会逛逛。 第两百七十四章 李香兰 等到刘副主任一走,干爹几个就更加放开了,因为周至声音细嫩,能用民族唱法唱假声,被干爹发现可以代替女生后,干脆《康定情歌》、《英雄赞歌》也走了一波。 干爹还冒冒失失地试着和周至一起唱了两手流行歌的合唱,成龙、苏慧伦《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以及成龙和陈淑桦合唱的《明明白白我的心》。 不过前边那首完全就是用追公交的态度追曲调,就这样还没有上得了车。 后边这首曲调歌词都颇为简单,总算是追上了,成龙的普通话口音里有点山东味儿,干爹的普通话口音里有点夹川味儿,倒是各自有各自的风格。 大家又玩到了十一点过,干爹才突然想起来周至给大家服务了一个晚上,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肘子来一首!这忙活一晚上还没听你好好唱过呢。” “就是,来一首!”老鄢叔嗓子都已经哑了:“听婷婷说你唱歌好听的。” “对对来一首来一首。”张所长和李老师也在一边起哄。 “那行,我也来一首。”周至发现了自己在九十年代里最喜欢的一一张ld——张学友91年演唱会,熟练地将碟子放了进去,按下了代表那首歌曲的数字。 都不用查,因为这首歌他曾经唱过无数遍,大学里堕落那段时间里抽烟喝酒玩游戏看电影,花天酒地的费用,有一半来自这首歌。 都说一首歌唱久了要唱到吐,但是这首不,这首可谓百唱不厌,其中每一个小小的细节,真假音转换技巧,周至都依旧记得一清二楚。 大荧幕上星空蓝色背景下的彩灯亮起,音响中熟悉动听的萨克斯开始演奏,伴随着海浪的拍击声与海鸥的叫声。 如日中天的polygra标志出现在左上角,周至从dj室里走了出来,拿起了话筒。 “恼春风,我心因何恼春风……” 歌厅里再现了那次在省电视台招待所歌厅里那次沉寂,干爹都彻底傻了,老鄢说关婷婷认为周至唱得好,可是他刚开始以为就是刘副主任那样的好,却不知道是这种程度的好! “夜雨冻,雨点投射到照片中……” 歌曲第一个高音出现,却又如潮汐般退落,退落成“回头似是梦,无法弹动……” 接着咏叹一起,如潮汐带着巨浪涌回——“啊——像花虽未红,如冰虽不冻,却像有无数说话,可惜我听不懂……” 张学友是当之无愧的歌神,在每一个粉丝的心里边,都有属于自己的哪一首“歌神认证专属曲目”。 之前和之后,歌神还给大家留下了无数的金曲,但是周至最喜欢的还是这首《李香兰》。 《李香兰》这首歌,是八九年中日合拍电视剧剧《别了,李香兰》的片尾曲,日文原名“行かないで”,译名《不要走》。作曲和演唱者,是歌曲被香港歌手翻唱得最多的玉置浩二。 一般说来,能够胜过原作的二次填词的歌曲,并不多。 但是周礼茂填词的《李香兰》,却成了一个特例,它用诗意化的语句,神级还原了作者对一个在时代大潮中充满无奈与矛盾的双重身份的女性的同情。 而歌神的演唱,更是将之表现得淋漓尽致。 周至曾经追求过与歌神的相似,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能够模仿个八九分相似。 当然现在不会那样做了,现在更多的是要展现自己的领悟,有自己的风格。 不再如歌神那般直接与坦诚的表达,而是多了一些自己独有的委婉和含蓄。 这歌除了表现为对佳人的同情外;还可以表现为对寄托着爱意,却又高不可攀的偶像的恋慕。 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首先要有爱慕,之后才会又同情和遗憾。 周至多了很多自己的理解,加上现在年纪,声音比原唱要清亮一些。 当然这些听歌的人是不知道的,他们压根就没有听过张学友的原唱,只知道这歌非常的动听,只知道这歌一听就知道超级难唱,只知道这么难唱的歌被周至演绎得非常完美,非常动人。 “啊……是杯酒渐浓,或我心真空,何以感震动……” 一曲终了,歌厅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不唱了不唱了!”干爹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我们这一晚上唱得可都叫什么啊!” 说完在周至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个臭小子也憋着坏!这是笑话了我们一晚上是?!” “没有没有,”周至赶紧否认:“可怎么敢,为叔叔伯伯认真服务就是应该的,不过就到这儿也好,我还要打电话呢。” “哎哟现在几点了?!”干爹大惊失色。 “十一点过了。”周至翻着白眼。 “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干爹不说自己出来放风一趟玩得忘形,却怪周至不提醒他:“走了走了,我也要打电话去!” 好在这里是市中区,招待所外头的小卖部、小店都有电话。 干爹着急忙慌地给家里拨长途,干娘睡得早,今晚算是迟了一个小时了。 周至一直就被老妈“敞养”,想着他们都睡了,就给寻呼台打了一个,让那头给自家老爸呼一个平安抵达的号码。 之后想了一下,还是拨打了江舒意离开的时候,写在手掌里给他展示的号码。 电话刚响就被接了起来:“喂?” “舒意,你一直守在电话边的啊?” “……没有,大伯家里每个卧室都有分机,我知道你会打来的。”江舒意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怎么这么晚?我都害怕吵到他们。” “别提了,吃过饭发现招待所有歌厅,刘副主任和干爹就让在那里唱歌,我当了一晚上的dj,这才散。”周至赶紧跟江舒意解释:“让你久等了,对不起舒意。” “没有啦,我也没有只是等,我在看书。” “《荆棘鸟》?” “嗯。” “其实《飘》也不错的,要不你先看中文的。” “不啦,哪儿有那么多的时间。” “怎么样,你大伯家里?他们对你爸和你怎么样?” “还好啦,大伯家里好大的,就是那种单独的房子,上下两层,前边后边都带小花园,很漂亮的那种。” “那个应该叫别墅。”周至被江舒意的形容给弄笑了:“现在要高级别的干部才有资格住那样的房子。” 第两百七十五章 读书 “是吗?”江舒意的声音里到是没有什么情绪,似乎对自家大伯住大别墅没什么感觉:“周至,谢谢你。” “谢我?”周至担心起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是谢谢你给我爸准备的礼物。”江舒意轻轻地说道:“幸好有准备,要是按照爸爸之前想的那样给钱,绝对不合适。” “也挺不错的。”周至忍不住开始调侃:“看来压岁钱收了不少,是?” “也给出去了不少。”江舒意那边似乎也有些笑意:“我爸偷偷跟我说,礼物钱回去再还你,我猜他是没带够。要是收到压岁钱,我会给他。” “没关系,难得回来一次,大家开心就好了。”周至笑道:“都是身外之物,如果你爸需要的话,你跟他说我这里还有准备。” “好。” “那你们明天如何安排?刚刚刘副主任说明天要接我们去逛庙会,但是我和干爹肯定要先去蜀大,拜会师祖和师爷爷。” “我也想跟你们去,我都还没有去过大学校园。” 周至想了想,觉得几位辜教授或者会喜欢江舒意这样的冷清人儿:“你先跟你爸爸和大伯说一下,要是他们同意的话,我们就来接你。” “嗯,周至,晚安。” “舒意晚安。” …… …… 晚上十一点半上床,对于周至来说算是早睡,早上五点半周至就醒了过来。 他们住的标间,周至和干爹一间屋子,轻手轻脚的起了床,周至翻出一本书,悄悄出了房间,来到招待所前台大厅。 这里有灯光,周至便找了个沙发坐下,将书打开开始阅读。 周至在读的这本书,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在八三年出版的一套宋人笔记中的一部,南宋临安府睦亲坊南陈宅经籍铺本《宾退录》。 这个版本也被称作“宋书棚本”,是南宋皇室,宋太祖赵匡胤的七世孙,宝庆进士赵与旹的着述。 前人称此书“包罗今古,抉隐发微,有耆儒硕生所未及”;又说它“可为《梦溪笔谈》及《容斋随笔》之续”,甚至以为“宋人杂说之最佳者”。 赵与旹是一位有爱国思想的人。 书中赞扬岳飞,揭露秦桧。比如书中对于王明清所记宗泽把定武《兰亭石刻》进献宋高宗一事,他认为“宗忠简守汴,日夕从事战守,且其天资刚正”,绝不会“为人主搜罗玩物于艰难之时”。 而对于孙觌所作莫俦墓志中同情投降派、诬蔑抗战派的论调则斥为“欺天”“谀墓”,善恶混淆。 这些都表明了他的正义感和明辨是非的批判态度。 因为出生皇室,所以作者熟于两宋典章制度及遗闻轶事,故所记述,如数家珍,翔实可信。征引他人着作,往往以类相从,罗列众说,而有所抉择。 《四库提要》称此书“惟论诗多涉迂谬,于吟咏之事茫然未解;至于考证经史,辨析典故,则精核者十之六七”。 书里“参会众说,芟繁撮要”,为很多学案提供了详实的证据,甚至自己就将之定明。 比如考订《兰亭》流传本末; 历举周宣王失德,以证其不足当“中兴贤君”; 详考古代漏刻之数,以驳正董彦远、朱熹注韩诗“百二十刻须臾间”之非; 根据算术,订《梦溪笔谈》刻本所注数字之讹; 据《靖州图经》以证杜诗之“白小”即“鱼菜”; 据宣州土宜,以正任注山谷诗“春网荐琴高”之疏; 据《汉书·扬雄传》以辨《容斋三笔》“(刘)歆尝从扬子云学作奇字”之误。 他如对“阳秋”“木稼”“分疏”“科头”“亲家”“小妻”“不耐烦”“无万数”,以及“得陇望蜀”“洗脚上船”等词语的考证,都是原原本本,殚见洽闻。 其中最重要的学案,是辨正《战国策》鲍注东西二周之舛谬,尤为精核。清代何焯云:“《录》中此条为最善,出草庐吴氏之先也。”肯定了他是最早发现并解决了该问题的人。 除此之外,赵与旹也不是一个呆板僵化的读书人,在陈宗礼为该书所作的序言里,提到了赵氏的一首绝句,并且认为如使苏轼见之,亦定当称许他“真知秋阳”者。 意思是说他能“不锢于富贵,知田野之勤约”。 周至是在蛮州旧货市场的老书摊上发现的这部书,一套十卷,五毛一本,五块钱搞定这么一套宝贝。 这是非常精美的影印本,可以说是除原本以外最与之接近的资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流落到了旧书摊上,让周至捡了个漏。 除了内容以外,赵与旹治学的方法和思路也给了周至很大的启发,甚至隐隐产生了一种知己之感。 因为赵与旹在书中对“亲家”、“小妻”等用于来源的考证,和周至在《夹川方言疏注》里“耶乐”、“平仄”、“经事”等语的考证方式,几乎就如出一辙。 因此周至读这套笔记读起来非常有感觉。 大多数人的印象里,古代文人士大夫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皓首穷经手无缚鸡之力,其实这是个大误会。 大多数的顶级读书人,除了十三经外,涉猎异常广泛。 经史子集其实只是纲领,比如科举,哪怕你把十三经倒背如流,也最多走得到举人一级。 要想成绩更好,就需要锦上添花,内容来自天文地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农工商事,甚至骑马射猎,军务衙务,无所不会,无所不精。 很多人对“八股取士”都表示反感,但是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反感“八股取士”的那些人,他们自身的水平到底如何? 他们反对“八股取士”的根本目的,到底是真心认为这么做对于人才选拔不利呢?还是认为降低录取标准和范围,对自己的进取有利呢? 这个问题宋代苏轼就曾经看得非常清楚。 为什么呢?因为这两样东西,是科举场上,没法背,没法抄的东西,它们代表着某种程度上的,考生真实的水平。 第两百七十六章 人情练达即文章 诗赋的确无用,但是在苏轼看来,策论同样无用。 因为你出了考场获得名次之后,那些东西其实这辈子就完全用不上了。 这种情形,与高考何其相似? 可为什么还是要考呢?因为这是选出人才的为数不多的,相对公平的办法。 但是因为“三年高考两年模拟”这类东西的存在,高考的不公平性也就的确存在。 怎么办呢? 苏轼的主张就是没必要废除歌赋,这样起码选出来的人才,才不会净是“做题家”,而是真正的聪明人。 所以考诗赋的目的并非考文才,而是考灵性,考聪明,为下一步培养找到好种子而已。 这其实也是和后来的高考改革相适应的,说来说去,目的都是这个。 周至一边读着笔记,一边浮想联翩。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高考,因为无论是师长、同学,周围认识他的人,都认为他是毫无疑问的“聪明人”。 上一世甚至一直是在浪费自己的天赋。 现在的周至是通过这样的阅读既不让自己的脑子闲着,又让自己得到愉悦和放松,看一看古人的杂说,笔记,就是最佳的休息方式。 这里边包含着前人各种各样零碎的思想,很多都非常的有趣。 比如赵与旹本身不以诗歌见长,但是在评价杜子美的时候,曾经有人认为杜诗的妙处,在于信息量大,一句能说四、五件事,能说半天下、满天下。 赵与旹就在自己的笔记里头反驳:“以此论诗浅矣!杜子美之所以高于众作者,岂谓是哉?” “若以句中事物之多为工,则必皆如陈无己‘桂椒柟栌枫柞樟’之句,而后可以独步,虽杜子美亦不容专美。” “若以‘乾坤日夜浮’为满天下句,则凡句中言‘天地’‘华夷’‘宇宙’‘四海’者,皆足以当之矣,何谓无也?” 看到这里,周至就不由得会心一笑,议者固然不是什么懂诗之人,而驳者其实也诶有说到点子上头。 诗之所以是诗,关键在于“传情”。 信息量大固然是优点,但是它必须是感情的载体,比如陈师道这句“桂椒柟栌枫柞樟”,因为读者难以将自己的情感带入进去,就成了作者的堆砌。 然而换成“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同样是十个名词的连续堆叠,读者的情绪却能够随着文字,进入到诗人营造诗境里边,在诗人的引导下,在自己的脑海里完成“二次创作”,得到一副清绝的画面,以及各自的感悟。 这就是高下之别,所以说诗的主旨不在内容,而在于内容背后的情感,以及这种情感从作者到读者心灵之间的传递。 “小伙子不错!”一个声音打断了周至的沉浸式阅读:“读书还能读得微微笑,这是读进去了的。” 周至将头抬起来,却是前台经理大姐,早早过来开始工作了。 “张姐早。”周至对着经理大姐点头,过来帮着抹桌子:“大过年的本来该好好休息,结果给你添麻烦。” “我们还好,都习惯了,城市里过年也没多讲究。”张姐不经意就流露出蜀都人的优越感:“大领导也初三就上班呢。” “说得也是,你们的生活节奏快。”周至倒是不在意这些,一样聊得动。 “哈,生活还节奏,小周你真会整词儿。”张姐见周至主动帮忙,对他也颇有好感,在周至身边低声道:“你们这个事情听说是大领导点名的,因此刘副主任亲自接风,安排的都是小包间五菜一汤。” “昨天我看你们还自己带酒,傻不傻。”虽然现在还没人,张姐还是看了一下周围,从柜台里拿出一包塔山:“小包间的标准,每桌每顿,都有一瓶文君,一包这个。” 周至笑着把两样东西给推了回去:“吴局是我干爹,这点主我还做得了,这两样张姐你还是收着,每顿给我结十块钱就行。” “昨天看你鼓捣歌厅设备就知道,年纪轻轻的,愣是什么都懂!”张姐笑了:“那一会儿我在账单上添上,刘副主任要签字的。要是他问起来,你知道怎么说的哈?!” “我估计他压根儿就不会问,要问的话我自然知道该如何说。” 张姐拉开抽屉,将烟酒都收了进去,拿了十元钱给周至,笑吟吟地道:“要是有什么需要支使的,跑腿儿的,尽管说不用客气!大姐就喜欢你这样的伶俐人儿!” 这次来蜀都看来厅里给的级别相当高,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两瓶老窖起了作用,反正就是连每天的伙食都具备了“可操作性”。 塔山现在涨价了,八块一包,文君酒普通包装的一瓶十二,等于周至和张姐把桌席这二十块钱给私分了。 周至看似得了十块钱,其实是拿老窖特曲填文君酒的坑,亏得多。 不过这么一来完成了对张姐的“利益输送”,同时还与她成为了“犯罪同伙”,接下来招待所有什么大小事儿,张姐自然知道好好回报。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要说起来这也是挖公家墙角,但是接待标准就是那样,你情我愿的事情,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和老爸不一样,周至这方面更多得自老妈的遗传,做事情更加灵活通透,不拘小节。 又和已经关系良好的张姐聊了一会儿天,周至回到房间里洗漱,然后根据张姐的通知去叫人,八点一十下楼吃早饭。 想到刘副主任说过早上要过来安排早餐,周至便和干爹一起,提前十五分钟到楼下大堂等着。 八点钟,刘副主任准时到了,见到规矩等候在门口的爷俩,心里莫名就有些舒服,笑道:“说了好好休息嘛,怎么,昨晚唱歌没尽兴?没搞多久?” 张姐笑着过来请大家去餐厅:“周至这孩子懂事呢,老早就起来在大堂里读书了。” “是吗?”刘副主任说道:“真该把我家那个臭小子带过来,跟周至你好好学习学习。” “没有没有。”周至赶紧摆手:“我那也是看着玩儿的闲杂书,和学习没什么关系的。” “你小子可跟我打的好埋伏!”刘副主任笑道:“昨晚我回去,才突然想起来你这名儿怎么这么熟悉,小周同学,你可不简单啦!” 第两百七十七章 头子 “池姐姐说我什么了?刘叔你可别听她乱说呀,她就是我姐,姐姐看弟弟嘛,那就是看啥都对。” “哈哈哈,看弟弟啥都对,就能把弟弟文章看到《人民文学》上去?” “呃……这事儿说起来还真给刘叔你说对了。”周至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就是池姐姐给弄到国刊上去的。” “是吗?”刘副主任说道:“那你要给我讲讲。” 于是早餐的主题就变成了这个,没有办法了,周至只好一边吃饭,一边将已经讲烂的《望丛祠游记》的创作经历和发表过程又讲了一遍。 刘副主任拿着馒头就这稀饭,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对周至伸出手,来了个握手礼:“原来咱还有这样的缘分,现在的望丛祠在全国都算是打响了名好,省里已经将望丛祠列为了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专门拨款进行了修缮。” “我们正在积极想国家申请,争取将望丛祠申请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将之打造出来,成为郫都的一张旅游牌。” “这事儿从肘子你这里开始,之后就着落在哥哥身上,到现在算是刚走完一半,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原来是这样。”周至端起豆浆:“早知道昨天要多敬刘叔一杯。” 其实这说法相当的牵强,要说省厅一副主任需要带着讨好的语气和一个高二学生攀交情,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事情偏偏就这样发生了,那就只能说明,有它发生的必要理由。 不过既然刘副主任没说,周至也就没问,他们在蜀都本来也待不了多久,所以如果有事情,很快就会揭晓。 吃过早饭,周至才和刘副主任说起想要去看望师祖祖,都不好意思麻烦刘副主任,反正自己有车。 结果刘副主任坚持要用厅里的车送他们,正在推谢间,昨天那辆军车又开进了院子。 “周至。”江舒意先在车上跟他招手,然后才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舒意,江哥。”周至赶紧招呼。 江武冷冷地看着周至:“我们准备带舒意去逛逛商场,要不一起?” 周至愣了一下,然后沉稳而清晰地说道:“我们今天准备去蜀大拜访一下师长,谢谢江哥把舒意送来。” 江武眼神一亮,嘴角扯出一丝不为他人察觉的微笑,就听身后又想起一个女声:“就算要去见师长,那也要收拾打扮一下嘛,过于草率了那也不好。” 却是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容貌柔美,气质绝佳,体态有些微发福,但是依旧妖娆,一开口声线特别柔美:“本来单位还有排练的,这好不容易才请到假,就是想特意带舒意去置办几套新衣服的,这位同学,可不能这样扫兴啊!” 江舒意赶紧介绍:“这位是我大堂嫂。大堂嫂,这就是我说的同学,周至。” “别叫我大堂嫂,太土了。”那个女子笑嗔了一句:“说好的叫我琪姐嘛。” “琪姐你好。”周至心底暗笑,这大堂嫂是不明白江舒意的小倔脾气,你要不说“太土了”那三个字怕是还好点,你这样说了,江舒意表面不生气,但是接下来要不就不喊,要不就喊定“大堂嫂”了。 果然,听到周至管这大堂嫂叫琪姐,江舒意还偷偷瞪了周至一下。 周至微微一笑:“琪姐你好,我们今天准备去拜访的师长,严格说起来,只是我的师长。” “不过这次准备请师祖斧正的文稿,舒意在资料整理和汇编上也下了大功夫的,我们算是共同完成,她也是联合署名作者。” “文稿?还需要联合署名?”琪姐根本不信:“文稿内容是什么?” “唐琪!”江武心里其实挺维护自己小堂妹的,见周至胡吹露馅,赶紧制止自己老婆揭穿他的行为。 却不料周至只是淡淡一笑,然后说道:“之前的《夹川方言训诂》已经定稿,这次新写的论文题目,是《以宋代头子、宣头考略,管窥两宋枢密、中书制度沿革、职权运作及制约机制》。” “什么是宋代头子?是宋朝皇帝吗?”唐琪继续逼问,她才不想被周至唬住。 然而这样的虚张声势,恰恰暴露了自身学识的不足,周至摇了摇头:“不是,根据沈括《梦溪笔谈》记载,晚唐枢密使自宫廷中领受皇帝旨意,出而交付中书省,即称之为‘宣’。” “而头子,实指出自枢密院的,关于零碎事体的宣命文件。” “到后来,凡枢密院处置具体事务的文书,便称‘头子’或‘宣头’,而中书省处置具体事务的文书,则称‘堂帖’或‘札子’。” “北宋的官制有些奇葩,从理论上讲,皇权中的政权,需要通过相权的制约,才能够正常行使;而皇权中的军权,则需要通过枢密院制约,才能够正常行使。” “但是和政权不一样,军权,更被皇帝看重,掌控的力度也就更大。” “因此枢密院直接承载皇命的情形更多,与中书省通过承载首相意见,而首相对皇帝负责这种间接承载皇命的方式,有所不同。” “于是通过‘宣’的方式,皇帝可以从枢密院传达旨意,可以不经由中书省,而直接颁行于下级部门,与中书省所颁行的‘敕’,具有同等效力;” “至于较小的事体,则可以由枢密院发‘头子’,让中书省拟成堂帖。” “也就构成了枢密院对中书省的两种制约方式,同时也是皇权和相权的两种有趣的斗争方式。” “我们的这篇论文,就是通过分析宋代历史上这两种方式的起因,流变,以及它背后所反映出来的,皇权和相权之间,权力斗争的本质。” “所以琪姐,你确定还想继续听下去吗?” 故意的!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唐琪已经被周至彻底砍晕了,她就一省文工团唱歌的,周至说的话大体能听个囫囵。 好像就是说的宋朝皇帝和宰相,利用两个国家机构,和机构间的公文流转制度,为自己的权力你争我夺,来回攻防转换的那点儿破事儿。 嗯,不能再多了。 第两百七十八章 活泼 学术论文,是某一学术课题在实验性、理论性或观测性上具有新的科学研究成果或创新见解的知识和科学记录; 或是某种已知原理应用于实际中取得新进展的科学总结。 周至的这篇《以宋代头子、宣头考略,管窥两宋枢密、中书制度沿革、职权运作及制约机制》的文章,既符合第一条——观测性上具有新的科学研究成果或创新见解的知识——从一项制度沿革入手,去探讨封建王朝一个重要问题;又符合第二条——已知原理应用于实际中取得新进展——从浩如烟海的历史资料当中找寻出关于宋代一道公文流转制度并对其内容加以挖掘整理,将它底下隐藏的残酷政治斗争揭露出来,为研究宋代政治体制和提供了一条很新颖的思路。 表达的是科研成果,自然就是妥妥的学术论文。 学术论文,具有四大特点:学术性、科学性、创造性、理论性。 唯独没有通俗性。 这下轮到江武替自己老婆尴尬了:“呵呵,舒意,你们中学生搞的论文,要求都这么高了啊?” 他还以为这是中学生征文应稿什么的。 江舒意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她就负责了周至交待给她的宋代疏密院头子资料的汇编工作供周至选用,然后将周至写成的论文通读了一遍。 很气的就是自己的政治分虽然很高,但是其实对真正的“政治”并不感兴趣,对古代政治,那就更加无感。 最后三分之一与其说是通读,不如说会“通翻”。 现在给大堂哥这么一问自己都有些脸红:“啊没,我就帮着找资料,其实都是周至写的……” 江家虽说是军人世家,但是却是异常重视教育的家庭,江武之所以这么年轻能干到中校,其中就有学历的加成。 如今能够知道唐宋枢密院运作机制的人都很少,毕竟还是“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年代,但是作为军事学院优秀毕业生出道,选修过中国军事史并拿了满分的江武,当然知道这个。 但是他也不知道枢密院出的文件叫做“宣头”或“头子”,这特么……也太专业了。 当然了,既然能够随口将这么专业细致的东西说出一堆的道道,那就说明周至的水平,那绝对不是虚的。 昨天来接小妹的时候,江武就注意到了这个少年,从他对幺叔和小幺妹的态度,江武就只想到了一个词——所谋者大。 然后一路上听江舒意说起自己这个同学来,那神采就有些不同。 最关键的是幺叔好像还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 想到自己当年谈恋爱被老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过程,江武就对周至有些莫名其妙的嫉妒,等到江舒意今早说要陪这个周至拜访老师,连去商场买衣服都吸引不了她,这种嫉妒就爆发了。 说白了他今天过来就没有抱着好心思,本来就是要来打压一下周至,让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 两人各自的第一句话就开始交锋,江武的意思是我们今天要去逛商场,看在舒意的面子上来接你一起。 肯定句式,主观意味非常的明显。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校军官对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说这样的话,意思就不是征求你意见,意思是让你乖乖听话。 没想到周至只愣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反击,表达的意思是我们有安排,谢谢你把舒意送过来。 同样的肯定句式,主观意味同样非常的明显。 最让江武觉得厉害的是这小子昨晚那番低眉顺目的态度,与刚刚“对等报复”的态度截然不同,这就说明周至完全领会到了自己的企图,然后毫无畏惧地予以反击。 这样的理解能力和处理方式,反而让江武对周至高看了一眼。 正好自己老婆来接上了话,江武就不再言语,静静观察。 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自己老婆的词锋根本无法与之匹敌。 而且这少年说做论文,当真就做得论文,刚刚那简短的一番言语,让江武充分认识到这娃不是虚张声势。 “那要不……”江武想了想,对自己老婆说道:“我们送他们去蜀大?然后再自己逛逛?” “那不好?”唐琪好气哦,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明明自己是见丈夫给小朋友怼了,出来帮他打圆场,现在反倒整成自己的不是了。 于是小脾气就上来了:“出门前答应了公公,要给舒意选几身好衣服的,要是改了主意,回去不好交代不说只是其一;这么漂亮的姑娘穿这么朴素,拜访长辈也显得不够尊敬,这是其二;还有就是人家看了,会不会说些别的,这是其三。” “哪里有这么夸张!”江武脾气也说来就来,本来是江舒意和周至到底今天如何安排的小事儿,现在成了两口子赌气:“舒意,那谁肘子,上车!我送你们去蜀大!” “江武!”唐琪气得眼泪都包上了。 她其实能够理解江家人对这个小堂妹那种心疼外加歉疚的心理,因为一些现在看来无谓的争吵,将小叔一家丢在“偏远小镇”上不管不顾,就算小叔是自找的,舒意却是无辜的。 最起码,将舒意接到蜀都来从小送进重点学校学习,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尤其是昨天,当自己公公,现在江家最大的家长,听说舒意凭自己的本事儿,曾经获得过在蜀都七中游学的资格,还在模拟考试中名列前茅后,当时眼圈都有些红了,借着酒意上头抹脸的动作,唐琪看得一清二楚。 人就是这样,对于过往一些欠考虑的决定,有那种想要弥补一二的心态,很正常。 然而在得知别人压根就不需要自己,都已经成就非凡,这种弥补根本就无从说起之后,那种歉疚的心态,往往还会更加强烈。 舒意这孩子,实在是争气!不光是给小叔争气,甚至给整个江家都争气。 枉自己特意请假准备好好陪一下小姑子的,本来就是大美女胚子,只需要稍微修饰打扮一下带回去,一定会让公公开心无比。 可现在倒好,给这榆木脑袋的可恶丈夫乱搞一气后,自己到好像成了见不得舒意开心的恶嫂嫂一样! “嫂子,”江舒意给唐琪的模样吓着了,伸手挽住唐琪的胳膊,对江武喊道:“哥你怎么能这样?!干嘛不能好好说?你给嫂子道歉!” 江武还没有什么反应,却把周至先给吓了一大跳。 舒意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谨小慎微,说话都不大声的样子,原来也是……呃……可以这么……“活泼”的呀…… 第两百七十九章 道歉 “哟!这又是在唱哪一出啊?”就在这时候,又是一辆越野车开了进来,车上又下来一个波浪卷长发的大美女:“琪琪你怎么在这儿?” 没等唐琪开口,那美女先鄙夷地看着江武:“江武,当年涎皮赖脸追琪琪的那老光棍儿气质算是洗抹干净了哈?现在是要翻身作主人了哈?” 这下轮到唐琪满脸通红地拉美女胳膊,低声下气求她给自己老公面子:“薛荔你说什么呢,没有……” “薛荔你别闹啊!我跟琪琪闹着玩儿呢。”大美女正是省台着名的主持人池薛荔,而且看样子江舒意的堂哥江武和堂嫂唐琪,居然和她相当熟悉。 就听江武继续说道:“诶昨天琪琪让你和她一起请假,你不是说台里不让请吗?现在怎么又可以了?专程来看我两口子笑话是?” “嚯,你两口子多了不得!”池薛荔对着周至瞪眼:“我是给刘副主任抓差给抓来的。” “看到这小祖宗在我就差不多知道了,死肘子,又给我找事儿是?!” “姐你可真会冤枉人!”周至摇头:“我都不知道啥事儿!” “等下!”唐琪先发话了:“薛荔你怎么会认识舒意的同学?他们是夹川的啊。” 池薛荔伸手摸了摸周至的头顶,笑道:“一学期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琪琪你就当他是我弟就行,”池薛荔说完一边向摸宠物那样摸着周至的头发,一边跟唐琪说话,语气里分明带着炫耀:“我们这交情说起来话就长了,所以琪琪,你确定想听下去吗?” 唐琪偷偷翻起白眼,说这俩是姐弟倒是真有点那意思,连疑问句都是一样的。 “姐你怎来了?”周至见刘副主任一脸无奈,赶紧将话题引入正题。 一个办公室副主任在自己厅的招待所院子里竟然插不上话,想想都滑稽。 “啊是这样的。”刘副主任扶了一下眼镜:“昨天和小池通电话,她说你们今天一早肯定会先去蜀大桃花村,说她也要一起。” 那就是连你也要一起呗,周至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薛荔你们要去见谁啊?”唐琪有些紧张了,自己刚刚,好像干了件蠢事儿。 “一位师长,啊不,应该是三位师长。”池薛荔说道:“我师祖祖到师父。” “对了池姐姐,”周至说道:“先给你介绍一位师叔,我干爹,吴灵均,师公的入室弟子。” “知道知道。”池薛荔一副看见偶像的样子,伸出手和干爹握手:“正平师叔,久仰久仰。” “啊?”干爹咧着嘴笑了:“大主持人还真知道我的表字?” “当然。”池薛荔笑道:“师叔和肘子都是得师公赐表字的人,和我们这些普通毕业生不一样的。” “他?”干爹对于这件事很骄傲,当即撇清:“他那表字叫浑水摸鱼,作不得数的。” “干爹你别乱说啊,我表字是达文,‘或人不达于文性,便格于五音为定’便是出处。” “可让你得意了。”干爹不置可否。 池薛荔这才对唐琪解释:“师公还好说,师祖祖平日是不会见我们的,不过他最喜欢肘子,所以我们只要跟着肘子去拜访,就一定能够见到师祖祖。” 只要……跟着……肘子……去拜访…… 唐琪有些凌乱了,文化厅副主任放弃休假,省电视台当家主持人放弃元宵晚会排练录制,不约而同在这里给自己遇到,目的原来——竟然是蹭这小孩的面子? 想到这里,唐琪心有点慌了:“嗯,这位同学,肘子是,刚刚嗯……” “道歉。”江舒意挽着唐琪胳膊,冷冷地看着江武:“哥,你还没给嫂子道歉。” “舒意我跟你嫂子闹惯了的,这就不用了……”江武看着周围一圈的人,对小妹的要求有些为难。 唐琪心里爽坏了,这恶人自有克星来收拾,刚刚池薛荔调侃她还帮着打圆场,现在不了,现在就笑眯眯地看着江武,看他如何反应。 “呃……”江武看向崩着小脸儿的江舒意,好像看不到一点缓和的意思:“那琪琪我给你道歉,刚刚脾气没收住,让舒意误会了。” “好。”唐琪扭头看向江舒意:“那舒意我们气量大一点,就原谅他好不好?” “嗯。有理不在言高,大家意见不一就好好讨论……”江舒意这才低下头,恢复到了娇娇弱弱的胆小姑娘模样。 可是接着又补了一句:“人家周至家就是这样。” 在江武眼里,这就是标准的胳膊肘朝外拐了,不过想想自己和这小妹认识才一天,只好暂时放下这一茬:“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周至有些为难:“几位师长都好安静,本来想着就我,干爹,舒意去的,现在……” “那我们就不去了。”江武是军人,决断很快:“舒意,我和你嫂子去逛逛春熙路,你回来就呼我,我们过来接你。” “那你和嫂子好好的呀。” “好好的好好的……”江武拉着唐琪上了车:“舒意,薛荔再见,大家再见!” 唐琪赶紧将车窗摇下来:“对了薛荔,我唱那歌……” 结果话还没说完,车就除了大院儿。 见到池薛荔一脸莫名其妙,周至才介绍:“池姐姐,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江舒意,她心细,帮了我很多。舒意,池姐姐就不用多介绍了?啊,那次七中门口你见过她的。” “舒意我知道你的,可是听肘子说过好几回。”池薛荔牵起江舒意的手:“所以你和江武是……” “一家人。”周至在旁边介绍:“舒意的父亲,是江家上一辈里的老幺,江武是舒意的大堂哥。” “原来是这样啊,那可真太巧了。”池薛荔笑道:“不过江家那几弟兄我都见过,和舒意这气质,差别真是太大了。” “江叔叔当年在我们夹川做知青,认识了舒意的妈妈,之后就留在了夹川,今年还是第一次回来探亲。” 不用再多说池薛荔就明白了,于是跳过话题:“那我出发。” “等等,要匀一下东西。” 要带的东西太多了,除了文稿,还有土产,还有周至私收的文玩、集邮册,分门别类的好多箱子。 池薛荔也有,柚子、蜂蜜、桂圆肉、还有清咽利喉,特意给她保护嗓子用的特产——青果。 腊肉香肠固然也是好东西,不过池薛荔看上去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估计家里压根都不会开火,那就算了。 第两百八十章 理想主义 干爹乐呵呵地看着周至忙活,最后才一锤定音:“添三瓶老窖特曲,算我的。” 最后要去蜀大拜望的人就是干爹,周至,江舒意,池薛荔,刘副主任。 剩下的人就自行安排,刘副主任交代说的,去景点或者吃饭什么的,把门票留好,到时候给他报账就行。 小雷和老鄢可高兴了,因为这俩是司机,现在吴局周至他们不用车,这桑塔纳就可以自用,而且油钱停车费都可以报销。 对于司机来说,没有比加满油箱更爽的事儿了。 小雷已经跟老鄢使上了眼色,他是蜀都老司机,准备找战友搞点油票,到时候可以两头报。 这些都是这个年代特有的薅单位羊毛的小伎俩,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一般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能够做到“票据正确”,单位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的蜀都一点不堵车,路上跑着的除了一些单位车辆,私家车其实也不少。 新款的红色夏利和奥拓的士反倒成了风景线,而更加宽敞的富康和桑塔纳,现在还属于中产消费,更古怪的是再高一级的尼桑、马自达、福特,因为消费太高,被市场说抛弃。 尤其是奥拓,五块起步每公里五毛,就连周至都打得起。 经济改革到现在已经近十年,蜀都也多了一批先富起来的人,他们一般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穿着西服、卡克、皮夹克,发型处理得很精致,浆着香得刺鼻的定发摩斯,手上一定有一块梅花、欧米伽,最次都得是西铁城的高档手表,不过很少会去看上一眼。 这些人里有不少开起了私家车,有些还相当的高级,之前作为高级出租车的那些品牌——尼桑、马自达、福特……现在成了这些人的座驾。 现在的一环路还是双向四车道,不过汽车道虽然狭窄,自行车道却留得很宽,两侧自行车道加上绿化带,宽度和汽车道的宽度都差不多了。 周至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现象,不由得给城市的设计者悄悄点了个赞。 文化厅的红旗轿车和省电视台的丰田越野一前一后,从蜀大西门进入校园。 假期里的蜀大校园非常安静,如今的蜀都大学还没有后世那般与华西、科大合并之后的磅礴气势,对新中国大学建设影响深远的211工程,即首批“重点大学和重点学科建设项目”,在去年的最后一天,才通过设立计划。 学校的遴选工作要到今年四月才能初步完成,因此现在的蜀大,经费并不算宽裕,建筑说得好听叫“古色古香”,说得不好听,其实有点破败。 不过大操场,水泥浇筑被学子们坐得光滑的路边座椅,老式的路灯,参天的巨大老树,以及三馆三楼可以称作文物的建筑——图书馆、化学馆、数理馆,以及知文楼,瑞文楼,萃文楼。 其中三馆是中西合璧,三楼则是浓浓的中式风格,因为建筑都是四五十年代的,周围的树木到现在已经变得非常粗壮,枝叶繁茂,彰显着校园的悠久的历史和隽永的气质。 蜀都大学图书馆,那是周至心向往之的“圣地”。 对外出借的图书,在解放前就已经达到了近二十万册;而作为妥善珍藏的宋元刻本,以及唐代一来各种稿本,抄本,更是多达三十万册。 这是什么概念呢?后世做了一个统计,整个中国能够找到的宋刻本不超过一千两百部,其中国家图书馆五百余部,北大图书馆一百五十余部,上海图书馆两百余部。 而宋刻本,以杭州为上,眉山次之,建本最下,因此除了首都,主要也集中与江浙和巴蜀两地。 直到周至穿越之前,蜀大出版的丛书《宋集珍本丛刊》,也才出版到一百零八册,收录四百零五部。 这里边好多东西,却是连蜀大优秀毕业生池薛荔同学都不清楚的,不过池薛荔也不奇怪,反过来取笑周至:“处心积虑用心良苦,这么多研究都做到前头了,就是不知道最后录得进我们中文系不。” “哼,不让进我硬进!”周至信心满满。 “行,你牛!”池薛荔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竖起大拇指:“你别以为容易,我们系的收分,高的很!” 这话其实也没错,蜀都大学中文系现在排名一向全国前五,西南第一,无数重点课题排着队等待攻克,录取分数比清北一些冷门院系也不差。 尤其是现在这个年代,大家一边闹着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一边疯狂追捧朦胧诗,新写实主义,新历史主义;为大众文化思潮欢呼雀跃;为古典人文情怀和现代道德人格大声疾呼;为信仰和灵魂歌颂;为女性主义文学思潮欣喜。 最重要的,是对后殖民理论的反思;质疑西方文明的普世性;质疑其文化殖民之本质;弘扬文化的民族性和本土性;思考中国文化在全球语境和文明体系中的价值定位。 后世周至和朋友们聊天的时候,曾经笑称这个年代,是理想主义在这片国土上最后的余辉,从此之后,理想主义从集体沉降到了个体的身上,除了少部分的团体和个人还保留着理想主义以外,其余更多的人,成了现实主义者,他们的最高理想不再是精神自由,而是物质自由。 再过几年,人们就不会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的人;不会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那种没有任何利益与欲望,仅仅纯粹出于相互欣赏而亲密的感情。 他们会诋毁颜回是“沽名钓誉”;他们会找出一万条理由来证明陶渊明并不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只是诗人吃饱之后的无病呻吟;他们会将一个不占有身周优秀女性,只是和她们相互欣赏,平等相待的故事主角,挂在论坛上口诛笔伐。 他们会以种种恶毒的敌意,询问作者能否把身周的女性介绍给他们,却不问自己除了在网上当嘴炮党键盘侠以外,有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有没有基本的判断能力,有没有温良的性格,有没有包容的爱心,有没有健康的身心,有没有健全的人格,有没有充分的魅力。 如果这些都没有,周至不知道这些人何来的脸面,敢在贴那无聊的贴子下方,提出这样无耻的要求; 如果有,那这些人又为何会在网上兴致盎然地充当键盘侠,而连个现实中的女友都找不到,需要在贴里显示自己的孤独呢? 第两百八十一章 偏心 这其实就是物欲思潮和现实主义具体而微的反应,他们宁愿耗费大量时间,用一些歪理,去证明陶渊明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不愿意去反思一下,这样的做法,本身是不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不过说回到现在,那就是国家还没有放弃这样的需要,中文系还有其独特的使命,依旧号召着各路英雄,去占领那些高地,去解决那些问题。 所以媒体记者,如今还是“无冕之王”,而不是“无耻狗仔”; 学校教师,如今还是“灵魂导师”,而不是“补习专家”; 媒体报道,如今还是“舆论监督”,而不是“娱乐至上”; 影视作品,如今还是“扬正气树新风”,而不是“降智毁三观,控评保流量”。 所以文科的人才,在社会地位,社会影响,工作收入上来讲,都还是不错的。 不错的位置,需要不错的学习条件来培养,需要大量机会可供把握,因此能够提供这样条件和机会的蜀大中文系,自然让人趋之若鹜,而准入门槛自然就抬高了一些。 但是周至依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不说自身的水平已经相当过硬,就说你有高门槛,我还有加分项呢。 现在高考加分项,最多可以加二十分,周至前后已经凑到了十五。 这是一个相当可怕的数字,就算周至的分数只够蜀大的普通科系,这个加分也足以将之拱进中文系。 “舒意你也别被池姐姐吓着。”周至说道:“我们小县城的人,就差在信息的平等获取,你可能都不知道还有一种操作叫做‘先进校,再转专业’。” “啊?还可以这样吗?” “当然可以啊,比如修双学位;比如辅修到超过专业同学,引起老师关注;比如考硕士时候换选专业……” “肘子你觉得我修个硕士怎么样?”池薛荔突然开口问道。 “你?”周至不觉讶异:“你就不用了,现在已经功成名就,所谓不孝有三……” “要不是在开车我揍死你!”池薛荔说完这句,才想起车上还有个江舒意,赶紧解释:“舒意你别在意啊,我和肘子开玩笑惯了的。” “你好好开车,别校园里没人就嚣张。”周至笑道:“快到了?” “你来了几次还记不得路?” “啊,不都是晚上来的吗?白天来这还是第一次。”周至说道:“听说蜀大还有个博物馆,里边有很多文物和矿石,化石?” “有吗?”池薛荔又被问住了:“我只知道我们学校图书馆是西南第一流的,你说这个我真不知道。” “那我们学校图书馆里有个珍本修复室,池姐姐你去过吗?” 池薛荔就不禁有些恼怒:“到底是你学校还是我学校?你说的这些怎么我都没听说过呢?!” 自己不了解自己母校还有理了? “呃……那算了当我没说过。” 两姐弟一路拌着嘴,车就来到了桃花村教职工宿舍小楼。 将车停好,周至开始从车上往下下东西。 “肘……”干爹手里拎着两瓶酒,心情既忐忑又激动,一开口发现声音都有些哑了:“咳,肘子,几楼啊?” “三楼左手。”周至很忙:“要不让池姐姐带你和刘叔先上去。” 等到下完了一大堆的东西,周至拎着一筐柚子直起身子,却发现三人都没动:“诶,你们没上去啊?” “呵呵……”干爹笑得有点僵:“还是一起上去比较好。” 将酒递给江舒意:“舒意帮我拿酒,我们来抬大件,刘主任麻烦你帮个忙。” “好嘞好嘞。”刘副主任到这儿也没有架子了:“空手上门正觉得不好意思,卖卖力气也是好的。” “我拎腊肉香肠。”池薛荔笑得不行:“肘子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一会儿师公骂死你。” “才不会。”周至笑道:“走。” 三楼门口没啥节日的气氛,就用巴掌宽的红纸贴了一副连横批都没有的对联。 屋晦能知兰醒早,楼低好见燕来频。 “这联做得不错。”干爹挤在狭窄的楼梯通道口还不忘评价:“师公的字,还是根骨清健。” “这是抄袭,师祖祖这里就没有兰花,他也功夫伺候。”周至立刻揭发:“这对联是我楼下余大爷做的,估计是闲聊时候给师祖祖讲过,他就记住了。” “其实做春联不好?一股子穷酸劲儿,应该换成清代学者孙星衍的那一副——”周至一边按门铃还一边大放厥词:“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 “你这是门帘,也不是春联。” “那现做一个,满客倾尊孔北海,闲棋赌墅谢东山。” “哈?那怕是你自己的梦想?交最多的朋友,装最大的莽!” 周至这对联包含两个人物。 上联是三国北海太守孔融,常说一句“只愿座上客常满,尊中酒不空。” 下联是东晋名臣谢安,以征讨大都督领军事对抗苻坚百万大军,谢玄先问,谢安泰然道:“朝廷已有安排。” 谢玄不落底,又让好友张玄去问,找了个由头,请谢安下棋,赌山中一栋别墅。 谢安同意了,驾车去山中与亲朋好友聚会,之后与张玄下棋。 张玄平日里棋力较谢安优胜,不过那一日心慌意乱,输给了谢安。 谢安赢了棋,转头对外甥羊昙说道:“别墅归你了。”之后才召集众将,面授机宜。 夹川话里管装逼叫装莽,干爹这是取笑周至自己想要效仿孔融和谢安,请天底下最大的客,装天底下最大的逼。 “非得逼我写个谢客贴贴门上是……”门内响起了一声极不耐烦的声音,跟着门打开:“……这又是谁啊……” 待到看清门口的一堆人,老头笑了:“肘子,薛荔!哈哈哈欢迎啊……肘子你怎么这么早来蜀都了?我记得你们那儿的风俗是初三才出远门的。” “师爷爷好。”老头正是辜振铎,周至对他笑道:“先别忙说我,这位,师爷爷还认得不?” “这狮子鼻子扫帚眉我还能不认得,正平!”辜振铎大喜:“终于想起来看看我这老骨头了?” 干爹小眼睛里聚集起泪花,对着辜振铎规规矩矩鞠了一躬:“恩师,我来看你了。” 门里头已经想起了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肘子来了?” 池薛荔一听见顿时撇嘴:“师祖偏心!” 第两百八十二章 巨着 “快进快进……”辜振铎笑道:“父亲,还有薛荔,还有一位你想不到的!” 待到几人进到屋里,师祖辜幼文也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了:“哟,正平!尔宜呢?她怎么没来?她还好?” 干爹赶紧又给辜幼文鞠躬:“师公好,她春节比较忙,离不开夹川,我这几天的活还是她扛着呢。” “师祖,干娘现在是夹川负责文教事业的常务副县长,的确是走不开,我替她证明。” “大家坐,都坐。”辜幼文很开心:“薛荔去杀几个柚子,肘子我这夹川话没用错?” “别了还是我来。”周至对辜幼文这种不客套已经免疫了,何况看这家里也没啥备年货待客的习惯:“没用错,不过‘杀柚子’这说法,现在夹川人都说得少了,改说平声字‘开’了。” “嗯,稿子都改好了?” “改好了。”周至从江舒意背着的背包里取出一摞稿子:“《夹川方言训诂》,第二版,干爹已经审查过了,请师祖祖,师爷爷斧正。” “斧什么正,”辜幼文呵呵一笑,示意辜振铎接过稿子:“俊声,既然正平都看过了,一会儿等祖业回来,将稿子给他就行。” 俊声是辜振铎的表字,祖业是辜开来的表字,这家人基本还是守着老读书人的传统。 “这么……草率?”周至一边将书稿交给师爷,一边困惑发问。 “不然你以为你干爹的表字怎么来的?”辜振铎笑着说道,伸手接过稿子。 “哦……”周至明白了:“其实正平和灵均,是两种有些矛盾的属性,干爹能集于一身,也算是不容易哈?” “那肘子你也想多了,老话说得好,只有取错的大名,没有取错的小名。”辜幼文呵呵笑道。 “师公,多年不来拜望固然是我不对,不过当着小辈批评我,我脸生得老无所谓,莫使小儿辈跋扈啊……” “呵呵呵你啊……”辜幼文笑完又有些叹息:“当年还是不该放你回去的……” “你们先聊着我再去把年货搬上来。”周至说道。 “年货先不用忙。”辜幼文说道:“俊声,去把烟篾片儿拿出来。” “这个就不必了?这大过节的……”辜振铎有些犹豫。 “拳不离口,曲不离手。”辜幼文语气里还是那般自然:“学习遑论节气?” “师祖祖,啥是烟篾片儿啊?”周至好奇。 “肘子!”干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对着他轻轻摆头,示意他别再多嘴。 辜振铎则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到辜幼文的书房,不多一会儿,拿了一条竹条出来。 竹条油光铮亮的,底色深棕,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接过竹条,辜幼文微笑道:“达文,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再问你一次,《说文解字》,你标注句读,第几次了?” “父亲……”辜振铎大惊:“怎么……” “你别说话。”辜幼文脸上笑意不减:“好孩子,你有最后一次机会,就说实话。” 整个小厅里鸦雀无声,除了辜振铎和干爹知道辜幼文的意思,别人都是一脸懵。 不过虽然辜幼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语气也柔和慈祥,可是愣是没人敢出一口大气。 周至深吸了一口气:“回师祖祖话,第五次了。” “我可以给周至证明。”一个脆脆的女生跟着响起:“是第五次了,第一次用了三个月,后来越来越快,现在只需要一周就可以标注完毕。” “七天!”辜振铎都惊呆了。 《说文解字》,简称《说文》,是由东汉经学家、文字学家许慎编着的语文工具书着作,是中国最早的系统分析汉字字形和考究字源的语文辞书,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字典之一。 此书编着时首次对“六书”做出了具体的解释, 所谓六书,是指汉字的结字方法。 许慎解释是:“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 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义,上下是也; 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 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 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伪,武信是也; 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 六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 这是相当精辟的论断,其后数千年再无更易,哪怕是到了重造简化汉字的时候,依旧遵循的“六书”准则。 有了“六书”准则,许慎就能设定“偏旁部首”。 该书首创汉字部首,顺应了统一规范汉字的时代要求,根据“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同牵条属,共理相贯,杂而不越,据形系联”的原则,以字形为纲,因形立训,将汉字中相同的形旁作为分类的基准,共分五百四十个部首,收字九千三百五十三个,另有“重文”,即异体字一千一百六十三个,共一万零五百一十六个字。 全书内容共十五卷,其中前十四卷为文字解说,字头以小篆书写。 征引的经书古籍也不仅限于《诗》《书》《礼》《易》《春秋》,还有《老子》《墨子》《韩非子》《国语》《逸周书》《楚辞》《史篇》《山海经》《司马法》《太乙经》等,涉及天地、鬼神、山川、草木、鸟兽、昆虫、杂物、奇怪、王制、礼仪等不同学科的知识。逐字解释字体来源; 在当时,也的确只有许慎有这个能力。 《后汉书·儒林传·许慎传》:“少博学经籍,马融常推敬之,时人为之语曰:‘《五经》无双许叔重。’” 许慎所处的年代,真是今文古文两大学派的斗争激烈的年代。 今文是指隶书,古文是指先秦六国古文。 因记载的文字不同,古代经典,在当时分作了今文经典和古文经典。 这本来只是字体的不同,但研究的人却形成了不同的学术派别。 今文经学派认为经书是圣人之言,字字句句寓有“微言大义”,大可经世致用,常常断章取义,任意引申比附。 古文经学派认为应该根据字义,客观地解释经义,应该重视语言文字之学,树立它在经学上的崇高地位。 许慎是古文经学家,正值今文经学派逐渐衰落,古文经学派逐渐兴盛之时。 他不能容忍为要经世致用而曲解文字的现象,因此猛烈抨击那些“玩其所习,蔽所希闻”的俗儒,以及那些“竞说字解经,喧称秦之隶书为仓颉时书”的“鄙夫”。 他认为文字是“经艺之本,王政之始”,曲解文字必然篡改“经艺”,不利于“王政”。 为了驳斥今文经学家篡改经义的说法,统一学术思想,于是立志写下了这部煌煌巨着。 第两百八十三章 门墙 这部书是中国语言汉字的科学文字学和文献语言学的奠基之作,在中国语言学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有几个方面能够说明其重要性。 首先它是之后数千年的读书人,解读《五经》的门钥匙,以字典的体例解释了书中的每一个字。 其次是字型,许慎出于严谨治学之目的,尽他当时的能力,去尽量找到每一个字最古老的形态。 其中包括了孔子壁中书及《春秋左氏传》里的“蝌蚪文”;西周《史籀篇》里的籀文,秦朝有《仓颉篇》《爰历篇》《博学篇》里的正篆,还有西汉《尔雅》、《凡将篇》、《急就篇》、《元尚篇》、《训纂篇》、《方言》;东汉《滂熹篇》;以及从山川上碑刻和鼎彝上的铭文。 这就为华夏文明保留下了当时所知的最古老的文字体系。 更加宝贵的,是该书为我们保存了大量的古音资料,对于汉语语音史的研究,特别是上古音的研究,具有重要的价值。 上古音研究所能够依据的材料主要有两种:第一是《诗经》等先秦文的押韵情况,第二就是《说文》的谐声。 根据先秦韵文用韵的实际情况来归纳上古韵部,所得出的结果虽然比较可靠,但是,一方面,这样归纳出来的结果还需要其他方面的材料来检验,另一方面,由于上古韵文的入韵字有限,要论定每个汉字的古韵部居,光凭韵文的材料还是很不够的。 这就需要利用《说文》的谐声系统来加以验证和补充。 《说文》有七千多个形声字,可以从中分析出一千多个谐声偏旁。 同一谐声偏旁的字虽然后世读音很不相同,或声有转移,或韵有更改,或声韵俱失;但上古造字之时,读音则是相同的。 因此,《说文》的谐声同先秦韵文的押韵一样,也都反映了上古音的基本面貌,两相结合,就能够大致还原出古音的读法。 当然随着科学手段的引入,如今周至正在研究的方言,其实也是第一手的资料。 而周至认为许慎还有一条非常重要的贡献,那就是他值得任何学问的研究者所效法的治学态度和治学思想。 首先是“博采通人”“信而有征”。 《说文解字》于世间万物无所不包,许慎采取的方法就是“博采通人,至于小大,信而有征”,“”。 咸宗成说,皆有出处,是为信; 万物咸睹,靡不兼载,是为征。 翻译过来,就是论据的准确,可信,详实,全面。 二是“闻疑见疑”,“不知盖阙”。 许慎说文解字均据旧文,如果旧文自身出现了解释上的差异,能够辨明的,就加以辨明;不能辨明的,就将之并存;如旧文所无,或有所不知,则宁愿让它空缺着,也绝不胡乱解读。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并列争议,留与后人。 这是一个相当严密科学的编纂思想体系。许慎将之定义为“本立而道生”。 先从理论上就立于不败之地,之后才能奠定其绝对崇高的地位。 第三是灵活,虽然许慎采集了许多的古字,但最终选择了“小篆”这一可以通达“古籀”的文字,为说解对象。 因为小篆能够统一涵盖五经上的全部文字,许慎在这方面先是考虑了整体的需要,只要求“通古”,而没有一味地“崇古”。 成就实在太高,因此北齐文学家颜之推评价许慎:“检以六文,贯以部分,使不得误,误则觉之。吾服其为书,隐栝有条理,剖析穷根源。郑玄注书,往往引其为证。若不信其说,则冥冥不知一点一画,有何意焉。” 元代学者李文仲认为:“处《说文》之先者,非《说文》无以明;处《说文》之后者,非《说文》无以法。” 清代文学家姚文田从古音上关注《说文》:“古音至江左尽变,所赖以不亡者,惟《说文解字》一书。其于谐声之文,枝分派别,条理秩如。” 这道学风一脉相传,流传到辜家,亦是如此。 就听辜幼文说道:“五点句读,那《说文》里多数段落,都能背诵了?” 周至点头:“十之六七。” “好。”辜幼文用竹片拍了拍自己的掌心:“解一个,庆祝的祝。” “祝,祭主赞词者。从示,从人口。一曰:从兑省。《易》曰:‘兑为口为巫。’”周至张口就来。 “嗯,皇,皇帝的皇。” “皇,大也。从自。自,始也。始皇者,三皇大君也。自读若鼻,今俗以始生子为鼻子。” “冬,冬天的冬。” 周至正要开口,辜幼文将竹片举起来:“去写下来。” 《说文解字》光背是信息不全的,因为里边还有古字的字型。 周至取过纸笔来,写下来两个奇奇怪怪的字:“这个是小篆,这个是古文。冬,都宗切,仌部,小篆字型是这样,解释:四时尽也。从仌,从夂。夂,古文终字。这第二个是冬的古文,古文冬,从日。” “你觉得《说文》的这个说法,对吗?” “许慎所能得到的冬字,字型来自金文,但那还不是最早的冬字。” 周至说着又在纸上画下一个图形,就好像挂在钉子上的一根跳绳:“这是甲骨文里‘冬’的初字,是一个首尾打结的绳子,表示‘终结,结束’的意思。” “许慎收集的金文冬字,绳结图形依旧予以保留,不过在绳子中间,增加了一个表示太阳的‘日’,用来表示‘冬天’这个概念,意思是一年日子的终结。” “许慎认为‘夂,古文终字’,以及‘古文冬从日’,其实都是对的,不过也没有说全,那就是‘夂’来自首尾打结的绳结。” “后来字体演变,大家认为这样表达不出冬日寒冷的印象,于是在字的下方,添加了两串冰凌,这就是冬字下面两点的由来。” “再到后来为了方便书写,到小篆演变成了以冰凌代替太阳的冬,并且以之为基础,发展成今天使用的冬字。” “师祖祖,我说得对不对?” “哈哈哈哈……”辜幼文开怀大笑,将竹片朝桌上一丢:“吾辈后继有人也!” 干爹顿时大喜:“肘子,快拜谢师祖祖,师祖祖答应将你列入门墙了!” 第两百八十四章 精熟 “真的?”周至心脏噗通直跳:“谢谢师祖祖,谢谢师公!” 辜幼文白胡子直抖:“这是天意,能将《说文解字》背得精熟,这不光是古文天赋,还得有水磨功夫。达文,知道上一个用这种方法,步入文字之道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呢,师祖祖,是谁啊?” “就是你师曾祖,我父亲。” “是吗?!”不光周至,池薛荔,干爹大为惊讶,就连辜振铎一脸惊异之色:“还有这事儿?” “你师曾祖早年投身反清大业被关到牢狱之中,手里只有一部《说文解字》解闷,从此对文字训诂之学产生了兴趣,开始专研,后来师从当时训诂学大家黄侃先生,最终成为一代学者。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是?” 所有人除了江舒意,都在点头。 辜幼文说道:“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我父亲如何得黄先生青眼的。” “师曾祖也是通过给《说文解字》加句读啊?” “当时父亲出狱之后,就去求见了黄侃先生,希图列入门墙。”辜幼文说道:“黄先生当时就给了他一部《说文解字》,让他回去加上句读。” “父亲花了半年时间将之通读,将句读勉强厘清,之后再去见黄先生,恭恭敬敬奉上书籍,结果黄先生才看了几页,便将书扔进了垃圾桶。” “啊?!”所有人都听傻了。 “却见黄先生又拿出一部新的《说文解字》,对父亲说道:‘你刚刚标定的句读涂抹无数,实在是没法卒读,重新标注一次。’” “父亲又花了三个月,将新书重新标注了一次,又去找黄先生。这次段先生随意一翻,又将之扔进了垃圾桶。说是比上一次稍微好了一些,但是谬误依旧颇多。” “于是又取出一本新书,交给父亲,依旧让他重新回去标注。” “父亲又花了两个月,将之标注清楚,再次去见段先生。结果黄先生这次却是翻都懒得翻了,接过来直接就将之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就过分了?”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周至不禁脱口而出替曾师祖鸣不平。 “这一次点读是父亲最认真的一次,现在心血第三次被扔进了垃圾桶,就算泥人也给逼出火来了,正要恼怒,却听黄先生哈哈大笑,说到:‘既然都已经会背了,还要它干嘛?!’” “啊?哈哈哈哈……”这个反转却是周至没有意料到的,不由得给整乐了:“这高曾师祖黄先生,可也真是够皮的!” “却也是这番水磨功夫,成就了父亲的学术之路。”辜幼文说道。 的确是如此,学界对辜少咸的评价是“勤学用功,博闻强记。对十三经、《说文》、《广韵》之熟悉达到了惊人的程度”。 可以说,黄侃让辜少咸三读《说文》,就是引导辜少咸打开学术大门的钥匙。 辜幼文继续说道:“去年达文说想要跟着我们学习,当时我们是拒绝了的,一来是如今已经不提倡‘私学’,我们都是拿工资,拿紧贴的教师,自然应该为国家服务,为国家培养人才。” “而来我这门学问真的需要静心磨炼,我是非常担心达文静不下来。” 辜振铎说道:“达文是好孩子啊,没有气馁不说,还主动开始提前进行知识储备,这一点,比你和曾祖采取相同入门方法这个巧合,还要令人惊喜……” “不仅仅是惊喜?”辜幼文笑道:“刚刚关于冬字的见解,已经跳出了《说文解字》的窠臼,上追到了甲骨文。” “虽然去年听肘子你提过一次,但是这个世界上,敢想的人太多,敢做的人太少,我们也是没有想到,你真的已经开始着手了。不错,非常的不错!” 听着两代辜教授将周至夸得花儿一般,干爹和池薛荔充满了浓浓的妒忌,江舒意低着头暗自得意和开心,刘副主任也终于明白了小池和老吴刚刚为啥宁愿等一等都不先上楼了。 两位辜先生,这心当真是偏的! 然而还没完,就听辜幼文说道:“所以说哪里还有什么门墙?孩子们现在的条件多好?学问就在这里放着摆着,关键是看你有没有兴趣来接近它,有没有想法要搞懂它,有没有毅力去专研它,有没有能力去发展它。” “虽然还没有参加高考,但是刚刚我已经看到了达文的兴趣,想法,最关键是毅力以及能力,现在就剩下一条,物欲的诱惑。” “达文,我不是反对你享受生活,也不会要求你跟我们一样,新时代的少年,自然有新时代的追求和活法。” “我只想对你提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不管你用什么方式生活和学习,都永远做真人,搞真学问。” 周至赶紧躬身:“谢谢师祖祖教诲。” 虽然辜幼文说得谦逊,其实已经是将周至列入门墙了。 “那今天值得庆祝一下。”干爹说道:“周至去搬东西,还有两部稿子也拿出来,我和师公师父也探讨一下。” “啊都在我这里。”江舒意又从背包里取出两部稿件。 “小姑娘是达文的同学还是朋友啊?”辜幼文问道。 周至这才终于有时间给两位辜教授介绍:“这是我最好的同学,江舒意,之前《宋史》和《资治通鉴长编》的关联关系色系标签,就是舒意帮我整理的。” “这次的两宋枢密院头子的内容,也是她一手整理的原始资料,贡献不小,所以那篇论文,由我俩联合署名。” “这次她是来蜀都探亲的,听闻我要来拜访师祖祖和师爷爷,特意请求我把她也带上,她也是很仰慕你们的。” “你还真是不闲着。”辜幼文倒是没有想到周至又写了新论文,而且寻找的角度还如此的独到:“先看看那个。” 干爹只好先将那边讲头子的论文交给师公,然后捧起那部《川味趣谈》:“师父,要不您就先看看这个?” “我跟舒意先下楼搬东西。” “我也去帮忙。”刘副主任赶紧站起来,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家的主人压根就不明白什么叫做待客之道,纯粹以“主随客便”,干脆发挥办公室主任安排任务的强项:“要不这样,舒意和薛荔去买点蔬菜什么的,中午只有家里吃,刚刚一路好像这附近的饭馆都没开门。” “那行,肘子你说买点什么?” “你去菜市场,怕要被围观?” “不会,”池薛荔摸出一个口罩:“我有这个。” 第两百八十五章 奠基者们 看来大明星对于如何隐藏自己也是经验丰富,那就没问题了,于是几人一起出门,来到楼下周至才问道:“池姐姐,刘主任,你们说,到底什么事儿?” “就你鬼机灵!”池薛荔笑道:“先说好这个不算人情啊,我都不乐意的!是厅里和台里下的任务,想要邀请师祖祖,师公,师父,列席这次元宵晚会,席间会有一个简单的采访。” 周至这下明白了,估计之前就曾经邀请过几位,结果给拒了。 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上头还怪重视这几位,因此便找和他们有关系的人,前来做做工作。 再一想也正常,如今“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句伟人当年提出的口号,又再次流行了起来。 作为蜀中最顶尖的教育世家,学术世家,有关方面希望他们出来,在晚会上站个场,说两句肯定工作,鼓舞人心的话,也完全能够理解。 “其实,这事儿得换个思路去想。”周至大致琢磨了一下,也没有伤二人的面子:“师祖祖师爷爷他们最重视的是什么?学问。他们不愿意去晚会录制采访的原因,没有别的,只可能是他们认为这么做耽误了他们做学问,是?” 池薛荔和刘主任都不住点头。 “所以要解决这个问题就简单了,只要告诉他们,去参加晚会,是对他们的学问有益的,他们就不会拒绝了。” “说是这么说。”刘副主任认为周至有点在——拿蜀都话讲叫做“丢死耗子”,就是说话做事不负责任的意思——于是说道:“可要怎么做才能让采访变得对做学问有益?这不是把事情越搞越难吗?” “韵学这门功课,有很多人了解吗?”周至对于老刘和池薛荔的思路有些不理解:“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推广机会吗?” 池薛荔和老刘对于周至的思路更加不理解:“在元宵晚会上说两句,就算是推广了?” 池薛荔更是愤怒:“肘子你别把人人都当成是你好不好?!音韵学这么门课是我们中文系的必挂科目首选,没有之一!” “欸?池姐姐你们用的什么教材?是唐作藩先生的《音韵学教程》与《上古音手册》吗?” “《汉语音韵学常识》!”池薛荔更加生气了。 说起这门学问来,近代的传承脉络其实非常的清晰,大体可以分作“家学派”和“国学派”。 其中有几个人是绕不开的, 第一条路子就是乾嘉学派的戴震,及其大弟子段玉裁,段玉裁又传与王念孙,王引之,辜少咸主要是受这一派的影响,之后是辜家几代子孙。 这一路一开始基本是私学,家学的路子。 第二路是章太炎,及其大弟子黄侃,黄侃主张“为学务精”、“宏通严谨”。其所治文字、声韵、训诂之学,远绍汉唐,近承乾嘉,自成一家,多有创见。 这一路算是家学和国学结合,黄侃出身成都名门,父亲是成都知府,自幼严格熏陶,结果却跑去宣传革命,被学校开除,后来去日本留学才结识的章太炎。 第三路是王力,这个就是纯国学派,年轻时候考进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师从赵元任。当时清华国学院有四大导师:王国维、梁启超、赵元任、陈寅恪。王国维对他赞赏鼓励,让他跟了“中国语言学之父”赵元任学语言学。国学院毕业后,又接受赵元任的建议,去了当时世界语言学的中心——巴黎,后来以论文《博白方音实验录》获法国文学博士学位。 而周至刚刚所说的如今大部分文科学校在用的大学教材,编撰者唐作藩,就是王力的得力弟子。 这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说起来,这些人都是中国现代语言文字学、文学、音韵训诂学的奠基人、国学大师,然后似乎因为金字塔顶尖上就这几个人,所以相互之间还非常熟悉。 比如辜少咸曾得黄侃的推荐,到中央大学传授语言文字学;而王力也因战乱校址内迁成立西南联大的时候来到蜀中,认识了辜少咸,曾经攀着车窗跟他交谈良久,谆谆叮嘱,说他是难得的人才,要他多为语言科学做贡献。 当时那一代的学子之间,以学问相砥砺,相激赏,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中国现代语言学,可谓是意气相投,同心协力,因而才各自成就,共同成为中国现代语言科学的巍峨群山。 而刚刚周至和池薛荔讨论的三本书,在周至眼里脉络分明逻辑清晰,基本上过眼就会,基本只能算作是“入门级”和“科普级”的内容,混没有想过这门课在其他人眼里末日级的难度。 更是因为如此,才让池薛荔感觉很受伤,然后周至告诉她说这个没什么的,只要你把《说文解字》加注四次句读,这门课基本就难不倒你之后,池薛荔感觉受伤更深了。 你明明都已经这么聪明了,怎么还敢比我更加努力?! 被这个十八岁的臭弟弟在智商和情商上碾压,池薛荔已经习以为常了,干脆直接问:“少扯这么多,我就问你,你觉得那样推广会有效吗?几个人会因为师祖祖的几句话,就响应号召,投身于这么枯燥无趣的学问当中?” 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因为大数学家陈景润,大家都知道了哥德巴赫猜想。 如果哥德巴赫猜想被誉为“数学皇冠上的明珠”,那么汉语言学的明珠,毫无疑问,就是文字训诂学。 因为它是一切汉语言表达应用的最最根基。 “火”这个字,它是怎来的,为什么要这样写,为什么要这样读,以前怎么写,以前怎读,如何一步步写成现在这个样子,如何一步步读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字最早是什么意思,后来有引申出哪些意思,为什么会引申出这些意思,后来又如何变成了部首,发展出了哪些文字…… 这个字,在汉语语法中有多少种词性,它们是如何被这样用起来的,有那些历史资料记载了这些用法…… 浩如烟海,有不少内容兴趣盎然,但是也有不少内容相当枯燥乏味。 属于训诂学重要内容之一的音韵学,毫无疑问就是最最枯燥乏味的那种。 就好像普罗大众不可能因为大数学家几句号召就会对数学产生兴趣一样,他们也不可能因为辜幼文的几句话,就对诸多中文系学生都视若畏途的音韵学产生兴趣。 第两百八十六章 拜师不讲究 周至一下子觉得大姐姐和刘主任都好单纯:“两位,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的目的,是要师祖祖去推广韵学吗?” “呃,这不是你说的吗?” “你们还停留在第一层。”周至有些无语:“我们的目的是让师祖祖师爷爷去参加元宵晚会啊!刚刚说的那么一堆,只是用来劝说他们参加晚会的理由啊!!你们不能将手段搞成目的,而把真正的目的给弄丢了啊!” “啊!肘子你简直就是个猴精!”池薛荔这回才是真明白了,变得兴高采烈:“这回放心了,舒意走,我们买菜去!” “周至,我们需要买点什么?”江舒意对大明星姐姐逛菜市场的能力似乎不大信得过,周至才是她的定心丸。 “你就照你喜欢的来,多备点蔬菜就行,其余三化五拉,都能凑一顿。” “哦好。” “肉的话就买点三线、瘦肉,臊子,有两斤左右的草鱼的话也来一条,其它的……算了就这样。” “嗯。” “那舒意跟我走,我记得东院那边有个菜市场……” 江舒意被池薛荔拉着走了,剩下刘副主任看着周至从车里搬下来的那一大堆东西就摇头:“难怪你师祖祖和师爷爷这么疼你……” 东西的确是有些多,光四五十个柚子就是四箱,另外还有好几个坛子,分别装的酱油、醋,还有周至按照赵太医的秘方酿造的桂圆酒。 剩下的就是腊肉香肠蘑菇干笋子干蕨菜干等干货,还有余三哥给的部分海产,也挺占地方,刘副主任估计把今年一年的运动量都完成了。 将东西收拾停当之后,周至就开始发制干货,洗煮腊肉香肠,蒸饭,还要抽空回答辜幼文和辜振铎的提问。 辜幼文对于周至的想法表示了认可,但是认为资料汇集者的功劳其实应该更大,因为那真是个枯燥乏味的苦活。 没有后世的典籍数字化与搜索引擎两项工程,现在查资料靠的就完全是水磨功夫。 辜幼文蛮心疼江舒意:“听说之前还给你整理过《宋史》和《长编》?那舒意的古文也有相当水平了,有没有兴趣报考我们中文系呀?” “这个嘛……其实舒意对文学也比较感兴趣的,不过是西方文学,将来恐怕会报考外语系或者外经贸系。” “这样啊……其实这么多功夫都花了,蛮可惜的……” “父亲你属于多余操心了。”辜振铎笑道:“我看那姑娘安安静静的,本来就是好苗子,你想找枢密院头子资料都可以专注的人,干什么干不好?伟人说得好,怕就怕认真二字!” 转脸又开始批评周至:“这方面,肘子,还是多得跟舒意学学啊。我觉得你这兴趣爱好啊,实在是有点太宽泛了。” 周至举起锅铲指了指干爹:“怪你徒弟,夹川民间技艺,是他给我上的担子。” “我只是让你整理资料,没有让你花这么大的功夫,把菜品介绍搞成散文随笔。”干爹立即反驳 周至的《川味趣谈》,里边的文字表述方式,与《舌尖上的中国》差不多一样的味道,不过更加重视源流考证与典故传说,倒是一样的有趣。 “文章倒都是好文章,肘子文笔从来老辣,哪里是一个高中生的水平。”辜振铎砸了咂嘴,看向厨房:“就是让人越看越饿,想吃东西……” 这时候池薛荔和江舒意也回来了:“舒意说你炒青菜牛肉丝是拿手,特意买了一斤牛肉。” 江舒意还不好意思:“害怕师祖祖家没有泡姜和泡辣椒,我们在摊子上一起买了。” “舒意你没有担心错,刚刚我已经看了,的确没有。”这里怕是只有周至一个人才敢这样吐槽二老。 “赶紧做饭去。”辜振铎觉得有些滑稽:“古有《汉书》可供佐酒,今有《川味》勾引馋虫,简直了……” “很快的,最多一个小时。” 草鱼是在摊位上清洗好了的,先用姜葱料酒盐巴给草鱼码上味道,接下来就是将泡姜泡椒一半切丝,一半剁末。 蜀都没有夹川的油杆青菜,江舒意买的疙瘩青菜来代替。 其实这是小妮子自己馋了,牛肉挺贵的,江舒意家里几乎不会做,都是偶尔跟着周至打打牙祭,今天可算是逮着机会吃大户了。 其实想都想得到,二老现在的牙口,怕是咬青菜都废劲,就算牛肉做得再嫩,怕都是不好嚼得动。 接下来江舒意和池薛荔负责摘菜,周至开始炸豆腐煎二面黄。 煎完豆腐在锅里煮丸子,煮好之后捞出来,开始上锅起油,先做一个熊掌豆腐烧肉丸子,这是给二老准备的软和菜。 之后一口锅开始蒸草鱼,一口锅炒牛肉丝。 炒牛肉丝技术其实简单,肉丝切粗条一些,先少油炒青菜,然后大油炸辣椒,将辣椒炸到蟑螂色捞出下花椒、姜葱、炒香后下牛肉丝划散,之后下豆瓣,炒香后下青菜和之前的辣椒,淋上芡汁翻锅出菜。 接下来炒豆瓣鱼的浇头,下油,蒜末,豆瓣炒香,下泡姜末、泡辣椒末炒出红油,加水关小火熬煮。 等到草鱼蒸好取出,泌干水分,将那边熬煮的料汁加入大葱节、芹菜节,倒入糖、醋、盐、芡粉调出的料汁,最后将料汁儿浇到草鱼身上就行。 这里就有了三道大菜,加上腊猪腿、香肠和烟笋萝卜汤,最后炒一个蒜薹肉丝,一个木耳胡萝卜炒芹菜,一个青椒炒干发杂菌,居然真的就在夸下海口的一个小时内,搞出了满满当当一大桌。 桂圆酒还没有“熟”,二老家里也没啥好酒,干脆就喝干爹带来的老窖特曲。 辜幼文很高兴,将杯子举了起来:“今天算是辈分齐整,我、俊声、正平、达文和薛荔,足足四代。” “我们拜师不讲究的,当年段先生将我父亲的第三部《说文》扔垃圾桶里,当时就算认了弟子,今天我们一起吃达文办的一顿席,可比当年隆重多了。” 周至嬉皮笑脸:“其实这次带了第四本点读好的《说文》的,想请二老给指正一下,结果听完曾祖的故事,都不敢拿出来了。” 辜振铎笑道:“当年段先生那叫一个有钱,我们可没法比,书挺贵的,就别扔了。来,大家一起走一个,欢迎小刘,还有舒意,我们酒量不行,你们随意。” 大家一起碰了一杯,周至一面给二老布菜,一边问道:“师祖祖,上午背《说文》的时候,你那个烟篾片儿,是个什么说道?” 第两百八十七章 干爹笑道:“那个叫家法,训诫弟子用的戒尺,不过师公啊,这戒尺为啥叫烟篾片儿啊?” 辜幼文捋着胡子笑道:“因为它本来就是烟篾片儿啊,那个时候我们家对面就是个卖烟草的铺子,这跟篾片儿,最先就是那铺子上烟草捆子上取下来的篾片。” 说起来辜振铎就不服气:“当年我可是没少挨,你们想想祖父和父亲是什么样的学问?结果我学《诗经》是在祖父书房,给盯着自学的,一句不给讲。” “父亲偶尔过来想要指点几句,结果祖父还不让,将他赶走。” “不给讲就算了,还要定时抽查,一旦学业不合式,就要挨烟篾片儿打手板心。” “这是什么古怪法门?”周至听得莫名其妙:“韩昌黎说过,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怎么家里两个大学问家在,师伯还要自学?” 辜幼文笑道:“这叫练坐功,顺便观察,看是不是做学问的好苗子。” “给一门枯燥学问让人自学,如果还学的进去坐的住,那就是可造之才;如果无法学进去,那天资再好,也要打个打折扣。” “你们想想,相比韵学,《诗经》才哪儿到哪儿?” “结果今天开眼了。”辜振铎笑道:“真有点读《说文》五遍的怪物,我说就纳闷了,肘子,既然你有坐得住的闲工夫,干嘛还麻烦人家舒意给你整理资料?” 红袖添香夜读书,不是美事儿? 当然这话周至只敢在心里默默念叨,嘴上说道:“的确是辛苦舒意了,趁次机会得敬一下舒意,表示感谢。” “啊我没做什么的……”江舒意完全没想到周至会在桌子上当着诸多长辈的面来这出,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你那种文章我都看不太明白……” “这酒可以捧一个。”辜幼文倒是没有想过两个小辈儿之间会有什么暧昧:“资料收集整理可是水磨下细的功夫,从古到今,文字检索都是一项烦难的工作。在我看来,达文可是舍难取义,偷奸耍滑,把不好干的工作都丢给舒意去干了,这次论文舒意也有联合署名?两个合作者的确应该捧一个。” 其实江舒意之前也不是没有和周至一起碰过杯,甚至也有长辈在场,比如在福宝叶欣和老穆家里,又比如在自己家父母的面前,但是这一次却脸红心跳,端着杯子的手都在发抖。 其实很简单,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在周至一方的长辈们面前表现和周至的亲密,不过这种情绪就连她自己都没有琢磨清楚。 现在既然长辈都这样说,那就得做,江舒意小心翼翼地和周至碰了一下杯子,又小心翼翼地啄了一口,赶紧将杯子放了下来。 周至又给辜幼文夹了一块鱼:“不知道这次的论文可以发表在什么刊物上。” “角度独特题材新颖资料详实,上蜀大校刊是有些屈才了,等祖业回来看看,要是可以的话我做一篇序,争取上《文史》。” “谢谢师祖祖。”周至很高兴,要是能够上国刊,那江舒意高考可以加五分,这可是不小的收获。 “其实周至的《川味趣谈》也是不错的,妙趣横生,”辜振铎说道:“欸对了,学校出版社不是也要开始搞改革,自负盈亏吗?廖经理前几天还找祖业聊这事儿来着,想出版几本能带销量的什么的,我看这部《川味趣谈》就很好嘛,要不下午约他来谈谈?” 周至看了辜幼文的脸色,赶紧说道:“这个就是我学习之余换脑子写的,不能算是主业,也花不了太多心思,祖祖你尝尝这个豆腐,肉边菜才是最入味的……” 说完对辜振铎使眼色:“反正稿子就在这里,也没啥好改的,出不出让廖经理来看过,他定主意就行,耽误不了我们的事儿。” “要出书的话,我就只有一条要求,加配彩图。” “书中介绍的菜品,和菜品背后相关的人文背景地理环境,配上彩图,让读者更加方便直观地领略得到。如果廖经理同意出书,也同意这条,那就可以谈合作,不行就算了,我们宁缺毋滥。” 辜振铎表示收到眼神:“也是,肘子你学业为主,没必要为这些小事儿分心,祖业当着学校的院长,搞好服务为学校分忧是他的正职,这些让他和廖经理商量着来就行。” “来来来赶紧吃这鱼,这个做法鱼肉最细嫩,又照顾了川味,师祖祖,师爷爷,你们快尝尝……” “对了,刚刚听师祖祖说,黄侃黄先生可以算是我们这门的高曾师祖,还说他不差钱,这又是什么故事啊?” “对,其实你曾师祖和黄先生,两者的背景都是差不多的,家学私塾的底子。” “不过黄先生的底子更加深厚,其父黄云鹄进士出身,后官至二品四川按察使,是知名的经学家。” “黄老先生过世之后,黄先生在其父老友张之洞的资助下,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在那里遇到中学同学宋教仁,在其推荐下入同盟会。” “章太炎抵达日本后,两人都是孤傲之人,刚开始还发生过一些误会,最后却相互钦佩敬重,后人将他们与刘师培一起,评价为‘民国三狂’。” “听说黄先生要回乡,章太炎跟他说‘务学不如求师’,然后假模假样地给他介绍了两位国内的先生,最后说道:‘君如不即归,必欲得师,如仆亦可’。” “啊?哈哈哈哈……”周至这下给整乐了:“章先生当真也是奇人妙人!” 辜幼文笑道:“当时黄先生‘遽然起,即日执贽往,叩头称弟子’。随即偕苏曼殊搬入小川町章太炎住所,日相追随。” “之后学问突飞猛进,章先生形容他‘常言学问进展,如日行千里,今汝是一日万里也!’” “之后就简单了,黄先生在经学、文学、哲学各个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尤其在传统‘小学’方面,更是与章太炎、刘师培一起,被称为乾嘉以来小学的集大成者,历任曾在bj大学、中央大学、金陵大学、山西大学教授,与章太炎、刘师培一起,被并成为‘国学三大师’。” 这就明白了,周至点头:“听说民国时期的大学教授和文人是非常有钱的。” 70 第两百八十八章 下 “那是。”辜振铎点头:“不过黄先生学问虽深,人品却是……”说完又摇了摇头。 “毋庸讳言,黄先生学识精湛,但是性格狂狷,颇有名士派头,因为本身是庶出,因此用章先生的话说,是反封建反的走火入魔了,以至于忘乎礼法,蔑视道德。”辜幼文说道:“私生活尤其不检点,一生经历了无数次婚姻,章太炎夫人汤国梨骂他‘有文无行,为人所不齿’,是‘无耻之尤的衣冠禽兽’。” “但是他为人子却是至孝,章先生对这位大弟子就颇为宽容,认为他酷似阮籍,丧母时哀痛呕血,仍是纯孝之人,内心是善良的,并非残忍之徒。” 周至这次却直接摇头:“没有这个说法,在儒家的思想传统里,家庭只是社会最小单元,而维持家庭伦理的最基本一条,也的确是孝。” “孝心是起源自婴儿初生时,对父母的孺慕之心,是良性的本能,以及这点良性本能的初级延续。” “《三字经》所说的‘性本善’,指的就是这一点。”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社会关系会也会渐渐扩展,相应的道德标准也应该跟着提高和宽泛。” “如果一个人到了进入社会,还没有建立起除‘孝’以外的其他道德品质,那么他的人格就是不健全的,他其实还是社会学意义上的‘大婴儿’。” “修齐治平,不能修了一辈子,还只修得一个孝字,那是顽童,就算老了,也只是老顽童。” “妙哉此论!”辜幼文不但没有指责周至对师长不敬,反而举起杯子来示意他和自己碰一个:“看来周至是修过大学之道的,内心明达通透,至少在这一点上,胜过黄先生了。” 江舒意有些疑惑:“师祖祖,周至还是中学生,你说他修过大学之道,刚刚讲黄先生的时候,说他在那么多大学里当教授,做校长,为何还是‘小学的集大成者’呢?” 辜幼文笑而不答:“这个让达文跟你解释。”。 周至给江舒意挑了一箸她最喜欢的牛肉炒青菜:“我说的这个小学,大学,是国学里的分类,《尚书大传》云:‘古之王者必立大学、小学,使王子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十有五年,始入小学,见小节焉,践小义焉。二十始入大学,见大节焉,践大义焉。故入小学,知父母之道,长幼之序。入大学,知君臣之仪,上下之位。” “班固《汉书·艺文志》:‘古者八岁入小学,故周官保氏掌养国子,教之六书’。” “这里提到的《周官·保氏》,里边有一句:‘掌养国子,教之六者,象形、象事、象意、象声、转注、假借也’。看得出来,小学里的‘六书’,指的就是学习文字的音,形,义。” “段玉裁深通音训,幼时读朱子《小学》,其文集中尝言:‘小学宜兴全体,文字仅其一端。洒扫、应对、进退,未尝不可谓之小学’。” “这也和《大戴礼·保傅篇》里所言的‘古者八岁出就外舍,学小艺焉,履小节焉;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相匹配的。” “而《保氏篇》以礼、乐、射、御、书、数为六艺,因此六艺者,小艺也。而后代则垂髫而讽六经,六经者,大艺也;” “所以小学和大学的意思就很明白了,小学学的是基础、技能、个人品质修养,是为了让个人臻于完美。” “而大学学什么呢,四书之首就是《大学》,第一句开宗明义:‘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这意思就非常明确了,和小学让个人臻于完美不同的是,大学之道,是想要让社会整体,更加臻于完美。” “肘子是有高人调教啊……”辜振铎笑眯眯地道:“这般见解,已经将传统经典和现代思辨结合了起来,怕不是你自己的创见?” 干爹立刻揭发:“他四表舅苏秀城,是我们那里的大学问家,也是私塾打底,后来去了金陵师范进修,算是中外皆知古今通吃的人物。” “就是你说这次发现很重要文物,先经他鉴定的那位?” “正是。” “这就难怪肘子的基础如此扎实了。” 只有池薛荔看了看江舒意,又看了看周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这哪里是扯什么大学之道,这明明就是在表忠心好不好?!怎么就没人看出来呢?! 无论如何,美酒佳肴,说笑聊天,砥砺切磋,边吃边喝,二老倒是并没有觉得是浪费宝贵光阴,反而是兴致高昂,其乐融融。 话题也很宽泛,二老、干爹、周至,都是知识积累非常丰厚的人,古今中外文史哲诸多话题,随便一聊都收不住。 池薛荔和刘副主任虽然听得开心,但毕竟是带着任务来的,池薛荔倒是无所谓,刘副主任却有些不大坐得住,听课听得不免有时候走神。 好在过渡话题很快就来了,大家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后世着名的“211工程”。 虽然目前还没有对外公布,但是蜀大和电子科大作为第一批进入“211工程”的重点大学,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211工程除了定重点大学,还有一大批的重点学科和重点课题。 接下来国家会在拨款、批地、合并等诸多事宜上大开绿灯,但是拿了这些好处,就必须得出成果。 蜀大中文系,辜振铎年前申请的重点项目《校本》,一共得到了多少经费呢?五千块。 中文系要拿项目出来那是轻而易举,光现在就扛着好几个国家级的大项目,一个个说出来都吓得死人——《广韵疏证》、儒学文献调查和《中华儒藏》、《甲骨文字典》、《汉语大字典》、《全宋文》、《中国道教史》…… 此外别忘了我国是个多民族国家,因此还有“中国多民族文学的共同发展研究”、“甘青川藏族口传文化汇典”、“俄罗斯《中国精神文化大典》中文翻译工程”、“敦煌变文全集”、“明清以来西南官话区地方志方言俗语集成”、“中国古代音乐文学通史”…… 周至的《夹川方言训诂》为何如此收到辜开来的重视,就是它为社科院重点公关项目《明清以来西南官话区地方志方言俗语集成》提供了详实的资料,科学的体例,一句话就是打了个好样。 这些项目,都是蜀大学人的宏愿,还是传统治学的那一套,靠一个个学霸头脑中的信息容量来硬怼。 这都还没有包含周至心心念念的是典籍的数字化。 70 第两百八十九章 意义 研究资料,说白了都是信息,在信息技术突飞猛进的今系插上这腾飞的翅膀,怎么都说不过去。 但是这个翅膀却也不是说加就能加的,面对浩如烟海的典籍,你不可能找成千上万的码字工来输入。 何况就算你找到了码字工,还有数据架构,系统架构,不说别的,给典籍用的字库都得是特定的,输入法都需要重新设计。 就算这些全都有了,也才刚刚完成基础准备工作,关系型数据库,检索引擎等一系列的拦路虎还在前方等着。 周至觉得真要弄好,再给几百上千个亿都不见得够用。 二老也很明显的感受到了这方面的压力,就听辜振铎叹了一口气:“现在的日子的确是好多了,听祖业说接下来国家会大力扶持这些重点大学和重点科研项目,经费这块,只要国家发挥意志,当年勒紧裤腰带都可以造出原子弹,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最大的缺口是什么?人才!现在的好苗子,都选经贸、财务、法律、外语,剩下的选新闻,选电视采播,唉……” 江舒意又感觉有些如坐针毡了,这思路就是家里对自己的要求,现在给辜老说出来,就好像犯了什么错一般。 “这个倒也怪不得我们。”周至说道:“绝大多数同学是没有选择专业的自主权的他们只能遵从父母的意愿。” “而这个事情同样也怪不得父母,因为没有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不希望儿女有个好工作,好前途。” “又不是所有父母都有开阔的眼界,而这个世界上天才的子女又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的父母不是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多么出类拔萃,他们更多的思考,是如何给指导儿女将来有一个体面轻松收入也不错的工作。” 干爹赶紧举手:“我先声明没这样的想法啊,我是绝对认为兴趣就是最好的老师,而终生学习的动力,首先是来自兴趣。”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家那小子的兴趣就在外语和社科,将来就算研究文学,也是比较文学的路子。” 说完再次举手:“不过我绝对没干涉!” 周至暗自冷笑,对社科感兴趣那是一直都有的,对外语感兴趣,呵呵呵,那是在遇到外语专业的小姐姐之后的事情了…… 但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周至立刻说道:“师祖祖,师爷爷,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或许不是我们这门学问不够吸引人,而是它实在过于生僻,以至于很多人压根都不知道它呢?” “文字,是非物质文明的重要载体,是人类进入有历史记录的文明社会的标志。华夏文字,则是华夏语言的书面符号,是华夏一族脱离了野蛮和蒙昧,跨入了文明的门槛,是华夏文明的一个最重大的里程碑。” “它让我们能够突破时间的限制,跨越五千多年的时间,直接接触祖先的思想。” “它让我们能够突破空间的限制,跨越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通过‘书同文’的方式,构成一个同一性的稳定的社会大群体,并且将影响力辐射到全世界范围。” “它承载和记录了华夏一族在地球上的历史进程,记录了华夏一族生产劳动的发展,记录了华夏一族经济政治的进化,记录了自然环境的演变,还记录下了无数的历史经验和教训。” “它的来龙去脉,承载了华夏一族‘主流思维’的发展变化历程,成为华夏历史观、道德观、价值观的载体,也就标识了我华夏文明的基本基因。” “它还催发出了两——文学艺术和书法艺术。” “其中文学艺术,除了可以模拟出全世界所有文学艺术里的所有形式,还有独有的,让其它民族的文学艺术无法复刻的艺术形式——古典诗歌。” “而书法艺术,在世界文字之林中,更是彻彻底底的独一无二。” “除了文字,音韵也是一个非常重要却长期被忽略的研究部分,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过于生僻了。” “但是其实很多学问,大多数人却是天天都在用着,只是都不自知罢了。” “比如我们中国为什么叫中国?首先我们要研究这个中字何来。” “中字的一竖,其实是根旗杆,而中间的方框,则是一面处于无风状态的吊旗。” “甲骨文里,这面大旗上下,还各有数根曲线,表示旗旒。” “因此中字的本意,是‘测风之旗’,当无风的时候,旗旒不会飘向任何方向,吊旗也刚好对称悬挂于旗杆之上,这个没有任何方向概念的状态,就是——‘中’。” “而汉语中的‘中国’一词,最早指西周京畿成周地区,而外面旗旒会飘向的四个方向都有少数民族。” “故而周人认为他们是居住在天地的中心位置,居天地之中者,是为中国,居天地之偏者,即外面四个方向的少数民族,则称‘四夷’。” “随着民族融合和历史发展,华夏一族包含的民族越来越多,控制的疆域越来越大,最终中国,也就成了所有信奉和创造这个文明的所有民族,对于自己共建的国家的称呼。” “这些东西,不重要吗?让每个中国人知道其称呼的来历,没有意义吗?力所能及的科普一下,没必要吗?” “现在就有个好机会啊!”要是周至引导到这儿,刘副主任还不明白的话,那他这个副主任也算是白当了:“这可不光光是文化知识的科普,这还有深刻的爱国主义教育意义啊。” “对!”池薛荔也开始敲边鼓:“另外还可以扩大宣传和影响,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门学问的重要性,才有更多的人才愿意投身进来。” “其实老刘和薛荔说得都有道理。”干爹是体制内的人,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说得只是技能,却没有主观目的。” “提供服务,获取报酬,这是理所当然,绝大多数人,也考虑不到‘为谁提供服务’那一层去。” “现在社会上已经有了许多的乱象,比如‘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系统性文化自卑,比如‘拿手术刀不如拿切菜刀,搞导弹不如卖茶叶蛋’的脑体收入倒挂,都需要从思想层面去解决。” “这些问题不可能随着师公,师父的一次科普,一次倡导就消失,但是能够数代人不计名利,皓首穷经,为民族精神文明的传承持之以恒地努力,你们已经有了科普和倡导的资格。” 70 第两百九十章 永陵 说到这里,干爹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而在国家和民族需要这样的呼声的时候,师公,师父,谁能比你们,更有说服力?” “呵呵呵呵……”辜幼文有拈着胡须笑了:“你们哪……” 说完拿手指点了点周至:“达文可谓善作说客者,这下被拿捏了,是不去也得去了啊……” “先生同意了?!”刘副主任大感惊喜:“谢谢辜老,谢谢辜老!” “之前拒绝你们,真不是老头我拿翘。”辜幼文端起酒杯:“一来,是觉得自己的确没有做出什么了不得的成绩;二来也觉得真的浪费时间;三来吗……那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这三条顾虑都没了!啊!还给达文搞得这么……好像我不去就是对不起这门学问,思想境界不高一般,让老夫想拒绝都不敢啊!” 辜振铎也将杯子端了起来:“还有一个关键,台词都给肘子写好了,到时候照本宣科就是,不用花脑筋耽误时间了!哈哈哈哈……来,为了这事儿,大家浮一大白!” 刘副主任是真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小县城的高二学生,在二老这里这么有面子,一席话侃侃而谈,竟然就把文化厅和电视台都搬不动的人给搬动了,赶紧双手端起杯子:“是是是,之前是我们忽略了,只想着几位老人家是我省教育战线上世家、旗帜、标杆,说明我们省对教育是多么的重视。却忽略了几位老人家工作的本质。” “还是觉悟不够高,眼界不够宽,没有联想到这件事情真正的重要意义,还需要肘子来提醒,这是我们的食物,应该检讨才是,我就借这杯酒,认错认罚了!” 知道二老一言九鼎,池薛荔不在担心,于是也将杯子端起来,笑嘻嘻地道:“我坦白加检举,这套词儿是我们下楼买菜前,告诉肘子想请二老参加元宵晚会被拒绝,求他想想办法,他做一顿饭的功夫现想出来的!” 辜幼文丝毫不以为意:“乾嘉学派,有‘朴学’之称,平实、严谨,不尚空谈。虽然流于琐屑是大毛病,但是紧守着四个字——实事求是。” “我们这一脉其实也是承乾嘉一脉的学风,道理就是道理,不能在意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用的什么态度讲出来的,我们只需要去判读他说的是对还是错,在我们身上是有还是没有。如果是好的,有就谢谢鼓励,没有就见贤思齐;如果是坏的,那便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当然了,总体来说,坐而论道不是我们这学派的长项,所以才被肘子给教育了嘛!” “没有没有。”周至吓得赶紧站了起来,同样双手端起杯子:“这么说我就无地自容了,便和刘叔一起,罚酒一杯,算作赔罪了。” “不用不用,闻过则喜,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还是大家一起。”辜幼文依旧和蔼慈祥,周至自始至终就感觉这老头是个平易近人,脾气极好的老头,不知道为何干爹和薛荔姐不这样看。 “师祖祖就是偏心。”就听池薛荔吐槽:“这样都还帮着肘子说话!” “哈哈哈哈……薛荔,要是当年你也有肘子这样,将《说文解字》点读五遍的狠劲儿,我们也一定帮着你说话!舒意杯子你还有多少……嗯可以,来,一起干了!” 吃过饭周至也赖着不走,这半年来也积压了好多学问上的问题需要请教,尤其是自己创作的,这段时间基本都在宋代的眉山和蜀都,要写活一个当时的花花世界,很多细节需要考证。 辜振铎自己主攻方向是唐五代史,真正的宋史专家是辜开来,听说这几天211工程项目报送正是关键时刻,院里在组织加班抽不开身。 好在宋也承五代之制,蜀中又是特区,在三苏出仕之前的相当长一点时间里都基本属于自治,更多是承接了孟蜀遗风,说起这个来辜振铎就是专家了。 然后大家干脆相约去永陵游览一番,据说那里有五代时期古成都的“少城图”,辜振铎正好就着那里的地图和墓道碑石,给周至科普一下前宋时期的巴蜀背景。 说起来这还是蜀都地图上的一个大乌龙。 蜀都是大平原,地势平整,然而大西门内却有一个高耸的土堆。 故老相传这里是当年司马相如登高奏琴之处,因此称之为抚琴台。 抚琴台下往西延伸的那条路,自然就得名为“抚琴路”。 这个路名一直沿用下来,直到周至穿越过来的后世,那里都还有一个巨大的小区,叫做“抚琴小区”。 然而误会却带来一个巨大的好处,那就是这里明明是个墓冢,却因为司马相如抚琴台的传说,让它明明身处闹市,却诶有被盗掘破坏。 直到民国二十九年,战争局面紧张,当局决定在“抚琴台”下挖建防空室,这才发现了这个大墓。 但是墓主人身份谁都不知道,直到一件造型古怪,兔头龙身的白玉谥宝出现,下面刻着“高祖神武圣文孝德明惠皇帝谥宝”十四个大字,这才一下子确定了下来。 王建,五代前蜀开国皇帝,这个墓葬,据欧阳修《五代史》记载,应该叫做“永陵”。 永陵中出土的文物出土了兔头龙身谥宝、银钵、玉哀册、琥珀、银猪等二十余件重要文物,而其中最重要的,是在棺床上发现完整的唐朝宫廷乐队形象,为研究唐及五代时期的建筑、音乐、舞蹈、服饰、朝廷礼制等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且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 前世周至在蜀都待了很久,却也不知道闹市中心居然还有这样一处地方,于是兴致勃勃地跟着二老来长见识。 现在的西门还是公共汽车货运大集散地和生资大市场,甚至还有这蜀都一环路内最后的一片菜地。等到一行人抵达永陵,周至发现这里竟然一派郊区景色。 不出十年寸土寸金之地,现在竟然还有几口鱼塘!不少瘾大的市民,大过年的也不走亲访友,竟然在这里钓鱼! 70 第两百九十一章 不挂牌的博物馆 说起来很可悲,虽然永陵也算是个文物保护单位,但是地位比升级之前的望丛祠都不如,现在真是破败得一塌糊涂。 那几口鱼塘,竟然是永陵的创收项目你敢信?! 这个陵墓区是矮墙围起来的,入口处是一个小门和几间小砖房子,以及一个小锅炉房。 与其说是文物保护工作者,不如就说是一个守墓人; 与其说是一个守墓人,不如就说是一个给钓鱼人端茶送水买盒饭的看鱼塘老头。 周至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永陵?不是说国务院公布的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吗?” “对呀,保护得很好啊。”辜振铎不知道是不是在逗周至闷子:“最好的保护是什么?就是没必要的时候完全关闭起来。” “啊这……”周至觉得无语:“那这几口塘咋回事儿?” “老王,老王过来!” “欸来了来了!”那个像养鱼人一样老头拎着一个空暖水瓶快步走了过来:“哎哟辜教授你怎么来了,哎哟辜老,辜老可有日子没见了啊……” 老头说着将水瓶放在鱼塘边的石板路上,伸手就和辜幼文相握:“您老人家出来一趟可太不容易了,这是有什么事儿?” “没啥事儿。”辜幼文笑道:“就是聊天聊到这儿了,过来看看。” 说完对周至介绍:“达文,这是王建墓文管所的王超王所长,王超,这是我小弟子,周至周达文。” “给了字的弟子?”王超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儿?这得给辜老恭喜恭喜啊。” “没这么多说道。”辜幼文看着王超不觉好笑:“看着这架势,你这儿生意还挺好的?” “嗨!都是钓耍耍鱼的多!” “啥耍耍鱼?”辜幼文莫名其妙。 “就是钓起来又放回去的那种,其实不为鱼获,就是消磨时间,顺带喝茶玩的,是王所?”周至倒是懂这个。 “对就是这样的。”王所点头:“这里也算是离市中心最近的……啊这个田园风光,还是有人喜欢来的。” “也不能小看啊,两块钱一个人,管杯茶,你看看我们这一天能挣多少。” 几口塘坐了十多个人,一天也有三四十块收入,要是只有两三个人的话,足够发放补贴了。 辜振铎的嘴角就不自觉地抽了抽,想要骂王所不务正业,可是再一想想实际情况,又叹了一口气,不好说出来。 辜幼文说道:“这就是现状,小王能够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就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保护工作没有拉下,这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这个完全可以打保票。”王超点头:“电网、声光报警、大狼狗,我们都是配上了的。” 辜振铎不禁好笑:“你那狗是看鱼塘的?这个可不能算进去。” “大黄跟我一样的,一专多能!”王超振振有辞:“鱼塘也看,墓也看,还有要纠正您老人家一个小错误,咱们现在不叫文管所了,我们的正式名称,从前年开始就叫‘王建墓博物馆’了。” “还博物馆。”辜振铎不禁好笑:“你这个博物馆还在公文上头,连个大门都没有,牌子做好都没地方挂还好意思说嘴呢?” “嘿嘿嘿……”老王估计也是被取笑惯了的,已经不在乎了:“所以辜老今天是带小朋友来参观的?” “对,他对宋代比较感兴趣,今天祖业也不在,我就带他来看看前蜀的资料。”辜振铎又给老王介绍了剩下的几位人物。 然后周至就发现电视台大主持人和文化厅办公室副主任,在这里好像也没啥牌面,反倒是干爹受重视一些。 那就没问题了,这老王也是学术挂的。 老王将众人带到大门旁边,用钥匙打开大铁锁,一条大黄狼狗就跳到了老王的身边:“大黄别闹,都是客人,规矩点!” 大黄拿身子在老王身边蹭了下,然后就乖乖走到了边上。 老王邀请众人走进园区,周至这才发现,这个地方其实相当不错。 可能是极少进人的关系,整个墓园显得幽静深邃,温度和光线都比外面降了一等。 可以想象要是夏天过来,倒不失一处避暑胜地。 墓园里有很多大树,老王和大黄在前面带路,众人跟在后头。 一边走,老王一边给大家介绍这里的情况:“王建墓的第一次发掘是在解放前,当时发现虽然此地被盗掘过,但是仍然有不少珍贵的文物保留了下来,于是成立了文管所加以保护。” “解放后文管所也予以了保留,第一次修缮工程是五三年,当时花了十个月,对古墓重新封顶恢复。” “五四年,政府对墓门进行修缮。” “六一年王建墓被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直到七三年,才重新成立了文物保管所。” “直到八四年,拖了进三十年的维修工程,最后的王建墓保坎工方才完工。” “接着就是刚刚说的,前年文物保管所升级为博物馆。” “现在我正在积极配合政府,进行王建墓综合治理维修工程的扫尾工作。” 说完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上一次王建墓《前蜀文化与王建墓文物陈列》专题展览,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我们已经重新布展完毕,只等南大门修缮完成,就可以争取对外开放了。” 陵墓入口前的神道是砖石的路面,道路两侧和前方陵墓墓顶,都是翠柏森森。 神道并不长,但两侧柏树之间,一样有神兽、飞马、文武翁仲等石像。 可是在周至如今差不多一个行家的眼里,这些就是高仿的复刻品,从石料到刀工都有问题,反倒是有些西魏的风格。 “西魏文帝的陵墓,也叫永陵。”周至幽幽地说道。 “肘子你怎么想到了这个?”辜振铎问道。 “小老弟这是高手啊。”老王对墓道两边的搞法有些不屑一顾,但是对周至的眼光和知识积累却颇感讶异:“这的确是省文物局找陕西的高手,仿照西魏永陵的风格打造的,说是要打旅游牌,把门脸搞得像样一点。” 说完对周至竖起了大拇指:“这都能看出来,厉害!不愧是辜老的入室弟子!” 70 第两百九十二章 赝品 “他这是带艺投师,这孩子一肚子的杂货。”辜振铎笑道:“南北朝文史我可以教,但是西魏永陵石刻风格,却是我也不清楚的。” “我这一代的学者最大的弊端——当然也是受条件所限——就是过于潜心于研究文字的东西,而少了实地与实物的考证对比。”辜幼文却是一如既往地偏心:“达文这治学的方法很好,他们这一代条件也好了,读千卷书,行万里路。青出于蓝,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周至就有些腹诽,说得好像我真去行万里路,师祖祖你会给我报路费似的。 赶紧转移话题:“主要是红砂石风化太严重,不然采用蜀中易得的红砂石制作神道两侧雕刻,怕是更加符合实际情况。再从嘉州大佛——夹江千佛崖——大足石刻——夹川宋元砖石墓雕一系列蜀中特有雕刻艺术里,寻找类似的风格复原出来,那才是较真儿。” “那就不是这点儿钱的事儿了。”说话间大家已经走过了已经来到了墓石前,老王又掏出另一把要是打开墓室大门,笑道:“较真儿不较真儿,较多大的真,都得是荷包说了算。” “这个大门也是复制品。当年这里的封土高达十五米,比刘备的惠陵,都要高出三米。” “铜门钉一共出土了数百个,每一个都是文物。” 墓室分作前中后三室,为了保护还没有牵电,前室稍微好一点,中后二室却是黑咕隆咚的。 虽然墓室高大宏伟,但是没有光线,却也阴森可怖。 老王给大家发了几支手电,一开口回音嗡嗡的:“走,进去看看,可有几件宝贝。” 走进墓室,周至将手电打开,光线照在了墓顶的圆拱上,然后,墓室神奇地显得更加的阴森了。 江舒意有些害怕,紧紧地挨了过来,悄悄牵上了周至的左手。 池薛荔心里也是毛毛的,挽住了周至的右胳膊,带得周至手里的光柱一通乱晃。 好在老王的解说让二女的恐惧稍微缓解了一下:“永陵的墓室是砖石结构,这个结构后来在巴蜀乃至宋代墓葬中,被广泛地采用。” “大墓直径约有八十米,高度十五米,陵冢底缘有九层堡坎,地下四层,地上五层,每层之间以锁口想链接,这样可以有效防止冢土流失,一千多年都没有垮塌,依旧是一个大封土堆,甚至被误会为‘抚琴台’。” “其实这个堡坎的结构,看似在墓室建造的时候少见,但在蜀中建筑中,却是一种非常常见的建筑结构。”干爹手里也拿着手电,看了墓室两边的砖石架构,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了。”周至得干爹提醒,也立刻想了起来:“比如我们夹川地区,多丘陵坡地,农村造屋子先得打造平整的地基,造地基在方言里就叫做‘起堡坎’。欸?说起来这墓室可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老王起了考较之心:“我跟着吴局叫肘子,说说看。” “这是……这墓的墓室……”周至突然将手电照向外面:“地面和外面几乎相平的!这其实是一所被封土盖上的房子!” “说对了。”老王呵呵笑道:“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唯一一座帝王级的第三陵寝,它的地宫位于地平线以上,而不是像传统陵墓,地宫位于地平线以下。” “此外还有一处特点。” “还有?” “没有发现了?” 周至认真地看了下周围:“没有发现。” “这是一座圆墓。”老王有了些得意的神色:“这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的圆形的陵墓,一改先秦到五代四方金字塔封土型的墓葬格式。” “嘿,说起来还真是!” 这些东西在普通游客眼里只怕什么都算不上,但是对于文史研究者来说,却是非常令人感兴趣的话题,大家说说笑笑间,就走进了最大的一间墓室——陵寝中室。 中室的正中,摆放着一个奇怪的棺椁,整体是红砂石雕凿而成,长方形,但是奇特的是形制,棺椁外雕刻着十二位抬棺的力士。 一般的棺椁图案为浅浮雕或者深浮雕,但是王建墓的抬棺力士非常的奇特,十二人两两相对,只有半身,完全是写实的格式。 因为棺椁太沉,不能雕刻成十二人凌空抬椁的样式,雕像是从腰部,也就是以椁底为水平面,截取了之上的部分予以雕刻。 因此力士的手掌刚好可以托于椁底,棺椁至于地宫的时候,力士们就好像被棺椁的重量将一半身子压进了泥土里,刚好实现了美学和人体力学的逻辑统一,也让观者从视觉上觉得形象自然。 十二力士皆是顶盔贯甲,形容各异,有的满面虬髯,有的八字胡子,有的面白无须。 有的形象威猛无论,是猛将的形象;有的却文质彬彬,是儒将的形象。 “肘子你说说看,这十二位抬棺力士的身份。”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周至不禁摇头。 老王刚要说话,却听周至继续说道:“巴蜀地区道教盛行,道教里一十二为单位的,有随斗十二神,有大六壬十二天将,有十二雷将,十二天君。” “如果这是接引王建上天的天神,那还有可能是周天十二区,那也是以水神共工的十二个孙子命名的。” “不过这棺床基座又是须弥座的样式,底部是莲花纹,这是典型的佛教文化特征。” “要考虑佛家影响的话,那就有十二护法神将,十二药叉将,十二天尊。” “具体是谁,那就得认真仔细地研究前蜀时期蜀都平原的宗教、风俗、墓葬格式,做下来又得是一篇大文章。” 这回又轮到老王犯傻了,他刚刚就随口一说,却没有想到周至还真给列举出这么多的可能性来:“呃,这个我们其实也一直还在研究,至今尚无定论,不过肘子你的知识积累真的不错,刚才列举的这些,有很多是我们都没想到的,一会儿出去麻烦你都写下来。” 周至就感觉江舒意将他的手掌捏了两下,这是小姑娘在对他表示骄傲和鼓励。 周至也回捏了两下表示收到,嘴上却谦虚道:“随口一说,让王馆长笑话了,这东西要不是在这里见到,那还真让人怀疑是……” “怀疑是什么?” “怀疑是后人东拼西凑,生搬硬套,强行搞出来的一个赝品!” 70 第两百九十三章 通透 “啊?哈哈哈……”老王不禁给周至逗乐了。 “要不就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嗯,王建会不会也是一个穿越者……”干爹在一边吐槽 “什么是穿越者?”辜振铎愣了一下。 “肘子编故事编得走火入魔了。”干爹笑道:“他总是喜欢幻想一些历史人物,是从现代社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过去,然后虽然极力掩饰,却依旧能够发现一些现代人的‘特征’。” “比如呢?” “比如曹操,历史记载他少年时期的那些离经叛道;以及他的爱情观,要求妻妾学习技能自食其力,等他死后也有生存能力;还有少年时喜欢背斜肩小皮挎包……” “还有吗?” “嗯……还有就是王莽,可能是个计划经济学家,对了,这次带来的文物里,就有新朝冲压的‘大泉五十’,这是华夏文明里没有出现过的铸币方式……” “呵呵呵,你这孩子,革囊是《史记·殷本纪》里就提到过的东西,至于说冲压,虽然没有,但是冷锻却是早就成熟的工艺。” “而且新朝时期,早就通过丝绸之路与西方联系紧密,汉代许多陵墓里也出土了古罗马冲压货币,中国人这么聪明难道看不会吗?” 辜幼文笑道:“说到底手工冲压只适合加工金银,青铜材质太硬,加工成本太高,而金银在中国古代大规模流通,还是明代以后的事情了,因此冲压造币技术在国中无用武之地,新朝也只是简单尝试了一下,便将之淘汰而已。” “真要去研究技术背景,成因,又是一篇大文章,哪里是一句穿越者就能够糊弄的。” “师祖祖,文章也有好多种,这文学加工跟论文考证,本身就是两条不一样的路子。”周至觉得好笑:“干爹特意在大家讨论学术的时候故意提出这茬,目的就是彰显我这个思路的不合理性,进而推导出我整个人的莫名其妙,以此一端,攻我其余,腐朽文人上千年来的老套路了。” “哈哈哈哈……”辜幼文抚掌大笑:“达文不错,书果然读得透透的!” 这回就连干爹都忍不住了:“师公,是不是太偏心了啊?” …… …… 中室其实就是未来的展厅,现在的储藏室,这里就是最好的保护地,因此好多重要文物就存放在这里。 那枚能够证明王建身份,打破传统,让周至再次认为王建穿越者身份的“兔首龙身印玺”,就摆放在玻璃柜子里。 就生肖来论,龙属土,兔属木,两者是犯冲的,一般不会出现在同一雕刻题材上。 不过周至算是早就看出来了,王建就是个“土贼”,年轻时就是个无赖之徒,以杀牛、偷驴、贩盐为业,乡人称之为贼王八。 最搞笑是王建称帝之后,一次和从事冯涓聊到过往,直接将衣服褪下来露出后背,生气地说道:“外间都说我当年是刑徒,挨过官府杖责,你看看我的后背!这是挨过杖责的后背吗?!挨过杖责的后背,还能这么完好,毫无伤痕吗?” 冯涓也是个妙人,一点面子都不给王建,惊呼道:“哎哟陛下,你当时用的什么好药,能够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 所以说得好听是前蜀这个短命王朝的开国皇帝,说得难听就是个割据地方的军阀土包子,干点啥出格的事情都不稀奇。 除此之外的重要文物还有一个当时被盗墓贼遗忘的银钵,里面收藏着一条雕饰华美的玉大带。 关于这条大带,上面的铭文还记录这一个故事,那就是王建的皇宫一夜着火,烧着了楼宇,当时诸多卫士想要扑救,都被王建制止要他们安分。 等到天明,大火停歇,无数珍玩毁于一旦,独有一块玉石得以幸免。 王建认为这是天意,于是将之雕琢成一条大带,时时佩戴,事后还将之带到了墓中。 对于普通的观众来说,印玺和玉带本身就是无价之宝。但是对于在此的学人来讲,这些文字信息与图案信息,是比载体本身更加重要的无价之宝。 同为无价之宝的,还有王建的哀册,哀册是雕刻在五十一块玉简之上,介绍王建生平和臣下子孙哀毁的马屁文章。 文章本身写得一般,但是对于王建生平的介绍却是很重要的信息,可以和历史书互为表里。 书法也是不错,魏碑字体,周至发现哀册已经被拓印过,心里想着回去给四表舅带的礼物算是有了。 除了这些之外,最重要的文物,就是环绕棺床的二十四伎乐石刻了。 辜幼文给周至介绍:“蜀都自秦、汉以来,乐舞之风就十分盛行,至唐代时音乐舞蹈发展到了高峰。” “《齐东野语》称:蜀优尤能涉猎古今,援引经史。而《唐戏弄》一书,认为唐五代之时,‘蜀戏冠天下’,并指出‘天下所无,蜀中有,天下所有,蜀中精’。” 周至一一察看着浮雕,发现手持乐器的有二十二人,舞蹈的有两人,全是女性。 乐器当中,能够辨识出的弦乐有琵琶、竖箜篌、筝三种; 管乐中除了笛、笙、箫以外,还有三种不认识; 打击乐有板和鼓,但是板是什么板,鼓是什么鼓,就说不出来了。 另外还有一种稀奇古怪的乐器,就更是叫不出名儿来。 “怎么样?肘子,有何收获?”老王问道。 “这是一支演奏胡乐的乐队,无论是乐器还是服饰,都有西域的风格,那些鼓都不是中原样式,还有除了笛、笙、箫、筝,别的乐器也不是中原乐器。” “弦乐里这个像竖琴一样的东西应该是箜篌,别的我就认不出来了。” “还有呢?” “还有就是既然出现在王建的棺床上,这是一支宫廷乐队无疑。” “这些人的装束、配器、所在地点都是统一的,说明这应该是一个大乐团,但是乐器里有很多合奏的话,音域和音色会相互冲突,所以她们的演奏应该是一部‘组曲’,也就是说不应当是所有乐器一次性全上,而是分层次,分章节,分乐器,甚至有可能分情节进行的。” “还有吗?” “嗯……没了。” “大致不差的。”老王对周至还算满意:“能够看出这么多东西,也算是不错了。” “西域乐团的推断是对的,但是衣着乐器是西域的,人却不一定,从人种学的特征来判断,乐团的乐伎和舞姬,都是汉人。” “这就是当时‘胡风东渐’的很好的例证。” 70 第两百九十四章 孤例 老王继续给周至详细介绍:“雕刻乐伎舞姬的棺床位置,叫‘壶门’,东西两面各十人,南面四人,其中舞者二人,演奏各种乐器二十二人。共有二十种,二十三件乐器。其中除了你认识的笛、笙、箫、筝、箜篌,还有觱篥、笛、篪、贝、拍板、正鼓、和鼓、齐鼓、钹、吹叶等十五种。” “在我国同时代的各类文物中,这棺床上的乐舞,是场面最盛大;乐器种类之最齐全;雕刻方式最写实,演奏方式最具神韵的。” “现在我们已经搞明白了这些乐器编制,属于西域龟兹乐系统。石刻极生动形象地再现了晚唐五代宫廷宴享乐的乐舞场面,然后还厘清了参与舞者的数量。” “肘子你再推断一下,这个乐团的核心,是谁?” “这里。”周至拿手电照上了两个浮雕:“这两个拿拍板的人,他们是站着的,身子歪向一侧,呈现的舞蹈姿态。” “她们既是演奏者,还是舞蹈者,甚至有没有可能……这是乐队指挥?控制表演节奏和进度的人?” “诶?这是你判断的依据?” “不是,因为一般乐队的主演,都是弦乐表演艺术家,无论中西。” “即便是钢琴,其实也是琴锤敲击琴弦发音的。” “不过王馆长既然这样问了,那就可能有陷阱。”周至狡黠地笑了:“乐队里比弦乐演奏家还要核心的,就是指挥家,这二十四个人里最像指挥的,也就这两位拿拍板的人了。” “啊你这……”老王不禁啼笑皆非:“你这也太精灵了……” “我说对了?”周至也纯属瞎蒙,现在惊喜莫名。 “不是……你是猜着……也不算对,只是有这种说法,还在考证而已……” “哈哈哈……”辜幼文笑道:“咋一听觉得达文胡说八道,仔细推断起来,却也是以理推之,合情合理。所以说不光学理科脑筋要灵活,学文科,脑筋同样要灵活。文科也绝对不是死记硬背。” “总之,这是我国家现在发掘出来的,较完整的唐朝宫廷乐队形象。”辜振铎点头:“对于搞清楚唐朝及五代时期,宫廷乐队的建制、音乐史、乐器史等,都是有很高价值的!” “那可也不一定!”周至却在这时候提出了反对。 “欸?为啥?”辜振铎一愣。 “因为这个墓里的特例太多了。”周至说道:“说明王建根本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比如这个地上墓,是别的帝王墓没有的。” “比如券额上残存一段彩画,应当是绘红绿二色宝相花,说明王建可能崇尚佛教;棺床上的须弥座样式,似乎也可以证明。” “但是除了这些之外,又还有云纹、兽纹、龙纹,凤纹,包括十二抬棺力士,很多又是道教的形象。” “而这些面对棺床,立体圆雕,半身样式的抬棺力士,本身同样也是各种陪葬制式里所绝无仅有的。” “还有就是这二十四伎乐,和道教的云兽龙凤,佛教的须弥座,缠枝莲雕刻在一起,这是将宗教和世俗混于一处,总体而言就四个字可以表述——不伦不类。” “感觉王建虽然不是蜀人,却完美地秉承了蜀人的风格,就是喜欢新奇,也喜欢剑走偏锋,离经叛道,和中原有别,所谓的‘巴蜀出怪才’,就是这样了。” “比如那个,那又是什么啊?”周至将手电照射到棺床边一件东西上,却是一口大缸。 “呃,那是油缸,出土的时候缸内还有灯,叫‘长明灯’,又称‘万年灯’。” “这不对?照常规,此缸应置于墓主脚下,即棺床,或者龙座南端。才对。” “你有怎么知道的?” “我看过定陵的纪录片啊。” “有这个吗?” “有个青花龙纹大缸啊,还有燃烧过的痕迹,介绍说是长明灯的油缸。” “是的,这个油缸的位置的确又是特例。”老王只得点头:“不过最大的特例却在那里。” 手电的光照下,石床之后,有一尊人物坐像。 坐像人物和真人一般大笑,方脸宽额,浓眉深目,表情含蓄而深沉,头戴袱头,身穿长袍,两手放在袖拢之中,正襟危坐。 人物的线条简明流畅,自然大方,刀法纯熟,但是美中不足的,是这人缺少了一种帝王的霸气和英武,竟然就是个富于人情味儿的慈祥老头。 很生活,很现实,没有艺术的美化和加工。 周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既然这样一尊造像出现在这里,而且就位于棺床的正后方,那就只能是墓主人——王建。 所以这就是完全按照王建生前的肖像而作的帝王真身写实雕像! 这老头也太自恋了! “王馆长,这是王建?” “嗯。”老王笑道:“你说得对,这座墓的很多形制都打破了传统,而且之后也没有传承,成了‘孤例’,比如这座帝王真身坐像,便是唯一发现。” 的确,帝王画像倒是见得多了,是历朝历代祖庙里供奉的东西,到了清代还将历代帝王后妃、圣贤名臣像予以收集补齐,专门保管在南薰殿内。 但是玩写实雕像可真不是华夏的传统,那是西方人的玩意儿! 所以这就又是一个孤例! “蜀中与外界相对独立,因此很多文化流入之后,发展出了与外界不同的特点,这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辜振铎最后予以这样的评价。 对呀,周至一下子就乐了,王建才哪儿到哪儿,蜀中还有金沙遗址、三星堆,那才是既有中原文明的影子,又发展出自己独有的宗教、文化、艺术和美学体系,那才是真正的夸张古怪,匪夷所思! 说起来花的时间很长,其实实际游览的时间并不长,从墓室出来,快到亮处的时候,江舒意悄然放开了周至的手。 “舒意其实觉得无聊?”周至问道。 “还好,听你们说这些挺有趣的。”江舒意微笑道:“不过要是自己一个人来看的话,那的确挺无聊,还吓人。” “王建怎么没有胡子?”池薛荔倒是没有松开周至的胳膊,一直就那样挽着:“不像皇帝,慈眉善目的还没胡子,倒像个太监。” 70 第两百九十五章 鬼故事 “王建这个人,历史上记载为人‘隆眉广额,龙睛虎视,机略拳勇,出于流辈’。” “但年轻的时候呢,却是无赖之徒,据说祖祖辈辈都是做饼的。” 周至笑道:“却和我老周家一样,用大姑的话讲,这就叫‘负贩走食’。” 干爹笑道:“还真差不多,不过到了王建这一代,家道就中落,王建父亲死后,王建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掘地数尺准备安葬,结果发生了一件怪事儿。” “什么怪事儿啊?” “这棺材啊,怎么都落不下去,落下后都会自动跳出来。” “然后呢?” “王建也是个混不吝,根本不觉得害怕,晚上就梦到有神人出来对他道:‘这里是出天子的风水宝地,你只是一介小民,怎能容你卜葬于此!’” “哎哟,这下更糟了!”周至笑道:“故事不这么编可怎么行!” 干爹笑道:“是的,故事里讲王建醒来后毫不理会,继续一次次下葬,如此反复几次,最终还是葬成了。” 周至都笑得不行了:“这就是神仙也怕流氓啊!” 干爹笑道:“估计王建游手好闲,没有学会家传的手艺,父亲死后就以杀牛、偷驴、贩卖私盐为业,又因排行第八,故被乡人厌恶,呼作‘贼王八’。” “嗯,感觉是抄《史记》里刘邦的段子,不过更加的过分了。”周至还是对古代写这种传奇故事的文人根本不信任。 “肘子你别闹!”池薛荔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师叔接着说。” “家乡容不下,王建就只好外出流浪,在许昌遇到了一个叫晋晖的人,这位也是个流氓,于是两人相约为盗,结果事发了被官府通缉。” “两人东奔西逃,最后隐匿于舞阳的一古墓中。当时颍川一个大户人家正在举行无遮佛会,晚上的时候,两人就外面有声音向墓中喊道:‘你们不去颍川大会吗?’” “王建两人还以为自己被人发现了,结果却听见墓中一个回应道:‘蜀王在这里堵着门,咱们出不去啊!’” 周至就见到江舒意小脸有点发白抬了抬右手,估计是想牵自己的手,感觉不对又放下了。 不禁笑道:“这故事要是刚刚在墓室里讲可就绝了……” 然后被池薛荔用胳膊肘捶了一下。 干爹继续说道:“王建与晋晖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也不知道蜀王是谁。但是两人都是胆大包天之辈,晋晖想了想对王建说:‘八哥深谋远虑,我是赶不上的啊!’王建虽然嘴上谦让,但内心窃喜。” “过了许久,参会的鬼返回墓中,对墓中其他鬼说:‘知道今天有客人来了,现在把饭一分为三,二分献王,一分献公。’其后王建和晋晖面前就出现了两份饭。” “他们真的吃了?”江舒意看了看身后的墓室,觉得有些不安。 周至指着墓室大门上贴着的“尚未开放”的通知对江舒意说道:“舒意别怕,现在是专政,法力最大的是大红公章!” “就知道乱讲。”江舒意驳斥了周至一句,不过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 干爹继续说道:“二人胆大包天,当真就吃了,虽然都一样香,但王建的饭品味更奇异,于是晋晖又对王建说道:‘这是御饭啊!’两人会心一笑。” “后来王建到底还是被抓着了,贿赂狱吏才得以被偷偷放走,之后就藏匿到了武当山上。武当山一名僧人叫处洪,遇到王建惊奇地道:‘小伙子你骨法甚是尊贵,何不去从军,自求豹变,改变人生呢?’” “王建于是到河南淮阳区从了忠武军,节度使杜审权提拔他为列校,之后从征王仙芝有功。成了着名的‘忠武八都’之一。” “最终又是诸多际遇征战,果然成为蜀中帝王。” “那那位晋晖呢?” “晋晖也和王建一起投军,也成了‘忠武八都’之一的将领,对王建一直忠心耿耿,全程参与了王建夺取东、西两川的战争,最终辅佐王建建立前蜀,两人成了儿女亲家,再后来王建的儿子登记,他就成了国丈,最终活了七十九岁,死后官至太师。” 故事讲完干爹哈哈一笑:“所以说薛荔你刚刚讲王建看着不像君王也不够勇武,可是看得差了,水平不如颍川之鬼,也不如武当山道士啊。” “我倒觉得这些故事可能都是那位晋太师编造的。”周至坏笑道:“神话领导的同时也吹嘘一下自己,顺带重申一下自己和领导起于微贱,同甘共苦的交情,还强调自己耿耿忠心的必然性与天然性,以及绝对没有造反的可能性,当真是高明至极。” “你这人就是……这叫什么?这叫阴谋论!把所有人都想象得心机叵测!” “干爹你这就又是上纲上线了,我哪里是把所有人想象得心机叵测,我只是把所有能够登上史书的历史人物,想象得心机叵测而已,难道这都有错吗?” “你……” “哈哈哈,我发现达文的词锋比正平你快利得多啊。”辜幼文笑道:“又是带艺投师,我们也算是多了一个人才啊……” 这下就连干爹都受不了了:“师公,你这偏心也偏得太明显了喔……” 回到蜀大已经是下午五点,周至此行算是所获颇丰,尤其是对于五代上流社会的穿着,娱乐,仕女的打扮,乐器种类,都算是开了眼界。 比如之前他就不知道西域音乐已经在五代时期便传入了前蜀宫廷,如此一来后蜀孟昶的水晶殿,那就可以换一种更加大胆的想象了。 这些对于创作说不定哪一章节就会成为好处。 此外就是王建哀册的拓本,魏碑的大字中楷偏多,哀册上的魏碑书法,与魏晋南北朝着名的《穆亮墓志》书法相当,俊美秀挺。 最关键是碑石保存非常完好,因此拓本的质量相当高,而且外头根本买不到,四表舅绝对会对这份礼物感到满意的。 回到家里,却发现辜开来已经回来了,在那里一边剥着柚子,一边认真地阅读着周至的手镐。 让周至感到开心的是辜开来读得并不是《夹川方言训诂》的修订版,而是《川味趣谈》第一部。 见到辜幼文和辜振铎一行人回来,辜开来赶紧起身:“祖父,父亲。” 今天对于辜幼文来说,走到路有点多了,毕竟已经是接近九十的人,回到家里就坐了下来:“祖业,给肘子的稿费尾款,可不要拖。” “财务还没上班。”辜开来笑道。 见辜幼文皱起眉头,辜开来才笑道:“还想和肘子开个玩笑,结果肘子没急,祖父先急了。” “昨天已经算是正式入门了,现在师公的心可偏着呢。”干爹笑道:“祖业,咱兄弟有时间不见了。” 70 第两百九十六章 诗译诗 “哎哟!正平师兄你也来了?!”辜开来先是大吃一惊,接着有开始抱怨父亲和周至:“我说你们怎么也不呼我,要不然我怎么也得提前赶回来啊!” “那倒是不用了。”辜幼文说道:“到底是大事儿要紧,师兄弟叙话,这不就可以了?” “我去给大哥打个传呼。”江舒意说道。 “二老,院长,恭喜今天四世同堂,长幼相聚,我就不好过多打扰了。”刘副主任也站了起来:“去省台录像的事情,到时候会有人通知二老。” 辜开来算是家中现在的“场面人”,和刘副主任握了手:“刘副主任实在是不好意思,又劳你白跑一趟……欸?这是什么说道来着?” 刘副主任笑道:“二老同意参加元宵晚会的录制了。” “嗯,小刘也是三顾茅庐,我们又不是诸葛孔明,岂能老是不识抬举,对?”辜幼文笑道:“之前的不礼貌,小刘别往心里去噢……” “哪里哪里。”刘副主任只要完成任务,心里就已经舒坦万分:“还得多亏肘子换了一个角度看问题,现在的年轻人,不简单啦!” “刘主任我送你。”周至说道。 “不用不用……”刘副主任连忙推却:“你赶紧给大家做饭。” 周至:“……” 池薛荔也笑着站了起来:“师祖祖师爷爷都不是讲究人,就麻烦师叔热热菜,你们老辈儿今晚好好聊聊。” “周至和舒意跟我走,不是舒意的哥哥嫂嫂都在那边吗,正好锦城艺术馆还有排练,我带他们看看去。” “也是,”辜幼文对江舒意的印象出奇的好:“今天委屈小舒意了,跟着我们一群老古板论古,啊对了……周至去我书房,第二格右面,有一部《草叶集》,你去取来,算是我给小朋友的新年礼物。” “啊师祖祖不用了……”江舒意连连摆手。 周至却已经行动了,跑进书房将那部诗册找了出来。 这部书还不薄,《草叶集》是美国诗人沃尔特·惠特曼的作品。英文就叫《the leaves grass》,一共发行了九版,等到了第九版的时候,一共已经收录了三百八十三首诗歌。 书籍有些老旧了,周至打开扉页,上面是第一首《献词》 e, said ul, such verses for body let write,(for are one,) that should after return, or, long, long hence, other spheres, there group ates the resug, (tallyih"s il, trees, ds, tuultuo waves,) ever with pleas"d sile ay keep on, ever and ever yet the verses owng--as, first, here and now signg for ul and body, set the na。 这诗一般都翻译成现代诗: 来,我的灵魂说, 让我们为我的肉体写下这样的诗, (因为我们是一体,) 以便我,要是死后无形地回来, 或者离此很远很远,在别的天地里, 在那里向某些同伙们 再继续歌唱时, (合着大地的土壤,树木,天风, 和激荡的海水,) 我可以永远欣慰地唱下去, 永远永远地承认这些是我的诗—— 因为我首先在此时此地, 代表肉体和灵魂, 给它们签下我的名字。 无数译者所作的翻译,基本都是这样的。 辜幼文让周至找出来的这一本是英文的原版,也是是没有翻译的。 然而现在,周至能够看到在《献词》的旁边,有人用钢笔在录下了一首小诗。 孓身托句启诗灵, 褪世离形去远星。 万古馨歌谁作此? 海风原树信遗名。 “漂亮!”周至不禁暗赞一声,舒意这回算是得到了一件宝贝。 翻译作品当中,诗歌的翻译,是最最难的。 因为诗歌有很多特殊的修辞手法,比如押韵,比如脱字,比如风雅颂赋比兴。 不管是哪一种语言的诗歌,都有自己的一套“潜规则”。 如果直接将对方语言的诗歌翻译成文字,那译作必然就会缺乏诗意。 因为原作语言词尾的韵脚,不可能也刚好是译作词尾的韵脚。 这还只是最直观的一个例子。 因此最高明的诗作翻译,会把一种语言的诗歌,翻译成另一种语言的诗歌,而且还要完成意境的同步迁移,这是非常难做到的。 这已经脱离了普通翻译“信雅达”的要求,进入了“入神坐照”的宗师级别。 最起码译者需要具备创作两种语言诗歌的水平,然后才谈得上翻译和传递。 而能够将英文诗翻译成传统汉语古诗的人,那就几乎没有存在过。 这是辜氏一门的大毛病,好学习,而慎着述。 最着名就是黄侃,别看他清狂桀骜,却经常说一句话——五十岁前不着书。 甚至连章太炎都恨得牙痒痒,痛苦地劝他:“别的人轻易着述,那是别人的不对,因为那些人自己都没把学问搞懂;” “但是你慎重着述,轻易不写书,这却是你的不对了。因为你明明已经学问深厚,却没有让更多的人可以通过你得到知识。” 然而黄侃在这方面,也不怎么搭理自己的老师。 这脾气同样传入了辜家,辜少咸就是五十以后才开始有了第一部发表的文章《新校广韵叙例》,而他的两部巨着《广韵疏证》和《经典释文集说附笺》,都是七十岁以后,方才定稿的。 辜幼文和辜振铎要好得多,但是那也仅仅是因为他们是“体制内”的正经学人,国家和学院有重任要求的,因此本质工作完成的非常出色,都是着述等身。 然而很多“溢出”的部分,比如辜振铎的魏晋南北朝史研究,比如辜幼文的唐史,三国史,周至就发现,两人很多研究成果,竟然都随意堆放在家里,没有发表。 如果不是周至现在亲眼见到这本《草叶集》,他可能永远都不晓得师祖祖竟然还是双语高手,能够将英文诗翻译成古诗,还非常贴切传神的这种。 有一类人很可恨,他们可以随便浪费抛弃好多别人企望都企望不到的东西,却依然能够达到别人企望都企望不到的高度。 这种人有很多称呼——天选之子,人中龙凤,天才。 比如这部《草叶集》,估计就是师祖祖年轻的时候信手而为,随便玩玩,自己都没有当真的玩意儿。 然而就这样的游戏之作,已经能够胡乱碾压大多数译者了。 再往后翻,基本上每首诗,辜幼文都用古诗,或者词的形式,给翻译了一遍。 将诗作拿出来,周至笑得见眉不见眼:“舒意算是得了件宝贝,谢谢师祖祖。” “那是给小舒意的,你不是说她喜欢英文吗?”辜幼文笑道:“这本诗集这是剑桥院的帕奇亚女士,当年来做访问学者的时候送给我的。里边的诗歌都挺不错,舒意可以读一读。” “那是得好好的读一读,尤其是翻译,更是得好好读一读。” 70 第两百九十七章 执念 “谢谢师祖祖。”既然周至都这样说了,江舒意也就乖乖听话。 “好。那我们就明天再见。” “呃,明天要做文物鉴定,恐怕我和干爹来不了……” “对呀,明天不是要做文物鉴定吗到时候见了。” “哈” “呵呵呵。”刘副主任笑道:“辜老还是蜀都大学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汉唐五代文物鉴定专家组组长,蜀都大学的专家和我们省文物局的专家经常在一起工作,因此明天我们会在文物局见面的。” “原来是这样。”周至一想,还真是这样的道理,如今这方面的顶尖人才的确不多,所以绕来绕去,都是这几个人,于是笑道:“那师祖祖,师爷爷,师伯,我们明天见。” 从桃花村教师宿舍出来,刘副主任自己开一个车,周至和江舒意则上了池薛荔的车。 “人民商场八点才关门,我们先去逛逛”池薛荔问道。 “还是先联系上江大哥和琪姐再说。”周至说道:“免得他们担心。” “那行,那我们先找地方吃饭,到了地方将他们也呼过来。” “池姐姐你和舒意的兄嫂很熟悉哈”周至问道。 上午那简单的察言观色,让周至已经看出了一点点苗头,那就是江家人对舒意是非常看重的,但是有点没有摸到脉门,不知道江舒意的脾气。 比如上午江武和唐琪想要带着江舒意去人民商场去“置装”,就绝对是一个糟糕的做法,不但不会让江舒意高兴,甚至可能会刺伤江舒意的自尊心,认为自己遭到了来自兄长和嫂子的轻视,将她当做小县城里来的土包子哄。 其实这样的优越感周至倒是完全理解,大城市里的居民,其见过的世面,听过的消息,养成的眼界,所关心的事务,大多数的人的确要比小城市里的人,人生经历更加的丰富。 这样的丰富自然会带来更多的经验,在面对相同的事情时自然就会有着更加从容的心态,而对于相形见绌的小地方来的人,不经意间就会产生一种优越感。 但是这种优越感本身并非来自人与人之间由修养,学识,人品甚至资产所引发的,不可逾越的差距,因此自然也就很容易被接受和融入大城市生活的新移民所抵消,而依旧坚守这种优越感,不承认别人优秀的人,最终会沦为小市民气的庸俗,以及企图以阿q精神自愈的不堪。 当然事分两端,老居民里会有这样的人,新移民里,同样也会有因自卑而不振,甚至导致心理扭曲,总认为别人在针对他的那种人。 周至有着后世的经验,其实对于在大城市生活早已驾轻就熟,加上后世有发达的网络和物流,大城小城的区别早就已经被淡化,远不如现在这样明显,因此周至在蜀都,甚至显得无比的“老道”。 在池薛荔看来,就是这个小师弟脸皮特厚,嘴巴特会哄人,属于特别会来事儿,到哪儿都能带出一团笑声的那种人。 为了考验肘子的极限,池薛荔一拐方向盘,上了人民南路。 越野车过了锦江,汽车开进了江边一栋大建筑下方的停车场。 “我们来锦江宾馆干嘛”周至问道。 “请你和舒意吃饭啊,吃西餐!” “姐你这就是故意的了”周至脸上露出戏谑的笑意:“当我和舒意不会吃西餐,想看我们笑话来着” “没有啊,我就是想请你们吃一顿好的。”池薛荔熄了火拉起了手刹:“你放心,舒意要是不会,我会教她的。” “就是不教我是”周至说着突然冒了一句不是英文的外语:“l’apparenzaganna” “你说啥” “夸你漂亮。” “呸,我才不信,下车!” 锦江宾馆锦江宾馆位于蜀都市中心锦江边上,占地面积五万余平方米,素有“花园式宾馆”之美誉。 一九六零年,锦江宾馆作为省级招待所建成开业,之后长期承接蜀川省委省政府的高级招待任务,到了一九七九年,成为蜀川省首家涉外旅游饭店,开始实行企业化管理。 一九八九年,锦江宾馆被评为三星级饭店。再过几个月,就将晋升为四星级饭店。 除了悠久的文化历史、独特的建筑风格,让锦江宾馆成为蜀都市标志性建筑之外,由于是涉外酒店,这里有专门的机场大巴、旅游大巴、高级接待车辆、还有非常高档的餐厅和舞厅。 作为宾馆饭店的省级龙头,其实锦江宾馆的中餐是非常厉害的,但是如今的人却对这里的西餐更加津津乐道。 很简单,因为在其他地方吃不到。 池薛荔这种带着小资属性的女文青,果然选择的就是西餐厅,今天她是带着周至来见世面的,甚至有种期待,希望周至能在这里表现出不适和尴尬。 周至身子有股子气质,去年池薛荔就已经发现了,现在又过了一年,这种感觉越发的突出。 昨天再见到周至的时候,池薛荔心底突然冒出一个词——乌衣子弟。 那种态度谦淡平和,万事云淡风轻的气质。 这种气质不是不作为带来的,而是作为得比别人好还比别人轻松带来的。 当别人对他的成就发出惊叹的时候,他自己却如喝水吃饭一般毫无波澜,甚至一副“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表情,真的有些讨厌。 这样的人池薛荔见得多了,但都是装成这样的,用蜀都话讲就是“昆起”,那种人,当然只会招致池薛荔的鄙夷。 可周至和那些人不一样,他的反应的确是真实的。 他是真没有拿自己的学养、文笔、作品和成就当一回事儿,这些东西在他心里,和发现王莽新朝冲印大钱,发现带有中国第一个年号的墓石,以及在榕山气井边发现玻璃状融沙,给江舒意制作的斗鱼苔缸,甚至收藏江边各色玛瑙石子,是划等号的,齐一的。 池薛荔最气的就是这个,凭什么这个小孩,能够用玩耍的心态,把《说文解字》句读五遍! 这就是比你聪明,还比你努力,还以这种努力为乐趣,于是心态还比你好! 打破这种心态,就成了“学渣”池薛荔的执念。 70 第两百九十八章 讲究度数 锦江宾馆的西餐厅在池薛荔和江舒意的眼里很新潮,但是在周至的眼里就很“怀旧”。 紫红色系的桌布,带天鹅绒的座椅,桌上配台灯等等布置,在周至的眼里,这就叫“民国公馆风” 不过大厅墙上的画作都是当代国画家的作品,且都是相当优秀的,周至一路行来已经看到了好几个署名,在工美商场费经理给自己看过的藏品中见到过。 这其实就是底蕴,再过几十年,这批画作当中就有价值不下数百万的名家精品。 在悠扬的钢琴曲中,穿着西服马甲打着领结的侍者走了过来,带着池薛荔、周至和江舒意去往餐厅座位。 这里都是小桌,最大的也就能够接待四人,周至就知道一会儿还得添座。 大家坐下,侍者给添上柠檬水后,池薛荔才问侍者电话在哪里,她去给江武打呼机。 周至发现江舒意有些紧张,不由得笑道:“舒意不用怕,就吃个晚餐而已,相比我们的餐饮礼仪,各自在自己的一个盘子里用刀叉吃东西,算是简单的。” “看着周围,还不如你布置出来的学习沙龙,紫色的桌布配蓝色天鹅绒,配饰是银色金属,你觉得合适啊” “蓝色天鹅绒配金色或者原木更好。”江舒意想了下:“还有桌布,最好加层白色。” 周至对江舒意竖起大拇指:“舒意你的审美才是对的,这地方虽然很出名,但装修美学其实还比较古早,没有达到与三星级酒店的餐厅相匹配的层次。” “听说马上要升四星,希望装修之后会好一些。” “说得就跟自己经常来这种地方一样。”江舒意端着柠檬水杯子,低着头抿了一口,顺便嘀咕了一句。 离开夹川后的江舒意,似乎自在了很多,和周至说话也多了一些自信。 在老家的时候,她的容貌和气质给她带来的,是烦恼和负担,直到遇到了周至以后,这种情况才略微得到改善。 然而在蜀都这样的大城市里,得到的几乎都是钦羡的目光,以及由衷的赞美。 虽然这完全可能是一种错觉,仅仅是江舒意在蜀都遇到的人都是对她很好的人,但是这样的“偏差”,在江舒意这里已经基本成型了。 “l’apparenzaganna不是英语周至,什么意思啊” “殷素素临死前告诉张无忌的话。”周至微笑道:“漂亮的女生会骗人,你当池姐姐拉我们来吃西餐安了好心,明明就是想看我的笑话。” “可是你会西餐礼仪啊,你还教过我们的。用的煎蛋,面包,洋葱圈和煎火腿。”江舒意觉得周至和池姐姐之间这种“争强好胜”实在是够无聊。 然后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狐疑地看向周至:“那套礼仪,不会是你瞎编出来的,现在即将露馅儿了” 周至伸手轻轻刮了一下江舒意的鼻子:“瞎说,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情,一会儿我们就按那一套来,吓池姐姐一跳。” 江舒意才真的被周至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吓了一大跳,紧张地看向池薛荔那边,然后明知道自己的哥哥嫂嫂不会出现,也担心地看向了餐厅门口,这才转头对周至嗔道:“周至你干吗” “啊对不起……”周至刚刚真的只是一时忘情的动作,到现在方才感觉到不妥,连忙跟江舒意道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就一顺手……” “下次不准了。”江舒意倒是过多的指责周至,低下头说道:“不说这个了,池姐姐过来了……” “好了舒意,你哥哥和嫂子一会儿就过来,你哥担心你饿着,让我先吃着别等他们。waiter!”池薛荔对着侍者小哥潇洒地打了个响指。 “池小姐,几位好,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侍者小哥很明显认识池薛荔,但是保留着相当的职业素养。 “肘子你想吃什么”池薛荔将菜单递给周至。 “还能吃什么”周至扫了一眼菜单:“这也只有牛排、意面,再加一个奶油蘑菇浓汤。” “意面我不要。”池薛荔说道:“那就三份牛排,三份浓汤,两份意面。” “意面一份就够了,我和舒意平分,另外上一个沙拉,记得加蛋白,就这样。” “请问几位牛排要什么口味的,几分熟” “我要黑胡椒的,舒意要红酒的,九分熟。薛荔姐你随意。” “漏馅儿了”池薛荔笑得像个狐狸:“懂牛排的人都不会点超过七分熟的。我也要红酒的,七分熟。” 周至也不跟池薛荔抬杠,笑而不语。 待到侍者下去了,周至才对江舒意笑道:“舒意,教你一个乖啊,制作牛排的牛肉,是分等级的。”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衡量牛肉的标准,因此各国牛肉分级都不同。但无论哪个国家,关于牛肉等级最直观的参考系数,就是牛肉的大理石雪花纹。” “这就有了一个国际标准,叫做bs,即beefarblgstandard。牛肉大理石纹标准。” “雪花纹理,指的就是极品牛肉当中出现的,由肌肉和脂肪混合分布形成的,复杂密集如大理石雪花那样纹理,而根据雪花纹的细密程度,加上其它的指标,便可以给牛肉定出品质。” “总体来说,就是肌脂比例越接近,花纹分布越均匀,越细腻的牛肉,符合的标准就越高。” “美国标准,是依据牛第六七肋骨之间的bs和牛本身的生理年龄成熟度,分为gold、bck、silver三个标准。” “而日本则根据产地——以神户为最高;肉的色泽;肉的松紧程度和质感;脂肪的颜色、光泽和品质以及bs纹理标准,分出十二个等级,最高等级的,称为‘霜降牛肉’。” “而澳洲牛肉的评级标准,除了bs,还有肉色、脂肪色、背膘和胴体生理成熟度五个维度。” “如果锦江宾馆西餐厅制作牛排的牛肉,达到了上述牛肉的最低标准,咱们讨论牛排的生熟程度才有意义,否则的话就好有一比……” “好有一比什么”池薛荔已经气得牙痒痒了,但是听周至说得头头是道,竟然都不敢质疑,明知道周至接下来嘴里绝对吐不出象牙,却又禁不住好奇。 “就好比吃醪糟蛋还讲究个酒精度数……” “噗!”一边喝水的江舒意一下子没有憋住,扭头将嘴里的水喷了出来。 70 第三百章 证明 “所以我认为,礼,不应该是用来传达不善,制造隔阂,展示傲慢,凸显狭陋,标明自大,故作虚伪的东西。如果有人这样做了,那就不再是礼,而是非礼;那样做的人,不是在守礼,而是在越礼。” “舍本逐末,去真存伪,这样是不对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本教授礼仪的书籍,都在强调礼仪的优雅,格调,强调个人的修养,气质,仪容方面的加成,有时候也会提及尊重和服从,却最多到此为止,而忽略了最关键的前提——发自内心。” “所以荀子认为:‘礼者、断长续短,损有余,益不足’。又曰‘礼者,敬人也’。这是东方礼仪和西方礼仪的至大区别。” “如果我们中国人,只知道一味效仿,将‘礼’退化成‘行为艺术’,还认为那是一种进步的话,我只觉得才真是一种退化与讽刺。” “说这些就你能耐!”池薛荔翻起了白眼:“好吃的都堵不住你嘴。” “不说了不说了。”这时候意大利通心粉和奶油浓汤上来了,周至将自己的黑胡椒牛排划拉下一大块来:“舒意尝尝这个口味的,也不错,意面我让多吃一些。” “咦?周至,这个我们吃过的?”江舒意看着那通心粉的样子:“你跟我们说那叫螺壳面。” “材料的确是通心粉的材料,做法其实也类似,不过我配的是孜然洋葱爆炒羊肉,不知道意大利人吃了会不会骂大街。” “看不出来夹川小小一个地方,还啥都买得到。” “嗨!说起这个来就太好笑了。”周至说道:“那是陇甘省一家面粉厂,引进意大利通心粉生产线生产出来的,然后在包装上搞了个全意大利文,送去广交会准备哄老外买,为国家出口创汇。” “我楼下余老爷子跟我们家关系很好,他们家三哥在蛮州开着化妆品店,经常跑广州,最大的爱好就是买自己都不认识的东西送人。” “所以呢?”池薛荔已经预料到故事即将开始精彩了。 “所以三哥看到这个,认为是国外来的好东西,关键是罕见的便宜,于是买了好多带回来送人。” “结果就是我们国家陇甘省生产的通心粉,千里迢迢去了广州,然后有千里迢迢给带了回来,然后老家没人知道该怎么吃,楼上关婷婷她妈当做面片住了一次麦鸡婆,认为又滑又韧的,不怎么好吃。” “啊?哈哈哈哈……”池薛荔笑道:“那肘子你怎么做的?” “我去新华书店查了菜谱,知道这东西叫通心粉,原来真是西餐的一种,做法其实和我们的燃面,热干面,尤其和西北的炒面做法几乎是一样的。” “西餐的配料不好找,那就西菜中做好了。” “可好吃了。”江舒意尝了两口锦江宾馆按红酱做法制作的意大利面,就推给了周至:“周至做的,可比这个好吃多了。” “做法其实就是葱爆羊肉,不过大葱换成洋葱,配料多加了一味孜然。将螺壳面放入加了盐的开水锅里煮到断生,然后捞出滴水备用,等到葱爆羊肉炒好后将面倒进去拌匀即可,简单得很。” “嗯……有没有更简单一点的?” “啊这……”周至想了一下,拿叉子指着桌上那盘面条:“这个,红酱面,西红柿剁成泥,烧油,放蒜末爆香,放入洋葱末,炒至由浅紫色变成白色,放入西红柿泥,翻炒片刻,关小火,盖上锅盖熬半小时,番茄酱就做好了。” “开水下盐,意大利面煮十五分钟至意大利面中间没有硬点,挑起来放在盘里浇上红酱就可以了。” “要是池姐姐你还嫌口味单一的话,那就再加几个白水虾仁和豆角也行。” 池薛荔想了一下:“这个好像我可以。” “当然可以。”周至都要忍不住笑了:“记得油用橄榄油,要是能够加一点黄油就更香了。” “薛荔你可以做什么?”门口响起了一个好听的女声,却是江舒意的嫂子和大哥到了。 “这周末到我家,给你们露一手。”池薛荔得意洋洋地现炒现卖:“做意大利通心粉!我请大家吃西餐!” “哎哟可不敢上这当!”唐琪不禁那池薛荔打趣:“差点把宿舍点着的人,有黑历史的。” “舒意吃得惯啊?”江武看着桌上的东西就有点皱眉:“琪琪你随意,我就这篮子面包,加这个汤对付了。” “那是人家舒意的。”唐琪嗔道:“另点!” “嫂子没关系的,就让大哥吃我这份,我和周至分他那份就可以了。” “那倒也不用,说好的今天我请。”周至微笑道:“江大哥,琪琪姐,你们随便点。” “我是真吃不惯这个,一会出去补顿饺子?我知道一家哈尔滨饺子不错的。” “你别在这儿说这个好不好?”唐琪感觉看了看周围,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有酸白菜粉丝锅子吗?”周至却接上了话题:“我们中国人比较讲究荤素搭配。吃过这外国煎肉和杂酱面,那儿也值得一去。” “就是,再来一盘鲜肉韭菜饺,一盘鸡蛋白菜饺,外加一瓶二锅头……”江武给周至撩拨得兴高采烈,说到这儿才见到自己老婆脸色有些不好看:“呃……那酒就算了……” “江大哥是在北方当过兵?”周至问道。 “我哥是哈军工毕业的硕士。”江舒意说道。 “嗨现在干行政工作,硕士文凭就一打门锤,专业现在都丢光了。”江武解释了一句,又好像是在自嘲:“革命军人一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嘛!对了今天这事儿我到现在没太清楚,薛荔你和……肘子是?你们啥关系啊?” “说起来也是缘分。”池薛荔咯咯笑道:“一开始我是去采访肘子的外婆,一个老地下党员,后来肘子假期里跑来找我,我们姐弟联手,可是做下了不少大事儿!” 对于帮助夹川县中学搞题库,促成夹川中学和蜀都重点中学达成共建合作和游学交流,以及之前她让周至搞《望丛祠游记》,后来周至让她搞“有志少年”专题,这一系列的事情,其实也是池薛荔和周至相互成就的结果,更是池薛荔心里隐隐的骄傲。 只是之前一直苦于没有“证人”,池薛荔都不好在闺蜜面前显摆,现在可算是逮着机会了,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得意洋洋,还不时地来上这么一句:“肘子你说,当时是不是这样?!” 周至万没想到池姐姐这么能吹,每每只能附和:“对!我能证明!池姐姐能力突出,决断英明,成绩斐然。不愧是省台综合素质最高的当家主持人!” 70 第三百零一章 春熙路 “得了得了。”唐琪听周至的言语,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池薛荔的话里水分不少:“不过周至你是真厉害呢,小小年纪作品就能上省刊国刊。” “周至还写了好几部论文,都是很大的。”江舒意适时补充:“那篇关于枢密院头子的论文,辜祖祖说争取上《文史》,那也是国刊,国内最权威的文史类学术刊物。” “等下!”唐琪立马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舒意明年就要高考了是?这个,这个应该有加分的啊!” “周至已经加过了。”江舒意低头搅动着蘑菇汤:“所以他加不了了,我倒是有可能。”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舒意等回家你告诉大伯,还不知道得多高兴呢。”江武大感欣喜。 “能不能上还不知道啊,提前说也不好?”江舒意说道:“再说其实我都是负责资料整理,文章都是周至写的。” “联合署名。”周至说道:“我们这算是共同创作,而且师祖祖都特意表扬了,说你耗费的功夫比我烦难多了,这上面舒意你倒是不用过度的谦虚。” “就是,可喜可贺!”江武现在看周至怎么看怎么顺眼:“老一辈的学问人都是这样的,十拿九稳的事儿还只当做五六分说,既然老人家都提到那刊物的名字了,那就基本上跑不了。” 周至想到自己交稿的时候,辜振铎说的“既然正平都看过,那我们也不用审了”这话,就觉得江武虽然不是学术圈子里边的人,却将这个圈子的生态看得透透的:“是,其实师祖祖都开了金口,那就基本算是能够过稿了,不过话也不能说得太死,还是就说在准备。” “再说凭舒意现在的成绩,考什么学校什么专业,都是大有可能的。” “啊对对对……”江武这才想起来这茬,刚刚那话好像又说差了,有可能刺伤了小妹的自尊心:“一会儿我请,算是开心一下!” “这故事还没说完呢。”唐琪说道:“薛荔和肘子关系这么好,所以这次肘子也是搭夹川文教局的车来看你的?听他管吴局长叫干爹。” “不是哪,是吴伯伯让周至收购采集夹川文化馆需要的文物藏品,周至在乡下收到了几件据说非常重要的东西,省文化厅知道后要求他们连夜护送到蜀都来。”江舒意说道:“因为周至是发现者,所以他当然也得来。” “琪琪姐说得也没错,不过那是之前的计划。”周至笑道:“本来也是要来看望池姐姐的,因为东西多,就想包糖酒公司的车来着,结果正好,这次的运费还可以报账!” 江武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小妹对面前这小子的依赖感,心底还有些莫名地吃醋来着,现在却已经印象大改。 周至才高二,刚刚薛荔和舒意说得那些,都是一个高中生能够干得成的事儿? 自己高二的时候都在干啥来着?天天除了上课就是打篮球,要不就是看女生…… “明天肘子怎么安排?”江武问道:“要不跟我们一起,今天说带舒意出来玩玩,结果听说你们去了永陵?我一个老成都都不知道抚琴路边上还有个永陵。” “成都三大墓,刘备的惠陵最出名,之后是明代诸蜀王墓群,之后是王建墓。” “此外还有孟知祥墓,赵云墓,薛涛墓,向庞墓,都算是名人留下的。” “别的都知道,这孟知祥是谁?” “呃,王建是前蜀开国皇帝,孟知祥是后蜀开国皇帝。” “前后蜀都是短命王朝,传二世而亡。” “说到这儿还有个好玩的故事,孟知祥刚到西川时,见蜀地艰险坚固,便有割据的想法。他抵达蜀都当晚夜宿于郊外。有一人推着小车经过,车上的东西都用袋子装着。” “孟知祥看到后便问:‘你这车子能装多少袋?’那人回答道:‘最多能装两袋。’孟知祥听后,心中很不高兴。” “这话很快就得到了印证,后蜀果然二代而亡。” “哈哈哈哈……”江武笑道:“想不到肘子你跟个老头一样,一肚子的老典故,不过你讲的故事的确好玩儿。” “但是明天上午省厅组织了文物鉴定会议,我和干爹都得参加,这是任务。” “那就下午。”江武说道:“下午我们过来接你们,听舒意一说,才知道你帮了她这么多,我父亲本来就说要感谢你们送舒意和小叔上来的,最好还是安排在上班以前。” “那就谢谢江大哥,谢谢江伯伯了,我回去和干爹说。” “那琪琪赶紧吃牛排,吃完我们带舒意和肘子去春熙路逛逛,之后再去哈尔滨饺子馆!” 因为还在初三里,春熙路除了几个大商场,小街上小贩们都还没有出摊。 曾经的青年路,梨花街,都是地摊打堆的地方,了这两处以外,最火爆的地点莫过于人民商场斜对面,后来的春熙路步行街入口处。 那里最多的就是时装,多是从广东那边收来的旧货,做了挑选,缝补,熨烫之后,堂而皇之地挂在架子上,一些面料款式不错的,卖得还相当不便宜。 此外还有就是饰品,耳环,耳钉,项链等等,都是西方款式,“洋盘”。 第三类就是皮革制品——皮带、皮包、皮鞋,多是地方小厂制作,价格便宜,款式新潮,质量堪忧。 然而很多蜀都人就是靠这样的商品,赚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 即便如此,春熙路都还没有到最火爆的时候,周至对这里还能随便停车感觉非常奇怪:“咦,春熙路的夜市还没开起来?一点痕迹都没有。” “肘子你这消息是哪儿来的?”江武有些好奇。 “哦,我只是觉得挺可惜的,要知道蜀都夜市,可是从唐宋沿袭到民国的传统,这条路的名称,就是形容游人众多的,取自《道德经》中:‘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 “成都人过夜生活,兴起于唐代后期,盛行于宋代。根据《岁华纪丽谱》记载:‘七月七日,晚宴大慈寺设厅,暮登寺门楼,观锦江夜市,乞巧之物皆备焉’。” “及至清末,蜀都夜市更是自青年路、盐市口至城守东大街一段,黄昏后各大商店关门收市,而檐下街边摆摊设点连绵不断,以马灯、油壶照明,消费者络绎不绝。” 70 第三百零二章 染房街 “民国后,各种百货进入夜市,时间更是延至后半夜,市面也扩展至提督街、总府街。” “最好笑的是除了商品品类丰富,市场繁荣外,还有人记下了当时的问题,据说假货盛行,产品质量也常常低劣。海栗的《年终夜市》记载,说是每个摊位都有几幅《清明上河图》、《仕女图》等珍本,市场上买的东西,‘有的鞋子只穿了几天便开了口子,有的帽子褪色泛红,有的袜子‘空前绝后’。” “听见了没?”江武就看着唐琪和池薛荔笑道:“两个爱占小便宜的,却不知道便宜被别人占了。” 见两位大美女开始瞪眼,周至赶紧打岔:“还有就是夜市上小偷、流氓也多,所以到晚清,夜市上还特意设置了巡警,进行专门管理。” 江武已经不把周至当小孩儿看了:“最近市里好像是有这风声,不过听说反对的声音也不小,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因嘛就是刚才你说的那些问题。” “好几个朋友都提过这个事儿,市里目前也还在考虑。不过你刚刚说的那些都还不是最担心的。” “那还担心什么?” “现在最担心的是决心下了,市场却做不起来,到时候方方面面,都难以交代。” 靠,周至这才明白过来,后世飙涨的那支银行股,之前在特区挂牌上市的时候还无人问津,特区市政府最后没有办法,只得领导带头做表率认购,对机关工作人员变相摊派。 自己这是把后世的经验给带入进来了,忘了摸着石头过河这一说了。 “我倒觉得是好事情,现在是市场经济,夜市摊位就是市场经济的特色体现,肯定也会受欢迎的。” “哈哈哈哈……”江武就感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肘子你这就是张口就来,站在一边不腰疼,别忘了市场经济,也不是万般灵验的仙丹妙药。” “财政、信贷双禁政策实施后,三角债问题一下突出,东三省才刚刚清理完一百五十多个忆,全国还有上千亿等待清理,这些可也都是市场经济。” 周至立刻竖起大拇指:“江大哥这见识,已经胜过如今绝大多数领导了。的确,市场经济不是万般灵验的仙丹妙药,但是对于一个小小的夜市来说,却也是应了那句话——船小好调头。” “它就是一群最小个体经济单元的集合,只需要将之视作农贸市场,小商品市场那样的小单位来看待和管理就行,运作的机制本身就已经是相对成熟的,其目的却也不是为了税收,而是为了解决部分待业青年和下岗职工的就业,考虑的是社会效益而不是经济效益。” “当然,加强管理肯定是必要的,或者说,因为其经营时间、经营者成分、市场和商品的特殊性,甚至比一般的市场要管理得更加细致严格才行。” “既然江大哥笑话我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就麻烦江大哥打听一下,如果市场开业后摊位没人认购的话,我出两万块钱,能购几个购几个,算是为蜀都经济做贡献了。” “肘子你可别胡闹!”池薛荔急了:“你一个学生,哪儿来这么多钱?” “现在还没有。”周至嬉皮笑脸:“不过,明天过了就有了。”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明天的评审会,蜀都工艺美术商店费经理多半也会参加,他是蜀都为数不多的古钱币专家,到时候我要托他卖两样东西,卖了就有钱了。” “什么东西?啊想起来了,赏赐你找费经理买的画!”池薛荔说道:“费经理说你买的画已经升值了,五倍是有的。” 李可染的《万水千山图》,吴冠中的《狮子林》,都是八百块拿下的,五倍也就四千块,加起来都没破万。 不过周至不是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倒是江舒意解释道:“周至和他表哥合作开电子游戏摊子,后来又开了录像厅……” “开录像厅能挣多少钱?电子游戏倒是不错。”江武说道。 “江大哥,我们国家的问题,复杂性,绝对算得上是最大一个。” “地方太大,人口太多,发展太不均衡,就会导致各地各人之间,情况差异太大。” “就拿录像厅而言,普通的录像厅,在蜀都已经遍地开花难以为继了,与其说是录像厅,还不如说是茶馆来得恰当。” “但是在我们那儿,也至少还有几年的生命周期。不过接下来肯定需要迭代。” “而在广大农村乡镇,这东西可以说还方兴未艾。” “伟人刚刚才说过,发展才是硬道理,我非常钦佩这句话。” “小到一个游戏摊子,一个录像厅,大到一个国家,都是如此。” “也因为这句话,我更愿意相信接下来的蜀都市政府,一定会围绕着这句话想办法,想方案;而且一定会将它做好。” “如果我这两万元钱算是投资的话,上述那些,就是我投资信心的由来。” “肘子我发现你人不大干过的事儿不少啊……”江武对周至刮目相看,对他竖起大拇指:“成大事者必有局气!” 大家也没说买东西,就这样边走边聊,在春熙路上散起步来。 “说起来很怪,”周至说道:“这附近有条街叫染房街是?” “对,那里是小商品批发市场。”唐琪说道:“一会儿经过那儿我们可以去看看,不过现在很冷清,铺子都没开门。” “其实从宋元开始,明代之前,染房街就因经营土布染色作坊而得名;后因金河水流不畅,无法漂涤,染房纷纷迁离,仅留街名,而那些铺子从那个时候起,就改为经营小商品百货。” “这种方式一直延续到民国时期,染房街依旧还是小百货集散地。” “直到建国之后,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个小商品批发零售交易市场才算是彻底消失。” “可是等到八十年代市场经济一搞起来,小商品批发零售的交易市场,还是自然而然地就坐落在了这条街上。” “要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件有点神奇的事情。” 70 第三百零三章 商场 人民商场还显得有些苍老,因为现在还在春熙路商圈重建的末期,第一次大扩张和诸多大型商场的入驻还没有到来。 去年是春熙路金融元年,两头各金融机构的入驻,已经给商圈的腾飞插上了巨大的翅膀,当时就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就在前几天,伟人在南方发表了一系列的讲话,其实风已经起来了,只是暂时还没有刮到内地,也还没有表现于外在,只有少数敏感的人才能知晓。 商场还没有关门,但是人也很少。 人民商场的营业时间现在要到晚上九点,第一次商圈膨胀后推迟到晚上九点半,第二次膨胀之后延迟到了十点。 池薛荔算是蜀都的大明星,因为《有志少年》节目被央视选播,连带着她也成了以知性和温柔着称的大明星。 虽然这两枚标签在周至看来其实和池薛荔的气质并非完全契合,但是电视台得到了绝大的好处,现在只希望将这张牌打下去。 可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逛街机会,池薛荔看上去比周至和江舒意两个土包子还要兴奋。 不过也没有上楼,底楼有一个最受游客欢迎的“打卡地”,围脖柜台。 这里有纱巾、丝巾、羊毛围巾,另一边柜台还有各种各样的皮的和呢的帽子。 周至和江舒意就在这里选礼物,周至给老爸选了一条领带,然后在围巾和丝巾之间考虑了一下,认为女性对于温度的要求,远低于对于风度的要求,因此还是选了一条牡丹花色的丝巾给老妈。 外婆的礼物就是一顶软软的兔皮帽子。 江舒意也选了几样,其中有一条带深绿浅绿色叶子的丝巾太好看了,两人决定将它作为送给冯雪珊的礼物。 两人一起到一边结账,结完账回来,售货员已经将礼物都给打包好了,用的漂亮的小盒子和彩纸包装。 接下来就是唐琪和池薛荔嘻嘻哈哈地跑去结账,池薛荔也选了丝巾和一款硬呢帽,奥黛丽赫本常戴的那种,周至感觉她现在的心情可能就和自己捡漏的时候差不多。 之后大家将东西放到车上,江舒意依旧将礼品盒自然地放到池薛荔的车上,和周至的放到一起。 周至假装整理纸袋,顺便悄无声息地从自己的礼品袋里拿了一个小盒子出来,放到了江舒意的礼品袋里。 江舒意和周至并肩整理,见到了也只是手停了一下,然后悄悄挪了一下位置,挡住兄嫂的视线。 之后大家一起驱车到建设路那边去吃饺子。 东北菜里周至喜欢的不多,烤肉算一个,酱汤羊蝎子算一个,剩下的,就是猪肉酸菜粉丝锅子了。 现在能够在蜀都找到吃正宗东北酸白菜粉丝锅子和哈尔滨饺子的地方可也不容易,足见江武其实也是个吃货。 东西都好,除了太容易吃饱,就没毛病。 东北的酸菜是酸白菜,其实酸白菜蜀中也有,但是因为气候的不同导致用盐量的不同,说带来的风味也不同。 蜀中酸白菜配新鲜蚕豆、豌豆煮汤是一绝,东北酸白菜配粉丝和五花猪肉片,也是一绝。 江舒意尝了一个饺子:“没周至做的好吃。” 江武对两人的关系感觉好奇怪:“舒意你经常在周至家里吃饭?” “没有啊,周至帮楼下余大爷看房子,我们把那房子布置成了读书沙龙,同学们周末经常在那里学习,大家也一起做饭。” “周至做得海参虾仁饺子,可香了。” “海……海参和虾仁?”江武都听得结巴了。 “其实这个饺子才正宗。越是好菜,配料往往很简单。”周至站起身来:“东北蘸碟舒意吃不惯,我去给她换个蘸碟就好了。” 其实在周至心里东北就没有蘸碟,就一个盘子倒点醋而已。 饺子蘸碟做酸甜口的其实更加容易突出鲜味,所以不能光是醋,还得有酱油和糖,此外白胡椒粉和红辣椒油也是关键,最后加上点蒜泥和葱花,那就是满分了。 其实这个蘸料的灵感来自于蒜泥白肉,非常符合蜀中人的口味。等到周至将蘸碟端上来,江武尝了一个:“肘子再去弄几个,原来这样整才巴适!老王,老王你过来!尝尝这样的味道。” 周至在出菜窗边打蘸碟,心里就怪江武多事儿,这事儿就好比豆腐脑咸甜党之争,永远不会分出胜负,你悄悄打蘸水闷头吃就好了,怎么能够干这种被别人认为是巨大冒犯的事情呢? 果然,高壮的东北老板过去尝了一个,然后不屑地哼了一声:“钟水饺的那味儿,我们店不做!” 周至觉得好委屈,自己这味儿真不是钟水饺蘸碟的那味儿,不过不敢拱火,装憨吃饱走人才是正经。 将蘸碟放到桌上,唐琪才问道:“肘子你们真的拿海参做饺子啊?” “情况不是琪琪姐你想的那样。”周至有些哭笑不得:“那一次是我第一次做海参,结果没想到发出来那么大,一下子就给整多了。” “啊?哈哈哈……”唐琪不禁笑了起来。 池薛荔也觉得好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呢,也有出错的时候。” “内地人不会做海鲜的笑话又不是今天才有。”周至笑道:“从唐宋开始,就在古人笔记里屡见不鲜,我这才哪儿到哪儿。” “不过话说回来,那饺子味道的确还不错,这是我事先也没有想到的。” “怎么做?”江武笑道:“等有时间我也试试。” 这话立刻就招来唐琪白眼:“你会有空干这个?” 周至笑道:“其实就是普通正常的猪肉白菜馅,再将发好切碎的大虾仁和海参加进去。” “我们赶紧吃完回家。”江舒意见大家聊起来没个完:“怕大伯和老爸担心。” 江武和唐琪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对,还是舒意乖。” 从饺子店里出来,周至将江舒意的东西从池薛荔车里拿出来,和江武唐琪江舒意告别。 回文化厅宿舍的路上,池薛荔似笑非笑地逗周至:“那江家的小姑娘,是你女朋友?” “不是,中学生不能早恋。”周至摇头。 “切——”池薛荔刚要表示不屑,却听周至继续说道:“不过我们已经约定好了,等高考完了,大家都被大学录取之后,再开始。” “啊哈?”池薛荔倒是没有想到周至这么老实坦诚,一下子给整不会了:“这个……” 70 第三百零四章 会议 “这是舒意的决定。”周至说道:“其实我倒是无所谓的。” “可不,要是人家小女孩现在就同意,美不死你!”池薛荔毕竟不是家长,扮演的是“开明大姐姐”的角色:“不过我先提醒你啊,江家都是男丁,现在好不容易见着一小幺妹,那保护欲一起来,以后可有你受的。” “谢谢池姐姐的提醒。”周至笑道:“这不已经努力搞定一个了吗?” “你……你就是一脏心的奸贼!” 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干爹也没有回来,一夜无话,次日周至依旧起来早读,之后去叫张所长李老师,还有老鄢叔和小雷,一起到食堂吃饭。 今天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食堂里的人明显多了不少。 不知道是刘副主任还是经理大姐的关系,夹川出差的同志得到了在包间里就餐的待遇,不是厅里的工作人员在大堂打自助餐,然后自己找座位吃那种。 其实东西都是一样的,只是这样会少感到一些异样的眼光。 或者说有了更多异样的眼光,只是周至他们不知道而已。 就在大家准备开饭的时候,刘副主任来了,一同还带来了辜幼文、辜振铎以及干爹。 几人精神都很好,周至担心他们熬夜聊天的情形,好像并没有发生。毕竟早睡早起也是辜家的传统。 大家正好一起吃饭,席间干爹才问起张所长李老师他们怎么玩的。 结果还是那些,武侯祠草堂望江公园青羊宫打卡一日游。 吃过早饭,刘副主任带着一行人来到三楼会议室,接着又进来了一些人,而且还有不少是熟人。 比如电视台的,池薛荔没来,但是当年那个第一次来接周至进电视台的长头发大魏来了,咋咋乎乎地布置灯光,机位,看样子是要录制素材,而且不光光是做新闻的阵仗。 “大魏哥这是升职了啊。”周至笑道:“这不是摄影师干的活啊。” “肘子!怎么只要跟夹川有关系的新闻都跑不了你?”大魏见到周至也很高兴:“托你的福,负责了一个采编小组。说是升职,其实还是辛苦跑腿儿的。” “哎哟大魏哥你可言重了,托池姐姐的福。” “嘿嘿嘿,哥哥没有乱打诳语,也是靠了《有志少年》的收视成绩,你说托谁的福?” “夸张了,诶好像你们的器材有升级了喔……” 很快蜀都工美商场费经理也来了,跟众人打招呼:“辜老好,老院长好,刘主任好……肘子好。” 蜀都工美商场总经理,在大魏眼里就算是大人物了,现在见他跟周至这边的人连同周至都这样客气,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费经理好。”周至也老实不客气地跟费经理握手:“今天要麻烦你了。” “你客气了,你同意文字票,老纪特,尤其是十六连张的猴票和军邮系列交由我们商场拍卖,这是给我天大的面子,初五邮票专场拍卖,我代表工美,诚邀你莅临啊。” “不了不了我不配……”周至胡言乱语:“我就一中学生怎么上得了那样的台面,我那个时候肯定在七中做卷子,没时间……” “那初六你得来一趟。”费经理说道:“你满十八了是?” “啊,刚满仨月,咋了?” “满十八就好啊,满十八我就可以把我媳妇介绍给你……” 周至吓得想抽手,却听费经理继续说道:“她是中行蜀都分行营业部主任,肘子你帮帮忙,到时候她来找你,应该可以谈谈协定利率的。” “好说好说。”周至之前真是毛骨悚然,现在才长松了一口气,什么都只管答应下来。 之后又陆陆续续进来了一些人,有文化厅的,文管局的,蜀都博物馆的,还有一两个蜀都师范大学的老者,基本都是年纪比较大的老头。 同样的,还有一批穿着比较土气,表情比较拘束的小团队,周至估计和夹川上来的一样,属于“地方代表团”。 这些人相互间似乎也都比较熟稔,会议室内的氛围比较轻松,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的聊天问候。 等到一位身穿藏青色卡克装,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子在秘书的陪同下进入会议室,大家才安静了下来。 周至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没有跟干爹在一起,却和费经理坐一块儿聊天打屁,现在抬起头来,才看见那人位置前边桌上的名牌上,是“陆显章”三个字。 刘副主任在主持工作,人到齐之后,打开笔记本,轻轻点了两下话筒确定没问题,开口说道:“一九九二年度,蜀川省第一次文物工作会议,暨鉴定表彰大会,现在就算是开始了,首先我们请陆书记讲讲话。” 会议室里响起了短暂的掌声。 陆书记两手交叉放在桌上,开口声音非常洪亮,让周至觉得他面前的话筒都是多余:“在座的除了地方上的同志,都是我们请来的老前辈老专家,无论学术水平和道德修养,都是我们的楷模,要我在各位面前讲话,那真是贻笑大方了。” “今天请大家来,除了工作,其实也是想给大家汇报一下我们国家,我们省,在文物事业方面的进展。” “大家知道的,我们国家的文物保护工作,的确启动较晚,八三年,中国博物馆学会才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其下的国际博物馆协会,八五年,中国才加入《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八七年,才有第一批遗产进入《世界遗产名录》。” “现状那就更不用说了,我们现在的投入明显不足,人手明显不够,压力的确很大。” “如今的经济形式大家也是知道的,短期内想要政府解决资金投入问题,这不大现实,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意识到我们的责任,更要把文物保护工作做好。” “怎么花小钱办大事儿,怎么精打细算,怎么分配精力,未雨绸缪,在我看来,也不是没有事情可以做啊。” “在刚刚召开的全国文物工作会议上,国务院明确提出了新时期文物保护工作的方针,那就是‘保护为主,抢救第一’。而我们省,同样根据国务院指示的精神,提出了‘全面普查,加强管理,重点保护,合理利用’十六个字的地方指导意见。” 70 第三百零五章 报告 “而最让我们感到高兴的,是我们地方上有点同志,已经提前领悟到了这样的精神,将不少的工作都做到了前面,还做出了成绩!这一点,是非常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的!” “夹川的同志在哪儿呢” 干爹在下面赶紧举手。 “一会儿还要请你老吴上台来,给大家传授传授经验哟。” 台下的周至已经渐渐地明白文化厅的路数了,人家干嘛这么重视夹川的工作成绩一句话就说得明白,干爹这匹马儿,他是既能跑还不吃草! 在周至看来,国家的文物保护工作其实也就刚刚开始摸索起步,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 刚刚这陆书记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困难是困难,但是困难底下一样可以出成绩,怎样出成绩呢,看看夹川文化局的做法就清楚了。 周至心里开始暗暗担忧了起来,之前一点都没有预兆。 “再给大家通报一个刚刚发生的案情,就在除夕之前,大足龙岗山多宝塔1号龛坐佛遭到了巨大破坏!” “龙岗山多宝塔,始建于南宋绍兴年间,犯罪分子应该是用工具撬开多宝塔1号龛的铁栏,使用锯子之类的工具,将佛头割下后盗走。” “被盗割的释迦牟尼佛头,雕刻精美,文物价值极高,具有重大的历史和艺术价值,属国家一级文物,价值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恰逢第一届石刻艺术节即将开幕,在这个当口上发生这样的案子,影响极其恶劣!” “现在这案子,公安的同志正在紧张的侦破当中,但是我们省,还有多少类似龙岗山多宝塔这类不可移动的文物需要保护还有多少类似建元年号伏羲女娲墓石这类宝贵文物散落在民间没有发现厅里更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夹川和大足相隔也不远都属于川东南地区,所以说事情做不做得好,关键不是看客观条件,而是看人的主观能动性!” “该批评的批评,该表扬的表扬,这先进该帮助后进的,我们也大力鼓励和推进。新年大过节的,糟心事儿我们就不多说了,咱们先把喜事儿给定下来,也算是鼓舞人心,振奋士气。” “我就说这么多,接下来专业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专家了。” 周至一边鼓掌一边看着离场的陆书记,嘴里跟费经理嘀咕:“调子定得挺高啊,陆书记就不怕鉴定出是赝品” “你当我刚刚迟到是因为什么你当我多大面子敢走在辜老后面”费经理也在一边鼓掌一边目送陆书记离开会议室,嘴里和周至一样的嘀咕。 于是周至又明白了,原来事情早都已经搞好了,现在开会其实就是走过形式跟过场,目的也不是鉴定东西的真伪,而是……嗯,不能排除有用优良业绩冲抵不良业绩的心思在里头。 自己其实无所谓,纯纯的局外人,最多就是之前精心准备了几件文物的发现过程细稿以备咨询,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反倒是干爹那头神情紧张,他是不屑逢迎,并不代表自身不聪明,现在这样的阵仗要是还想不明白,那也不用混体制内了。 无欲则刚不代表无偿当枪,周至估计干爹内心里已经在做回去检讨的腹稿了。 文物鉴定的过程非常的顺利,其它地方的不提,夹川送来的几件文物,东汉歌舞提篮群俑和农庄陶模被定为了三级文物,注意是每一件单独的陶俑都算是三级;西汉绿釉博山奁在很多地区都有出土,夹川找到的这个也没有河北博物馆的那个精美,因此给定成了二级。 秘戏俑之前尽在蜀中彭州发现过一个,全国范围里夹川发现的这个是第二个,之前那个就定的一级,现在这个比之前的那个还要精美,因此也给定为了一级。 巫神俑数量比秘戏俑多些,但是加上现在发现的这个,也没有超过一个巴掌,也够得上珍贵的一级。 剩下两样——西汉建元四年伏羲女娲交尾图墓石,新朝大泉五十冲压钱,妥妥的一级文物。 这也就是国家没有特级文物这一说法,不然的话,甚至还能定得更高。 对于这个结果夹川团队当然非常满意,这次送文物来蜀都的地方单位,夹川捞到了最大的彩头。 既然陆书记已经交代了经验介绍,那这一趴实现没有在会议计划内的内容,也就必须进行。 干爹这时候想到了一个绝佳的避险措施,先把周至吹嘘了一通,然后说具体事务都是周至操办的,让他来给大家讲讲。 成绩已经到手,坚决不再出头。周至都不由得赞叹,干爹当真稳如老狗。 好在他准备充分,也不怵这个,真的就接过话题,从受干爹委托,进行夹川文化遗产调查开始,到用成套瓷器与乡民交换文物的方式,再到几件重要文物的发现过程,侃侃开讲。 最后周至总结道:“这些发现,是我在吴局长的亲切关怀与指导之下,对全县范围内的崖墓及汉代画像石棺进行普查这项工作分不开的。” “夹川崖墓,主要分布在长江、红水河、高洞河沿岸丘陵和山区窄谷地带。以墓群为主,尚存芭蕉湾、鱼天堂、佛子岩、高村、梭滩石等五处崖墓群相对集中。” “加上其余零散地点,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统计出十二个点,分布于全县十二个乡镇,登记崖墓墓穴一千一百三十余座,发现汉棺一百余具。” “数量之多,可以让全中国发现汉棺的数量,再增加三分之一,而保存之完整,地点之集中,墓室之密集,形制之独特,石棺之精美,更是以前的发现中绝无仅有。” “夹川崖墓群形制独特,主要为横穴式小墓室,用冲击式顿钻法建造。其分布密集,状如蜂房,一般为家族墓葬,且保存较完整。” 70 第三百零六章 大院 “大的墓穴,一般由墓道、墓门、墓室、壁龛组成,少数墓室内有灶台、石塌。” “其余以单室为主。结构简单,室内无雕刻,有少数墓墓门外壁刻有岩画。” “葬具有木棺、陶棺、石棺、石函等。” “文物遗存方面,我们目前认定具有代表性和收藏价值的石棺有三十二具,随葬品有陶俑、陶器、陶畜禽、石俑、石马、铜币、摇钱树座等。” “其模型明器,数量多,品质精,特别是秘戏陶俑和巫神俑,制作精美且川南特色鲜明,具有极高的文化价值。” “就当时的造价而言,一具棺身雕有画像的石棺,价值就是数万钱。” “可夹川在西汉元鼎二年,也就是公元前一一五年,汉武帝才设合江县。” “这就给我们留下了很多值得研究的谜题,可以肯定的是,汉棺的集中出现,表明络绎不绝的中原移民进入,给夹川带入一股中原文明之风。” “而画像棺集中在合江出现,可以证明那时候的夹川,相当发达,华阙林立,商肆连绵,厚葬之风盛行。” “我们还要注意的是,这类墓室,在我们当地的史志材料里,被称作‘蛮洞’或者‘蛮墓’,而历史上直到宋代,蛮州一带,都是西南夷的集中居住地区,人口比例要超过汉人。” “所以这些墓室,是不是还可以作为汉民族与当地民族交流融合的证明墓主人的身份,到底是移民的汉人商贾官员,还是当地规划的西南夷大豪这些都需要更加精细的考证。” “我们的能力有限,水平不足,只能完成初步的普查和简单的分析调研,这些更细致的工作,只能由省里派出精干的力量来完成。” 一通报告做得内容充实,面面俱到,有回顾,有现实,有展望,既展示了自己的成绩和水平,也给领导留够了发挥的空间,听得与会的人都暗自点头。 蜀大历史系的文如忠教授也在场,就坐在辜幼文的旁边,听着报告就觉得手痒想盘,低声对辜幼文说道:“辜老,听开来说你得了个关门弟子,就是这位” 辜幼文点头:“周至,周达文,夹川县中学高二的学生,如忠你觉得水平怎么样” “有没有可能安排个双学位”文如忠赧笑道:“我们历史系也欢迎这样的同学,反正文史不分家嘛!” “我是担心这历史系学位来得太容易,让孩子滋生骄堕之心。” “辜老你这就不对了啊,这个鄙视链条是不对的啊,历史学系的学位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啊……” “呵呵……” 钱钟书的《围城》里边有这么一段话:“理科生看不起文科生,外文系看不起中文系,中文系看不起哲学系,哲学系看不起社会学系,社会学系看不起教育学系,教育系的学生没人能看不起了,只能看不起本系的先生。” 而历史系,其实就介于哲学系和社会学系之间,从钱钟书的这个段子考证,甚至处于哲学系的鄙视目光之下。 辜幼文倒真心不觉得歧视什么,只是觉得这孩子对《宋史》的研究水平怕是早就超过了本科生的水平,别说平时和自己探讨的那些问题,就说他和舒意独立完成,无人特别指导,已经寄往《文史》杂志社的那篇《宣头考略》,怕是蜀大历史系的研究生里,都没几个能把这课题给做出来。 想到这里辜幼文有不禁想要显摆几分自己心中的得意:“如忠啊,你们院里,有没有通过梳理两宋枢密院宣头制度的流变,来分析当时的皇权与相权之争的人啊” “诶这活该是我历史系的好课题啊,等开学我就组织起来。”文如忠不禁眼睛一亮。 “呵呵……不用,已经有人做了了,你就等着看下期的《文史》。” 交流会之后就是聚餐活动了,席间经理大姐过来叫周至,说是军区电话。 电话那头是江武,得知这边已经结束,于是说下午安排喝茶,晚饭安排家宴,就在蜀都大厦顶楼旋转餐厅。 周至赶紧问江舒意是不是在旁边,然后说自己有东西存放在江舒意的背包里,正好工美商场费经理也在,可以一道去将东西取到。 然后江武问了费经理的车牌号,告诉了他们一个地址,让他们干脆现在就去。 费经理今天一直没有喝酒,就是听说今天要取货,闻言立即起身,两人出发。 费经理的车是一部奇怪的类似皮卡的车,不过后面是全封闭的,一个周至不认识的老苏联牌子。 “费叔你这车该换了”周至说道:“这苏联都没了,以后配件坏了,上哪儿弄去” “这车状态好着呢,开着它上山下乡一点问题都没有,好处就俩字——耐造!”费经理说完又道:“我说你小子挺贼啊,东西不放文化厅招待所,放到军区大院儿里。” “东西太精贵,肯定放最安全的地方。”周至笑道:“满蜀都哪里最安全可不就是军区大院儿啊” 车辆开着开着就离开了一环路,在北面进入了一条林荫巷子,很快来到一个有卫兵站岗的大门前。 门口有一名文职干部模样的军人等在那里,看了车牌,问了两人的姓名,直接上了车:“我给你们指路。” 汽车进入这处封闭区域,周至发现这里和一所大学校园差不多,里边也有操场、跑道,各种训练的地方,还有行政大楼,教学大楼,高低宿舍,俨然一座大兵营。 很快车辆来到一栋小宿舍楼边停下,那名军人带着周至和费经理进入了小楼,沿着包浆内敛的木质楼梯上到二楼,敲了敲一扇关着的木门:“报告!” “进来!” 军人推开大门:“报告政委,他们到了!” “好,辛苦你了,你去。” 军人给屋里的江武敬了个礼,又给周至和费经理也敬了一个,转身走了。 周至心里就冒出了一句话:“……今日方知为帝之乐也。” 用仪礼规范标注出的等级尊严,为何会让刘邦发出那样的感慨,今天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 “周至!”办公室军绿色布沙发那里一个姑娘站了起来,对着周至微笑。 “舒意”周至上下打量了江舒意一下:“舒意你今天打扮好漂亮啊!” 70 第三百零七章 邮票 现在的江舒意,头上的马尾解散了开,两侧用部分头发编了两个小辫子,辫子下面系着两个小蝴蝶结,发型稍微一变,便让江舒意的气质变得柔和了许多。 衣服里边是一件红白两色的格子绒衬衫,外面是一件时尚的羊绒毛衣,外加一件薄羽绒的外套。 下身是一条紧身牛仔裤,这妞本来就瘦,两腿本来就长直,配上这裤子和圆头中跟的小皮靴,具有明显的拉长效果。 加上脖子上一条宽松的编织围巾,两手抱着一个大大的集邮册,手上还多了一块白色的小腕表,那幅娇美的模样,直接让周至看傻了眼。 “嗯咳!”江武的咳嗽声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哦江大哥好,舒意好,这位是蜀都工美商场的费经理,费经理,这是我同学江舒意,这是舒意的大哥,江武江政委。” “现学现卖,费经理你别听他的,叫我江武就行。快坐快坐,舒意给大家泡茶。” 说完又对自家妹子刚刚把这臭小子震得瓜娃子一样的情形感到骄傲:“上午带舒意去挑的这一身,可以” “可以,相当可以……”以周至的油嘴,现在都舌头短了一般,眼睛还恋恋不忘地再次瞟了过去。 江舒意有些脸红,将集邮册子塞给了周至,然后转身忙活泡茶去了。 “嗯咳!”才显摆完的江武现在有感觉吃亏了,赶紧干咳让面前这小子把眼睛拉回来。“我说你小子还干了多少事儿怎么还倒腾邮票” 江武一身戎装之后的气质有些变化,虽然和周至说话的语气没变,却让周至有些犯怵。 “没有,多是一顺手的事儿。”周至到现在才从被江舒意容色带来的震撼里恢复正常,赶紧谦虚:“先让费经理看过东西。” 费经理将集邮册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周至收集的“文字票”和“老纪特”。 这些东西虽然精美,但是文字票如果不是《全国山河一片红》那种,价值也就一般;而老纪特就算是成套的,品相稍微有些瑕疵,也花不了多少钱。 周至收集的这些都是从信封上接下来的,也就是说,都是加盖过邮戳的,价钱就要再低一等。 费经理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点头,继续往后翻。 很快就翻到了一页,这里有八张散票,一张四乘四的十六连张。 红色背景,黑色的猴子,脸部烫金。 庚申猴票又称金猴票,邮电部于一九八零年发行的,共和国的第一张生肖邮票。 金猴的金,就是来自票上的猴脸。 这个东西的价值就已经相当高了,然而再翻过一页,五张粗糙的邮票,反而让费经理的表情紧张了起来,呼吸都随之变得轻细。 这一页上有五枚邮票,顶上一张是蓝色底色,上面是白色底色的军徽和红色的八一大五星,下面是“军人贴用”和“中国人民邮政800圆”的字样。 蓝军邮。 蓝军邮下面两张图案与之类似,不过底色换成了红色。 再下两张,底色则是黄色。 江舒意将茶杯放到了茶几上,费经理看完邮票,将集邮册合起来后不敢再往茶几上放,干脆就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肘子你可是想好了” “嗯,想好了,除了里边的文字票和老纪特,猴票和军邮,都交给你上拍。” “好,那我们就签合同和授权书。”费经理说道:“这次拍卖会也是我们商场的第一次尝试,到底是喜是忧那得后天才能知晓,你的邮品是临时才加入,之前宣传没有到位,不过谁叫它们是庚申猴和蓝军邮呢”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定个底价,要不,出去再谈” “不用,舒意和江大哥都不是外人。” “嗯,那庚申猴单张,我可以给底价一千一张,十六连张底价一万五千,两张黄军邮两千,两张红军邮一万,蓝军邮嘛……十五万起价,怎么样” “多少!”江武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这世界上,还有值这么多钱的邮票!” “江政委,这是底价。”费经理说道:“如果周至愿意,这些邮票就算最后拍卖不出去,我们工美商场也可以按照这个底价收购,算是给上拍者一个放心。” 说得真好听!周至心里就在冷笑。 然而江武不知道这些,看向有些偷偷得意的小幺妹,再看向一脸无可无不可的周至,感觉这个世界已经难以理解:“肘子你疯了!你敢让舒意给你保管这东西!这要掉了,我妹妹得负多大的责任!” 就这么几张破纸片儿,就要价值十八万五千块,还是底价! 如今的战士一个月津贴才二十一块,这小子一下就掌握了这么多的财富,难怪昨天夸海口说什么敢在春熙路买摊位! “那不行。”更让江武想不到的是,周至竟然予以了拒绝:“猴票散张,我同意如此处理,但是十六连张和军邮套票,如果流拍我会收回,哪怕另外支付你一笔上拍费用都行。” “看来肘子你对这两款邮品的升值空间是非常看好啊。”费经理笑道。 “难道费经理不看好吗”周至微笑着反问。 “我的确没你这么大的信心。”费经理轻轻摇着头:“不过就按你说的来也没问题,就是合同得改,你字写得好,你来写。” “你们这个拍卖是什么时候”江武对此来了兴趣,想着要是把自家老婆拉去看看拍卖会,肯定刺激。 “后天。”费经理说道:“如果江政委也有兴趣,我把本来预留给肘子位置留给你。” “咦怎么他不去的吗” “我们去不了。”周至一边誊录合同,一边说道:“我和舒意后天要去七中,拜访刘副校长和以前的班主任,还要……” “还要干吗” “还要做一天的模拟考试。” “……” 感觉这天快要聊不下去了,江武只得拿起那本天价的邮册翻看起来:“明明前面的这些精美得多啊,你看这套花卉,多漂亮啊,怎么后边几张军票那么贵……” “江政委,我们做收藏的,不是说东西精美就值钱,文玩的最大的价值,首先是来自它的稀缺性和不可复制性。” “就是老话里的物以稀为贵是”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办公室电话响了,江武走过去拿起来,瞥见周至起草的合同又小吃了一惊:“啊喂,琪琪,那边安排好了嗯,好,我们这边也快完了,啥事儿呵呵呵一会儿跟你讲……嗯,好,我们很快就来,好挂了。” 70 第三百零八章 大伯 说话间这边也完事儿了,周至将两份简单的授权拍卖合同交给费经理:“费叔你看看。” 费经理接过合同来看了,取笔签了自己的名字,盖上自己的手印,还盖了工美商场的印章。 周至也是如法炮制,不过他之前只有“周至行文”的私印,这次出来有要用印的地方,才拜托四表舅,用干爹送的昌化块红鸡血石,一枚琢了老老实实的“周至之印”,另一枚琢了“达文而已”。 这次带出来的自然是周至之印的那枚。 “诶诶!”费经理愣了一下:“肘子你手上这是昌化块红” “是的,这是我文章第一次上国刊,干爹送我的礼物。” 昌化鸡血石今年价格突然来了个飙升,原因在于浙省一位工艺美术大师,用鸡血石雕了个作品《钱王功绩图》,被征集为中国工艺美术精品,收藏到了中国工艺美术馆,之后一系列的炒作让这种石料声名大噪,一下子变得全国知名。 而周至手上的这是老料里的精品,价值飙升最快的那种,已经翻了十倍不止,破千了。 “妥了。”费经理也只是讶异于周至手里印章料的珍贵精美,千把块的东西也吓不到蜀都工艺美术商场的掌门人,将合同和邮册收起来:“看来今天几位是有安排,那等后天,后天拍卖结束,我请!” “完事儿了我们就一起下去。”江武说道:“我们这也该出发了。” 众人下了楼,费经理和握手告别,当握到周至的手的时候,周至说道:“费叔,有没有考虑过电话委托拍卖” “啥叫电话委托” “就是以本地掮客作为代理人,由他们为自己熟络的省外买家提供担保,给他们配备电话机,允许他们现场接受被代理人的指令,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全国的买家都参与到拍卖中来。” “这样啊……好像有难度……” “难度肯定是有的,不过可以利用工美商场现有的通信资源,做个尝试嘛。”周至说道:“除了通信,支付其实也是难题,现在只有电汇和支票……” “这个反倒好办一些。”有一个银行营业部主任的老婆,费经理好像比较有信心:“反正钱到我们商场账上后才交付,该是他们担心我们,而不是我们担心他们。” “行,我就随便说一嘴而已,那费经理再见。” “这东西我还得带回去入库,事儿不少,那我们回见了!” 目送费经理上车走人,江武才招呼周至和江舒意:“走,我们去蜀都宾馆。” “不去接江叔叔吗” “不用,他和我父亲一道过去。” 蜀都大厦位于春熙路斜对面顺城大街的借口,位于中心商务和金融区的黄金地点,楼高三十四层,是如今蜀都的地标性建筑。 从军区大院过来也就十来分钟时间,江武一边开车一边给周至介绍:“蜀都的粤菜和川菜做得是不错的,一会儿吃完饭你和舒意要是有兴趣可以去二十九楼的六本木玩一玩,听说那里很多年轻人都喜欢去。” “不用,我们就吃饭。”周至说道:“那里不是舒意好去的地方。” “诶”江武居然没有为周至敢做江舒意的主感觉奇怪,倒是对周至说六本木不适合江舒意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讲你去过” “六本木这个名称来自那个岛国,二战投降后那里多是电视台、餐饮店,后来发展成了酒、夜总会,迪厅。以夜生活和西方人聚集而闻名。” “既然那地方现在也叫这个名字,那不是夜总会就是迪厅,江大哥你要是不信的话,到时候你倒是可以先去看看。” “你要觉得合适,那我们就去。” 蜀都大厦的停车场也是现在的一大特色,在地下。 是的,电梯大厦地下停车场,如今蜀都都不多的物事儿。 还有就是大厦特有的景观电梯,站在玻璃轿厢里急速地上升,看着春熙路一带的街景从仰视快速变成俯视,对江舒意来说也很新奇。 旋转餐厅的装修算是如今整个蜀都最高档的,就连涉外的锦江宾馆都比不了,这里还算是一家港资的餐厅,从经营到装修,都是那边派来的人手进行管理,在后世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现在,很明显要超出各大国营饭店酒店老大一截。 最大的一间包间里,当江武带着周至和江舒意走进来的时候,干爹等人都已经到了,江桥正在向一个身穿军服的老者介绍。 老者的相貌和江桥非常相似,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是非常英俊硬朗的面容,不过现在头发已经花白,尤其是两道眉毛已经长出了长长的寿眉,以及经常皱眉形成的眉间的“川”字,就显得多了一种威严。 因为室内空调的关系,老者只穿着草黄绿色的衬衫和呢开衫,身形架子也是江家人得老天偏心的那种匀称,军服外套和军帽都挂在一边的衣架上,周至也能瞥眼看到军服肩章上的军衔——大校。 这时候军区现在最高级别的军衔,老人的身份至今江舒意都没有告诉过自己,但是周至也能猜出个大概了。 “大伯,我们来晚了。”江舒意嘴上这么说,语气里却又一些撒娇的意思,很自然地就走到老人的身边,挽住了老人的胳膊。 老人就“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眉间的川字都给打平了一般:“不晚不晚,我们老头们在这里喝茶聊天呢,你们是干嘛去了啊” “给周至取点东西。”江舒意说道:“大伯,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周至。” “大伯你好。”周至对着老人微微鞠躬。 “小伙子的确文气。”大伯扫了周至一眼:“听说文章写得不错” “那也没有。”周至赶紧谦虚:“之前有两次投稿,侥幸刊登了而已。” “小伙子太谦虚了。”大伯哈哈大笑:“我们家舒意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哦……” “大伯——”江舒意表示不依了。 周至这才发现江舒意在这位大伯面前的状态出了奇的放松,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里面,能够让江舒意自如地展露出小女儿神态一面的唯一一个人。 就算在江桥和杜雨芬的面前,江舒意都是个略带沉默,主意很定的乖乖女,几乎就没有见过这样的状态。 这一刻周至既感到惭愧,又有些佩服。 惭愧自己也做不到能够让江舒意如此放松,佩服面前这个老者的不简单。 70 第三百零九章 祝酒 “哎哟这就是周至啊。”边上一桌上,一个中年妇人轻笑道:“舒意可是把你好一通夸,说得就像天上文曲星下界一样。现在看着除了文秀一点,眉眼俊一点,也没啥特别嘛。” 这个包间很豪华也很大,一共有三桌,一大两小,现在都摆上了瓜子糖果,大家看来都在喝茶聊天。 周至微笑着问江舒意:“舒意,这位是……” 江舒意松开大伯的胳膊:“大伯,我去给周至介绍一下。” 这里是好一大家子,人数不少,除了周至已经认识的大伯、江武、唐琪一家,江舒意还有二伯和三伯,以及各自的儿女。 可能是印证了军警不分家的原则,江舒意的二伯是公安系统的,蜀都一个区分局的局长。 三伯和江舒意最像,主要是气质这一块,在一家人里最显文秀,听江舒意介绍是在锦城艺术宫工作搞音乐的,作曲家和指挥家。 大婶是法院的,但是似乎是组织照顾任职那种,基本就是跟着大伯的任命走,不管在哪个地方哪个单位,都是管工会的。 二婶是老税务,几个子女也是税务和海关这条线。 三婶最漂亮也最时尚,打扮比小一辈儿的唐琪不遑多让,言语也便给,将这一桌的气氛调节得很好,不过稍微有些轻佻。 听江舒意介绍是弹钢琴的艺术家。 相比这一大家子,周至对江桥更加的佩服。 可以想象要是当年江桥放弃杜雨芬,回到蜀都发展的话,绝对不会差几个兄长太远。 但是江桥就这样守着杜雨芬和江舒意,心甘情愿在川南小镇待了二十多年,中间估计还和家里起了什么冲突,多半也是因为老人的意见,直接跟这大家断了联系。 江叔,果然还是你牛! “快坐下来聊聊。”二婶笑意盈盈地拉着江舒意坐了下来,又对周至也招手:“快坐快坐,听说你和薛荔关系挺好,你们是咋认识的” “我跟池姐姐是因为她来夹川采访我外婆,这样认识的。” “不是,我听说后来你带了一个同学,到电视台找到她要她帮忙,她还真就帮了省电视台呢,你当时怎么就敢啊” “这个……不是我敢,是没办法了。想从省重点中学搞题库,就只能来省城,当时我也不知道舒意在省城里还有大伯二伯三伯,大婶二婶三婶,要不然指定就来麻烦你们了。” “这孩子真会说话。”二婶给这句恭维满足了一点虚荣心:“这么大个事情,要没有省台的能量那也够呛,你这还真是烧香找对了庙门。” “薛荔那丫头倒是热心。”三婶拿弹钢琴的巧手磕着瓜子:“就是下来怕是要老王台长埋怨。” “是,的确给池姐姐和老台长添了不少的麻烦,池姐姐倒是见着了,老台长还没拜访呢,这次和舒意一起上来,肯定是要去拜望的。” 周至说完转头看向江舒意:“对了舒意,明天你有安排吗要是没有的话,我们就去拜望老台长好了。” “明天不行,明天要去龙泉,给爷爷奶奶扫墓。”江舒意说道。 “要不你看那天,抽个晚上”周至掰着手指细数安排:“你看啊,后天我们要去七中看刘副校长和班主任,下午要去见徐慧和张蔚然,还有赵仲刚,大后天要去工美商场了解拍卖结果,还要完成诗情的委托去看盐老鼠。” 三婶听得直乐:“听听这安排,舒意,你可比你爸忙多了啊。” 这时候包间经理过来,表示可以开席了。 这就要安排座位,基本还是蜀中的老规矩,成年男子一桌,女眷和二代两桌。 江舒意就是江家最小的二代了,因为江武结婚比较晚,剩下的江家二代男丁要不刚结婚,要不才刚工作,三代还没有。 干爹那一桌其实还好,除了几个苏家长辈,干爹和夹川一行也在那桌上,一半是熟人,最起码不会太尴尬。 剩下两桌,一桌是婶子们和已婚人士,剩下这桌周至就只跟江舒意熟悉,其余一个不认识。 其实江舒意也很感激周至坚决推辞了作为夹川来的客人坐主桌的资格来和她做伴,因为桌上这些人她也才认识两天而已。 好在席上都是已经工作了的成年人,相互间聊着蜀都的新鲜事儿和工作生活上的开心与烦恼,除了夸江舒意几句今天很漂亮,也不如何搭理两个小的。 席面非常的高档,凉菜就包括了卤鹅肝和潮州卤水拼盘,就用的是长城干红。 八九年和九零年,对于中国的干红葡萄酒来说是个好年份,而且这支红酒是由中粮酒饮料食品进出口公司、法国鹏利股份有限公司和昌黎葡萄酒厂以3:3:4的比例共同投资兴建由中粮华夏长城葡萄酒有限公司酿造的,分别荣获了法国“第29届国际葡萄酒评酒会特别奖”和巴黎“第14届国际食品博览会金奖”,因此算得上是好酒。 大伯举起酒杯:“今天既是家宴,也是谢宴,从家宴角度说,老四和舒意回来了,我们四兄弟,还是七四年到现在,第一次齐聚,我们的小舒意,十八岁了,第一次来蜀都认门,难得,开心,高兴!” “从谢宴的角度说,首先要感谢吴局,让老四和舒意搭便车,让他们少了许多路上的辛苦。” “其次要特别感谢周至同学,感谢他一直以来,给与我们舒意的照顾和帮助。” “伟人说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那么如何掌握科学技术呢只能通过学习,通过接受教育。” “我们江家就是坚持教育第一的获益者,重视教育,也理应成为我们江家的家风和传统,周至同学的事迹这两天我听舒意讲过了,很了不起啊,不光自己学,还带动了周围同学,带动了班级,最后甚至带动了整个学校。” “还把优秀的同学带到了蜀都四中七中游学,我们舒意,就是其中之一!” “这次上来,不光是来看望我们,听说他们还带来了一部论文,连川大几位辜教授看了都说好,说是要推荐给国家级的学术专刊,予以发表!” “我们舒意的这些成绩,都离不开周至同学的帮助,我作为江家的大家长,当然应该感谢。” “现在大家举杯,我就祝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人民安居乐业,大家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尤其两位小朋友,学习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干杯!” 70 第三百一十章 生猛海鲜 干了这一杯后,酒席才算是正式开始。 好菜一道道地上来了,江舒意一道都不认识,甚至好些该用勺子还是用筷子都不明白。 幸好有周至在一边帮助,才不至于看着菜尴尬。 不过周至麻利老道的指点和剥虾的动作引来了席面上几人的关注,其中一人就问道:“肘子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吃粤菜,就不知道是真老道,还是在我们舒意面前装老道。” “怎么可能真老道就连蜀都都才开了第一家这个,夹川上哪儿吃粤菜去” “离夹川最近的大城市是哪儿来着渝州是” “渝州算大城市听说这里的海产都是从南海空运过来的。这叫什么生猛!渝州这几年给几个大厂拖累得不轻,可还得再等等。” 说话的是二伯和三伯家的小老幺,江林和江远。 这两位都是家里的少爷,也是自小就得宠爱的那种,小时候还吃过几年苦,但是很快家里的日子就非常优越了。 学习中上,奈何学校优秀,爹娘也给力,家风重视教育,一路也是顺风顺水,大学毕业后又正好搭上了国家重视学历的东风,所在单位都相当不错,优越感一直都没有丢失过。 但是今年有点不一样,今年小幺叔和小幺妹的到来,明显更得大伯一家的关注。 这就有些让人不爽了,结果刚刚大伯又狠夸了小幺妹带来这小白脸一通,这就更加让人受不了了。 对江舒意两人还有些顾忌,对周至却是毫无压力,于是就开始了冷嘲热讽。 周至心里不由得暗暗好笑,难道装逼打脸的情节,今天非要在这儿上演吗 都懒得搭理他们,难得的美食当前,岂可辜负 给江舒意夹了一块沙茶牛肉:“舒意你喜欢牛肉,就多吃这个,这个配菜叫芥蓝,蜀中很少有种植,但是在南方非常普遍。” “好吃,就是名字怪怪的。为什么要叫沙茶牛肉” “沙茶时候一种调味品的音译,从印尼那边传到潮汕,潮汕人利用那种香料加上花生芝麻鱼虾等一起制作成酱料,用那种酱料制作的潮汕火锅,将牛肉汆烫着吃才是正宗,现在这样砂锅煲的做法,其实是潮汕火锅的改良。” “嚯!说得真跟吃过一样,肘子我问你,你上哪儿整生猛海鲜吃去还这么多说道。” “这位舒意的表哥。”周至放下筷子微笑道:“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个小错误,不要将海鲜与生猛形成固定搭配,所谓的生猛海鲜,指的是活性强,出水挣扎剧烈的海产品,再退一步,也是指一直保活到餐馆的海产品。比如龙虾,石斑一类,现在这桌上能称得上生猛海鲜的,就一个白灼虾勉强算得上。” “而其余的,比如这个扇贝,生而不猛;这个鲍鱼,是以罐头形式运入内地的,鱼翅是干品发制,既不生,也不猛。” “而剩下的,更是和海鲜都不沾边。” “你!你还不是第一次,靠着我们江家沾这个光!” “表哥。”江舒意的脸冷了下来。 见到这妞脾气要发作,周至才真的感到害怕,江舒意的性子直拧,她要发作起来,那是不分场合不讲情面的。 赶紧趁人不注意偷偷拍了拍江舒意的大腿,示意她别插手,留给自己来。 结果这一下动作好像又过于亲密,虽然隐蔽,却仍然是“当着所有亲戚的面”,一下把江舒意搞得满脸通红,顾不上斥责自己的表哥了。 周至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两位表哥,今天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你们并不了解我,所以你们现在对我的评判,一切都源于自己有限信息下的猜测和……呃,脑补。” “如果我告诉你们我楼下有个长期在广州进货的余三哥,长期往我家塞海参瑶柱鱼翅燕窝,要不就是干鲍明虾黄花鱼带鱼,逼得我们家经常操练粤菜卤菜,你们相信吗” “如果我告诉你们这桌上的菜品我全都吃过,而且那海参虾仁包过饺子,比这还大的鲍鱼炖过鸡,你们相信吗” “如果我告诉你们,这道脆皮乳鸽,我每学期都会请舒意吃上一两次,你们相信吗” “你们可以不相信,那我们这样,现在桌上的每道菜,以及接下来会上桌的每一道菜,我一方,两位表哥一方,我们轮流报一下菜名,再把服务员叫过来核实一下,如何” 两个表哥真给周至拿捏住了,不敢答应。 周至微笑道:“估计你们都不太清楚,我先把桌上的说一遍:捞汁鲍鱼,高汤生翅,杏汁官燕,蒜蓉扇贝,刺身拼盘,白灼虾,脆皮乳鸽,沙茶牛肉。” “刺身拼盘里的材料,分别是三文鱼,象拔蚌,北极贝。” “所以要说别的,我肯定没法和两位表哥相比,不过说起吃的,我的确还没输过谁。” “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两位表哥,我是你们大伯和大堂哥请来的客人,素昧平生没有交情。” “你们说我现在要是站起来,大声骂你们几句然后拂袖而去,因二位不吃你们江家这顿饭,对我来说有什么后果对二位来说,又是什么后果” 周至说着就站了起来,俩年轻人这才意识到这一点,顿时脸色发白,紧张到不行。 周至却微微一笑,端起了酒杯:“我当然是不会这样做的,因为舒意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好朋友。” “所以我当然不会得罪两位表哥。舒意来,把酒也端起来,我们先祝大家,尤其是二位表哥新年快乐,万事如意。然后再去另外两桌,相敬长辈。” “肘子,刚刚那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江远赶紧拉着还有些不愿意的江林站了起来:“就一小玩笑,小玩笑,要是过了给你道歉。不多说了不多说了,都在酒里……” 敬了这一桌,周至带着江舒意到叔伯们那一桌,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江舒意对周至这般变脸的功夫也感到惊讶,而且这样的中餐礼仪她也是第一次接触,也多亏周至笑语盈盈巧舌如簧,加上有干爹的戏谑,让她只要站在那里微笑,就能得到大加分。 尤其是江桥,今天女儿被她大嫂拉去人民商场,一番打扮回来简直变成了仙女儿,自己都差点不认识了。 看着女儿在周至婚礼司仪级别巧妙引导下,乖巧地给长辈们添杯,然后挨着碰杯说祝语的模样,江桥就不禁感慨,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70 第三百一十一章 家宴 江家老四兄弟,路宇亭桥,大伯江路可能是除江桥之外,最清楚周至对江舒意帮助有多大,接受两人分别敬酒的时候,也没有多话,只伸手拍了拍周至的肩膀,然后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吓得周至也赶紧清杯,哪怕红酒本来不应该这样喝。 一个大家族,一般大爷得力,就会带起一窝,江家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路子。 之前江舒意引见,周至只知道众人的行辈,职业和职务只能通过观察衣帽来猜测。 现在有了干爹的介绍,周至才明白这些人的具体职务。 最厉害的时候大伯,不过之前大伯一直在北方任职。 蜀都才是江家人的籍贯地,因此大伯职务很高,但在蜀都的影响力,之前还不如就任区公安局长的二伯,和在省国税局工作的二婶。 但是现在大伯来到蜀都担任二把手,情况当然就不一样了。 二伯对周至的态度就比较冷淡,就是对这次喝酒后可能再见不着的那种人的态度,很明显周至的热情让他警惕,将他当成了那种趋炎附势的人。 不过二伯看在周至年纪小的份上,不与他计较,殊不知周至也是看在他是江舒意长辈的面子上,不与他也不计较。 三伯从小就是一活在音乐世界里的艺术家,还去维也纳留过学,算是这家族里喝过洋水儿的人,甚至包括三婶,做派都和家里所有人都不一样。 艺术和文学是有相通之处的,只聊了几句,周至和三伯对对方的第一印象都还不错。 但是这老三从小估计就是家族里的叛逆,看头发长度和灰白程度就知道,怕是比江桥还要让哥哥们操心。 不过喝酒倒是爽利。 待到敬到江桥,江桥笑道:“舒意这就不懂规矩了,你得先敬吴伯伯他们,最后再到自己老爸。” 干爹将杯子拿起来:“老吴我看人也算是看得多了,贤侄女这容仪可不一般,尤其这鼻子生得好,山根端秀,准头丰满。” “这就是相书上说的‘鼻若悬胆准头齐,山根不断无偏移,兰台廷尉模糊小,富贵荣华应壮期’,今后前途,无可限量啊。” 周至笑道:“舒意,干爹轻易不断卜辞,这得敬上一杯。” 江舒意将杯子举了起来:“谢谢干爹。” “你真要这样叫,那我也不反对。”干爹笑眯眯地和江舒意碰了一下杯。 “啊……” “没有的事儿,我们再敬一下张所长和李老师……”周至赶紧打岔让这篇口误翻过去。 等到敬到婶子们这一桌,周至就不敢越俎代庖了,生怕被七大姑八大姨们挑起不利的话题,老老实实成了添酒的侍童。 等到回到最先这一桌坐下,周至就能够看到江舒意真的松了一口气。 这算是江舒意第一次完成这样的酒桌社交礼仪,对于有些小小社恐的她来说,无论如何,也算是一项成就了。 这一圈走下来也算是喝了有一些量,正好海鲜粥上来了,周至开始给大家分粥。 先让江远和江林将碗递给自己给他们加上:“看我说得没错?这粥用的海鲜是瑶柱和鲜虾,瑶柱是干发的,鲜虾是速冻的,说明生猛海鲜进内地还是有难度,现在我们这一大桌,要不就是本地食材,要不就是干发海产,要不就是速冻海鲜。” 江林有些后悔之前的做派,反倒是被这比自己小几岁的人给看小了,端着碗尝了一下:“挺鲜的,肘子,那就是说这席面还不够高级?” “也不是不够高级。”周至也懒得理会江林的话是不是在给自己设套:“生猛海鲜只是管活,但是活的海产,大有可能是人工养殖的。” “而速冻海鲜,却都是来自远洋深海,是纯天然野生的,与人工养殖的生猛海鲜相比较,孰优孰劣也还两说。” “不过时代在进步,之前蜀中不是连三文鱼北极贝都没有吗,想来蜀中能够吃上两位表哥所说的生猛海鲜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我倒是越发佩服这家饭店的经营者,能够在诸多条件的限制之下,将粤菜引入蜀都,这才是更加了不起的事情。” 说完给江舒意也添上了:“刚喝了酒,舒意喝点粥,养养胃。” 人就是这样,如果对你有了成见,你就算只在他身边呼吸,都是错的。 反过来说,如果大家放下成见,坦诚表达,往往就会发现自己以前讨厌或者歧视的人,实际上还相当不错。 江林和江远身上的纨绔气质,不能说周至身上就没有,只不过周至的气质被更浓重的学养气质给遮掩了而已。 其实什么叫做纨绔气质,很多人都无法定义,这个词语出于《汉书·叙传上》,“出与王许子弟成群,在于绮襦纨绔之间,非其好也”,旧指官僚、地主等有钱有势的人家,成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子弟。 再到后来,这个词语就变了,成了有钱人家富二代无所事事躺赢之辈的蔑称。 再到后来,这个词语甚至成了生活优渥,崇尚消费,热爱社交,追求浪漫的年轻人的标签。 也没人再去管他们是否创造了与自身消费匹配的社会价值,没人再去思考他们的生活是来自他们自身的能力,还是父辈的遗产。 总之“一言以蔽之”,目的就达到了。 该如何正确认知这种现象,却是另外一回事情,最起码现在的酒桌上,重新变得你好我好大家好,气氛比江舒意和周至出去敬酒之前好了许多。 莫名其妙得来的东西,最容易莫名其妙的失去。 歧视和偏狭来自于优越感,而江舒意的两个表哥在周至面前的优越感,就纯属莫名其妙,因此在给周至唬住之后,自然就来得快去得快。 其实周至是真不在意这些,只有江舒意在内心里冷笑。 看着笑语晏晏地跟大家聊天的周至,江舒意认为这是周至为了她而委屈了自己,心里默默给两个表哥记了一笔。 几个小辈儿间小小的勾心斗角,大人们甚至都不知道,最起码江家家宴这次的规格很隆重,就表明了大家对江桥和江舒意的重视,而邀请夹川的一行人参与,更是给足了江桥面子。 第三百一十二章 跳舞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江武还特意按了二十九楼去看了一眼,回来就不断摇头说真不合适。 到了大堂大家商量是不是再去哪里喝个茶,周至倒是灵机一动,跑去给文化厅招待所打了个电话,找经理大姐请示了一下刘副主任,将招待所歌厅包一晚上。 周至才给刘副主任拉到了辜家人答应录制晚会,刘副主任那边自然同意,还说谈钱就没意思了。 于是周至放下电话回来告诉江武,大家可以去唱歌玩。 现在卡拉ok还是稀罕事物,蜀中还没有开放对这种文化娱乐场所的审批。 因此感兴趣的人还不少,除了江舒意的大伯二伯,多数都愿意去看看。 于是大家有分两拨,一拨回家,一拨去唱歌。 来到招待所,经理大姐已经得到了刘副主任的交代,将房间和设备都打开了。 周至悄悄给了经理大姐一百块,让她帮着张罗茶水,以及小吃果盘。 经理大姐自然开心不已,还问周至要不要拉罐啤酒,那也是好东西。 虽然大冬天的喝啤酒有点不合适,但是气氛已经到了,那就干脆再配上卤肉和花生米。 周至依旧充当dj和主持人,而江舒意也没有什么唱歌的欲望,对这种灯红酒绿的场合不太适应,和周至一起溜到操作间,看他操作。 夹川土包子们除了江桥和江舒意,之前已经玩过一回卡拉ok了,因此表现得甚至比江武、江林、江远之辈更加自然。 但是也就装了一会儿的大,待到唐琪一开嗓,一首《采红菱》让周至把声道切了几次,以为自己播放到原唱音轨上了。 而夹川土包子们才算是见识了什么是专业。 江桥今天很高兴,端着拉罐和干爹喝酒:“告诉各位啊,今天算是提前过瘾,元宵晚会锁定省台,我们琪琪有独唱,《丰收喜讯满山乡》!” 等到三叔三婶拿起话筒,两人连唱带跳的一首《马铃儿响来玉鸟儿唱》,直接将气氛彻底调动了起来。 都是专业级的水准,还都是曲库,周至甚至都懒得挑曲子了,直接将民歌碟子找出来,一张一张地放,不愿意唱的直接喊跳过就完事儿。 不多一会儿唐琪跑了过来:“肘子,换点通俗的。” 周至正在和江舒意玩调音,竖起大拇指:“琪姐你唱得真好,不过悠着点,晚会的歌还没录?” “没事儿,肘子你放陈慧娴啊。” “好咧!先来《人生何处不相逢》,哎哟三婶要抢话筒了!” “随浪随风飘荡…… 随着一生里的浪…… 你我在重叠那一刹…… 顷刻各在一方……” 一首女生独唱变成了合唱,应该说专业的就是专业的,两人分分钟就安排好了分部和合唱的内容,而且还在合唱的时候一个负责主唱,一个负责和音,信手拈来还非常动听。 “真该把婷婷带来,让她见见什么叫真正的高手。”周至就不禁感慨:“经过学院锤炼的,的确是不一样啊。” “周至,我唱歌唱不好。” “你也不是唱不好,你只是唱不到你三婶和你嫂子这么好,这我们得实事求是。” 江舒意抿起嘴也忍不住笑,周至以前讲过一个笑话,那就是大勇哥和小娟儿姐的收入都差不多,都没超过月入一万。 只是以前大勇哥离上限近点,现在小娟儿姐离上限比大勇哥近了。 虽然现在也是胡说八道,但是其中的偏宠之心也让江舒意感觉心里甜丝丝的。 “周至,谢谢你。” “干嘛又谢?” “你看外面。” 外面是一大家人和和美美唱卡拉ok的画面,还有就是夹川气氛组的疯狂打call,干爹甚至还邀请女眷在舞厅中跳起舞来。 有了他的带头,其余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下场。 周至从来不知道干爹还会这一手,现在看舞技竟然还不错,和另一边三伯的技术不分轩轾。 再一想也正常,毕竟是大学本科生,多半是逃不掉扫舞盲那一课的。 周至甚至在想这是不是才是干爹真实的一面,因为以他的性情来讲,理应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认知,不惮于情感的交流与传递,且永远保有赤子之心的那类人。 要学好国学,如果没有广泛的兴趣和爱好,过了清末不能学贯中西,只知道在十三经里钻进钻出,那是刻舟求剑,成不了气候的。 除了兼收并蓄,还要学以致用。 除了学自书本,还要学自实践。 所以江舒意这句谢谢就有意思了。 应该说江家几个哥哥的家境,职务,眷属,子女,至少从目前看来,都要比留在夹川的老四要好得太多。 这样的压力很明显江桥是感觉到了,也传递给了江舒意。 就江舒意本身的小倔脾气,是不大在意这个的,但是她要顾及自家老爸的情绪。 能够安排一大家子在文化厅不对外开放的歌舞厅玩一次,对于江家人来说,这就是江桥影响力的具体体现。 而且他们开心地接受了,这就在无形中抵消了“豪华家宴”带给江桥的压力。 江舒意是分析不到这些的,她只是感觉到了自己老爸来蜀都后,直到今晚才真正地放松和开心,现在正举着啤酒罐站在那里微笑。 而这无疑又和周至的安排有关,因此有必要说一声谢谢。 外面《千千阙歌》的伴奏响了起来,琪琪姐柔美的歌声再次响了起来:“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 周至向江舒意伸出手:“舒意,请你跳个舞。” “可我不会……” “我也不会,但是没人会笑话我们。”周至微笑道:“何况我不邀请你,你的表哥们也快要来了。” “你的第一支舞,是想和他们跳,还是和我跳?” “……” 就这样,江舒意给周至“胁迫”到了舞池里。 江桥其实也在观察,他知道以女儿的性格,是应付不了类似今晚这样的场面的。 舒意的性格冷清而孤傲,她认为对的事情,哪怕天王老子都挡不住她去做,她认为不对的事情,就是亲爹亲妈都劝不动。 说得好听就是不畏世俗的眼光,活的是真我;说得不好听全部的善解人意和温柔体贴,只给自己认为重要和值得的人。而在那些得不到这种待遇的人眼里,就是矫揉造作,自视清高,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女儿这样的性格有时候让江桥都很苦恼,他也不能明白这样的性格是如何养成的,他只能庆幸于自己女儿的美貌,把这样的性格变成了一种神秘的魅力。 换一个丑八怪再是这样的性格,你看看会是什么下场!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下午的晚会 不过周至知道这样的性格是怎样养成的。 青春期里,男孩子表达好感的方式,往往也是粗鲁、莽撞和自大危险的。带给女生的往往也不是羞怯和窃喜,面对那些自己害怕的人发起的追求,更多是巨大的担忧和恐惧。 这就让性格形成处于关键时期的那几年,江舒意无法辨别人情里的好感和恶意,更不敢轻易暴露自己,接受别人。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远离父母的卵翼,独自面对这样的局面,她能怎样做? 封闭自己,尽量躲藏,避免伤害。 只可惜过于优秀和美丽,即便这样也难逃关注,不但没有达到效果,反而引发了群体性的霸凌行为。 后世有一部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演绎的就是这种无知与嫉妒对美丽的伤害。 好在这一切在遇到周至以后就已经结束了,舞池里的周至现在完全可以笃定,江舒意的未来,必然会收获无数的赞赏,羡慕,追崇,而江舒意也终将学会轻松自如地去面对这一切。 “舒意你今天真美。”周至一手扶着江舒意的腰,一手握着江舒意的小手,带着她在舞池里慢慢适应。 “你骗我,你明明会跳。”江舒意有点担心大人的反应,却又不敢看,有点心虚地低声问道:“我爸在干什么?” “不用担心,我们这是正常的社交活动。”周至说道:“舒意你放松一点,你看干爹和三婶,他们跳得才好。” “还有我现在把你转一下啊,让你可以和你爸看个对脸,然后你跟他招招手……”周至还在安排:“不然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你爸以为我把你怎样了呢。” “啊不行……” “来了啊……诶你看这样不是很好?你看江叔叔多开心,一会儿这首结束前我们就到他那边去,你去请他跳。” “周至你有时候真的好可恶。” “拒绝男士的邀约,是舞池里女士的权力。”周至低声说道:“舒意你可以大胆地行使这样的权力。可以用已经连跳两曲,有些累了作为理由,拒绝第三人的邀请。” “那……好。” 江桥看着舞池中舞姿渐渐放松,表情渐渐自如,和舞伴轻言细语的女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女儿是父亲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喝了一口酒,江桥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反正女儿总会和某位男生跳她人生中第一支交际舞的,这个人与其是别人,他宁愿是周至。 “……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都洗不清今晚我所想 因不知哪天再共你唱……” 唐琪柔美的歌声之后,是歌曲的结束伴奏,周至带着江舒意舞到江桥的面前:“江叔,舒意会了,让他带你。” “哎哟我哪会整你们这个……”江桥想不到周至回来这一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周至将江桥手里的拉罐接了过来:“没事儿,很简单的。” 江舒意面对自己的老爸一点压力都没有,最多只是些微的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说道:“爸,可以试试,不行大不了就停下来呗。” “好!”女儿都发话了当爹的就只有接着:“这怎么弄啊这……” 却已经被江舒意牵走了。 唐琪走了过来,将一个话筒交给周至:“肘子,看不出来设备玩得贼溜啊,这首你肯定会,来合唱。” 周至接过话筒,一听过门就乐了,《片片枫叶情》,今后的卡拉ok,哪一家晚上不放上好几遍! …… …… 次日下午,周至和辜家三代人一起,以辜幼文关门弟子的身份,参与了在蜀都剧场的元宵晚会节目录制。 录制走的是“假直播”的方式,就是晚会的确是一台完整的晚会,主持人和嘉宾的反应都是现场采录,不过时间是从下午两点开始,之后舞台不变,第二天和第三天,会把节目和主持人需要修改的部分予以重新录制,最后再剪切成一台完整的电视晚会。 这就很有意思了,相当于蹭了一台晚会看,而且主持人有池薛荔,唱歌的有唐琪和江舒意的三婶。 舞台现场的音乐总监则是三伯。 席间不断有主持人对嘉宾的采访,都是各行各业做出了突出贡献的人物。 其中池薛荔对辜家三代的采访相当精彩,虽然师祖祖基本就是对那天周至讲过的内容照本宣科,但是对于普通人而言,中国的中字到底是因何而来,无疑是一个很有意义且比较有趣的故事。 池薛荔最后还和周至简短交流了几句,回顾了两人通过采访相识,之后又在省台牵线搭桥的两地中学教育工作交流中再次有了交集,到现在,两人竟然还成了同门的师姐弟,这本身就是一个关于神奇缘分的故事。 采访最后当然是池薛荔以师姐身份对周至谆谆教诲,要他努力学习,继承辜氏衣钵结束。 用了四分钟,差不多是一个节目的长度,是整台晚会里时间最长的一段采访。 周至恶意地揣测,这大概率和省台宣传自身促成两地教育交流,为教育资源公平尽自己一份心力的成绩,嗯,大有关系。 不过他没有证据。 蜀都大剧院的采音效果不是卡拉ok能比的,唐琪的一曲独唱《丰收喜讯满山乡》,三婶与几名中年歌唱家的合唱的《祖国啊我永远热爱你》,让周至听得如痴如醉。 等到这台下午举办的“晚会”结束,周至和她们告别,还听三婶说,明天要来重录《祖国啊我永远热爱你》,周至都想不出来之前听那一版,瑕疵到底在哪里。 当晚无话,第二天一早,周至和江舒意前往七中,拜访刘副校长等人。 七中和夹川中学的合作,如今依旧是一个长期的,持续的项目,教师培训和学生交流一直在进行着。 刘副校长算是意外地找到了一条夹川鲶鱼,丢到了七中这个池子里,引发了一系列的良性效应。 夹川中学的孩子学习的那股子劲头,让七中的孩子们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 学校也很万恶,明明睁只眼闭只眼,却在每周一的大会上,都要提一提从夹川来游学的同学,不遵守学校作息纪律,熄灯后偷偷找亮处上自习,天没亮提前起床之类应当“批评”的行为。 转身却又把几处路灯加了更亮的灯泡。 就卷起来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做题 夹川选派过来的同学,都是那种品学兼优,认真刻苦,能力有余,资源不足的娃子,一旦让他们拥有和七中孩子同等的学习资源,在短短一个月的游学时间里,基本都能将进校时候的名次,提升一个阶位。 虽然没有再蹦出如周至这样的妖孽,但是那种奋发精神和提升速度,依旧是能让七中的孩子们实实在在地感受到的。 因此即便没有了思维导图的加成,七中的校领导们,对这样的交流方式感到非常满意。 的确,加几张凳子来几个外校娃,就能给班上打一次鸡血,很难不满意。 而现在的江舒意和周至属于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可以考核七中的题库去了夹川之后,夹川中学的孩子,在没有七中师资力量的支持下,能够做到什么水平。 这个问题也非常重要,属于报告里作为帮扶效果,必须要突出的一笔。 语数外政史地,六门功课,没有临时复习和巩固,一天时间高强度考完,对周至和江舒意来说,同样是巨大的挑战,也是最真实的保底水平。 七中的老师们也很关心,好几门都是学科主任亲自阅卷。 考试从易到难,上午考的地理、历史、外语,中午刘副校长精心安排了一顿美食,还安排了两间寝室让他们午休,下午先考政治,之后是数学,最后语文。 应该说安排得勉强算是合理。 前几门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分数让七中的阅卷老师都面面相觑。 除了数学稍微弱一点,周至单科排名第七,江舒意单科排名第十五外,其余各科,两人都未出前三! 周至的历史,地理,江舒意的政治,英语,都高过或者打平了七中的最好成绩。 到目前为止,周至的五科总分排名第三,江舒意第七。 最后一科语文,是夹川中学文科班的“传统”强项,以周至一贯甩第二名近二十分的成绩,一个第一基本提前圈定了。 主要看江舒意的发挥。 下午六点半,考试结束。 语文试卷是诗歌社和文学社辅导老师,语文教研组组长李老亲自批阅,周至的卷面和做题质量,让李老看得直摇头:“吃得透透的,这是把题都给吃得透透的了,现代文阅读第一部分五小题十七分,根据《中国社会科学建设简介》和《当代新诗百年探索》中截出来的材料为题,可算是挠着痒痒了?” “呵呵……”周至就不由得冷笑:“第一题第三个选项:当代新诗之所以出现‘食洋不化’的病症,一是因为丢失了本民族的诗歌传统,二是因为东西方文化差异巨大。这样的送分送得太明显了。” “其实改为:一是因为东西方诗歌体系传承差异颇大,二是因为对两者之间的比较研究工作做得不深。这样更具迷惑性。” “你这个是正确答案还是错误答案?”李老皱眉想了一下,觉得模棱两可,然后好像隐约看见了周至头上长出了黑色的犄角…… “当然还是错误答案。”周至贼笑道:“因为比较研究工作,只能更全面更深入地发现问题,然而并不能解决问题。” “新诗‘食洋不化’的病症,还是得从李老你给的这两份资料中去寻找解决方案,从思想和系统,两个方面去解决这个问题。” “虽然我并不看好这个解决思路,但是我起码知道这道题怎么选,而且感觉太送分了,可不可以再给挖挖坑。” “要不你给我出一套,你来考我得了?”李老手底下哗哗地圈改着试卷,一边跟周至逗闷子:“不要骄傲啊,你看还是有错?下列选项,最适合作为论据来支撑材料一观点的一项,你选了d:季羡林认为:‘东西方文化的相互关系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这道题明明应该选c、鲁迅《文化偏至论》:‘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才对嘛。” “如果真是高考我就选c了。”周至依旧笑得贼腻兮兮:“不过d选项,才是我内心真正认为正确的答案。” “年轻人有这样的想法……”李老给周至的说法弄笑了,拿红笔在周至的答案旁边打了个叉,然后写下四个字——其志可嘉。 现代文阅读第二题取材于历史《伍子胥》,这是写于1942年的,材料取自第六节《江上》。 这也是出题老师没有办法的事情,要给阅读题增加难度,一般就得往前找,最好就是找这种带历史典故的题材,然后遮一半掩一半,拿不知道典故的学生逗闷子开心。 但是这一套别说对付周至,就是对付扎扎实实通过完国史的江舒意都没辙。 古文部分就更是大送分了,如今《史记》、《汉书》、《资治通鉴》都不大敢作为出题的材料,更早的先秦文献不可能拿来考高中生,于是老师们开始寻找别的出题材料。 毫无疑问,被历史学家批评为“失于琐细”的《宋史》,以及中华文华巅峰,华瞻丰美的宋代文人笔记,就沦为了老师们选题的“宝库”。 这就又直端端地撞到了对宋代文献稳拿手的周至和江舒意的枪口上。 五道古文题,三道出自宋人笔记,一道是宋人传记,想丢分都难。 评完二人的语文试卷,李老心里竟然莫名其妙升起了一种“江郎才尽”和“黔驴技穷”的感觉,于是“恼羞成怒”地找茬,活活给周至完美的作文扣掉了两分。 结果就是蜀都前三的重点中学七中,这一期高二的语文试卷,满分一百二十,给周至拿了一百一十二。 太过分了。 难度比高考还厉害一个档次,让七中文科才子张蔚然都直呼凶残,只考了九十七点五分的试卷,给周至刷到了一百一十二! 而且失掉八分的错题里,还有一道周至故意做错的三分选择题,以及本该满分,但李老怕他骄傲,特意扣掉两分的作文题。 太恐怖了,用李老的话说,就是如果这不是我自己出的题,我也不可能考到周至这个分数。 同样突出的还有江舒意,沾了古文材料都是研究过的光,也拿了九十六,只差原本第一名的张蔚然一点五分。 最后的总评,周至第一,比第二的张蔚然多了十一点五分。 江舒意因为优秀的语文成绩也进了两名,第五。 这成绩让所有七中老师都无可挑剔,刘副校长更是乐得直夸两人是好样的,是夹川中学和七中所有同学的好榜样。 这样的成绩,就是一手亲抓两校交流工作的刘副校长的政绩,周至和江舒意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案的同时,也标志着刘副校长交给了学校党委和省文教局一份令人满意的答案。 同校长和老师们道别,从教室出来,还没走过操场,校门口一男一女就对着江舒意和周至招手。 “慧慧!蔚然!”见到两人,江舒意和周至也很高兴。 70 第三百一十五章 拍卖 就在周至和江舒意和七中的老朋友见面的同时,江武和唐琪,已经坐在了工美商场二楼的贵宾厅里。 江武没有穿军服,换上了一身西装,唐琪穿着浅绿色的鸭鸭羽绒服,一个英俊一个靓丽,倒是吸引了不少嘉宾的目光。 两人面前的桌面上,摆放着印刷的拍品介绍,而印刷品的最后,有一行明显另外加盖的一行字——神秘拍品压轴,绝不让您失望。 拍卖会是费经理亲自主持,整个工美的电话机都给加拉了线路,牵到了这里来,布置成了八个电话代理的座位。 每个代理座位的前方还有一张名牌,写着的是代理人或者代理公司的名字。 除此之外,每个代理人的桌上还放着几个传呼机,委托人的简单指令,可以通过专属的传呼设备予以表达。 这是费经理得到周至的提醒后,与几家代理磋商出来的升级版本。 一开始的邮品拍卖都是不怎么珍贵的拍品,周至的文字票和老纪特也混在其中,也就是七八十,或者一两百一套。 第一次拍卖高峰来自一套特15首都名胜,该套邮票一共五枚,分别是颐和园,北海,天安门,天坛,太和殿。 之所以非常珍贵,是因为当时有人对《天安门》那个单张提出了异议,认为票样上空祥云形成直射的光芒缺乏一直祥和的气氛,最终被邮电部收回了《天安门放光芒》的单张,只流出了七八百枚。 别的都不值钱,所有买家都是冲着这张票来的。 “五号代理,兴财公司的客户出价五万,五万,六号六号代理张先生的客户出价五万五,五万五,现场这位先生六万,六万,一号龙盛古玩行的客户六万五,现场七万!七万!八万!三号锦江财务公司代理的客户出价十万!这是超过底价一倍的价格,十万,现场十一万!十一万五千,十二万!十五万!六号代理张先生的客户出价十五万!十五万第一次,十五万第二次,恭喜六号代理张先生的客户,十五万,成交!” “哇——”拍卖厅里响起了一片惊呼,紧跟着就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工美的这场拍卖会,到此已经获得了非常良好的效果,费经理此刻对周至感激莫名。 那些神秘的大客户通过这样的方式藏于水下,甚至你都不知道他们在全国哪个地方,通过跟代理商的电话交流便能知道拍品的大致成色和拍卖情况,然后通过电话发送指令,一下子就将客户拓展到了全国范围。 《天安门放光芒》单张以十五万的价格成交,成交价达到了底价的三倍,大大超出了费经理的预期。 这场拍卖会,到此就已经不算白干,值了! 唐琪心中震惊不已,不到这样的地方来,根本无法想象那些“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已经多么的有钱!一张小小的邮票,竟然被那么多人把钱不当钱一般哄抬,最后到了十五万的高价! 这也太可怕了! 接下来拍卖继续,费经理开始利用一些不太值钱的拍品,重新让大家调整情绪,找回节奏。 等到大家情绪调节的差不多了,费经理才说道:“此次拍卖会,承蒙一位老朋友鼎力相助,拿出了多年珍藏的精品,给我们加油助阵。” “接下来是这位先生给我准备的小精品,八张单张的庚申猴票,底价不高,五百元起拍,希望更多人参与,体验一下拍卖的乐趣。” “八张邮票我们分作四组,分别是一张,一张,两张,四张,现在我们从第一组单张开始。” 这也是一次精巧的心理学设计,资源减少和集中,必然带来单价的提升,既造成一种强烈的急迫感,有引发一种强烈的参与欲望。 道理很简单,第一张没抢到的人,肯定会加入到第二轮第一张当中,如果再没有抢到的话,加入第三轮两张的拍卖也似乎可以考虑。 而参与到两张那轮拍卖没有抢到的人,参与第四轮最后机会,四张的争夺,也大有可能。 而大加都会忽略的是,前两轮的单张争夺,一定会让拍卖价高企,随着资源紧张,本来就高企的单张价格,在后面的集中式拍卖中,不但不会回落,反而会产生更大的溢价。 果不其然,费经理的这一招很快就奏效了,第一枚单张就拍出了三千元的价格,紧跟着第二枚单张以三千五百元的价格成交。 不光唐琪,就连江武都开始有些紧张了,因为他知道这些票都是周至提供的。 虽然后世庚申猴票单枚的价格都在一万五以上,但是在九二年以三千元的均价成交,的确也是有点高了。 但这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明了工美商场这次拍卖模式的成功。 除了拍卖会这这种新型交易方式的头汤加成外,信息渠道的扩张也功不可没。 一通热热闹闹的操作下来,八枚单张猴票,以三千两百元的均价成交。 这才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是两万五千六百元! 江武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胸有定力,心志高洁,对身外之物嗤之以鼻的人,可是现在见到周至的几张猴子邮票轻松拿到两万多元,也不由得不震撼。 这是一千多名战士一个月的津贴,这是自己父亲居住的那种小院一栋小院,这是自己老婆,文工团的歌唱家整整十年的工资! 之前的关于春熙路摊位的事儿已经打听到了,转业去工商系统的哥们儿反馈回来的消息,是五千块钱一个摊位,租一年。 这是自己两年的津贴,已经够吓人了,可肘子真没说大话,他如今能够拿下四个! 江武不禁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老婆,却见唐琪也在扭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以及发现身边财富八卦故事的兴奋。 唐琪甚至认真地将周至送拍的每一样藏品,用笔在身前的画册上标下拍卖价格,这是周至委托她的。 这时候展厅内响起了一阵骚动,不少人已经站了起来,两名穿着西服的女司仪推着一个齐胸高的小台子走了出来,上面有一个有机玻璃座子,座子上用有机玻璃片夹着一个小方纸片,正是周至提供的十六连张庚申猴票。 江武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的跳动起来,因为他想起了费经理前天说过的话。 70 第三百一十六章 漏齿连张 当时费经理给出的底价,单张猴票是一千,十六连张是一万五。 说实话,江武就是因为不大相信费经理报出的这个数字,今天才特意带自己老婆来开这个眼,看这个稀奇的。 结果好戏还没有开场,光是那些“零碎”,就已经以底价三倍的价钱出手了。 零碎尚且如此,底价一万五的十六连张又该如何?! 就听费经理开始介绍:“这是我们今天压轴两件精品之一,四乘四十六连张庚申猴票!” “虽然不如整版八十张那样珍贵,但是我要提醒大家的一点是,这是一张准错票的十六连张!” 大厅里顿时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大家注意看这里。”费经理用一支毛衣签子一样的细塑料棍指了指十六连张的两道白边:“注意到了吗?这里,本该留下两道方便撕票的孔眼,但是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给遗漏掉了!” “所以这不是普通的十六连张庚申猴票,或者也是当时的买家在用邮的时候,因为漏齿的关系嫌弃分票麻烦,才为我们保留下来这一份非常珍贵的宝贝!” “东西的品相刚刚大家已经见识过了,绝对完美,现在话不多说,两边缝漏齿十六连张庚申猴票,底价一万五千,开始出价!” “轰——”会场立即轰动了,报价的手臂此起彼伏地高举,而后方几个电话代理位上的人,也开始紧张而低声地联络。 “现场一万五,一万五,一万六,一万八!现场一万……两万!两万一,两万二,两万四,两万六!已经两万六了!两万七!两万八!六号!场外开始出价了!六号代理张先生的客户,直接出价三万!三万二!五号代理兴财公司的客户出价四万!三号锦江财务公司代理的客户出价五万!” 拍卖一下子就进入和火热状态,之前的营销方法彻底取得了成功,一下子就将十六连张的价格给哄抬了上去。 “六号代理张先生的客户出价五万五,五万五!一号龙盛古玩行的客户六万,六万!现场这位先生六万五!七万!三号锦江财务公司代理的客户出价八万!八万第一次……九万!六号代理张先生的客户实力果然雄厚!九万!九万第一次!九万第二次!九万五!五号代理兴财公司的客户九万五,九万五还有出价的吗?六号代理张先生的客户,十万!十万第一次,十万第二次!再次恭喜六号代理张先生的客户,十万——成交!” 费经理自己都激动得不行,之前他给周至开出的底价是一万五,那是欺负周至可能不懂漏齿票会升值,他自己给这个十六连张的估价,上限其实也就是在五万左右,如果工美能够一万五收进的话,三万出手赚过一万五的过路费是没问题的。 现在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这票竟然拍出了整十万的高价! 工美轻轻松松,转眼进账佣金一万块,可比买入之后再寻找下家划算得多! 台下的江武和唐琪也彻底吓着了,如今的房子不算值钱,车子值钱,这小小一个四方联儿,竟然价值一辆小汽车! “咳咳……”费经理下台喝了两口凉水,让充血的嗓子缓和一下,顺便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重新上台。 “接下来的藏品非同小可,几位代理,请确定一下电话线路。” 见到台下代理纷纷打出ok的手势,费经理才说道:“接下来,让我们请出今天最珍贵的一件藏品,我国三大珍邮之一——蓝色军人贴用邮票!” “轰——” 现场彻底炸了。 除了江武和唐琪,在座的都是行家,知道这邮票的珍贵之处,甚至又不少场内卖家,已经跑到场外代理那里,商议事务去了。 这个年代信息就是财富,那些人自己可能买不起这张邮票,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买得起的外地朋友。 现在只需要和场外代理商量一下分成的事儿,再将朋友的电话号码提供给场外代理,就算只从代理那里分百分之二的佣金,那也是一笔了不得的数字。 场外代理当然也乐意,蜀都玩邮票的高级玩家也就那么些个,大家都相对熟悉,也基本各自有相熟的朋友,算是知根知底。 所以对场外代理商来说,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吆。 等到气氛营造的差不多了,费经理抬手对着已经给两名漂亮的女司仪安置在身侧的五枚邮票做了一个展示的手势:“这次出手的藏家非常的细心,除了一枚蓝色军人贴用邮票外,还附上了两枚红军邮,两枚黄军邮。” “两张黄军邮我们工美根据品相,给出的估价是两千,两张红军邮,给出的估价是一万。” “但是藏家说了,此次拍卖,只以蓝军邮为拍品,剩下价值一万两千元的黄军邮和红军邮,全当附属的馈赠!” 场内再次热闹了起来。 这又是一把心理战术,剩下两枚军邮票同样价值不菲且非常珍稀,只是有大名鼎鼎的蓝军邮在上,压制了它们不那么凸显而已。 试想一下,如果自己替朋友做成了这单美事儿,然后他收藏蓝红黄一套套票,剩下的一张价值五千的红军邮和一张价值一千黄军邮,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作为自己的佣金呢? 来这里的都是资深的玩家,于是,更多的人心热了。 “正品当前,多余的话就不再多说了,全国三大珍邮之一——蓝色军人贴用邮票,附赠两枚黄军邮和两枚红军邮,底价十五万,每次加价一万以上,开拍!” “多……多少?”唐琪吓得一把抓住了江武的胳膊:“刚刚费经理说多少来着?” 已经不用江武说了,因为厅内无数拿着牌子的手已经举了起来,这枚珍邮的叫价转眼就突破了二十五万,然后转眼突破了三十万,四十万…… 唐琪眼睛都直了,瘫软在了座椅上,看着周围陷入痴狂的举牌人,觉得今日的遭遇就如同一场幻梦一般。 “他们,他们怎么这么有钱……” 价格飙升过了六十万以后,就彻底变成了几家场外代理的客户之间的竞争,场内的买家们已经彻底熄火了,毕竟这是一个崇尚财不露白的国家和时代。 费经理的腿其实也有些发软,他现在有些隐隐的担忧,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跟周至交待。 70 第三百一十七章 百万富翁 想想看,拍卖价已经飙过六十五万的拍品,自己前天提出十五万的保底价,不知道周至会不会觉得自己把他当成羊牯而不是朋友。 对,真正的关系应该是朋友,嗯…… 哪怕他才只有十八岁,只要他手握这么多财富,自己又有一个急需完成揽储任务的主任老婆,那他就必须是自己的——“朋友”。 算了,先认真把这次远远超过预期的拍卖会完美收官。 “六号代理张先生的客户出价六十五万!六十五万!三号锦江财务公司代理的客户六十六万!一号龙盛古玩行的客户六十七万!二号代理旺达公司的客户六十八万……” “张先生代理七十万!突破了七十万!这次蓝军邮拍卖突破了七十万!五号代理兴财公司的客户七十一万!三号锦江财务公司代理的客户七十二万!” “七十五万!张先生代理一次出到七十五万!七十六万!锦江财务七十六万!龙盛古玩七十七万!八十一万!张先生的客户实力果然雄厚!直接跳了四万!还有出价的吗?张先生的客户……八十一万第一次!八十一万第二次!八十一万……第三次!成交!恭喜!恭喜张先生您和您的客户,是今天这场拍卖会的最大赢家!” 今天这场拍卖会,除了是工美展示自己的实力,也是场外代理们展示自己实力,资源,人脉的最佳场合。 六号代理人是一位姓张的中年男子,留着拉茬的浅浅的络腮胡,带着个灯芯绒的“撮箕帽”,穿着一件深色的短大衣,现在走出门去转眼就会淹没在人群里无法引起关注的那种。 可是今天,偏偏以独立代理人身份出战的他,战胜了其余五家财务公司,古玩行,商务代理公司,先后替自己的客户拿下了价值十五万的《天安门放光芒》,价值十万的《两边缝漏齿十六连张庚申猴票》,以及最后压箱出彩,价值八十一万的《一蓝二红二黄军人贴用邮票套票》! 周围的人都纷纷向他表示祝贺和恭维,他也只是低调谦恭地笑笑:“都是替朋友出手的,没我的份儿……” 不管如何,蜀都工艺美术商场第一次珍邮拍卖会,算是完美的收官,其中《一蓝二红二黄军人贴用邮票套票》以八十一万的拍卖价,创下了到目前为止全国邮品的最高拍卖记录,毫无疑问,明天的大小报纸都会刊登这条消息,蜀都工艺美术商场,无论是实惠还是名气,都可谓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接下来的流程是合同签字仪式和冷餐晚宴,但是有两个人已经无心参加了。 唐琪挂在江武的身上,由得搂着自己往电梯间走,嘴里还在呢喃:“最后八十一万,之前十万,之前两万五千六,还有些散碎的两千多……这是小……小……” “小九十四万。”江武现在已经过了之前震惊那劲儿了:“舒意说那小子在老家还跟人合伙着一个游戏厅和一个录像厅,本来就不差钱,要是之前有个五万多的底子的话……” “百万富翁?”唐琪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肘子竟然……成了……百万富翁……” “阿嚏!”正在和朋友们撸串的新晋百万富翁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工美的念叨,扭头打了一个喷嚏,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这家麻辣烫真够辣的。” “辣就喝豆奶。”徐慧嘴里这样说着,却给坐自己旁边的赵仲刚开了一瓶。 “诶我的呢?”周至立马提出抗议:“他又没说辣你管他干嘛?仲刚你可以啊,现在出来喝豆奶都不用自己开瓶盖儿了哈?” 麻辣烫小店就在武警消防中队的对面,之前从学校出来周至问往哪儿走,徐慧就提议来这里。 司马昭之心。 赵仲刚在信里从来不聊女生,徐慧和周至的交情也没有好到无话不谈,她跟江舒意倒是闺蜜,不过江舒意非常注重保护朋友的隐私。 这次来蜀都周至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回去还要满足冯雪珊何诗情熊娇等人的八卦欲望,因此需要把赵仲刚的情况掌握得切实一些。 然而赵仲刚和徐慧的关系却让周至有些看不太明白,你说是徐慧剃头挑子一头热,赵仲刚在徐慧给他打料碟,开豆奶瓶盖的时候一点都不拒绝,甚至还有一种安然受之的态度。 但是你说两人在双向奔赴的话也不像,因为两人之间很明显缺乏那种由爱情的化学反应而产生的微妙感觉。 现在两人之间的状态,似乎是默契感拉满,期待值为零……咦,似乎,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周至一下子明白了,这不就是特么……老夫老妻那种状态? 然后一转念又开始检讨,不对,怎么能这样说呢,自己和冯雪珊之间,不也是默契感拉满,期待值为零? 一边思忖,一边自己拎了一瓶豆奶出来续上,就见对面张蔚然对着牛肉串狂咬,然后愤愤不平:“怎么就能考一百一十二!” “别闹,历史和地理满分,才是我内心长足的骄傲。” “呸!语文你怎么能考一百一十二!” “别闹,舒意在我的悉心培养下,这次语文成绩超过了你,更是我内心长足的骄傲。” “啊!”张蔚然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宋史!对不对?!” “恭喜你找到了高分密码。”周至拿着豆奶瓶子,伸手和张蔚然碰了一下瓶子:“宋人的笔记过于浩繁,一些琐碎的事件,在多本笔记当中都有类似的记录。” “通读肯定是来不及了,只以《资治通鉴长编》为经,《宋史》为纬,本纪从太祖读到哲宗,然后志、表略过,后妃和宗室略过,从列传卷二百四十九《范质传》开始,到卷四百五十五《忠义十》为止,搞完古文就基本不会丢分了。” 张蔚然表示怀疑:“万一下次出题不出宋代题目呢?” “那基本不可能。”周至将穿着牛肉的串子拨到江舒意的碗里,将穿着竹笋的串子拨到自己碗里:“蔚然你和路路通一样,水平早就到了,现在就是有选择地扩大阅读面,俗话说的‘打题’。” “打题要确定方向,你如果去总结一下近些年的高考题,就会发现古文题里,得有一半左右,都是出自宋朝的笔记和传记。”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还不值得你下下功夫吗?” “明白了。”张蔚然拿起瓶子,不再搭理周至,却和江舒意碰了一下:“肘子我是没有办法比了,不过舒意这次有点胜之不武,下学期再来比过。” 70 第三百一十八章 配不上 “下次也不一定是我们来。”江舒意笑道:“我也就是侥幸遇到几道见过的题,不然肯定会丢分,考不过你的。” 周至再次发现江舒意在离开夹川之后状态好得很多,与人交往也非常的自然。 张蔚然是给江舒意写情书表达过好感的,要是夹川的男孩这样做,江舒意就会如同受惊的小鹿一样躲得远远的。 但是在蜀都对张蔚然,江舒意的态度就和从前一样,依然非常自然。 周至认为这对江舒意来说当然算是一件大好事儿,说明江舒意的心智已经与过去有了很大的区别,有了辨识社交行为后面真伪善恶的能力,并且知道自己在这种局面下的把控能力。 这就叫进步,如今国外刚刚开始开设“主动心理学”的课程,其实和江舒意的进步暗暗合拍的。 “要是舒意可以到我家去住几天就好了。”徐慧说道:“我们就又可以睡一张床聊天。” “也就是你家打长途不用钱。”周至说道:“听舒意说你们经常一晚上一晚上的聊天,哪里就有那么多话讲” 徐慧老爸是科分院大佬,虽然如今社会上有“搞导弹的不如搞茶叶蛋的”这样一些说法,但是搞激光信息技术的可又是例外了。 用徐慧鄙夷地说法,就是自家老爸长期不着家,去米国比一般人家去菜市场还勤。 虽然说科研工作者待遇有些下降,但那也看所在的层级,大方向上来讲,还是待遇地位匹配贡献的。 国家如今对这方面抓得也很紧,徐慧老爸本身也是研究这个的,因此打国内长途电话是全报,打海外都有一定的份额。 倒是便宜了徐慧和江舒意俩女生连信都不用写了,实现“电话粥自由”。 “要你管!”徐慧说起了自己的口头禅。 “周至,我们一起谢谢慧慧。”江舒意提议道:“每次都要麻烦她给我们印试卷。” 就在去年,富士施乐推出了第一款激光打印复印机,并且宣布全面进入低端打印机市场。 因为国内的复印打印机发展缓慢,如今质量还不能与富士施乐这样的大公司匹敌,因此科分院里使用的,是八七年施乐推出的100型多功能打印复印机。 这样的设备可不是如今一般单位能够拥有的,不过徐慧家里就有,且打印纸。 因此每当七中的试卷发下来,徐慧都会将文科和理科的试卷复印下来,邮寄到夹川。 对徐慧来讲这是薅科分院羊毛的举手之劳,但是对于周至和江舒意来讲,意义重大。 七中给夹川中学的资料,往往也不是原汁原味的,常常经过筛选和改造,而周至和江舒意通过“非官方渠道”弄到手的,才是真正的“一手实战资料”。 “这个是得有的。”周至将豆奶拿起来:“要不仲刚一起,我们夹川的同学,敬蜀都的同学一个。” 赵仲刚笑着也拿起了面前的瓶子:“委屈大家了,照顾我一起喝豆奶。” “吃完我们去哪儿玩”徐慧问道。 “有点晚了,要不去看电影现在有两部,《大撒把》和《魂断蓝桥》。”张蔚然说道。 “都是悲剧和遗憾,慧慧你会看哭的。”周至说道:“要不你们去,我可不敢和舒意在外头待太晚,一会儿吃完就得call她大哥来接我们。” “我没请假,也去不了。”赵仲刚说道:“慧慧你只有和蔚然去了。” “那现在就走,不然散场就有些晚了。”徐慧立刻站了起来,还故意对着江舒意挤挤眼睛:“肘子你给串串钱,就当谢我们了。” 说完把还撸得意犹未尽的张蔚然给拎了起来:“走了走了。” 那两人一走,赵仲刚也坐不住了:“班上还有点事儿,我得去查就寝了。” “你等下!”周至一把抓住赵仲刚的手:“受夹川方面委托,前来审查赵仲刚同志的感情问题,刚才愣是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现在你给句准话,有没有谈恋爱,如果有,请交代清楚对方姓名,身高,体重,有照片给我带回去最好……” “你别瞎扯!”赵仲刚一把打掉周至的手:“我怎么配得上人家,别闹,走了!” 一转眼五个人的桌子就剩了周至和江舒意。 “感觉仲刚还是有点意思的。”周至说道:“不然刚刚就不会说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对” “慧慧家里要安排她出国留学。”江舒意不置可否,像是在回答周至的问题,又像不是。 “仲刚也知道”周至问道,他有点明白赵仲刚和徐慧给他的印象是怎么来的了。 “慧慧没有跟我说过。”江舒意说道:“不过我觉得她应该是告诉过仲刚了,你觉得呢” “其实……算了,我觉得也是。”周至决定换一个话题:“现在呢我去给你哥打传呼” “也不用急。”江舒意低下了头:“串串还没吃完,怪可惜的……” “也是。”周至点头:“来吃串蘑菇,这是草菇,夹川现在还没有。” “你自己也吃,多吃点肉。” “烫串串我习惯吃素,最多再加毛肚和黄喉。”周至这样说着,还是听话地撸了一串牛肉在自己的油碟里。 “周至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我暂时回不了,明天还要去银行开户,存钱,还要跟费经理跑一趟邛崃和大邑,他说那边老物件儿多,可以带我去看看,另外买邮票的那些钱存银行不划算,我还要在工美库房选点东西,之后还要去古籍书店找一些资料……” “周至对不起。” “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以前让你多用心学习,其实……你都不用的。这次考试你还是那么厉害……” “这你就说错了,要不是你督促,我怕是真达不到这水平。”周至摇头:“你没发现吗你的强项,比如政治,我现在也不弱了;而你的弱项比如数学,现在也是我最弱的。” “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会这样”江舒意抬起头,用清澈又有些困惑的目光看着周至。 “这就说明了你的作用啊。”周至笑道:“你看,只要是你督促得到的科目,我就进步明显;而你督促不到的科目,我就有点拉胯。” “好像还真是。”江舒意微笑了起来:“但你不能嫌我烦。” 70 第三百一十九章 藏品 “怎么可能,你得继续督促才行。” “嗯……我们明天就得先回去了吗?” “后天,明天我要带干爹去城隍庙电器市场看一看,正好让武哥带你们在蜀都逛逛,好多地方舒意你还可以给你爸当导游呢。” “干爹都安排好了,后天一早走盐都,路上还可以看看恐龙博物馆、灯会,还有盐井,吃富顺豆花饭,玛瑙兔,灯影牛肉,在盐都住一晚,大后天舒舒服服回夹川。” “记得多照点照片,等我回夹川再看。” “嗯,我吃饱了,我去呼大哥了,周至你觉得你的那些邮票真能卖费经理说的那么多?” “嗯,可能不止,我觉得一倍到两倍的溢价应该是有的。” “那该是多少?” “四五十万。” “这……这是多少钱?” “嗯,让我想想怎么跟你说,对了,你们家不是也要参与枣陵桥集资建房吗?那样一套一百多平的房子,均价是八千。” “一层四户,除开底楼门面,上面一共是五层。” “上面二十户一共十六万,下面俩门面算四万,这么换算下来,夹川那样的集资楼,这些钱可以买两栋。” “那是有点多。”江舒意认真地点头。 “但是要去工美挑东西,我都怕到时候挑花眼,这点钱不够。” “你现在的东西还不够多?”江舒意有点讶异。 “不是不够多,是还不够好,要慢慢地将普通的东西换掉,换成好东西。” 要说起来周至现在的收藏已经非常可观了。 所有东西,按照目前的价值从上往下排,大致应该是: 黄庭坚自用刻东坡词并山水田黄大印 南宋龙泉窑梅青荷叶盖罐 元jdz青花龙纹荷叶盖罐 明代通天犀兰亭修契笔筒 明八大山人《荷鹳轻鱼图》 明青花和合二仙将军罐 南宋官窑弦纹长颈瓶 雍正粉彩九桃贺寿大碗 康熙郎红小蒜头花菰 乾隆粉彩大赏瓶 李可染《万水千山图》 吴冠中《狮子林》 这些是最具价值的大项,之后是余大爷的赠品: 雍正粉彩斗碗 乾隆斗彩窝盘 宋代湖田窑饮酒瓷器(一套) 翡翠鼻烟壶 南红朝珠(不全) 和田玉带雕可翎管 和合二仙白玉腰牌 麒麟送子白玉腰牌 清代名家王无忝斑竹扇面 清代名家周鼎斑竹扇面 牙、角、漆皮珊瑚顶烟膏罐儿及金银用品(全套) 此外还有: 宋代石灰釉、绿釉、酱油釉、青釉系列民窑食器、花菰、花瓶、投壶、执壶、水注、水洗、笔筒等用具 晚清造“大明宣德年制”,“大清康熙年制”,“大清乾隆年制”款青花和青花釉里红民窑高仿瓷器 民国酒馆白瓷系列瓷器 最后这三种的量非常的大,现在价值并不高,还相当占地方,周至准备跟着费经理跑两天,了解一下蜀都市场,然后再决定出不出手。 上一世的周至玩过南红,知道“以玩养玩”的套路,当然了,这样的套路仅仅适合与一项门类还没有炒作起来,自己经济实力还能玩的时候,一旦超过自己经济实力的整体情况,你就是想要以玩养玩,都倒腾不了了。 这些东西里,前三样堪称无价之宝,剩下从第四项到第十四项,基本在如今都能够换一套房。 再过些年,这些东西还是能换一套房,不过是蜀都一套房,之后变成魔都一套房,再之后变成首都一大院或者大平层…… 邮票虽然珍贵,但是这几年异常火爆,价值空间基本已经给拉满了,而且周至本身对其上的文化价值和历史价值也没有什么认同感,倒腾成自己喜欢的东西更加值当。 胡思乱想之间,江舒意已经打完传呼,接完电话回来了,神色有些怔忪。 “怎么了舒意?”周至问道。 “你猜刚刚大哥说你的邮票拍了多少钱?” “之前不是说了吗,五十万,怎么,是不到还是超出了一些?” “是超出了,但不是一些。”江舒意坐了下来:“是很多,大哥说……” 江舒意小心地看了看无人的四周:“大哥让我们老老实实坐着,他之前想找我们又找不到,都差点急坏了……九十三万七千。” “啊?”这一下彻底也超出了周至的预期:“这么多?” “是呀,怎么会这么多,加上……”江舒意的声音更小了,小得刚好能让周至听到:“加上你的小金库,周至,你是百,万,富,翁了……” “嗯。”周至也变得鬼鬼祟祟:“不过舒意你不用担心,因为……再过两天就又变回穷光蛋了。” “讨厌!不能用光,别忘了幺嬢的叮嘱。” “是哦……”周至这才想起老妈真的提过这茬,自己当成笑话讲给舒意听,舒意还真就给记住了。 靠回到椅背上,周至咧嘴笑了:“我妈预期值的上限是一万八,然后她只收零头,我把零头留给她,回去谈判谈判,少一千也应该被原谅。” “你要不要这么坏。”江舒意不禁噗嗤一笑。 说完又道:“先说好了,要是幺嬢问起,我只能实话实说。” “那是当然,我想她也不会问,如果问了,你就告诉她实数。” “真的?” “真的。”周至说道:“不过她要是哈哈大笑,骂我就知道跟你瞎吹大气的时候,你也就不用继续和她认真解释了,是?” “啊这……” “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你哥的车来了呢……老板,数签子!” “数什么签子!我们还饿着呢!”唐琪下车甩上车门,豪迈地挥舞着标注着拍卖价格的那份拍品画册:“今天,吃大户!” “这怎么行,琪琪你不能这样。”江武从另一边下车:“不要看不起财主,怎么也得整两桌大席。” “江大哥,琪姐,赶紧先吃点东西垫垫。”周至笑吟吟地看着二人:“办席肯定是要办的,不过,可能轮不到我来办……” “为什么这么说?”姜武有些不明白。 “如果拍卖真的到了你们说的那个数……” “就是那个数!我都给你记下来了!”唐琪开始表功,她今天有点激动,活生生一个百万富翁在跟自己一起撸串你敢信?! “如果拍卖真的到了你们说的那个数……”周至才继续说道:“那费经理从我这里收取的佣金就是小五万的数目,所以这个招待,他肯定会办。” “什么?!”唐琪有点恼怒了:“我说他干嘛声嘶力竭如此卖力,收这么多啊!” 第三百二十章 打算 “五个点不算多啊。”周至说道:“有需求就有供给,最后会形成市场,如果没有这个拍卖会,那些邮票也不可能卖到那么高的价格,因为不通过这个渠道,就不可能接触到那些买家。” “所以五个点的手续费还是很划算的,这还不是艺术品呢,艺术品的行情一般更高,一成。” 江武有些明白了:“那些场外代理……” “同样如此,不过他们收取的是买家的佣金。估计也在五个点到一成之间。” “太吓人了……” 周至不禁在心里冷笑,现在还是相当规范的了,等过二十年你再看,拍卖行里边的花活,那才叫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刷新三观的另一个世界。 当然那已经不再是以文玩交流为真实目的了。 “其实我也有件事情想要求江大哥和琪琪姐。” “什么事儿啊?”江武笑着拿起啤酒:“求事儿的话,豆奶可不行,酒端起来。” “江大哥你一会儿要开车……” “琪琪开也一样,少废话啊,先把这瓶吹了,然后再说事儿。” “好……”周至只好和江武在大冬天里吹了一瓶冷冰冰的啤酒,打了个哆嗦才说道:“是这样的,接下来我会从工美的费经理那里选购一些东西,需要一个僻静但是却又安全的地方来保管。” “这样啊……”江武说道:“那还真是巧了……” “怎么说?” “肘子你算是比较关心时事的,应该知道现在军方的难处,是?” 的确,现在的军方是真的很难。 大裁军才过去几年,国家工作重点已经转移到现代化建设上来,为了配合这个重大的战略决策,军方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很多军人转业到地方,很多军工厂转型到民用,变成了电视机厂,空调厂,机械厂…… 同样的,还有包括驻地修缮,日常训练,设备维护等各种经费被大量裁减,几年苦日子下来,地方上也叫苦不迭。 还有一个现象,那就是军队经商。 因为经济建设需要节省军费开支,因此造成军队的经费紧张,这个问题变成突出问题后,国家出台了《关于军队从事生产经营和对外贸易的暂行规定》,在短时期内,鼓励军队军队从事生产经营和对外贸易。 此举当时就有很多人反对,认为“军队和政府经商,势必导致官倒,官倒必然导致腐败。穿着军装倒买倒卖,是军队的耻辱,国家的悲哀。提倡部队做买卖,无异于自毁长城!” 之后的实际情况也的确是如反对者预料那般,经商对部队带了了极大的危害。 当时有人总结出此举的三大危害:一是搞经商分散了各级领导干部和机关的精力,相当数量的干部和部队不务正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军队履行职能和战斗力; 二是搞经商与地方争利,与民争利,影响军政军民关系,搅乱国家经济秩序; 三是搞经商容易滋生腐败,腐蚀干部,败坏部队风气。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国家采取逐步收缩、分步整顿的办法,准备解决这个问题,已经明确规定,师(含)以下部队,不准经营企业。 但是问题的根本依旧没有解决,那就是经费来源问题。 政府和军方,同时将目光投到了地产上。 “现在有这么个情况。”江武见周至点头表示知道情况后,才叹了一口气:“军队在地方上还有一项优势,那就是手里的地皮。” 这是历史留给地方军队的一笔丰厚“遗产”,建国初期各大城市的驻军都不少,驻军需要营地,需要库房,需要训练场地,需要指挥场所,因此在城市中和郊区,占有大量的土地。 随着国家现代化进程的加快,城市也在急速扩张,几轮建设之后,政府和军方都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大量市区内的军方资产,给大家都带来了不便。 政府想要规划建设,有点投鼠忌器;军队驻地位于闹市,也非常不便于军队管理。 加上经费紧张,军方拿捏着市中区的地皮,就可以通过资产置换的方式,跟政府在新的城市边缘,以小换大。 但是政府也不傻,政府也同样在等米下锅,因此它的企望也不高。 现在正好国家有房地产商品化的政策,那就提供政策,如果有冤大头愿意掏钱帮政府化解这样的困难,实现市区内土地资产的“军转民”,也算是帮助政府解决了部分问题,增加了契税收入,可以为促成这样的合作,提供政策范围允许内的便利。 当然这些都轮不到周至去出头奔走,自有军方替他和政府交涉,帮他出头。 “明天你有时间吗?”江武一副见到大羊牯的神色:“有好几次地方,要不都去转转?” “我估摸着啊……”江武撸着毛肚:“肘子你要的这地方,第一是地方够用,第二是有坚固的房产,第三要偏僻清净,第四最好周围有守卫,第五最好还要出行方便,是?” “哎哟我一时还真没想到这么多。”周至又给江武和自己各开了一瓶啤酒:“还是江大哥水平高,这事儿找你就是靠谱。” “不过明天说好要陪干爹去城隍庙的,夹川文化馆的文物来源不是征收制,是要给人家好处的,所以需要创收才行。” “怎么创收?”江武现在听见创收两个字就不免眼神发亮。 “呃……军队怕是不能乱来?”周至说道:“干爹的想法是把夹川文化馆的二楼舞厅腾出来,弄成一个卡拉ok歌舞厅……” “军部也是有招待所的……”江武摸着下巴:“明天几点?我也来凑个热闹。” “上午八点,先去看设备,之后一起去工美找费经理。” …… …… 次日一早,一行人前往城隍庙,考察音响器材。 如今的器材还是德国牌子和日本牌子的天下,国产牌子里能够拿得出手的,现在也就一个惠威。 既然是卡拉ok厅使用,那么音响效果必须要到位,夹川文化馆舞厅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乐队,早就可以淘汰了。 后世的包间式ktv不同,现在的卡拉ok厅是集歌舞厅功能于一身,将跳舞的区域变小,周围增加一圈小茶座,演奏的舞台也可以变小,一边变成台,一边变成dj工作间,中间留下一半空间,挂上投影仪,投影大屏幕以及话筒和高脚皮椅,其余的灯光设备继续凑合,这就是周至给干爹设计的最经济的方案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diy 文化厅与省台的设备周至都细心地做了记录,今天过来就是为了了解价格。 干爹和江武都算是开了眼了,城隍庙电子市场的热闹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春熙路,无数的商贩在这里购入大大小小的电子产品,小到电阻电容,大到大楼整体供电照明方案,这里都能找到买家和卖家。 就是一些底楼看着一般的器材店,一天的流水都非常可怕。 周至依旧来到上次那家器材店,没想到店老板还记得他:“诶你去年是不是来过我店里……” “老板好记性。”周至笑道:“我们这次又来看器材了。” “可得了。”老板笑着打趣:“上次胡吹海吹了一大通,结果买了一小功放,一随身听。” “老板你这就不讲理了啊。”周至也不当回事儿:“我可买了你不少的磁带。” “所以你这次还是买磁带来的?”老板表示不愿意再上当了。 “不是。”周至笑道:“这次特意给你带了两个老板过来,这里有两套设备清单,还有这个,这是卡拉ok厅的方案,麻烦你,看看配齐得多少钱。” 老板将图纸打开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设备清单:“认真的?” “认真的。” “那你稍等啊……”店老板开始有点来劲了:“二毛,二毛来活了!” 一个戴着个大耳机,瘦猴一样的年轻人从里间小屋里走了出来,取下耳机:“干啥?” “看这个,客人问配齐得多少。” “哦。”年轻人拿起清单瞥了两眼:“这个是前年的顶配,十六万八;这个新一点,二十五万六。” “你特么给老子正经一点!”店老板上手就给了那年轻人一下:“有你这样做生意的?!随口瞎说来多少客人都给你气走……” “别别别……”周至赶紧将店老板拉住:“有什么掌柜就有什么伙计,其实也怪不得这小哥……” 江武在一边听得扭过头去偷笑,这样劝架也未免太滑稽了。 却又听周至说道:“能够一口报价,可也不一定就是随口瞎说,这也是两回事儿,是小哥?” “本来就是。十六万八这套是前年省电视台招待所歌舞厅的配置,二十五万六这套,是省文化厅招待所的配置。” “就你了!”周至一把拉住那小哥的胳膊:“我们不要这样的虚标,给我来点实际的,十万以内,达到省文化厅招待所的效果就行。” 干爹和江武都挺傻了,要是十万以内就能达到省文化厅招待所的效果,那人家干嘛要花二十五万六? 其实他们是不知道数字播放设备在现在这个年头,里边的水分有多大。 如果是真正的地下室音乐鉴赏厅,在那里播放高保真的黑胶交响乐唱片,要保证低频中频和高频均衡和完美,达到身临其境的效果,那二十五万六都不见得是顶级配置。 可是搞卡拉ok厅说道就多了,首先信号源就是数字信号,编码压制的过程当中就已经丢失了一些细节,而且来到厅里的人更多的是重视重低音和人声音域,对于乐器高频的要求其实不高。 再有就是音乐厅本身就是云龙混杂热闹非凡的地方,那是社交活动场所而不是真正欣赏音乐的场所,对于音乐效果的要求是可以大点小折扣的。 就和汽车世界一样,一般16l紧凑型轿车百公里加速成绩在十一到十三秒之间,20t的中型轿车在七到八秒之间,而超级跑车的加速时间大都小于三点八秒。 一般人上路,百公里七到八秒已经绰绰有余,再往上,那就是给专业人士用的,或者给一般人摆那儿好看用的,毫无使用上的意义。 发烧音响的世界同样如此,数字信号音源的设备,后端就算配置到顶级,其实也有些多余。 但是要实现卡拉ok自由切歌,换音轨,没有数字设备又不可能方便快捷的实现。 因此文化厅的全高端配置,就是鲜明的失败的“羊牯型配置”。 所以一个词就必须流行起来——diy。 “你也是发烧友?”那瘦猴伸出手和周至握手:“要完全达到有点难,九成我还勉强有把握。” 说完有赶紧说道:“不过超过省电视台那套是没问题的,毕竟这两年又推出了不少的新型号。” “开单子。”周至说道:“我也参谋参谋,先说好,音箱我要山水的。” 那瘦猴扯了扯嘴角:“为啥?惠普才出的维真五号se收藏版,采用丹麦vifa单元,美国进口樱桃木实木箱体,相当不错的。” “别闹!”周至说道:“我也知道惠普这款不错,可问题是一般人对于高级音响就只知道山水和惠威,惠威又是国产,因此只好用山水做噱头,开张了也好宣传。” 瘦猴都听傻了:“还可以这样?” “这叫消费者心理学,你就别管了。开方子。” 其实这件事儿推后几年,换成另一种设备,大家可能就很容易理解了。 电脑城,攒电脑。 很多人不知道,在电脑diy流行起来之前,搞卡拉ok工程,给商家攒一套卡拉ok设备,也曾经是一门相当赚钱的生意。 只不过这生意在九二年的春天,还在起步的前夕。 现在的设备还达不到后世电脑点歌台和硬盘存储服务器那么方便,就连无线话筒的清晰度都还达不到要求,因此现在的设备,主要包括高清晰有线话筒,ld数字音源,高级混响调音台,前级功放、后级功放,环绕立体声音响,投影荧幕。 这中间涉及到一系列的计算,根据房间大小,想要达到的音效,匹配合适的音响,以及各种设备的功率。 此外还有一系列的软装,包括布线,音箱挂架,吸音墙体,台,dj玻璃间,灯光照明,舞台,茶座与隔断等等。 周至跟瘦猴兴致勃勃地计算参数,选择配置,江武看得饶有兴味,而干爹则看得有心忡忡。 最终方案下来了,山水的音箱,惠威的功放,松下的投屏,索尼的ld,加上布线,挂架,小显示器等等附属设施,然后一笔一笔地抠下来,最后列出了一个长长的清单,拿计算器噼里啪啦敲了两遍,最终瘦猴叹了一口气:“要不把山水音箱给换下来,或者音响布线就不用镀金线了?不然十万真拿不下来。” 第三百二十二章 技术方案 周至再次审查了一把清单,对着干爹说道:“十一万八千,真省不了了,再省,就会影响整体效果了。” 干爹有些遗憾:“这么贵,这还没算沙发茶几窗帘……” 周至笑道:“这些其次,还有消防设备和验收。” “啥意思啊?”店老板急了:“这整了半天,又跟上回一样呗?” “这叫什么?”周至拿一脸鄙视的神情看着店老板,用手指点着桌上的方案:“这叫超值型卡拉ok歌舞厅技术设计方案。光这个思路,接下来能够给你带来多大的财运?别整得跟吃亏了似的。” “我就算不买你器材,当不得你一声谢?” 江武和干爹都愣住了,这没理的还能这么横? 欸,偏偏就神了,店老板反倒是变得涎笑起来:“这不是给兄弟你先把期望值拉起来了吗?” 江武看到现在终于发话了:“我们那个厅有三百多平,形状也和这个差不多,肘子和这位小哥,也给弄一个方案。” “看,这不就来了?”周至对着店老板笑道:“而且我们也不一定就不要,我们刚刚只是在讨论困难,并没有讲没有办法。”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来小哥我们再算一次。” 因为这个厅比刚刚的大,所以最终预算下来,差不多得有十二万六。 “软装就看江大哥你的选择了。”周至最终将“攒机方案”列好:“至于施工……” 店老板顿时又来劲了:“布线布设备我们可以包工的,这样,看在这位兄弟也出了这么大力,安装和调试费我们都给免了,效果到验收满意为止,如何?” “不如何。”周至摇头:“设备安装和调试多简单个事儿,我都可以来,你要是真诚心想要做成这单,在布线上给我省点。” “兄弟你是行家,这设备上我们就没有挣你几个了,布线上再让……”店老板一脸的苦瓜相:“要不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整个城隍庙周围,这些设备你能不能拿到我给你报这个价……” “那就算了。”周至说着站起身来:“其实我们也可以从粤州直接进货的,找家公司主要是为了维保方便。” 周至对江武说道:“既然人家这态度,你我们就走,大不了我来做,以后每年过来两趟做维护。” “别别别……”店老板一下子急了:“我不是那意思,总是要谈到拢的嘛!” “这位老总,还有好兄弟,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就咬咬牙,让两千。”店老板说道:“不过……这歌厅的软装,可不可以也包给我们?” “我们有自己的队伍。”江武说道:“装修这块不用麻烦你。” “歌厅软装也是有专业性的。”店老板说道:“比如用什么吸音棉,什么贴纸,墙体做什么形状的面材,都有讲究,这块我们也可以谈的,要不去我里间鉴赏室看看,看看我们的材料,设计,还有做工,虽然房间小,但是这小兄弟在,肯定能看出不少东西。交给我们,绝对专业!” “行,那就先看看。”江武点头。 店老板当真没有骗人,周至在看过鉴赏室的装修,看过设备,听过hifi音效之后,表示非常满意。 这已经达到录音室水平了。 于是大家又继续谈,最终商定的结果,是这家“五色音响器材贸易公司”负责测量,出整体装修方案;之后江武自己手下的装修队伍,根据公司监理的需求完成硬装,最后由五色公司负责布线,安装设备,墙顶吸音材料装修,剩下的再由江武的队伍来完成。 此外就是维保,五年维保,五年后在订立维保合同。 大家一边闲聊,周至一边记录,等到聊得差不多了,一式两份的意向书就出来了。 签字盖章,各存一份,剩下的合同签订之类就是江武和店老板的事儿了。 店老板对于周至和江武干爹的关系一直有些迷惑,现在熟悉了才知道这娃原来只是一个高二的学生。 不由得伸出大拇指:“厉害!要不毕业后上我这儿来?别看我们公司现在门头小,却是货真价实的港资企业,象肘子你这样的,我就不拿学历来说事儿了,比照招本科的标准,一月一千五!” 饶是江武知道这小子不缺钱,现在也被这家门脸屁股大的小公司开工资的手笔给吓住了。 不讲学历,不讲资历,上来就拿钱砸,昨晚和江舒意聊周至的时候,听说辜老一开始怕周至坐不住,因此不愿意收他做弟子,原来这样的担忧是不无道理的。 一般人就算一千五坐得住,那两千五呢?五千呢? 五千已经是江武如今想象力的上限,他不知道再过几年有些专业的毕业生被外企哄抢,动辄就是十万年薪起步。 好在周至不为所动,看了老板和瘦猴发给他们的名片,发现老板叫刘銮,瘦猴叫李嘉:“别闹啊,港资就了不起?最终还不是要跟国企低头?” “怎么可能?兄弟你知道世界五百强企业哪几个国家最多不?”刘銮笑道:“知道中国有几家不?” “知道啊,米国一百五十多家,岛国一百四十多家,中国就三家。”周至认真地点头:“但我还是要说,我国国企虽然挑战空前,但是一旦熬过困难时期,进入全面发展之后,所能够爆发出来的能量,会让你们知道基础、支柱和主导力量这三个定语的分量。”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刘銮嘴上这样说着,可显然是不太相信。 周至也懒得再搭理他:“武哥现在多的也做不了了,要不现在就去工美?” “别呀,难得遇到这么谈得来的客人,今天我请客!”刘銮赶紧阻止几人离开。 “意向都签了你怕啥?我们是真的还有事儿。” “我今天就是陪着看个顺便而已。”江武写下一个电话和名字:“这是我们三产那边经理的电话,你以后有事儿就找他说。” “那肘子你再等一下!”刘銮再次跑进里间,不多一会儿拎了一个手提袋出来:“这个你拿去听。” 周至一看手提袋里都是磁带,笑道:“那就不客气了,谢谢刘哥。” “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兄弟之间不说这些个,那说好改天,改天我请啊……” 第三百二十三章 买一送二 上了车江武就摇头:“这些奸商,打蛇随棍上的本事儿还不小。一转眼就论上兄弟,还不见兔子不撒鹰。” “其实他才不亏,手里的方案和样板越多,说明他公司的实力就越强,别看那公司去年才起步,但这个刘銮和李嘉,都是人才。” “为何这么说?”江武问道。 “李嘉对各个品牌器材的性能都非常熟悉,和一般的代理商只熟悉自己的一两个牌子不太一样;而刘銮对我们采用何种品牌的器材也没有什么独特的倾向性,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江武依旧有些不太明白。 “说明无论我们如何配置,他都能用非常合适的价格把器材搞到手。”周至说道:“如果是二三手代理,他就不可能把价格做得到这么低,因此必须从港城进货,还有快速通关的能力。” “有没有可能……走私?” “看他之前给我们看的方案,营业资质税票贴花都挺齐全的。”周至点头:“不过也不得不防,江大哥你能量大,方便的话可以查一查。” “嗯。” “肘子你之前说,文化馆那事儿……还能有解决方案?” “有啊。”周至说道:“最简单的方案……让人承包。” “你别闹,谁承包?承包完一分不挣还要先拿十几万装修?”干爹觉得不可思议:“如果真有这样的傻子,那我要问一句,他之前这十几万怎么挣来的?” “呃,也可能是……卖邮票?” “肘子你别闹!”江武听得差点失态:“这儿开着车呢!” “大勇表哥最近正在考虑企业转型……” “肘子你别闹!”这回轮到干爹骂人了:“何大勇什么德性我不知道?就他那俩破摊子,还企业?还转型?!” “干爹你怎么能歧视人呢?”周至表示不服:“人家大勇哥是获得了营业执照的,诶,文化场所经营许可还是你经手的,你还教导他不要放那种录像给你丢脸来着……” “别扯这些,钱!他有这么多钱?” “他不需要那么多钱啊,所需资金,完全可以通过亲戚之间的信用融资和民间借贷来解决,这本来就是我大中华区的特色……” “我信了你的鬼话,就你家那点家底我老吴还不清楚?交了枣陵桥集资款就已经河干海净了?你白米乡祖坟我去看过的,还没我老吴家显利后人……” 就这般笑闹着,几人来到了工美商场前头。 费经理和身边一个相当有气质的都市中年丽人站在工美商场玻璃门里边闲聊,见到车子过来赶紧推开玻璃大门走出来:“周贤弟,江贤弟,吴局长你也来了?介绍一下,这位是内人,今天过来给我们特事特办,为大客户服好务的!” 丽人从坤包里拿出一个好看的小金属盒,翻开抽出三张名片:“周同学,江政委,吴局,你们好,我是费观的爱人刘玉姝,现在在中行蜀都分行营业部工作,这次过来是受工美的委托,替周至你完成委托转账业务的。” “走走走,去我经理室里再聊。”费经理满脸堆笑:“肘子我跟你说,今天上午哥哥才送走几拨来采访的,这次的蓝军邮,创造了全国邮品拍卖记录,我蜀都工美首次拍卖会,可谓一炮打响!” “那还不是人家周至给出的主意。”刘玉姝笑起来很又亲和力:“场外客户通过本地代理入场,把市场一下就拓展开了。” “我就提了一嘴,要从创意变成现实,中间的难度可不小。”周至笑道:“也就是费叔和工美才有这样的实力,短短两天就把事情料理了过来,费叔当然是当之不让的头功!” 这次费经理安排的房间,上次辜振铎和池薛荔带周至来买文玩和字画时也没来过,看样子既是贵宾厅,又是陈列室,地上是厚厚的地毯,窗明几净,周围柜底与参观者胸口齐平的玻璃展示柜里,陈列着无数精美的瓷器、玉器、铜器。 周围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古今名家字画。 “白石老人的画现在多少一尺了?”周至转了转脑袋,发现了徐悲鸿、张大千、甚至石涛、朱耷,却没有齐白石。 “八十到一百。”费经理说道:“其实白石老人的画是极具升值潜力的,要是你喜欢,我可以给你找到不少。” “我就随便问问。”周至笑了:“这还没往兜里揣,费叔这就开始准备往外掏了啊?” 干爹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听着这架势好像两人之间还做了什么生意:“周至你是想跟费经理买东西?你爸妈同意了吗?” “他们当然不会同意的。”周至笑道:“不过我妈说了,只要我带八千块回去她就不管我。” “八千?!”干爹吃了一惊:“你把什么卖了?不会是荷……荷……” “那不至于。”周至赶紧摆手生怕干爹说出来:“不是那东西。” 费经理赶紧说道:“肘子你有好东西要出手的话,别忘了照顾我们工美啊,我们准备将春秋两季的拍卖会继续搞下去。” “东西倒是不少,就怕你不收。”周至笑道:“晚清民国仿康雍乾瓷器,宋元单色釉民窑瓷器,要吗?” “可得了,嘉道咸官窑瓷器,在我这儿都买一送二。”费经理表示不屑:“你购一件康雍乾,我外搭送两件嘉道咸。” “至于宋代民窑单色瓷,就跟宋钱一样……诶你要是能搞到品质上好的均台窑或者关窑那种窑希的上品,我也收。” “真是太任性了……”周至笑道:“你要有那样的我也收,不过你不能当成钧窑和官窑卖给我就行。” 大多数的名窑,都分官窑系和民窑系,而瓷器收藏,一般特指是官窑,也就是为皇家供奉的那种瓷器。 而一般出名的官窑窑口边上,都会有一圈民窑,他们也出类似的瓷器,大多数品质差官窑老远,只有少数品质差近。 这种品质差近官窑的民窑瓷器,就特别容易成为卖家拿来骗人的东西,那真是科学仪器都检测不出来的。 “算了,还是先麻烦你先给我们指导一下欣赏这里的藏品。” “老弟你铁定是行家,哪里需要我介绍。”费经理笑道:“我们工美其实还是收了不少好东西的,当然为了响应国家号召,积极创汇,我们基本还是以方便携带托运的瓷器和字画为主……”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换到再过二十年看如今这个时代,很多人会感觉难以置信。 但是如今国家急需扩大外贸,急需引进资金和技术,而这些东西,都需要外汇储备作为底子。 而国家的外汇储备这几年连续翻番,刚刚从八九年的五十亿美元,涨到现在两百亿美元挨边。 关于这个数据有个着名的特里芬比例——那就是米国经济学家特里芬在二战后提出的一个概念:一个国家的国际储备与其进口额之间的比例关系,下限为百分之二十,上限为百分之四十。而一般一国所持有的国际储备,应该能够满足该国一个季度,即三个月的进口需要。 国家现在正在急速发展期,国民生产总值连续多年翻番式增长,这个时候要是缺乏足够的国际储备,必然会影响到进口,变成等米进锅的不利局面。 第三百二十四章 蜀中画派 而国家现在又拿不出能够换取外汇的东西,和后世“世界工厂”的情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因此在这个特殊历史时期,只要是能够让老外感兴趣,能够从他们手里把外汇掏出来的东西,都尽可能地想办法找出来,送出去,满足他们。 其中就包括珍稀的资源,宝贵的文物,极具潜力的广大市场,还有极度廉价的代工费用。 这些就是发展滞后所要付出的代价,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连国家文物出口的火漆印,也就是行内俗称的“猴屁股”,都换了四种花色了。 而更加搞笑的,是再过十几二十年,当全民收藏风刮起来之后,这些“猴屁股”还成了人们追捧的东西,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国家还曾经组织攻关,生产过高仿瓷器,盖上火漆印作为出口商品。 而倒卖这种瓷器的人,尝到甜头之后干脆挖空了心思,最后连“猴屁股”都来个造假高仿,比卖出口高仿瓷器更加过分,直接把赝品冒充成“海外回流瓷”,再加上让人信以为真的故事,大肆骗钱。 幸亏这种现象如今还非常少,起码蜀都工美的牌子,还是西南地区绝对的数一数二。 蜀都工美地处内陆,出口任务不重,每年搞定一些来旅游的老外就算完成份额。 而老外们更加青睐蜀中的其他工艺品——蜀绣、竹丝编、蜀锦、茶叶、丝绸……就连夹川都在生产纸伞和雕花木扇,这些也在工美商场的经营范围,算是分担了相当一部分外汇压力。 工艺展品不少,但周至最上心的还是这个厅中的画作,都是古今名家精品。 蜀中最多最大的名家之作,以张大千,徐悲鸿、黄宾虹、傅抱石为多,而齐白石、吴作人、张书旗、赵少昂、李可染、吕凤子、陈之佛、关山月的画作,在蜀中也留有许多。 现在基本还是“白菜价”,就拿其中齐白石和李可染来说,不过才百元一平尺。 而更高一层的,就是古画。 蜀中山水,与古代诸多画家具有非常深厚的渊源,比如唐玄宗曾因思念蜀中嘉陵江山清水秀、妙趣横生,命被后世尊称为“画圣”的吴道子,乘驿船赴嘉陵江去写生。 到了嘉陵江,吴道子漫游江上,纵目远眺,此地好山好水,一幕一景地掠过,当时的体会与感受,便深深铭记在心上,并没有绘制一张草图。 当吴道子游览了嘉陵江的山山水水之后回到长安,唐玄宗问他绘画的情况时,他回答说:“臣无粉本,并记在心。”唐玄宗命他在大同殿壁上绘画。 吴道子不是将嘉陵江山水表面罗列一番,而是把握住嘉陵江一山一水、一丘一壑引人入胜的境界,凝神挥笔,一日而成。 嘉陵江三百里的旖旎风光跃然纸上,唐玄宗看后啧啧称赞。 这就是着名的《嘉陵江山水三百里图》画卷的来历。 在考察路上,吴道子路过蜀中南部罗寂寺的时候,还为罗寂寺画的一幅《观音像》,由住持宣述请人勾勒上石,一直保留至今。 而与吴道子同时的,还有一位大家,李思训。 李思训继承并发展了展子虔青绿山水一派的画法,完善了山水画“青绿金碧”的风格,使之趋向成熟,带有明显的贵族色彩,被后世奉为青绿山水画创作的典范。 他首创大青绿山水及金碧山水一格,形成“金碧辉煌”的富丽效果,把青绿山水推上了一个高峰,被誉为“盛唐第一”。 同样的,他也在蜀中做过长史,也奉唐明皇之命,绘制了一幅《嘉陵江山水三百里图》画卷。 当时有笔记记录:“时有李思训将军,山水擅名,帝亦宣于大同殿图,累月方毕。明皇云:‘李思训数月之功,吴道子一日之迹,皆极其妙也’。” 而李思训一家五人俱善丹青,成就最高的是李昭道,画史上与其父并称,甚至于“变父之势,妙又过之”,被后世并称“二李”。 李思训过世后,李昭道又推崇为“国朝山水第一”。 而他与蜀中的关系,则是留下了着名的画卷《明皇幸蜀图》。 除此之外,蜀中曾经来过应杜甫的请求,在成都堂壁上以点簇法画马的韦偃; 还有唐天复年间入蜀,擅诗书画,师承阎立本,后自成一家的五代人物画家,被前蜀主王建封为“禅月大师”,赐以紫衣的贯休。 到了宋代就更加的夸张,前蜀后蜀虽然也有军阀割据混战,但是总体来说破坏较少,无数名家来到蜀中避难,情况与后世二战时期颇为相似。 因此聚集了一大批的画家,也传承了当时最精湛的画功,蜀中美术因此发展达到了历史高峰。 北宋平蜀以后,宋太祖除了北掳蜀主,还罗致了不少画工集中于京师开封。北宋的国家画院——翰林图画院的待诏中,后蜀画家占了一半名额。 而出自于后蜀的宫体花鸟画,画风更盛行百余年。 到了南宋,蜀中更是出了一个当时中国水墨写意画的集大成者——法常。 南宋末年,法常的画流入岛国,在岛国产生了巨大影响,他的《烟寺晚钟图》《渔村夕照图》《观音猿鹤图》三张作品,被岛国公认为“国宝”。 学其画法的人不计其数,一个宋朝美术家,甚至被称为“岛国画道的大恩人”。 此外还有明末降清的王铎; 与石涛合称“二石”,又与八大山人,弘仁,石涛合称为“清初四画僧”的髡残,都和蜀中有很深的关系,也在蜀中留下了不少的作品。 此外还有很多,比如苏轼的表兄文同,那是画竹子的名家,甚至就是苏轼自己,都能够画画。 中国画有一种特有的画法,用红色朱砂代替墨汁,一开始是从画竹子开始的,后来发展到画兰花,这就是苏轼的发明。 所以蜀中从古到今就是绘画艺术的天堂和沃土,等到了民国,着名的南张北溥,北即河北溥心畲,南即蜀中张大千。 张大千张善子兄弟只是巴蜀画派里的佼佼者,另外还有陈野平、陈子庄、赵蕴玉、朱宣咸、朱佩君、肖建初等一代画家。 包括后来出川后创立了长安画派的石鲁。 因为地区文化传统深厚,人文环境积淀又深,因此巴蜀画派典型风格,就是意境含蓄典雅、传统功力深厚,尤其在颜色和线条上,为其他画派所不及。 70 第三百二十五章 仿品 蜀中画派,讲究一个“秀润之风,温润之气”,这在青绿金碧山水、工笔人物以及工笔花鸟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这种传统气韵和功力,是北派、海派、长安、岭南等地画家所达不到的。 等到再过十多二十年,当传统文化回归,成为时代主题之后,这一大批从蜀中出去,带着深厚传统文化底蕴画家的作品,在文化拍卖市场上屡创佳绩。 当然了,唐代画家如吴道子,李思训的画作,是不可能出现在工美的,不过工美依旧收集了大量托名唐宋名家,其实是由后世画家完成的仿摹之作。 这些画作最早可以追溯到宋、明,这些当年水平极高的“赝品”,到如今都成了价值不菲的珍品。 别看周至如今已经可以号称百万富翁,在面对这样的画作时,依旧能够感觉到凉风嗖嗖的,荷包空空的,脑瓜子嗡嗡的。 二十万美金一幅的价格,摆明了就不是用来交易,而是用来显摆的镇馆之宝,没有冤大头愿意出手。 古画和古瓷一样,在真正行家的眼里,其实是很难出现误判的,因为可供寻真的线索实在是太多了。 就拿古画来举例,仅仅分析作画的丝绢,就包括织法,丝径,目数,染法,矾法……里边就是无数的门道。 除此之外,包括裱褙、用宣、绫布、画轴……也是一堆学问,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特征。 之后才是用墨、印泥、色料、之后才是画家的技法、书法、印章、题跋、藏家题跋、用印……又是一大堆的学问和特征。 所有的这些东西,每一个细节,都要完全符合,才能算是合格的仿品。 可能吗?几乎不可能。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就是那个时候的丝绢,其粗细程度和现在的蚕丝就已经不一样了,而且还有碳十四鉴定这样的先进技术,否则你就必须手里有真正的宋绢存在,你才能够仿得出真实的“宋画”。 很多小说、电视剧、甚至鉴定节目,常常有专家打眼的情节,其实发生的概率很小,一般都是专家过于自信,省略了一些常规查验手段,因疏忽而导致的失误,不是什么常态。 “这就是着名的苏州片儿?”周至站在一幅标着《明·吴应卯仿祝允明八咏其七侠少》标签的诗作书法前,感觉既好奇又滑稽。 书法是绢本的,颜色已经变成了蜜蜡黄的暗旧之色,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首草书的诗歌: 三游本豪武,七贵元骄惰。腰间血匕耀,头上金丸过。 艳妓掌列盘,娈童口承唾。高楼沸歌钟,王侯日盈座。 杀人不须仇,睚眦家立破。郭氏族尽灭,铜山死犹饿。 诗歌本就豪迈激越,放荡不羁,加上草书写就,豪情奔放,文字诗歌,实在是相得益彰,堪称佳作。 不过周至只对文征明的字研究得多一些,对祝枝山的字本来就非常的陌生,感觉眼前这幅当真是不差。 费经理笑道:“古书画鉴定家刘九庵先生,根据津门历史博物馆所藏吴氏本款草书一卷的细节研究,鉴定出这是吴氏的仿作。” “这个吴应卯到底是什么人啊?刘九庵先生又是怎么断定是他的仿作呢?我看这书法也非常精妙了啊。” “周老弟知道苏州片,不知道吴应卯?” “我知道明万历到清嘉庆期间,苏州山塘街专诸巷和桃花坞一带,聚集着一批民间作画高手,专以制作假书画为业,所造赝品统称为‘苏州片’。” “明代书法家詹景凤《东图玄览编》记载:‘苏州专诸巷,伪造书画’。” “万历进士张泰阶曾编成《宝绘录》一书,集晋、唐至明代书画共两百多件,其中有‘元四家’和‘明四家’,宣称书中丹青墨宝皆‘稀世真品’。后为人揭穿,书中所载书画,皆是伪作。” “这玩意流传范围很大,到现在还成了祸害,各地博物馆都藏有不少,甚至流传到海外海外博物馆。” “起初大家皆以真迹入藏,随着研究的深入,才发现不少旧藏,其实都是当年这个造假窝点的高明之作。” “不过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至于说制造赝品的人,我们且能称之为犯罪分子?这都还能够留下名声,却也是奇谈了。” “哈哈哈……”费经理笑乐:“这犯罪分子吴应卯,字三江,他就是祝枝山的外孙,从小就在他外公膝盖上练书法,所以,他的书法是对祝枝山一个重要的传承。史称他‘习祝允明之作,辄能乱真’。” “那为何又能被找出区别来呢?” “说起来也是一件奇事儿,因为祝枝山的草书真品《赤壁赋》,以及吴应卯的草书仿品《赤壁赋》,竟然还同存于世!” “啊?这可巧了。” “是啊,后来专家发现,两本《赤壁赋》中,有一本书法特征,和津门历史博物馆所藏吴氏本款草书特征完全一致,而和原作有书风上的差别,因此确定了那一本,乃是吴应卯题他外公名号的赝品!” “这个结论得出以后,各地博物馆开始纷纷查验自家收藏的祝枝山书法作品,如今国内已经发现了二十三部作品,都是吴应卯的仿作!” “竟然整了这么多?”周至捂着嘴失笑。 “有了对比,其实两者的细节之处还是能够看出来的。”费经理估计也不是非常精深的书法鉴赏家,但是能够把别人告诉过他的话说明白:“仔细分析吴应卯的作品,就可以看出,他的线条要比祝枝山真品要细弱一些。” “虽然潇洒和流畅的姿态足以乱真,但是分析其仿作《落花诗卷》,《春江花月夜卷》等,尤其是两品《赤壁赋》一对比,就应该很容易得出两者之间的异同。” “祝枝山的线条更加刚健,而吴应卯线条就变得虚柔,你看这里,武字和娇字,长笔呈现两头尖的样子,这就是吴氏线条柔和飘逸与祝氏线条刚猛豪迈的巨大区别。” “历史上排名靠前的草书大家,其线条在力度和个性上,都是他人难以模仿的,哪怕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外孙也不例外。” “因此笔画线条,才是辨认祝枝山书法真伪的最重要因素,之前无数藏家,或有意或无意,拿吴应卯的仿品当正品,传了几百年。” 周至依旧给与了面前这幅仿作很高的评价:“祝枝山的正品我还没见过,这幅书法在我看来,已经算得上大气磅礴,刚柔并济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群众拍卖会 “是,我们这里收藏的这幅,可以算得是吴应卯仿作的最高成就,就这两个虚笔稍微弱了一点,暴露了身份,要不然完全具备祝枝山的水平了。” “这都能给你们挑出来破绽。”周至摇着头欣赏着面前这幅书法:“佩服,万分佩服。” 这是一幅仿品,但也是明朝一流名家仿绝品名家的仿品,依旧价值不菲,标签上的价格是十万元。 说起来现在的美元和人民币汇率兑换还是一比一,但是一般人在黑市上换不到这么多,需要在银行,用“外汇券”,一般人根本见不到外币的实物。 所以这东西你用人民币买就是十万元人民币,不过只能国内收藏流通,你要是用外汇券或者外币买,才能办手续加火印,带去国外。 对国内藏家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或者说这中间的差价,已经明明白白地提示着这些作品的巨大升值空间。 只是现在没有什么人意识到这一点而已。 从古代欣赏到现代,从书画欣赏到瓷器,还有文玩杂项,工美本身就还有一个类似博物馆的功能,而且藏品相当精美,价值不菲。 要全部看完是不可能的,大家就把这个展厅欣赏了一下,然后坐下喝茶聊天。 大家一起欣赏藏品,畅快聊天的时候,刘玉姝就一直安安静静的陪伴着,快要结束时,在她的暗示下,边上两位明显是银行工作人员的小姑娘,开始在茶几上布置果盘茶点茶水。 等到欣赏完展厅,这边就已经布置好了,刘玉姝笑道:“大家请移步休息区,坐下聊。” 干爹心里暗暗吃惊,这待遇不一般,难道是因为周至的面子? 凭什么啊? 等到大家坐下,刘玉姝才笑道:“还没有恭喜周至同学,昨天的拍卖会,拔得头筹啊。” “婶子您别这么客气,叫我肘子就好了,我和费叔也不是外人,交道都打了一两年了。” “那是,明天我们还准备跑一趟大邑看货呢。”费经理赶紧说道。 “既然如此,那婶子就托大了。”刘玉姝笑道:“肘子,有个不情之请。” “明白,开户是?”周至将身份证递了过去:“现在要求实名制了吗?” “倒是还没有,方便得很。”刘玉姝笑吟吟地对着工作中人员招手:“其实有部分款项还没到账,但是我家这口子说你待不了几天,而且接下来可能有开销,因此我们想了个办法。” “就是我们蜀都分行替肘子你做信用担保,替工美提前垫资这笔款项,支付给你,等到拍卖款到了工美的账户后,我们再会与之单独结算。” “现在我们来谈谈汇率和存种分配问题?” “等一下……”干爹有些慌:“听起来有点厉害,这得是多少钱闹这么大阵仗?” 刘玉姝笑而不答。 周至干咳了一声:“干爹啊,这场拍卖会算是搭上了邮票火热的东风,我的几套邮票,加起来一共拍卖了……九十三万七千块。” “多少?” “九十三万七千块。” “这……这么多?” “也不算多?刚刚看过的那些画,也买不到几张……” “……” 周至看了看面前的几人:“都不是外人,那我就直说了。” “这些钱有几个去处,首先是家里的集资建房款,要留够;剩下的我想要在蜀都购置一套好点的房子,或者说是地皮;还有夹川文化馆舞厅承包改歌舞厅的事儿,干爹我说的是真的。” “办完这些事儿,我估计三十几万差不多够,剩下的六十万,是买藏品还是办储蓄,要不费叔和婶子你们先……商量商量?” “肘子你可别闹!”费经理老脸不禁一红,看向自己老婆却又不敢说话。 倒是刘玉姝大方一些:“要不这样,东西呢,肘子你省着点买,让老费给你最大优惠,好歹给婶子留一点,意思意思,怎么样?” 周至点头:“我都可以的,要是费叔能够把我在老家收集的那些瓷器给放出去,那就更好了。” “这个有点难度……”费经理摇头:“我这儿还一大堆呢……” “费叔啊,有没有考虑过搞搞‘周末拍卖会’?” “啥周末拍卖会?” “去公园,去区文化馆,面向普通大众,工薪阶层,拍卖他们买得起,买得放心的收藏品。” “比如?”费观还有些懵。 “比如宋代单色民窑瓷器,比如嘉道咸宣瓷器,比如文字票,比如晚清民国杂玩……” “耗费的精力不小啊……” “这不光是售货渠道,还是进货渠道啊,可以鼓励全民参与,由工美组织专家和人手,开展鉴定,估值,收购,代理拍卖等业务。” “诶?给你这么一说,好像比跑腿收货强不少……”费经理有些动心了,但是还是有些犹豫:“虽然说不大值钱,但是用商场的藏品这样搞,还是怕人说闲话啊……” “用我的!”周至一副大方到极点的模样:“周末群众拍卖专场,可以提高人民群众的文化水平,文明程度,鉴赏能力,审美观念;这是推进精神文明建设,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生活需要的好事情,解决的是当前主要矛盾,我当然应该支持!” 费经理心里就腹诽,这娃明明打着消减普货的心思,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真是心脏得没治了都。 嘴上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试试水,只要不用公家的东西,就算相关方面要追问起来,那也好说,咱们这就叫——拓展业务渠道!” “那太好了,东西我都已经带上来了。”周至说道:“要不这个周末就试试?咱们还可以在《蜀都商报》上提前打打广告。” “广告没有新闻报道来得香。”费经理得周至提醒,这个时候展露出了奸人本色:“趁热打铁,一会儿我就给几个记者打电话,就说我工美在拍卖会的成功尝试后,首先想到的,就是为人民群众服务!” “为提高人民群众的文化水平,文明程度,鉴赏能力,审美观念;为推进精神文明建设,满足广大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生活需要,尽一份自己的心力……对了肘子你这次带了多少件东西?” “三十多件。” “那我们周末在望江公园、文化公园、金牛区文化馆,举行工美群众拍卖专场!面向工薪阶层,进行文物鉴赏和拍卖收藏的推广活动。” “对!”周至继续补充:“要让人民群众听得清讲解,看得清门道,出得起价格,保得住价值!让他们拍卖到自己喜欢的,能够提升自身品味的,还经得起时间考验,可以传世的好物件儿!” “等会儿!你先等我把这些词儿抄下来……” 70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还乡》 “肘子我发现你真是处心积虑啊。”刘玉姝见周至这般使唤自家老公,言语间也就亲密随意了起来。 “哪儿啊婶子。”周至笑道:“费叔那边越卖力,婶子这边留存就越多嘛,这叫‘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三十几件瓷器也不是小数目。”刘玉姝摊着个工美经理的先生,日常转账走账在这方面也算是半个内行,至少是价格方面的内行。 “也大不到哪儿去,没听费叔说吗?前几年买清朝上三代瓷器时候,这个只能算添头。” “这次带的都是梅青、影青、斗彩、粉彩这类好看的,希望能够换个好价钱。” 如今别说城乡差别,就连城间差异都非常大,在夹川,收入一个月一百块钱的家庭都还很多,但是在蜀都,情况就大不一样。 因此周至在夹川花二十块钱买一个宣统仿乾隆的斗彩印泥盒,只怕都要挨老妈劈头盖脸一顿削,但是要放在蜀都,人家花一个月工资,两三百块钱买个爷乐意,那也不叫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这些和消费水平,消费层次以及消费习惯,都有很大的关系。 “联系好了,明日一起见报!”费经理开开心心地走了回来:“广告还是打三天,商报广告部老秦面子还是要给的。” 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周至:“能给你做的我都做了,现在就看肘子你如何照顾老叔了。” “我怎么照顾老叔,那得婶子发话。”周至继续调笑。 “我还是那句话,肘子你呢,省着点买;老费呢,给肘子最大优惠。能给营业部留多少,尽量多留一点,就这意思。”刘玉姝也很大气。 “我们蛮州有个着名的画家叫蒋兆和,他的作品,你们工美有吗?”干爹一直没怎么开口,现在突然问了起来。 “诶对呀!这可是你们蛮州出来的大家啊!”费观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真提醒我了,我记得有几张大画儿的。你们等等啊……” “干爹,蒋兆和是谁啊?” “说名字你不知道,说一件事儿你一定知道。”干爹说道:“《流民图》,知道不?” “这个可太熟悉了,郑侠画了通过非正当渠道送进宫里,导致王安石下台的导火索。” “除了那个《流民图》,还有一幅。”干爹说道:“一九四一年到一九四三年,我们蛮州籍的画家蒋兆和,历时两年,以一片瓦砾为背景,在纵高两米,横二十七米的画卷上,刻画了一百多个深受战争灾难之苦的难民形象。” 年代,卷幅,题材,背景,时长,已经不用干爹多说,周至已经可以想见画家在创作当时的沉痛和悲愤。 “在创作过程中,蒋兆和邀请了许多朋友和学生做模特。据说画中有两个相拥而泣的女子,就是画家的学生,画卷中的有头毛驴,也是从街上借来,拉到画室里作写生。” “当时的上海已经被占领,为了防止敌人的干扰,蒋先生都是画一部分立刻藏一部分,没人知道他在创作什么。 “为避开耳目,《流民图》办展览的时候,还特意更名为《群像图》,结果开展当天就引发轰动,观者如潮,影响极大。随即遭到日宪兵队的冲击,接着接到禁令,永远不得展出。” “但是画卷已经被第一时间赶到的记者们拍摄了下来,接着被做成照片、画册,发行到全国,成了描绘了战乱中劳苦大众流离失所的惨状,记录侵略者给中华民族带来的深重灾难的真实记录和极大宣传,更是激发了同仇敌忾的爱国热情。” “我想起来了。”周至点头:“去年的《中国美术》彩色画报里,有一幅《还乡》,当时我还以为是现代画家画的,因为里边西方解剖、透视、块面等写实技法非常浓厚,属于比传统海派还要海派的作品。” “后来发现是个老画家于四五年创作的,当时还想着,这画家挺‘先锋’来着,竟然就忘了名字,就是蒋兆和蒋先生,原来还是我们老乡啊!” 虽然是画册,《还乡》这幅画,当时也给了周至很大的震撼。 画家将西方透视技巧带入国画,极大地丰富了国画人物的表现力。而且不仅刻画人物的外在形象,更注重对祖孙俩凄凉内心的细腻挖掘,烘染出悲怆无助的氛围,宣泄着作者同情和悲愤的情绪,以强大艺术感染力,将周至这样的观者,一下子就拉进了那个积贫积弱,人民悲惨流离的时代。 “只可惜啊,《流民图》在上海短期展出后,就不幸被强行借览,此后音信杳然。一直到了五三年,上海美协一位画家,才从某地下室的垃圾堆中发现了这幅《流民图》,仅剩下半幅不说,还残破霉烂。” “于是重新将它装裱,送给蒋兆和的遗孀萧琼珍藏。直到八八年,才由萧琼女士捐赠给中国美术馆收藏。” “来了来了。”费观夹着两轴画卷走了回来,手上还多了几双白手套。 大家将展厅大楠木桌给清理了出来,然后将画卷展开。 周至一看就愣住了:“《还乡》竟然收藏在工美?” “肘子我发现你的知识系统真是零零碎碎的。”费观有些无语:“知道《还乡》,却不知道《流民图》,还不知道作者是蒋兆和,更不知道《还乡》在工美。” “隔行如隔山,从美术这个维度看我的知识体系,的确如此,接受批评接受批评……”周至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两幅画卷。 两幅画卷都是一米八乘一米,一幅就是周至已经熟悉的《还乡》,另一幅则是周至没有见过的《二哥出川》。 费观见周至已经入神,直接开始介绍:“据统计,在抗战爆发后,有超过四千两百万的劳苦大众,为躲避战火被迫逃离家园。胜利后,三千万大后方的难民迫切希望返回故土,重建家园。” “数以千万计的难民自西向东回到故土,形成我国近代史上一次前所未有的人口大迁徙。在粮食、医药、交通工具均极为匮乏的情况下,抱着性命之虞,缓慢前行,盼着回到家乡与分离的亲人早些团聚。他们辗转流离,风餐露宿,贫病交加,创痛并没有因为战争的结束而结束,而是在继续发挥着破坏性的影响。” 70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名画 “因为夫人萧琼的关系,蒋兆和一家得以在胜利初期回到北平,而妹妹蒋万琦是一名普通的银行职员,她与家人团聚之时已经是四六年的夏末。” “抗战八年,蒋万琦逃难八年,四个孩子里边,最后只剩下蕲春的大儿子还活着,归家的时候,瘦得只剩下一个骨架子,脏兮兮的,还得了传染病。” “《还乡》中这个男孩,就是以画家大外甥回归时候的形象为写照,深刻表现出蒋兆和的悲怜、同情、亲悯、关爱之心。” “饥寒交迫我彷徨,何时到家乡?《还乡》的背后,是千百万难民的呼声载道,是中国一段惨痛至极的历史。” “他是一位伟大的画家,地位当在徐悲鸿之上。”周至轻轻地说道。 “徐悲鸿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从画风就能看得出来。”费观说道:“不过徐悲鸿的写实主义带有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而蒋兆和的写实主义,就满是现实主义色彩。” “传统中国话追求的是恬淡含蓄,气韵暗藏,直到徐悲鸿开始有了突破与改良,但是现实题材的作品,也只有《巴人汲水》、《巴之贫妇》,当然了,还有支持抗战而作的代表性作品《愚公移山》。” “到了蒋兆和这里,现实主义题材人物画卷,才进入了集大成期,从领袖到工人,从老知识分子到农村小孩,无一不是画家笔下生动的形象。” “他的画风成型,我们认为就是从这幅《二哥出川》开始的。” “这是创作于三八年的作品?”周至问道:“出川组军,我记得是在三七年八月。” “是的,之后就是三百万川中子弟,奔赴沙场。” 画面里是川军即将出发前,亲人簇拥送行,眷恋不舍的情形。 画面背景是街巷和无数出发的身影。主题是蒋兆和的一贯风格——群像。 川军二哥带着英式钢盔,穿着布军服,武装带,背着棉被包,肩背长枪,扎着绑腿,穿着的却是草鞋。 形容瘦削,脸上一副着急出发的神情,却被身前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小女孩,眼巴巴地拉住水壶带子,二哥虽然着急,却又不忍心责备,只好对着边上的大人招呼。 而大人里有两个老人,老妇人明显伤心,不忍心看自己儿子上战场,转身背对着二哥,将苍头埋在老伴儿的肩头。 老头也是一脸的不舍,却对着儿子招手示意,让他快走。 老头身边是大嫂,弯腰上前的姿态,似乎是想要去抱回拉着小叔水壶袋子的女孩,却被身边一汉子拦住,意思是让自己女儿和兄弟多待一会儿。 这是一幅以牺牲小家,奔赴国难为主题的画作,是当时三百万川军子弟家庭的一个缩影。无论题材、技法、表情、身形,姿态,人物关系,都表现得真实而细腻,一下就打到了周至的心脏。 “伟大的作品。”周至喃喃地说道:“我想要,多少钱?” 现在在工美商场买东西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明码标价。 价格都是之前由专家们估量好,委员会复核通过,然后写成标签,之后任何一个售货员都可以卖。 不管你是将货捧到天上还是贬到泥里,工美既不会抬价,也不会降价,没有看人下菜碟儿那一套。 所以哪怕现在周至被这两幅画震撼到用“伟大”来形容,费经理依旧翻了翻标签:“《还乡》风格成熟,画工精到,人物表情与内心刻画深刻,加上多次出展,在许多出版的画册里也有收纳,属于传承有序身份无疑的佳作,因此商场给定的价格……五万。” “而《二哥出川》我们收自民间,属于画家风格成型期的作品,笔法稍微欠缺了一些,加上之前一直没有名气,虽然同属重大历史事件题材,但较《还乡》还是稍有不足,所以商场最后沽定的价格是……三万元。” “有点过分哦。”周至抬手指着墙上一幅仇英的仕女图:“那个也才十万。” “那是美金。”费经理淡淡地说道。 “美金和人民币汇率不是一比一?” “呵呵……你能一比一换得来,那也行。” “这两张画不好升值的,你们工美压自己手里也很久了?”周至有些犹豫了:“都不是什么喜庆的题材。真就不能降一降?” “要喜庆题材也有啊。”费经理笑道:“蒋兆和的老师徐悲鸿的作品,《九州无事乐耕耘》,那就够喜庆,要不要?” “什么?”周至心里突突乱跳,这画虽然不如徐悲鸿《八骏图》那么家喻户晓,自己却也是晓得的:“看看画呢?” “看可以,讲价不行。”费观拿出了僵化国企的那一套:“肘子我丑话先说前头啊,三十八万,一分不能少。” “我去……”周至连眉毛都激动得飞动起来了。 这幅画他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当年的新闻。 新闻中那场拍卖行负责人激动地声称,这幅画虽然以二点六六八亿成交,但是一点不值得奇怪。 因为在十五年前,这幅作品就创造了当时美术专题拍卖最高价,一百九十六万。 当时就是全国第一,只不过十五年里又翻了一百三十六倍而已。 然后负责人还提了一句:这是中国拍卖市场与国际接轨的结果,恰逢国家加入世贸组织十周年,相比第一次国际拍卖会总成交两百万米元的凄凉情形,说明如今的国家的确已经富强了,人民的确已经丰足了。 当时周至还看着电视呵呵冷笑来着,如今却有了关键线索。 加入世贸是2001年,十周年就是2011年,往前十五年就是1996年。 也就是说工美这幅画,再过四年拿出来拍卖就会价值一百九十万,再过二十年拿出来拍卖就会价值23亿,加佣金2668亿! 而现在,只需要三十八万!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人的心理非常的奇怪,按道理说周至的收藏里头,好东西已经相当不少了,然而直到现在,周至都没有“捡漏”这种愉快的心情。 首先就是那些东西和近现代书画不一样,好些东西,周至压根就没打算出手,因此后世不管能卖多少钱,都和他无关。 其次是那些东西来得过于“轻易”,蛮州几乎都是文玩荒漠,废品站、各乡镇居民家里,好多地方都能淘着老家什,只要周至开口,就没有不愿意卖的。 而近现代书画周至并不是太看重,这些东西,就和之前倒腾的邮票一样,是他用来变现赚差价,倒腾自己心爱物件儿的“商品”。 所以直到现在,周至方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乐趣,不由得眉飞色舞。 70 第三百二十九章 气氛 然后又不由得面带忧色,原来自己开心的原因,不是因为捡到了漏,而是因为捡到了钱,因此心情就大不一样了。 所以自己,到底还是一个……财迷?啊反省立刻反省…… 费经理却误会了周至的表情,见他先是“愤怒”,之后又是担忧,以为是自己说话太直让大客户观感变差,赶紧弥补道:“不过作为工美的总经理,我手上还是有三个点的优惠权利的,玉姝,三十八万的三个点是多少?” “一万一千八。”营业部主任素质极高,心算能力一流,一下就爆出了价格。 “婶子,四十六万呢?”周至开口了,很明显是要把之前蒋兆和的两幅一并拿下。 “一万四千八,让老费算你一万五,四十六万,优惠一万五,四十四万五。” 周至又看向费观:“费叔,四十四万五,能够买到什么样的清三代官窑器?” “啥意思?你又不买画儿了?” “这还不明白。”刘玉姝白了自己老公一眼:“肘子的意思是要赠品!” “嗨!”费观一下子就放松了,大手一挥:“要画还是要瓷器?” “瓷器你也给不了乾隆前的,乾隆后的我又看不太上……” “清人的法书如何?普通人或者不知道他,但是也是公认的清代四大书法家之一,我不会糊弄你的。” “哪位书家啊?” “刘墉,肘子知道吗?” “这位可以……”周至心脏又开始蓬蓬乱跳:“纪昀和和珅的有吗?” “没有,这俩又不以书法见长。” “赠品我们就别要求太高了,洋务四大臣算是小有名气,要不就刘墉加四大臣?” 现在的行情就是这么神奇,刘墉虽然号称清代四大书法家,但是哪怕在后来二月河的《雍正皇帝》里,也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配角,作为雍正重臣刘统勋最出息的儿子,在书里露了一回小脸; 这人要直到着名电视剧《宰相刘罗锅》推出,方才家喻户晓。 现在他的名气,还不如洋务四大臣名气来得大。 而且即便是刘罗锅名声大噪之后,他的书法楹联直到两千零七年,也超不过三万一幅。 当然一零年之后,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总之现在,刘罗锅的书法楹联,甚至连一千五都卖不出去,还不如现代画家的作品价格来得高昂。 见周至没有说话,费观赶快离开,不多一会儿又带来了几套卷轴。 “来来来,我们先看画儿。”感觉今天遇到大主顾,费观决定好好卖卖力气。 肘子这手就是漏财手,转来转去钱多半还是在工美的账上。 在工美的账上更好,自己在玉姝面前都敢说硬话。 一边展开画卷,费观一边开始介绍:“《九州无事乐耕耘》,是一件礼品,这幅两米五乘一米五的大画,最早是徐悲鸿送给郭沫若的。” “一九五一年郭沫若出席第三次保卫世界和平大会,并被授予‘加强国际和平金质奖章’。徐悲鸿闻讯欣喜万分,抱病为他绘制了这件宏幅巨制。一来是对他获此殊荣的庆贺,二来也是出于对和平的渴望。” “这件作品完成后,徐悲鸿便立刻送给了郭沫若,此前曾藏于郭沫若纪念馆,之后流入民间,属于国家一级文物。我们是前年,从一位中学教师手里收到的。” 周至对这种融入了西洋绘画技法的现代国画其实不太明白,有些看不出这画到底好在哪里。 就听费观继续介绍:“大家看,画中是一牛,一树,外加三个耕作的老农。” “牛与三个人依次渐远,渐小,乃取用西画中焦点透视的原则,但忽视了远景的描绘,仅以数笔松散的淡墨表现出泥土地的模糊影像,进而使视觉焦点仍集中在农耕场景上。” “画面右侧这棵粗壮的柳树,其树杈呈v字型向上生长,不过画面只截取了柳树的局部,并利用它将画面分割成三部分,造成空间分布的丰富性。” “同时,柳树与人牛队伍又基本上是垂直的,这就使整体构图虽简单,但在稳定中富于变化,变化中趋向稳定,拓展了画面的空间表现力。” “这些都是西方的技法对?”周至问道。 “是,我们再看人物和动物。都是写生法描绘,三个农民均上了年岁,但仍不辍劳作。” “最前者牵牛犁地,其双脚迈开,身躯前倾,手掌攥紧,脸部和手部的肌肉因凝聚力量而呈现出收紧之感,将正耗尽全力驱牛犁地的动态瞬间描绘得生动逼真。” “而后两者为一农妇和一农夫,一挥锄,一弯腰,动作幅度并不大,表情亦平静,与前者形成反差。” “此外还有一些细节,比如农民腰间的烟袋,说明了传统,而农人采用新式的双铧犁,又说明了时代感。” “画中的耕牛瘦骨嶙峋,与徐悲鸿其它牛的造型差别甚大,画法上先以墨笔勾勒外形,再以赭石敷色,笔致精确,每笔的浓淡和干湿皆表现了牛毛的质感,画出了牛身各部分的向背凹凸。” “而牛腿最特殊,看上去则酷似徐悲鸿擅长的奔马的双腿,形成了牛身马腿的独特造型。与齐白石‘六须八足虾’一样,也是画家别出心裁的创新。” “柳树的主干以重墨写出,既表现出了树干的粗糙质感和沧桑效果,亦与淡墨细笔写成的轻柔柳条和藤黄渲染出的柳叶形成对比。国画笔墨章法非常精到。” “整幅作品,将西画造型和国画笔墨相结合,既有准确生动的造型,又有灵活多变的笔墨,因而是一幅结合中西画法精髓的写实主义佳作。” 周至转头问干爹:“干爹,你怎么看?” “不如《万马奔腾》,更不如《八骏图》。” 废话,那俩是国宝级的东西。 徐悲鸿是全才,国画,油画,素描,人物,山水,动物,无不精妙。 周至心里也认同干爹的说法,这幅《九州无事乐耕耘》,的确比不上着名的《八骏图》,但是他更加确信,就算《八骏图》现在就摆在自己面前,自己倾家荡产也买不起。 “怎样?”费经理小心问道。 “好,要了。”周至点头。 “那这些也是你的了,赠品。”费经理松了一口气,见周至似乎情绪不高,赶紧笑道:“肘子你要这样想,反正是卖邮票的钱,好歹是书画,总比印刷品要强,何况还留了一半,是?” “啊?哈?!”周至愣了一下,不明白费经理为何要这样说。 接着才反应过来,他是怕自己花钱花得肉痛! 他……他竟然在安慰我!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周至只好叹息一声:“四表舅教我的,宁入一件精品,不要百件普品。我这也是承他老人家的教导,是赚是亏……唉,以后再说了……” 70 第三百三十章 看地方 费观也不好多说:“那。” 书法作品全部是楹联,这下彻底挠着了周至的痒痒,他也是楹联爱好者。 总算是可以正常表达内心的喜悦了,周至俯下身,认真观察期刘墉的楹联。 旧学商量加邃密; 新知涵养转深沉。 “好!”周至一下就喜欢上了:“这是什么绢?质地怎么有点……怪怪的?还有这印,怎么回事儿?可有点吓人啊……” “没问题的,”费经理赶紧解释:“这是蜡笺,是宫廷御用之物,大臣能够用上这种纸,那是皇家赏赐的无上荣誉。” “蜡笺周边描画、上腊,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吃印泥。所以这上面的印啊,需要加盖在别的纸上,然后剪下来贴上去。” “这么神奇?”周至再次涨了见识:“难怪刘墉要将之至于书房,那是他呆得最多的地方,时时刻刻感慕皇恩。” “肘子,可还满意?” “嗯,满意。” “既然满意,那剩下四位咱就收起来了……” “啊别!”周至赶紧伸手按住:“我给钱都行,费叔你不知道,我就好这一口。” “哈哈哈逗你的!”见到周至恢复正常,费观也开心:“拿出来的礼物岂有往回收的道理。来,咱们接着看!” 接下来大家一起鉴赏洋务四大臣的书法。 曾国藩的是: “长将静趣观天地, 自有幽怀契古今”。 李鸿章的是: “清风入怀垂露在手;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左宗棠的是: “画阁凌烟高标迥日; 金台论士紫府藏书”。 张之洞的是: “元凯春秋传, 昭明文选楼”。 楹联到了晚清,几乎就成了名人交际应酬的标配,而工美这四副对联好像都能与阁沾上边,虽然如今价钱并不贵,但是起码心思用得细腻。 加上之前刘墉的那份书房联,估价合起来,也有六千左右。 四十四万三幅现代名家画作,优惠一万五后,还附带赠送价值六千块的刘墉及洋务四大臣楹联法书。 不能不说,费观将工美商场的诚意,摆了十足。 “好,都收起来,就要这些。”周至点了点头,然后对干爹说道:“干爹你看我说过,这钱花起来容易得很。” 干爹面对财富的态度比江武好一万倍,淡淡地说道:“物质换精神,不亏。” “不亏就好。”费观赶紧接话:“那接下来我们去狮子楼摆一桌?本来今天是要感谢肘子给我工美的大力支持的,结果这又照顾了这么大一笔,这个招待无论如何得由我来办。” “那不行啊。”江武说道:“我还要带肘子去看地方呢。” “这样。”周至说道:“今晚我来请,包括大伯二伯三伯全家,包括我们夹川上来的全员,还有薛荔姐姐和费叔,婶子。” “就麻烦婶子给我们定狮子楼的包间,三桌的那种,这次上来挺麻烦大家的,万分感激,不请一次大家,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样可不行。”刘玉姝笑道:“肘子你远来是客,哪有客人请主人的道理?这样,人还是这么多,我来安排,肘子你尽管去忙,我们约好六点半狮子楼见,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那我就当麻烦亲婶子了。”周至也知道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谢谢婶子。” “昨晚老费还说肘子是他贵人!”刘玉姝笑道:“拍卖价刷新全国记录,要上新闻联播!这动静和影响就不一般了!” “就不算维系大客户,我夫妻二人,都要实实在在地谢谢你!” 就连干爹都不觉得有啥,干儿子刚刚在这里消费了四十多万,活生生两栋家属楼,对方招待一顿饭,那是相当温柔了。 等到上了车,干爹才叹息一声:“肘子……” 周至知道干爹想说什么:“干爹,任何只靠兴趣和热情支撑的事业,都是长久不了的。” 干爹想了想,苦笑一声:“也是,既得陇,复望蜀。不如此,连文化馆陈列室都支撑不起来,哪里会有如今的成就?” 周至问道:“那几件东西,厅里同意我们带回去吗?” “怕是不用想了。”干爹不觉失笑:“巫神俑有可能,秘戏俑能带一个仿制品回去就不错了。至于冲压新钱和建元墓石,呵呵呵,我估计省里都留不住,最多巡展的时候多往这个方向巡而已,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其实还是怪自己没实力,要真有那能力打造出一个高水平的博物馆,国家也不至于担心这些重点文物保护不力。” “还有技术。”干爹叹了口气:“别说省里,就是故宫,乾隆朝的刀剑,已经像什么样子了?还有无数亟待修复的字画文稿……” “也别说故宫,就连蜀都大学的字画文稿都不少。”周至说道:“宋代眉山刻板书籍,冠绝天下的精品啊……” “还有乾隆朝的蜀中地图,一百五十府县,一个一张,无一遗漏。”干爹无意提了一嘴。 “还有这样的东西?”周至是真不知道。 “当然,全称我记得该是《清初蜀川通省山川形胜全图》,以后你要有机会研究《蜀藏》,应该有机会可以看到。” “中文系?” “历史系。” “呵呵呵,池姐姐中文系的,却连蜀大图书馆珍本修复研究室都不知道,所以别忽悠我修双学位……” “呵呵呵,搞传媒的中文系学生,和搞学术的中文系学生,能一样吗?就是两回事儿……” 前面开车的江武听着后面的言语不禁开始腹诽,你看你看,歧视链这就开始形成了,家喻户晓的池大明星,在身后爷俩的嘴里都不算上得台面…… 车子先是去了北面看了一处地方,那里离动物园和昭觉寺不远,边上是一个军区医院,医院边上有一个疗养院。 地方倒是很大,两亩,绿树成荫,还有一口鱼塘。 但是没有围墙,也不太方便保护隐私,而且这里送走过许多的老同志,军人如江武不觉得是忌讳,但是干爹觉得这地方阴气有些重。 之后看了第二处,第二处在一环路火车北站外头,倒是一个院子,面积同样很大,足有一亩半,不过边上是铁路货运站,闹腾不说,周围还鱼龙混杂。 虽然有士兵看守,但是这地方要是买下来,想都想得到,战士们是要撤走的。 边上还有个派出所,但是人家派出所也不是单给你这个院子开的,而且还有个老词儿,叫“灯下黑”。 现在安全,不见得以后就安全。 于是又驱车看第三处。 路上周至就跟干爹商量:“其实我觉得疗养院就挺好,虽然在郊外,但是地方实在大,没有围墙可以修嘛,就连房子都可以推了重修,主要是那口塘太诱人了……” 70 第三百三十一章 交底 “别光看好的不看坏的。”干爹说道:“挨着医院,容易过病气,就算你现在不怕,以后有了小孩还不怕?” “干爹你想得还真远……” “还有,鱼塘固然是不错,但是围墙一起来,你想过那是什么模样没有?大了!得填出周围的通道绿化带!那是多大的工程?” “还有就是那楼,是木楼,木楼近水,这些年下来受潮也严重,正如你所说的,需要推了重修。” “可是便宜啊,二十万两亩地。”江武觉得有必要申诉一下。 “可得了,海岛市投资热土,现在一亩才十六万,而我们是西南内陆地区,十万一亩算便宜?” “知道我们夹川,肘子他妈刚刚集资的房子多少钱不?一百平方,八千!两亩也不过一千两百平,换成楼房才十万而已,楼房!十二套楼房!” “干爹你也不能这么算,这是省城,不是夹川能比的。” “区别很大吗?” “区别还是很大的喔。”周至也替江武申辩,更主要是怕干爹不让自己买,这玩意儿和文玩可不一样:“人民日报才刊登了,首都商品房现在一千五六一平。” “蜀都能和首都比?我怎么听说就算首都,一个四合院也才二十万?”干爹继续反驳。 “那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一两亩的大院子!”江武赶紧否认:“诶我说老爷子,你是不是和肘子约好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地绕我啊?” “哈哈哈哈……”干爹这才反应过来,这情形真的有点像,干脆将身子往车座上一靠:“得得得,反正肘子的能力早就远超于我,江武你也如此优秀,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商量着来,我就不参合了!” 江武通过后视镜和周至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都松了一口气。 第三处地方还没有到,江武就开始跟周至打预防针:“那个地方是一座老公馆,肘子我跟你讲,那个时候的庄园,质量是绝对没得说的,风景也是绝佳,就有一个唯一的毛病,交通稍微不那么方便。” “怎么个不方便?” “那处地方位于浣花溪跟清水河交汇之处,是两条河夹出来的一个半岛。” “半岛前边,浣花溪的对面现在正在修二环路,明年才能通车。” “半岛后面是一片沼泽和树林,也是我们的军管区,周边只有一条路,一会儿我们到草堂后,那里有一座小桥,过桥后穿过军管区,就到了。” “那个地方着实不错,左右临河的小高地,占地说是一亩,其实刚好把那个小半岛全占了,那里又是一亩,水退了还远远不止。” “公馆后面就是军管区,那里是我们的军车维修站,军区的车很多都在哪儿修理,因此过去的道路你绝对放心,结实。” “路结实有什么用?我也就一百多斤……”周至有些发懵:“那我以后在蜀都上学,怎么从那里去蜀大?” “呃这个嘛……”江武才想起大学生开轿车上学实在是过于招摇了一点:“你可以买个自行车,嗯,上学就从公馆骑到修理站,我会跟他们打招呼让你把车锁那儿。” “然后你就过桥,你过桥就到草堂,然后你就右转走到清水河大桥再过桥,到大石西路,就能够坐公交车了。” “还有个办法,就是你骑十五分钟车直接过望仙场,到青羊宫,把车停青羊宫外头的车篷,那里有看车老头,之后再坐公共汽车。” “再有就是等你来蜀都的时候,二环路应该通车了,那时候就简单了,你从公馆出门过浣花溪,三分钟就可以走到二环路。” “然后在二环路上转一个小时才能到学校?”周至极力吐槽。 “你就不能住宿舍?!就周末回去一下?!”江武给惹急了:“等以后工作了,立马买个小奥拓上下班,不香吗?!” “哈哈哈……”周至笑了:“江大哥教训得是,有得住就不错了,哪里有挑拣的资格呢?” “我们就拿《人民日报》评论说事,如今首都商品房每平米一千六,买个百平大房子需要十六万,《人民日报》给大家算了一笔账,你每个月存五十块钱,一年下来是六百,能买一套房需要两百六十六年。” “我和你琪姐一人一百,一个月就能存两百,一年下来就是两千四。”江武开始套这样的模式:“成都一套房现在也就两万多三万的样子,就算两万四……也!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那也要十年哟!” 说完有些讨好的语气:“真的肘子,你帮哥这一把,哥记你一辈子的好。” “这话怎么说?”周至不禁好奇。 “我也不瞒你。”江武说道:“军区现在有军区的难处,市区内两亩地能出手的话,我就可以去找市政,在市区外要十亩回来。” “这是我们和上面求了好久才求来的政策,理论上还是我们用市区内的地置换市区外的地,然后你这地是从政府那边购入的。如此才是正常手续。” “不过政府不可能还去给我们找买家,一切需要我们自己联系,他们能够给我们开这个政策上的口子,我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经历过后世房地产开发蓬勃兴盛的周至,压根就想不到现在还有这种求人买地的情况,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尼玛还处于买方市场啊。 准确地说,小商品房渐渐开始形成卖方市场,不过大型地产如首都四合院那种,还处于买方市场。 哪怕再过几年,成龙还因为给人忽悠,花四百万买了八套首都四合院而被所有人嘲笑。 “也正因为如此,你那二十万我也留不下整数。”江武说道:“毕竟塔子山太平寺那些地方的地,也是要钱的。” “不过起码能留下一半,甚至一半多。”江武变得有些急切:“有了这一半多,我就可以组织施工队,建造新营房,让战士们有新的作训基地。” “江大哥。”听到这里周至突然开口:“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干脆找一处市区内的大地方,修成居民小区,用卖房子的钱去郊区建设新营地呢?” “队伍需要锻炼啊。”江武叹了一口气:“不先试试水获得经验,上来就弄大的?不现实。” “但是我有信心,以我们部队的作风和管理,只要获得修造楼房的经验,绝对可以成为蜀都市一流的施工队伍。” “明白了。”周至点头:“我也相信这点。” 江武现在这样说,是彻彻底底地跟周至交底了。 70 第三百三十二章 公馆 汽车在送仙场过了一座水泥桥,就绕进了浣花溪边,水泥路一边是清清的小河,后面是清水河。另一边是一溜的花园,茶房。 “这里有个百花潭公园,”江武介绍:“老头们喜欢来这里喝茶。” “这水质可比刚刚的锦江好太多了。”周至笑道:“就不知道可不可以煮茶。” “怎么可能?”江武笑得不行:“虽然叫清水河,这水喝下去,怕也得闹肚子。” “你们别笑。”干爹说道:“当年望江公园,百花潭两处,竹林掩映,茶房众多,打出的招牌就是‘河水清茶’。” “当时的锦江水啊,能上招牌的。” “哪一年的事儿啊?”这下轮到江武惊讶了:“怎么我都没见过?” “锦江还通航的时候。”干爹说道:“九眼桥最早叫九贤桥,那里就是当年蜀都的水门,大码头。斜对面就是薛涛墓,薛涛井,是大家喜欢去喝茶的地方,后来成了望江公园。” “那比我想象的可能还得早点……”江武彻底无语了。 “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现河水清茶的盛况……”周至也在感慨。 “马上就到了,看,那儿就是草堂。” 草堂陈旧,围墙低矮,墙内树倒是蛮老,墙外路靠河的这边,一排大泡桐树也有些年头了。 去年周至就来过一回,还给小伙伴们充当过一回讲解员,当时都不知道这浣花溪对岸,居然别有洞天。 经过草堂后,道路就变得荒凉,甚至还颇有点荒郊野岭的感觉。 这一带还没有市政规划,以前是农田,现在已经搬迁,就剩下不少废墟,灌木林吗,还有几口废塘。 周至注意了一下,发现这一带连路灯都没有。接着汽车就进入了一个长长的白墙围起来的地方,进去后发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砂石停车场,一边是厂房,厂棚,各种机械,听着各种款式的军车,以解放牌军用卡车居多。 “军区每年要保证援藏任务,这些都是跑国道的车,大修得勤。”江武一边穿过厂房一边介绍。 “这么看军方也不穷啊……”周至看着两侧的绿卡车喃喃自语:“军车这么多……” “别闹!”江武说道:“你都不知道每年要拉多少东西上去!” “我以后能从这里过?”周至问道:“别卖我房子然后把路堵死,让我上哪儿哭去?” “哈哈哈,那你就顺着白墙溜边走呗!”江武笑道:“不过晚上小心,好几条大狼狗,这里还是军犬训练场。你怕狗不?” “不怕,还挺喜欢。” 从厂子出来就是一条小路了,水泥的路面有些老了,路面上有些裂缝,还长了草。 道路两边是细竹林子,构成了一条林荫道,颇显清幽。 虽然周围林木掩映,但是周至发现这里之前不一般,比如刚刚汽车绕过了一口池塘,那是标准的圆形,周围砌着雕花的条石,甚至还有假山。 不过塘里现在都是淤泥黑水,可见是有时间没有人管理了。 此外还有花园,还有人工铺设的散步的小道。 江武放慢了速度,让周至和干爹可以看清周围的环境。 车辆很快来到一个水泥墙和金属大门门口。 金属门是铁艺的西式大门,能够看得出当年的做工,盘花还是非常的精美,只是现在锈迹斑斑了。 “到了,这门里头就是。”江武将车停好:“下车,我带你们看看。” 待到大门推开,周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喔……” 干爹也看着前方:“这房子,有年头了喔。” “这里最早是投诚要员的公馆,后来被子女接出国了,出国前将这里捐给了军区。” “这里有些偏,好在胜在安静,风景秀丽空气也好,军区就将之修缮后,开辟成了高级干部疗养院。” “后来军区医院修好后,为了方便老同志们健康保健,疗养院就迁移到了军区医院那边,这里就这样了……” 地方是相当的不错的,这里地势算是周围一片最高的地方,整体是由两道山墙隔出的一个长条形半道上的一段。 然后将这一段的两边砌上石条堤岸,内侧种上迎春、芙蓉、栀子,柳树,构成了一临浣花溪,一临清水河的两条绿化带。 在绿化带和山墙围出的一亩地面上,进门处是一个青石的平台,台子上是一个红柱青瓦的轩榭。 轩榭前方两侧一排美人靠的木栏椅,前方是一个出口,出口外是一口水塘。一条“与”字型的石桥通往对岸。 “与”字的中间是曲桥,两横也是小石桥,通往水塘中两个小亭。 不过为了保养简便,现在水塘里只有浅浅一点水,很难看。 但是也能够看见整个池塘都是用条石砌成的,有一处地方还保留了那里天然岩石的形状,耸立与塘边,将天然和人工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周至看得暗自咋舌,光这口池塘的人工就不得了。 走过曲桥就来到了这里的中心位置,一座晚清时期西风东渐风格的青砖青瓦建筑,展现在周至眼前。 公馆一层是垫高的,需要走上几级台阶才能到正门。 进门之前还有一个长长的阳台伸展向建筑物的两侧,装饰以哥特型的石柱,颇有殖民地建筑的风貌。 门窗也是原配,但是质量似乎出了奇的好,格子窗户都毫无损坏。 推开上半部也是格子玻璃的大门,就进入了馆内。 房间里头又变成了中式格局,中间是一间大厅,两侧各有两间耳房,耳房外还有两间偏厅。 两间偏厅一间是书房格式的布置,现在成了堆放老家具老书柜的杂物间,另一间是圆形,玻璃墙从顶到底,却是一间玻璃温房款式的茶室。 五间房,两百平,实在是够大。 堂屋的背墙设计得很神奇,用了大量的实木装饰,有点类似教堂,中部还有一扇上尖下方,由彩色玻璃砖拼装而成窗户。 教堂状装饰墙两侧有两个凹陷,底部装饰着美丽的花板跟扶手,走到那里才发现别有玄机,这里竟然是通往楼上的楼梯。 沿着楼梯上到二楼,这里是一个矩形的会客室,会客室对面是三个门,分别通往三个房间。 会客室两侧还各有一个大型的阳台。 再往上,还有一处尖顶的阁楼,与别的阁楼不一样的是这个是整个公馆最大的一个房间,足有一百五十个平方。 正前方是一个类似大钟钟面的圆形大窗,两侧也各开了一个大方窗,让整个阁楼显得异常明亮。 现在这大阁楼也是堆得满满当当的杂物。 70 第三百三十三章 弄反了 整栋建筑使用钢筋水泥和青砖构成,使用了大量的实木为门窗地板以及装饰,屋顶用了青瓦、瓦当、滴水,门廊用了哥特式的石柱,底层采用了中式格局,但是大堂后方设计却又是巴洛克教堂和穹隆顶的样式,而将上楼的楼梯隐藏在其后,却又更多了一些现代风格。 这就是一栋“拿来主义”风格的建筑,可神奇的是这般处理,却让这座公馆依旧和谐美丽。 应该说当年的设计师算是高手。 但现在除了阁楼,底层两间耳房和二层三间主房都经过改造,配备了独立的卫浴,方便使用。 江武说道:“当时这里撤销的原因还有一条,就是条件太好,但能够接待疗养的同志有太少,老同志们认为这属于搞特殊化,有意见。” 这其实是上一个时代很多老同志的常态,高风亮节,的确是让周至佩服的。 接着就又是一件神奇的事情,正堂占据一面大墙的实木巴洛克教堂的大门,竟然是可以打开的。 打开之后,就可以走到公馆的后面,这里和前面一样是一个门廊,不过外面正门变成了大理石装饰的拱门,门廊石雕也更加繁复,材料明显比刚刚入门那边还要高级。 这里有一个“后花园”,草坪上已经长满了杂草,前方是白色青瓦的山墙,中间开着月亮门,两侧还开着花窗,两端山墙的尽头处也有两间房,意见里边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工具、餐具、灶具,一间里边是锅炉,还有个烟囱。 从月亮门出来,是一个长长的斜坡,斜坡上铺着石阶,两侧都是掩映的树林,林中还有小路,通往水边的亭子。 左手清水河,右手浣花溪,两水合流处,就是石阶的尽头,那里是一个小条石码头。 浣花溪侧边还有一座简易石桥,可以从小石码头那里过去。 待到转头看了看坡上的公馆,周至突然反应过来:“江大哥,你们把这公馆弄反了?!这边才应该是正面!” “啊?!” “诶,好像是哦。”干爹说道:“公馆这面可比那面豪华得多,而且这边才是南面,还可以一览两江景色。” “可是……可是这边不通车啊?”江武愣了一下:“之前公馆外还有个很大的车房,后来我们建厂,就给撤了。汽车不是能够彰显气派吗?那不得停正门旁边?” “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这是我们的福分。”周至感慨着伸手一指浣花溪对岸:“无论主客,都可以从那边,让两个人抬着滑竿过来。” 江武顿时怒了:“当真狗大户!” 不过从那边出去现在非常荒凉,甚至可以说现在周边一大片都非常荒凉,周至都有些想不明白当年怎么会有人在这里修建一栋如此精美的建筑。 好处就是地方够大,除了交通不便之外,水电气都已开通并且使用过一段时间,现在简单维修之后就可以使用。 几个房间单独装修过,规格还很高,用的设备包括锅炉房和厨房,都是非常好的。 屋顶、阳台,都重新修缮过,用江武的说法就是如果周至不嫌弃,将杂物间的老家具搬出来归置归置,直接就能够入住。 这么说当然是夸张的笑话,这房子需要改造的地方那是不计其数。 包括布线、包括墙体、包括吊灯,包括独立房间,离“现代化”还差着老远。 还有池塘、花园、车库、道路、路灯…… 但是综合起来看,这里虽然离市中区最远,最偏僻,但是却是最划算的地方。 首先是地方封闭,隐私性极好。 其次地方够大,主体建筑完善。 后面是军车修理厂,有部队驻防,大狼狗巡夜,一般毛贼都不敢来。 剩下的都是用钱能够解决的问题。 干爹对这里也比较看好,不管是从风水学的角度,还是从建筑价值的角度,都感觉颇为值当。 在江武的眼里这栋公馆并不值钱,但是在周至和干爹的眼里就不一样。 在阁楼储藏室的时候,周至就瞥见干爹在那里抠家具缝,然后跟周至偷偷点头。 一大圈看下来,两人都对这个地方最满意,不过周至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老图纸上公馆原址应该包括外面的车库,但是现在车库所在位置被部队修理厂给占了,因此需要将这片地补偿出来。 补偿的最好办法,当然就是将以前公馆正门前那个半岛的尖嘴纳入到此次购买的范围里来,除了归河道管理的那部分,剩下的周至全要,在原有二十万基础上加点钱,也不是不可以。 江武的行动能力也是一流,当即就扎进汽修厂的办公室噼里啪啦一通电话,出来后说道:“问清楚了,加三万,给你搞定!” “成交!” 这就又出去了二十三万,加上之前的四十四万,一转眼六十七万就没了。 干爹相劝周至不要这样花钱,但是想想又觉得真划算,嘴张开后就换了话题:“这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公馆,在当年应该算是名人?” “最早的时候就不可靠了。”大家上了车,江武说道:“好像时候到蜀都来传教还是教书的什么洋人,后来转手给了法国领事,再后来转到了一名国府参事的手上。” “那为何说是捐赠呢?”周至问道:“新中国成立后,不该是收缴吗?” “哪儿就这样一刀切,”江武跟前来送行的厂长还了一个礼,打着方向盘让车子从车位上出来:“当时蜀中是和平起义,这位参事是爱国民主人士,从三几年起就一直与我党有密切的关系,利用在国府的身份地位,保护了我们不少的同志,为我们的事业提供了不少的帮助,甚至引荐了不少同志走上了革命道路。” “原来跟我外婆一样,老地下党。”周至笑道。 “好像还真不是。”江武说道:“这位苏参事虽然一直在为我们的事业提供帮助,却一直没有入党……” “等下!”周至和干爹同时一声大喝,吓得江武一激灵,一脚踩了个急刹:“咋了?” “你刚刚说这个国府参事姓苏?三几年开始帮助革命?却一直没有入党?”周至一把抓住江武的胳膊:“他是不是叫苏华轩?!” “呃……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得打电话问一问。” “那赶紧下车,我们回去打电话。”周至说着已经拉开了车门。 “干什么?”江武也打开了车门,和周至一起往办公室跑去:“这人是什么人?” “要真是这人的话……”周至边跑边说道:“苏家华字辈儿!我得管他叫外祖祖!” “我特么……这也太巧了!”江武目瞪口呆。 第三百三十四章 狮子楼 “……嗯,嗯好,我清楚情况了,谢谢你啊老张,干吗问这个?嘿嘿嘿,咱置换地皮的事儿算是又着落了……别闹,酒备好,等我回来细聊!”很快,江武就打听到了情况,之后将电话一撂:“问清楚了,苏公馆的主人就是苏华轩同志,夹川县双溪镇古井乡人,是不是他?” “就是他!”周至一合掌:“这真是巧得不要不要的……哎呀糟糕!” “什么糟糕?” “这些事情我都是瞒着家里做的……”周至的脸苦了起来:“这下……这下不敢瞒了……” “哈哈哈哈……”江武知道周至的性格,现在更不担心他会反悔:“那我管不着了。走,去狮子楼,顺便签意向,让刘主任冻结你的支付款!” 当周至第一次知道成都有个大酒楼名叫狮子楼的时候,周至的第一感觉就是这老板应该没有读过四大名着。 《水浒》是四大里头最好读的一本,能够以《水浒》里头武松怒杀西门庆的地方作为自家酒楼的名字,周至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一声老板“真滴汉子”! 待到江武一介绍,周至才知道人家真的是个传奇。 而且是曾经家喻户晓的传奇——杨百万。 说起来还是有点传奇色彩,最早杨百万只是一个靠卖老婆手工衣服的青年路地摊个体户父子。 结果风潮反复,又一次小杨看到报纸上宣传不准零买零卖,就跟父亲说,要有自己的产品。 但是做啥呢?老杨给出了个主意,现在魔都最繁华,你看看去,一出溜就把小杨支使到了魔都。 坐火车到了魔都,小杨看到尼龙丝的蚊帐漂亮,就买了一顶回来。 这种老百姓喊的尼龙蚊帐,蜀都是没有生产的。哪里去找尼龙丝呢?老杨以前在剧场帮过工,想起剧场的幕布好像是这种材料,跑去一摸,果然是。 再一打听,幕布是从渝州针织厂买的,于是老杨又让小杨去重庆。 但是人家国营大单位,不理私人买主。 小杨软磨硬泡,对方说要买有两个条件:不收现金,不对个人。 那时个体户都没有银行账号,于是小杨找到当年厂里一个生产组的熟人,给人一笔手续分,请他利用厂里的账号转账,然后去重庆提货。 尼龙丝买到了还需要加工,正好小杨的媳妇是服装厂的,有手艺,于是就用手工做出了蜀都第一顶尼龙蚊帐。 一摆上摊位,立刻就被人高高兴兴地买走了,当时小杨还打听了一嘴,那位老人说自己是蜀大的一位教授。 之后生意就起来了,由于资本有限,杨祖伟只有每天跑重庆买尼龙丝,卖出去赚了钱再去买。 雪球越滚越大,渐渐开始有人叫小杨为“杨百万”,于是父子俩干脆在一九八七年成立了杨百万蚊帐公司,据市工商部门的记录,其申请的执照是0001号,是蜀都市首家注册的私营企业。就连《人民日报》等多家媒体都争相报道,称之为“杨百万现象”。 九一年十月,父子俩开始跨界经营尝试,第一次出手就是开立了一个占地三千多平米,能够同时接纳一千多人用餐的大型餐饮酒店——狮子楼。 名字虽然不咋吉利,但是生意却是出了奇的火爆,当周至几人来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店门口已经拿出了巨大的客满的牌子。 周至不禁咋舌,能够接待一千多人的堂口天天客满,这酒店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不夸张。 下层都是火锅,有大厅有包厢,周至闻着厅中的气味,感觉也就是普通的牛油火锅而已。 不过餐厅的装潢可是下了大功夫的,非红即金,古色古香,金碧辉煌,在如今的蜀都,起码是朝前十年的高档,那股子遮挡不住的暴发户气息真是扑面而来。 然而如今的人们偏就喜欢这一套。 负责接待的女生穿着古怪的带白色兔毛边的红色旗袍,问明订餐人的姓名之后,带着周至几人来到了三楼。 这里是顶楼中餐贵宾厅,都是装修豪华的包厢和过道,环境终于安静了许多。 侍应生推开豪华的大门,就听刘玉姝笑吟吟地说道:“哎哟,你们可是姗姗来迟啊。” “实在是有劳婶子了。”周至笑道,双手合十连连道歉:“我真不知道狮子楼是这个阵仗,自当是我们夹川的县招待所饭店呢,这房间肯定很难定得到?” “倒也还好。”费经理笑道:“别忘了你婶子是哪儿的主任,而杨百万是在哪儿发家的。” 这么一论周至懂了,杨百万在青年路发家,刘玉姝的营业部正好在那附近,估计杨氏父子就是刘玉姝争夺的大客户。 “来来来都入座。”刘玉姝开始招呼众人:“我去通知上菜。” 江舒意走了过来:“周至。” “舒意。”周至对江舒意点头:“大伯二伯没来?” “大伯二伯说……”江舒意走到周至身边低声说道:“大伯二伯说谢谢,不过他们不适合来这场合。” “没关系,大婶二婶在就代表了。”周至笑着和好奇地朝这边大量的大婶二婶招手。 “大伯还让我跟你说谢谢。”江舒意说道:“谢谢你支持大堂哥的工作。” “这个倒是大伯他老人家客气了。”周至说道:“这是互惠双赢,谈不上帮助。” 费观走了过来:“来来来,今天你是主人,这个主位就得你来坐了。” “哎哟费叔你别这样,干爹和江叔都在,还有三伯和您,那轮的到我坐主位,随意,大家随意就好。” 其实周至更希望向江家家宴那次一般,做到江舒意的旁边,不过今天这架势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中国的酒文化就是如此,不理论一番当真坐不下去,最后周至坚决推脱,面前坐了主桌的末尾,理由就是他是小辈儿,但凡往上移一位都是僭越。 最终是干爹坐了主位,江桥坐了左手第一,费经理坐了右手第一,然后一边是三伯,大婶,二婶,一边是刘副主任,夹川文管所张所长,李老师。 剩下的老鄢叔和小雷哥作为夹川老家人,一人负责一张客桌,负责招呼其他人。 周至身边还留了个空位,周至让江武走过来却被唐琪拦住了,说那里给大主持人留着,她马上也要到了。 果然,不一会儿刘玉姝回来了,在进门的时候让出了位置,池薛荔就在她的身后。 大明星的到来一下就让厅内的气氛热烈了起来,不光厅里的人,就连一边负责上菜开酒的包间小弟小妹满是兴奋的神色。 70 第三百三十五章 电话 这样的场合本来池薛荔是不想来的,不过好在客人里头夹川这边有周至和干爹,江家人那边有唐琪和三伯三婶,两边都有熟人,因此才决定给弟弟这个面子。 最熟络亲切的还是周至,因此池薛荔和唐琪说了,要她来的话她就要坐周至旁边。 今天的宴会有很多功能,既是践行宴,又是答谢宴。 践行是因为江舒意他们明天就要回去了,答谢的意思就稍微丰富一点,既是费观夫妻答谢周至对他们的支持,也是周至答谢大家对他的照顾。 所以这场酒喝得颇为热闹。 菜品其实在周至看来还是一般,食物做得精致,器皿高档,摆盘讲究,至于味道嘛,燕翅参鲍只能说中规中矩,比蜀都大厦粤菜楼那边还是差了一丢丢水平。 川菜就更加的中规中矩,麻辣土鸡比不过古蔺和嘉州,麻婆豆腐干不过陈麻婆总店,宫爆鸡丁就是家常菜,就一个金圆碧条烧裙边有点特色,但是其实就是油炸鹌鹑蛋,青笋条按照川菜烧三鲜的做法做出来的改良菜,只不过将心肚条换成了甲鱼裙边而已。 最后周至总结这里适合省外游客,还有就是商务宴请摆阔造氛围。 只有两道能够让周至觉得满意的菜品——赖汤圆和担担面。 池薛荔真的给足了周至面子,还让周至带着她去另外两桌敬了大家一杯。 江林和江远压根不知道今天宴会的主题,所有知情人也都自觉地不提这一茬,这俩货大致只知道是周至感谢大家的照顾,在这里凑了三桌。 想到那天在家宴上对周至的冒犯,再见到池薛荔、刘副主任、费经理、以及江武对周至的态度,两人不觉得有些紧张,和周至碰杯的时候都主动压了压手。 江舒意看着江林和江远的表情,心里暗暗好笑,甚至还有一丝报复的快意。 这一场宴会的规格算是相当高了,虽然周至知道每个营业部都有接待大客户的预算,虽然自己对费观和刘玉姝算是照顾,但是这个人情依旧欠的结结实实的。 就凭这两位不把自己当高二小孩,老老实实将该对用上的招数都尽数地用完,就让周至觉得,这两位的成功是有他们的原因的。 人际交往就是这样来的,就跟自己买下那处“破旧”地方,也将给江武的人情,做得结结实实一样。 同样的,在江桥的理解里,周至这也是给他包圆了天大面子。 自己无所谓,但舒意可不一样。 这次认亲之旅最大的收获,就是家族对舒意的认可。而且江桥非常清楚,要是只有自己和舒意前来的话,怎么都不可能是现在这样的效果。 周至这小子,当真是太能来事儿了! 宴会完毕,和江武越好明天早上九点送江桥和江舒意来厅里坐车回夹川,周至等人与江家人和真正的东主费经理两口子告了别,回到了文化厅招待所。 刚到招待所就见经理大姐对他招手:“肘子!你家里让你打电话回去!” “哎哟别是有啥事儿。”周至有些担心,第一时间想到外婆,赶紧拨号。 等到那头接起电话来,周至只来得及说了一声“喂”,就被那边劈头盖脸一顿削:“一大晚的上哪儿去了不在招待所!都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问候一下老娘……” “妈你要讲道理,刚到蜀都的时候给你报了平安的哈……” “报平安没说留个电话号码!害我找你杜阿姨要的。” “诶?你干嘛不找干娘?” “你干爹也没给她留电话!等着回来挨批评!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老是打岔?” “您说您说。家里没啥事?” “家里?除了你耍起来不收风,还能有啥事儿?” “喂老妈你说话要负责任的,我是为国家做贡献省台新闻都上了的。” “可你的学习呢?你马上就高二下期了,高二是关键,高二下期更加关键!” “我在这里也参加了七中考试的呀!” “你还有脸提考试的事儿?!” “我又咋了,我没考砸啊!” “考完呢?考完你汇报成绩了吗?要不是赵校长打电话去七中,怕是到现在大家都还不知道呢!你说!你到底想气死谁?!” “呃……这还没出十五,妈我们说话可不可以有点忌讳……” “嘿我说你这孩子老打岔,我刚想说什么来着……啊是你安心表姐,让你给她打电话,说有急事儿!” “有急事儿你还跟我聊这么半天?!” “还不是你老打岔!挂了!” “喂……” 那边已经嘟嘟嘟忙音了。 好在现在还有查号台,也不存在什么隐私一说,打到旌阳查号台询问劳动局许局长,那边小姐姐软糯糯的就把电话号码给报了出来。 电话打过去姨伯依旧在加班,三嬢接的电话,一问安心表姐还不在,说是在公司加班,比姨伯还忙。 周至这才想起来撺掇安心表姐自主创业之后就没有关心过人家,于是赶紧要安心表姐的联络方式,三嬢说是表姐已经买了传呼机,并且把呼机号告诉了周至。 给寻呼台留了言,不一会儿电话就打过来了。 “死肘子你怎么又跑蜀都去了!找你可真费劲,不过正好了……” “先等会儿,你现在到底在干吗啊安心表姐?三嬢说你老在一家公司加班?老板给不给加班费啊这么卖力?是同事里头有帅哥?” “帅你个头,老板就是我哥,许安然!财务就是金灿灿!你姐我现在是总经理!” “哎哟真的?你们在工商注册登记没有啊?别是草台班子哟。” “别闹说正事儿,明天一早你来旌阳……” “明天我约了人要去大邑的呀……” “少废话!我们现在要打官司,需要你的证词!你明天敢不来我来蜀都揪你!” “啥事情啊就要打官司?严不严重啊?”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等明天到了再说,我这里还忙,先挂了!” “喂!” 听筒里已经出现了嘟嘟嘟的忙音。 “安心表姐这急脾气……”周至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当:“老鄢叔,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旌阳一趟?” “我送你。”小雷哥说道:“轿车跑得快一些。” “也行,小雷哥你喝酒没?” “没有,今天都是好菜,我认真吃参翅燕鲍,舍不得喝酒。” “呵呵呵这样也行,那就走。”周至说道:“干爹,那明天不能给你们送行了,麻烦你跟江叔和舒意说一声。” “啥事儿啊?还得连夜赶过去。” “安心表姐是让我明天过去,说是惹上了什么官司,她倒是没说严不严重,可我这里不落底啊。” “那赶紧去,跟我代问你三嬢和姨伯好啊。” “诶,那我们走了!对了,房间里那两箱东西,麻烦干爹交给刘副主任,等费叔来取。” 70 第三百三十六章 赶路 蜀都到旌阳绵州这条道路,估计现在是蜀中最好的一段道路,标准的平原柏油马路,夜里路上车辆稀少,跑起来非常畅快。 只用了一个小时,车就到了东电宿舍,对小雷哥表达了感谢,周至也不留他客套了,让他赶紧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这段时间小雷哥倒是休息得不错,天天好吃好喝好玩着还有文化厅报账,不说面前这位是自己顶头上司的儿子,就凭这几天周至给他的留够的好处,也不枉送这一趟。 于是笑道:“肘子客气了,要不我留两天,万一你要用车呢?” “不用不用,要那样干的话,回去得被我爸揍死。” “那我就真走了?” “走,路上小心点。” 从车上抱下来一箱特曲,跟小雷哥挥手告别,周至端着特曲上楼敲门。 姨伯已经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开门:“哎哟肘子你怎么来了?不说明天吗?” “姨伯我姐呢?”周至问道:“她是让我明天过来的,不过正好有车,时间也不算太晚,所以就让司机送了我一趟。” 进门将东西放下:“给姨伯拜年了。” “又上报了。”姨伯笑着指了指《商报》上头上一则新闻:“姨伯正在认真学习。” “姨伯你笑话我。”周至赧笑道:“我那就是被干爹抓差,正好发现了这几样东西。” “嗯,该夸还是得夸。”姨伯笑道:“不说别的,就拿几样东西摆在姨伯的面前,姨伯也看不到它们的价值,只会说一声——什么破烂玩意儿!哈哈哈哈……” 这时候主卧室门打开了,三嬢穿着睡衣走了出来:“肘子来了?那我给你哥打电话让他睡厂里,腾床!” “别别。”周至笑道:“给三嬢拜年了,估计事情和表哥也有关系。我姐现在还没回来?有点晚了哟……” “这点儿不会来一般就不回来了,都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忙啥。”姨伯说道:“你安然表哥去年把车子卖了,承包了一个模具厂子,带着徒弟干了一阵子后又去注册了一家公司,叫什么‘金安锁具’,具体的我倒是没关心,反正现在基本见不到人。” “你姐现在也在他那里干了。”三嬢边拨电话边补充:“看样子还挺开心……啊喂,安然啊,肘子来了,诶不是说安心找他吗咋又换你了……啊你要来?我的意思是你今晚就别回来了,你那床给肘子睡……睡杂不重要?工作再多也不能不合理安排休息……嘿什么说不清……” 然后就见三嬢让话筒离开了耳朵,看着姨伯:“看你这儿子,说不得了还。” 姨伯摇了摇头,抖了抖报纸,加装继续认真阅读。 三嬢才对周至说道:“你哥说要来接你出去吃东西,你们别是遇到啥事儿了?有事儿肘子你可不能帮他们瞒着三嬢啊。” “这话说得。”周至赶紧开解:“东电三生活区有点风吹草动,还能瞒得过您苏所长?您可太谦虚了。” “可他们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活动啊……”三嬢很质朴:“车站所小陈是我带出来的,倒是管着那片儿,可每次打听都是报喜不报忧……” “那就是只有喜事。”周至笑道:“没有忧你让你学生怎么报?捏造事实啊?” 然后就见姨伯在报纸背后偷偷笑。 “瞎说啥。”三嬢拉着周至坐下来:“听说你在夹川寻到了几件宝贝?让你姨伯讲他就给我端着,现在原主到了,你来说!” 周至只好将几件发现和大致历史价值描述了一下,三嬢听完后没说别的,开口就是:“那个什么秘戏俑,我看那男娃女娃身形都还没长开,属于青少年……” “古人结婚很早的,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加冠,就算是达到了已婚年龄,到后来周王十二加冠,把男子的婚龄也大大提前了……” “这可是陋习。” “是陋习,也是不得已,就连到了民国,国人的平均寿命也才三十五岁不到。” “是啊?对了,外婆挺好的?还有你爸妈。” “嗯,都挺好的,外婆今年一共做了两百多双鞋垫儿,还给余大爷的小外孙做了百纳袄,虎头帽子虎头鞋子,好看得很。以前都没见她做过。” “这手艺学不来。”三嬢说道。 “啥手艺你学得来?”姨伯在边上逗闷子,还腾出手在空气里抓拿:“大姐学到女工,二姐学到粉蒸,幺妹学到点豆花,就这老三啊,学得个两手空!” “我也会……”三嬢想了半天都想不起自己从外婆那里学到了啥。 “做思想工作。”周至及时开口了。 “啊对!” “做自家人以外的人的思想工作。”周至又及时加上定语。 “嘿你这臭小子!”三嬢准备上手了。 就在这时楼下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然后就听有人用半生半熟的夹川方言喊:“肘子煨耙了没得?得吃了就端下来赊,不要藏起掩起的哟……” 周至就笑了:“安然表哥还能这样开玩笑,看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是我给安心表姐搞紧张了。” 说着站起身来:“那我就先下去了。” “你先等一会儿。”姨伯到现在才注意到周至送来的一箱老窖:“这得多少钱?你爸让你送来的?” “我爸穷,他送不起。”周至嘿嘿笑道:“这是我的心意,托姨伯和三嬢的福,今年收成还可以。” 姨伯有些哭笑不得:“肘子你能力强我晓得的,不过中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姨伯说得对。”周至笑道:“所以这次还带了两篇论文上来给辜先生看,蒙他推荐到了《文史》杂志。” “另外还去七中重做了他们这学期的模拟考试,一天六门课,成绩嘛……” 楼下响起了不耐烦的喇叭声,周至赶紧喊一声:“姨伯三嬢我先走了!” 然后一眨眼就没影儿了。 姨伯好气哦,他不怪周至吊他胃口,偏心得都没边了:“这安然!关键时刻,按什么喇叭!” “找他妈打听!”三嬢再次拿起电话:“顺便告状!” “告什么状!感谢!”姨伯嘿嘿阴笑:“跟幺妹说,感谢肘子送来一箱的老窖!” “你就心黑。”三嬢拿起电话,却也没有说替周至遮掩,报完平安就说了送酒的事儿。 结果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三嬢变得怔忪,拿着嘟嘟想的话筒出神。 70 第三百三十七章 公司 “幺妹说什么了?”姨伯只是想开个玩笑,却不知道这位为何会变成这样。 “幺妹很高兴。”三嬢有些想不明白:“听说肘子能送你一箱酒,她说看来肘子真在蜀都挣到钱了,说肘子出来前和家里越好的,只要回去把集资款交上,干什么都不用管它。” “上次幺妹说集资款要多少来着?” “好像自己那里是八千,还有周大姐那里估计要补贴,还有院儿里有个从小照顾老周家的五保老人何二姑,算下来得上万。” “所以说……”三嬢和姨伯面面相觑:“肘子他干什么了挣这么多?!” 不说那边,这边周至刚走出楼道,就听见一声:“嘿,接着!” 一个头盔飞了过来,周至赶紧接住:““哇偶……安然表哥你换车了啊!” “上来带你溜一圈。”安然表哥戴着头盔看不见嘴:“我们去吃串串香!” “串串香蜀都吃过了。”周至摇头:“想吃延边烤肉。” “哈哈哈你还是那么会吃……”安然表哥笑道:“走!” “等我欣赏一下啊,这车一看就比上次那个带劲!” “上次那个是125,这个是250!雅马哈r1-z250!” “你跟我说型号我也不懂,不过250就有点厉害了。”周至拍了拍摩托:“这车旌阳都没几辆?” “蜀都还是不少的。” “就是动静太大,骚包,刚刚楼上听着声音都老大。” “是可以加装静音器来着,不过你灿灿姐不让,还老喜欢让我带她。” “呵呵呵,你们关系确定了?” “我说你到底饿不饿?我们可是加班五个小时了!” “走走走……” 在250发动机的咆哮中,黑色的雅马哈和车上的黑皮衣骑士,带着瑟瑟发抖的周至,呜呜就朝着火车站方向疾驰而去。 车站边上有个类似货运仓储区的地方,有着很高大的水泥砖混结构的厂房。 这厂房很明显是以前火车站的,高度有四层楼房那么高。 所有厂房都是灰扑扑的外表,已经大半夜了还挺忙碌,雅马哈进场的时候,还有不少汉子跟这辆拉风到极致,本不该属于这里的“豪车”打招呼。 摩托车来到一处厂房门口停了下来,周至下的车来,摘下头盔,不由惊叹了一声:“哇偶……” 厂房里灯火通明,一溜八台机床都在工作,机器切削着金属,发出吱吱的噪音。 一边有一个工作台子,有几名女工正在检测一个个沾满油的铜合金和钢合金的金属件,然后用包上油纸放入纸盒,贴上封条放到木箱里。 放满了金属件的木箱很沉,需要用拖车拖着入库,周至发现这种拖车都带着爬楼的设备,就是最早自己出创意,安然表哥设计的那种履带式爬楼拖车。 虽然已经是半夜,依旧热闹非凡。 门口还是挂着一块白纸黑字的大牌子,最细致的是牌子上头还装着一盏照明灯,将牌子上几个大字照得明明白白——金安锁具责任有限公司。 “师父!”“师父!”一路过机床,带着软布帽,穿着牛仔服的工人不时抬头给安然表哥打招呼。 安然表哥一路点头,一路来到厂房底部,这里搭起了几个层钢架和楼梯,下面是库房,上面是蓝白铁皮订成的简易棚屋间。 周至怎么看那蓝白铁皮棚屋怎么觉得古怪:“这东西……应该叫集装箱?” “嘿嘿嘿嘿……”安然表哥就得意地笑了起来:“还真是什么都知道。这是厂里从岛国进设备的时候人,家强行给配的搭头,卸完设备就堆车站没用了。我去收了过来,跟徒弟们一起焊到钢架上,楼梯过道的都给弄出来,怎么样?这就有了一栋三层办公大楼!” “你这明明就两层。” “三层!你没看到顶层有护栏,那里有个茶座。”安然表哥贼认真。 “做资本家当监工的确方便。”周至就忍不住揶揄。 “嗨肘子!”听到摩托声,二楼一间集装箱房里出来两名女生,对着下面招手。 “哇偶……”这已经是周至今天第三次哇偶了,接着大喊一声:“安心表姐你得罪谁啦?!” “你瞎说八道什么啊肘子?!”安心在上面剁脚:“快点上来!” “你要没有得罪人,为什么要改头换面?让亲表弟都认不出来?!” “咯咯咯……”厂房里发出一阵哄笑,以安心表姐身边的金灿灿笑得尤其开心。 亲闺蜜就这德性……等下,好像要不了多久,就该喊嫂子了…… 安然表哥对楼上喊道:“灿灿,老妹儿,肘子要吃烤肉,干脆我去带点回来啊……” “要不去店里吃,别凉了吃完拉肚子……” 安然表哥呵呵一笑:“你只管上去,我去去就来,保证是热的。” 说完轰鸣而去,丢周至在原地喃喃自语:“去去就来,还是热的,你当在温酒斩华雄……” “肘子快上来,有事儿找你说!” “诶!” 来到二楼板房,周至给二女打招呼:“灿姐好,表姐好。” 安心表姐现在已经完全盖头换面,一副都市丽人的模样,一向不长的短发现在换成了波浪披肩的短发,眉毛也作了修整,还画了眉毛跟睫毛。 可能这段时间比较辛苦,就连脸型都比以前瘦了一圈,继承自苏家人的眼睛显得更大,变得漂亮了好多。 不过更改的只是表象,周至一到她的面前,安心表姐的本质一下就暴露了,一胳膊就搂在在周至的胳膊上,拿涂了指甲油的小手拍在周至胸口:“我亲表弟!又上新闻跟报纸了!” “肘子来了。”金灿灿跟周至打了招呼,低下头偷偷说道:“什么‘亲’表弟,故意强调,说得跟谁见外似的……” “就要!就要!”表姐似乎对这区别很看重:“灿灿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将就着我哥,现在我就是要对你们严防死守,你不知道偷不着腥的猫才是最馋的……” 简直听不下去了,周至挣扎着要往房间里走:“给我介绍介绍环境呗……” 集装箱板房外观看着虽然简陋,但是走进里边感觉竟然还不错,开了窗户,贴了地板和墙面,散装了顶灯,摆上了办公座椅甚至还有沙发茶几,完全就是一副精致的现代简装办公场所,比现在常用的实木桌白藤椅玻璃办公台面领先了十年。 70 第三百三十八章 股东 “相当的可以啊……”周至还发现了茶水区,甚至发现了电水壶和手摇磨咖啡机和装咖啡豆的玻璃瓶子:“学得挺快啊手磨都整上了,要不要这么精致?姐你们上哪儿搞的咖啡豆?不给我整一杯?” “我来。”这话是灿灿姐说的。 “半夜了喝什么咖啡”这话是安心表姐说的。 将豆子交给金灿灿,周至回到沙发上坐下,还拿屁股颠了两下:“姐你到底有啥事儿?本来我以为多着急的大事儿,害我差点在三嬢面前都没稳住,结果一听表哥跟她说话,好像事情也不大?” “肘子真没白让姐疼,一声招呼立马出发。”安心表姐得意坏了,扭头跟金灿灿显摆:“看到没?亲表弟!” 那边直接飞过来一个白眼。 看来是真没啥大事儿,周至也就乐得跟表姐逗:“嗯,包车过来的,一百块,表姐你给钱。” “格局没打开。”安心表姐一副看土包子的样子:“这不翻年了吗,这次请周董事过来呢……你坐好!就是由作为总经理的我,许安然,给你汇报一下我们公司的经营情况。” “大晚上的听汇报?”周至扭头看着门口:“烤肉还没来……” “董事你开始不懂事了啊……”安心表姐准备伸手揪周至耳朵:“先听,听完还有事儿呢!” “听,先听先听……”周至赶紧躲闪。 安心表姐这才摸出一个文件夹:“我们金安锁具有限责任公司,成立于一九九一年三月二日,正式工商注册日期是一九九一年七月一日。” “公司主营业务包括各种高档锁具的研发和生产,其中核心是新型安全门锁芯的设计与生产。” “除了向安全门生产商提供锁芯外,我们还向他们提供四向联动插销安全防盗门的专利授权,当然要收取专利授权费用的。” “等一下!”周至问道:“当时不是说买一送一吗?买锁芯,送专利。” “是,当时我们的底线是这样的,不过后来因为厂家太热情了,我们就没有让步到那程度。”安心表姐一副“那有不是我的错”的表情:“别打岔!作报告呢!” “你就是逮着我过做报告的瘾……”周至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咳!” “你说你说……” “截止到现在,公司一共授权了五家公司,除了一家蜀中的公司,其余四家都来自江浙沪。其中杭州的天利集团还是外资企业,它们生产的‘天利安全门防盗门92型’,全部采用我们的锁芯和四向锁定技术。肘子,我们的锁芯和技术,现在港岛跟宝岛都在使用!” “听报告听报告……” “啪!” “哎哟……” “咳……上一财务年,公司日产大扭矩安全锁芯的能力,已经从最初的日产六十套,提升到日产两百套,到现在共计已生产五万九千三百八十套,全部提供给合作厂家。” “上一个财务年度,公司共计盈利……”说到这里安心表姐停了下来:“肘子你猜?” “你这是给董事作报告的态度?”周至端起了灿灿姐送过来的咖啡,翘起二郎腿,那手指点了点沙发扶手表示着重强调,一副老干部的派头:“认真点!” “德性!”安心表姐骂了一句,却很吃这一套:“锁芯的毛利,现在我们能够控制在四十元,另外授权费用是附加在锁芯上的,一把是五元。” “一个锁芯挣四十五元?”周至都差点吓死了:“那门得买多少钱?” “我们可亏大了!”安心表姐说道:“节后我会跟他们商量,我们也要点外汇,不能所有好处都给他们占尽了!” 周至就明白了,然后感觉安心表姐现在眼睛发出了红光,头上长出了犄角,身后还摇动起了一根带倒刺的尾巴。 可再一转念头,不用问,江浙沪那几家获得授权的厂家,多半都是出口创汇企业,它们生产的安全门压根就不卖国内。 再一想到如今外汇的黑市比率,周至都不由得有些恼火,一拍椅子背:“就是,咱也不能惯着他们!等下……” 突然想明白一个问题,周至吓得跳了起来,连手上的咖啡都洒了出去:“所以,所,所以你们这是……” 安心表姐将脑袋歪了起来,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中间,模样竟然有一些可爱和呆萌,一副告诉周至大秘密的样子:“二百六十七万两千一,可惜得很呢……” “什……什么可惜得很呢……” “要是我们能够提前三天建厂,我们上一年的产量就能够突破六万,利润就能够突破两百七十万,紧赶慢赶,都没能凑到个整……” 周至有时候对于女生们的脑洞和看问题的角度感觉无语,五万九千三和六万,区别很大吗? 好,如果是上报纸,区别其实的确蛮大的……等下这不是重点! 想到上一世发明这项专利的安然表哥一辈子没能够从这上头拿到一分钱的好处,周至都不禁摇头感慨:“我就说安然表哥一定可以的。” “看!”安心表姐突然看着金灿灿来了一声:“我亲表弟!” “安心你又发什么神经?!”金灿灿有些莫名其妙:“知道肘子是你亲表弟,一晚上念叨三次了!” “看看我们家肘子!”安心表姐比出一个隆重介绍的手势:“有没有比金院长还要沉稳?” “安心你别闹了好不好?”灿灿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信息量有点大……”周至感觉有些头晕:“所以安然表哥这是……见过家长了?” “是的。”接下来安心表姐就开始控诉两人的不地道,瞒着她偷偷谈恋爱,最后还是自己聪明,到底发现了蛛丝马迹,然后跟踪自己老哥,才发现了这个大秘密。 看着安心表姐得意洋洋的样子,灿灿姐就看着周至偷笑,意思是你看你姐,可真能吹。 周至是先见过金灿灿,然后见的表哥,之后就从他们手上的彩带分析出两人之间的关系,时候安然表哥和金灿灿聊到这个,也不得不佩服周至的鬼机灵。 周至就对灿灿姐轻轻摇头,意思是这事儿不能暴露,不然自己肯定会被表姐修理惨。 70 第三百三十九章 好老弟 一路就聊到了家长知道这事儿,安心表姐说起来就乐不可支:“一开始听说我哥是个青工,还辞了职,金院长那是坚决不同意。” “一开始不同意……那就是后来同意了?怎么同意的?”周至好奇心一下子就起来了。 “我们有个客户在港岛的商务代办还是做医疗器械进口的,我哥请那客户帮忙,搞到了两台彩超,然后跑去问金院长要不要,他认识港商可以捐赠。” “啊?那这就成了?” 这年头别说彩超,普通b超都是精贵,才覆盖完省一级大医院,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在二级城市和县级市推广。 夹川就没有,新华叔跑了好几趟蛮州,答复就俩字——等着。 却不料安心表姐说道:“哪里这么容易,金院长直接找了市委,让他们找到老爸,让老爸去做我哥的工作,最后我哥那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两台彩超还是归了市医院,想换媳妇,哼,结果换到一面锦旗!” “哈哈哈哈……”周至笑得都要不行了:“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啊,姐,该你出手了?” “那是!”安心表姐拽得个二五八万似的:“偷偷摸摸瞒着我,最后还不得来求我!” “你又出了啥主意?” “后来我让灿灿报了一个财会专业的自修本科,这个事儿,金院长必须得支持?” “那是,必须支持。” “然后我拿着账本去请灿灿帮忙看一看,算一算,这个很正常?” “嗯,的确也很正常。” “然后我请灿灿边学边用,给我们做账表,管财务,问题不大……” “我懂了!然后你会教唆灿灿姐故意搞得神神秘秘,引起阿姨的好奇心,然后阿姨利用帮灿灿姐收拾打扫房间的机会,偷偷翻一翻那账本……” “有了捐献一事儿,相比金院长对表哥的人品是放心的,就差经济能力这一口气。” “这下好了!表哥的实力就这样暴露了!两百七十万,就算一年花五万,这也得五十四年才花得完啊!” “肘子你就是你姐肚子里的蛔虫!”灿灿姐满脸通红,和门口的声音同时说出同样的一句话。 “云长,啊不表哥回来了?”周至扭头:“可默契啊,这都要来个二重唱?” 表哥找来一个纸板,那个塑料袋罩上,将手里一个暖水瓶的软木塞子拔掉,从里边抖出一堆热气腾腾的烤肉:“我发现这样就可以保温,厉害不?” 周至笑得都不行了:“安然表哥这脑瓜子,一百个够用!” “老妹儿你都跟肘子说清楚了?” “没,才刚聊到营收毛利这一块。” “你们……”安然表哥叹了口气,去办公室一角拖啤酒:“……可真能聊。” “来肘子,你最喜欢的烤蘑菇。”灿灿姐将一串蘑菇递给周至:“夹川还没有这个?” “好像蜀都已经有了。”安心表姐说道:“其实我也挺想夹川的烤鱼的,这边也没有。” “早晚都会有。”周至说道,心里却暗暗叹气,下河帮的江湖名菜,最后给万州抢走了名头。 “老妹儿你们太烦了,半天说不到点子上。”表哥拖了个小椅子过来,将啤酒递给周至一罐:“那就我来说。” “你来说。”安心表姐笑得:“我是想看肘子到底能够多稳来着,看样子他好像自己都忘了?” “啊?不会?”安然表哥讶异道:“肘子你不会忘了这专利是你的?!” “嗯?”周至不由得一愣:“什么专利?” “我的个去真忘了?!之前这个锁,你说既然是大扭矩,那就可以设计成四面插销结构,保证安全防盗!当时你还在纸巾上画了一个草图的呀!” “啊是有这个事儿……可……它是我的?” “当然是你的啊!”安然表哥手扶脑门:“我的个天,我不是告诉过你以你的名义,找老同学帮我登记备案专利,当时让你留了身份证复印件的啊!” “所以,那个防盗门的专利算我的?”周至感觉事情贼玄幻。 “不止一个啊,还有轮椅和拖车爬楼支架的专利。”安心表姐在分羊肉串,给了表哥和周至一人一小把:“不过那业务不怎么挣钱,小打小闹。” “这个也是我的发明?”嘴角歪着歪着地就忍不住往上扬:“我这……我这是……发明家了?” “你得意个啥呢?!”表哥见不得这一套:“我现在三十几个专利在手,我得意了吗?” 安心表姐实时吐槽:“就是几乎都变不了现,要没有肘子这安全门的创意,你那个锁头要变现都难!” 面对自家妹子的人身攻击,安然表哥干脆转移话题,同时他也是真的有些怕面前这小表弟了:“还有个事儿你不会也忘了?去年你回夹川的时候,留了一千块钱,让你姨伯给我。” 九零年底九一年初的一千块那可真不能小看。 八二年的时候,蜀中着名的刘氏四兄弟凑出了一千块养鸡养鹌鹑,用了五年时间就积累到了一千万,完成了原始积累。 现在安然表哥虽然晚了八年,但是起步可比养鸡养鹌鹑来得高,合作方看来也是实力雄厚,累积的速度不比之前的几人差。 “这事儿可不会忘。”周至摆出一副投资人的嘴脸,一口撸下来半串羊肉串:“当时就跟姨伯说好的,算投资,算原始股,我可是要拿分红的。” “现在开始来劲了。”安然表哥笑了:“肘子,你跟哥说实话,当时为啥要给我留那一千块?” “因为想逼你卖车。”周至也笑:“姨伯不喜欢你那车好久了,我就给他出主意,我说我给你投一千,那你好意思不投一万?可你除了那车,家里哪儿还有钱?不是只有卖车?” “可真能胡说八道。”安然表哥跟周至碰了一个:“你就不能说是被我的天才所折服,为我的创意所惊叹,相信我总有一天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做出一番了不起的成绩,因此才决定给我投资的?” “你想得可真多。”周至认真而严肃地看着安然表哥:“不过以后要是有人想给你做节目,找我了解这事儿的话……” 说完放下手里的羊肉签子,拉住安然表哥的手:“我一定真诚地,深情地将表哥你刚刚说的这段话,一字不差地告诉他们,就用现在的神情。怎么样?” “上道!”安然表哥开心惨了,浑然不觉就松开了手,拍了拍周至的肩膀:“好老弟!” 全忘了自己手里的肉串就这样没了。 表姐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朝周至丢了一个瓶盖,意思是你少耍小聪明欺负我哥,然后跟金灿灿嘀咕了一句,接着二女就笑得挤在了一起。 第三百四十章 太安全了 直到几人笑闹够了,表哥才举手:“说正事儿说正事儿,肘子,这次叫你过来呢,是有几件事情需要处理一下。” “表哥你说。”周至知道到了该正经的时候了。 “是这样的,捐赠彩超那事儿出来之后呢……” 板房里顿时又响起了安心表姐和周至的一阵爆笑,然后又传染到了金灿灿。 “求你们别闹了行不行……”安然表哥有些有气无力了:“反正就是那事儿出来之后呢,我爸就了解了情况了,说是当时我们只有口头协议,不够正规。” “说我们用着你的专利,还拿你的专利去给别人授权使用,自己却连个许可证明都没有,这也是不合法的。” “有这么严重?”周至有些纳闷了起来。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安然表哥说道:“要不然也不会拖到今天才叫你过来是?” “嗯。” “不过最近出了一件事情,的确让我们知道了我们家老头的先见之明。” “听安心表姐说要打官司,吓得我连夜就上来了,这到底是啥事儿啊?” “是这样的,除了江浙沪那几家安全门生产企业,我们在新都也找了一家门窗厂,授权他们生产安全防盗门。” “也是四十五一道锁芯提供给他们?” “那不可能。”安然表哥笑了:“那厂子是老交情,你表姐去联系到的一家军转民的企业,之前做车床的,当时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们当时是去买车床,但是他们自产的车床不合格,倒是生产车床的几台车床,那是好东西。” “所以你们就提供了一个方案,让他们转型生产安全防盗门,咱们把人家的车床给收购回来,用于生产锁芯?” “嘿嘿,肘子你真是一点就透。”安心表姐再次露出那种带犄角的笑容。 “这样做算不算乘人之危啊?” “也算也不算。”安心表姐说道:“他们的机床已经没人买了,这几台母床闲置在那里,过不了多久就一文不值了,现在我们给他们买走,并且带动他们转型。” “他们通过卖机床得到了重新启动生产的资金,通过转型,重新有了拿得出手的产品,现在能够重新给厂里的工人发上工资,人家可感谢我们呢!” “那这官司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事儿要论起来,还真是有点奇葩。”安然表哥有些哭笑不得:“事情的起因,是有一个买了他们防盗安全门的客户,无意间把自己锁在了房子外头。” “那就叫维保啊。那厂子不给人维保的?” “那厂子在新都,客户在蜀都,平时维保是上门巡检,正好那段时间刚巡检完嘛,厂子就给蜀都的巡检员放假了。” “那本厂派人出去也用不了多少时候?新都到蜀都半小时车程。” “可问题是……那客户家里还烧着火呢。” “啊?!” “那客户烧着红烧肉,临近要起锅了发现没盐了,想着去楼下小卖部买包盐就回来,于是就只是把火给关小了,但是没有熄灭。” “我的个去……那赶紧打119啊!” “是啊,客户买完盐回来一模身上,坏了,钥匙忘了带。赶紧下楼就打了119。” “然后呢?” “119三分钟以内就赶到了,但是因为只听说是门锁了,就出了两名战士。” “等到两名战士来到居民楼一看,傻眼了。” “安全门打不开?” “他们一看是安全门,压根就没有开门的打算,准备溜窗户进去,结果好巧不巧,那窗户给客户新装了防盗栏,还不是方铁皮那种,是钢筋的!” 周至手扶脑门:“这事儿闹得……太安全了!” “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好在火还没烧起来,于是战士们直接给整栋大楼断了供气,从消防柜里找来了消防斧,对着安全门下手,可之前那机床厂用料也贼扎实,斧子上去都只有凹陷,最后是打电话调来了电磨,活活把那门给切开的。” “那这事儿怪谁?不能怪厂家,更加怪不到我们头上?”周至哭笑不得:“这明明是客户自身失误造成的嘛!怎么了,他还告人家不成?” “何止!”安然表哥也是啼笑皆非:“人家不但把厂家告了,还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那厂子是得到了我们的授权,对我们也提起了连带诉讼。” “啊?”周至傻了:“这……这可有点不讲理了?” “对方的律师找到了一条诉讼理由。”安然表哥说道:“我们的门,叫做安全防盗门是?” “是啊。”周至点头:“其实这门就和保险箱的原理差不多,实际上还要简单一点。没想到这样都能捡到一个专利……” “别打岔说正事儿呢。”眼看周至又要歪楼,表哥赶紧制止。 “是说正事儿啊,”周至说道:“你看我们的门叫安全防盗门,现在既安全又防盗对?连消防队都打不开。” “诶!你这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安然表哥说道:“现在对方律师提出的关键就在这里——如果门内着火,门外的人无论如何都打不开,连消防队来了都打不开,那这道门,还能不能够叫做安全门?” “我……的个去……”周至都给整楞住了:“这角度可清奇……” “你姐找律师咨询了。”安然表哥说道:“律师说问题倒是不大,目前国家关于门锁的标准分了四级,而最高的一级的标准,就是专业队伍都需要二十五分以上才能打开。” “那多少分钟以下呢?有规定吗?” “别的有,比如乙级,那就是十五分钟到二十五分,但是二十五分钟以上的甲级,就没有了。” “也就是说我们的门锁,是远远高于了国家要求的最高标准?”周至说道:“然后在那名客户的眼里,反倒成了过失?” “完全正确!”表哥说道:“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律师说既然我们的标准完全符合国家要求,而国家对于甲级门锁的上限又没有做规定,那这官司我们就不怕。” “那叫我来是?” “但是律师也说了之前我爸说的那个问题,这个官司里头有些问题,就是防盗门我们这边只有和你的口头授权协议,没有文书,这点容易成为人家攻击的借口。” “正好之前的股权不够明晰,也是口头协议,正好借这次的机会,我们把他搞规范一点。” “是的。”安心表姐笑道:“还涉及到第一次分红,有人啊……急等着拿钱集资婚房呢。” 70 第三百四十一章 分成 “安心!”灿灿姐又开始跺脚了。 “没有你的轮椅支架和一千块钱,我是扯不起这摊子来的。”表哥说道:“可以说之前的一切都是你给打的底。” “这样说就太严重了……”周至赶紧反驳。 “你先听我说完。”安然表哥认真严肃起来的时候,在座谁都犯怵,再没人敢吱声。 “最重要的,是你给了我们信心,你表姐拿着支架跑医院,跑仓库,很快就跑出了路子,说明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而之后锁芯搭配防盗安全门授权使用的主意,同样是你给出的,可以说在我卖掉摩托车砸进来之前,试水时候的创意、设计、产品、资金,都是用的你的。” “表哥你不能这样说……” “我算过一笔账,在我卖掉摩托车之前,我们一共挣了五万块,这里边你至少应该拿一半,也就是两万五千块,之后我加投了卖车的一万,就是我三万五,你两万五。” “可事情都是你们在做……” “在往后,虽然事情是我们在做,但是防盗门专利授权所得,每扇门收取的五块钱,这中应该是你的?我们可没有给你留下,全部拿来投入到了生产里。” “当然了,能干到现在这个样子,离不开所有人的共同努力,而且算得太清楚也没什么意思,还容易伤了感情。” “我也和老爸商量过了,这个公司的股份,你安心表姐拿一成,灿灿拿一成,剩下的八成里,我五,你三。我和你姨伯都觉得合适,肘子你觉得如何?” “这个方案我不同意。”周至听完想了一会,淡淡地说道。 “那你的意思?” “之前的那些就不多说了,那一千块钱我之前和姨伯说过,算是对你的支持,就算亏干净了也无所谓。” “创意很重要,不能将想法变成现实,那也不行。因此表哥你之前说的前期这般那般都是靠我的支持,那实在让我脸红。” “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得很对,钱是王八蛋,谈多了伤感情。”周至拿起一串烤青椒,狡黠地笑道:“我每道门的五块钱投入了生产,难道你们每把锁的四十块钱,不是同样投入了生产?” “因此我认为,之前的不论,现在就以这个投入划分股份好了,我拿一成。” “肘子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没法跟你姨伯交代。” “那你就不回家好了,反正你有不是没这样干过。”周至根本不和表哥讲道理,立刻给怼了回去。 接着将两手一摊:“表哥你想过没有?我可还得回家的,我要同意这样搞,回去跟我爸妈才真是没法交代。” “俩大男人这么能磨叽呢?!”安心表姐说道:“那就肘子拿两成!剩下那一成就当婚礼红包了,我和灿灿一人一半!” “等下姐……”周至都听傻了:“当婚礼红包没意见,可有你什么事儿?” “你当你姐一辈子找不到男朋友吗?!”安心表姐顿时怒了,拿眼睛瞪周至。 “懂了预支!算预支,合情合理,不多说了!”周至赶紧举手投降。 “那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安然表哥说道:“老妹儿明天给胡律师打电话,让他来把该走的手续都走了,不给那客户留下话柄,然后跟林厂长说,能和解就还是尽量去和解,虽然老头不占理,但他倔啊!谁有时间陪他打官司……” “诶表哥,”周至问道:“那客户是个老头?” “不光是老头,是个老教授!”表哥说道:“西财的老教授,胡律师也去打听过,这老头啊,可不好惹。” “咋地?国标的甲等锁具都只有下限没有上限,这官司真要打我们稳赢,他还能推翻国标?” “那肘子我问你,银行的计息,你觉得会不会出错?” “这怎么可能?”周至乐了:“听说现在各家行,省一级的都开始上电脑了,那都是程序在控制计算。” “可就这老头,曾经状告过一家国有银行,因为他发现自己存折计息在银行上电脑之后,给他多算了。” “老头很多钱?还有多算了多少这么明显就能给他发现?” “你听我慢慢给你讲。”表哥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个固体酒精炉子,放了一块固体酒精点燃,然后有熟练地摆上一块烧得黑乎乎的铁板,将已经凉了的烤肉放了上去,将之改作了铁板烧。 “这老头啊,有每个月去银行打存折的习惯,然后根据每个月的余额结余和工资上账,利息上账,推算出了银行的利率。” “之前都是手写,结果换打印之后,老头发现手工计息和电脑计息之间,电脑计息多给他计了……一分钱。” “噗……”周至一口啤酒喷到一边:“就这?这老头也太认真了?” “你以为这就完了?”表哥脸上竟然露出了佩服的神情,让周至看得莫名其妙:“老头回去一算发现不对之后,就回去找了银行的员工。” “那员工也是个新手,三言两语安慰他说电脑是不会出错的,还送了老头一堆赠品,想这样把老头给打发了。” “结果!”表哥一拍大腿,周至就知道精彩的来了:“老头直接把银行给告了!说他们的工作出现了重大失误,会给国家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而且在自己明确告诉了他们之后,态度敷衍,不是对国有资产负责的应有工作作风。” “我去……这老……教授也太较真儿了……”现在连周至都开始佩服起来了。 “到了这一步,银行才不得不重视起来,然后组织人员用手工和电脑重算了一遍,发现……” “老教授说的是对的?” “嘿嘿嘿……就是差一分!手工和程序,就是差一分!” “然后呢?把老教授这一分扣下来?” “哪儿有这么容易,这个问题暴露出来了就属于……属于那什么……” “bug,虫子的意思,表示程序的漏洞。” “对!银行得去检查他们的程序,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结果呢?” “找不出问题!”表哥将烤得油花直冒的五花肉递给周至:“银行将自己的程序翻来覆去查了一遍,竟然找不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那个利率设置是正确的!” 70 第三百四十二章 官司 “所以……”周至都傻了:“老教授发现的问题,到现在都没解决?” “解决了。最后还是老教授提出,这应该是计算精度造成的。” “一般老百姓看到自己账目上的数字,最多只到分位,然而在银行根据利率计算利息的时候,其实是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然后再根据四舍五入的规则,决定分位上的数字。” “在手工情况下,这个精度是绝对够用的,只有在计算机使用浮点计算逻辑处理这数据的时候,会发生‘溢出效应’,导致最后一位数出现浮点错误。” “一般情况下这个浮点错误不会表现出来,只有在它导致小数点后第三位由4错成5的时候,就会从本来的‘四舍’变成‘五入’,导致分位上出现一分的差异。” “……”周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了:“那事实真是如此吗?最后如何解决的呢?” “银行再次查验程序,发现问题果然就是出在这里。”表哥笑了:“解决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提高数字的精度呗。” “最终老教授提出完全改动影响太大,最经济的办法,将利率改成小数点后六位,精度在这样提高之后,金额就可以依旧保留小数点后三位。” “厉害了……”周至到此对老教授佩服得五体投地。 “何止!”安然表哥乐道:“听说现在各大银行都发现了存在这个问题,都在修改自己的程序。所以就算不是国标,却也差不多接近了。” “我对这鲁教授实在是佩服得紧,因此想着能和解就和解,就这样,还担心人家不乐意呢。” “我觉得这官司我们不能和解。”周至摸了摸下巴:“鲁教授爱打官司我们就陪他打官司!” “肘子你啥意思啊?我想着人鲁教授年纪也大了,这个诉讼人家也没提什么赔偿,而是要求杜绝此类事件继续发生……” “所以那就更得打了,你们等一下啊我去打个电话。”周至站起身来朝办公桌的座机走去。 拿起电话拨了个号,不一会儿电话通了。 “喂,池姐姐你睡了?还没睡?不知道缺乏睡眠时候女人容貌的大敌?好好好……真有个事儿,我这里呢,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案子……巴拉巴拉巴拉……嗯,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不过这鲁教授也是个好玩儿的人,他啊……巴拉巴拉巴拉……嗯,所以我觉得呢,这个案子挺有意思的是?” “姐咱们台里有没有类似普法类的栏目啊?池姐姐你这话说得……你的台不就是我的台吗?咱们还分啥彼此……欸,那等你话啊……哇塞你们媒体工作者都是夜猫子的吗?行等!多晚都等!” 将电话放下,大表哥问道:“你刚刚这是在给池大主持人打电话?你这是想要把事情闹多大?” “表哥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话题吗?”周至说道:“非常的具有故事性,连续反转了几回,而且直到最后都没有个分明的对错,是?这就叫话题性。” “那就是分不出输赢?那不就跟应该避免打官司了吗?”金灿灿问道:“我们公司才刚刚成立,不能因此丧失了声誉啊。” “灿灿姐你想多了。”周至耐心解释道:“现在鲁教授要和我们打官司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我们的门锁质量太差吗?并不是,是因为我们的质量太好,远远超过了国家对于甲级锁具的要求啊!” “这事儿要是宣传出去,对我们公司的声誉,是提高了还是降低了?”周至笑道。 “一般遇到这样的官司,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可恶的奸商,劣质的商品,可这次却不然,这次是因为品质太好导致官司,这就是第一层反转。” “其次就是打官司的对象,如果鲁教授要寻找最终的诉讼对象,那么拥有防盗门专利的我,是跑不掉的,对?” 表哥都无语了:“肘子我怎么听你的语气有点开心来着?列为被告很光荣是不是?” “表哥你别忘了,我这才刚满十八啊。”周至笑道:“你们授权蜀中这家工厂生产安全防盗门的时候是在去年?那是后我还未成年啊!不属于具备完全行为能力的自然人!这算不算是第二次反转?” “对哟。”表哥表姐还有金灿灿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金灿灿问道:“肘子,这里是不是还有法律瑕疵?作为部分行为能力人,你的授权需不需要监护人知晓并许可啊?” “这个问我也没用,我又不是律师。”周至挥挥手:“如果需要我们就补,不管是电话录音还是签授权书按手印寄挂号信都来得及。” “细节我们不用过于追究,总之最后鲁教授告来告去,会告到一个未成年人,是?” “大致是这样的。”表姐鸡贼得很,一下子回过味道来了:“如果诉讼的主体是我们,那就有欺负老人的嫌疑,在我们国家,就算是你一万个有理,这一条也难以得到舆论的同情。” “对呀!”表哥也懂了:“现在就反过来了,变成了老头欺负我们肘子!” “就是!”灿灿姐立马变得正义而悲悯:“我们肘子容易吗?为了将来上大学不花家里的钱,潜心专研苦苦琢磨,才搞出来两项发明专利。” “那项不怎么挣钱的就不去说它,这项好不容易可以挣一点,转眼就被一个退休老教授揪着不放。”表姐也立马变脸了:“国家一直鼓励青少年专研科学,鼓励社会发明创造,可结果却是这样,可委屈死我们家肘子了……” “可以了可以了……”周至赶紧摆手:“演戏贵在自然,发力太猛的不是什么好演员。接下来舆情对等之后,就得靠是非对错论输赢了。” “经过查阅相关法律法规和国家标准,最终大家会发现,对于甲级门锁,国家只要求了下限,没有要求上限,因此我们就没有错,只是我们的标准,远远超过了一般门锁的常规上限而已。” “接下来的输赢已经不重要了,那是法院的事情。标准是否需要修正也不重要了,那是国家的事情。” “对于我们来说,就只有一件事情……” 安心表姐一把拍在周至的肩胛上,将刚刚烤热的大青椒一把给抖落了下来:“那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们的门锁质量,远远超标!让119都头疼的那种超标!” “大广告!”灿灿姐和表哥同时反应过来:“的大广告!” 70 第三百四十三章 广交会 天聊到现在,周至才有机会问起,金安锁具有限公司,这一年到底是如何发展起来的。 说起这个来表哥就直呼好幸运,同时也直呼好险。 幸运的原因,是一九九一年,恰好是第七十届广交会举办的日子。 国人的习惯就是这样,逢五逢十的时候,就喜欢大操大办一番。 广交会的正式名称,是叫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英文叫做theaiportandexportfair。是中国历史最长、层次最高、规模最大、商品种类最全、到会采购商最多,且分布国别地区最广、成交效果最好的综合性国际贸易盛会,被誉为“中国第一展”。 广交会并不是一年一次,而是两次,分别是春交会和秋交会,在一九九一年的时候,那里几乎就是全世界商贸团体了解中国,和中国了解它们的唯一窗口。 因为是大办,组织的会场规模就比往年要大,这就需要更多的商家以及商品的参与。 每一个省都有名额,蜀中拿到名额之后,就会分配到各个市。 旌阳市作为全省最具活力的,能够生产超大型电机、轮机的工业城市,抢活是手段当然是厉害得很的。 可是等到名额抢回来之后,领导们才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旌阳市的拳头产品,个头实在是太大了,不可能拖到广州去展示。 怎么办呢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是将宣传资料搞细致,做小型化的模型;第二是找那种颇有竞争力和代表性,同时个头又不用太大的产品,最好还是工业产品,方能代表旌阳的地方特色,不至于给泯灭在一干农产品,手工艺品当中。 将任务分解下来后自然就各家就忙各家的事情,然后领导们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几个厂都有一帮子能人,可是这些能人,尤其是年轻的三十多四十多的那批尖子,都办了停薪留职,下海了! 于是市里又召集这些人开会,一来是这是给市里长脸的大事儿,上下各级都重视,这做模型的活,当然要着落到这帮子手艺最好的人身上。 这活是无偿的,不过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如果各家手里有产品的可以拿出来,如果商业局和工业局的审查小组能够看得上眼,那就可以加入进来,作为旌阳市代表团的一员,去广州开会。 “还真是好运气。”周至笑道:“那就是东电做模型的活落到了表哥头上,然后带着安全门锁去了羊城” “那是。不过老哥没去,我去的。”说起这个安心表姐就得意了:“到了那儿我就直奔专利代办公司,查阅了港岛、宝岛、日本、米国的专利清单,看看我们的门和锁是不是属于专利空白。” “查实几个国家还没有安全防盗门这个概念之后,我立刻让人家帮我们代办了专利申请。” “等下等下……”周至立刻举手:“你怎么这么熟悉这些套路那什么代办公司,你们又是怎么找到的” “蛇有蛇路猫有猫路。”表姐笑道:“这就得问我哥了,他给我的地址让我去找的人。” 周至想了下也是,面前这位也是专利狂人,这一年估计是有钱了可劲糟蹋,刚刚听说都三十多项了。 不过周至还是觉得奇怪:“可那是羊城那边的公司啊,表哥就算再有能耐,那也只是对蜀中熟悉羊城可是隔着好几个省呢。” “天下火腿是一家。”表哥淡淡地说道:“别说国内了,全世界都有我哥们儿。” 呃,忘了这人是无线电爱好者协会的了。 业余无线电爱好者,圈内的自称就是“ha”,直译过来就是“火腿”。 蜀中的火腿主要就分布在三个地方——蜀都,旌阳,还有一个新兴的电子工业城市——绵州。 蜀都的玩家主要集中在大学校园里,不少教授和讲师都爱带着同学搞这个。 而作为老牌工业城市的旌阳,因为存在大量的工厂、设备、器件和能人,以前是技术水平最高的。 当然现在绵州成了电子城,渐渐有了后来居上的架势。 远程无线通讯联络,在大哥大出现之前还是很麻烦的事情,尤其是长途电话和越洋电话,那费用才叫一个可怕。 随着技术的发展,他们也在实现兼容,以前还需要通过电码呼叫,现在已经有了话音呼叫功能,能够用步话机作为中段,实现通话呼叫功能 因此现阶段能够实现通话自由的,还真就表哥他们这一帮子。 “所以就是那边的朋友帮了大忙,那怎么又说好险呢” “因为我们的产品,在广交会上一下子都火了!而且据代理老王说,紧跟着在岛国和宝岛就出现了类似专利申请,因为我们的专利排已经进入了审核保护期,所以那些专利都被拒了。” “我靠!”周至一把拉住安心表姐的手:“表姐!你太伟大了!” “主要是便宜。”安心表姐给弄得不好意思了:“那些地方都鼓励发明,因此收费都不贵,老哥说让看着弄,那我就先弄三处。” “这把真的被你玩大了!”周至笑道:“他们反应如此迅速,说明这东西很被看好!” “是的!”安心表姐说道:“接着就有给我们发来协商函的,还有好几家厂家来找我们洽谈安全门生产业务的。” “说到这儿就必须夸一夸老哥了。”安心表姐兴高采烈:“他做了个全透明的门框,还给加了灯带,我们到了那边可以组装演示,能够用钥匙控制四面吐出插销的门锁,让大家都很感兴趣。” “对了肘子,听说我们只做锁芯,对门锁只进行专利授权,很多客户都在问呢,说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干吗不自己生产” “之前那不是没这实力吗”周至笑道:“那个时候一穷二白,不过现在可以考虑了。” “其实这也是我之前就像跟大家说的,这次鲁教授的诉讼,其实也是一个警钟。说明什么,说明品质是商品最重要的属性,而且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塞翁失马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今天倒是因为品质过硬而引发诉讼,不算是坏事儿,可是将来某一天,焉知就不会因为品质太差而引发类似诉讼!” 70 第三百四十四章 菜市 “现在大家已经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科技是第一生产力’,那这条路就要继续走下去,继续搞新产品研发。当务之急,一是打响自己的品牌,扩大生产规模,除了增加自有品牌的锁具之外,还要增加自有品牌的安全防盗门。” “二就是要加强产品研发,继续提升质量,改善产品工艺书。表哥,我建议该把产品研发部搞起来了,你不是说你朋友里边还有几个高手” “高手倒是高手。”说起这个表哥就来气:“可是一个个拿着铁饭碗看热闹,紧等着我踩雷呢。” “哈哈哈……”周至想到表哥和他那一帮损友相互踩贬的样子就好笑,其实这也是自己和自己损友们的日常。 这个时候电话机终于响了起来,周至跑过去拿起电话:“喂池姐姐你搞定了我就知道你准行的!嗯好,那我们就等你们了,好的,好的……我们之间说谢就过于客套了,再说这不也是给节目找素材吗丰富广大人民群众精神文化生活,我觉得自己责无旁贷……好好好,不就是礼物吗,一定一定……旌阳的玉米粉可出名了……要不再加两包豆鸡嘿这就给挂了……” 将电话放下,周至看着眼巴巴的三人:“搞定!” “也!”安心表姐和灿灿姐两人双手互击,兴奋地喊道:“这回轮到我们上电视了!” “啊这……”周至愣住了:“重点,重点应该是这个吗” 一番折腾就已经到晚上一点过了,周至是真有些困了,一天基本就是坐车了。 现在回去打扰姨伯三嬢也不是事儿,好在板房里也有单间,摆着行军床,看样子是三个公司高层临时加班睡觉的地方。 讲实话这里的条件并不怎么样,噪音大不说,还有浓浓的机油味儿,不过周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讲好表哥随沙发,把自己的行军床让给他,周至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结果早上依旧没有睡成懒觉,机床的吱吱的加工声,让本来就已经固定了生物钟的周至还是早早地就醒了过来。 表哥见到周至起来,笑道:“正好了,走,跟我去晨练!” “可饶了我。”周至打了个打哈欠:“你这骑自行车跑雪区的体格我可比不了。” “今天我将就你,走我们去散步,外头空气还是不错的。” “哈!”周至都要笑出声来了:“旌阳河都黑咕隆咚了,你们这工业城市的污染可老吓人了。” “你说的那是南边儿,这边儿不一样。”表哥翻出一个热水瓶:“走,顺便去带些吃的回来。” 周至晃了晃热水瓶:“这个装豆浆可我想吃绵州米线。” “没问题啊,米线又不经饿。”安然表哥说道:“我们先去吃米线,吃完再回来配女生吃油条豆浆包子。” “……” 从车站出来,过了铁路后,周至就发现表哥没有说错。 走不多一段儿,道路两边就出现了农田,树林,路边的水渠水质还很清澈,完全是一派田园风光。 两人散步了大约十五分钟,这里居然有一个小镇,镇子虽然不大还蛮热闹,周至看到了很多明显是市区里的小货车跑这里来拉货。 “这里是我们旌阳的农产品集散地,孝感镇。” 旌阳本来是个很小的小城市,连续几个大厂在这里落地之后,将这个小城市一下子扩张了三倍。 无数的道路新修了起来,然后政府给这些道路的命名规范,就是用全国各地现成的地名。 因此就有了泰山路、庐山路、秦岭路、黄河路、丹江路、岷江路…… 不过孝感镇倒还真是个老名儿,不是借鉴的湖北那个,这个旌阳城北的小镇,就类似菜坝之于夹川一般,一直就是肉菜蛋基地。 其实逛菜市场一直就是周至的喜好,寻找地方特色的食材,也是周至的习惯之一。 不过这个地方的确乏善可陈,物产倒是丰富,只是缺乏特色,唯一稍微值得夸耀的就是后世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长条形状大白萝卜,在如今还是圆萝卜为主打的蜀中,算是小有特色。 还在年节当中,当地特色的缠丝兔和板鸭依旧还在大卖,市场里水泥台面上,商家将这种熏干的兔子和鸭子堆出了建材的结构,摞起两个巨大的金字塔用来招徕顾客。 周至手里拎着保温瓶,看着面前热火朝天的集市,就不由得感慨:“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 一个系着鼓鼓囊囊的腰包的老板从边上过听到了这句,扭头呵呵笑道:“小伙子这话说得,我们都已经收了摊子,吃过早饭就回去了。” “诶,那大叔你们几点开工啊” “呵呵呵,我们一点就开工,十吨的卡车拉五吨过来,基本上到四五点就要卖光。” “这个我理解,接各社区的早市嘛。”周至点头:“可是十吨的车子为啥只拉五吨呢” “嗨这都想不到!”大叔摆了摆大巴掌:“因为菜占体积,不压秤嘛!” “哎哟还真是!”周至笑道:“一留心就又长学问了。对了大叔,想麻烦再请教一个事儿。” “啊你说。”大叔还蛮热情,估计也是这种性格才让生意做得起来。 “是这样,我是外地来的,想带点地方特产回去给老人尝尝,我看了下这市场上不是板鸭就是缠丝兔,家里老奶奶也嚼不动,大叔有没有好介绍啊” “要是老奶奶来旌阳就好了,我们旌阳的麻婆豆腐可出名的,又软和……” “等下这麻婆豆腐不是蜀都的吗” “什么蜀都的,我们旌阳的麻婆豆腐才最正宗!” 好这地域傲娇也是没法杠的事情,周至只好岔开话题:“是啊,麻婆豆腐也带不回去啊……” “那就带八宝油糕。你往你边走,看到那个绿色的招牌没那里有卖油糕的,适合老人小孩吃的。” “会不会太油腻,老人吃了不好消化啊” “那不会,我们旌阳中江的八宝油糕之所以出名,及时因为油而不腻,酥而不涩,甜度适中,香味适宜,富营养易消化,是特别适合老人和孩子的营养滋补佳品。” “那明白了,谢谢大叔,我们吃过早饭就去。” “那可别,你先去买完再吃早饭不迟,因为要是去的晚了啊,可能就给卖没了!生意俏着呢!” 70 第三百四十五章 分红 如今的糖果糕点还没到买方市场的程度,每年在蜀都举办的糖酒交易会,现在的糖还占了很大一部分,不如后世那般,全是美酒的天下。 所以大叔提醒得完全正确,八宝油糕的生意还挺火爆的。 周至挤进人堆里,才发现所谓的八宝油糕其实就类似一种焦糖蛋糕,不过示意精面粉、精油、蜂蜜为主要原料,加入花生、蜜瓜泥、核桃仁、鸡蛋、鲜玫瑰泥、蜜樱桃、芝麻、白糖等,用手工制作的糕点佳品。 但是不知道做法是啥,总之做出来的糕点外酥内软,香味四溢,的确是适合老人的好东西。 要是糯米的话那就更加完美了,相对面粉,外婆更喜欢米粉制品。 “小兄弟来多少!”掌柜很忙,话就很直接,声音还大。 “哦每样来半斤!多少钱!”气氛都营造到这儿了,周至也装得自己很忙 “一斤两块,各种味道都一个价!” 实在是便宜:“那每样给我来已经,有没有好点的包装盒啊没有……那算了就这样。” 等到拎着两个大手提袋从人群里边再次挤出来,安然表哥看得笑了:“可以的啊肘子,我一土着都不知道旌阳还有这特产。” “那是三嬢要求严格不让你们吃甜食,给你们养成了好习惯。”两人找了个卖早点的小铺子,让老板灌豆浆,两人各叫了一碗粉。 旌阳的米粉也是绵州那边传过来的,这个粉同其余地方的米粉不同之处在于很细,因此也就特别入味。 浇头就和面条差不多,红汤的包括牛肉、肥肠、排骨;白味的包括鸡汤、笋子、豌豆、三鲜、海带、丸子。 另外后有一个特色就是“对浇”,就是要两份浇头混合,产生鸡汤肥肠,笋子牛肉,豌豆肥肠,海带丸子等更加丰富的口味。 每一桌上头还会配有一套辅料,包括剁椒、酸青菜、香菜、葱花等,客人可以按自己的需要添加。 周至上次来旌阳吃过两回,惦记这一口好久了,叫了两个小份,一份鸡汤丸子,一份笋子肥肠,准备把瘾过够。 现在的问题就是各地交流还不够,如后世那种满世界口味都能在一个大城市你找到的情形,如今压根就不存在。 你要吃烤鸭就只能在首都;要吃拉面就只能在西北;要吃回锅肉就只能在蜀中。 有个好处就是道地,味道都是正宗的味道。 表哥倒是不挑剔,叫了一大碗,然后用牛肉、肥肠、排骨来了个对浇,只管是肉不管食材搭配,看得周至直撇嘴。 “不吃甜食呵呵这话你跟你姐说去。”兄弟俩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聊,安然表哥说道:“我看她现在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天天到处吃好吃的。” “你给我姐开多少钱一个月的工资能够豪横成这样去年我来还死了心地敲我竹杠呢。” “那没办法,财务是就她闺蜜,开多少还不是她俩商量着来,嗯……两千的底薪,有出差的话包各种票据。” “自己的妹子自己宠是这给得也太多了啊,外企才这个数呢!这一个月顶我爸一年啊!” “这还没有算分红呢。今年我准备拿二十万来奖励工人,另外五十万来分红。” “干嘛要这么多” “欸不多。”安然表哥美滋滋地算计着:“你看按照股权比例,我四成就是二十万,你灿灿姐一成五就是七万五,厂里现在有集资房,一套是三万五,我和你灿灿姐各集一套,这就是七万……” “等下干嘛要这样集”周至说道:“赶紧结婚集资大房不好吗” “这你就不懂了。”安然表哥显然经过精心的算计:“一套两室一厅哪里有两套一室一厅来的爽而且我和你姐集个顶楼,还可以把两套房打通成一套,连带得一个顶层,还能搭个五十平小屋,外加得五十平的花园。” 嗯,这个五十平的小屋的确属于违规搭建,但是厂区内的房子查得不这么严格,而且这也是城市里拿到顶层人家的惯例。 说起来这又是一个有趣的现象,越是小城市的人,大家越喜欢去顶楼,那是标准的公共区域。 而越是大城市,上顶楼的人就越少,那里名为公众区域,其实基本就是顶楼人家堆杂物之类的用一下,绝大多数时候都空着,管理也非常严格。 “这里边有大问题啊。”周至依旧觉得奇怪:“就算这钱够了,但是你们如何保证能够刚好挑到同一栋楼的两套顶层呢” “呵呵呵……”安然表哥笑了:“两套房正好七万,可为啥你灿灿姐的分红有七万五剩下五千,就是用来保证分到同一层的嘛!” 这下周至彻底明白了,剩下五千就是拿来搞小动作的基金。 “剩下的二十万,我要干装修,然后再买辆车,风风光光娶你灿灿姐进门。”安然表哥变得严肃起来。 “啊买车……”周至顿时感觉不好了,太奢侈浪费了,要是买个院子多好,买车又贵又要贬值。 “怎么了你觉得买车不好” “好!怎么不好,我支持你!” 刚刚那只是本能反应,现在的周至已经明白了过来,安然表哥将分红额度都计算得如此精准,那就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想想也是,市医院院长如花似玉的女儿,那么多的追求者和相亲对象可以安排,人家的父母为啥要同意家里这朵鲜花要插到安然表哥这块牛粪上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呃,这话可能不好听,但是就是事实……只能是丰富的营养和未来开花结果的美好预期。 其实在周至真像现在这么大的时候,是无法理解这些的,谈恋爱和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与外人并无什么过多的关系。 然而真实的情况却并非如此,如安然表哥这等背着停薪留职名声的青年工人来说,除非你能够展示出远超过普通人的实力,否则可能一个体制内的司机都敢歧视他。 或者灿灿姐并不在乎这个,甚至有可能金院长和夫人不在乎这个——否则也不会灿灿姐离开医院来表哥公司当一个财务——但是并不代表金家的亲戚朋友不在乎这个,也不代表金院长和夫人,不想拿着安然表哥的新车新房,去赌更多的令人厌恶的恶毒的嘴。 一套二合一外加搭接出来的面积一百五十平的住房,一个五十平的花园,再加一台价值二十万新车——因为手续费的高昂,如今这个价钱只能买到普桑——已经足够拿去碾压一切反对者的意见了。 放眼整个旌阳,几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过凭借自身能力做到这点 话再反过来,作为夫家这边,姨伯和三嬢难道不需要这样的面子吗 70 第三百四十六章 胡律师 哪怕嘴上说着一万次“艰苦朴素是优良传统”,但是在自家儿子有能力和本事儿买房置车,好歹能够让自己在亲家的面前说话都要稍微硬气一点。 因此思路转换过来之后,周至倒是觉得这二十万其实花得还是很值。 “那表姐有资格集资吗?” “你表姐又没进厂,她哪里有那资格?”表哥笑道:“反正我有不跟她争,老爸单位正在集资建宿舍,二老现在住的那套,以后腾出来就是她的。” “那套房子实在是老旧了一点。”周至说道:“其实现在国家有政策,正在搞商品房试点。怎么不让姐试试这条路了?” “那以后爸妈那套怎么办?” “租啊!”周至都给气乐了:“那里配套设施完备,生活还是非常方便的,肯定好租得很。” “以后表姐就住新房,然后将老房租出去,嘿嘿嘿,好像也挺香的。” “好像是这个理儿哈!”表哥说道:“把房买了,这心就定了,就不会总想着往外跑了是?” “啊?啥意思啊?”周至不禁愣了一下:“表姐拿着你两千一个月地心还不满意,还想着要出去打工?哪家单位也给不了她这么多的工资,给她这么大的权力,这么自由的环境,这么好的发展机遇?” “这个……唉也难讲。”表哥叹了一口气:“走了走了,她们也该起来了。” 等回到工厂,二女果然已经起来了,表姐已经在打电话了:“喂胡律师啊,一会儿你就过来,我弟到了……怎么这么快?因为他刚好在蜀都啊,嗯,可不是巧,那里赶紧,还有个事儿要商议,这场官司我们准备积极应诉,嗯,我弟还联系了省电视台,电视台《李辛看法》栏目组对这案子很感兴趣,要来采访……嗨我哪有他会来事儿……嗯,下午就到,我们时间不多……对,前期的资料都要准备好,还有很多情况我们也要对一对……嗯好,先过来。” “表姐这气场拿捏得……”周至笑道:“有点白领高管的架势啊,这都给哪儿学的?” “电视剧,《编辑部的故事》,戈玲。” “呵呵,嘴皮这么利索,我还以为是李东宝呢。” 今年才出现一部现象级的情景喜剧《编辑部的故事》,其中戈玲的扮演者是吕丽萍,李东宝的扮演者是葛优。 “其实李东宝也不讨厌哈?”表姐撕着油条:“肘子你给我倒豆浆。” “还真是大小姐的命。”周至找来三个咖啡杯子给几人一人倒了一杯豆浆,而他自己是一点吃不下了:“表姐你这思想很危险啊,我话先撂这儿,要是未来姐夫是葛优那样的,可别指望我叫啊。” “肘子你要死!”表姐扑上来将周至按到在沙发上,拿着油手就往周至脸上揪:“我说不讨厌又不是男朋友的标准!你敢咒我!” “哎哟我也没那意思……”周至连忙胡乱抵挡:“喂这还有没有人管一管了?虽然是姐弟也不合适啊……” “嘿还敢不乖乖就范!”表姐更加来劲了。 姐弟俩疯了好一会儿,等到金灿灿洗漱完回来了,表姐才从周至身上爬起来说道:“都怪你!害我掉了形象!” 周至斜躺在沙发上,这一刻像极了《编辑部的故事》里边后世着名的“葛优躺”:“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儿简直炉火纯青了哈?!” 看得出来安心表姐和灿灿姐的关系其实是真不错,俩闺蜜虽然经常相互吐槽打闹,但是刚刚安心表姐和周至嬉闹的时候,其实也是在等她。 好闺蜜在一起,就要从吃早饭开始。 周至学着用咖啡机做了一杯黑咖啡,一点一点慢慢抿着,对安心表姐说道:“表姐,你的分红下来,想过干什么没有?” “我哥都跟你说了?”表姐歪着头:“肘子你心态蛮好的啊?!” “钱财嘛,身外之物。”周至淡淡地装着:“你知道我是做学问写文章的人……” “我呸!”表姐笑道:“那你打听我的钱?怎么着?怕我不够想着借我点儿?” “又先倒打一耙,这是怕我要借!”周至笑道:“我是想着给你一点小小的投资建议。” 说完将自己的想法和安心表姐说了一遍。 安心表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周至,然后有看了深以为然的表哥和闺蜜:“你们也觉得肘子说的有道理?” 表哥和灿灿姐都连连点头。 安心表姐说道:“按照肘子的说法,我要买一个房子,然后搬到那里去,等爸妈劳动局宿舍修好搬家,我再将三生活区的宿舍租出去,是这意思?” 这次周至表哥和灿灿姐都连连点头。 “哈哈哈哈哈……”表姐笑得滚到了沙发上,还不太地拿手拍打着周至的大腿:“我们家的大聪明啊!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小心咖啡洒你一身洗不干净!”周至手握大杀器就不再怕她:“这是正事儿,有什么好笑的?今后房子会升值的!” “我管你说的升值!”安心表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搞这么复杂,那我问什么不能拿那个钱直接买一个小门面,再把小门面租出去,自己就住东电宿舍,舒服方便还简单?” 嗯?!表哥和灿灿姐立刻反应了过来,对呀!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这样显得之前好笨哦!安然表哥和灿灿姐立刻一指周至:“都是他误导的!” 之前找厂房的时候安心表姐倒是打听过,现在的七万五千块,的确已经够买下一个临街的门面了。 当然这个不可能是繁华街区,但是也不会太偏。 旌阳主要都是六层左右的楼房,因此门面的选择其实还是挺多的。 比如金灿灿建议的市医院边上,医院边上名声不好听,因此店面其实还不算贵,但是生意实在是不差,不怕没人租。 表哥建议就这厂子附近,火车站附近的店面,也不愁没人来租。 几人正在热烈地讨论着,就见下边进来了一个穿着明显大了一号西装,带着黑边眼镜的中年男子:“哟还吃着呢?” “老胡来这么快,那肯定是没吃早饭,快上来一起!”表哥热情招呼。 “这胡律师贼抠,能在客户这儿吃一顿饭绝不自己掏钱。”表姐就在边上跟周至低声嘀咕:“不过有个好处,就是对外打官司的时候,也知道替客户往里抠。” 周至又乐了:“这德行可还行……” 70 第三百四十七章 准备 待到胡律师上得楼来,周至顿时狐疑心大起,因为这人瘦削的身躯裹在一件又肥又大的浅棕色劣质西服里,模样形态贼像李东宝。 见到周至的贼样,安心表姐显然想到了这娃刚才说过如果姐夫像李东宝他就不认的话,顿时怒火升腾,抬手又给周至头上拍一下。 表哥就感觉自家老妹儿莫名其妙欺负周至玩:“别打脑袋嘛,肘子就这脑子好用,整傻了咋办?” “这位就是肘子啊?”胡律师本能地伸出手:“你好你好,久仰大名啊。” 周至只好将手也伸出去和胡律师相握:“不敢当不敢当,我就是一普普通通中学生而已。” 安心表姐听得忍俊不禁:“可算是记起来自己的身份了,不容易呢。” “赶紧先吃饭,胡律师是喜欢包子还是油条?” “都喜欢。” “……”周至愣了一下:“那还有油饼也一起了?” “也好。” “肘子你别闹啊!”表哥眼看周至又不信邪一般拿起一花卷,赶紧制止:“把电视台要来采访的事儿先给胡律师说一说。” “先不忙。”胡律师说道:“趁手还没脏我把材料拿出来,这是我草拟的专利授权协议,就是周至作为专利发明人和所有人,将楼梯爬行辅助支架,屠夫四向紧固安全防盗门两项专利技术,授权给我的代理人,也就是金安锁具有限责任公司,用于自行生产,以及二次授权的协议书,请过目。” “此外还有一份,金安锁具有限责任公司的第一次股权分拆协议,相信你们昨晚都已经商议好了股权分配方案,只需要将分配百分比填入协议就可以了。” “然后就是第三份,分红协议书。如果是按照股权占有比例进行分配的话,这协议书也就不用改,填上分红总数和折算到个人的金额就行。” “这些协议各位看过修改完之后,就需要誊录成多份,每人都要签字,盖手印,各自保管,我这里作为监督公证方,当然也是要留一份档的。” “那就都是文曲星的事儿!”表哥笑道:“灿灿老妹儿,还有胡律师,赶紧吃,别一会儿凉了。” “边吃边听。”周至拖了个凳子过来坐到茶几的对面,打开几份协议书,取过笔来,一边念一边标记,将大家商议需要改动的地方都记录下来。 等到几分协议书念完,周至便将最后的定稿拿到安心表姐的办公桌上,开始誊录,然后自己该签字的位置先签上字,按上手印。 待到胡律师吃完东西踱步过来:“嚯!就凭肘子这手字,说不是真实意愿的表达那也没人信啊!” 大家都围拢了过来,看了周至的钢笔字之后,安心表姐把笔拿起来端详:“就这笔写出来的?这我新买的还没用过。” “呵呵呵老妹儿你怕是想多了。”安然表哥对安心表姐的无厘头思路早有感悟:“这和笔应该没关系,和手的关系可能大点儿。” 周至问道:“胡律师我们这算不算作假啊?这时间还填去年的。” 胡律师说道:“这只是作为补充资料用的,减少麻烦而已。” “这属于操作上的小技巧,因为你们的意愿是真实无疑的,所以也不能说叫做作假。” “那去年的时候我还不是完全行为能力人,是不是还需要监护人的授权书?” “肘子的法律意识很到位嘛。”胡律师给周至点了个赞:“如果有的话当然更好了,有备无患,法律事务不是儿戏,我们能够做细,当然就尽量做细。” “那行,那一会儿麻烦胡律师给我写一个,我给爸妈打电话,让他们签字盖手印寄挂号信。” 胡律师指导表哥在授权协议书上签字,有指导大家在几份股权协议上都签上字以后,取出自己事务所的章来一一盖上,然后分发给众人让收起来,这才问道:“早上安心也没有说得多清楚,和鲁教授这场官司之前不是说尽量和解吗?现在怎么又积极应诉了?还惊动了《李辛看法》?这节目的收视率可不低呢。” “这个是肘子运作出来的,这脑瓜子……”表哥笑道:“还是让肘子跟你说。” “是这样的。”周至说道:“这个官司不管输赢,其实都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们的这个安全门,那是真心地可靠,安全,就连消防队遇到都头痛,是?” “这叫什么?这就叫质量过硬!”周至坚定地说道:“而我们也相信,鲁教授这样的情况,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特殊的个例,而需要家里的大门安全,结实,可靠的人家,在全省,乃至全国,那是绝对绝对的大多数!” “我知道了。”胡律师说道:“宣传!利用这次诉讼,顺便给安全门和门锁来一次大大的宣传!” “给安全门做宣传有点替人做嫁衣了。”周至对这边儿的自己人说道:“表哥,表姐,知不知道贴牌?” “啥叫贴牌?” “这是我们的专利技术,只用来做专利授权其实有些不划算,最好的办法,是我们自己有自己的安全门厂,自己生产,自己控制品质,自己销售。” “是,这就是你昨晚说的那事儿,这事儿一直就在筹备,现在我们就差一烤漆车间了。”表哥点头:“但是要应这节目怕是来不及了。” “那就利用这次事件,去和厂家谈。”周至说道:“接下来这门还要加上表哥你的其它专利,总不可能永远通过这样授权的方式便宜别人?” “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基本的生产能力,接下来就要创立自己的牌子,在草创之初,我们完全可以委托工厂代工,我们负责主抓设计和品控,但是商标和品牌,一定要抓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肘子够机灵的!这事儿我去谈!”安心表姐表现出无比的自信:“如果他们不同意,那今年我们就再找几家别的厂家合作,跟他们竞争!” 广告效应出来之后,要扩大生产规模,这怕是最好的办法。 而对于蜀中的其它门锁厂来说,这次代工无疑是一次产业升级,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而对于之前的那个军工厂来说,受规模限制,扩大生产一时怕是也来不及,与其走到“金安”对立面,还不如利用已经先入为主的关系继续加深合作,成为金安锁具责任公司的“代工母厂”甚至是“技术培训中心”,才是双赢乃至多赢的格局。 看安心表姐信心满满的样子,毫无疑问是已经看清楚了这一点。 周至就发现一个很无聊的问题,不管是小六姐还是安心表姐,学业上可谓是一塌糊涂,但是在商业上,却有着近乎天才般的敏锐直觉。 还真应了那句话——当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同时还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这窗可老值钱了。 70 第三百四十八章 金瓯 比如现在签完字,胡律师就感慨:“安心,安然,你们还是太低调,这个赚法怕是连你们爸都不知道?” “换到两个月前有人跟我说旌阳有家厂子要拿出五十万来给股东分红,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安然表哥笑道:“胡叔,你可得给我们保密啊。” “这个你们放心,这是职业素养。”胡律师笑道:“虽然业务是你爸介绍来的,我们所也和劳动局有着长期的业务合作关系,但是一码归一码。” “好了,现在各种资料就算是齐备了,接下来就可以去银行了。” 现在各地都还没有实现通兑,周至要将巨款安全地带回蜀都或者夹川,最好的办法就是现金支票。 “要不我这分红先不动,算是再投资?”周至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何况他现在又不差钱,还要从表哥这里刮走一笔,有些于心不忍。 “这个等以后分红的时候再说。”表哥站起身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分红,意义不一样,肘子你就开开心心地拿着,走,咱们去银行!开支票,然后去提车!” “这车还能说提就提?”周至又有点整不明白了,现在要搞到新车指标可不是一般的难。 “二手的。”灿灿姐很明显是知道情况:“法院有一台扣押的皇冠,一切都是现成的,十八万。” “九代的?” “别闹!七代的!” 一九八四年,中国开放了十四个沿海城市,成为了后来辉煌时代的。而在此之前,丰田遭遇了全球石油危机,米日贸易战的艰难,改革开放的中国无疑让他们首先嗅到了商机,于是努力抢占中国市场的先机。 因此七代皇冠就成了我国第一次批量进口的高级轿车,而当时豪华汽车这个概念,首先特制的就是皇冠轿车。 之后皇冠很快就升级到八代九代,其中八代进口量很少,九代是九一年推出来的,周至带着后世的思维,以为法院处理扣押二手车十八万起码得拿到一个九代皇冠,结果还是改开第一批进口车中的一辆。 “那得是七八年的东西了?”周至还有些担心。 “别忘了你哥之前是干啥的。”金灿灿笑眯眯地提醒。 “嗨瞎操心了。”周至笑道:“就算是拿到一个旧的,表哥也能给它捯饬得新车一样,干老了的业务了!” 不说表哥攒自行车卖的前科,后世周至曾经坐过几次表哥的摩托,十五年的老车,外表还是崭新的,而发动机性能甚至比新车的状态还要好。 “可惜了那么些的荣誉啊……” “什么荣誉?”安心表姐莫名其妙。 “哦,没什么。” 安然表哥的命运已经彻底地改变了,想到那一世表哥获得的那些荣誉,周至不由得有点唏嘘。 那一世的表哥后来成了东电汽修厂的骄傲,代表厂里参加全国职业技能大赛,获得汽修组冠军,此外还因为成绩突出,获得省人大代表等诸多荣誉。 后来还代表厂里去国外帮助援建水电站,负责安装轮机和培训当地技术人员,回来后获得国家表彰。 学习成绩一般,工作成绩突出,依旧成长为了家族的骄傲。 而所有的这些东西,现在估计都悬了。 估计都是事先打好了招呼,手续办理得异常麻利,以周至小百万过路都能成为蜀都分行营业部的情形,金安锁具有限责任公司的老板,在旌阳的银行分部当然能够得到更加优越的待遇。 但是出来混始终是要还的,等到了法院仓库,拿着十八万的现金支票提一辆开了七年的二手车,工作人员还跟你欠了他多大的人情一样。 对于已经坐过不少好车的周至来说,这车七年前堪称豪华,现在顶多就是个怀旧。 七代皇冠已经采用的诸多电子设备,仪表盘由此前的指针式变成了电子式,中央控制面板上也多了许多小电子屏幕,用以显示车辆的各种状态。 此外配备了abs、电动车窗、双温区控制。 从内饰设计上,看得出这车当年的确是某家大单位或者大公司拿下的,还加装了灰色的真皮座椅,以及前后立体声音响、磁带播放机、车载冰箱、自动头灯、前后阅读灯以及电动后视镜等全套配置,的确算是相当豪华。 “这些都是噱头。”表哥带着大家上了车,见到周至在那里东摸摸西翻翻,直接启动了发动机:“听听这声!” 周至完全听不出个所以然:“啊,然后呢?发动机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和安心表姐和周至的完美默契不同,表哥和周至经常不在一个频道:“呃要说问题也有问题,这车的发动机是30l的,你听不出来?” “我要听得出来才见鬼了。”周至又问:“改装车?那你还敢买?” “原装车!但是是少有的进口高配原装车!”表哥对周至不理解自己捡漏的心情感觉很失望,直接挂挡上路,气鼓鼓地说道:“我跟你就说不着!这国内的七代皇冠,发动机多是20或者28的,而这辆配的是30,最大功率为一百九十匹,最大扭矩两百六十牛米!相当于七代车配了个八代发动机!性能比普通七代提升了百分之十五!” “所以百公里加速能从十三秒变成了十一秒?”周至反而对表哥斤斤计较于这性能上的差别感到莫名其妙:“交警叔叔都教育我们了,宁停三分,不抢一秒。” 后座上安心表姐和金灿灿都笑得不行了,金灿灿尤其开心:“家里谁都说不过安然,可把他得意的,就是欠肘子这样的来收拾!” 安心表姐说道:“皇冠这个名字就挺好的,偷油塔·皇冠,听着就高端大气!我们的自有品牌名字也不能取差了。” “那要不我们也叫皇冠?”金灿灿说道:“皇冠安全防盗门,好像也不错呢。” “捷达也不错,新车新牌子,还是国产。”表哥说道:“名字也喜庆。” “这名字鲁教授怕是不同意,消防斧都砍不开的门,咋就捷达了?”安心表姐不以为然。 “那就叫金杯?也是新牌子。” “干嘛一定要偷人家汽车的品牌?因为都是金属制品?”副驾上胡律师发现大家都钻到牛角尖里头了,扭过头问后面的三人。 “诶?表哥这金杯其实可以用,不过要改一个字。”周至突然来了灵感:“叫金瓯就对了!” 70 第三百四十九章 目 “金瓯是什么东西?金色的海鸥?” “鸟字旁换成瓦字旁就对了,瓯就是盆,盂一类的器皿,金瓯就是金酒杯的美称,和表哥说的是一个意思。” “但是有些汉语词语有它的特殊意义,比如鸿雁,就代表思念;而金瓯,则比喻疆土之完固。” “因此乾隆皇帝曾经命人制作过一款美轮美奂的杯子,用了许多的金珠宝贝,造型精美,取名就叫‘金瓯永固杯’。” “我们便取意后边‘永固’两个字,将安全门的品牌叫‘金瓯’牌,商标都可以直接使用那款三角杯子的剪影,现成的。” “金瓯安全防盗门,听起来挺不错的也!”灿灿姐很高兴:“金安锁,金瓯门,都是金字系列。” “还有意思也好,金瓯永固!永远牢固!” “就这时候靠点谱!”安心表姐拿肩膀撞周至,喜滋滋地说道:“这名儿怕就你想得出来!” 金瓯永固杯其实和传统的鼎有点类似,造型还是能够给人一种稳重安心的感觉,作为商标其实也符合商品属性的。 周至也记不得杯子的细节了,但是大概模样还是清楚,下边三个象头做底足,加上一个传统圆杯的造型,杯子中间主体有一朵金梅花,两侧还有两条立体的小龙做杯耳。 将图像画了一个大差不差,交给表姐和金灿灿看了:“大致就是这样,要看具体图样得去图书馆找资料,要抽象成商标那得找专业广告设计。” “其实主题和创意的灵感是最难得的,剩下的就好办了。” “切!”安心表姐直接将周至画的涂鸦撕了下来:“还自己夸上自己了。” “要不咱现在就去蜀都?”安然表哥心痒手也痒:“麻烦人家电视台的同志跑一趟也不太好,我们主动上门配合,需要取景,我们现在有车也能安排。” “那干脆路边停车,我打电话问问。” “肘子你该配个传呼了。”安心表姐说道:“不然太不方便了。” “现在的传呼又不带漫游,还是不方便。”周至笑道:“等等再说。” 皇冠停到了一处街边杂货铺边上,等到电话打完周至回来:“走!去蜀都!” …… …… “肘子你该配个bp机了。”池薛荔在省台门口等周至的车到,当周至下车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刘副主任、江武和费经理都在找你,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现在的传呼又不带漫游,还是不方便。”周至笑道:“等等再说,这话刚刚在车上才和我安心表姐说过。” “江大哥和费经理找我我都理解,这刘副主任找我干嘛?干爹都已经回去了,文化厅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听说是关于你《川味趣谈》那部稿子的事儿。” “那稿件不是交给辜院长了吗?他说蜀大出版社可能会有兴趣。”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去问。” “呃……好。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姐,许安心;这是我表哥的女朋友,表姐的闺蜜,现在公司负责财务的金灿灿,灿灿姐;这位是此次案件的委托律师,胡全胡律师;这位就是我那发明家表哥,许安然。” 边上安心表姐和灿灿姐已经满眼小星星了:“池……池主持……” “叫池老师。”周至手扶脑门:“你们这叫法跟叫观音院长老差不多。” “池老师好,真人可比电视上还要漂亮啊。”表哥倒是淡定,不知道是不是二手皇冠给他的底气。 池薛荔主动伸出手和三人一一相握,最后才握到表哥手上:“许总我听肘子说过好多次了,能让他佩服的人可不多,今天一见果真是青年才俊,这车私人能够拥有的不多。” 一声“许总”,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有人这才是第一次意识到,在外人的眼里,如今身家两百多万,拥有私人“豪车”的民营企业家,是多么的牛。 所有人得到池大主持的提醒,第一反应就是:对呀……咱这人堆儿里,可有个许总呢…… “刚提的二手车就不用大家相互瞎吹捧了。”周至笑道:“我还得去给江大哥和费叔回电话呢。” “再说了我什么时候佩服他了?他那个总,不过是总工的总;真正的总经理是安心表姐呢!” “哈哈哈……”池薛荔乐得不行:“我发现你受外婆的影响很深,当面都从不夸人的。” “诶外婆跟你聊过我?”周至说道:“这咕噜节目没播,而且采访的时候我都在啊……” “哼哼,我不知道私底下和外婆单聊?你这人,一看就老奸巨猾不可信任。”池薛荔根本就不给周至反驳的机会,对其余几人说道:“走,李老师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 “喂事关声誉这话可得说清楚……”周至紧跟着已经朝大楼走去的池薛荔申辩:“我怎么就老奸巨猾不可信任,不说清楚我去师公那里告你说我坏话……” 别人的感觉都还好,只有安心表姐心里暗暗吃惊。 死肘子对池大明星的随便态度,和跟自己相处差不多,这也就说明他和池大明星的亲密程度,也和跟自己差不多。 这小表弟太神奇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 电视台做节目,哪怕是纪实类的节目,那也是需要有事前的准备工作的,李辛是省台的老牌主持人,风格以沉稳凝重着称,主持的节目《李辛看法》,也是收视率极高,和池薛荔同属于台柱子。 这个时候就能够看出个人性格来了,第一次来到省台这样的大单位做节目,灿灿姐和胡律师都紧张得不行,安然表哥反倒是表现得沉稳冷静,和平常一样。 表现最好的反倒是安心表姐,她本来就是人来疯性格,在经历了最开始的新奇和紧张之后,现在话匣子一打开,反倒是侃侃而谈词锋犀利。 而周至一贯地老奸巨猾,进来转眼就发现了几个隐藏的机位,于是也不动声色,只是暗暗配合着李辛,引导话题。 事先在公司里几人就进行了沟通,一路过来的路上已经经过讨论,胡律师那里资料也准备得充分,整个案情其实也并不算复杂,因此访谈的焦点还是集中在这案子的特殊性上。 毕竟这恐怕是全国第一起因产品质量过硬而引发的诉讼,有它抓观众眼球的点在,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将它的话题性营造出来。 70 第三百五十章 采访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也出现了不少的乱象,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各种品质低劣的商品充斥市场,严重侵害消费者合法权益,令广大人民群众深恶痛绝。 中国是八四年底才成立了消费者协会,八七年,中国消费者协会才加入国际消费者协会。 去年的三月十五日,中央电视台经济部的编导们,首次推出现场直播“3·15”国际消费者权益日消费者之友专题晚会,引发了全国性的轰动与话题热议。 因此省台的这个选题角度相当不错,在举国对劣质商品声讨的滚滚洪流中来了一个“逆动”,让观众一开始以为这又是一场因为产品质量低劣引发的官司,之后来上一个翻转,却是因为质量太好,引发的诉讼。 应该说这也是符合主题需要的,不能因为315节目,就给观众们营造出一种“举国生产劣质商品”的不良印象,而现在这个安全门锁,就是“国产用心良品”非常突出的典型证明。 这在手法上叫“先抑后扬”,“文似看山不喜平”; 而在主题上更是暗藏玄机,这叫宣传“正能量”,引导和纠转观众的固有偏见,到时候绝对是一个亮点。 不是表哥做得多好,换做后世大家熟悉的那句话——全靠同行们衬托。 技术上事情由表哥来解释,事情也不复杂,就是大扭矩钢制锁芯和钥匙的发明,让门锁四向紧固钢轴的控制机构,具备了可控性和耐用性,因此也就让防盗安全门的运用成为了可能。 因此“大扭矩钢制锁芯”是金安锁具有限责任公司的核心竞争力,而与之相配套的“四向紧固钢轴安全防盗门”,则是依托于锁芯的外围专利,发明人是自己的表弟,周至同学。 于是采访又转到了周至身上,为了加强周至搞发明的可信程度,李辛还把周至之前曾经做出过的成绩做了简单访谈。 一部短篇被省刊采录。 一篇历史随笔被国刊采录。 两部大部头论文,已经被蜀大中文系作为重要资料入馆,其中第一部《夹川方言田野调查》已经被出版,而第二部《夹川方言训诂》,其摘要精华,已经选送入《文史》编辑部,进行最后审核,即将付刊。 此外周至同学还积极参加社会活动,在保证学业的同时,还在从事夹川地方技艺发掘工作,并以前期资料为底本,写出了《川味趣谈》前三卷。 加上之前为了方便送外婆上下楼梯而发明的“便携爬楼辅助支架”,现在多一个“四向钢轴紧固安全防盗门”,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别人家的孩子”罢了。 接下来就是严肃的法律问题了,胡律师向节目组展示了公司营业执照,表哥和周至门锁在几个国家专利号和相关文件。 这又给了李辛一个惊喜:“你们的门锁,都在港岛和外国申请专利了?” “是的。”安心表姐开口道:“我们去年参加秋季广交会的时候,就已经委托了港岛的一家律所,给我们在米国、岛国、宝岛、港区都申请了专利保护。” “现在米国和港区的专利已经下来了,岛国和宝岛的专利也进入了保护审核流程,在此前我们已经遇到了专利的恶意抢注,经过申诉,当地专利机构以我们的专利先行申请为由,驳回了对方的申请。” 李辛点了点头:“这也就说明你们公司对法律事务的重视程度,因此当鲁教授起诉的时候,你们便决定以积极应诉的态度来对待。” “这是必须的。”周至说道:“因为我们对自己的产品有着绝对的自信,在翻阅了关于门锁类产品质量的相关规定之后,没有发现自己有存在瑕疵的地方。” “对于鲁教授的遭遇,我们当然是深表同情,但是过错并不在我们。”在周至的暗示下,安然表哥继续补充道:“而我们积极应诉的目的,也并不在于抗辩成功,因为在我们看来这是必然的事情。” “我们的目的,是想要唤起大家对产品质量的关心,也是想要让大家相信,绝大多数的商家是希望生产出品质优良,具有极大竞争力,满足人民群众需要的好产品的。” “但是更加重要的,是想呼吁大家将问题看深一层,看清劣质商品充斥市场的背后,监管的缺失和规章的瑕疵。并且呼吁相关部门,去加强对市场的监管,去弥补相对应的瑕疵。” 表哥这一刻表现出了优秀企业家的胸襟和素质:“相信经历过这样的诉讼以后,不管是作为原告的鲁教授,作为被告的我们,还有作为裁判方的法院,以及关心这个问题的所有人,都会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揭示开真实的问题所在。” “大家积极行动起来,集思广益,相信可以为相关部门解决商品质量监督问题,提供一些有利的方向和线索。” “那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李辛想了一下:“其实你们对向你们提起诉讼鲁教授,其实是并不反感的?” 终于轮到灿灿姐说话了:“其实我们对于鲁教授这样认真追究问题的精神,是非常佩服的。他这样的精神,与我们许总专研发明的精神,其实也是完全相通,完全一致的。” “我们公司非常诚恳,非常乐意与鲁教授就相关问题,进行最认真的探讨。” “想来想去,甚至都没有比诉讼更加认真的探讨方式了,是?” “针对鲁教授个人,我们也愿意给予关怀,提供援助。我们也愿意为鲁教授遭遇的个人损失略尽经济上的绵薄之力。” “但是有一个前提。”灿灿姐表现出了绝对的信心:“那就是在我们胜诉之后。” 漂亮!周至心里暗暗喝彩,这一段可是之前大家都没有人想到的,但是所有人的回答都非常完美自然。 李辛也对这几个年轻人非常的欣赏,笑道:“这个案子其实不算大,但是胜在处处出人意料,能够引人入胜。之前确定这个课题的时候我们已经对鲁教授进行过一场专访,当然为了保证法律的公正,我们就不对各位披露细节了。” “但是大家的态度我们都是非常认可的,接下来就看你们两方在法庭上的表现了。” “啊?这就结束了?”表哥还有些讶异,怔忪地握住李辛伸过来的手:“也没见架机器啊?” “不知道就对了。”李辛笑道:“这样才能够采录到各位最真实的反应。” 说完看向周至:“除了这位机灵鬼,是?” 70 第三百五十一章 诉讼 周至也和李辛握手:“李老师,这样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摄制素材,会不会引发法律问题?” “当然会。”李辛手里加了把劲:“别闹!现在不就是在征求当事人意见吗?要是你们不同意,我们自然会重新录制,不过能不能上……不还是的看效果嘛!”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周至叹了一口气,所以说,法律也不是万金油,没必要过度神话。 因为它也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 …… …… “尊敬的法官同志,现在我方呈上的,是根据我国ga/t73-1990《机械防盗锁标准》的相关规定,这份国家标准,将机械防盗锁芯的主要技术指标的安全级别,分为a级、b级和c级三种。” “其中a级最低,要求防止技术开启大于等于1分钟,防钻大于等于10分钟,防锯大于等于5分钟,防撬大于等于10分钟,防拉大于等于10分钟,防冲击大于等于10分钟。” “b级锁芯,要求防止技术开启大于等于5分钟,防钻大于等于15分钟,防锯大于等于5分钟,防撬大于等于15分钟,防拉大于等于15分钟,防冲击大于等于15分钟。” “而c级锁芯,要求防止技术开启大于等于10分钟,防钻大于等于30分钟,防锯大于等于30分钟,防撬大于等于30分钟,防拉大于等于30分钟,防冲击大于等于30分钟。” “下面这份,是我方呈上的三种锁芯配比的钥匙图样,可以看到,a级锁芯的钥匙为平板型或月牙型,单面或双面有一排凹形匙槽或十字型四面有凸形匙槽;” “b级锁芯钥匙为平板型或月牙型,单面或双面有两排凹形匙槽或圆柱型多点凹形匙洞;” “而这次原告所购买的安全防盗门,采用的锁芯是c级,也就是安全性最高的一级:钥匙为平板型,单面或双面有两排凹形加s形匙槽,或内外双蛇型匙槽;” “需要提醒法官同志注意的是,根据我国目前《机械防盗锁标准》的相关规定,c级锁芯,只有下限要求,而没有上限要求。”胡律师在法庭上侃侃而谈:“而在这次案例中,消防队开启鲁中平教授家的门锁,动用了各种工具,最终是使用了电磨,才将大门用切割方式打开,共计耗时一小时零二十分钟,这里有蜀都锦江区武警消防中队出具的出警记录证明。” “这次事件的实际责任,首先我们认为在鲁中平教授,是他出门不带钥匙,尤其还故意没有熄灭火源,造成可怕的安全隐患。” “其次在于消防人员处置不当,据我们所知,鲁中平教授家的阳台封装的钢筋防盗栏,是可以用消防中队配备的钢筋夹钳夹开的,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进入室内,将门打开,而没有必要采用暴力破门的方法。” “第三就是我们为每个安装防盗门的客户都提供了客服电话,只要拨通客服电话,便会有专业的维保人员上门维护,他们比消防人员更熟悉自己生产的门锁,也有更加完善的技术手段。” “综上所述,辩方认为鲁中平教授提起的诉讼请求是不合理的,因为我们提供给教授的安全防盗门,防止了各种手段的开启达到了三十分钟以上,完全符合国家c级的最高标准。” “至于这场因为控方自身操作不当而遭遇的损失,以及后来给国家公众资源带来的消耗,我辩方也深表同情。”胡律师最后总结:“我方的两位被告当事人,金安锁具有限责任公司法人代表许安然总工程师,和四向钢轴防盗安全门专利拥有者和授权人周至同学,在听闻过鲁中平教授的以往事迹之后,表示非常钦佩,愿意以诚恳的态度,出于人道关怀的目的,为鲁中平教授更换一道安全防盗门;同时对蜀都锦江区武警消防中队,进行超高标准c级门锁应急处置的相关培训。” “但是对于鲁中平教授提出的诉讼请求,我方将坚决抗辩,因为我当事人在此次事件当中,没有任何的过失与瑕疵。法官同志,我陈述完毕。” 法庭已经进入到了辩论阶段,其实证据和述辩理由都已经提交得差不多了,现在主要就是利用口才和逻辑,尽量去影响法官的判断。 “对于辩方提出的一些说法,我方并不认同。”对面原告席上,一个头发花白,相貌儒雅的老人和律师交谈了几句后,那名姓黄的控方律师开始了辩驳:“首先我们承认对方提出的国家标准的确存在,但是我方想请法官同志注意的是,那项标准,是《机械防盗锁标准》,而非《安全防盗门标准》,因此那些等级要求,都是对锁芯的要求,而并非对安全防盗门的要求。” 胡律师立刻举手:“反对!ga/t73-1990标准虽然是《机械防盗锁标准》,但是在我国目前还没有《安全防盗门标准》的情况下,我们认为以安装在安全门上门锁的标准作为大门的整体标准,本身是合理的。” “我们不能想象一道c级标准的锁芯,搭配在一道两分钟就能破坏和打开的大门上。因为那样是配置的不合理,也是对资源的浪费,更不可能被市场接受。” “因此只可能是a级锁配a级门,c级锁配c级门。而原告方以锁有国标而门没有,就认为我们可以降低大门的产品质量,这样的诉求,我们是不会接受的。” “不过我们也在此呼吁,国家应该尽快出台《安全防盗门》标准,避免类似模糊的定义。” 黄律师说道:“法官同志,我们这里是法庭,我们论述问题的参考,只能是法律条文,就算今后国家出台了《安全防盗门标准》,那也是今后的事情,不能追溯到此次诉讼。” “在国家没有明确的《安全防盗门标准》出台的情况下,我们就不能用猜测和推断去强行制造法律,更不能鲁莽地认为,被告方根据锁的标准来衡量和设计门的标准,就一定是合理的,安全的。” “家庭的大门,不同于保险柜,里面不是现金,票据。” “那是一个家,里面一条条的生命。” 70 第三百五十二章 宣判 “在国家标准出台之前,在人民的生命安全之前,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说出‘我这么做是合理的’这种话。因为从我当事人的角度出发,被告方认为的合理,恰恰就是一种不合理!” “这扇门连训练有素的消防队员,一时半会而打不开它。既然对方喜欢假设,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假设一下,如果这次事件的当事人不是鲁中平教授,而是一位重症患者,在拨打120之后,就是去了行动能力,那么即便是救护车和消防队同时抵达楼下,这位患者,还能有生还的可能吗?” “因此我们不能在已经既成的不合理事实面前,还去高谈阔论什么‘合理’,更不能简单地将门和锁就直接划上等号。” “我就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请问被告,从古到今,门与锁,它们的标准一样过吗?在我看来,门的安全标准,从来都远低于锁的安全标准,这才是事实!” 靠!胡律师额头一下子都见汗了,对方明显是个高手,找到了一个能够影响法官判断的角度。 “对方律师这说法有误导法官同志的嫌疑。”周至见胡律师一时词拙,立即举手:“法官同志,我请求发言。” “周至同学,你可以发言,不过注意,只能回答控方律师的这个问题。” 法官对这场官司其实也饶有兴趣,而且已经看出来,双方似乎都能够接受输赢两种结果,他们都不太在意“输赢”,他们更在意的,是“对错”。 “对方律师提出自古以来门的安全标准,从来都远低于锁的安全标准,这是事实。”周至侃侃而谈:“但是却忽略了一个基本的前提,那就是这并非他们的主观意愿,而是受客观条件的限制,导致的不得不无奈接受的现实。” “在客观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人们的主观愿望,是希望门和锁一样的标准与要求。” “纵向看,历史上从古到今,大门的设计,都是朝着愈加坚固的方向在不懈努力。” “横向看,越加重要的地方,条件允许的地方,所用的大门同样还是愈加的坚固。” “因此无论怎么看,让大门越来越坚固,一直就是人民追求的目标。希望法官同志不要受对方律师刚刚那番言论的影响。我的陈述完毕。” 不追杀,不牵扯,就事论事,戛然而止。 老胡心里又暗赞一声,这位也是高手! 反应贼快还知道怎么玩。法官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 似乎这是黄律师设计的一个很有利的点,之前也的确起到了奇峰突出的效果,却不料被对方小破孩轻描淡写地就给破了,一下子就将节奏给打乱了。 之后黄律师也对周至的专利授权的合法性提出了质疑,认为周至去年未满十八岁,不符合授权人条件。 但是胡律师早有准备,除了各种补办的授权协议,甚至连周至让老妈抄录签字,然后动用邮局的高档设备——传真机——传过来的监护人授权书,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在如此完备的防御之下,黄律师的进攻就明显乏力了。 最终法官宣判:“原告鲁中平诉讼广汉红旗安全防盗门门厂产品因质量问题造成安全隐患,并连带起诉旌阳金安锁具有限责任公司,以及安全防盗门专利授权人周至一案,本庭经合议认为,根据现有国家标准与安全条例,由专利发明人周至授权,旌阳金安锁具有限责任公司转授权,广汉红旗安全防盗门门厂生产的安全防盗门,完全符合国家c级最高标准,没有瑕疵……” “……综上所述,这次事件,符合用户对产品使用不当而造成不利后果的特征,专利发明人周至,旌阳金安锁具有限责任公司,皆不应承担法律后果。此次诉讼所产生的费用,由原告人鲁中平承担,如原告不服判决,可以向更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二次诉讼。” 案子宣判结束后,案件的双方当事人被李辛请到了了演播厅,进行了一场二次辩论。 双方并没有剑拔弩张,反倒是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最终将矛盾的焦点,指向了缺乏国家标准这一条上。 另外就是公共事业部门对于新出现的事物把控不及时,表哥当场演示了在专业特殊工具的辅助下,拆解一道安全门锁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麻烦。 但是这又涉及到了一个安全问题,就是这个专业特殊工具,在什么情况下使用才合法,是厂家维保人员就可以使用,还是必须在公共事业部门相关人员授权并监督的情况下,才能使用的问题。 再作引申,那就是关于开居民住所大门,说涉及的相关法律问题,到这里黄律师和胡律师又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最终也没有讨论出具体结果,但是双方达成一致,那就是整个工作流以及相关手续的制定,迫在眉睫。 节目的最后还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金安锁具有限责任公司法人代表和总工程师许安然认为自己虽然是被鲁中平教授告了,但是对于鲁中平教授个人并没有什么意见,并且还非常佩服。 他认为此案或许就能够给国家尽快制定安全防盗门等级标准;制定公共事业部门相关人员,处置类似事件的标准步骤;加强专业培训;厘清法律边界等,都有着莫大的推动作用。 而这样的推动,对于自己所在的这个行业,无疑是良性的,利好的。 因此为了答谢鲁中平教授提起的这次诉讼,许安然决定有公司出资,为鲁教授重新安装一道安全防盗门。 节目的播出已经在案子宣判的三天之后,这一天安然表哥,安心表姐,灿灿姐三人,搬了一台电视到集装箱板房办公室里,就在那里观看。 节目才播放到消防人员用电磨开锁那个补充镜头,桌面上的电话铃就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安心表姐一把抓起电话:“喂,金安锁具,请问哪位……啊你好……是的,我就是许安心,你好你好……啊有的有的,我们也在生产大门,品牌已经在商标局注册了的,叫金瓯牌……你放心质量是完全一样的,你可以理解为就是鲁教授那门换了个牌子……诶,诶诶等我记一下,五十套是?好的,好的,再见!” 这只是一个开始,接着电话就开始连续不断,订单如雪片般飞来,一增再增。 除了订单,还有嗅觉敏锐的商家,谈授权的,谈代销的,谈合作的…… 70 第三百五十三章 拜访 最终安心表姐和灿灿姐分工合作,一人负责记录订单,一人负责记录合作意向,才变得稍微有了些条理。 这一忙就忙到了半夜,安然表哥将记录下来的厚厚两摞单子捏在手里,最终和表姐和女友面面相觑:“这也太吓人了,按照咱们目前的规模,这得生产到大后年去……” “怎么可能!我们趁热打铁!”安心表姐挥舞着手里的订单:“明天我就去找这几个有合作意向的厂家!现在主动权,完全在我们手里!” “肘子这是又送了我们一份大礼啊……”金灿灿美滋滋地笑着,点数复核着订单数量:“不过安然你可不能拉稀摆带,肘子交代的研发中心和品质控制,你得重视了。” “是的赶快上规模……”安然表哥说道:“肘子说规模上去之后,还可以请池大明星帮我们拍广告……” “他现在在回家路上了?” “呵呵想多了,他呀,还没玩够呢!” …… …… 就在几人讨论着周至的时候,周至和费经理已经抵达了成都西边的一个县城——大邑。 大邑隶属于蜀川省蜀都市,地处蜀都平原向川西北高原的过渡地带,与邛崃山脉接壤。 站在县城抬头希望,前方就是高高的西岭雪山。 历史上这里一直就是蜀中非常重要的玉石、铜、铁产地,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名称和辖区也一直在流变,直到唐咸亨二年割晋原县西部,始置大邑县。 《旧唐》、《元和郡县志》、《太平寰宇记》载:“其邑广大,遂以为名。” 大邑最出名的,当属安仁古镇,安仁比大邑建县还要早五十多年得名,当时隶属于剑南道邛州,据《太平寰宇记》载,是取“仁者安仁”之意而得名。 而安仁古镇最出名的,那就莫过于刘氏庄园了。 安仁刘家在解放前是一个巨大的家族,而刘氏庄园就是其中最大的建筑群。 这里收藏的文物就不少,其中尤以国家一级文物——太平天国南京天王府使用过的八把紫檀木百宝玉石如意太师椅最为珍贵,被誉为“镇庄之宝”。 在安仁镇有保持得较完整的三条古街:维星街、裕民街、树仁街。 在古街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公馆群,风格上既继承了川西传统民居建筑形式,又借鉴了西方建筑手法;布局上,以四合院为单元,这在讲究儒家礼制伦理的社会,便于家庭成员尊卑、长幼、男女、主仆住所的区别安排。 这一点和周至刚刚入手的苏华轩公馆倒是颇为相似。 此外,古街上还有学校、戏院、茶馆、以及极具川中特色的“袍哥楼”。 现在的安仁古镇没有后世那种整修得焕然一新的模样,完全保留着历史的沧桑印记,公馆群、古街、古道、古巷等古建筑,体现了民清时期的建筑风格和文化特色,同时把川西民居风格与欧式建筑风格巧妙地融为一体,形成独具特色的中西合璧建筑风格,古树、老街、石溪、小桥、豪宅……让周至看得流连忘返。 “一般人都会觉得老地方没意思。”恰逢集市,人潮和道路两边的摊位将老街堵了个满满当当,导致费经理的老苏联车只能在人潮里以极慢的速度前进。 “等再过十年,这样的地方就不好找了。”周至举起相机不停地拍摄:“宋代诗人,苏东坡的表弟,画竹子的名家文同,有一首诗歌就是写这里的。” “哦?有这事儿?” “嗯,那首诗叫做《安仁道中早行》:引马江头来晚时,好风无限满轻衣。寒蝉噪月成番起,野鸭惊沙作对飞。揭揭酒旗当岸立,翩翩渔舟隔湾归。此间好景皆新得,须信诗情不可违。” “诶?怎么感觉有一句怪怪的?” “是,揭揭酒旗当岸立,翩翩渔舟隔湾归。‘揭揭’两字是入声,你们蜀都话就读不出来。” “哈,还真是。”费经理跟着周至用蜀都方言读了一下,发觉更加别扭了。 “不过我用夹川方言读就没这问题。”周至笑道:“因此这诗的毛病是出在下一句,翩、舟、湾,三连平。” “苏东坡表弟能犯这错?” “苏东坡亲戚不通文墨写诗一塌糊涂的多了去了,很多笑话还被苏东坡自己就在了笔记里边,令人捧腹。不过文同是进士出身,当然不再其列,因而更大的可能,是引用诗歌的人自己记错了。” “那肘子你觉得此处该是什么字?” “肯定应该是仄声的,能够代表舟的字,比如——艇,楫,舸,都是可以的,从这诗只求平淡清新的风格来看,那就用最寻常的‘艇’字最合适。” “揭揭酒旗当岸立,翩翩渔艇隔湾归……哈!后句稳当了,前句还是读不好听。” “那就换成猎猎,一定没问题了。” “猎猎酒旗当岸立,翩翩渔艇隔湾归……总算是对头了!肘子难怪辜教授这么喜欢你,根由就在这儿了?” “我猜,可能也是师祖祖觉得教我会比教别人会轻松一点……” “哈哈哈肘子你倒是当真不客气!” 两人一路聊着,慢慢悠悠穿过了集镇,又往前走了大约两公里,才终于来到了人少的大公路上。 大公路的尽头有一座青砖的老公馆,费经理将车停下:“到了。” 两人从车上下来,一名三十出头,穿着哔叽中山服的干瘦男人走了过来:“费老师辛苦了,不知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小友周至。”费经理说道:“肘子,这位是刘二,你叫二哥就可以。” “二哥好。”周至和刘二打了招呼,转眼就被公馆的门脸吸引住了。 这门脸有些奇怪,要是关上门,再在门上写上字,样子就和豪华大墓的前脸几乎一样。 一般人家不会这么干的,于是周至问道:“瞧这迎面墙修得,以前这里不是居所,而该是祭祀的地方?” “小周先生有眼光。”那瘦子干笑道:“对,以前这里是宗祠,收租也在这院儿里,建国后就改作了粮仓,再后来就成了几家人合住的杂院儿。走走走,我们进里头再说。” 70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三爷 作为宗祠的大院儿肯定曾经非常辉煌,周至进入院子,绕过用青花瓷砖粘出“处慎”二字的拦门照壁,环视周围,就发现了一般有钱人家都难以置办出的装饰——砖雕。 砖雕是指在青砖上雕出山水、花卉、人物等图案,作为古建筑雕刻装饰的一种重要艺术形式。 制作工艺与核心点就在于用金砖等级的成品青砖,通过各种雕镂手法,将质地细密的青砖,雕刻出各种题材图案,用于建筑构件或大门、照壁、墙面的装饰。让宅邸达到精致细腻、气韵生动、极富书卷气等效果。 砖雕一共有九大地区,最出名的北派的京派和南派的苏派。 这所宗祠里的砖雕图案远近均可观赏,雕刻也非常的精美,计有龙凤呈祥、和合二仙、刘海戏金蟾、三阳开泰、郭子仪作寿、麒麟送子、狮子滚绣球、岁寒三友,花中四仙等图案。 文字则在门楼有“三星高照”、“韦驮进宝”等。在屋脊有“甲第连云”,“平出三级”等,书法都颇不俗。 只可惜保护堪忧,青砖天井里边好多地方都被滴水檐滴出了坑洞,也没有将砖石地面换掉。 四周水沟也长满了青苔,估计是下水没有做好疏通,导致积涝。 就连木质的大柱子上都长满了细小的木菌。 加上好些人家都住在这里,院里就和大姑所在的那种大杂院一样,走廊上有各家的煤堆,靠墙有鸡笼、蜂窝煤炉,天井中有木箱花盆栽种着的葱蒜瓜蔓之类,总之是既杂乱又阴湿。 周至看得摇头不已,这座曾经华丽精美的院子,要是再不修缮,不出十年就彻底毁了。 “肘子还在那儿看啥呢!”费经理的声音响起:“快过来坐,吃碗红糖醪糟蛋!” 周至这才发现费经理已经到了院子底部的堂屋,在坐在那里端着碗对着周至招手。 说是堂屋,其实已经被用丑陋的红砖从中隔断成了两间房,现在费经理就在左边的那一间里。 那里有一张小八仙桌,一个小碗柜,一个躺椅,躺椅上躺着一个老人,身边有一个小蜂窝煤炉子,炉子上放着一口小铜锅。 锅中煮着一碗醪糟蛋,老人腿上盖着棉被,正颤颤巍巍地从锅中往碗里盛醪糟蛋。 “哎哟老人家怎敢劳动您!”周至赶紧快步赶上接手:“我来我来!” “三爷,这是我小朋友,你叫他肘子就好了。”费经理拿调羹舀着醪糟粉子,对这个叫“三爷”的老头大声说道。 老头真是长得又瘦又瘪,头上带这个绒帽,脸上和手上都是老年斑,不过小眼睛倒是还清亮,对着周至点头,说话的声音中气很虚:“少年郎,好得很呢。” “三爷您高寿啊?”周至将醪糟粉子盛好送到他面前:“看着也还仙健呢!” 三爷轻轻摆了摆干枯如藤的老手:“这是二娃说今天费老师要来,让给你们做的,你吃你吃。” 说完摇头:“七十六了,糯米吃了要搁食。” “我外婆八十五了,过年吃汤圆还闹着要吃月月红,让人担心得不得了。”周至左右看了一下,将小铜锅里的糯米粉子都捞干净了,拿一个鸡蛋打到锅里调成蛋花,又找了一点红薯淀粉勾成芡汁儿加入蛋花汤里,将之调成桂花藕粉状,给三爷盛了一碗:“来,老爷子您吃这个。” 刘三爷将之接过,尝了一口,轻轻说道:“少年郎,好得很呢。” 这时候刘二从里屋出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大木箱:“费老师,这批是爷爷看过留下的,久等您上门了。” “二娃你要是学到三爷两成的本事儿,我工美都招了你。”费经理将醪糟碗放下:“那三爷,我先看看?” 三爷拿着小碗吃着“藕粉”,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货的规矩是不过手,为了方便甚至都不上桌,刘二直接将木箱放到了地面上,打开箱盖:“费老师,您请。” 周至端着碗瞥眼朝箱子里头看,里面一箱子都是文玩。 主要还是瓷器,估计这也是费经理提过的要求,此外还有骨木金石不少杂项,还有几张卷轴。 大邑是人文大县,安仁又是人文大镇,好东西相当不少。 一件占了箱子一半体积的五彩人物故事大瓶分外惹眼。 还有一件霁红釉天球瓶,一看就是乾隆朝大开门的物件。 这下周至也来了兴趣,几口将醪糟粉子呼噜完,一抹嘴加入了看货的行列。 人物故事大瓶是一个狮耳瓶,也就是一个粗长颈的大瓶,瓶耳是两只吉祥狮子。 这个瓶子绘制得非常精美,除了狮子之外,画面是一个表演的戏台,瓶肩部位绘制了琉璃屋檐,将瓶子肩部以上和以下,巧妙地分割成了墙外和墙内两重景致。 墙外部分远景有竹石花树,近处则有两株大树,大树上攀援着几个孩子,正在偷窥墙内排戏的情形。 墙内部分则是瓶肚,有草坪、假山、水榭环绕,一转一景,画面里分布着七八个人物,又花旦和小生在对戏、青衣在吊嗓、还有俩花脸一持锤,一持枪,在草地上对练。 在练戏人的边还有一处摆着桌椅,几个乐师在那里演奏,桌上摆着茶点,杯壶。 最好笑是墙角月亮门前有一株芭蕉,芭蕉遮掩之处,又有一个小孩在月亮门那里露出小脸,也在窥戏,和瓶颈出树上的那几个儿童,形成了上下呼应的关系。 当然还有不少其它的景致,比如池沼里的蒹葭游鱼,空中的逐对的燕子,,茶点边上甚至还招来了几只蝴蝶,画面异常的鲜活生动。 瓶底是官窑青花“大清乾隆年制”的标准款识,但是画面却和精致的五彩官窑瓶有些微的区别,似乎有一些……变形。 画工的瑕疵也给费经理看了出来,对着刘三爷笑道:“三爷,这瓶子是打眼了?” “这瓶子有些古怪。”刘三爷也有些疑惑:“底款是真真儿的官窑底款,愣是找不出一丁点的毛病,可是这画工……” “可惜了这么大的器型。”费经理摇头:“这个应该是民国民窑后仿了?” “民国后仿不至于。”三爷慢条斯理地挑弄着调羹:“说它怪,是它的画工除了比例不合格,其它的笔法,用彩,当真是挑不出毛病,我更倾向于后朝嘉道时期的徒弟工,名家弟子未出师之前的玩意儿。” 70 第三百五十五章 安身立命 “那这徒弟得被打死。”费经理笑道:“细枝末节都不差,最基础的造型却一塌糊涂。” “这瓶子我可就给不了高价了,三爷我不管你多少收的,我只能给到四百。” “好说。”三爷叹了口气:“给你也好,免得被人收去取了底。” 说起来造假工艺自古就存在,其中最典型的一种,就是“补残”。 所谓的补残,就是将一件大致完好的瓷器予以修补,重烧,将它重新变得完美的工艺。 能够这么干的也是绝顶的造假高手,破镜重圆,天衣无缝,这是最难造的假,但是一旦成功,也是业界最难以鉴定出来的。 因为这种瓷器总体来说只有几条沾缝是假的以外,其余全都是真的。 当然后世的人活就做得糙些,很多造假者只拿到一个带款识的底,然后利用这个底烧造出一件假瓷器来。 因为底款是鉴定的重要标志,做仪器鉴定的时候,取鉴定材质也是从底部不影响外观的地方,钻取少许的碎屑,这些正好都是真的,故而造假者可以连人带仪器都给骗过去。 这件大瓶的底款毫无瑕疵,也就是说,可以将上部切掉,拿这个底接出一个赝品大瓶来,一旦欺骗成功,价值能够翻出去百倍不止。 大瓶是放在地上的,周至和费经理都是蹲着在看,为了学习,周至也将瓶子倾斜下来,察看三爷和费经理在讨论的完美的底款。 就在将瓶子倾斜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周至突然发现了一道神奇的景象,不由得心里噗通乱跳,手都抖了一下。 “肘子你可小心啊。”费经理笑着打趣:“好在这是已经定价了的东西,不然要是砸了,那价可就随三爷开了。” “那也不至于,不过四百块钱也不是小数目了,家里压岁钱给不了这么多?” “他不怕。”费经理还在胡乱开玩笑:“他家一大家子的长辈儿,压岁可不止收四百。” “这瓶子我还真是有些喜欢。”周至笑道:“尤其是这些娃娃,变形之后显得有些……像动画片里的……卡通。” “诶?”费经理一看乐了:“哈哈哈还真是有点那意思!怎么着?周老板照顾一回生意,让我倒个二手?” “佣金多少?” “还真要?”费经理笑道:“咱们按照拍卖会的规矩,佣金一成,四百四,这四十块一会儿让刘二去镇上叫几个菜,咱爷几个搓上一顿。” “那就这样说定,这瓶子现在就归我了,我给你打个条,等回到蜀都结账。”周至打开书包拿出本子,唰唰唰写下了一张白条,撕下来盖了自己的私印:“给,拿好了!” “得嘞!谢谢周老板惠顾。”费经理笑得不行:“三爷,咱这就开张了。” 刘三爷将周至写的白条拿过来:“小友的字是跟高人锤炼过底子的,这印也是高手制的。” “鸡血冻的印料三爷你刚刚没看见?”费经理匪夷所思:“那玩意儿现在可值钱。” 说完又补充:“可比这瓶子贵多了。” “新料我没研究过。”三爷淡淡地说道,语气里甚至还有几分不屑。 “看来三爷是玩青绿料的。”周至微笑着说道:“玩古的人,和我四舅一样。” “对,朱黄料那是明后人玩的。”三爷笑了:“小友年纪轻轻,却也不是外行啊。” “哎哟他可不外行,最近才上交了国家几样宝贝。”费经理立即说道。 “哦?这却是如何说?” 费经理便将周至这次上来的目的给三爷和二娃讲了,听得两人对周至改颜相向:“想不到小友还能有如此能为?!” “没有那么夸张。”周至赶紧说道:“就是正好知道建元年号和冲压件的样子而已,真正的鉴定工作,还是我四表舅完成的,对了,我的书法启蒙也是他传授的,那枚印章也是他给我治的。” “原来是家学渊源啊……”三爷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家孙子,叹了口气:“少年郎,好得很呢……” “那我们接着看东西。”费经理将霁红天球瓶取出来放到一边:“这是大开门的物件儿,刘二你也别杵着了,去叫菜去,酒就不用了,我车里有。” 三爷对着刘二挥挥手:“费老师的心意,你就去。” 刘二去了,三爷才对费经理和周至说道:“我这孙子啊,怕是学不透这一门了。” “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周至说道:“要是二哥真不感兴趣的话,就不如趁早干点别的。” “这开饭馆真能比玩鉴赏强?”三爷精明的神色里终于露出了迷惘:“还是说我耽误了孩子?” “二哥是什么学历?”周至问道:“这一行要是没有国学修养支撑,很难啊……” “学历……”三爷不禁苦笑:“祖上倒是重视教育,学校都建过好几所。算了不提了……你们继续看东西。” 应该说刘三爷的眼光是相当厉害的,箱子里的东西不管是瓷器还是杂项,都很有特点。 除了几件大开门的官窑器,一些民窑精品也颇有看头。 比如一个道光青花婴戏文盘,盘中大开窗,画着一群小孩在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一个个表情生动姿态灵动,一看就知道是高手绘制,每一笔衣折都带着节奏起伏,这是文人画才有的书法特征,现在在一件民窑瓷器上看到,让周至爱不释手。 这东西不大,径口尺许,只需要一百块就能拿下,周至也就不客气了,老规矩费经理开价,他贴一成佣金收下。 一边欣赏器物,一边收下自己心仪的东西,一边和三爷闲聊,才知道三爷少年时也是私塾出身,出国留学的主。 不过因为时代原因,最终没能有用武之地,就连孙子读书都受影响,最终混到了垃圾站收破烂。 不过人是存在韧性的,垃圾站经常能够收到不少的老物件,三爷是有眼色的,就让孙子将好东西给收起来另卖,最终遇到了上门收货的费经理,一来二去的成就了交情。 谈话之间刘三爷产生了困惑:“周小友这底子,似乎也是私塾出身啊,这年头还有私塾吗?” “私塾是没有的了。”周至微笑道:“不过家学还是有的,我幼年有些顽劣,我老爸就将我送给四表舅调理,刚好我也喜欢,这就给带入门了。” 三爷就不禁叹了口气:“这家学也得遇得到传人才行,子弟不给力,大人再急也没用。” “老爷子,现在也不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候了。如果二哥对厨艺感兴趣,那就去蜀都进修,修完出来拿下个小饭馆,也可以安身立命。” “这其实也就够了。” 70 第三百五十六章 哥釉 周至指着那口箱子说道:“我看二哥志不在此,不然就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学习机会。” “现在有老爷子你看着倒是无所谓,等到将来……要来上几次打眼,倾家荡产都有可能啊。” 刘三爷惊了一下,显然他自己之前都没有想那么多。 瓷器里边还有个嘉庆朝的“百花不落地”小观音瓶,所谓百花不落地,又称“万花锦”,“百花不露”,是将粉彩与金彩结合,用各色花朵将瓷器表面填满,不露出瓷底的釉上彩表现手法, 这种纹饰多在瓷器中心部位做绘出牡丹等大朵纹样,并在周围以菊花、茶花、月季、荷花、百合、牵牛花等等各种小花作为陪衬,辅纹精细,令整个画面覆盖整个瓷器之上,象征着百花呈瑞的好兆头。 花之形状、大小、正侧,各尽其致,繁密之极。 虽然说是“百花不落地”,但是在边缘地方依旧能够见到有黑地或者白地露出,其中以黑地最为珍贵。 这个题材始造于雍正,兴盛于乾隆、完美于嘉庆。 清代着名鉴藏家赵汝珍所着《古玩指南》有述:“嘉庆……佳品不多,惟万花瓷品俗名百花,到底以此时为佳耳。” 较之乾隆朝,嘉庆时期的“万花锦”,除了继承前朝的精细规整之外,还特别注意克服了乾隆时期的堆砌繁缛,重新趋于疏朗简约,在不失富丽堂皇、雍容华贵的同时,又透出几分清逸雅致、灵秀,属于嘉庆朝不多不俗的精品瓷器。 不过在审美更崇尚宋风的周至眼里,“百花不落地”这样的艺术形式不是他的菜,欣赏完后就交还给了费经理,没有下手的欲望。 反倒是一个更小的哥釉鱼篓尊,引来了周至的兴趣。 哥窑是宋代五大名窑之一。据史料记载,浙江龙泉南宋时有章家二兄弟,均以陶为业,各主一窑,兄所主之窑名哥窑,弟窑亦称龙泉窑。 哥釉瓷器从色泽区分,有月白、灰黄、粉青、灰青、油灰、深浅米黄等种类。其最显着的特征,是釉色沉厚细腻,光泽莹润,如同凝脂; 若置之于显微镜下,可见瓷釉中蕴含的气泡如同聚沫串珠; 凝腻的釉面间迸裂有大小不一,或密匝或疏落的冰裂状网纹,其网纹之色浅黄者宛若金丝,细黑者如铁线,二者互相交织,因而被名之为“金丝铁线”。 哥窑瓷器的特点是里外披釉,均匀光洁,晶莹滋润,不仅扣之瓷音清亮,而且造型挺拔大方,轮廓亦柔和流畅。属于青瓷系,釉面浑厚滋润,釉面开有大小纹片。 另外宋代哥窑胎质坚细,瓷器口沿尖窄,厚釉在瓷器口沿不能存留,垂釉多在口沿边稍下处形成略微凸出之环形带,因口沿处胎骨略黯,能够看到釉下细腻坚实的黑胎,故而被称之为“紫口”。 宋代哥窑在后世备受人们青睐,元明清仿制者颇多,且各有风格,被称为仿哥窑或哥釉,但其制作工艺已不能与宋代哥窑相媲美。 乾隆帝尤喜赏宋代哥窑,尝欣然作诗赞云:“铁足圆腰冰裂纹,宣成踵此夫华纷。” 而“紫口”则成为宋哥窑瓷之一绝,之后历代皆有许多仿宋哥窑,但在烧制上皆未能臻此绝艺。 受当时工艺的限制,哥窑瓷没有大器,器物以瓶、炉、洗、碗、罐为主。 关于哥窑还有一桩未解的公案。 六十年代时,浙省文物考古单位曾对龙泉大窑等几处窑址进行了发掘,发现不少黑胎片纹青瓷,大部分为日常生活用瓷。 但其造型、胎色、釉面和纹片,与传世的哥窑均有不同之处,而最显着的是这批瓷器都没有使用支钉。 与之相反的是传世哥窑瓷器,金丝铁线的纹理存在自然延伸而来的粗细程度的不同,还有就是重要的紫口和支钉痕迹,因此可以断定,历史上价值不菲的“传世哥窑”器物的产地,不在如今已经发现的几处窑址。 到底在哪里?至今都还是一个谜,尚待文物考古学者的分晓。 这个鱼篓尊也是一件非常小的器物,单手就能半握,拿在手里非常的舒服,虽然名为“尊”,其实更大可能是一件文房盛水用的“水注”。 或者说不管以前是干什么用的,最终都变成了文人案头的“水注”。 小物件保存得非常完美,上面还有一层细微的包浆,古瓷的柔光非常明显,看得出来被无数的前主人爱不释手地把玩过。 而周至认为这小物件儿是非常值得这份珍爱的,因为鱼篓的造型配合上紫口和网状的金丝铁线,真是相得益彰,异常可爱。 周至取来费经理看瓷器的修表放大镜安在自己的眼睛上,一点点地认真察看了几处特征和气泡,忍不住在费经理之前开口了:“老爷子,这个准备多少出?” “周小友还学过书画?”刘三爷问道。 “书法倒是练过,画就只会看了。”周至笑道:“老爷子怎么会问这个?” “从你的兴趣爱好看出来的。”刘三爷微笑道:“看你喜欢的物件儿,除了开头那个开玩笑的狮耳瓶,其余的都带着雅气儿,而不以贵贱先后论。” “你看,铜髹银撑腰虎笔架,撮箕砖砚,寿星牙尖雕件印章,青花荷叶笔舔,加上这个哥釉水注,这是一套文房书画用品啊。” “这些都是给四表舅准备的礼物,他才是书画高手。”周至笑着搓了搓那个哥釉小瓶:“不过这个我可没打算给他,握着太舒服了。” “难得有聊得来的人上门,又照顾了我这么多生意,这个小瓶就送给小友,反正也是不值当钱的玩意儿。” “诶?我看这鱼篓瓶就很不错啊,起码我没有看出毛病在哪里,所有特征都符合传世宋哥窑的特点。敢问三爷,你觉得问题在哪里?” “其实小友你说得很对,从细节特征来看,我也同意小友的说法。”三爷笑道:“不过只有一个小问题,这个器物,最早烧造出来,它到底是干嘛用的?” “你说它是花瓶,明显小了;说它是水滴,器型不对;说它是水瓶,同样容量不够。” “传世哥窑多是礼器样式,这个明显偏离了礼器典雅的风格,而走上了优雅的路子,少了朝堂庄重之风,却多了山野隐逸之趣,因此我从风格上断定它不是传世哥窑,而是一件非常厉害的高仿。” 刘三爷没有什么科学手段,全凭眼力,应该说他说的全都在道理上,一点没毛病。 70 第三百五十七章 盲沽 “《醒园录》系乾隆年间,李调元之父李化楠收集的菜谱,共计两卷,内容翔实,记述详细。公记载烹调、酿造、糕点小吃、加工、饮料、保藏等共一百二十一种。其中很多诸如炮制熊掌、鹿筋、燕窝、鱼翅、鲍鱼等山珍海味之法,以及加工火腿、酱肉、板鸭、风鸡等之方,无不涉猎。” “这差不多就能够算作我川菜的‘菜谱之祖’,也标志着我川菜从一开始就具有官宴菜,公府菜的典型特征。” 周至听得连连点头,这老刘家底蕴深厚,看来的确有点东西。 “其实在此之前还有一本《岁华纪丽谱》,元代人费着编写的关于蜀都风物的书籍;里边记录有不少菜品。” “之后则有《土风录》,《中馈录》,到了民国李劼人的文集里记录了不少菜式,此外还有两本——《筵款丰馐依样调鼎》,以及《bj饭店名菜谱》……” “等等啊老爷子。”周至拿笔记到这里立刻举手:“bj饭店里还有川菜?” “那当然啊。”老爷子谈兴起来了打不住:“一百五十多道呢,都是公府菜的代表。” 嗯,老头似乎比较鄙夷下河帮的江湖菜,动不动就把官宴、宫府挂在嘴边,这地域黑也是根深蒂固了。 不过这不妨碍周至兴致勃勃地和老爷子讨论,这顿饭吃的时间就久了一点,正餐吃过之后,老头还就这花生米和绵竹大曲,让费经理陪饮,跟周至聊了一下午。 最后老头还给周至总结出一个书单:“《饮食须知》,《清嘉录》,《太平御览·饮食部》,《中馈录》,《清异录:饮食部分》,再加上《易牙遗意》,《醒园录》,将这些古籍看过。就该说得一嘴好菜了。” 此行的收获却是周至都没有想到的,在他心里可比买到那个古怪大瓷瓶,值得研究的哥釉鱼篓尊,收获都还要令人高兴。 “今天来对了,真是听老人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将本子收了起来,周至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老爷子,我觉得二哥对厨艺这爱好也怪不着他,我看这根子啊,却还在您老人家身上啊!” 刘三爷叹息了一声:“其实有费老师的照顾,我爷俩的衣食到今天是不用愁了,只是啊……这人老了老了,心里头总有着点儿念想。” “看到这个院儿没有,其实已经没人愿意住了。”刘三爷说道:“不过这里是老刘家的宗祠,总得有人管?” “我的念想,就是将这宗祠都给买下来,然后修缮一下,恢复到我小时候那般模样。” 说到这里刘三爷又叹了一口气:“不过这就需要很多钱,也就只好将二娃拴在这里,一起倒腾这些物事。” 周至默默点头,应该说老爷子这决定也不差,真要把这老院子买下来修缮好,再过二十年价值可就吓得死人了。 于是说道:“这主意其实很好的,我看这宗祠后面是祭室和居所,前头是会馆天井这样两进的格局,不过现在给夹得太乱,连排水都受影响了。” “要是真能恢复出来,将前边会馆部分改成茶馆或者饭店让二哥操持,您老就在后院儿享福也挺好,二哥回锅肉的手艺算是见识过了,就凭这道菜,生意也差不了。” “就是不知道还等不等得到那天……”三爷的目光落向外头的天井。 “呃,时候也不早了。”费经理说道:“这回这些货都不错,瓷器字画都归我,不过这些小件儿我就不收了,工美仓房里都还多着呢。” “这里共是八千块钱,二娃,替你爷爷收好。” 剩下的那些小件儿多是些印泥盒、鼻烟壶、散珠子、铜镜银钗之类,说东西的确也算好东西,不过价格在今天的确是一般。 “老爷子,这些东西你打个总,我收了。”周至和三爷聊了一下午,感觉两人性情相近,有心帮上一把。 “要是肘子你看得上,那就一千五。”三爷淡淡地说道。 这价格其实开得也不低了,不过周至没有计较:“那行,费叔,又要麻烦你了。” 费经理知道这娃不差钱,也不多话便将钱给了。 “老爷子那你好好将养。”周至拉起刘三爷的手,拍着他枯瘦的手背:“要是下个假期我爸妈还让我出来的话,我一定来看望你老人家。” “听你口音是嘉州的?那可是老远的路。” 嘉州口音和夹川口音颇为类似,这也是蜀中人都经常搞错的地方。 “哈哈老爷子我是夹川的,蛮州下头靠近渝州的长江边上,可比嘉州还要远。”周至笑道:“没关系,我年轻,经得跑。” “那有机会就来,现在能有个侃书经文玩的少年郎也难找。三爷我今天高兴得很。”刘三爷笑着点头:“那二娃赶紧将东西给费老师和肘子放车上去,可要小心一点。” “一起一起,废报纸准备得够不够?”周至赶紧说道。 待到东西都妥善放到车上,两人和刘二哥道别准备离开,却见刘三爷又颤颤巍巍来到大门口:“费老师,肘子,且留步,还有一事商量。” 周至和费经理对视了一眼,重新走了过去:“老爷子,尚有何吩咐?” “且随我来。”刘三爷也不多话,转身朝宗祠内走去。 众人又回到刚刚吃饭的地方,刘三爷对二娃吩咐道:“去把我床边花板取开,里头有个箱子,把那箱子取出来。” 二娃去了,不一会儿,取来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木箱。 木箱似乎不重,里头放的应该不是重物。 刘三爷将干枯的手放上箱子,轻嘘了一口气:“今天得肘子相劝,我觉得说得很有道理,后辈儿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儿不是坏事儿。” “这口箱子里边是我祖上传下的物件儿,费老师是相识良久,那咱们就一口价,五万块。” “嗯,我看看东西。”费经理开始踅摸白手套,见刘三爷说得郑重,他也严肃起来:“要是东西合适收,五万块也行。” 等到费经理将手放到箱子上,刘三爷却并没有将自己的手松开,反倒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啊三爷?”费经理不禁困惑起来,古玩行看货的规矩就是不经手,现在三爷这样,让他没法看。 “盲沽。”周至在一边看出来了门道,小心翼翼地问道:“三爷,是这意思?” “肘子是真懂老规矩的……”三爷的笑容里有些苦涩:“还是你四表舅调教得好啊……” 70 第三百五十八章 恶习 盲沽其实就是一种信誉质押,最着名的例子就是《大宅门》里边,白景琦用一泡大便,当出两千两银子。 不过那种情况和现在又不同,那是典当,这是买断。 这其实就是刘三爷考验买家对自己的信任程度,放在当今社会,这种行为就显得有些偏执和不可理喻,因为法律并不支持这样的行为。 不过三爷也有自己的规矩,如果费经理买断看货又反悔的话,三爷今后就绝对不会再跟费经理合作,费经理从此就断掉了可信任的重要货源。 周至却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这其实就是刘三爷自己内心里也充满矛盾。 鼓足勇气要卖掉这口箱子,但是又设置了一个对成交非常不利的障碍。 如果这样都能成交,那他也可以将之归于天意,给自己的内心一个宽恕自己行为的借口。 “不给看一眼,就要五万块?”费经理不禁傻眼:“三爷,你的人品我肯定是相信的,但是我是吃公家饭的,得对商场负责,我们单位没有这规矩……” “哦。”三爷不见失落,反倒是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那就算了,没关系的,你看还白麻烦二位回来一趟,真是对不住了。二娃,替我送送费老师和肘子……” “且慢啊。”周至轻轻说道:“三爷,这箱子我要了。” “什么?!”同样一句话,出自院里除了周至以外所有人之口。 费经理是觉得不值当,而三爷和二娃,是压根想不到这娃竟然能够轻描淡写地拿出五万块钱。 “肘子你怎么会拿得出来这么多钱?”三爷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老爷子。”周至压根没有解释这个问题,只轻轻地念出了一幅对子:“人到万难须放胆,事当两可要平心。” 这是张大千在四八年离开内地时,在蜀都文殊院书赠朋友的最后一件作品。周至在文殊院内见过就记住了,现在顺口就念了出来。 “人到万难须放胆,事当两可要平心……”三爷愣了一下,然后低头沉吟了起来:“人到万难须放胆,事当两可要平心……” “三爷,有了这五万块钱,应该可以买齐这小院儿,并且整饬一新了?你的念想,二哥的梦想,就都成了。”周至娓娓相劝:“所以我觉得文殊院这幅对联颇符合这个时候——人到万难须放胆,事当两可要平心啊。” “你一点不怀疑我坑你?”三爷有些疑惑:“肘子,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 周至笑道:“要是世间有三爷这样学识渊博,开口就能给我列举书单的骗子,那我也只有认了呀。” “人到万难须放胆,事当两可要平心!”三爷终于彻底释怀,哈哈一笑,伸手在箱子上一拍:“今日受教!肘子给钱,箱子就归你了!” “等下!”费经理真没想到两人如此儿戏,这特么将来要是有什么掰扯,两头都跟自己关系密切,到时候就是风箱里的老鼠:“肘子你真想好了?” “对哟这给钱还是个麻烦事儿,又得麻烦费叔了。” “哎呀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啊这……啊这……” “啊这什么,给钱,反正都是我给,诶你不是想要我给你利息?” “先说好,钱我可以先垫,但这完全是你和三爷之间的事儿。” “不管是好是歹,都跟我没有关系。不能因此坏了交情。” “知道了,再给你一张借条,这样可以了?” “……” 好在这只是出来跑的第一家,费经理车上保险柜里现金正好五万,加上周至自己带出来的一万,刨去刚才已经支付出去的部分,花了个河干海净。 将箱子装上了车,两人同三爷和二娃道了别,上了回蜀都的路。 不回去也不行了,本来还联络了几家的,结果这第一家就把带出来的钱给花完了。 “费叔你开慢点,别把我的大瓶颠着了……” “就你那四百块钱的大瓶?!”费叔一脸没好气:“要不我们停路边,先打开箱子看看?” “这不行,答应了三爷,不到蜀都不能打开的。但是这也不是你飙车的理由,反正已经买定,早一眼晚一眼又怎样?” “你!”费经理怒了一下,突然松了油门:“也是,关我屁事儿!皇帝不急太监急!” 话虽然这也说,但是一个多小时的大件路,愣是给费经理只用了四十五分钟,就整到了工美商场的门口。 这还没有下班,将东西归置到工作室,将木箱放到大工作台上。 工美的两名专家也穿着白大褂,被费经理叫来了这里。 周至拿起三爷给他的钥匙,打开了箱子上的铜锁。 这箱子挺大,但是并不重,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有些疑惑的事情。 不过箱子表面满是泥垢,让人看不出材质。 等到将箱子打开见到内衬,众人才恍然大悟,这是一口皮箱。 但是不是西式皮箱,而是藏式漆皮的官皮箱。 “这箱子不错。”一位专家就说道:“这藏式箱子工艺很考究,一般都伴随着图案,要是复原出来图案精美的话……嗯,三千块要值的。” “这是徐老师,我们工美文玩杂项的专家。”费经理在给周至介绍。 “银扣的。”徐老师好像不怎么给经理面子,或者说已经陷入了专研的思路里边:“刚刚那话收回,这已经值三千了,至于上限得看图案的精美程度了。” “那也还差得远。”费经理冷笑:“看看里边到底是啥。” 打开的箱子表面上还压着一张防潮的皮革,不知道这是不是藏式皮箱的标配,等到将皮革揭开,费经理往里一看不禁勃然大怒:“刘三爷这是在坑人!咱们明天回去找他!” 箱子里边,满满当当塞满了……全是纸。 不是书法,不是绘画,就是一刀刀折卷得整整齐齐,没有被使用过的,或者被使用过只是边角废料的……纸。 费经理伸手拿起一条被切割得资深三厘米宽,尺许长的纸边:“这什么玩意儿?!敢卖五万?!刘三爷这么干我跟他没完!” “等下!小费把那纸条给我看一看!”边上另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头发话了:“说了多少遍那东西要用手套!你这从瓷器柜台带出来的恶习改不了了是?!” 70 第三百五十九章 原汤化原食儿 “是是是张老您看。”费经理给叫了一声“小费”还恭恭敬敬地将纸条递了过去:“这不就一张废纸条吗,我这就戴,这就戴……” 皮箱的防潮性能有限,或者也是故意为之,因为完全干燥对纸张同样是会产生破坏的。 周至和费经理戴上了手套,将皮革下的大小纸张都取了出来,放在工作台上。 待到纸张取完,下面又是一张皮革,等到这次的皮革打开,费经理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层多是折封的黄麻纸包袱,以及十来个卷轴。 透过黄麻纸隐约能够见得到纸张下的墨迹。 这是书画。 如果是名人书画,周至这五万块钱那也不算亏。 “这是……鸡林纸!”还没来得及取出字画,一边的张老已经惊呼了出来:“鸡林纸!” “高丽纸?哪朝的?”周至都顾不得别的了,先过来看那张小纸条。 鸡林即新罗,系古时北部半岛三国之一。唐龙翔三年,置新罗为鸡林州,该地盛产楮树,取之制造白纸,光白可爱,遂取名鸡林纸。 张老点头:“这个纸一开始产量极为稀少,为宫闱之物,一般作贡品,当地百姓不得使用。” “到了宋代,这种纸产量大增,开始成批量传入我国,清代我国生产仿制品,多用做书皮纸,但是质量无法与这宋代原产鸡林纸相比。” “这小纸条是宋代的?”费经理现在一点不嫌弃了:“张老,如何鉴定?” “这种纸颜色洁白,也分有厚薄。厚者韧而坚固,两面光泽如一。也可分层揭开,帘纹间距竖宽横密。” “而薄者更为罕见,隔纸可以见物,帘纹同厚者,纸面可见明显的交结紧密而发亮的纤维束,酷似蚕茧所造。” “这个纸在宋代成为了中国传统书画高级用纸。北宋陈槱《负暄野录》云:‘高丽纸以棉、茧造成,色白如绫,坚韧如帛,用以书写,发墨可爱,此中国所无,亦奇品也’。” “北宋的宫廷画家和名人雅士,他们的作品如果是纸本的话,一般都是在高丽纸上描绘宣泄的,这种纸也为历代统治者所喜爱,一直都是重要的贡品。” “都没有想到仿制一下?” “有仿制的,到清代,进贡的高丽纸开始有了丽金笺、金龄笺、镜花笺、竹青纸等许多品种。清乾隆以后有仿制的高丽纸出现,之后的名家多有用仿制高丽纸的,不过作画为多,书法用更好的本土用纸了。” “那这纸就算再珍贵,太小了也没啥用处啊?”周至感到迷惑。 “怎么会没有用处?!”边上另一位白大褂急了:“修复宋明法帖绘画,这些可都是宝贝啊!” “明白了,原汤化原食儿!”周至点头:“那这边还有一堆……” 张老和助手徐工将刚刚周至和费经理取出来的纸张一一过目。 “这个是竹料连四纸,明代开始有,以嫩竹为料,产于闽、赣两省,色白面光,背稍涩,帘纹约指……老师,是不是这样?” “基本正确,只差了一点点功夫。”张老用放大镜看着纸面:“这种纸中的极品,称为‘太史连’,是康乾年间武英阁用来印刷‘殿版书’的主要用纸,乾隆以后用这种纸印书的就基本少见。其色淡黄,质细薄面平滑,背稍涩,没隐帘纹,抖之有响声。” “你细看这个黄,这是用建阳山椒染出来的,不是天然陈化之后的氧化色,这纸的帘纹却也是陈化之后的‘后显’,不是最早就可见。因此这个纸不是‘竹料连四’,而是更加珍贵的‘太史连’。” “再来看这一批,是不是也很相似?”张老又将一摞纸拉过来。 周至看了看两种纸:“张老,这区别还是有些大啊,太史连没有草棍和毛屑,工艺似乎更高级,而这个纸夹有较多的草棍和毛屑啊。” “对,这位同学观察很仔细。因为这个纸啊,其实可以算是‘太史连’的祖宗。”张老习惯性地将周至当作了来工美参观的实习生,笑道。 “比‘太史连’更早?明代?” “还要往前。”张老笑道:“这个叫‘建阳扣’,宋代产于闽省建阳而得名,也由于建阳麻纱皆用此纸,故称麻纱纸。” “它是一种用山椒染过的防蛀竹纸纸,纸色黄褐,厚薄得中,面平滑,背稍粗,夹有较多的草棍和毛屑,呈黄褐色或黑色。纸薄有光,抖之有响声。” “老师!快来看这个!”一边徐工再次惊呼了起来。 “怎么了?这不就是毛太纸吗?” 周至见到徐工打开的那一卷纸张带着毛边,但较毛边薄,色也较暗。面不光滑,但较柔和。 这个纸是周至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古纸之一,如今修复古籍的必备纸,可以说没有它也就没有古籍修复这么回事儿。因为明代毛氏汲古阁印书多用此纸,故而得名。 “是这纸下……” “万年红!这是粤州万年红!” “张老,什么叫万年红?” “万年红是明清时期粤州刊行的线装书,其扉页和封底均需要衬托的一种纸,古籍当中的‘广本’,也是以此为特征。”张老说道:“一般采用当时的毛边或连史纸,再涂染砒霜等具有毒性的颜料制成。因为颜色色桔红又可防虫,故而又称防蠹纸,也叫万年红。” “老师,明代万年红,还只是个包裹外皮……” 工作室一下子就安静了。 是啊……明代毛太纸和万年红封裹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或许是感受到了工作室里紧张的氛围,徐工打开万年红的手也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等到万年红打开,露出了里边一刀老纸,颜色已经陈化成了黄玉的颜色,但是绵密如蚕茧剪开之后的天然内面。 见到这刀老纸,张老如遭雷击,两手扶住工作室的大桌面:“天啦……这,这是……下笔知谁澄心堂!” “不是潘氏澄心堂?”这下轮到周至大吃一惊了:“君家虽有澄心纸,有敢下笔知谁哉的那个澄心堂?!” 70 第三百六十章 澄心堂 据《徽州府志》记载:黟歙间多良纸,有凝霜,澄心之号,后者长达五十尺为幅,自首至尾匀薄如一。 因原产地歙县的覆船山有一道天然奇观“石门九不锁”,乃是一道丘壑,丘壑中有一巨石,形如心脏,名为“天下第一心”。 巨石下的溪流叫做云溪,有如穿心而过,所以这个地方就叫“澄心”,是儒释道三教合一的天然道场。 这里所产的纸,其制法是在寒溪中浸楮皮料,用敲冰水举帘、荡纸,最后熔干而成。 成品“滑如春水、细如密茧。韧胜蜀笺,快比剡楮”。 史家称其“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冠于一时。” 这纸首先是得南唐李后主极力推崇,设局令剡道监造名纸,供宫中御用,并建堂藏之,就命名为“澄心堂”。 澄心堂一开始只是南唐君主居住宴客之地,名字都没有留下来,到后来增加了藏书功能,成为南唐着名的内府书库。 而中主和后主曾召集文士入内从事经要典籍整理工作,待到成为收藏澄心纸的地方,方才有了“澄心堂”这个名字。 到了南唐中后期,该堂一度成为实际中枢所在,李后主让学士于内召对咨访、参政议政,其中直承宣命、总决政事之人,被称为“澄心堂承旨”,权力一度大于烜赫一时的枢密使。 可见李后主对那个地方的喜爱。 而这一时代的画家,如徐熙和黄荃,他们的画作除了绢本,“多用澄心堂”。 不过这个纸到了宋代就已经变得极其珍贵,北宋欧阳修和他的好友,着名文史学家墨庄三刘之一的刘敞,都收藏有少量南唐澄心堂纸,欧阳修还写过一首《和刘原父澄心纸》诗,里边便提到:“君家虽有澄心纸,有敢下笔知谁哉?” 意思是老刘你别嘚瑟,你家里虽然有珍贵的澄心纸,可是你找得到敢在上面下笔的人吗? 欧阳修之所以这么得意,是因为剩下的不多纸张,都收藏于大内,欧阳修之所以得用,那是仁宗英宗神宗三代皇帝给他敞开了供应。 只有皇帝的意志,比如命李公麟绘制传世之作《五马图》、命欧阳修的起草《新唐书》和《新五代史》、以及拓印的《淳化阁帖》等,方才取澄心堂纸使用。 直到宋代出了一个制作文化用品的名家潘谷,除了制墨、制砚之外,还将澄心堂纸工艺还原出来后,潘氏澄心堂纸再次引发轰动,得到苏轼、欧阳修、梅尧臣一众书画名家的追捧,这才算解决了“澄心堂纸荒”。 梅尧臣就曾经为之作诗:“澄心纸出新安郡,触月敲冰滑有余;潘候不独能致纸,罗纹细砚镌龙尾。” 从此,潘氏澄心堂纸得到宫廷和名家的喜爱,每逢岁贡,歙地的文房四宝便是岁贡中不可少的艺术珍品。 元费着《笺纸谱》写得很明白:“澄心堂纸,取李氏澄心堂样制也,盖表光之所轻脆而精绝者。” 南唐澄心堂纸很快就珍如龙髓,就连宋代潘氏澄心堂纸,到了明代都变得珍贵无比。 明朝的书法家董其昌在得到一些潘氏澄心堂纸的时后,都曾经感慨:“此纸不敢书。” 然而现在,在众人的面前,竟然出现了一摞! 周至有些喉咙发干:“这一摞……真……真是……” “南唐澄心堂。” “何……何以见得?” “因为我见过。”张老已经将头抬了起来,害怕呼吸的水气沾染了宝贵的纸张:“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蔡襄的《澄心堂纸贴》,书架上有我从那里带回来的画册,小徐你去取来。” 画册印刷得非常精美,翻到蔡襄的《澄心堂纸贴》的时候,周至不禁感叹:“翰墨英豪蔡君谟,厉害!” 北宋四大书法家,大家公认是苏黄米蔡,其实这个排位多半只是为了押韵,或者说是为了名气大小,甚至到后来这个蔡还发生过争议,认为有可能是蔡京。 其实完全是胡说八道,四大书法家的名号其实要倒过来念才合适,蔡米黄苏,最后两位黄庭坚和苏轼可以并列,排名不分先后。 而北宋当时天下公认的书法第一人,一点争议都没有,就是蔡襄。 苏东坡曾在《东坡题跋》写道:“独蔡君谟天资既高,积学深至,心手相应,变态无穷,遂为本朝第一。然行书最胜,小楷次之,草书又次之……又尝出意作飞白,自言有翔龙舞凤之势,识者不以为过。” 欧阳修对蔡襄书法的评价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自苏子美死后,遂觉笔法中绝。近年君谟独步当世,然谦让不肯主盟。” 黄庭坚曾经和苏轼笑噱对方书法,但是只服两个人:“苏子美、蔡君谟皆翰墨之豪杰。” 《宋史》更是直接钉死了棺材板儿:“襄工于手书,为当世第一,仁宗由爱之。” 而苏黄米蔡里这个蔡是指蔡京,也不知道是哪个公众号胡编乱造,到后来竟然能够浑水摸鱼,让天下无数人信以为真,也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看内容。”张老没想到周至还是为书法爱好者,蔡襄这号称北宋第一的书法周至之前都没有见过,一下子就看入神了,只得提醒。 “哦。”周至这才醒悟过来,念道:“澄心堂纸一幅,阔狭、厚薄、坚实皆类此,乃佳。工者不愿为,又恐不能为之。试与厚直,莫得之见?其楮细,似可作也。便人只求百幅。癸卯重阳日,襄书。” “周同学古文不错。”张老点头夸奖:“句读断得不错,台北故宫博物院断成了‘试与厚直,莫得之?见其楮细,似可作也。’少了韵味。” 周至笑了笑,《说文解字》我都在标注第五遍这种事情,我就不用说了? 不过张老其实也就是随口一夸,转而说道:“看下面的标注。” 周至看着画面下边标注的小字:“《澄心堂纸贴》,尺牍,纸本,1063年作,北宋蔡襄书,行楷,纵247厘米,横271厘米。” 看到这里周至算是明白了:“这是蔡襄寄给他人的一封信,同时又是他寄给那人的南唐澄心堂纸的一幅‘标本’。 当时已经不可能是原始幅度那种五十尺了,纯粹就是打个样,意思他能够找到的好工人,都推脱了按照这个标准仿造该纸的要求,也不知道是不愿意做还是达不到这样的工艺水平。” “然后他不信这个邪,在样品上写了一封信寄给了这个朋友,跟他说多给点钱,他就不信仿不出来。” “还指点了一处细节——‘其楮细,似可作也’。” “最后说如果仿造成功他也不多要,只要百张这么大的纸就够了。” 70 第三百六十一章 碎片 “如果这些都是南唐澄心堂纸的话……”周至感觉不可思议:“历朝历代一千多年的文人墨客都放过了它们?” “也很难说不是几十年前,从敦煌那样的石窟里找寻出来的。”张老似乎低声嘀咕了句什么:“当然也得有运气,加上识货的眼力。” 周至知道张老偷偷嘀咕什么了,所谓人越老就越小,这就是摆明了吐槽自己找到建元墓室和冲压当十钱的运气呗。 于是淡淡地说道:“张老你要这想,比如那墓石,幸好给我发现,要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拿去砌猪圈,因为尺寸不合把带字那边给敲掉……” 张老不禁打了一个冷噤。 “又比如哪家老太太给自家孩子做毽子,那指定得把当十钱磨平,把冲压特征给磨掉……” “别说了!”张老的眼神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你是有功之人!” 哼,还治不了你小老头!周至暗自得意,这些都是爱文物如性命之人,自己知道如何拿捏他们。 “不过这箱子里为何会有这么多古纸……”徐工觉得有些蹊跷:“莫非这口箱子之前的拥有者,是咱同行?” 轻轻四个字说完,工作室里所有人脑子里如同闪过了一道霹雳——对呀!如果这些古纸是给修缮工作准备的,那么压箱底儿的那些东西…… “开一个!”现在这东西是周至的,只有他敢这么大气地开口。 取出一个黄麻纸包袱,轻轻打开,里边是一包破碎的纸片。 张老已经给大家发放了口罩,不是怕有什么感染了人,是怕人感染了东西。 “看,这就是南唐澄心堂纸的法书,在空气中陈化过的传世品相。跟我在台北故宫见到的完全一样。” “都小心一点,万一给气息吹走一点细屑,搞不好都是损失。”张老变得严肃了起来:“大家千万千万,小心一点……” 纸片已经碎的一塌糊涂,四个人一起动手,花了不少时间,才将纸张大致拼接成一个破裂的整体,还有很多边角小破碎一时半会儿都安不上去。 但是大致已经能够看出来了,这是一幅远比蔡襄《澄心堂纸贴》还要巨大的书法作品。 猿鸟犹疑畏简书,风云常为护储胥。 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 管乐有才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 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 这是李商隐的着名史论诗《筹笔驿》,是李商隐经过蜀中广汉筹笔驿时的咏怀诸葛丞相古迹而作。 在诗中诗人表达了对诸葛亮的崇敬之情,并为他未能实现统一中国的志愿而深感遗憾,同时对懦弱昏庸投降魏国的后主刘禅加以贬斥。 ,而且是狂草,笔法奔放超逸到了极致,同时能够隐隐看出笔画间那种悲愤和抑郁之气,墨意淋漓尽致,让人触目惊心。 “这这……”在这样奔放狂逸的笔法之前,周至跟个小鸡一样瑟瑟发抖,这怕是自己奋斗一生都不可能达到的境界:“闰月癸未,昼见太白,感而作醉,乃书于扪虱庵,曼卿。” “这曼卿是哪位大佬……” “这位姑且待查,不过这位可谓如雷贯耳。”孙老将带着手套的手指指向书法后面的第一道题跋,那里也是一道非常漂亮的书法。 “石曼卿自少以诗酒豪放自得,其气貌伟然,诗格奇峭,又工于书,笔画遒劲,体兼颜柳,为世所珍。” “余家尝得南唐后主澄心堂纸,曼卿为余以此纸书其《筹笔驿诗》。” “诗,曼卿平生所自爱者,至今藏之,号为三绝,真余家宝也。六月甲子,太子少师欧阳修,复观于六一居。” 下面还有一道钤印,印文是“六一居士”。 “我想起来了!石曼卿,石延年!《筹笔驿诗》是石延年的书法!” “石延年?这名儿好像有点熟了……”费经理开始努力回忆。 “和刘伶张芝一样,历史上出了名的酒鬼。”宋史上的人物周至颇为熟悉,记忆点开得比其余几位都快得多:“说石延年是个酒鬼,是因为他不但嗜酒如命,还别出心裁地创造了多种怪诞的饮酒方式。” “例如他蓬乱着头发,赤着脚还带着枷锁饮酒,谓之‘囚饮’;他与人在树上饮酒,叫作‘巢饮’;有时用稻麦秆把自己包在里面,只伸出头来与人对饮,称作‘鳖饮’;夜晚不点灯,与客摸黑对饮,说是‘鬼饮’;饮酒时一会儿跳到树上,一会儿又跳到地上,说这是‘鹤饮’。其饮酒狂放大概如此。” 费经理一拍手:“是了!历史上着名的酒疯子,事儿好记,名儿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这可是咱同道中人啊!” 周至心底就暗暗翻起白眼,人家石延年也算是大文豪,诗歌得梅尧臣称赞,书法得欧阳修珍惜,你费经理这就敢比同道中人了? 呵呵一笑:“‘颜筋柳骨’这个说法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其实这个词最早是专有名词,特指的就是石延年的书法风格……” 不过他心里的疑惑也很大:“如果真是石延年的书法和欧阳修的题跋……那这就太巧了?” “欧阳修写到笔记当中大加夸奖的书法作品,竟然还能够重见天日?会不会……是有人根据欧阳修的笔记,造假啊?” “拿南唐澄心堂纸造假?”张老先不服气了:“有这样的可能吗?还有这书法的成就,如果周同学你说的‘颜筋柳骨’是历史记载石延年的书风,那这幅字就是完全符合历史记载的。” “关键是欧阳修的书法。”徐工说道:“他的书法有几幅传世的。” 说完将刚刚那个台北故宫出版的画册翻了几下:“这里,楷书《致端明侍读尺牍》和行书《灼艾贴》。” 周至看了一下画册,又看了看题跋,再和石延年的草书做了个对比:“无怪欧阳公这么推崇石延年,这有自吹自擂的嫌疑?” 原来欧阳修的字也是非常的有特色,隽永清秀,一笔不苟,风骨硬朗,但是一看就知道,受颜真卿和欧阳询的影响非常的大。 70 第三百六十二章 收藏者 周至不知道苏东坡同样评价过欧阳修的书法:“公用尖笔干墨作方阔字,清眸丰颊,进退晔如。” 也不知道朱熹评价其书风是“欧阳公作字如其为人,外若优游,中实刚劲。” 要是知道,怕是便不敢这般开玩笑了。 哪怕是这样紧张严肃的时候,孙老都不禁给周至逗得一乐:“周同学,可别胡说,欧阳六一岂是那般人。” “这还不一定就是真的欧阳六一呢。”周至笑道:“不过就算是托名之作,这两道书法也实在是精妙。再看看后面……” “如果是赝品,这胆子可就太大了。”费经理指着后面的那些题跋:“这平心老人和四常游子不知道是谁,但是这太师鲁国公蔡京写得明明白白,还有这个‘天下一人’的花押和瘦金体书法,更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周至疑心更盛了,指着蔡京和宋徽宗的字:“那就更应该质疑了,搞出元佑党人碑的昏君佞臣,和前头这些人,可谓冰炭不同炉才对。” “那也不一定。”孙老说道:“《宣和书谱》二十卷就是蔡京奉徽宗之命所定,该年谱不着撰者姓氏,所记书家近二百,上起汉、魏,下迄赵宋。” “《四库全书提要》云:‘宋人之书。终于蔡京、蔡卞、米芾,殆即三人所定欤!’” “《宣和书谱》,《宣和画谱》,是研究宋代和以前书画的重要资料。这昏君佞臣归昏君佞臣,艺术修养和审美水平归艺术修养和审美水平。一码是一码。” “平心老人是欧阳玄,欧阳修的儿子;四常游子迈……”张老皱着眉头:“倒是没听说过。” “应该是苏迈?” “为何?” “苏迈是苏轼的儿子,一生随父,或者受父亲的连累漂泊,说是游子也不为过。”周至说道:“苏迈做饶州德兴县县尉是第一次赴任,苏轼与他在湖口分别的时候送了他一方砚台,砚底刻有铭文四句——以此进道常若渴,以此求进常若惊。以此治财常思予,以此书狱常思生。” “这四句可谓是为吏之要,后来苏迈也未负父亲的厚望,史载其‘文学优赡,政事精敏,鞭朴不得已而加之,民不忍欺,后人仰之’。德兴旧志将苏迈列入名宦之列,当地人造了‘有苏堂’,以示对他的怀念。” “可见这四个‘常’字,长在苏迈心头,自称‘四常游子’,倒是恰当。” 确定了欧阳玄和苏迈,卷幅上就还剩了一个邺候,这位简单,岳飞的孙子,南宋着名文学家岳珂。 敲定了这些人后,周至已经几乎可以确定自己面前这幅残破的书法作品乃是传承有序了两百多年,到南宋才戛然为止的真品了。 不说书纸、裱褙、用墨、印泥,光说卷轴上这些名人留下的题跋,没有谁会傻到搞这么多出来造假,也没有人可以模仿出这么多书法高手迥然不同的书风。 这几乎是必然露出破绽的事情。 但是如果是真迹…… 不说欧阳修笔记里提到过这幅字,就是将欧阳修、欧阳玄、苏迈,岳珂、蔡京、宋徽宗的题跋单独切下来拍卖,几乎每一幅都能够售卖到天价。 如今众多宋人发帖因一首《筹笔驿》而合成一卷,已经可以称为无价之宝了。 当然这是将来,如今倒是还不至于。 如今的几人,都看着桌面上散碎的字帖默然无语。 良久以后,费经理拍了拍周至的肩膀:“肘子,三爷这是丢给了你一个烫手的山芋啊……张老?” “太精贵了,我年纪太大,耗不了这么多精力。”张老摆手。 “那徐工?” “他还差点火候,元四家都不敢碰,何况这个。”张老直接否决:“蜀都大学有个珍本修缮中心……” “那地儿我熟,不过也指望不上。”周至感觉腿肚子有些转筋:“他们擅长的是修缮书籍,而不善字画装裱。” 说到这里出了一口长气:“幸好修补的材料这里都有了,家里边,还有个高手。” “谁?你四表舅?” “嗯,那是早年间金陵秦淮河边学得的精巧,目前我见过最好的手艺。”周至点头:“我明天就回去。” “我可提醒你这边还有一堆的手尾。”费经理说道:“江武和刘副主任不是还在找你?” “是,不过江大哥和你还有什么信不过的?我们当快则快。”周至手扶脑门:“还有师祖祖那里也得去一趟……” 费经理掏出车钥匙:“那就别说了,抓紧时间把事情料理清楚!” 现在周至需要办理几件大事儿,第一件就是文化厅准备推出巴蜀文化系列丛书,周至的《川味趣谈》被省里看中,准备出版,有一堆的手续要办。 不过这个不着急,文化厅也不可能不按流程走手续,说定了的事情基本就没跑,剩下的通过挂号信往来都可以搞定。 第二件是华轩公馆的过户手续,这个要从时间上一晚上绝对来不及,周至只能做到全款转账,剩下的就是留下身份证复印件,一切委托给黄律师和江武操办。 对,就是黄律师,双方算是不打不相识,黄律师帮鲁教授打那场必输的官司差点反杀那一下,给了周至很深的印象,官司打完接受电视台采访之后,周至就跟黄律师要了一张名片。 第三件事儿是订货,给了五色音响器材贸易公司的刘銮支付了四成的定金,让他将李嘉和自己制定好的音响器材清单订好,然后拉到夹川去。 这个是需要时间的,音响器材公司基本就是个空壳,没啥存货,一切都需要给港岛老板发传真,再那边发货过来,一来一去得大半个月。 第四件事儿就是和费经理清账,剩下的钱全部存入蜀都支行户头,只留了六万块钱的现金支票。 这些事儿让周至和费经理跑了好些路,到晚上八点过,才在蜀都分行营业部主任刘玉姝的帮助下,把该转的账,该存的钱,该开的支票都搞完。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师祖祖师公他们休息得早,现在已经不能去打扰。 谢绝了两口子的留饭,周至说自己真有事儿,因为体育学院还有一哥们儿没见着呢。 闫霄现在已经抖起来了,和赵仲刚一样都有传呼,而且还是自己买的。 周至给两人都拨了一通传呼,最后还是决定,就在消防中队对面的串串摊子上烫串。 70 第三百六十三章 成长的烦恼 “人家那是军人世家,胳膊上跑马,一口唾沫一个钉!”闫霄笑道。 “你说的那是袍哥!” “肘子还是你跟我说的,民国川军滇军将领都是袍哥舵大爷,不入哥老会兵都没法带,渝州号称‘开门就是江湖’的。” “诶,说起来还真是这个理儿。”赵仲刚笑道:“肘子和文玉,算不算得一文一武?” “论聪明肘子没说的,但是聪明多了就机变圆滑。” “你特么盐老鼠还好意思说我?!” “别闹!你先听我说完,”闫霄摆了摆手:“但要说吸引力还得是人家文玉。正直坚毅从不拿人开玩笑,易得人敬又不怕被他捉弄欺骗。这就是人品。” “我就没人品?”周至怒了:“我最多捉弄,可也从不欺骗啊!而且我也乐于交往,乐于助人,就说你们吃过文玉几顿,吃过我多少顿?” “哈哈哈哈……”赵仲刚伸手按在周至的肩膀上:“其实肘子还是很不错的,就是吃亏在过于聪明,我记得有个话还是你教我的,‘智近奸’,是不是有这个话?” “话是有这个话,但是这话也不是用来一杆子扫倒所有聪明人的。”周至笑道:“再说了我也不聪明,我就是花在看书学习上的时间比你们多而已。” “话是这样说。”赵仲刚拿起豆奶和周至的啤酒碰了一下:“但是我也真不是不想学习啊,而是想花你那么多时间在学习上,可情绪它不允许啊,拿起书就困这病没法治。” “就是就是!”闫霄笑道:“你看我初中的时候学习还是可以?就是高中开始不行了,为啥?就是因为每天学习只能安排那么点时间,应付初中学业还行,到了高中就是要命。” “不过这样也好,好身板儿更加重要,毕竟伟人都说过: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周至乐了:“给自己找偷懒的理由,还找到理论高度上了。” 三人又是笑闹了一阵,周至又给两人讲了夹川同学们近来的状况,之后终于聊到了徐慧。 “慧慧高中毕业就要去法国了。”赵仲刚表情都是淡然,给周至碗里撸了一串鹌鹑蛋:“她和舒意关系那么好,你都不知道?” “舒意很注意保护朋友的隐私,很多你们的事情都不会告诉我。”周至也有些无奈:“和我们几个人经常私拆对方信件不是一个路数。” “其实……”闫霄不禁笑道:“舒意才是对的,我们以前好像……太随便了些……” “还是不一样。”周至笑道:“私信我们是不胡乱拆的,我们拆的最多是……公信。” “啥公信私信?” “就是我们几个初中小伙伴写给对方的信,大家都不见外,这就叫公信。而且我们只拆写给男生的,比如现在盐老鼠写给诗情的信我就不敢拆,怕辣眼睛!” “滚!”闫霄没好气:“怕是文玉不跟你一起作恶,你一个人感觉无聊了?” 闫霄说得这个还真是道理,周至也不由得叹气:“这人越长大,还真就越无趣了……” 大家都没有再提徐慧的事儿,赵仲刚的性格周至很清楚,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不喜欢徐慧,那就是真的喜欢;但是如今看来,两人走到一起的可能性基本上就是零。 而赵仲刚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就和徐慧相互间止于好感。 其实不光赵仲刚,闫霄也有类似的问题,就是未来的不确定性,带给他们的焦虑感。 其实就连周至也是,哪怕是他知道了更多的后世社会走向,却也不能说事事皆可保证顺风又顺水。 当然了,这东西也不是一顿麻辣烫解决得了的,徒增烦恼也没必要,三个人说好听都算洒脱,说难听都叫惫懒,也都没深入讨论这个,转眼又将话题扯到了日常生活上。 临到分别,闫霄摸出一个纸盒都没拆封的爱华单放机:“肘子,这个你给诗情带回去。” “这玩意儿要五百多啊。”周至有些惊讶:“盐老鼠你狗日真舍得下血本!” “哪里哪里,还不都是跟你学的……”闫霄同学蛮谦虚。 “我?”周至想了想:“我好像真没干过你说的这事儿,我就送过女生书而已……” “我说的是消费观念!”闫霄语重心长地反过来教育周至:“是你那种不计较花钱的态度!” “我有吗?” “你楼下那个读书沙龙,不就是随着舒意的兴趣爱好装饰出来的?”闫霄露出景仰的神色:“《封神榜》里纣王为了妲己干的那些事儿,《东周列国志》里周幽王为了褒姒干的那些事儿……” “你可给老子打住!”周至想不到这事儿能给闫霄读歪成这样:“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好不好?我就是想躲个懒而已!可不是为了讨好舒意。” “懂的懂的。”闫霄拍了拍周至的肩膀:“是爷们儿都得这样说,我这单放机也是给诗情学英语用的,跟什么讨好不沾边……” “格老子……”周至给闫霄堵得没了脾气,直接举手投降:“你厉害,老子服输!” …… …… 第二天一早,周至将行礼收拾好,将行李箱拖到前台大姐的工作间里暂存着,出来转到办公楼,来到刘副主任的办公室。 “肘子来了?”刘副主任笑着跟他打招呼:“曹主编马上就到,我们先喝喝茶,昨天去大邑收获如何?” “收了俩瓷瓶,一堆旧纸。”周至说道:“又花了不少。” “不少是多少?” “五六万块是有的。” “也没关系,曹主编对你的《川味趣谈》很有信心,人民出版社发行,首印三万,新华书店销售,先在省内看看风色。” “带铜版纸艺术摄影插图的书籍,可是有时间没有制作过了,也是你书里给的资料非常的详实,按图索骥,可以找到资料的影印件,还有一些菜品的故事渊源地。” 这个是周至的要求,比如关于跷脚牛肉这道菜,配图除了菜品,还包括了苏稽古镇的苏眉河,漫水桥,老药铺等故事里提及的素材,可以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带入到这道菜品的故事说产生的环境当中去。 这其实还是《舌尖上的中国》的原始版本,用文字代替台词,然而更加优美;用图片取代影像,然而更加激发想象,倒也可以说各具优势。 70 第三百六十四章 稿费 第三百六十四章 “我倒是不知道曹主编哪来的信心。”刘副主任摇了摇头:“你文章里一用的那些资料典故,会不会过于深奥了一点?” “两万册很多吗?”周至倒是不太清楚这个,这也是他第一次接触出版发行这个行当。 “如果全国发行的话当然不能算多了,十万册几十万册的都有。”刘副主任明显是这方面的内行:“但是省内发行来说就算是相当的可以了。” “你想想看,全省一百多个县,一个县上架一百册,也才一万多册,加上保有备货,两万册几乎就是极限了。” “当然了,我看老曹的主意不止于此。”刘副主任笑道:“这多出来的五千册,不是为了保有备货,而是打着溢出的主意。” “嗯。”周至想了想:“那就要做好两手准备,如果销售成绩看好的话,能不能够做成一个系列,邀请一些本乡本土,又乐于推广家乡饮食文化的作家,按照这样的方式写出《粤味》《鲁味》《淮阳味》?也没有规定说蜀川人民出版社就只能出版和川味有关的饮食文化类书籍嘛!” “对!肘子说得好!”曹主编从门外走了进来:“我们走别们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老曹也来了?你可少些得意!”刘副主任和曹主编似乎也熟稔,说话间相当随意:“别到时候书卖不出去,你们出版社吃点小亏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坏了肘子首次出版发行之旅,可就不好了。” “老刘你这是不相信我的眼光!”曹主编戴着黑边眼镜,看似文质彬彬,其实胜负欲老强,在沙发上坐下来后,将一张传真拍到了刘副主任身前的茶几上:“看看这个,就知道我信心的来源了。” “哦?”刘副主任将传真拿了起来,不由得大吃一惊:“蔡先生?你们跟他约稿,还约成了?” “哪位蔡先生?”周至将脑袋凑过去一看,同样也是大惊:“蔡斓?这位可是了不得啊!” “肘子你知道他?”曹主编反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提到你了。” “这还能不知道!港岛四大才子啊!”周至赶紧往下瞧:“我看看我看看,写我什么了……” 传真件是手写的。 “蜀省曹兄并诸同仁:来函悉知,并见周小友文字小样。 方知岁殊三纪,地越千里,亦有文章道友,饮食同侪。此慰甚也。 今百事冗繁,不堪久笔,能有片言得寄驹隙之暇,足支一乐也。 呼应小友于江湖,以文笔驰争两隅,此二乐也。 得小友开示,欲于tvb设一饮食栏目,实三乐也。 见函之时,余亦当于中环蜀帮老字号大平伙,细品口水鸡担担面,则四乐也。 得此四乐,君之命,斓敢不从哉? 其余细屑,悉可与助理相商。 专此布复,并颂春绥。 斓” 曹主编得意洋洋:“看明白了?所以说不是我对肘子有信心,是蔡老师对肘子有信心!” “可得了,”周至一点不领这个情:“不是曹主编你对我肘子有信心,而是你对蔡老师有信心才对!” “哈哈哈……”曹主编一点不在意周至怎么怼他:“最起码这种带故事的菜品介绍,真正称得上‘饮食文化’书籍,小样蔡老师看了都说深受启发,还准备开设一个影视栏目嘛!” “这就说明他对我们的出版思路是相当认可的,既然他都认可,那我们的胆子就不妨再大一点……”说完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新合同:“出版社决定了,再追加一万份!” 对于蜀都人民出版社来说,这也是与作者的一种新型合作方式——根据销量兑付“版权费”。 这和周至给蜀大的《夹川方言田野调查不同》,更和后期的《夹川方言训诂》差异更大。 《夹川方言田野调查》和《夹川方言训诂》,蜀大中文系一开始是准备支付给周至的是一次性的“稿酬”四千元,彻底买断的。 但是周至只交付了《夹川方言田野调查》后,就赶上了一次好时机——国家版权局刚好提高了稿酬标准。 新的标准规定,对确有重要学术价值的科学着作,包括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及文艺理论专着,必须从优付稿酬者,着作稿由每千字六到二十元,提高到十到三十元; 以上还只是基本稿酬,此外还有印数稿酬。 印数稿酬由原来的印1—2000册,每万册按基本稿酬的5付酬,提高到每万册按基本稿酬的8付酬。 对确实有重要学术理论价值而印数较少的专着,印1—册,由原来按基本稿酬的20付酬,提高到按基本稿酬的30付酬。 周至的《方言训诂》字数也不少,足有三十万字,按照平均标准千字二十元计算,三十万字就是六千元的稿费。 初印是五千册,按照万册百分之八的标准就是五千册百分之四,这里又是二百四十元。 这就是周至的《夹川方言训诂》能够拿到手的稿费,六千二百四十元,以后每加印五千册,能够多收入二百四十元。 多吗?看上去并不多。 但是相比之前《夹川方言田野调查》一千五百元的买断费,这已经翻了四倍了。 而且这钱也不能说少,毕竟在现在的夹川,六千多都能够买个不大的小院儿了。 但是周至跟蜀川人民出版社签订的这个合作协议就不一样了。 按销量分成。 曹主编是老辣之辈,从他能够和港岛着名的电影监制、美食家、专栏作家、电影节目主持人、商人蔡大文人拉上关系,就能知道他在文化界和出版界人脉之广泛。 现在的书籍价格并不贵,一般的就是五元左右一册,《川味趣谈》因为夹图彩页较多,导致成本相对较高,定价达到了六元一册。 曹主编给周至的是“版税”,价钱非常优厚——百分之十。 也就是说,周至的书每卖出去一册,就能够挣到六毛钱。 三万册就是一万八。 别忘了这是第一册,而《川味趣谈》是一个系列,如今周至已经写完了六册,预计还有四册要写。 也就是按照曹主编的最保守估计,《川味趣谈》系列丛书能够带给周至的收益,最少最少也不会低于十八万。 当然了,出版社将赚得更多。 70 第三百六十五章 历代造假史 刘副主任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蜀中几个文学大佬的挣钱能力可比周至强多了,而且他是知道周至邮票拍卖了多少钱的人,知道周至看着年纪轻轻,其实经济实力雄厚,也不差这小二十万。 他倒是更吃惊于老曹对周至的看好,赶着来把协议敲定。 不过想到接下来还要送周至去同几位辜先生告别,刘副主任又感觉不奇怪了。 抛开年龄不论,能够得到辜家认可的学生,最起码在学术或者文艺之路上,是有一番绝对优势的。 这么一想,倒是又觉得不奇怪了。 和代表出版社的曹主编签完协议道别,才发现费经理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 这次周至要带回去的东西也不老少,还珍贵无比,因此费经理也不敢怠慢。 这次得到了四种古纸,最贵重当然是南唐澄心堂纸,其次是宋代鸡林纸,之后是明代的万年红、建阳扣,以及明代和清代的太史连。 这些东西如今还不能算是文物,首都故宫博物院里还有不少存货,但是却禁不住用。 随着国家对书画文物和古籍珍本的修缮工作的日益重视,这些修复用纸的耗用也日渐加大,不出五年,这些纸张就会出现短缺,再过十年,这些纸张就会被列为文物珍品,不得擅自动用了。 至于书画文物和古籍珍本的修缮工作如何继续?那就一边视文物的等级和等待修复的危急程度排期,首先抢救极度珍贵的和亟待修复的,至于剩下的,那就先保持原状予以封存。 另一方面就是加大力度搞研发,比如找野蚕与现代蚕杂交令其“返祖”,得到粗细程度与汉代、唐代、宋代蚕丝粗细一致的蚕丝,再用当时的药物染剂进行染色,得到合适的色丝,即可用纺机编织出与那个时代粗细目数相当的织品,进而进行下一步的仿制和复原。 其余书画、瓷器、陶器、青铜,莫不如此。 手法越来越精细,越来越趋同真品,而更加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除了书画这种高端货只是近代仿品泛滥,古代字画难以仿冒以外,其余的瓷器、青铜器、玉器、陶器,三彩等,高手们特么……真的在民间。 于是就会闹出故宫博物院专家花十万元在潘家园买到高仿北魏彩釉人俑的传奇故事。 而瓷器成为重灾区的原因又有不同,瓷器的仿冒不是从现在开始的,而是每一个王朝的安定期都毫不例外地会掀起一股收藏热,而历朝历代对前朝精品瓷器的仿制,那是锲而不舍坚韧不拔。 到了现代,现仿古瓷的难度还是极高的,除了建国初期和改开初期集中全国精力搞攻关搞出来的两批高仿古瓷具备这样的实力外,剩下的则主要是利用前朝的古瓷,冒充更加前朝的古瓷。 这是一个相当考验眼力的工作,比如清代的制瓷技术精益求精,仿古之风盛行,到了乾隆时期,瓷器的仿古技术已达到了随心所欲、运用自如的程度。 此时的仿古瓷器品种包罗万象,已经被搞成了好几个系列。 其一是釉色仿古,宋代五大名窑和前朝名窑如龙泉窑,越窑,都是乾隆治瓷高手们疯狂模仿的重灾区,尤其是哥窑、龙泉窑,乾隆官窑已经可以模仿到青出于蓝的程度。 其二是青花仿古,重灾区则是明代永乐、宣德的青花,从青花呈色到器物的造型、纹饰全面复制。 不过青花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明代的青花料在永乐、宣德二朝,以郑和七下西洋带回来来的优良的苏麻离青为主。 苏料呈色浓艳美丽,加上永宣瓷器雄健豪放的风格,使得永宣青花被历代追崇,成为青花瓷的至尊。 而后的成化青花也有部分使用苏料,但更多是因原料稀缺而采用的国产“平等青”,也称“陂塘青”。 这种产于江西乐平的青料发色浅淡而呈灰蓝,清丽淡雅,衬以洁白温润的胎釉和纤细的纹饰,使得成化青花成为明中期青花艺术的代表,玲珑秀奇独步一时,为世所珍,历朝历代均以仿制。 得益于平等青的清谈典雅,这一青花瓷器风格延续了成化、弘治和正德三朝。 到了嘉靖、隆庆至万历前期,青花料则开始使用一种蓝中泛紫的材料,产于回疆,成为回青料。 这种青花瓷产量大但工艺较粗糙,瓷质有所降低,青花瓷也从此走向衰落。 走向衰落的意思也不是就不受重视,而是指从一枝独秀变为诸多瓷器百家争鸣,并驾齐驱。 因此从材料就能够分析得出来,青花瓷器里前朝仿品最多的,就是嘉隆万回青青花,多出自民窑,官窑都懒得去仿。 其次就是成弘正平等青青花,此类青花官窑仿造得最多,技艺精湛,色料无差不说,就连提款都分了两种,一种是本朝乾隆款,一种是万恶的前朝款。 而最容易让人打眼的,就是这部分瓷器,发生神奇故事最多的,也多是这部分瓷器。 而最尊贵典雅的永宣苏麻离青青花反而好了,以乾隆爷的家底儿跟实力,都难以仿造这批“青花之王”,工艺水平没有问题,重点是……万恶的苏麻离青……没了。 因此仿品虽然一样众多,一样有前朝款,但是那种浓艳美丽的苏麻离青的宝石色,却是绝响,难以重现复制,因此仿品和正品相对于平等青青花,反而更好区分。 第三类仿古重灾区是斗彩,以明代成化斗彩为重点仿烧对象,主要在技法上予以继承。 斗彩发展到了乾隆朝,已经进入了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时期,这个时期的斗彩新品种,甚至连仿古铜器、仿红雕漆,仿动植物的象生瓷器这些丧心病狂的玩意儿都造的出来,还皆能准确地表达出所仿之物的色感和质感,堪称巧夺天工,形成了乾隆瓷器的一大特色。 有了这样的实力在手,以乾隆爷的性格,不对对斗彩的祖宗成化斗彩下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那批仿古瓷器中,好些就是按照乾隆皇帝的旨意烧造的。 清宫档案里可见到很多这位爷当年批给督陶官的批文,从批文中可以看到,他对瓷器的烧造,有着非常具体的指示。 一句话,就是将后来大家耳熟能详的成化斗彩鸡缸杯,到大家不太熟,但是却是收藏界传说中,成化儿皇帝给神奇御姐万贵妃定做的天字斗彩小罐,通通给模仿了一个遍。 70 第三百六十六章 造假和修复 说到天字罐,又是一个好玩的东西,它不是一件瓷器,而是一系列瓷器的总称,为成化首创,是成化皇帝和万贵妃私用之物,在成化斗彩各器型中属顶尖之器,有“天子罐”之称。 其制作皆极精良,体态丰盈不失灵秀,如双拳大小,是一种小型斗彩盖罐,最大者器高仅十三厘米。小罐子的样式是直口,短颈,圆肩,鼓腹,下部内敛,内挖圈足,附盖。盖子多平顶微凸,直壁,覆于罐口。 最大的特点就是罐底书“天”字款,因此成为“天字罐”。 装饰题材就五花八门了,有螭龙纹、夔龙纹、应龙纹、飞象纹、飞马纹、缠枝莲纹、莲托八宝纹,惟独没有人物纹。 辨别清仿斗彩和明斗彩,也是一件非常考验行家眼力的事情。 对于周至目前的水平来说,一般外行人发生的打眼行为已经不大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尤其是宋瓷,几乎已经可以算是专家级别。 不过清仿平等青花和明中期平等青花,以及清仿成化斗彩和成化官窑斗彩,周至也还差着火候。 毕竟他自己都是仿品看得多,正品看得少。 而且乾隆皇帝还干过一件事儿,就是将自己手里的,缺了盖子的成化斗彩天字罐,叫督陶官烧造盖子补全了,搞了一些半真半仿的出来。 这就更加考验眼力了。 不过现在周至倒是没有遇到这样的烦恼,说了这么多,其实是想说明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那就是赝品制造行业,与文物修复行业,两者之间是有大量的“业务重叠”的。 蜀都大学珍本古籍修复研究所,毫无疑问的,对于古代书籍和字画用纸,也是非常急需的。 故宫不缺,不代表蜀大不缺。 当然最珍贵的南唐澄心堂纸和宋代鸡林纸周至是不可能捐出来的,毕竟蜀大也没有五代和宋代绘画珍品需要修复。 不过明代的万年红和建阳扣,以及明清的太史连,这三种纸是明清官方书籍所用的重要纸张,而蜀大收藏的此类书籍,数量也相当的庞大。 因此周至觉得可以先给修复研究所捐赠一些他们急需的修缮用纸,先结个善缘。 在桃花村辜老的宿舍小单元房里,辜幼文乐呵呵地介绍里就充满了凡尔赛的语气:“冬珏啊,这就是我的小弟子,周至,你叫他小名儿就合适,肘子!哈哈哈……” “这孩子对古典文学非常感兴趣,功底也还行,以后到你研究所来勤工俭学,让你带带徒弟,传授传授本事儿,你可别拒绝哦。” “肘子,这位就是我们蜀大着名的古籍修复专家,袁冬珏袁老师。” “袁老师好。”周至赶紧起立跟袁冬珏鞠躬。 袁冬珏是一位气质优雅的女士,长期从事需要异常沉静和专注的工作,让她具备了一种神奇的安宁气质,年纪约莫在小五十岁,稍白的头发拢在脑后,戴着耳环,穿一件古典的黑色绣花衣服,胸前围着一块蓝布围裙,戴着一副老花眼镜。 见到那身围裙,周至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耽误袁老师工作了。” “倒也不耽误。”袁冬珏微微一笑,声音非常年轻,也清亮好听:“要全都是这样的好事儿,那就算再耽误也没关系。” “肘子,先给袁老师验验东西。” “好。”周至从带来的一个纸箱里取出几个宣纸包裹,将厚厚的宣纸包裹打开,露出了里边的捐赠纸张:“我更好奇的是师祖祖你的消息怎么如此灵通,昨晚给你打电话你就已经知道我手里有这东西了。” “是工美的孙老告诉我的。”袁老师笑道:“蜀中能够做顶级修复的人来去也就这么些个,圈子小的很,谁急需什么材料大家也都知道。” “想着蜀都工美费经理是辜老的学生,于是我想请辜老出面找费经理,再让费经理找肘子你来学校聊聊。” “结果辜老说你是他新入室的关门弟子!”说到这个袁老师就后悔不迭,懊恼地拍了一下大腿:“为了这消息,我可是给孙老讹走了一段北宋八答灯笼蜀锦!早知道是这样,还费那劲干啥?!” 周至不禁好笑,这圈子说起来,还真就没有多大。 于是对费经理说道:“贵商场在保护客户隐私的这方面没做到位啊,是不是要和孙老提一下这事儿?” “呃这个嘛……”费经理老尴尬了:“这个的确是不应该……不过好在圈子就这么大,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嗨我敢惹孙老头吗?我给他教育还差不多!肘子你就看在我亲自送你回家的份上,别为难你叔了啊!” 辜幼文也笑着摆手:“老孙这个人我是知道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不会说,这点操守他还是有的。” “这也是我蜀中的文化人担忧古籍修复工作事业,有得到更多的资源和材料的机会,相互间交流一下消息渠道,也能理解。肘子你可不能小肚鸡肠。” “我也就是开个玩笑。”周至一脸的皮相:“昨天孙老看纸看得可草率,我都不知道他看真了没,今天正好让袁老师再给断断,我跟着长点学问。” 袁老师听到周至这样说不禁笑了:“虽然孙老多修缮字画而非书籍,但是草率二字也安不到他身上?毕竟那不是他的风格。” 周至就和费经理相视一笑,很明显,孙老也没有告诉袁老师周至还拥有更加珍贵的古纸的事儿。 可不是吗,昨天南唐澄心堂纸让所有人都先震惊再关注,就连宋代极品的鸡林纸都没多好的待遇,更别提剩下做包裹皮的这些了。 孙老也属于遭遇了特殊情况,干出了和寻常风格不一的事情。 不过这一茬就没必要再提了。 那边袁老师一边检查纸张,一边开始了讲解。 首先讲的就是最醒目的“万年红” “万年红虽然从明代开始就有了,但是得到响亮名声,却是从张之洞于光绪十三年创立广雅书局,采用‘粤版’,也就是在书籍的扉页和衬页,用运了‘防蠹纸’也就是‘万年红’这一巧妙应用。” “广雅书局是晚清非常着名的出版机构,藏楼主人徐信符,在《广雅·总叙》中对广雅书局刻印的典籍作出高度评价:‘公既振兴文教,凡四方珍异孤本莫不麕聚纷来,复经诸通人辨别,故所刊者无俗本,无劣工,其选择之精,校雠之善,当世久有定论。’可见其出品精良。” “除却内容版本不谈,他的装潢也是一流,其中考虑道书籍虫蛀问题,使用万年红作为扉衬包裹,成了广雅的一大特征。” 70 第三百六十七章 知识框架 随着广雅在世面上是片纸难求,价值疯涨,广雅的书籍中极难修复的扉页和衬页,也就是‘万年红’这种神奇的‘防蠹纸’,就引发了行业内的关注。” “根据我们的研究,万年红纸的工序的精华之处应当就在选纸和调配红丹粉这两个方面。 “选纸山贝纸和本槽纸最佳,二者都是竹草纸,产于广东,山贝纸色黄,本槽纸色白,广东广雅书局‘外聚珍本’丛书,多用这两种纸印刷。因为皮性好,宜书画,因此还有一个大用处,就是制作扇面,明代以后的扇面用纸也多是这两种纸张。” “而每一代的山贝纸和本槽纸,又有细微的差别,主要还是在于竹草配比。早期纸的纸麻的含量,要比晚期的高。” “而单粉的调配工艺就非常复杂了,主要成分我们都知道,就是砒霜,成分是pb3o4,在空气中稳定,不溶于水,色红、有毒、防蠹,再加以白矾、淀粉、皮胶、香料如冰片、龙麝,以淀粉调和而成。” “剩下的就是调胶的煮胶、和矾、加矾、过滤、配粉、拌料、刷纸、晾纸诸多工序,这些工艺大致从明代就开始成熟了。” “知道了制作的工序,那么鉴定这是那个时代的万年红也就清楚了。” “首先就是用纸,早期的万年红和晚期的万年红,用的山贝和本槽,其竹草的配比是不同的,大致就是早期纸中草的用量,会比晚期纸为高。” “其次就是丹粉材料的来源,早期上品的丹粉,是用的滇料,后期多用化工合成,其中纯度和杂质含量是不相同的。” “白矾也是如此,明代好矾产于太原,万年红所用为太原矾,而后期有了提纯技术,就多用粤省自产的矾料了。” “第三就是所有这些东西需要以淀粉调配,早期的万年红使用的是糯米粉,晚期的使用的是番薯粉,这是区分各个时期万年红的最重要区别。” 经过这番讲解之后,袁老师才说道:“这个纸不管是选纸还是用料,杂质含量都略高,颜色看上去较清纸更深,那是因为这种纸陈化之后天然加深的缘故。” “实际上,如果都是新纸的话,这个纸应当比清纸的颜色更淡一些才对。” “所以这是明纸?”周至感觉今天算是大开眼界,原来小小一个扉页用纸,都有如此多的学问和考究。 “是的,这批万年红,确是明纸无疑。” “那我就有个问题了。”周至说道:“如果我们已经有了长足的技术进步,能够研究通透万年红明纸的配方,并且将之完美地复制了出来……那也不能拿来修复明代书籍啊?” “因为缺少了袁老师你说的长达数百年的自然陈化,这会导致新旧纸张的成色差异啊!” “所以这就是古纸珍贵之处啊!”袁老师似乎对周至现在才想明白这个问题有些无语:“要修复古籍珍本,最好的修复方案,当然是能够用与之同时代的古材料来予以修复,这一点当然是毋庸置疑的啊。” “至于说完美的新复制品,那也不是完全没用,可以放在衬心,底背这些外表上看不见,却又实实在在需要相同属性的材料来修复的部位上,也可以利用工艺还原出文物在当时崭新的风貌。” “比如青铜古剑,在它们那个时代可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模样,而是如黄金般耀眼夺目,完美的复制品,也能给人另一种震撼。” “又长见识了。”周至点点头:“是当如此。” 袁老师将那一叠万年红放到一边:“这一叠就算是鉴定完了。接下来我们来看建阳扣和太史连。” “明清时期,连城、宁化、将乐、建阳,都是闽中竹纸的主要产地,也是全国最重要的竹纸产地。” “其中连城是闽中竹纸生产历史上最为丰富的产纸县,从宋代迄今,历时千年,可谓历史悠久。” “到清时,连城有一千一百多个纸槽,盛极一时。所产竹纸更是丰富多彩,有生料纸、熟料纸、漂料纸、加工纸、改良纸等五大类六十二个个品种。” “其中生料纸中的山贝,刚刚我们说万年红的时候已经提到过;还有一类熟料纸,老字号中包括京庄、福贡,漂料纸中包括手本、金笺、黄榜、奏本、京练、宣纸、玉版、连史、苦竹诸般。” “前面《闽产录异》提到的将乐‘西山纸’,指的是西山毛边纸,造纸原料是嫩毛竹,必须经由近三十道复杂工序,历时一年多,才能造出优良的西山毛边纸。西山纸纸质细腻柔韧,用于书法,吸墨性强,不褪色,还可用于修复、印刷古旧书籍等,所以自古就有‘西山纸贵’之说。” “从宋代开始,建阳就成了当时三大刻书中心。建阳县麻沙、崇化两镇,居民多以刻书为业,有‘图书之府’之称,刻本称‘闽本’,‘建本’或者‘麻沙本’。” “朱熹《嘉禾县学藏书记》称:‘建阳版本书籍行四方者,无远不至’,可见建阳雕版印刷的繁盛。” “麻沙刻本的质量虽不及余杭和蜀都精良,但数量却居全国第一。 “因此南宋着名的文人,岳飞的后代岳珂曾言:‘建阳书肆,方日辑月刊,时异而岁不同,以冀速售。’” “那个时候所用的纸张,就是邵武、三明、延平各县所产竹纸,也是当时全国竹纸生产中心之一。” “虽说麻沙本比较粗糙,算不上善本,但由于竹纸便宜,书籍成本低,所以为一般贫苦读书人所欢迎,起到了广泛印刷书籍和文化普及的作用。” “而更关键的是,这项优势让闽人一直延续了下来,从宋到明清时期,一直如此。” “不过地点也在逐渐变化,从最早的建阳,逐渐转移到了连城四堡。” “明清时期,四堡曾与京城、汉口、浒湾齐名,并列为我国四大雕版印刷基地,明朝四堡雕版印刷书籍有‘发行半天下’之誉。” “而京城、汉口、浒湾三地的雕版印刷遗存,后来已荡然无存,只有四堡成为全国唯一保存较完整的雕版印刷遗址。” “雕版印刷的发达也和当地盛产优良竹纸有关,除经史子集读物外,四堡雕版还有闽西各县方志、名人着作,如李元仲《寒支集》、杨澜《临汀汇考》、郝凤升《九龙诗刻》等。包括当时禁书笑笑生作品,都曾在四堡刻印,用的就是连城、宁化、上杭等地所产竹纸。” “了解了这些,就能够建立起一些大体的知识框架了。” 70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大蛋糕 “我们先来说‘建阳扣’。” “扣,其实是纸在闽地的计量单位,类似现在我们所说的‘刀’。” “而以‘扣’命名的纸张,在闽地其实有两种,一种叫‘建阳扣’,一种叫‘玉扣’。” “‘玉扣’的产地是宁化,也是闽地四大产纸县之一。宁化盛产土纸,其上品称‘玉扣纸’。” “玉扣纸洁白如玉,全用嫩竹制造,质地良好,光滑柔韧,拉力强,摩擦不起毛茸,张片均匀,清晰透度,书写易干,墨迹不褪,经久不被蛀蚀。是上好的书法用纸,可与宣纸媲美。” “玉扣纸用于印书,始于宋代。除全国性书籍经史读物外,汀郡地方志书、名人着作均借以印行,族谱、寺庙抄经也喜欢用这种竹纸。” “到后来竹纸的品质得到提升后,玉扣纸更多成了书画用纸,而同样的技术传到了建阳,因而有了建阳扣竹纸。” “建阳扣竹纸的品质,比玉扣纸其实略低一点。作为书画用纸自然不能算上乘,但是因为产量大,价格实惠,质量在印书纸中非常上乘,反而极受书商的欢迎。” “到了明清时期,专门用于印书的‘建阳扣’,也是竹纸中的上品,全部为江苏刻书家所垄断。《闽产录异》称:‘二百年吴中书坊每岁以值压槽,禁不外用’。” “也就是说,建阳的扣纸,被苏州一带的书坊全部垄断包销了。” 在袁老师侃侃而谈的叙述当中,周至似乎看到了延续数百年的一场硝烟弥漫的大商战,无数商人们奋力争夺的,就是华夏这个文明古国的文化市场里,最大的一块蛋糕。 “那袁老师我们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宋代的时候,最好的印书纸产在闽地,最好的雕版术一直在余杭,我们蜀地得了个两中。”周至听着故事做自己的分析:“但是综合起来,就成了余杭第一,蜀地第二,建阳第三。” “随着时代的发展与变化,蜀地的竞争优势被打压了下去,闽地则成了专门造纸的供应商,而余杭成了用闽纸和自己的雕版工艺,成了印刷精品书的最后赢家?” “也不能完全这样说。”袁老师笑道:“北宋以降,蜀地的文化事业一直比较兴盛,但是又相对封闭,因此印刷业也多是自给自足,书籍纸张和雕版的质量也是一直在提升的。” “而且就算以宋代技术论,也不能就说余杭为第一,我蜀刻本只能算第二。” 袁老师对此论表示不服:“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宋朝规模最宏大,影响极深远的几部官刻巨着。包括五千多卷的《大藏经》、一千卷的《太平御览》、《册府元龟》,一千卷词章总集《文苑英华》和五百卷总集《太平广记》,我们蜀川就负责刻印了其中三部。我们蜀都,可是承办了我国出版史上首次规模宏大的官刻出版工作。” “我们以《大藏经》为例,就能够说明当时的‘蜀版’是多么的辉煌。” “北宋初开宝四年,即公元971年,太祖赵匡胤诏令四川雕刻《大藏经》,又称《开宝藏》,共5048卷。” “最终历时十三年,至太平兴国八年即983年方才竣工,最后运往开封印刷,共计刻版十三万块。” “这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完整的佛经总集,此后历世所刊印《大藏经》,多为宋蜀刻本的复版。” “宋朝中央政府还先后把蜀刻《大藏经》赠送给朝鲜、越南、日本等国,对亚洲雕版印刷和文化交流起有重要的作用。日本僧人奝然,在986年将《大藏经》带回以后,传到日本已两百多年的刻板印刷术,这时才真正流行起来。” “这事儿我知道,当时宋地书籍外流这事儿还引起了苏轼的警惕,在杭州通判任上上书要求对高丽人和日本人购书加以警惕和监管,如《太平御览》这类书,万万不可流入外国。” “《太平御览》是太平兴国二年即977年下诏开修,到太平兴国八年即983年方才完成的千卷大书,是由成都府路转运判官兼提举学事蒲叔献监督刻印的。” “关于这书还产生了一个成语,肘子你知道吗?” “袁老师你在考我。”周至笑道:“宋人王辟之《渑水燕谈录》提到过,《太平御览》成书后,宋太宗赵光义爱不释手,曾说:‘此书千卷,朕欲一年读遍’,因而命人日进三卷,备‘乙夜之览’。如‘因事有缺,暇日追补之’。” “侍者或以为太过劳苦,有所劝谏,太宗道:‘开卷有益,朕不以为劳也’。因此成语‘开卷有益’,就是由这部《太平御览》而来。” “肘子的底子好啊。张口就能来。”袁老师现在有点明白为何辜老对这小弟子百般迁就宠爱了:“要不就来历史系,我亲自带你,识别拼接珍本断残文字,需要你这手功夫。” “咳咳咳……”辜幼文赶紧在一边假咳嗽:“本师还在这儿呢,小袁你就开始挖人了。这有点不上道啊……” “肘子这样的,学校其实可以特招?”袁老师越看周至越喜欢:“不是都在《文史》发表论文纲要了吗?这水平还看什么高考成绩啊?” 其实辜幼文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压根就没有打算告诉周至,只是想着万一有可能周至高考失败,才可以走这条路。 但是这种可能性小到了几乎没有,辜幼文认为自己还等得起这一两年,所以也就不急,不然以他的影响力,现在他都可以将周至拎到蜀大来。 不过那样的话难免会引发热议,对周至来说反而不见得是好事。 于是摆摆手:“我的关门弟子通过这种方式进蜀大,就算你知道他是凭势力,别人会相信他不是走后门?可别为了省这一两年,耽误一辈子。” “师祖祖是真人。”周至非常佩服:“关键是这样会给蜀大甚至全中国的大学制造出不合适的‘先例’。”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是好事儿。” “肘子的心态可是不错。”袁老师笑道:“想法也周全,就是有些荒废光阴啊……” “因为我比较爱慕虚荣。”周至笑道:“就当成提前预习,为以后入学打压同学做准备好了,怎么会是荒废光阴呢……” “啊?哈哈哈哈……你说苏东坡四十以后不读书,是不是就是这套路?因为提前读完了!” 几人交流看似简单,但是底下有很多“基本常识”打底,要是没有这些“基本常识”的外人听起来,就得一脸懵。 比如费经理。 70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太史连 为了表示自己的存在感,费经理问道:“苏东坡为何要阻止书籍出口?文化输出不是好事儿吗?既然《太平御览》是开卷有益的好书,为何还要严禁出口呢?” 周至笑道:“因为《太平御览》这个百科全书严格说来,应该叫政治类百科全书。” “里边将华夏文明的政治组织体系,从理论到实际,从指导思想到建立方针,从最高层级的宫室,到最底层的乡老社首,都做了非常细致的描述,事无巨细都将来龙去脉讲得一清二楚。” “要是给《太平御览》换一个题目,完全还可以叫做——《和平时期大一统农耕型封建王朝建设管理从入门到精通》。” “不光光要防范高丽偷学,更可怕的是当时的高丽虽然号称中华小舔狗,却干着向辽国转手倒卖宋朝精品的生意,苏东坡要中央政府防范的,主要是这个。” “不过就连苏东坡自己的诗集,也给高丽人倒卖去了辽国,一册就能够换一匹上等好马,这辽国人的文化饥渴就好有一比……” “比什么?”费经理给周至这般讲述弄得兴味盎然。 “跟国人十多年前追看《血疑》,《阿信》,《霍元甲》,《上海滩》……一模一样的道理。” “哈哈哈哈……”费经理笑得不行:“这么一说就完全明白了,辽人对苏轼诗词的渴望,就好像我当年等着看《射雕》的心情!哈哈哈哈完全懂了!” 袁老师也给周至逗得忍俊不禁:“肘子讲得生动有趣,要是当老师,指定得学生喜欢。” “就怕聊得太远收不回来。”辜幼文微笑道:“让学生搭建出知识体系,掌握学习方法,保质保量完成课业,才是最重要的。肘子这种讲法,我怕时间不够啊。” “开辅修可以嘛。”袁老师很喜欢周至,竟然没看到辜幼文隐藏得很好的自得之意,在他老师面前还袒护上了:“古代诗歌鉴赏什么的……” “那没啥意思。”说他胖周至还直接喘上了:“古诗鉴赏留给别人开,我要开就开古代文玩鉴赏,古代美食鉴赏,古代手工技艺鉴赏什么的……” “诶?这些课好像也挺有趣,我历史系可以开啊?” “小袁你先把这几种纸给他讲完。”辜幼文笑道:“别给他带沟里去了。” 袁老师笑道:“是,其实蜀中也常用竹纸,不过质量不算太高,最好的出在夹江,那是在经过张大千改造工艺流程之后。” “但是官刻水平绝对不下于余杭,蒲叔献督刻的《太平御览》,质量绝对上乘,历代学者皆视为宋刻精品。这是有千年公论的。” “咱们说回纸张。”袁老师将一扣建阳扣取出来:“这个应该是元末明初的建阳扣,特点是用闽地山椒染过,其纸色黄褐,厚薄得中,面平滑,背稍粗,夹有较多的草棍和毛屑。纸薄有光,抖之有响声。”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宋元麻沙版书,独用此纸两百年。” “那对我们学校有用吗?”周至担心地问道:“我们学校的宋元建版书籍应该不多?” “傻孩子,真当大学是象牙塔了。”袁老师笑道:“我们不能跟浙大换啊?他们可是急需这个。” “那我们能换到什么?” “很多都可以啊!”袁老师的眼神变得就跟偷到鸡的狐狸一般:“比如用于修复古画的几种老青绿矿料,以及朱砂墨锭,浙大就藏着不少,我知道最早有中唐的。” 周至已经渐渐明白文物修复的难度了,要弄出个乱真的仿品隔着玻璃柜子让参观者看不出破绽来,那是最简单的。 要真要修复得能够经历科学仪器的考验,从每一个细节全面地复原,从“修旧如旧”完全提升到“修旧是旧”的级别,那就真不是一般的难搞了。 也就是国家实力强劲了,才有精力干这事儿。 不禁摇头:“可实在是太难了。” “不能泄气啊。”袁老师批评道:“知难而上嘛!要是一点难度没有,反而没意思了不是?” 周至笑道:“还说我心态好,袁老师你这心态,比我还好。” “那有什么办法?”袁老师叹息一声:“蜀大珍本好几仓库,看着着急有什么用?我这辈子也不可能修复得完。” “所以还是得靠你们年轻人赶快来我们学校啊。”袁老师说道:“只要你们愿意来,愿意继承这门技艺,我们当老师的,绝对倾囊相授!” “接下来我们就来说这个太史连,这个名词,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误会……咦?哈?!”袁老师翻动着剩下的两刀古纸:“这储纸之人也是个外行啊……” “这却又如何说?”周至顿时好奇了起来,感觉冷知识又开始发芽了。 “其实修复界一直有一种误会,将好几种纸张混为一谈了。” “荆川出一种纸,叫‘太史纸’,太史纸就是毛边纸,色微黄;” “而连史纸又名‘连四纸’,‘连泗纸’,产地在闽地连城,是一种白纸。具有纤维细腻、厚薄均匀、纸面洁白、吸墨性能优良等特性,堪与纯白皮纸媲美,一出世就深受书画界喜爱。” “而连史纸中的上品,纸质光滑如油、温润如玉,有‘千年寿纸’之称。清朝康熙以后印书,采用这种纸的比较多。” “如《四库全书》、《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正谊堂书》等,都曾采用过这种竹纸。” “民国时期上海商务印局常用‘上等连史纸’印书,杭州西泠印社的印谱,也多用这种连史纸制作。” “这个上等连史纸,在康熙朝的时候,就被称为‘太史连’。” “太史纸,连四纸,太史连,这三种纸因为名称相近,极易被人误会混淆。” “其实三种纸价值完全不同,乾隆五十二年春镌刻的桐柏山房节本《礼经会元》扉页左上角有个朱色木记,钤有一句话——‘连四白纸每部叁钱陆分、太史竹纸每部贰钱陆分’。说明同一版书,用连四纸印刷的,就要比用太史纸的贵上近三分之一。” “而用‘太史连’印刷的康乾书籍,一般都是‘国版’,那价值就更加不菲。” “肘子你来看,这里刚好三种纸都有,很明显,之前的收藏者将之当做一类了。” 70 第三百七十章 任务 周至伸手摸了摸袁老师分开的三摞纸张,发现手感的确有些不同。 “将连四纸和太史连混淆尚可原谅,毕竟那就相当于一级品和二级品的区别,”袁老师认真地说道:“可将太史纸也和它们混淆,就是极大的不应该了。” “其实透光是最好分辨的。”袁老师教周至将纸张举起来,对着光评讲:“太史纸属于毛边纸,纤维粗细不均,透光能够看出其中还有不少杂质。” “连四纸就不同了,纤维感绵密细腻,正面光润,背面稍涩,不会有草棍碎屑等颗粒黏附。” “太史连就更厉害,纸质骨立均匀,纸料很细,薄而有声,质地明显比边上的连四纸更加优异。” “其实随着时代的发展,以‘连纸’为名的纸张还有好些中,因为当时的连城,就是好纸产地的代名词,所以各种纸都争相冠以‘连纸’为荣。” “其中青出于蓝的就是棉连纸,棉连纸其实是宣纸的一种。色白如玉,匀净细腻,绵软有韧性。清末民国间比较考究的印本,往往采用棉连纸。” “另外还有汪六吉制造的六吉棉连纸,纸质比棉连纸更薄,依然绵软有韧性,摹拓碑版彝器多用此纸。” “剩下的包括川连纸,为我蜀中仿造,因为厚薄不均,质地不佳,除了川中部分县志用它来印刷外,别的地方很少使用。” “再往后还有两种,机器连史纸和洋粉连纸,都是机器制造的,质地粗劣,既薄而且脆,不甚延年,清末民初的排印本,多用这两种纸印刷。” “今天这学问涨大发了。”周至喜得抓耳挠腮地兴奋:“这是顺带了解了一把我国的书籍印刷史。谢谢袁老师!” “开玩笑了。”袁老师笑道:“捐赠了这么多宝贵的修复用纸给我们研究所,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对了,为了表彰你这样的行为,我个人送你一件小礼物。” 说完袁老师也打开了一个小包裹,里边是一部书盒列放的大部头和一本线状的单本书籍。 “这是七十年代中,用宁化治平的‘玉扣纸’印刷的《伟人选集》和用将乐的‘西山纸’印刷的《伟人诗词》。” “哎哟这个可太珍贵了……这个我可不敢收。”周至吓得连连摆手。 要说不喜欢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两样东西一看就是不计成本搞出来的仿古精品,周至不是不想要,而是怕袁老师再过十年之后会为今日之事后悔不迭,睡不着觉。 “别闹!还有任务呢!” “任……务?” “肘子啊,听说你的家乡,是蛮州市夹川县?” “啊对。” “那你的家乡,是不是有个法王寺?” “对!就在二里乡,传说是慈禧太后用半幅銮驾的花用敕建的,还有半幅,拿去建了峨眉山的报国寺……” 才说道这里,周至突然跳了起来:“我知道袁老师的任务是什么了!《龙藏经》!只可能是法王寺的《龙藏经》!” “跟你说话还真是不累。”袁老师笑了:“看来你的确是非常关心家乡的……辜老说你喜欢用一个词,非物质文化遗产?” “对,我说的任务,就是法王寺的《龙藏经》!” 就连辜幼文如此渊博的学识,都给搞蒙了:“清王朝的统治者笃信佛教,多次命人整理佛教经典,据我所知《龙藏经》始刻于雍正十一年,完成于乾隆三年,历时五年之久。” “雕版用上好的梨木雕造,每函经的第一册扉页有释迦说法图、万岁牌,最末一册尾页有护法的韦驮,其余正反两面均雕有文字,刻工精细,刀法洗炼,字体端秀。” “全套经书共有一百零八函,每函厚三百至五百多页,重量约百斤。耗用的金箔价值超过三十七万两银,用掉近一千八百两金粉。” “你们说的,是这个《龙藏经》吗?” “对,就是这个。”周至对辜幼文的崇敬之心不由得又增加一层:“师祖祖真是博闻强记啊!什么都知道!” 辜幼文摆了摆手:“这可就奇怪了,据我所知,这套经板雕造完工后,只印刷了一百部经书,分赐全国各大寺院。” “之后就再没有印刷过,到乾隆后期迁入柏林寺存放,由僧录司和柏林寺住持共负保护之责,仍由内务府监督。” “全国的大寺庙多了去了了,没听说过夹川法王寺是多么了不起啊,怎么还能够藏有《龙藏经》如此重要的经典?” “这个故事要说起来可就老长了。”周至看了袁老师一眼说道。 袁老师不但不给解围,还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一刻眼神里甚至多了一丝小女生的促狭,意思是我看你敢不说? 周至只好干咳一声:“法王寺始创于唐代,其间经历了唐末战乱,宋末兵祸的多次毁坏。到了元明时再建,又毁于明末的兵燹和匪乱。” “到清朝乾隆年间,法王寺已经是庙宇倾颓,仅存大殿和三石田产。” “乱定思治,当地洪、杨两家先人聚众商议,派人来到蜀都,聘请高僧住持寺务,弘扬佛法。” “乾隆五年,成都三圣寺法名广遂,我们当地称为‘实心和尚’的高僧来到法王寺,率众徒开田造屋,植树种地,振兴了法王寺。” “广遂和尚住持以来,倡导百丈禅师的‘一日不劳一日不食’农禅合一的教诲,勤于劳作。到乾隆二十七年坐化之时,法王寺已经培修了大殿、天王殿、东西两廊,积金千余,置田七业。” “法王寺由此开始兴盛。” “实心和尚继承破山派系,以禅宗临济门为宗,兴佛参禅。从临济宗第三十五世广遂禅师开始,历经际可、本惠、慧源、悟莲、到四十世德峰主持期间,仿渝州华岩寺布局,重修了大雄宝殿、天王殿、东西两廊、火祖殿、方丈堂。” “由于建设多用红色丹霞石料为柱、廊和壁,庙成之日,被誉为‘天下石工第一’。” “而德峰和尚自事节俭,生前言:死后从简省费,不垒坟不立碑,骨灰葬普通塔。” “其后传至果山和尚。” “七代果山,临济宗第四十一世,咸丰年至同治十年任住持。果山颇通诗文,书法尤工,乃法王寺中兴之祖。还清德峰为了修造寺庙累欠的债务不说,又继续大兴土木,建成了法王寺如今的巨大规模。” 70 第三百七十一章 故事 “同治元年,法王寺又修建四山寨门,以为守备。同治十年,法王寺终于大成,果山乃命其师弟果端、果钦等,乘危远适,结伴遐征,上京师奏请皇上,颁赐经典,并给寺庙‘敕赐’二字。” 古代的庙宇是分等级的。最高等级的是“敕建”,皇家拨出专款负责建造和维护,内中僧侣吃的是“皇粮”,他们的任务,当然要负责主持皇家相关典礼,为皇室负责宗教事务,地位崇高。 次一等的就是“敕赐”,由皇室指定庇护的寺院。这种寺院皇室不会出钱,或者说不会全部出资,更多的是给寺庙一个和皇室攀上关系的名义。 这种关系也是多种多样的,有的是为国家祈福的场所,有的寺院住持是皇室成员的归止戒师,还有的是皇亲国戚的家庙等等。 “果山禅师就是利用请领法王寺方丈,并代慈禧修行一事,得到了钦赐的‘法王禅寺’匾额,又得到了一套《龙藏经》,让法王寺名声大振,最终成为川南黔北十方丛林,年入有三千七百石田租,入住寺院僧众百号,开创了法王寺最鼎盛的局面。” 袁老师和费经理看向周至的目光又不一样了,这……这尼玛行走的夹川地方志啊! 难怪辜老会这么喜欢他! 辜幼文知道这小子在帮自家干爹搞夹川县文史工作,而据正平所说这小子还是打小在他幺舅家读老县志长大的,压根不觉得奇怪。摆摆手道:“说《龙藏经》的来历,这是慈禧同治将清室内藏给他们了” “可没这好事儿。”周至笑道:“《龙藏经》之所以带着‘龙’字,就是因为它是两代帝王亲自关注,命人督工,技艺最为精良的《大藏经》,印刷装帧都精美异常,慈禧给了半幅銮驾的花用,估计也就是数百两白银,和包容一千多部佛家经典的煌煌珍本相比,明显还差了老大一截。” “这事儿在县里有详细记载,其实也是有趣的故事。” “当时果端果钦走通了大宗正的门路,最终拿到的,不过是法王寺‘敕赐’的名号和印经的‘许可证’而已。” “之后这事儿就转给了僧录司。” “可是僧录司在那个时候早就沦落成了个领俸禄的空头部门,带着司职的几名大和尚对此事儿毫无所知,他们压根就不知道《龙藏经》凋版在哪儿。” “还有这种事儿”辜幼文大为惊异:“雍正乾隆两朝无比重视的《龙藏经》版,他们敢如此草率” “其实从这件事儿就能够看出满清官方机构在那个时候已经糜烂到何等程度了。”周至说道:“怎么办呢果端果钦只好再次打报告,请朝廷查找《龙藏经》版的去向。” “得到皇帝批示之后,工部和户部官员花了三个月时间,查找到了以前的交接资料,得知这《龙藏经》版在首次印刷百部之后,就封存了起来,最后在乾隆末年,被送到京郊的柏林寺存放起来了。” “得到消息后的二人又连忙赶往柏林寺,可是等到柏林寺僧众打开库房,里面存放经版的搁架都还在,但是本该在上头的《龙藏经》函盒,一个也没有了。” “这……”辜幼文不禁哭笑不得:“这样的国之瑰宝,两朝的心血财力所聚,竟然拿给他们这般儿戏!” “好在经柏林寺一老僧回忆,有一年因为库房要整修屋顶,那些经函给转送到了智化寺看管。” “两人又赶往智化寺,终于在那里,找到了这套珍贵的凋版。” 虽然明明知道这事儿最后是成了的,所有人听到这里,还是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周至这才说道:“找到凋版还是第一步,到这时候,果端果钦的盘缠也用完了。好在和尚本来就靠化缘,两人于是有四处奔走,筹集印刷经费,最终又耗时三个月,终于凑齐了银两,招徕工人,购买纸张材料,终于在九月之后,将这部《龙藏经》翻印完成。” “由于《龙藏经》的印刷量本就极少,因此经板字口锋棱俱在,完整如新,印刷出来的新经非常完美。” “果端果钦倒也不觉得自身辛苦,反倒是感激皇恩浩荡,在每部经书的扉页还加了一页自己请人加工的一页,因此法王寺《龙藏经》与初版《龙藏经》的区别,是每册卷首,均有新添加的‘同治拾年万岁牌印’。” “这套书你见过”听周至讲述得如此详细,袁老师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希望。 “没有。”周至摇头:“这些是我从旧县志的《方外》一部里读到的,当时觉得好玩,就记了下来。” “哦。”袁老师不禁有些泄气。 “现在这个寺庙状态如何”辜幼文问道。 “不堪一睹。”周至摇头:“法王寺第十一代住持为东方,乃临济正宗第四十五世,自幼从艺于高朋山,擅武术精医术。云游四海,参禅少林以后,受聘为法王寺住持,后公选为方丈。” “他再次振兴了法王寺,抗战时期还创办法王寺佛学院,礼聘汉藏教理院太虚大师为名誉院长,请重庆缙云山的印顺法师为导师,演培法师为教务主任,于四一年年开学,教授佛教哲理和国民常识,培养众多僧俗人才,曾兼任sc省武术协会会长,传播了川南一派武术和气功。” “但是因为名声太响亮,与贵州军阀发生了冲突,贵州军阀周其龙的保镖李出云乃是内家高手,两人在周其龙的阴谋撺掇之下,举行了一场比试。” “东方禅师当时年纪已经打了,比拼之后输了一招,中了李出云的点穴,李出云对东方说只要认输,我就给你解开。” “东方禅师是心高气傲之人,只澹澹说了一句‘生死有命,贫僧不会向助纣为虐者低头。’便转返了法王寺。” “三日之后隐疾发作,吐血而亡。” “李出云其后才知晓自己被周其龙利用,害死了一位大德,既羞且愧,愤而弃职,从此不知所踪。” “而法王寺自那以后便重新不断衰败破落下来,到新中国成立之后,更是解散了仅存五位僧侣的寺庙,听说现在那里只留了两名还俗的老尼,在当地乡政府登记上算是五保老人,法王寺现在其实就是个破败的养老院而已。” 第三百七十二章 归途 “根据县志记载,当时果山迎到经卷和銮仪,还特意建造了万寿亭与藏经楼。” “万寿亭是法王寺最具代表性的石木结构建筑。高五丈,广三分,二层。其上镂空木雕精美无比。一楼正中,则立有高七尺,宽四尺的‘法王寺纪恩碑’。” “碑以镂空雕刻手法雕刻‘九龙透雕’,供奉‘当今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牌位,碑额刻有‘圣旨’二字,碑文记录有‘大清皇帝敕赐龙藏经,赐法王寺为十方丛林,令其开期传戒’的圣旨。” “二楼就是藏经楼,《龙藏经》最早就收藏其中。” “不过到后来这部重要的典籍就不再有什么记述,包括当年驻扎在蛮州一带的人,喜欢带着随从在法王寺周围种树,也没有资料表明他对这套典籍下过手。” “再到后来各地的传统文化设施、收藏、典籍,都遭到了程度不同的损坏。” “这持续了好多年,法王寺在这个过程中,损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寺内绘制佛像的粉壁、雕塑,都已经荡然无存,关于经书的描述是‘流落散佚,未可名状’。” 见到辜幼文和袁老师面起忧色,周至又赶紧说道:“这是法王寺第十四代住持慈相,在七六年写给县里的信中记录的。新县志在描述法王寺这一段的时候,将它加了进去。” “但是慈相禅师口中‘流落散佚,未可名状’的经书是不是就是《龙藏经》,这个也不一定。” “之前我们没有把工作做好,精力更多放到了不可移动文物和容易保存的墓石、汉棺等的统计调查和保护,我跟师祖祖和袁老师检讨。” “这个倒也不能怪你们。”袁老师笑道:“要这么论修复所还有几万册亟待修复的古籍,其中还有几千册的珍本,还有吴门四家、八大山人的书画珍品,都撂在库房呢,我跟谁检讨去呀?” “现在这种情况,真的就是那四个字呀……”辜幼文摇了摇头:“百废待兴。” “肘子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和正平已经做得很好了,可以说夹川的文保工作,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才做得如此出色。” “那是,肘子谦虚了。”费经理说道:“辜老他还没有告诉你,关于几件文物定级已经出来了,建元墓石和新朝冲压当十钱,都定为了一级文物,不过嘛……怕是回不来了。” “几个俑的重要性也毋庸置疑,尤其是秘戏俑,这是首次发现。” “其实我觉得巫神俑更重要。”辜幼文说道:“这个俑之前在彭山也有发现,彭山什么地方?天师道北平治所在地,而且俑的年代又是东汉。” “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这意味着当时蜀中的汉族宗教力量势力,已经扩张到了蛮州夹川这一当时传统少数民族地区?或者说,这古怪的礼仪,本身就是几种宗教势力共同融合的结果?” “对。”周至对辜幼文的观点表示认同:“带有宗教性质的陶俑,携带的古代信息量远比秘戏俑大得多,背后有趣的谜团也更多。” “呃……这个可不可以留着到以后再讨论?”费经理看了看表:“辜老,袁工,我们该要出发了,要不然今晚到夹川就太晚了。” “啊对。”辜幼文笑道:“这一聊起来就没个完,是该赶紧出发了。” 袁老师笑道:“这两部书作为我的个人感谢,肘子你拿着,《龙藏经》找到的可能性非常渺茫了,但是关于它的资料信息,还麻烦你上点心。” “谢谢袁老师。”周至将书接了过来:“我一定将《龙藏经》的来龙去脉查清楚,然后给师祖祖和袁老师答复。” “下个假期过来,我带你看《函海》,《眉山七史》,《乾隆蜀川通省山川形胜全图》。” “哎哟袁老师你要再这样说我就不走了我……”周至和袁老师笑噱道:“不带这样留人的。” “这几部论文研究你带着。”辜幼文指着茶几边一个纸箱子,里边是一箱的打印资料:“是最近国内外大家关于北宋王朝的一些研究,方方面面的都有。” “国外?”周至有些意外:“国外的专家能比咱们自己强?” “不要过度骄傲。”辜幼文神色平淡:“从某些方面来讲,他们的资料甚至比我们的齐全。” “比如莫斯科大学的黑水敦煌文献,比如大都会博物馆的两宋图卷,比如哥伦比亚大学的《古今图书集成》,还有英、法、德、日……他们手里拥有大量珍贵的中国文物典章,反倒比我们还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周至这才反应过来:“这又是我没想到的,的确如此,谢谢师祖祖教诲。” “嗯,不激不怒,倒是做学问的好性子。”辜幼文捋着胡子:“就是沉稳有余,失了少年方刚的血气。” 周至只得叹气:“性格这东西,放对了地方就是特点,放错了地方就是缺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走,要是你干爹那里缺钱的话……记得来信说一声。” “应该是不至于为这事儿打扰师祖。”周至笑道:“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吹干娘的枕头风嘛!” “嘿你这没大没小的,赶紧走!” 离开桃花村,车辆开始一路向南,路上再无别话,直到傍晚,方才抵达蛮州。 本来说好回来的时候要来小六姐这里一趟的,哪怕周至这一车拉着那么些贵重玩意儿,却也没有胆量跳过这一茬。 何况还有好几件事儿要给小六姐和猪大肠聊。 车到灯具城停下,周至才知道朱大璋的生意做到了多大。 这是蛮州历史上第一家私营装饰品市场,一楼是厨卫瓷砖用具,二楼是灯具,三楼是家私。 小六姐在外是非常注重仪表修饰,颇为“小资”的人,在三楼有一间大办公室,那场面格局和安然表哥那个板房办公室完全就是两回事儿。 现在的办公室很少有用蓝灰色作为主调的,小六姐见到周至在门口探头探脑就乐了:“肘子听说你现在可是大忙人,要是忙不过来,也可以不来的嘛……” “我信了你的邪!”周至坚决摇头:“我要是真不来,怕是你就不是这说法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点子大王 “少废话,快进来!”小六姐笑靥如花:“许久没揪耳朵,还说不得你了是?” “有力气冲niongniong身上撒去啊,他更亲。” 跟着周至进来的前台小妹哪里见过余总对人这样的态度:“余……余总,这位说是你夹川来的弟弟,我没拦住……” “他不用拦,就是我弟弟。”小六姐笑道:“小梅你去,说起来你这工作岗位,还是他提议设置的呢。” “啊?”前台小妹崽讶异了一下,这才迟疑地对周至说道:“谢……谢谢,那我去工作了……” 待到小妹走了,周至才跟小六姐介绍刚从电梯口过来的费经理。 “余总可真是年轻有为啊。”小六姐现在初为人母,容光焕发,正是一名女性最美好的年纪,衣着妆容环境,品味拉得满满的,费经理真是惊着了,感觉这女人的气质容貌,比池薛荔都要胜过三分。 “哪里呀,小打小闹,还欠着银行一大笔找不着抓拿呢。”小六姐微笑着主动伸手:“费总我是久仰大名了,肘子说在蜀都没少给你添麻烦,今晚无论如何要赏脸,让我跟他姐夫,表示一下感谢。” 大家都是场面人,说得自然是场面话,别看费观把控着一个蜀都工美艺术商场,规模比这里大得多,但那是国家的产业,自己不过是个在管理岗位上打工的人而已。 而这里却是私人产业,短短一年多时间里,朱大璋就能够打造出这么一个大商场,足见其能力跟魄力。 面对这般大佬,费观这省城来的总经理都带着几分敬意。 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这里最早其实是蛮州的生产资料市场之一,卖的是电机、汽油机、小机械、五金管件、油漆润滑油之类的东西。 随着市区的扩大,这里明显已经不再适合,闹哄哄的周围居民意见很大,市里于是给工业局另外在城郊划了一片更大的地,将生资市场搬迁到那里。 但是搬迁是要有投入的,置换出来的这里用来做什么也需要认真考量,朱大璋得到消息之后便拿出自己所有家底,同时将之前的几个门面住房抵押给了银行,从工业局手里盘下来这个老旧商场。 既帮政府解决了搬迁资金短缺的困难,又解决了设置何种类型商场的争议。 灯具、家具、家庭软装内饰,如今都是下金蛋的母鸡,市里看过朱大璋提交的方案,比较满意。 之后便是商场易手,将之装修一新,底楼出租,二三楼自用。 目前虽然依旧欠着银行一屁股债,但是运转非常良好,可谓日进斗金来形容都不为过。 不过男人心大,将这一摊子丢给小六姐后,朱大璋又去搞他的烟酒生意去了。 “我们先坐会儿。”小六姐给周至和费经理都泡了茶:“你哥这段时间在忙装修公司的事儿,一会儿就到。”caso “贵公司的装修格调就很高雅。”费经理对小六姐这办公室都羡慕坏了:“比我工美办公室好多了。” “费叔你这就是瞎捧了。”周至笑道:“你那办公室侧墙上挂的是文征明的卷轴跟唐伯虎的扇面,这儿最老的物件儿,可就得是我姐了。” “啪!”挨了一个暴栗。 “可能是那啥……审美疲劳了。”费经理端起了茶杯:“还是这里清爽。” “其实将老中式再做一半的减法,搞出个‘新中式’概念来,那也是不错的。”周至想了想费经理那间满是字画瓷器的大办公室,感觉的确是太堆砌繁复了些。 “这个想法不错。”门口响起一人的声音:“肘子你这人,一激灵一个主意,我看你才适合开那个‘点子公司’,不比那‘点子大王’差!” 点子公司和它的创办人何阳,是今年上了人民日报的一个传奇。 换到如今,这个行业毫不稀奇,其实就是营销策划与咨询业务,其执业者可以称为“策划人”。 而在那个年代,刚刚起步的中国市场经济,对营销和策划的饥渴,成就了何阳。 何阳是恢复高考后的“新三届”中的一员。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首都化工厂,当了一名技术干部。月薪五十多元。 在八几年这其实属于高薪了,然而,在八七年他与一位下海经商同学的偶遇,吃饭时,同学问他一个月工资多少?何阳这才知道,自己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同学一顿饭钱。” 一向骄傲的何阳由此深受刺激。不过此时的何阳,依旧还没有急着“下海”,他的理想,还是成为一名无线电方面的科学家。 可是接下来的第二顿饭,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道路。 这顿饭是何阳请母亲吃的,地点是bj一家不算很高档的餐厅。进店之后他发现,这里最便宜的菜也要二十多元钱。就是这顿平常的饭,花去了他两个月工资。 “那是我人生中最尴尬的时刻。”多年后何阳回忆这件事儿,依旧刻骨铭心。 参加工作好几年,请母亲吃顿饭依然囊中羞涩,何阳终于下定决心辞去当时已经混到手的区科委公职,以自己名字的谐音“和洋”,注册了公司。 当时国家有一项政策,对于申请专利的个体户,可以缓交费用。 于是何阳壮着胆子去了一趟国家专利局,一下申请了二十多项专利,终于将公司开了起来。 公司主要研发生产充电器等日用品。给人出点子本来只是何阳随手而为。 有一家塑料厂的一次性塑料杯大量积压,他建议对方将京广铁路沿线站名印在茶杯上,再印个小地图,在铁路沿线的火车上卖。塑料厂一试,销路一下打开。 那是一个信息不通、思想闭塞的时代。彼时的中国,正在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艰难转轨。民营企业虽然不断发展壮大,但因生产模式与销售思路还停留在过去,不少企业的产品出现大量积压。 生产与销售间横亘的鸿沟,何阳用“点子”填满。他开始受邀到各地考察企业,为企业主答疑释惑。这也是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市场开始真正为“创意”支付报酬。 之后他又先后给产品滞销的灯厂、金华火腿等企业出谋划策,获得数万甚至上十万元的“点子费”。 就在几天前,《人民日报》头版刊发文章,介绍何阳卖点子赚了四十万的事迹。紧跟着被全国各地媒体的转载加评论,何阳迅速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点子大王”的名号也不胫而走。 “大璋哥。”周至站起身来,看着进门而来年轻人,一身高档的西装革履外加毛呢大衣,加上走路带风意气风发的神采,不由得笑了:“更帅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好酒 朱大璋上前来和费经理握手:“费老师。” 这个称呼的细微差别让周至不禁微微一笑,朱大璋看似豪迈,其实心思细腻得很,这有求于人的时候,称呼还是非常得体的。 费经理笑道:“朱老弟过誉了,别的不敢多说,办展会的经验,哥哥那可是久经考验。” 其实就算上一世到了后来,朱大璋成了全国有数的烟草大亨之后,依旧喜欢将自己定义为摄影艺术家,而非什么成功的企业家。 后来在非洲和美洲开辟烟草基地,租着直升飞机和游艇拍摄全世界,最后还带着器材上了朋友的飞船,去太空秀了一把。 不过当时周至和小六姐的关系不像现在这样恢复了亲密,只隐约听老妈提过一嘴,说从天上回来差点给小六姐骂成狗。 万丈高楼平地起,再大牌的摄影家也是从小地方开始起步的,离开蛮州之前周至听小六姐提了一嘴说是大璋哥想要办一台个人摄影展,直接就给他联系上了长期办展会的工美大佬,还亲自“带”了过来。 其实很多时候社交圈子的形成的,资源共享既是目的,也是手段。 上一世的周至心里对这些也是门清,只是种种机缘巧合,“无所用其计”而已,并不是代表他不会。 到了这一世,换了一种更加积极的“入世”态度,起码到目前为止,算是混得风声水起。 周至也没有吃亏,因为他要从广州进音响器材,也想通过余三哥和朱大璋开出的物流线路带货,这样器材就能够提前抵达夹川。 当然朱大璋也不吃亏,除了周至给他介绍了费经理以外,反手也给自己定了一套音响器材,还因此和五色音响器材贸易公司的刘銮扯上了关系,现在正在积极开拓音响器材的进口渠道。 如今的市场生态就是这样,一个点子公司都能挣四十万的年代,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今天晚上是不可能回去了,朱大璋已经在蛮州最好的河鲜酒楼连江舫开了一桌,大家一起过去喝酒。 蛮州是酒城,最出名的当然是蛮州老窖,此外五个县都有自己拿得出手的品牌,比如后世非常出名的郎酒,此外还有潭酒、玉蝉大曲、三溪大曲等诸多品牌。 就连夹川本土的荔乡大曲都相当不孬,从品质上论如今这几个品牌其实和郎酒都是同一品质,价位和规模的好酒。 只可惜大浪淘沙,品质并不是决定市场生存的唯一要素,诸多酒厂到后来都令人惋惜地倒闭了,只剩下少有几个熬过艰难时期的品牌,到后来赚得个盆满钵满。 这次费经理亲自送周至回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工美一年的接待工作也不少,对于好久的需求量也颇大。 烟酒不分家,朱大璋在市里吃得开,弄些名烟名酒不在话下。 蛮州之前还属于宜州地区,五粮液的渠道朱大璋也有。 也就是说除了茅台小有难度外,其余上档次的名烟和名酒,朱大璋能够给费观全部搞定。 这里边也有周至的份,现在周至不差钱,本身也算是好这一口,因此准备收藏一批高度的好酒。 这些都要着落到朱大璋的身上。 如今的酒楼都是可以自己带酒的,也没有单给服务费一说,连江舫是主打河鲜的酒楼,本身就是一艘大趸船,停靠在沱江码头下面,趸船后方有三个网箱,收来的河鲜就养在里边,现捞现杀的生猛河鲜就是活招牌。 周至觉得来这种地方喝酒都是浪费,但是架不住朱大璋的热情,摸出一瓶酒来放到桌上,用手指点了点小瓶口盖子:“肘子,这个,你得管它叫哥。” “这就是你帮我收到的老酒?”周至将酒瓶子拿起来,发现和传统的茅台酒没啥区别,不过却不是自己熟悉的五星标志和飞天标志,却是一个简洁甚至有些笨拙的葵花。 “茅台还有这牌子的?”周至感觉好神奇。 “我看看。”费经理接过酒瓶子:“哟,七三年的葵花,今天有口福了。” 这就是十八年的老酒了,朱大璋将酒瓶接过去大大咧咧的一拧,虽然不是周至给钱,也让周至感觉猪大肠的手是在自己心上拧了一下。 再过二十年,朱大璋手里这瓶酒价格会超过十万。 不过随后包间里就飘散起一股柔和的酒香,一种难以表述的,不同于一般好久的芬芳,弥散在室内,就连河鲜的香味都被盖了下去。 周至知道这是经过陈年窖藏之后的酒类芳香类大分子物质,只有通过窖藏才能慢慢形成的东西,哪怕是再过几十年科技发达,也没有速成之法。 “好酒啊!”周至和费经理都是眉飞色舞。 十八年的茅台已经在瓶中挥发了一部分,但是由于密封环境应该很好,这瓶酒现在依旧保留有原标准规格量的九成以上的容量。 在近二十年的白酒里,这可以称得上“酒满”的标准,也是收藏者非常细心和精心的标志。 朱大璋取来一个透明玻璃的分酒器,一边将一瓶老酒都倒了出来,一边笑道:“肘子你尽想好事儿。这个可是我爸的珍藏,拢共就没几瓶,你要论箱的老酒,就只给你寻到了七八葵花,八一黄酱,八星。” 室内醇和芳香的气息更加浓郁了,周至观察这酒色,发现已经变得略显浓稠,颜色从纯色透明变得有点泛黄绿色。 朱大璋开始轻轻摇晃分酒器,酒花随着酒气的弥漫开始消散,而那种消散的动作和水花消散有明显的区别,很明显这酒已经挂上了粘稠度。 等到酒水散到只有几个高梁粒大小的气泡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来钟。 “漂亮!”费经理点头:“就凭这瓶酒,都不枉送肘子这一遭!” “费叔你讲讲这是什么路数?”周至这辈子还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好酒,这方面的知识非常欠缺。 “我就别班门弄斧了?”费经理笑着不接这茬:“大行家在蛮州啊!” 小六姐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的,这叫‘看酒花’,老酒的酒花散得慢,像七三葵花这样的,一半得在半分多钟,保存好的甚至可以到一分钟以上。” 周至有点明白了,说白了还是大分子导致的酒水粘稠程度变化有关系。 看着分酒器中的酒水垂涎三尺:“朱大哥,我之前的确说了要收整箱,利于存放收藏,可那是对于普通货色而言啊!” “要是有七三葵花这种好东西,那单瓶我也不会拒绝的啊,做事情怎么能够这么僵化呢?不行还可以给我打个电话确定一下嘛!” 第三百七十四章 圈子 第三百七十五章 “没那份闲心,再说我找得到你?bp机都不别一个!”朱大璋压根没在这方面上心:“来来来先走一个啊!今天主要欢迎咱们费老师,其次就是祝贺肘子,啊这是不是就又算是载誉归来了?” 都是老饕,知道在味觉不受干扰的状态下品酒的重要性,四人都默契地没有吃东西,端起酒杯来碰了一下,然后开始品酒。 细抿第一口,周至的口腔和鼻腔就充满了酱香白酒特有的浓郁芬芳 茅台酒特有的沉着大方和幽雅细腻的口感,由醇厚丰满的酒体带动,从舌尖沿着舌两侧流动,让舌头产生微酸感觉,生津后自然入喉。 落口爽净醇甜,酒香沉入心脾,之后满口生香。 除了这些,一种老酒特有的老熟香和老陈味,在回味中带动了起来。 那是一种馥郁花果味的窖底香,落口爽净醇甜,却是周至以前品尝茅台的时候没有体会过的。 “好酒!”周至眉毛都跳动了起来,这种感觉和自己读到一首好诗时候的心情不遑多让。 “怎么样品到花果味道的回甘尾子没有?”朱大璋问道。 “的确不一般!”费经理伸手拿着杯子又和朱大璋,小六姐,周至都碰了一下:“朱老弟如此盛情,让当哥哥的汗颜啊。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肘子闹着一定要来见的姐姐和姐夫,你和小鹿,我费宽算是交定了。” “费叔才是客气,我们这都是应尽的地主之谊。”小六姐笑眯眯地道:“艺术我是不懂的,因此这方面也就帮不上大璋,今晚还得麻烦您,多给我们启蒙启蒙。” “小鹿你太谦虚了。”费经理同小六姐也碰了一下,大家又走了一口:“艺术的三大特征包括技术性、审美性和形式性,而其中技术性和形式性普通劳动同样具备,因此艺术创造和劳动生产,其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审美性。” “而关于何为美,却是人类已经感知了几十万年,却至今都没有能够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的问题。” “这么夸张?”朱大璋不禁有些讶异:“到现在都没搞懂?” “从人类懂得用兽皮遮挡羞处,懂得在岩壁上按下第一个手印作为装饰开始,美就产生了。”周至说道:“费叔说的是哲学概念,直到现在,美都还是一个可以感知而不能定义的概念。” “就好比这杯美酒。”费经理再次举起了杯子:“首先我们可以将之定义为能够从感官开始,带给人一种愉悦的体验,并且最终上升为精神满足的东西,有了这些,我们就可以认为,这东西是美的。”caso “这就是美的可感知性。”周至说道:“但是为什么这杯茅台能够带给我们愉悦的体验?这却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说文解字当中,许慎将美字归类为‘会意’,认为这是由两个字构成的,上面是个羊,下面是个大,羊大,则是美。” “这个字归于甘部,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也。所以美与善同意。” “王筠《说文解字句读》里也提到了:‘羊为膳主。’” “甘部曰:美也。甘者,五味之一。而五味之美皆曰甘。引伸之凡好皆谓之美。” “《周礼》:膳用六牲。始养之曰六畜,将用之曰六牲,马、牛、羊、豕、犬、鸡也。膳之言善也。羊者,祥也。故美从羊。” “因此中国古人认为,美、善、祥,其实都是一回事儿。” “而到了现代,经过多年的研究,大家给美的定义,是可以确定,它为具体事物的组成部分,是具体的环境、现象、事情、行为、物体对人类生存发展具有的功利性能、正面意义和正价值;是个人在接触具体事物的过程中,受其作用、影响和刺激时产生愉悦、满足等美好感觉的原因;是人们通过反思和寻找美感产生的原因,从具体事物中发现、彰显、界定和抽取出来的有别于‘丑’的相对抽象事物或元实体。” “以这杯茅台就举例,美是依赖于酒而存在的,它能够让人明显感知到却又区别于酒之本身,是一种抽象的属性,是这酒中让人产生舒适愉悦感觉那一部分。” “它能让人熏熏然,飘飘然,让人产生幻觉,感觉与自然相沟通,与历史相共鸣,与灵感相催放,能够让人暂时忘却世俗的烦恼,这就是其‘对人类生存发展具有的功利性能、正面意义和正价值’。” “同样以这杯茅台为例,它通过味觉、嗅觉、以及部分视觉,对个人产生作用、影响和刺激,让人产生愉悦满足的美好感觉。” “所以我们就能够下结论了:我们已经知道茅台酒有一种抽象属性,能够给我们感官刺激,进而带来心灵上愉悦美好的感觉,因此这是一杯‘美’酒。” “但是问题来了,这样的解释和定义没有触及到本质——这杯茅台酒,它是怎么做到的呢?” “许慎《说文解字》羊大为美的解释其实是错的。从甲骨文来看,这个字的本义是一人的头上装饰着高耸弯曲的羽毛或类似的头饰。” “头上加上羽毛装饰,自然能给人美丽的感觉,所以才这么造字,拿来创造美丽、美好等意义。” “不过同样没有解决之前提出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这样做,就能给人美丽的感觉呢?” “美感是人脑产生的一种特殊感觉,有了这种特殊感觉,人们就可以从个别具体事物中发现美,并把它从个别具体事物中分解抽象出来。” “可美感的认知是相对的,每一个人看到一件相同的艺术品,产生的感觉又是不一样的,有些甚至会南辕北辙。” “那么人类内心的这种愉悦感,到底是受什么刺激而产生的呢?” “费叔说的人类‘至今都没有能够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指的就是这个。” “对,因此人类关于美的本质、美的感觉、美的定义、审美活动等问题,讨论和认识了几千年。” 第三百七十六章 美和酒 “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宇宙美学理论,以对数学、音乐和天文学研究为基础,认为‘美是数的和谐’。” “笛卡尔在《第一哲学沉思录》中提出‘我思故我在’的着名命题,认为‘美和愉快的都不过是我们的判断和对象之间的一种关系’。” “休谟认为对于美决定性东西还在于‘人性本来的构造’、习俗或者偶然的心情。” “康德《判断力批判》认为:审美判断是‘凭借完全无利害观念的快感和不快感,对某一对象或其表现方法的一种判断’,是‘惟一的独特的一种不计较利害的自由的快感’。” “黑格尔在《美学》中指出:‘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正是概念在它的客观存在里与它本身的这种协调一致才形成美的本质’。” “桑塔耶纳在《美感》提到:美是积极的、固有的、客观化的价值。” “车尔尼雪夫斯基在《艺术与现实的审美关系》中提出了‘美是生活’,是自由的劳动,坚持美以及艺术都来源于现实生活,强调现实美高于艺术美,反对纯艺术论。” “普列汉诺夫在《再论原始民族的艺术》指出:社会人看事物和现象,最初是从功利观点,到后来才移到审美观点上去。” “他认为人类以为美的东西,就是对他有用,是为了生存而和自然以及别的社会人生斗争上有着意义的东西。” 说到最后,费经理举着酒杯来了一段朗诵:“功用由理性而被认识,美则凭直感的能力而被认识。人在享受着美的时候,虽然几乎并不想到功用,但功用可由科学地反思而被发见。然而美的愉乐的根底里,倘不伏着功用,那事物也就不见得美了。并非人为美而存在,乃是美为人而存在的。” 周至也举起杯子,大家第三次将杯中酒喝完:“从我个人创作经历出发,这里边很多观点我并不认同,我们就以毕达哥拉斯学派‘美是数的和谐’这个观点为例,很明显这个学派有作弊的嫌疑。” “所谓数的和谐,本身就是一种具象之上的抽象,何谓‘和谐’?” “我们的问题不在于‘黄金分割’能够产生‘和谐感’,我们的问题在于‘为何黄金分割就可以让我们产生和谐感’?” “我个人认为人类产生美的心理,其实是一种实践,是用‘经验’去解释和处理‘陌生感’得到成功之后,产生的一种满足。” “人类对于未知的好奇和探究是一种本能,当这种本能被满足之后,就能够产生满足和愉悦。” “而任何‘美’感,其实都是一个从陌生到熟悉的,愉悦认知的过程。” “为什么我们读诗和日常说话的区别如此之大?就在于它的结构方式,表达方式,营造方式,和日常说话是不同的,这就是陌生感。” “而这种陌生感,却又是巧妙地建立在‘经验’之上的,也就是它的基础无非还是文字和语法,而文字和语法,恰恰是我们非常熟悉的东西。” “这就给了我们可以探究的‘方法与工具’。” “诗歌是情感的寄托与交流,人们在阅读诗歌的时候,其实就是在利用自己现成的经验,‘方法与工具’,去完成这个与‘陌生感’交流的过程。” “一旦解决了这个问题,领悟了诗人营造的意境,感受到他的情感表达,这个探究就成功了,心灵的愉悦与满足就产生了,读者就会认为这首诗是美的。” “为什么白居易的诗歌会在岛国流行?因为白居易的诗歌在当时是最浅白易懂的,对于中国人来说,白居易的诗歌水平离李杜还是差点级别,但是对于倭人来说,这样的陌生感却是刚刚好。” “用这个观念去套历代哲学家关于‘美’的解释,我发现差不多都可以套得进去,因此在我心里,美的本质,或者就该是这个。” “因此在一切关于‘美’的创作中,能够营造出这种大众熟悉当中的‘陌生感’,差不多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诶?这么一说还真是有道理。”费经理琢磨了一下:“肘子又可以搞一篇关于文学审美的论文出来了。” “这样的论文估计应该有了?只是我自己孤陋寡闻,不知道而已。”周至笑道。 “那也是自思自得,相得益彰。” “哪里有这么容易。”周至笑道:“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对美有许多论述。柏拉图在《大希庇阿斯篇》中记叙了苏格拉底最先提出了美是什么的问题,并对美的本质进行了系统的探讨,最后承认未能最终解决美的问题,以‘美是难的’结束。” “所以说美这个事情至今都是无法讲得清楚的。”费经理也笑道:“照我看来,小鹿的品味就是非常不错的。” “我觉展会就按照小鹿办公室的蓝灰色调来布置,配黑白摄影作品展,应该是非常高雅的。” “嗯,其实还可以搭配一些黑白色调的艺术装饰品,让整个展会空间和墙上的摄影作品形成一种呼应。”周至也在出谋划策。 小六姐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展会的场景,笑吟吟地给大家满上美酒:“所以说还是要和行家多聊聊。我那是凭感觉弄的,就费老师你和肘子刚刚论的那一大篇儿,我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朱大璋才知道两人其实是在给自己的影展支招,端起酒杯:“这整得也太高大上了,用新闻里的话说,这叫……上到了理论高度?哈哈哈,这样我们也更有信心了,来,费老师,肘子,多谢了!” “真要多谢,给我也搞几瓶老葵花。”周至笑道:“要都是这杯中的品质,价格好说。” “现在这玩意儿出厂价八十,市场价一百二十八,肘子你要的就贵了一些,尤其是七八葵花和八一黄酱,一瓶都是两百多了。” “你就说数量。” “七八葵花两箱,八一黄酱一箱,八星三箱。” 这数量听得费经理都直摇头:“这就是一万五千多,消受不起。我还是老老实实要今年的。” “还是少了点,剩下的给我配五粮液和老窖。”周至说道:“还是这个套路,要保存度九成以上的老酒。当然了如果品质够好的话,几个县的老品牌也是可以的。” “肘子你存这么多酒干嘛?”小六姐有些好奇。 第三百七十七章 喝酒 “给小六姐讲个故事,从前绍兴每户人家诞下婴孩后,都会将一坛花雕酒埋在地底。如果生的是男婴,便盼望他长大后饱读诗书、上京赴考,到有朝一日高中状元回乡报喜,即可把老酒开瓶招呼亲朋。这个酒啊,就叫‘状元红’。” “话虽如此,能够真正考上状元的人万人无一,这个就一般都是在儿子结婚时用来招待客人而已。” “为女婴埋的酒同样也是在她长大成人后的出嫁之日,作迎宾之用。” “因此晋代稽含的《南方草木状》就有记载:‘女儿酒为旧时富家生女、嫁女必备之物’。为女儿备下的这个酒,就叫女儿红。” “小六姐你想想,现在备下今年份的茅台……”说着用手指在那瓶七三葵花上点了点:“待到变成这个样子再用来待客……” “这个可以的!”小六姐一把拉住正在和费经理讨教展会经验的朱大璋:“你在听没有,我们也给niongniong备上点!”筚趣阁 朱大璋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放宽要求不要茅台,别的那都不叫事儿!” 小六姐也笑道:“就是啊,要说五粮液和老窖那简单,茅台可是为难人了。诶你二嬢不是在zy吗?你找她不是更好?跟我这儿舍近求远。” “我二嬢那人……”周至叹了一口气:“以前我爸我妈在糖酒公司的时候找她还行,毕竟是为了公家。” “现在可就没那好事儿了,指望我二嬢‘以权谋私’,那是不可能的事儿。” “那就让关叔出面嘛!我们再从关叔手上拿!这就不叫‘以权谋私’,而叫‘公私两便’!” 茅台的产量现在从八一年时候的一千吨,刚刚突破到了两千吨,出厂价格从八块四飙升到了八十,市场价从十六飙升到了一百二十八。 因为需求供给的问题现在还没有到茅台最紧俏的时候,而搞茅台的难度也还没有达到后世那种一箱难求,买茅台还得顺带买那些五花八门的搭配的程度。 二嬢和二姨伯在那边的人脉也不错,因此在老爸做糖酒公司经理的时候,每年都会想办法通过他们,搞到一些配额。 这个可不能小看,一箱茅台的利润,基本可抵半车普通白酒,可比一车饮料糖果。 一个小小的夹川糖酒公司,一年五十箱茅台打底,加上其余营收,日子就可以过得相当的滋润了。 但是这样的好事儿在爸妈离开糖酒公司之后就断了,关大斌现在正在努力活动,想要老爸出面找二嬢把这条线重新接起来。 找老妈不行,老妈在二嬢那里的面子还不当老爸的好使,因为二嬢非常宠老爸,认为幺妹夫跟自己是一类人。 这些故事聊起来就长了,反正今天是回不去了,加上美酒美食好朋友当前,这一下子就没有打住。 本来周至和费观都认为朱大璋一瓶七三葵花的茅台已经足够了,结果喝完朱大璋又摸出来两瓶,一瓶是八星,还有一瓶是去年的飞天,说是给周至和费经理准备的样品,要客户验货。 这就没处说理去了,好在四个人酒量都还行,愣是在谈笑间又将两瓶酒给干掉了。 酒喝得差不多了影展的方案也就差不多成型了,费观认为这摄影展办在蛮州明显影响力不够,建议办在蜀都,地点就在省展览馆或者锦城艺术宫。 这对于行外人来说实在是高了一点,见朱大璋惊喜当中带着忐忑,费观大包大揽表示一切都在他身上。 周至也不禁感觉好笑,现在这几处地方也在找收入来源,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因此就难免鱼龙混杂。 比如现在如日中天的《参考消息》,国内群众能够获知国外消息不多的珍贵渠道,再过十年,都能成了小广告天堂你敢信? 所以在他这匹下马看来,这个摄影展的水,既不像费叔说的这么浅,但是也绝对没有猪大肠想象里的“艺术圣殿”那么深。 只要力量拱到位,维也纳金色大厅都不叫事儿。 这一顿周至算是彻底吃嗨了,古人评价得好,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在最好的时节,有最好的景致,与谈得来的朋友,用最好的心情,聊着最开心的天,哪怕是花生米就烧包谷酒,那都是人生中最难得的欢宴。 何况现在是就着最美味的河鲜,品着最醇香的美酒,这样的机会,就连周至上一世都没有经历过。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四个人三瓶酒喝下来,竟然没有一人有醉意。 不过今天这趟路也实在是够呛,哪怕是周至和费观轮流开车也耗费精力,到现在也算尽兴,在朱大璋安排的酒店呼呼大睡。 这一觉就睡到了次日早上十点,周至起来只感觉神清气爽,对费观笑道:“这样的深度睡眠可是好久没有了。” 费观的感觉也是相当不错:“昨晚那酒不错,喝得刚刚好。今天那路是不是该好走一点了?” “到了这里,剩下的就是水泥路了。” 费观将钥匙丢给周至:“那今天的车就你来开。” 两人下到楼下,前台小妹走了上来:“周先生,费先生,余女士已经给两位安排好了早餐,请随我来。” 老窖酒店正在努力争取上星级,早餐安排得非常丰盛,这让费观非常的满意,连连表示他在首都出差的时候,五星级酒店的早餐标准也不过如此。 两人早餐还没有吃完,小六姐已经到了,估计是给前台留了电话,让两人一起床就通知她。 这番体贴的举动让费观都觉得又学到了,自家媳妇已经够让人觉得体贴小意相处舒心了,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一个能够做得更到位更细致的。 小六姐倒是没有觉得有啥,但是正是这个“不觉得有啥”,让费观感觉更加珍贵。 这小两口,的确可交。 吃过早饭,小六姐在前面开车带路,周至开车跟在后面,去取货。 两万五千块钱现金支票,一共买了二十箱酒,其中六箱是老茅台,剩下十四箱是有年成的五粮液和老窖特曲。 这也是不小的一笔生意,小六姐包运货,运货的的是周至认识的老熟人,朱大璋的死党,那个和他一起到夹川那户口本的刘二。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丢锅 “二哥好。”周至笑着跟刘二打招呼。 朱大璋的事业起来之后,之前的那帮小弟也跟着他干,甚至还出现了“人力资源短缺”,就连以前那个和他一起偷偷在密室拍女人的那个长毛,现在都混成了公司宣传部的主任,这次搞影展依旧是主力。 “肘子。”刘二还是之前那个酷劲:“搞了这么多老酒,可比我们兄弟当年有出息。” “就你刘二?”小六姐立刻反唇相讥:“当年在歌舞厅里不是泡妞就是打架,还好意思跟我弟弟论出息?” 刘二在小六姐面前可绷不住:“这不是在论经济实力吗……” 小六姐也噗嗤就笑了,拍了拍小货车的车门:“算了,实力说出来怕你吓着,糖酒公司宿舍你去过的,送那儿。” “别别别,我怕刺激到关叔叔,要不换个地儿?” “我用牛皮纸又包了两层,别人也不知道是啥。”小六姐斜眼看着周至,那架势是你来叫我做事? 见周至立刻闭嘴了,小六姐才得意地一笑:“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让幺嬢知道鬼知道你会拿去干啥?这可不妥。” 周至只好举手投降:“成,那就当我没有说,小鹿姐办事儿方方面面把细得很。” 说道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唉,我那安心表姐有你一半就好了……” “好了走!”小六姐笑道,还是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周至的耳朵:“小屁孩,装大人还装上瘾了!” “喂!” “咋个?!” “算了不咋个,姐你没事儿也回夹川看看啊,这次没能看望老爷子,帮我带个好,改天拜访,给他看好东西。” “知道了啰嗦鬼,要不吃了午饭再走?” “拜拜!” 从蛮州出来,这一路的路况就好了很多,从夹川到蛮州的水泥路已经修好了,虽然只有双向两车道,但已经是县里竭尽全力打造的“高标准”了。 苏联老皮卡在前面,刘二的小江铃在后面,开到夹川新宫路口周至停了下来,对刘二打招呼:“二哥我们还有点事儿,要先去我四舅家一趟,就麻烦你先将酒送糖酒公司宿舍了,一会儿等我回来喝酒!” “酒就不喝了。”刘二一本正经:“公司规定出差期间一律不许酒驾,你大肠哥扣得贼狠。再说现在老忙了,一会儿我还得敢回去。” “这一声你敢当他面叫,我敬二哥你是一条汉子。”周至乐得不行:“那就等下次我到蛮州来道谢!” “自家兄弟不说二话。”刘二掏出一根塔山给自己点上:“你去忙你的,我认识路。” 两车分手,周至驾车慢慢悠悠从新公路切入老街,朝枣陵桥方向驶去,最后穿入一条小巷,在四表舅小院前头的空地停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费观一看小院大门两边的对子就眼神一亮:“好书法!夹川还真是藏龙卧虎!” 周至抬头,今年的对联乃是四表舅自己撰写的,一手漂亮的魏碑分作两行。 明月来投玉川子, 逸书闲问济南生。 周至正忙着从车上往下搬东西,一看对联也是赞叹:“的确写得好,就是有化缘阻客的嫌疑。” “啥意思?”费观能够看得懂字,但是却一点看不懂这对联的意思。 “这上联说得是卢仝,唐代诗人,初唐四杰卢照邻之孙。早年隐居少室山茶仙泉,后迁居洛阳,自号玉川子。” “这个卢仝破屋数间,图书满架,终日苦读,博览经史,工诗精文,不愿仕进,被尊称为‘茶仙’。” “史称他高古介僻,所见不凡近,狷介类孟郊;雄豪之气近韩愈。是韩孟诗派重要人物。” “下联说的是伏生,伏生是济南人,故秦博士。汉孝文帝时,欲求能治《尚书》者,天下一个人都照不出来,最后才听说伏生能治。” “欲召之到长安,然而当时伏生已经九十多了,老不能行,于是乃诏太常使掌故晁错往受之。” “原来秦时焚书,伏生藏之于璧。其后兵大起,伏生流亡,待到汉朝定鼎,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便以这二十九篇,在齐鲁之间进行传授。” “晁错将这二十九篇尚书用当时的文字记录了下来,用的文字,是汉代流行的隶书,它的飞扬律动,有如江河的波涛,又如飞鸟的翼翅,因而有个雅称叫做‘波磔’,这部由‘波磔汉隶’写就的《尚书》,就是中国着名的《今文尚书》。” “这对联的意思颇有谐趣,意思是说如果你带着好茶叶来拜访,那么你就是空中的朗月;或者你有学问上的疑问来求教,那也可以。至于其他的……那就还是请回,主人茶仙一般的脾气,伏生一样的年纪,不再想搞无谓的接待了。” “费叔你说,这是不是有化缘阻客的嫌疑?” “哎哟是吗?”费观赶紧从自己的车尾翻检出一筒茶叶:“这是刘副主任给的明前蒙顶甘露,可以算是好茶了哈?” “哈哈哈贵客可别听肘子胡沁!”大门内四表舅听到门外议论之声就将门打开了:“这娃估计是自己不想破费,怂恿你做羊牯来着!”筚趣阁 “苏老您好。”费观赶紧上前主动和四表舅握手:“我是蜀都工美的费观,此次特意来拜访老人家的。” “老骨头一把,有啥好拜访的,大家一起聊天热闹倒是不错。”四表舅一副高人的做派,不过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真是明前的蒙顶甘露?” “啊真是。”费观赶紧将茶叶递上,想想又补充了一句:“至少文化厅办公室刘副主任是这样说的。” 周至不由得有些好笑:“先进院儿四表舅,除了这里拎着一个大箱子,还有好些的物件儿呢。” “你这次淘的几幅画和对联,你干爹已经送来给我都看过了。”四表舅说着叹了口气:“四大臣和刘墉的法书还算不错,但是花那么大价钱买三幅近现代画家的画,哪怕蒋兆和是家乡人,这也……唉!” “四表舅的意思是我画买得不值当?” “不是不值当,而是工美的古画不少?我记得有一副仇英的《辋川图》……” “问他!”周至手不得空,只好那下巴指费观:“问他为什么那幅画要十万美金?!” “啊这……”费观想不到一口大锅说来就来:“肘子你别闹啊,这是工美几位老先生集体定价的镇馆之宝……我说啥也做不了数的啊……” 第三百七十九章 创作背景 “哈哈哈……”四表舅笑了:“快进快进,能让蒋兆和的两部重要画卷回到蛮州,其实也是不错的,给你肘子记上一功!既得陇复望蜀,的确是有些难为人了。” “看不起人。”周至笑道:“一会儿箱子打开,吓你老人家一跳!” “呵呵呵……”四表舅明显不大相信:“那我就等着了。” 来到书房,周至将将四舅妈的轮椅也推到了大书桌之前,又去将开轩的花门关上,将四表舅作画写字时候的大灯打开,郑重其事地说道:“来了啊……” 四舅妈低声微笑道:“肘子这做派倒是没见过,看来是真得了好东西?” 周至将那些老纸先取出来放到一边,取出之前已经被打开过的那个包裹,对费观说道:“费叔,搭个手。” 画卷虽然很破碎,但是才铺上两张碎片,四表舅和舅妈就相视一眼,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是澄心堂纸!” 费观带着白手套的手立马竖起一个大拇指:“行家!” 周至指着刚刚抱出来的那一堆纸张:“那儿一摞呢。” “什么?!” 四表舅大惊失色,刚才没注意,以为那些是周至用来填充箱子用的废纸,赶紧掉头去翻那些纸,接着戴上眼镜,取出放大镜研究了起来。 过了一阵才将三张纸送到四舅妈面前的书桌上:“瑞芝,你看……” 四舅妈手足都不方便,但是眼光是有的:“嗯,南唐的,秀城,那法书恐怕更加重要。” 四表舅也不再多话,取来一双手套戴上,然后和周至费观一起工作了起来。 这一次的拼凑,让周至真是有些胆战心惊的感觉:“感觉比之前的那次又破碎了一些,这玩意儿以后不到修复,怕是不敢再开了。” 这份卷轴其实相当长,四表舅这里的书桌比工美书画工作室里的长度还要差一点,最后还有一段是在地上拼接出来的。 但是内容足以让四表舅和四舅妈心旌摇荡,除了石延年的《筹笔驿诗》外,剩下的欧阳修、苏迈,岳珂、蔡京、宋徽宗,以及欧阳修的后代,元代大儒欧阳玄的题跋,也都是无价之宝。 “这……这都是真迹啊!”四舅妈心痛地将眉毛都蹙了起来,指着卷轴的手指都在颤抖:“怎么给糟践成了这样?!” “瑞芝你莫急。”四表舅说道:“真伪还得看仔细,哪怕是澄心堂纸写的。” 四舅妈伸手指向宋徽宗、蔡京、欧阳修的字迹:“能同时将这三人的书法仿得如此高明,怕是古今天下,无人有此能为。” “对。”费观赶紧说道:“工美的张老和徐工也是这样说的。” “历史记录上,石介、欧阳修、梅尧臣,对石延年的诗歌书法颇多称道,但是却没有人见过真迹。” “如今看来,的确称得上大家,书法气韵生动,豪放跌宕,悲郁孤愤之气蕴于笔下,唯以长锋出之,正应了白乐天那句诗。”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正是!与世传岳飞所书的那道《出师表》,笔力颇有相似,而转锋运笔,更见高明。” “所以说这是真迹了?” “嗯,其实除了纸、墨、印、书法、历史记录中欧阳修提到过石延年为他用澄心堂纸做书外,从创作时间上来看,作者书法的心境,也是非常符合当时情况的。” “哦?这又是何说道?”周至顿时又来劲了。 “我们先来看欧阳修的留字。”四表舅说道:“欧阳修的书法特征非常明显,还有就是他的题跋应该是离石曼卿创作年代最近的。” “来看这里,最后一句——诗,曼卿平生所自爱者,至今藏之,号为三绝,真余家宝也。六月甲子,太子少师欧阳修,复观于六一居。” “肘子,去取《资治通鉴长编》,熙宁三年的部分。” 周至转身在书架上寻了一下,取出《长编》,找到熙宁三年历史记录与欧阳修有关的那一部分:“四表舅,熙宁三年,有旨除任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等职,欧阳修坚辞不受,改知蔡州。” “也是从今年开始,欧阳修改号六一居士。”周至的语气里充满了佩服。 “那是我记错了。”四表舅说道:“看看四年。” 周至往后翻了几页,对四表舅读书的细致程度不禁叹为观止:“啊这里,熙宁四年,六月甲子,除太子少师,居颍州。六月甲子,时间也对上了。” 四表舅指着贴子上欧阳修留下的“复观”二字:“那欧阳修跋文的创作年代基本就可以确定了——这是欧阳修完全离开政治舞台的时候,翻阅到亡友的书帖,而留下的文字。” 说完又指向石延年的字迹:“和这个一起,应该是分别创作于欧阳修政治人生的两个关键节点。” “这又是如何推断出来的?” “从欧阳修和石延年的生平,加上这幅字的书风。” “欧阳修第一次回京是在景佑元年,召试学士院,授官宣德郎,回京任馆阁校勘,参与编修《崇文总目》。” “之后于景佑三年也就是1036年,因参与范仲淹的政治改革,而被贬为夷陵县令。” “到康定元年也就是1040年,被召回京,复任馆阁校勘,编修《崇文总目》,后奉命知谏院。” “至庆历三年也就是1043年,出任右正言、知制诰。参与庆历新政,之后又遭失败。” “石曼卿的这道书法,当是大成之作,因此必定是中年之后的作品。”周至补充道,又从书架上搬下《宋史》:“宋仁宗康定二年也就是1041年,石延年卒于汴京,只活了四十七岁。” “对呀。”四表舅说道:“因此欧阳修与石延年的交情,应该是景佑元年之后才开始深厚起来的,而当时欧阳修才入京师,不可能因为文名就得到仁宗的赏赐。” “不过第二次入京就不同了,第一次是参与编修,第二次是主编,还知了谏院要职,这是宋代皇帝安放未来宰执的位置,这一次得到澄心堂纸的赏赐,那就是合情合理了。” “所以石曼卿帮欧阳修题诗,就只可能发生在1040,1041这两年。” “而就在这两年,发生了一场大事儿。” “元昊入寇!好水川大败!”这是周至历史小说的远背景之一,他当然非常清楚。 第三百八十章 瓷瓶 “对,这幅书法作品,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创作的!因此才会这般悲愤和沉郁。” “诶!我又想起来了!”周至突然灵光闪现,跑到书架边扒拉下来一本书: “看,我就记得《渑水燕谈录》里有个故事:康定间,河西用兵。石曼卿与吴安道遵路奉使河东。” “既行,安道昼访夕思,所至郡县,考图籍,见守令,按视民兵刍粟,山川道路,莫不究尽利害,尚虑未足副朝廷眷使之意。” “而曼卿吟诗饮酒,若不为意。” “一日吴遵路终于看不下去了,对石延年说道:‘朝廷不以遵路为不才,得与曼卿并命。今一道兵马粮饷虽已留意,但是仍然害怕自己愚钝不能洞察全部。” “以曼卿之才,如略加之意,则事无遗举矣。” “石延年笑曰:‘国家大事,安敢忽耶?已熟计之矣。’然后一条一条列举将兵之勇怯,刍粮之多寡,山川之险易,道路之通塞,纤悉俱备,如一向就在这一带活动一样。” “吴遵路大为惊服,以为天下奇才也。” “这里也有。”费观说道:“《宋史》里有说:尝上言天下不识战三十余年,请为二边之备。不报。及元昊反,始思其言,召见,稍用其说。” 周至将书接过来:“延年喜剧饮,尝与刘潜造王氏酒楼对饮,终日不交一言。王氏怪其饮多,以为非常人,益奉美酒肴果,二人饮啖自若,至夕无酒色,相揖而去。明日,都下传王氏酒楼有二仙来饮,已乃知刘、石也。” “延年虽酣放,若不可撄以世务,然与人论天下事,是非无不当。” 看着四表舅瞠目结舌:“这是庞统庞士元那样的凤雏之才啊。” 四表舅点了点桌面:“我知道还有一个故事,他在秘书省为官时,秘书省的旁边有一个角门,中间有走廊与临近的大庆殿相通。每到夏天,很多学士都从角门去大庆殿的檐下纳凉。” “有一次,宋仁宗去大庆殿,看见有一个人躺在殿陛间睡觉。左右随从刚想前去呵斥,宋仁宗制止道:‘先去看看是谁。’不一会儿,随从来报说:‘是石学士。’深知石延年脾性的宋仁宗一笑:‘算了,我们从旁边绕过去,让他睡。’” “所以说,能得诸多名士推许,史册留名的人,都不会简单。”四舅妈笑道:“《邺中歌》说的,书生轻议冢中人,冢中笑尔书生气。”caso “最起码我知道他的两件事儿,就不是凡人可为。” “其一是《孙公谈圃》:石曼卿谪海州日,使人拾桃核数斛,人不到处,以弹弓种之。不数年,桃花遍山谷。” “其二是《温公续诗话》:李长吉歌‘天若有晴天亦老’,人以为奇绝无对。曼卿对‘月如无恨月长圆’,人以为勍敌。” 周至一合掌:“妙极!这一对才是天下绝对!妙极!” 四表舅看着一桌子的零碎,叹了一口气:“这咋弄?你们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 周至将在大邑得来此物的故事给四表舅讲了,然后一指边上的几种古纸:“我估摸着刘三爷祖上得到这批残卷之后,就在考虑修复的问题,因此才费力搜寻到这些材料,不过因为手艺不过关,不敢下手。” “等到了刘三爷这一代,更是散了这股心气儿,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了我。” “你也是个贼胆大的。”四舅妈嗔道:“要真是一箱废纸,五万块就打了水漂了。” 这叫君子协定,但是还有一句话,那就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周至才不会那样机械,不过也没有必要把自己的黑暗心思暴露出来,告诉表舅妈要是给坑太厉害还可以走法律途径,只笑道:“总之也不亏,不过就得劳烦舅妈和四表舅了。” “这才只是一幅。”四舅妈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箱子里……” 所有人这才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要是箱子里的其余包袱里的东西,都与石延年《筹笔驿诗》一个级别的话…… “别动!”四表舅果断制止了周至想要抓箱子的举动:“不能再开了,开一次对作品的伤害就多一次。先将这幅《筹笔驿诗》修复好再说。” “这是个大工程。”四舅妈问道:“秀城你有把握吗?” “瑞芝你放心。”四表舅笑道:“当年秦淮裱褙天下第一,我在金陵那几年,可不是白呆的。” “这里不能再动了,走,去饭厅叙话,顺便等肘子给我们做饭。” 周至:“……” 吃过午饭,送走了费观,周至又转了回来,见到四表舅已经将自己另一口箱子里的物件儿取了出来。 这些都是和费观一起从刘三爷那里收来的瓷器,除了几件大开门的如道光青花婴戏文盘之类的东西和一些小文玩,最让周至困惑的,就是那件哥釉鱼篓尊和乾隆款童子窥戏双狮耳五彩大赏瓶了。 周至将那东西分作两堆:“这些都是孝敬四表舅的,这两样,还请四表舅解惑。” 四表舅看着大赏瓶都有些困惑:“这东西实在是古怪,除了画工,哪哪儿都对,而且这画工也不是没画好……似乎,似乎是高手刻意而为。”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工美的老师们是如何说的?” “这个没给他们看,不过卖家刘三爷就是帮工美收货的,也是老手,他的说法和我最初的感觉,以及四表舅你的看法一样,也觉得奇怪。” “那你干嘛又要收了这东西呢?” “因为我发现一处奇特之处……”周至想了想如何表述,拖来一张凳子让四表舅做到四舅妈旁边,两人视线平齐之后,周至将大赏瓶搬到两人前面一米多的地方,一手抓着瓶沿,一手拖着瓶底:“戏法来了啊……” 接着周至开始缓缓起身,托着大赏瓶慢慢站起来。 四表舅和四舅妈盯着周至手里的赏瓶,发现随着周至的起身,瓶子上的画面似乎随着视线角度的不同,也发生了一些形变。 当瓶子缓缓被举到一定高度,四表舅视线快要与瓶子画面主体平行的时候,突然举手:“停!” 周至将手停了下来。 他知道在四表舅的眼里,之前有些形变的画面,现在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第三百八十一章 通景 那是一副带有立体效果的《童子窥戏图》,从那个角度看,瓶子上的戏台,琉璃屋檐,墙内部分的草坪、假山、水榭,人物如花旦、小生、青衣、花脸,桌椅,乐师;更近处瓶子底部的池沼,蒹葭,游鱼,后方接近瓶颈的墙外的竹石花树,大树,远山,芭蕉,窥戏的孩童,空中的燕子,一下子都变得立体了起来。 “转一转瓶子。”四表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大赏瓶:“这戏法变得……” 周至将瓶子轻轻转动,四舅妈突然一把抓住四表舅的胳膊:“这是……通景!不,比画作上的通景神奇百倍!” “的确是通景手法。”四表舅点头:“不过将赏瓶的幅度变化也巧妙地利用了起来,远比平面上作画的通景手法复杂百倍,因此营造出的立体效果,也就神奇百倍,真是巧夺天工!” “舅妈,什么叫通景?” “肘子你先把东西放下,小心点。”四舅妈说道。 “哦。” “这通景啊,其实就是西洋透视手法。”四表舅说道:“这种画在圆明园、故宫敬胜斋、倦勤斋都有。” “不过圆明园和敬胜斋的通景画都已经毁了,现在就倦勤斋还有保存。” “那里的通景画是将整个顶棚描绘成一座藤萝架,架上爬满了藤萝,并盛开着蓝紫色的花朵。透过藤萝架和枝干花叶,从空隙中能见到蓝蓝的天空。” “这一切都是画出来的。藤萝花朵的形状依照远近透视而不同。观者如果站在戏台前面的某一点上,也只有从这一点,抬头向顶棚望去,就会发现藤萝架上的一朵花,正好就悬在你的头顶上,呈正透视状。” “以这朵花为中心,逐渐向四周远去,花朵也慢慢变成倾斜状,离这个中心花朵越远的地方,花朵的形状倾斜度越大,最远处的花朵几乎是平躺着的样子。” “可是当你站在这个点上向戏台方向看去,就会发现画面变了,那些藤萝架上的花朵,神奇地变成了朵朵下垂的模样。” “画师就是用这种高超的表现手法,营造出一种很奇妙的立体视错觉。这种手法,就叫做‘通景’。” “也就是说,通景这道技艺,就是利用西方透视技巧,在特定的观测点上,将平面上的画面,通过巧妙的画法和观者的视力错觉,让画面营造出一种立体的视觉效果?” “嗯,就是这个意思。”四表舅对周至的解释表示认可:“你是怎么发现这道机关的?” “嗨!”周至笑道:“这瓶子当时就这样摆在一个矮几上,我们蹲在那儿研究,因为这瓶子的画法实在是古怪,因此最终认定这应该是后朝民窑仿品,或者就是官窑没有被毁掉的次品,直到我起身的时候慢了一点,发现了这个秘密。” “你这运气可真是太好了。”四舅妈笑道:“那这个赏瓶就要加上通景二字——乾隆官窑童子窥戏双狮耳五彩通景大赏瓶。” 其实周至在发现这个瓷瓶的秘密之后就已经确定是乾隆官窑的东西了,而且可以想见的是这玩意儿工艺难度实在是太高,因此就和被誉为“瓷母”,正式名称应当叫做“各种釉色大瓷瓶”那件乾隆大瓶一样,成了孤品。 现在得到了四舅妈和四舅的肯定,周至心里当然更加高兴。 “肘子你花了多少钱?” “四百,当做后仿乾隆的残次仿品买的。白菜价。” “还真是白菜价。”四表舅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嘀咕道:“这玩意儿换谁来都得打眼,谁知道乾隆年间唐英还将通景技法运用到了瓷器上……” “那这个呢?”四舅妈拿起那个哥釉鱼篓尊:“这个有什么疑问吗?” “这个呀,”周至将边上几件东西也推到了四舅妈的身边:“这是卖家和这几样——铜髹银撑腰虎笔架,撮箕砖砚,寿星牙尖雕件印章,青花荷叶笔舔——算作一套文房处理给我的,一千五。” “那里为何有单独将它挑了出来呢?”四舅妈微笑着问道。 “因为这东西就跟那瓷瓶一样,古怪。” “哪里古怪?” “从胎底,支钉痕迹,紫口铁足,金丝铁线,开片细碎粗细不一等特征来判定,这应该是一件南宋哥窑精品。” “但是却又一个很大的疑问,就是器型。” “按照刘三爷的观点,哥窑传世的都是礼器造型,而这一件瓷器器型近似明清时代的鱼篓尊,和传世哥窑造型不合,因此将之定为了明仿,因此就不能叫哥窑了,只能称作‘哥釉’。” 四舅妈翻转着瓷器认真鉴别,嘴里说道:“清代蓝浦《jdz陶录》卷六‘镇仿古窑考’记载,哥窑乃宋代所烧,本龙泉琉田窑,处州人章姓兄弟分造,兄弟各生一;当时别其所陶,兄长所造,曰哥窑。” “哥窑瓷器土脉细紫,质地颇薄。有紫铁足,多断纹隐裂如鱼子。釉色浓淡不一,惟米色、粉青两种,汁纯粹者贵。” “《肆考》云:古哥窑器,质之隐纹如龟子,古官窑,质之隐纹如蟹爪;碎器纹则大小块碎。” “哥窑和官窑都是同一地方取土,因此史称其‘色好者类官,亦号百极碎’,只能通过隐纹与汁釉加以鉴别,比官窑略次。” “因此《南窑笔记》关于哥窑的记录是‘哥窑即章窑,出杭州大观之后,章姓兄弟,处州人也,业陶,窃做于修内寺。’” “因为修内司是宋代制作官窑瓷器的地方,文章这是说哥窑其实就是在官窑里给俩兄弟偷造出来的,‘故釉色仿佛官窑’。但‘纹片粗硬,隐以墨漆,独成一宗釉色,亦肥厚,有粉青、月白、淡牙色数种’。” “文中还记载:又有深米色者为弟窑,不堪珍贵。” “似乎是兄弟俩在官窑学到了手艺后,出来制作了大量几乎可与官窑匹敌的精品瓷器,成了后世认定的宋瓷一脉精品。” “也可能压根就没有出来,给搞成了公私合营。”四表舅说道:“因为哥窑的窑址至今都没有找到,搞不好就是两兄弟一直在利用官窑烧造都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周至点头:“这件瓷器除了器型之外,其余所有特征都与哥窑完全契合,因此我觉得刘三爷的定论下得过于武断了。” 四舅妈就对着四表舅笑道:“肘子嘴里的刘三爷,应该也是蜀都的鉴赏大家,只可惜好东西看得太多了,因此对稍有偏差的陌生器物,便划归到了仿品的行列。” 四表舅将那鱼篓尊接过来摩挲了两下:“不敢怀疑自己的知识体系,不敢突破自我认知,这就叫知见障。” 第三百八十二章 香篆 “所以这是……真的?” “找不到任何一点理由认为它是假的,自然就是真的。” “那器型呢?” “那位刘三爷太机械了。”四表舅说道:“首先我们知道,哥窑其实是仿造官窑烧造出来的,那么即便是哥窑传世极少,都是陈设器,也不能凭这一点就得出‘哥窑只烧陈设器’的定论。” “因为即便是宋代官窑瓷的造型,品种包括也很广,固然官窑以烧造陈设用瓷为主,但一样有文房用具,也有日用器皿及装饰瓷。” “陈设瓷如尊、壶、琮、装饰日用如炉、瓶、碗、碟、洗,甚至就连鸟食罐这类小玩意儿,可以说五花八门样样都有。” “其中陈设器器型多仿自周、汉古制,造型严谨肃穆,古风朴朴,又配以‘紫口铁足’,更显得风韵别致、古色古香。” “但是那般中型器其实极少将,两宋官窑瓷器主要还是以小型器为多见,虽然体积不大,但是它所表现的气度,却仍然不可作等闲观。” “好了,我们已经知道哥窑其实就是追求工艺尽量达到官窑的极品民窑,处处以官窑瓷器为目标和蓝本,那么既然官窑瓷器都并非只有陈设器,那么哥窑瓷器里怎么可能就只有陈设器呢?” “我这也不是胡乱推论,是已经有资料和事实可以证明的。” “与哥窑相关的文字最早见于元至正二十三年,孔齐所着的《至正直记》:‘乙未冬在杭州时,市哥哥洞窑者一香鼎,质细虽新,其色莹润如旧造,识者犹疑之。会荆溪王德翁亦云,近日哥哥窑绝类古官窑,不可不细辨也。’” “这里指的‘哥哥洞窑’和‘哥哥窑’,即为哥窑,‘绝类古官窑’,也正与以后的文献描述的哥窑特征相符。” “其后明代《宣德鼎彝谱》说:‘马祖之神供奉狮首马蹄炉,仿宋哥窑款式,炉高五寸六分。” “此文多处提到‘仿宋哥窑款式’,两篇文章,说明了几条信息。” “其一能够说明哥窑在元明时期,就已经被认为是宋代的名窑,这是顺理成章的。” “其二能够证明哥窑并非只有陈设器,两部着作里提到的哥窑器,一为香鼎,一为狮首马蹄炉,很明显,这两样都不是仿自周、汉古制礼器。” “除了历史记录外,“五三年青浦县发掘的元代任氏古墓,出土了宋代官窑瓷器,元代卵白釉瓷器。其中有一件南宋哥窑贯耳瓶。” “七五年的时候在凓水出土的一批元代瓷器,其中包括哥窑型黑胎青瓷、jdz卵白瓷及元代青花瓷。包括了哥窑撇口直颈瓶、鸟食罐、三足炉。” “七七年,在安庆出土了一批元代青瓷器,这批青瓷的特征,器型有些接近南宋官窑,底足带支钉,釉质高度失透乳浊,开片明显,紫口铁足现象明显,但是釉色却普遍油灰带黄,不同于宋官窑的粉青和天青色。” “专家将这两批瓷器定为元代哥窑。” “于此同时,南朝鲜新安元代沉船出水文物当中,也发现了一件元哥窑三足炉。”筚趣阁 “这些瓷器都不是仿自周、汉古制礼器,它们的发现,其实已经纠正了‘哥窑皆礼器’的说法,只是刘三爷可能囿于故知,不知晓罢了。” “这就是《汤盘铭》里说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周至点头:“知识也是需要不断迭代更新,活到老学到老才行。” “就是这个道理。”四舅妈笑道:“所以肘子,恭喜你啊,又捡了个大漏。” “说了半天这东西到底是啥啊?”周至有些纳闷:“说是陈设器又不合周汉归置,说是文房器里的水注,好像有大了一些,说是餐具,却又好像小了一些,而且大肚小口的也不太合用。” 四舅妈不禁好笑:“一肚子的诗词都背到狗肚子里去了——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深幽……” 周至一拍掌:“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却原来是个篆香炉!” “对喽!”四舅妈说道:“这却是一个宋人玩篆香的鱼篓篆香炉,只是少了个宝盖,却不是什么鱼篓尊。” 周至笑道:“原来是这东西,只知道《梦粱录》诸色杂货”条云:‘且如供香印盘者,各管定铺席人家,每日印香而去,遇月支请香钱而已。’” “说明从宋代起就有专业的玩香高手,每日去各酒肆青楼印香,按月结算香钱,就不知道这印香如何印法。” “宋代文人雅士,高僧伎女,多有此道高手。所谓印香,其实就是压印香篆。” “四舅妈你会不会玩这个?” 四舅妈看向四舅:“难得有这般好物件儿,就给肘子演示一次?” 四表舅看向满院盛开的兰花:“用得着吗?” “用我的中四和。” “那应该不冲突。”四表舅点了点头,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了一些物事。 四舅妈开始燃起四表舅烧茶水的松果瓦炉,将一个铜铛放在上面,从一个香炉里拨出一些细细的香灰,置于其中烘烤。 一边给周至讲解:“从宋代起,就开始出现各种香料研磨混合的方法,称之为‘合香’。合香加蜜后,可制成丸状、饼状、小动物形状。易安词里的‘瑞脑销金兽’,指的就是这种香。” “如果以粉末的形式使用的话,为了便于点燃,便要将合香粉用模具压印成固定字型或花样,然后点燃,这种方式便称之为‘打香篆’。” “宋代起最为着名的是四大名香,便是‘沉檀龙麝’。当时已经有人取这四种名贵香料的等分制成合香,名曰“四合香”,又叫‘大四合’。” “大四合固然富贵煊赫,但是毕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的,于是便有高人幽士别出心裁,制作出了另一款‘小四合’。” “小四合的材料非常的简单,《陈氏香谱》中记载:把香橙皮、荔枝壳、榠揸果核、甘蔗滓或梨滓中的任一种,等份配在一起,便是小四合。此香的瓜果清爽之气,虽然不如沉檀龙麝的气味敦厚绵长,但是也清微澹远,迥殊常品,有其独到之处。” “清代《眉庐丛话》里记载:每岁元旦,太和殿设朝,金炉内所香名四弃香,以梨及苹婆等四种果皮晒干制成。历代相传,用之已久,昭俭德也。其实就是从宋代传下的‘小四合’。” 第三百八十三章 玩香 “那四舅妈这个‘中四合’,又是怎么一种香呢?” 四舅妈笑道:“算是我的胡闹,小四合到底淡了一些,和小院里的兰香有点不融洽,于是我就在小四合里添加了一味,利用它的穿透性,让‘小四合’与兰花的自然幽香融为一处,相得益彰。” 说到这里,四舅妈有些调皮地歪了歪头:“肘子你猜,加入的这一味香料却是什么?” 周至眼珠子转了转:“鲍照《中兴歌》:彩墀散兰麝,风起自生芳。古人历来喜欢将兰麝并列,而且现代香水里,麝香也是普遍使用的穿透剂,我猜四舅妈加入的这一款香料,就是麝香!” “肘子真是聪明!”四舅妈笑道:“正是麝香。” “曹雪芹描述警幻仙子:仙袂祚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坚将。” “麝兰合用,也是古人常态。” “那四舅妈现在是在做什么?” “这些都是香具,你这个就是炉,剩下的分别是篆模、灰压、香勺、香铲、香扫、席子。” “香炉是最常见的香具,外形各式各样,如你给县文化馆淘到过博山炉、筒式炉、鼎式炉。” “金属炉不惧热,且造型富于变化。而其他材质的香炉,常在炉底放置石英、水晶等隔热砂,以免炉壁过热而炸裂。” “现在我是在熏烤香灰,打香篆使用的香灰是很重要的,若是香灰潮湿,也容易出现断火的情况,长时间没有使用而受潮的香灰,可以采用埋碳烘烤法,或者隔炉烘烤法,使香灰恢复干燥。” “这个叫香铲,现在香灰干燥了,我们要先将炉中的香灰用香铲铲出来,换到这个炉中,重新调整到松软均匀,再用灰压把灰压实,但要注意不可以压得太实,因为压得太实的灰会让香粉不易燃烧。” 这是一项细致养心的工作,看着一炉蓬松凌乱的香灰在四舅妈娴熟优雅的动作之下,渐渐被灰压刮抹轻压,变得异常平整,就连边缘一些小散灰都没有放过,最后变得离炉口一点点距离平整无比,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压香灰在于平整,却不可压得太实,压好之后,还可以在香灰上再铺上一层,再用香压轻轻地压一遍。”四舅妈一边操作一边解释:“这一层比底下那一层要更加松软,也不用过于平整,因为接下来要在上面打香篆,这样方便香粉在燃烧中,有更多氧气及时供给。好了,你看,打完香灰就是这个样子。” “这个好玩。”周至笑道:“估计我有好些女同学会喜欢。” “小孩子还是以学业为重。”四舅妈笑道:“不过学业做好,闲暇是弄弄这个,陶冶陶冶倒也是不错的。” “接下来就是打香篆了,这个要用到篆模、香勺、香铲和香扫。” “篆模就是这个样子的。”四舅妈递给周至一个古怪的金属盘子,盘子中间镂空刻着一道繁复的祥云图案。 在仔细看,这个繁复的图案竟然还是一笔画,而且笔画从头到尾没有交叉。 “篆模大部分是铜制。”四舅妈待周至看完,将篆模接了过去,压在香灰之上,然后开始仔细调整:“它的功用就是让散装的香粉,以篆模的形状,刻印在香灰上,因此宋人笔记当中,多管打香篆称为‘印香’。” “篆模有很多的种类,按材料分有金属和非金属,按提手分有单提和双耳,按图案分那也有简单有复杂。” “图案一般都是吉祥的寓意,初学者选择简单篆口宽厚的就好了,便于掌握。” 接着四舅妈打开了一个瓷罐:“喏,这就是我调配的中四合。橙皮、荔枝壳、榠揸果核、梨滓,调以麝香。” “那就不该叫中四合,这是五样。” “你要这样抬杠,那还得加上兰香,得是六样。”四表舅翻着白眼维护四舅妈。 “那叫六君子香也可以。”四舅妈都不跟面前两个男的计较:“就是一个穿透性太强,像小人更胜过君子;一个不能四季长馨,总有那么几天,会断了陪伴。” 四表舅和周至对视一眼,女人都是可以招惹的?!这叫不计较?!这是在说你呢还是在说我呢?! 就听四舅妈继续说道:“篆模要是太复杂,好看固然是好看,但是就会出现篆文复杂、转折较多、篆口较窄、较薄等特点,所以打出的香篆就比较细。” “如果用油性比较高的香粉,在此类香粉燃烧的时候,会产生一些回缩,这就很容易造成断火。” “初学者遭遇的最大烦恼,就是断火,这就是因为对各种香粉的特性不熟悉,缺乏打篆技巧,不知道控制香篆的疏密粗细,选择不好相适配的篆模导致的。” 一边讲述,四舅妈一边用香匙将香粉填在模子上。多次而少量,一点一点将篆模中空的篆文线用香粉填满填平。 “好了,篆文已经打好,接下来就是起篆了。”四舅妈笑道:“这一步需要平心静气,手底速度动作均匀稳定,稍不留意就会因为晃动打断细腻的篆文,导致前功尽弃。” “对我来说这步才是最难的。”四表舅就摇头:“玩不来。” “那我估计也玄。”周至看着炉中繁复的篆字说道。 四舅妈微微一笑,轻轻用手弹了弹篆模中心的提杆,将之提了出来。 香炉中心,灰白色的炉灰之上,躺着一道棕色香粉构成的复杂图案,是“福寿康宁”四个字的一笔连书,非常的漂亮。 “这么简单?”周至不禁目瞪口呆:“这篆文好漂亮啊!” “呵呵呵……不要被你舅妈的动作给骗了。”四表舅笑容里带着得意和揶揄:“改天你有空自己试试就晓得了。” “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是燃篆。”四舅妈从一个香筒中抽出一支细细的线香在松果碳上引燃,然后用火星去靠近香篆的篆头,两者虽然靠的很近,但是并没有接触,不过很快香篆的篆头就被线香火星的热量引燃了。 “好了,过程就是这样。”四舅妈说道:“只可惜你这香炉,还少了个盖子。” 第三百八十四章 着在简册 四表舅取来一个镂空花草纹,盖钮为坐狮踩绣球的炉盖放到了鱼篓炉的上方。 “香炉盖也是有讲究的,需要和下面的炉体合二为一,这个是唐代的,跟你这炉子不匹配,凑合暂时用一下。” “宋代香炉主要是类球形的香炉,也就是说炉体和炉盖合在一起,当是一个球形或者卵型。” “炉盖的主要功用是散烟,将香气打散,利于向释放散溢。”四表舅说道:“待我端远一点。” 将香炉摆放到距离三人约两米的地方,周至就感觉这小院里的兰花香发生了一些变化。 除了花香之外,还多了一种类似果香的气息,而且两种气息都变得更加清晰和明快,细细辨认,呼吸之间,气息的末尾似乎还有一股甜味。 “果然不一样了也!”周至赞叹道:“难怪古人这么痴迷于香道,这份享受也是舒服至极。” 好香几乎是没有烟的,接下来三人便坐在一起享受着这芬馥的气息,一时间都忘了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四表舅才说道:“我给你画一个纹样。” 说完起身运笔:“宋代的类球形香炉较普遍,材质多为瓷质,炉盖上部镂空卷草纹,香气从镂空的卷草孔中溢出。” “类球形香炉形制十分小巧,深受文人的喜爱。宋代大文人刘敞作有一首《戏作青瓷香球歌》:‘蓝天仙人采寒玉,蓝光照人莹如烛。蟾肪淬刀昆吾石,信手镌花何委曲。蒙蒙夜气清且嫮,玉缕喷香如紫雾,天明人起朝云飞,仿佛疑成此中去。’将青白瓷香炉溶入夜色的沉静与秀逸,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浙省博物馆的宋越窑香熏,上盖部分装饰为三瓣卷叶缠枝镂空,大约便是这个样子,你今后多留意。” 四舅妈笑道:“其实当做线香炉或者焖香炉也行,只要肘子你能忍得。” “这两种又是如何玩法?” “焖香法适宜使用较深的炉。焖香时,先在打紧的炉灰中间,用香铲开孔直至炉底,洞口略张。” “用香匙下香粉入洞,第一次点燃香粉时不须出烟,然后下香粉宜由烧至多,其时间间隔以前次香粉变色为度,同样勿令出烟。” “杨万里烧香七言里‘不文不武火力匀,闭阁下帘风不起。诗人自炷古龙涎,但令有香不见烟。’是也。” “待香粉由下面上燃至近灰口时,用香铲将灰徐徐埋往香粉,成一圆锥形就成了。” “不过起灰的时机要注意,若起灰太早,则香火会闷死炉中;动作太闷,则灰热而散,不能起灰;若起灰不正,则易出烟,一旦出烟,则香气大减。” “好像稍微复杂了点。”周至摇头。 “还有就是熏法,将点燃的炭埋入灰中,灰上放置云母片,然后置香粉或者蜜炼香丸或者香兽于其上,直接熏香。”筚趣阁 “这个倒是简单。”周至笑道:“我应该可以。” “但是这种方法对香的要求很高,考验的不是燃香的水平,而是制香的水平了。” “等于说更难是?”周至有些无语:“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学习打香篆。” “没出息。”四舅妈啐道:“你就不能都学?” “就怕贪多嚼不烂。”周至笑了:“别说我,你先把四表舅教会,我道一声服。” “也是哈,”四表舅也笑了:“哥窑瓷器到现在全世界也才两百来件,宋代的就更加稀少,还要给配上盖子,的确有些痴妄了。” “凡事贪大求全也不好,呵呵呵……多种点兰花桂花也一样的……” 说完把玩起周至带来的文玩,其实那几样也是好东西,铜髹银撑腰虎笔架是明代的,寿星牙尖雕件印章是清代的,青花荷叶笔舔非常有意思,是清人拿元青花残片打磨而成,颇为精巧。 最有价值的是撮箕砖砚,也是清人制作,不过所用的砖是汉砖,凿为簸箕形状,关键是底下还有篆文——“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得思义”。 字篆而兼隶,刀法老道古拙,颇有可观。 “这个是好东西。”四表舅点头。 “为何?” “字数。”四表舅说道:“三十二个字的汉砖颇为少见,不过做成砚台它能留墨吗?” “就算不能留墨,做个赏玩之物也是不错的。”周至说道:“我是见它书法精美才拿下的。” “所以还是要多出去走走啊。”四表舅感慨:“城市越大,好东西越多。” “听说bj还有一个潘家园,得机会肘子你要去看看。”四表舅接着笑道:“这次蜀都之行,你看东西的眼力也是涨了不少啊。” “就怕去了潘家园就经不起考验了,毕竟鱼龙混杂。”周至笑道。 “看不稳当不出手,以你现在的水平,只要戒贪戒,就输不到哪里去。”四表舅说完又开起周至的玩笑:“这回你这酬劳虽然给的丰厚,可活也派得重啊,上来就是宋人法书真迹,南唐澄心堂纸……” “要不我收走,不麻烦您老人家了?” “你敢!”四表舅哈哈大笑:“东西留下,把这个拿去,半个月后再来还!” 却是一册《欧阳文忠公集》,册子里夹着一页书签,却是《祭石曼卿文》。 呜呼曼卿!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同乎万物生死,而复归于无物者,暂聚之形;不与万物共尽,而卓然其不朽者,后世之名。 此自古圣贤,莫不皆然,而着在简册者,昭如日星。 这是治平四年,也就是石曼卿死了二十年后,欧阳修为自己的老友所写的一篇祭文,文词并不华丽,但情感却异常的深刻感人。 这篇文章的手稿没有遗留下来,然而又过去了十年,欧阳修在心灰意懒彻底告别政治舞台后,再一次翻阅起好友留给他的诗稿,终于留下了自己的笔迹,与挚友的书法并肩辉映。 “……自少以诗酒豪放自得,其气貌伟然,诗格奇峭,又工于书,笔画遒劲,体兼颜柳,为世所珍。” 在历史上,是欧阳修的大力推崇,给自己的好友,给皇帝推荐石曼卿,才让他在众多宋人的笔记里留下了名声。 而在这个时空,却是欧阳修又因为挚友的作品,才给后人留下了自己的笔墨。 在北宋当时,石延年的书法就已经“为世所珍”,现在加上了诸多名人题跋的加持,等到修复之后,其价值该如何估计? 无可估量。 而且这只是从那一箱底的纸包袱里随意抽出来的一件,光这一件就如此可怕,那别的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思绪怔忪间,周至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糖酒公司宿舍门口。 第三百八十五章 审查 “呵?!你还知道回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周至耳边炸起:“怎么跟丢了魂一样?” “老妈?”周至不觉大为惊讶:“你逃班?” “什么逃班,说得这么难听!调休!”老妈恨恨地道:“就堵你!” “堵我干啥?”周至莫名其妙:“难道我还能跑了?” “走,回家!”老妈看了看周围:“回家再说!” 等到回到家中,外婆一如既往在阳台角落里做针线:“乖孙去省府汇报回来了?”caso “外婆我回来了。”周至讨好道:“不过也不是去省府做汇报,我可没那个级别。” “回来就好。”外婆对周至是不是汇报倒也不怎么上心:“楼上婷婷妈说要给你做鸽子,就等你回来呢。” “是吗?”周至倒是不知道婷婷妈找他是有啥事儿:“那一会儿我去找她。” “肘子你跟我进来。”老妈着急的扯着周至的袖子就进了里间周至的卧室,这里堆了好多箱的酒。 “你这些酒哪儿来的?花了多少钱?” “花了两万,真是麻烦到小六姐和大璋哥了……” “啪!”老妈一巴掌拍到周至胳膊上:“你少跟我避重就轻!你姨伯还说你送了他一箱老窖!老实交代!你到底有多少钱?!” “之前有多少你还不清楚?就和大勇哥小打小闹那些呗,你老人家算计我倒腾住房集资款,不是清楚得很吗?” “那你后边这些呢?” “后边这些干爹应该已经告诉你了?我就把之前收集的一些邮票送去工美,卖了点钱,然后转手就又换成东西,差不多也就没啥了。” “你……肘子你怎么胆子就这么大!”老妈急得直跺脚:“小百万的进出!你一十八岁的小孩子,整出来事儿怎么得了?!” “老妈你放心,工美的费经理人不错,和薛荔姐跟师祖祖师公师叔都有交情,苏公馆那是走的舒意大堂哥的关系,都是信得过的人。” 老妈拉着周至在床边坐了下来:“肘子你说,你就说还剩下了多少。” “当时拍卖款一共是九十三万七千块,后来几次市民拍卖会那就是小打小闹,三十多件瓷器才拍出四千多块,这次的总收入就这些,九十四万。” “你少打埋伏!坦白从宽!” “呃,好,还有就是安然表哥拿了五十万出来分红,按照股份构成比例我得了两成,十万块。” “多少?”老妈大惊:“安然?他怎么突然有钱了?” “这个故事就老长了。”周至将安然表哥的创业史来回给老妈大致讲了一遍,最后摊手道:“就是这样了。” “那你……那你……”老妈有些吃不准该如何定性眼前的儿子:“你是……周百万?” 周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做了一把量入为出。” “什么量入为出?” “就是……买了几幅书画作品,新旧都有,还有一些古玩,拢共起来花了一半。” “一……一半是……多少?”老妈的语气都带着结巴了。 “干爹没跟你说啊?”周至说道:“你老会计算不清这数不是逗我?花了五十万。” “五十万!你怎么就敢?!”老妈惊得跳了起来:“那加上之前的苏公馆……” “哦这个干爹却告诉你了啊?”周至手扶脑门:“那个也花了二十万,不过要改造装修的话,我估计还得花上十来万。” “这就……一百万这就八十万没了?” “七十万没了,毕竟那处公馆还没装修嘛。”周至笑道。 老妈才松了一口气,又听周至说道:“不过我准备让大勇哥将干爹文化馆的舞厅承包下来,改造成卡拉ok厅,设备已经定好了,那里要花掉十二万。” “除了设备还有装修,嗯,六七万还是要的,算作十八万,另外还要跟干爹谈承包费,也不知道一次交几年,就算是一年那也要三万块,这里一共会去掉二十万。” “明明是二十一万!”老妈眼泪都快要下来了:“这就还剩九万了!这就只有九万了?!” “可没有这么多啊。”周至继续说道:“这次出去开销还是不小的,衣食住行人情往来,乱七八糟地加起来也是好几千。” “回来还搞了这两万块的酒,嗯,差不多就是这么些。” “你这……你这可也太能作了!”老妈急道:“你怎么就敢这么花?!” “我这是量入为出略有盈余啊。”周至理直气壮:“我这不还剩了这么多吗?家里集资建房,包括资助何二嬢的那一份,都从这里出,足够了?” “当然该你出!谁叫你挣了这么多!”老妈感觉脑子都在抽,抓起周至的手恨恨地嚷道:“看,合拢来几条大缝,这就叫漏财手,留不住。还有蜀都那么远,你买那公馆干啥?” “说起来还真是碰巧了,直到交易完成我才偶然晓得,那里竟然还是华轩我给叫啥?幺外祖?他的公馆。” “至于说值不值,想来干爹已经告诉你了?要是老妈你担心差池,你可以问问干爹,问问四表舅,我买的那些东西值不值。” “别的不知道。”老妈忐忑的心情到底有些回转:“不过这一屋子的酒可是真值了,我敢保证明年就要涨两成。” “这么有把握?”周至倒是知道这些名酒日后价值会飙升,不过却没有像老妈这般,能够笃定明年就要涨这么多。 “别忘了你老妈也是糖酒公司出来的。”老妈有把握得很:“从这几年的趋势就看得出来,现在是通货膨胀加卖方市场,你关叔叔现在是进酒不花钱,不过也不能定价,卖个酒钱全得给商家,临时支出还得垫着。” “凭什么呀?还有这样做生意的?”周至有些闹不明白。 “你爱要不要,人家就是这么横。”老妈说道:“不过也不算吃亏,干得好厂家会返利,今年你关叔干得卖力,估计糖酒公司又可以添一台江铃了。” 周至这才知道卖个酒还有这么多的花活,看来糖酒公司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因为聊安然表哥那一块花了相当长的时间,等到解释完诸般事情尤其是周至买入的那些老妈完全搞不懂的东西,又花去了不少的时间,聊到现在就已经傍晚了。 这个时候老爸也下班回来了,和外婆打招呼后走进来问道:“肘子回来了?还没做饭呐?” 第三百八十六章 拿捏 “是啊该去做饭了。”周至赶紧起身:“我去做饭去。” 这些天在外面大鱼大肉吃得多了,还就想家里这一口,五舅家的大白萝卜加腊猪腿,杨和前几天送来的白菜苔炝炒两大盘,让周至吃得那叫一个开心。 吃着吃着周至突然停下筷子:“不对!” “又发神经。”老妈瞪了周至一眼:“什么不对?” “按道理不该这么容易过关的!”周至说道:“挣一百万转眼花掉九十多,还不被狠狠教育,这不符合我们家的家风。” “我们家的家风就是量入为出。”老爸罕见地给周至夹了一块猪腿肉:“不错,肘子也是可以当家理事的人了。” “不对不对……”周至有些纳闷:“你们看啊,买些字画古玩,又不当吃又不当穿的,是?” “家里现在又不缺吃穿。”老妈说道:“用你四表舅的说法,你卖了邮票换成字画,这就叫以玩养玩,你那几张邮票多少钱收的?有三千吗?三千块换里屋那一屋子的酒,也是划算得很啊!” “老妈你这格局真是打开了……”周至不禁哭笑不得:“那投资卡拉ok呢?你们不说我是胡闹?” “大勇也该立起事业来了。”老妈皱了皱眉:“毕竟跟小娟儿好了有一阵子了,结婚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 周至秒懂,小娟儿姐的事业已经有模有样地起步了,别看小小泡咸菜臭豆腐,做好了利润也是相当可观的,相比之家大勇哥的游戏室和录像厅,还有翻录录像带的生意,就有点上不了台面。 老妈这是偏心,担心两人成亲以后大勇哥被小娟儿姐压制,连原则都不讲了。 “可是……我在蜀都买房子那事儿……” “那是我苏家人的房子。”说到这个外婆来劲了:“华轩的公馆还能差得了?当年熊军长去蜀都都寄住过的,还有好些北边来多难的文人,霸着华轩又是吃又是喝的……” 周至手扶脑门:“那些是西南联大的学者和美术家们,不是混吃喝的老赖……” “嗯,总之就是那房子差不了,就是听说边上有个草房埋汰……” “那可不埋汰!”周至吓得连连摆手:“外婆你听茬了,那不是草房,那是朝堂,诗圣杜甫的纪念堂,叫杜甫草堂。” “哦是这样啊?那就更差不了了。” 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成为周至左手进一百右手花九十多还不被追究的理由,周至还是有些吃不准:“我怎么还是觉得不对……” 到底还是老爸比较实在:“肘子,说说官司那事儿,怎么你还有几项发明专利?” “哦,这事儿啊。”周至又将安然表哥帮他申请辅助爬楼支架和四向紧固防盗门专利的事儿,以及和鲁教授官司的事儿说了,最后说道:“这事儿已经判下来了,鲁教授虽然较真,但是讲理,而且表哥也做得不错,给他补了一道大门。” “听说这事儿还引来了标准局的关注,鲁教授其实也就是这个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因此你们不必担心。” “所以你高考又可以加五分了?”老妈在一边目光烁烁,一副你敢说不是老娘就要你好看的架势。 明白了!周至这下彻底明白了!高考再加五分,这事儿在老爸老妈心里,远比自家儿子挣一百万又转手花出去重要得多! “这个事儿,得去问干爹干娘,总之我那两项发明专利是绝对没问题的。” “好小子!”老妈等的就是这句话,又是一巴掌拍在周至后背上:“二十分我们全拿到手了!” “那是,有了这二十分,专科都拱进本科了。”周至努力表现自己的自满之情。 “瞎说!”老妈美滋滋地又拍了周至一下,接着却又怅然若失:“要是这二十分能给大头分一点,那敢情也好……” 苏大头的学习成绩的确有些拉胯,这小子不是不聪明,实在是聪明过头,但是就是没有用在学习上。 不过重生一世之后,说实话周至对学习成绩已经不怎么感冒了,时代浪潮带来的机会多得很,接下来的二十年,说是黄金岁月也不为过。 “不能乱动脑筋啊。”老爸赶紧制止老妈的无厘头想法:“发明专利可不兴过户的……” 说到这里老妈又来劲了:“新房子户主写周至的名字咋样?反正以后这房子不得给他?万一将来要收过户费怎么办?”caso “没有那政策。”老爸对这主意不以为然:“就算以后要收过户费,那也不包括子女从父母这里继承,这是两种情况。” 周至就在心里呵呵冷笑,这一把老妈可谓先见之明,老爸你错大了。 外婆发话了:“这个事情我觉得,谁给钱就落谁的名儿,算是驼背儿挖土——天公(躬)地道(到)。” “哈哈哈哈……”一家人都乐了,老妈说道:“嗯,那让肘子给我填支票!明天我让婷婷妈陪我去转账。” “我陪你去就行了啊?”周至有些不明白。 “杨和送白菜头过来的时候说在白米乡找到一口草塘,里头好多鱼,你明天去弄点来。” 又来了!糖酒公司宿舍中年女性之间的攀比依旧是如此忘我,不过现在已经渐渐从拼自己,拼老公,转移到了拼子女上头。 老妈明显就是要去跟关妈妈显摆自己儿子的能耐,为了这个目的都可以放纵周至去钓鱼! 胜负欲太强了! 不过老妈毕竟太高明,开出的条件实在是让周至无法拒绝:“真哒?!那得去啊!要不然就开学了!我一会儿就给你开支票!” 于是就皆大欢喜了,鉴于周至过路财神的属性,本来两万块已经足够了,结果老妈秉承治病救人的原则,愣是多给讹了五千出去。 结果已经纳入老妈视野中的六万五,又给抠出去了两万五,理论上周至只剩下了四万元。 这还是干爹同意先交一年承包款的前提之下,这四万元才保得住。 主动权在干爹手上,理论上就在老妈手上,因此老妈理所当然地认为已经拿捏住了周至,也就心满意足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方文玉到访 其实周至这次蜀都之行的收入也不止这些,还有几千块《夹川方言训诂》的稿费,以及几千块拍卖普通瓷器的收益。 这里加起来也有小一万逃脱了老妈的监管,加上周至以前在夹川的库存,其实到现在周至手底下也还有不少。 接下来还有一笔,那就是《川味趣谈》的版权费。 尽管老妈将周至此行的来龙去脉审了个仔细,却没有想到自家儿子依旧打了埋伏。 周至认为这些都是小事儿,没有必要给老妈详细交底。 吃过饭老爸开始看新闻,老妈继续打毛线,外婆这个时候一般会拿黄蜡理明天纳鞋垫要用的棉线,都忙。 周至则把酒搬到楼下去保存,然后利用楼下私接的分机给江舒意打电话。 听到周至回来了江舒意挺高兴,不过听说周至约她明天去白米乡钓鱼却又犹豫了:“这次去蜀都打乱了复习进度,这几天我正在赶进度呢。” “要不明天我过来收拾一下屋子,顺便复习功课,晚上等你回来?” “那干脆不如这样,”周至知道江舒意主意定,这次是约不出去了:“你给女生们打电话,我给男生们打电话,明晚在学习沙龙吃鱼得了。” “你们确定钓得到?” “钓不到就找胡三爷买点鳝鱼泥鳅,那也少不了大家吃的!” “那要不要我明天一早去找小娟儿姐,顺便就跟胡三爷买点回来?我怕晚了买不到了。” “不用,三爷那里有底货……我说舒意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的手艺?和尚只会七星漂等死口,可我的手艺不一样……” “你说这些我也不懂,你说不买就算了,我要去学习了……” “……好,那舒意再见。” “周至再见。” 接下来周至开始给人打电话,其实到现在死党里边在城里就剩了卫非、方文玉、张路、还有就是义兄吴乔木。 一圈电话打下来,就张路答应了陪周至去白米乡,卫非倒是也想,不过被自己的姐姐按住了,眼看卫宜要回校,因此要抓紧时间给卫非补习外语。 同样在安乐山小学补习的还有吴乔木,两人痛并快乐着。 呃,一个是真痛着,一个可能是真快乐着,同样的待遇在不同诉求下,产生了不同的体感反应,这也是没法说理的事情。 周至对卫非表达了深刻的同情之后,跟他说明天晚上叫上卫宜和义兄,一起来家里吃饭,便挂了电话。 不用怀疑卫非的家庭条件,卫爸还兼着学校假期里看护校园的任务,一来可以多一百多块的补贴,二来就拥有了使用校长办公室电话的特权。 今年春节挣钱的队伍算是彻底散了,县里多了好多卖气球的,内卷得厉害。 好在卫宜已经打通了卖盗版书的渠道,还将业务做到了渝州市的其余高校,打着《外国语学院珍藏原版》的名义,卖小说。 卫宜的品味相当不错,挖掘出了两部《嘉莉妹妹》和《了不起的盖茨比》,另外还有一个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系列。 还有就是与各高校录像馆同步的英文电影比如九一年拍摄的《沉默的羔羊》的英文剧本,结合翻录磁带一起卖,不但学习效果好,还颇为生动有趣,这样的玩法颇受大学生们欢迎。 当然最后这个主意是周至给卫宜小姐姐出的,不负“点子大王”的称号。 总之就是这些让卫宜着实挣了不少,也就不太在意春节气球那点收益了。 只苦了卫非,被卫宜颐指气使地干这干那,用经济实力“抽懒筋”,令人啼笑皆非地是效果竟然还不错。 等到最后给方文玉打的时候,竟然是文玉老妈接的,除了在电话里夸周至又为县里作了贡献以外,还打听了一下周至这次带回来的资料情况,得到令家长放心的答案之后,才告诉周至方文玉吃过饭说要来找他,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就在这时窗户外头已经出现了方文玉身穿军服的影子,对着周至隔着玻璃招手。 周至赶紧对电话说道:“阿姨文玉已经到了,我这就给他开门去,再见啊!” “嗯,再见,跟他说十一点以前必须到家。” “好的,一定转达指示。” “又调皮。”那边笑着啐了一句,把电话挂了。 周至过去开了门:“还真是巧,正给你家打电话呢,杨和说找到一草塘,让去玩玩,明天去钓鱼,晚上就在我家吃鱼,张路答应了,一起去?” 方文玉愣了一下,想了想点头:“那行,不过我是不大会这个。” “这不有我吗,不会就挂蚯蚓死守,有还都是大的。”周至笑道:“主要是玩儿,你这是有什么事儿要我出力的?” “你怎么知道?”方文玉不禁有些惊讶。 “嗯,还是什么不大好开口的事儿对?”周至嬉皮笑脸:“你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答应陪我去钓鱼就不是你的风格,坦白交代,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鬼扯!”方文玉怒了:“我好心答应陪你还陪出罪过来了?” “真没有?” “呃,好,是有点事儿……不太好开口也是有的……”方文玉抽了抽嘴角:“不过不是我对不起你,这忙你爱帮不帮,我就传个话而已。” “到底啥事儿啊?”周至跟方文玉招手:“坐下说,对了这是我从蜀都带回来的点心,闻酥园的,正好一会儿你给叔叔阿姨带点回去。” 方文玉也不客气,坐下来拿起一块桃酥就着茶水开吃:“嗯,味道的确不错。” “慢慢吃,你说的到底是啥事儿啊?不是你的事儿?” “是费志刚有事儿想要求你,但是又不敢,于是就来找了我。”筚趣阁 “费志刚?他啥事儿啊?” “也不是他的事儿,其实是他哥,他哥在乡上搞了一个装修队,但是因为营业执照没办下来就在接活,给工商的查了,把角磨机什么的都给没收了。” “周叔不是工商局长吗?费志刚想请你给周叔说说,看这事儿能不能给通融通融,又不敢找你,便跑我那儿来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区别 “其实我知道的,”周至叹了口气:“关于费志刚和夏自立的事儿,你对我是有意见的,是?” “是。”方文玉是正气凌然的人,对于周至的做法其实早就有些不满,只不过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没有直接说出来而已:“夏自立就是个流氓,给费志刚怂恿后带着另外俩流氓找你的麻烦,甚至还动了刀子,这算是刑事犯罪了?不是该送交法办,让法律来制裁他们吗?” “怎么你不但没有追究,还给那三流氓找了份工作?” 周至笑了:“那我是不是应该连费志刚一起收拾?所以你现在来干吗来了?” “费志刚是费志刚,他哥是他哥。”方文玉依旧坚持正义:“虽然是费志刚来找我,但是说的是他哥的事儿,要是凤鸣乡工商所做事儿有问题,那就该纠正。”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之前的事情上费志刚就没错!如果他在夏自立堵你动刀子那事儿上牵涉太深,那他也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别激动啊,再吃块桃片糕。”周至笑道:“文玉,我今天就跟你解释一下,当时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你说。”方文玉依旧有些愤愤然:“我始终认为,坏人干了坏事儿,就该受到惩罚,周至这样的做法是助长了坏人的气焰。” “夏儿在我面前还有气焰吗?还是说费志刚这都不敢直接来找我的小子有气焰?” 方文玉一下无语了。 “首先我要告诉你,法律这玩意儿,它不是万能的。”周至开始认真起来:“真要掰扯起来,我们研究一下构成犯罪的四大要件,就能够清楚法律的缺陷在哪里。”筚趣阁 “犯罪的四要件是啥?” “首先是犯罪主体。就是指实施犯罪行为的人。” “其次犯罪的主观方面。就是指犯罪主体对其实施的犯罪行为及其结果所具有的心理状态。” “第三是犯罪的客观方面。是指犯罪行为的具体表现。比如犯诈骗罪,犯罪人具有虚构事实、欺骗他人的行为,贩毒罪具有贩卖毒品的行为等等。” “最后是犯罪客体。是指被犯罪行为所侵害的社会关系。” “对呀,从这四要件来说,夏自立等人已经对你实施犯罪,不过被你用甩棍制止了而已。但是你是在自卫,他们不能因为实施侵害不成功就逃过罪责,因为四要件都已经构成了啊?!” “可是你没有发现这里边有个麻烦事儿吗?”周至提醒方文玉:“那就是第三个条件,只有在犯罪的客观方面,也就是犯罪行为真实实施之后,方才构成犯罪活动,才能够被追究。” “因此法律并不能够审判‘未犯之罪’,它事实上是对犯罪行为人的事后惩罚,而非提前预防,这个你得承认?” “对呀,那这次既然夏自立几人犯了罪,那就应该被惩罚啊。” “那下一次呢?” “什么……什么下一次?” “刚刚已经说了,法律不能审判‘未犯之罪’,因此它只能事后惩戒,却无法事前预防。” “当然,如果法律有足够的震慑力,也可以起到预防的功能,但是你认为如夏自立那种人,对法律会存在敬畏之心吗?!” “如果他们对法律不存在敬畏之心,那么法律对他们来说,约束力其实就很小,法律只能在事后惩罚他们,但是没有办法预防他们再次实施犯罪。” “我们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想一想。”周至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夏自立,甚至包括费志刚几个人,因为这次事件遭到了严惩,等到他们服刑期满出狱之后,又来找我麻烦,这一点,法律能够保证为我避免吗?” “找我的麻烦我倒是不怕,可要是他们出来伤害我的家人,伤害舒意呢?” “你不要说没有这种可能,哪怕发生的概率很低,哪怕低到只有百万分之一,我也不能去赌。”周至正色道:“因为我赌不起那百万分之一,呼吁给那几人法律惩罚的人,是因为他们没有更好的武器可用,只有诉诸法律一条路可走而已。” “但我不一样,我有更好的武器,足以让他们敬畏。” “他们敢不敬畏法律,但是他们不得不敬畏大勇哥,这就是我在出事儿当晚,先去找了大勇哥的原因。” “他们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夏自立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我并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他的胳膊当时已经给我敲成了骨裂,然后又给大勇哥找上,给我‘平事儿’。” “最后的结果就是夏自立、张二麻、杨蜂子三个人,低头服气,成了大勇哥的跟班,现在见到我客气得不要不要的。” “而费志刚也受到了惩罚。”周至继续说道:“夏自立事后找到了他,因为在夏自立眼里,是费志刚导致他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 “当然这些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从老穆那里知道费志刚挨了夏自立收拾,才知道是他怂恿夏自立的。” “这就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我自认我的法子比法律更有效,更立竿见影,还不留一点后遗症。这就是我的处世之道。” “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说我不尊重法律也好,说我怂包也好,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天老大我老二的英雄,更没必要去和这些人争强斗勇。” “我要的是我的家人,是舒意和她的家人,平平安安。” “除非你能完全毁灭夏二他们几个,否则让他们敬畏,远比直接惩罚他们更加有效。”周至说道:“既然做不到将其毁灭,那就少吹点牛逼,多考虑考虑现实。” “明白了。”方文玉吁了一口气:“那法律的意义何在呢?” “法律的意义在于保护弱者。但是很显然,在这次事件当中,我并不是弱者。” “夏二他们才是。” “你……”方文玉摇了摇头:“算了就当你说得有道理……” “什么叫就当?本来就是我说的有道理,是你自己想不通而已。” “那费志刚他哥这事儿你管吗?” “其实我对费志刚也没啥成见,”周至说道:“当然我也犯不着对他好,是?” “到现在他见到我还躲着走,实在躲不过的时候,就低着头,装着看不见我和他点头打招呼。” “说到这儿我又想不明白了,我自问平时在同学当中也算是说得上和蔼可亲?”周至说起这个来甚至有些郁闷:“我也没对他咋样啊,结果找我帮忙办事儿都不敢直接来,他找你就没有压力?” 方文玉笑了:“因为我们俩还是有点区别的。” 第三百八十九章 陪绑 “什么区别?” 方文玉摆着手,对自己的魅力其实有些凡尔赛:“其实肘子你还是很不错的,主要是平日里喜欢嬉皮笑脸,让人缺乏信任感。” “不是非常熟悉的同学,他们喜欢跟你聊天,喜欢听你摆龙门阵,但是很难和你交心。” “因为你有时候的确爱开玩笑,连老徐赵校长都吃过你的亏,你说同学们怕不怕?” “加上你高一之后搞出了多少事儿?因此同学们其实是既喜欢你,也有些怵你。” “是这样的吗?”周至开始回忆和反思:“好像你的确不爱跟他们开玩笑,没趣的人。” “别说这些了。”方文玉问道:“费志刚他哥这事儿如何处理?” “你那话说得对。”周至点头:“人归人,事情归事情。如果这事儿是工商所做得有瑕疵,那影响的还有我老爸的声誉。” “如果因为这事儿是出在费志刚或者他家人的身上我就幸灾乐祸,那我才是傻子。” “你先坐会儿,我上楼去跟老爸问问去……” 过了一会儿周至又下来了:“我爸说了,这是乱弹琴,他刚刚打电话给凤鸣区工商所了,局里的规定,是如果查获没办营业执照违规经营的个体工商户,需要敦促他们到工商局完善手续,半个月之后如果依旧没有办理,才可以跟上后续的手段。” “费志刚他哥明显还在办理营业执照的展期时限之内,因此凤鸣乡工商所的执行是存在瑕疵的,刚刚已经要求所长通知费志刚他哥明天去所里将东西都领回去,然后叫他抓紧补办营业执照。” “就这样简单?” “你以为会有多复杂?” “那行,那我就回去了。” “别跑!跟我一起整理渔具,答应了明天陪我去白米乡钓鱼,这钓鱼啊,就得从绑钩做线开始学习,要不然明天我就玩不成了,只有给你当鱼童的命。” “那我不去了行不行?” “呵呵呵你觉得呢?世间岂有说话不算话方文玉哉?”周至冷笑道:“到时候费志刚只会感激你,依旧把我当棒槌,甚至会以为这事儿是我搞出来打击报复他的都说不定。” “我会跟他解释清楚。”方文玉认真地说道。 “那也用不着,再过三学期大家各奔东西,再见面他怕是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了。”说完拍了拍方文玉的肩膀:“不过扶危济困方大帅的光辉形象,怕是要留在他的心中了。” “少拿言语拿捏我!”方文玉不由得大囧:“不就是陪你绑线钓鱼吗?说,怎么绑?!” 说完一愣:“诶?这就叫陪绑?” …… …… 钓鱼需要赶早,第二天一大早周至就和张路方文玉在车站集合。 过江的渡轮时间会晚得多,于是周至带张路和方文玉上了去望龙乡的乡村公交车。 公交车最早是五点出发,会通过汽车轮渡过江,顺便将乘客也带过去。 去望龙乡的车会路过白米乡,周至通过这样的方式,给自己和小伙伴们争取到宝贵的两个小时。 毕竟时间紧任务重不是? 方文玉和张路都是在城里玩得多,要不武装部的单杠双杠杠铃哑铃,要不操场踢足球打篮球,最不济早上起来来个安乐山来回拉练,跑个十五公里的长途。 除了踢球,周至对这些活动参与得反而少些,他更愿意下乡,最不济也是下河。 因此当坐在三轮摩托上等他们的杨和见到周至带着方文玉和张路下车来就笑道:“今天我来当鱼童,肘子你好生整点,牛都吹出去了只有搞圆范,难不成真买鱼不成?” 周至可不虚:“其实白米乡的鱼塘水质都挺好,草鱼都是吃的包谷红薯丝茅草,鲫鱼鲤鱼都是吃的草鱼粪,比菜坝的饲料鱼品质不知道好多少,实在不行钓塘称斤斤也是可以的。” 杨和瘪了瘪嘴,本着远来是客的心态没有给周至回怼回去,只说了一句:“上车,钓不到再说。车上有吃的,你昨晚让刘老幺通知得太晚了,凑合着吃。” “一会儿路过小卖部再买点水。”周至将渔具包丢到车上:“有多远?” “不远,现在有了这个了,快。” 现在杨和在家里的地位已经不再是以前了,前年给家里搞了一个多用途粉碎机,算是让家里多了一项进项。 村子里周围的人家都爱到老杨家来打米,打粉,打浆,因为老杨家跟镇上粮站和几户有这机器的人家不一样,那些人只知道收钱,而老杨家除了收钱,还可以拿粮食抵加工费。 杨和的嫂嫂是勤快人,就在后山上开了个鸡场,白米小脚乌鸡本来就相当出名,刘老幺又给他们找到了销路,就是之前码头那家买鸡汤的人家,现在进城开起了鸡汤馆兼土鸡销售,一年下来家中就多了不少的进项。 今年更是搞了个手扶拖拉机,自己方便不说,还能够跑点小运输,在周围乡镇帮着收土鸡,收土鸡蛋,赚上一点差价。 为了添置这个大件儿,杨和主动给自己大哥帮助了一千块。 两兄弟虽然分了家,现在感情反倒更加融洽,最高兴的当然是老杨头和杨和老妈。 手扶拖拉机方文玉和张路坐得少,爬到车上周至打开杨和丢在上面的袋子,里边是烤红薯,烤土豆,咸蛋,腊肉香肠,还有一看就是大嫂摊的葱油饼。 周至先挑出饼子和两人分吃:“这个得尝尝,说来好奇怪,夹川连个买葱油饼的都还没有。这个还是杨和老爸当年走南闯北,在蜀都学来的好手艺,现在又传给了大嫂。” “啥手艺啊!”杨和在前面一边把手扶拖拉机开的突突突的一边吐槽自己老爸:“跟你去了趟蜀都才知道,分明是做的锅盔,不过不给肉酱换成了葱酱!亏我小时候过年才吃得到!” “哈哈哈……我最喜欢你们家老杨头就是这点,风光无限的时候有他的活法,憋屈低调的时候,也有他的活法,哪怕被压制到泥土里,都还能保留着他力所能及的一点精致。这是真正的高人才做得到的豁达啊。” “难怪他也那么喜欢你。”杨和在前头傻乐:“你们都是一个德性。” “我可比不了,不过我是运气比他好,命运不会让我经历他曾经经历过那样的考验。”周至摇头:“换到我面临那样的时刻,我肯定做不到你爸那样坚韧。” “事到临头才晓得。”杨和是个挺中庸的人:“不过好在也不再有那种事到临头的时候了。” 第三百九十章 草沟 说话间手扶拖拉机行驶着的机耕道右侧便出现了一大片的水面,水面两边是不少细竹林,有几条下雨时候走水的小溪流通向这片水面,环境非常的优美。 “到了。”杨和说道:“几处进水口我昨天来打了窝子的。” “这地方不错啊。”周至表示很满意这地方:“就算没有鱼,这水边上坐坐也不错,以前没听说有这地方啊。” “你不知道?”杨和有些吃惊:“这是工商局给我们乡修的水利工程啊,下面有个堤坝,还有提灌站,接的是上游小水库的水。” 随着农村生产建设的蓬勃兴盛,乡村用水已经成了限制发展的瓶颈,老爸之前在操心如何帮扶白米乡的时候,周至就给出了个主意,注意一下之前的小水利,将一些能够恢复的恢复起来,投资小,见效快,事半功倍。 看样子老爸是听进去了,一个拦水坝一个提灌站,用来当做上游小水电水库的延伸工程,将这一段河道利用起来蓄水,可以给沿途的农业用水提供最大的保障。 “这里有很多上游水库放水放下来的鱼。”杨和说道:“这儿离两个乡都远,平时也没人来。” “那是,还没来得及置办渔船,也不是家家都有手扶拖拉机。”周至有点等不及了,准备大展身手:“那就开整!你窝子用的红薯?” 周至的饵料是自己特配的,用的后世台钓的常用配方,现在的市面上都没有,除了虾粉,还添加了用来降低饵料比重的雪花粉和用来拉丝的拉丝粉。 说起来好像很高级,其实雪花粉就是膨化的土豆淀粉,拉丝粉就是面粉揉洗出来的面筋。 膨化土豆淀粉是周至找乡场赶集卖“米筒”的人帮忙弄的,拉丝粉就是面筋烘干重新磨粉,纯手工。 有了这两样东西,就能够开出合格的台钓拉饵,再用富含维生素b的小鸡开口饲料作为基础饵,其余都是添加剂。 这里的河道经过一年的蓄水,水边已经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花生草,草下就是鱼儿最喜欢呆的地方,食物充足,还有障碍可供躲避。 就几处进水口那里属于亮水,适合台钓。 周至从渔具包里摸出一个小钉耙,手把上有个铁圈,细着长长的绳子,将之都给杨和:“这个拿去拔草窝,然后你教大帅路路通玩豆豆漂,今天这地方我要大开杀戒了!” 杨和将钉耙丢了回来:“把杆子和线给我,我在下游花生草封河的地方做好了草窝的,等你来现扒,怕是半天开不了张。” 这里水静,有些水不深的地段,水草会长满河道。鱼儿们贪图草下小虾昆虫之类的食物充足,喜欢待在那些地方,但是又因为水草过于茂密,有时候会导致缺氧。 如果在这种地方扒拉出一些草洞,方便下竿子不说,还能够制造出局部的富氧区,会吸引鱼群到这些地方来游动,活性也会增加。 方文玉和张路都是新手,豆豆漂通线跑铅单钩挂蚯蚓钓草洞,就是最适合他们的钓法。 周至和他们的钓法不同,用的灵敏得多的细尾立漂台钓,不断拉饵抛竿就能够快速的在钓点形成一片立体的饵料雾化区,鱼群很快会聚集过来,而且会越聚集越多。 杨和没有说错,这一带看来还没有被电鱼毒鱼的破坏,上游水电站下也没有什么土纸厂土糖厂之类的,河道没有污染,才下了三竿,就开始有鱼儿来报道了。 开竿鱼是一条小“青梢”,这是一种小型的翘嘴鱼,对水质的要求非常高。 能钓到这样的鱼,周至对这一段河道的水质就放心了。 因为花生草多的地方水质一般会偏肥,现在看来这个不是水质的问题,而是新涨起来的水面将之前岸边的野草淹没腐烂造成的。 青梢只是鱼群开口的信号,接下来就是不断的上鱼过程,给周至打成了连杆。 下游什么情况周至看不到,不过从方文玉和张路的大呼小叫应该可以得知,那几个鱼窝的鱼情应该都不错。 钓豆豆蚯蚓也有个比台钓好的地方,那就是上鱼的个体一般比较大。 果然不多一会儿,杨和就拎着一个大桶从下游走了过来:“怎么样?” “大的还没来,小的连上了。”说话间周至一抖杆子:“这条可以!” 杨和来到周至身边蹲下身子,将桶里的鲫鱼和鲤鱼往鱼护里丢:“还是你这玩意儿好使。” 现在的钓鱼事业还没有成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项目,很多后世见惯不怪的东西,比如长筒形鱼护,比如钓台钓椅,比如拉饵盘等等,在夹川还没有出现。 这些东西要不就是周至从省城买,要不就是干脆在夹川自制。 鱼护一次一百多斤都装得下,养鱼比鱼篓、水桶要好得多,因此杨和那边钓得一段时间,就要把鱼获朝周至这里转移。 周至这条鱼算是初来的大个体,一条比脚底板长的鲫鱼,在钓鱼人的嘴里这叫“大板鲫”。 这就得上抄网了,周至灵巧地将抄网伸出去,把溜翻拖近的大板鲫抄入网中,脚一勾将抄网杆抬起,左手一抽就到了面前。 同时右手已经将鱼竿放到了竿架上,麻利地抓鱼起钩,接着将大板鲫都到鱼护口中,这边在毛巾上抓一下,接着上饵下钩。caso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浮漂翻身站立晃了两下,紧跟着一个加速下沉。 周至一抖竿子:“诶,这个也不小!” “连上了哟……”杨和在边上看得叹为观止:“嘿还是双尾!” 台钓用的是双钩,鱼群诱过来形成抢饵之后,双钩也是常事儿。 双钩中鱼里边有条也是大板鲫,边上还有个二两左右的小鲫鱼。 杨和将抄网拿起来准备帮周至抄鱼,下游传来了方文玉的呼叫:“和尚快过来,中大的了!快点快点老子拉不住!” “把竿子立起来!”周至和杨和同时大喊,喊完杨和对周至说道:“得不得是挂底哟?” 周至接过杨和手里的抄网,笑道:“快去看看,万一不是挂底还给跑了,方大帅要念叨你到下回再中大鱼。” 杨和叹了口气:“今天基本就是伺候人的命了……” 周至这边继续大小鲫鱼连杆,不多一会儿方文玉拎着刚刚杨和拎着的那个大桶过来了,大桶外还耷拉着一截个尾巴,那鲶鱼起码不下七斤。 “我的个去!”周至大惊:“你钓的?” 第三百九十一章 逗钓 “那可不!”方文玉开心得不得了:“不过是和尚那根杆子,没人管差点给拉跑,多亏我眼疾手快!” “小心点算了我来,这要给你丢不进鱼护那亏大了。”周至将鲶鱼掉了个头,将鲶鱼大脑袋对准鱼护口,轻轻一滑鲶鱼就乖乖地滑进鱼护:“有这条鱼那就有个硬菜打底了,记你一功!” “这是条傻鱼。”方文玉乐得不行:“钓上来的时候嘴里还有一条白条!” “这是和尚的鱼钩先中了一条白条,然后没有管它,结果白条的挣扎又引来了大鲶鱼吃钩,白条从鱼获变成了鱼饵!”周至也笑:“带两个黄棒来撞大运,这方案就没毛病!” “难怪你没事儿喜欢朝乡下跑,乡下好玩的果然多!”方文玉给这次首战告捷整得兴趣浓厚:“今后我们常来耍耍!” “你想得可真美。”周至笑道:“开学后胡雪梅会放过你,我这周字倒过来写。” “珍惜不多的快乐时光!” “你这人就是扫兴!”方文玉气冲冲地拎着空桶跑了。 如今这样毫无污染,水草丰美的草沟,结合周至的台钓技术,用钓鱼来形容都不大合适,用“捡鱼”来作比方,那才更加恰当。 尤其是大小鲫鱼,更是排着队的上,让周至一直打着连竿。 快到中午周至终于是累了,续了点酒米作窝,将鱼护拎了出来,发现里头已经有了不下三十斤的鱼获。 于是又挑拣了一番,将小鲫鱼小鲤鱼,还有一些味道不怎么好的杂鱼如鳑鲏之类的都给放掉,只留下大鲶鱼,两条两斤上的鲤鱼,以及巴掌以上大的鲫鱼。 想到小伙伴们喜欢吃油酥小鱼,白条和麦穗倒是也没放。 快要到中午了,周至沿着河沟向下游走,不一会儿就来到杨和他们钓鱼的地方。 杨和见周至过来就知道他要干吗,将鱼竿放到竿架上,过来跟他搭手。 杨和用一把修理钓位的小兵工铲铲出一个炉坑周至寻来枯枝干柴升起一堆火,烧过之后又压熄成燃碳,将红薯和土豆丢到火塘周围烤上。 周至摆放红薯和土豆的时候,杨和找周至要了直刀,去剖了几条鲫鱼。 周至将一个柚子对半剖开,留下皮子作碗,将鲫鱼和腊肉片放了进去,再丢了两把野葱,一点良姜杆子,盖上柚子皮的上盖,用细竹枝将之固定再用良姜叶包上,放到火上烧了起来。 这个手法叫“包烧”,其实是云南少数民族常用的方法,当然人家也不会用柚子皮,而是用香味浓郁的叶子。 大井乡五通场的苗族小孩经常这样烧竹虫吃,被苏大头学会之后又传给了周至。 周至现在手里材料就这么些,那就小小做一下改良,灵活机动。 做完这些周至就取过杨和的竿子,开始玩钓草洞。 杨和只会大跑铅,这让周至很不满意,于是将铅皮座锁紧,修剪铅皮到钓组半水浮起两个豆豆,钓的时候钓一个或者三个豆豆漂在水面,就能够完成钓灵和钓钝的自由选择。 这样整套钓组一下就变得灵敏了起来,虽然没法和台钓相比,但是远比乡里普通钓法厉害。 最关键的是这钓法还能结合“逗”的手法,就是钓饵到位后会轻轻躺在水底,这时候轻轻一抖竿,水下的蚯蚓就会随着抖动发生一下轻微的上跳。 这样的动作对鱼类来说是致命的,它们出于本能会咬钩,之后就算要吐出,也不一定快得过周至这种老手了。 当然这种钓法有一个前提,就是钓不了太远,还有因为坠子太轻不利抛投,那就还受天气限制——需要没风才行。 几处窝子杨和其实一直在续着,鱼群一直在窝子周边游曳,只不过几个人钓鱼的手法不够老道,要等鱼在窝子里捡到钓饵才可以上鱼。 周至一来就不一样了,一逗就中,而且都是霸窝的大家伙。 通线用的粗,单钩也不怕挂草,要防止鱼儿乱窝就需要用暴力将鱼引出窝子,半斤以下的直接飞上岸,半斤以下的就先牵到亮水的地方,然后将它们溜翻拖到水边用手抓。 方文玉是新手,见到周至不停从杨和窝子里提大鱼就急了,拎着竿子跑过来趁窝子。 周至当然不跟他计较,正好这窝的口开始稀了,换到方文玉的窝子里去拎鱼去。 等到杨和将火塘照料好了回来,发现大水桶又给塞了两条鲤鱼七八条大鲫鱼:“得,又要当搬运工了。” 张路一直在偷偷观察周至,这时候终于出手了:“肘子,你那竿子给我试试。” 周至笑了,只有取错的大名没有取错的小名,路路通心思灵巧,这位比方大帅聪明,算是看明白了。 于是将竿子和张路做了交换,提醒他注意逗漂。 果然,这边调钓工作还没做完,张路已经开始用周至调好的钓组,从自己窝子里牵鱼了。 而且一牵起来就没完,虽然张路逗钓的手法还很稚嫩,然而架不住这草沟里的鱼口更生,小白对小白,还是人厉害一些。 两人这边你一条我一条,不断从窝子里头扯鱼,等到红薯土豆热好,鱼又多了一桶。 “下次带大杀器来。”周至开始收手吃饭,将柚子壳从灰堆里拨拉出来打开:“吃饭吃饭,反正中午口稀,先吃饭再说。” 张路还兴奋着:“这口可不算稀,中午鱼情比上午好。” 周至不由得心里偷着乐,哪里是鱼情好,明明是你们钓法没对! 那边方文玉也倔强,虽然只是偶尔上鱼,但是人菜瘾大,就不愿意过来吃饭。 没办法周至只好和杨和先吃,吃完后拿良姜叶子折了个饭盒,放了一条烤鱼,几片肉,两个烤土豆给方文玉拿过去:“这差不多就该回去了,回去杀鱼收拾还是一大摊的活呢。” “那么些鱼全拿回去?”方文玉想了想有点犹豫:“我们也吃不了那么多,学你放掉一些?” “小的我已经放掉了。”周至比划着鱼的大小:“但是大的可就不能放了,吃不完好办,杨和他哥拿竹篾在田里围片地方出来就能养着,遇到赶集就能进场卖。” “那你们送鱼去!”方文玉点头:“我们钓着等你们回来!” 那边张路已经沉迷在拔鱼的快乐当中:“就是,多拿点去,我这里已经上道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杀鱼泪两行 周至和杨和拎着水桶来到上游鱼护边,一提鱼护才发现底下两个差不多都要满了。 现在乡镇的各处水沟几乎就是钓鱼人的天堂,周至看着满满的鱼获就不禁感慨,这么好的环境,不出十年,就会变成一条死沟,鱼虾绝迹。 要重现今日的状况,起码要三十年以后了。 “肘子?”杨和见周至在出神,低声问道:“咋了?” “啊没什么。”周至回神:“这种地方出鲶鱼和黑鱼。” “是,我见过有黑鱼在抱崽。” “等暑假来收拾它们。”周至开始发愁了:“这鱼获真有点吓人了,起码得匀一半。” “我去逮几张芭蕉叶。”杨和说道:“这沟里的鱼情要给人见到,那就保不住了。” “我估计就这样也保不住多久。”那你赶紧。 农村娃手脚麻利,杨和拿几根竹竿树枝在拖拉机车厢一角围了个区域,垫上芭蕉叶就成了个临时凑合的筐,周至提了三桶鱼给倒在了那里。 都是鲫鱼和鲤鱼,这两种都是耐氧型,现在的天气离水两个钟头都还能活。 周至也挑了一条一斤多的鲶鱼,当然这个不能往田里放,这是孝敬杨和父母的。 见到周至的到来老杨头非常的高兴:“听杨和说你搞了几件祥瑞宝贝,送省城朝奉去了?” “您老这话是真没毛病。”周至感慨道:“就是这些老词儿听着翻成了新鲜!” “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我妈批评我这个春节失了拜望,交代要来看看您二位。”说完拎过两瓶酒:“因为要钓鱼就没多带东西,这两瓶文君酒是蜀都那边邛崃的特产。” “这都不好意思了。”老杨头笑道:“听说你们今年没有卖对子,还不忘给我写好了送来,肘子是个像样的。” “今年家里见好哈?我嫂子才能干!”周至看着这已经开始重新焕发的老宅子:“到底连鸽子都养上了!” “也是听了你的话。”老杨头伸手和周至的手握了握:“鸽子蛋保着,感觉是多了点力气。” “嗯,身体仙健就好,身体仙健好享福!” “今年家里多抬了一口猪,一会儿肘子带个腿条回去。”杨和妈过来笑眯眯地跟周至打招呼:“给你外婆做猪儿粑!” “哎哟这就不用了。”周至连连摆手:‘不是跟您二位客气啊,看见那些鱼没有?那才一半,另一半是要带进城的,实在带不了别的了,下回,下回再带!” 那边杨和跟自己大哥已经用竹篾笆将一处田角围了起来,将手扶拖拉机上的鱼转运到箩筐里放到田中。 杨和拎着剩下的那条鲶鱼过来放到脚盆里:“爸,妈,这是肘子孝敬你们的。” 大嫂已经从灶台上取了一只风鸡下来:“腿条嫌沉那就带这个,这个不沉!” “还有这个,这个也不沉。”大哥从堂屋里出来,拎着两个小编织袋:“肘子你喜欢的,笋干跟红薯粉条!” 此地不宜久留,周至赶紧站起来接过:“那我就不客气了,家里还有几个同学等着吃鱼呢,这还得赶回去,我们就先走了。” “我送你们!”大哥说道:“有了拖拉机方便得很!” 坐在拖拉机车厢里从杨和家出来,周至看着下面的水沟和石滩:“和尚,你说要是在你家下头这沟里也修一个跟那草沟类似的拦坝,把水蓄起来是不是很好看?” 杨和家风水极好,从堪舆学的观点来看,屋后山体敦厚,颇利藏风聚气,唯一一点缺点就是门前溪流如今水位渐减,以前的本是溪流的地方,现在都露出了一片石滩。caso 据老杨头说几十年前他显迹的那阵,水位是到坡下第一道大田的,那里的田坎是他当年拿石头砌的,就是为了防洪。 如今倒好,水退了两米都不止。 “要是那样指定舒服。”大哥说道:“那个时候我们家门前是真漂亮,我小时候还见过,杨和是生得太晚,都不知道什么样。” 周至心里已经在琢磨主意了,这段溪流完全可以作为工商局帮扶白米乡水利工程项目的第二期或者第三期,利用拦水坝将水位恢复到老杨头和大哥说的那个水位,每年再给点承包费,把这一段水面承包下来。 以老杨头的余威,给了乡里承包费后,那些电鱼盗鱼的却也不敢再来门前胡乱造次。 如此既能保护下一段河道,以后还多了个钓鱼戏水的好地方。 杨和家周围一带是夹川少数几个拥有“夜潮土”的地方,特别适合蔬菜果树的种植,解决了水源问题之后,对岸那些靠天吃饭的豆子地,花生地,就可以改造成经济作物如药材园、果林之类好地界。 不过这等好事儿现在只是个想法,工商局能做的最多就是资助水坝的修造完成,至于下一步的乡镇建设,那得看当地干部有没有那样的眼光和魄力。 现在暂时也不必多透露,万一这方案给老爸把这当做“以公谋私”给毙掉,让老杨头一场空欢喜就不好了。 虽然已经送了一半鱼去田里,剩下的也破费脑筋,幸好杨和带了一个背篓,将鲫鱼和其余小杂鱼装进背篓,剩下几条大的就塞到鱼护包里,鱼护用绳子捆扎起来单拎。 爬上拖拉机方文玉还恋恋不舍:“这才刚学会,应该再巩固巩固的……” “是谁昨晚还不情不愿来着?”周至拍着方文玉问道:“等回去教你杀鱼!杀过鱼你还没意见,下次我们再来!” “杀鱼很麻烦吗?” “杀鱼不麻烦,但是数量多了就麻烦了……我们这儿光鲫鱼怕都有三四十个,白条麦穗更是不计其数,一会儿你就知道什么叫钓鱼一时爽,杀鱼泪两行了……” 有交通工具就是方便,拖拉机突突突突,不一会儿就将几人拉到了码头。 正好渡船已经到了,周至几人和大哥告别,准备渡河进城。 大哥那边已经忙不过来了,好些乡亲递烟的递烟,递话地递话,聊得热闹得很,其实就是想搭一段车省一段路。 周至看得暗暗点头,看这架势大哥如今在乡里也是声望渐起,看护家门口一口陂塘,应该问题不大。 第三百九十三章 前人翻译 等回到家中已经是下午四点过,周至将家中的大铝盆放满水,将鲫鱼都养了起来。 才钓回来的鲫鱼不能直接放水缸,因为粪便没拉干净,嘴巴里也经常要吐杂物,得等过上十二个小时,让鲫鱼的消化代谢完成之后,再移到水缸里,这样就不会脏水。 不然水缸的水会很快变为酸性,腐烂鱼鳍鱼腮,导致死鱼。 经过这样处理后的鲫鱼放入水缸,即便不换水都可以自在地活很久。 小半背篓的白条麦穗船丁子之类的小杂鱼早就死得硬硬的了,鱼小数量多,七八斤杂鱼怕不有一两百条,周至看着就不禁头皮发麻。 此外还有大鲫鱼,鲤鱼,大鲶鱼需要杀了做菜。 好在楼下有帮手,周至听见冯雪珊咋咋乎乎招呼杨和跟方文玉的声音,就放心了一半。 将需要处理的鱼带到楼下,周至跟几个美女打招呼:“辛夷,熊猫,诗情,宜姐,雪珊,舒意……” “肘子!”卫宜这个假期都没怎么见着周至,那还是周至开车去接三姐和刘大川进城的那一次,顺带拉着卫非一起去五通大井兜风,瞥眼过了一回:“一直没来得及把书给你。乔木都看完了。” “谢谢宜姐,《了不起的盖茨比》,是本好书。” “不能白给。”卫宜将书打开:“看着最后一句,你说该如何翻译?” 周至看向书的最后一句: webeaton,boatsagastthecurrent,bornebackceaselesslytothepast “是你跟乔木闹了分歧了?”周至笑道:“那你们都是怎么翻的?” “于是我们泛舟而上,逆流前行,却不断被冲回过去。”卫宜说道:“这是我翻的。” “我们奋力向前,宛如逆水行舟,与激流抗争勇进,直至淹没入岁月长河。”吴乔木说道:“这是我翻的,还有,你刚刚只跟女生打了招呼,没跟我打招呼。” “有意见啊,憋着,探讨学问呢。”周至都懒得跟义兄纠缠后面打招呼这事儿,想了好一阵子:“这个还真不好翻。” “为啥?” “因为中间这个current,带有双关的意味,对应于boats,它是水流的意思,因此你们都提到了逆水行舟这个概念。但是你们都忽略了另外一层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 “注意看最后一个词,past,这是过去,对应于这个词,current就还有一层意思——当前。” “因此我的翻译是:我们奋力向前,与现实争斗,如逆水行舟,却终究重回过往,因难敌岁月洪流。” “可以的啊肘子!”卫宜眼睛笑得眯了起来,一转眼又瞪得溜圆看着自己弟弟:“瞧瞧人家肘子!” “有种让他比物理!”卫非正义凌然:“让他三十!” 卫宜就要打卫非,却被周至阻止:“其实这一段还有一个更好的翻译。名家大作。” “谁?”卫宜一下停住了动作:“是民国的吗?” 民国几位学贯中西的大家,翻译水平极高,一般后人难望项背,卫宜首先想到的是那几位。 周至摇摇头:“不然,此人的翻译,却早在这本小说出来前一千多年。” “肘子你这就是瞎说了。”吴乔木说道:“没有道理翻译跑到原着前头去的,还早一千多年,纯瞎吹。” “那我就念出来给义兄品品啊……”周至悠悠地念道:“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 “我……我……我……靠……”吴乔木傻了:“这……这是完全相同的意境,化用‘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典故,同样以流水隐喻时间,‘放乎中流,听其所止’,一样语带双关!”caso “这真……真神了!” “是不是这个味儿?”周至笑道:“后一句,就是这句英文表面的意思,前一句,就是这句英文底下的意思。” “弗朗西斯作品中这最后一句,却与我国古文大家作品中的这句,文字意境跨越千年时空,悄然契合了。” “所以我说这句最好的翻译也不用我们去烧脑啦,直接引用前人神作不是更加舒服?” “肘子你念的这句是谁的?”卫宜小姐姐有些发懵,也有点没听得太懂:“你写出来给我看看!” 周至取过毛笔,用行书录下这一句:“姐,这是苏东坡《后赤壁赋》中的句子呀,你肯定读过的。” 卫宜脸一红:“《前赋》才是必背,《后赋》只是拓展,早忘了。” 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屋子里刚刚脸红了一下的,不止卫宜一个人。 卫宜倒是没有注意,美滋滋地将纸收起来:“书就归你了,这个归我,我带回学校给老师看看!” 其实这已经算是比较文学的内容,中西双方在语言文字表达上既有差异又有雷同,细究起来,也是相当有趣且深奥的一门学问。 当然只是周至一点偶然的小发现,不过这样的小发现,一般人也发现不了。 毕竟没有较为深厚的文学底蕴的话,大家在看《了不起的盖茨比》英文原着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很难联想到苏东坡的《后赤壁赋》上去。 “要是盐老鼠在这里的话……”冯雪珊笑吟吟地看着周至:“他一定会说……” “呸,又给他装到了!”何诗情立刻接上,语气惟妙惟肖。 大家都是哈哈大笑。 “就是!”冯雪珊笑道:“一屋子的腥味,赶紧去厨房打整去!” “今天全是硬菜!”周至今天的鱼获让他比刚刚还要得意:“收拾打整就算了,一会儿小鱼炸好,诗情和舒意可以露一手,就用中坝岛上学的辣椒炒鱼干的做法。” “舒意你去四楼看看,要是婷婷在的话,叫她也一起下来吃大餐。” “大帅,路路通,你俩别想跑,自己钓的鱼,含着泪也要剖洗干净。” 张辛夷挽着江舒意胳膊:“舒意,一会儿你教我好不好?” “好。”江舒意在人多的时候,都不敢和周至多说话,害怕被冯雪珊这样的泼辣姐妹嘲笑:“我们先一起上去叫婷婷……” …… …… 其实小鱼的脑袋给油炸过之后挺好吃的,但是小鱼儿太多了抠腮麻烦,最好处理的方法就是一剪刀剪去脑袋,然后剪开肚子交给下两位,另外两位刷掉鱼鳃,刮去鱼鳞,丢进盆子就算处理完毕。 最后在集中用清水清洗,这样最快。 第三百九十四章 做菜 冯雪珊和杨和操作剪刀,剪鱼的动作相当麻利,张路和方文玉的动作跟不上,很快面前的盆子里都堆起了给剪掉了鱼头的小鱼。 周至则开始杀鱼,鲤鱼带了三条两斤左右的回来,那条大鲶鱼有七斤左右,加上小杂鱼,已经够开一场全鱼宴了。 榨菜鲶鱼头汤,大蒜鲶鱼,鲤鱼做太安鱼,剩下的一大堆油炸小杂鱼做成三道,酥炸一道,炒青辣椒一道,糖醋味儿一道。 添上家里还多的萝卜,拌一大盆凉拌萝卜丝,再来一个炝炒白菜苔,已经非常丰盛了。 鲤鱼肉质容易做老,要做得好吃,就要保水保嫩。 保水保嫩的方法就是切成鱼块,用胡椒料酒姜葱水码味之后,以鸡蛋淀粉液包裹油炸,做出半成品后再进行加工。 其实太安鱼就是俗称的“坨坨鱼”,本身是一道川南地区的家常菜,但是因为西南交通要道,渝州tn区太安镇用嘉陵江鲢鱼制作的坨坨鱼滋味很美,便如夹川白马鸡汤一样首先给司机们发现,然后将之宣扬开来,最终以地名称呼这道菜并且传到了各地,坨坨鱼也就变成了太安鱼。 其实周至更喜欢用鲤鱼制作太安鱼,这样鱼肉依旧鲜嫩不说,还比鲢鱼肉多了一点“嚼头”。caso 大鲶鱼肉质和鲤鱼不同,制作方法也就不同,只需要码味即可。 将鲤鱼和鲶鱼处理完毕,码上味道,周至开始处理鲫鱼。 一个鲢鱼头十个人的汤明显有些不够,还得加几条油煎鲫鱼进去才好做大锅奶汤。 此外还有一道跑不掉的菜——干烧鲫鱼,这个菜是周至的拿手菜目,不管是家人还是小伙伴们都特别喜欢。 将鲫鱼杀完码上味道,周至开始调淀粉浆。 做太安鱼有几个小诀窍,第一条就是给鱼块裹的淀粉要用红薯淀粉,而且淀粉用量要超过制作水滑肉的用量,但是又要少于做酥肉的用量。 给鲤鱼块裹粉油炸是和炸小鱼同时进行的,周至处理大鱼的时候,冯雪珊已经将几人清理好的小鱼淘洗出了一盆来。 接下来就是炸鱼了,先炸的是鲤鱼块,因为给鲤鱼块过油要用大火,且炸鱼时间不能过长,更不能将鱼炸得过熟。 只需要炸至外皮稍微带黄色即可,这个工序只是为了使淀粉和鱼充分粘合、免得煮散,不是为了让鱼熟,时间太久会影响口感。 而炸小鱼就如同炸酥肉,用粉量要比刚刚炸鲤鱼块厚,而且要用小火,还要先炸定型,之后捞出,再复炸第二次。 炸完鲤鱼块之后,冯雪珊就和周至交换了工种,她负责炸小鱼,周至拿起剪刀继续带领方文玉张路和小杂鱼厮杀。 方文玉钓鱼的时候开心得大呼小叫,现在弯着腰累得叫苦连天,还心有余悸:“天幸肘子你把小点的鲫鱼鲤鱼都放了,要全带回来那就不用活了……” “下次记住,过瘾就好少往家带,俗话说得好……”周至笑道。 “钓鱼一时爽,杀鱼泪两行。记住了……”方文玉表示教训很深刻。 周至的动作也很麻利,很快就将鱼儿脑袋和腮全部清理干净,紧跟着与杨和一起加入了退鱼鳞去内脏的队伍。 四个人足足干了两个小时,方才将所有小杂鱼全部处理干净。 直起已经酸胀的腰,周至感慨:“这要放到老时间里,搞这么多鱼回家,就只有挨打的命。” “这又是为何?”张路有些不明白。 “看那边。”周至跟张路示意,让他看冯雪珊正在往油锅里吨吨吨的下油:“你看用掉多少面粉和油?老时节里,地主家也禁不住这样耍啊……洗手洗手,洗干净才不长‘休子’。” 江舒意很乖,等周至几人干完这通大活进到客厅,她已经带着女生将晚饭做菜的备料——大蒜大葱芹菜等,都给备齐了。 没人注意到关婷婷偷偷向桌上那盘周至从蜀都带回的闻酥园糕点伸出手又缩回去。 这妞已经有长开的架势,越发漂亮,但是伴随漂亮而来的,竟然还有容貌焦虑。 周至看不下去,直接走过去抓起一块桃酥塞关婷婷手里:“想吃就吃,吃完多运动就行,偶尔放肆一下,是为了更好的约束自己。” 关婷婷笑得两眼眯了起来:“还是肘子哥哥最好啦,到时候我妈批评我我可不管,你得给我撑腰!” 周至将姜葱蒜收到一大筲箕里:“留点肚子吃鱼,别都给了点心。” “知道了!小鱼炸好没?炸好了我先去端点出来给舒意姐吃。” “呵呵呵……”周至给关婷婷的借口逗乐了,不过也懒得揭穿她:“去,多的是。” 接下来就是做大菜了,两口锅都在调汁。 锅底烧热留油,做太安鱼的关键——放入一些牛油——再将泡生姜、泡山椒倒进去爆炒,加适量红辣椒块、一大把花椒、一点豆瓣、一点八角茴香、一大勺鸡精、一勺盐,全部炒得香香的,最后再加酱油、料酒和一点点糖。 这个时候厨房内的气味会非常呛辣的浓香。 另一边的一口锅也在加工,不过少了牛油和香料,多了大蒜、泡辣椒、酸豇豆。 接着两锅开始煨汤,在锅内多加点水,煮开之后一口锅把炸鲤鱼块放入,换小火慢慢地煨。 另一口锅滑入鲶鱼块,同样改成小火。 如此熬煮十七八分钟后开锅,太安鱼那边加新蒜块放锅里去,再煮上两三分钟。 这个时候放蒜,是为了让蒜看上去比较精神,并且也刚好煮出了蒜的香味。关火,放上一大勺子醋,主要是为了去腻。 鲶鱼那边下大葱段、芹菜段,同样煮上两三分钟。 接下来就是调盐味,装盆。 这一步得周至来操作,端起锅子将烧好的鱼肉直接滑入盆中。 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鱼非常嫩,筷子都不大夹得起来,一用铲子,鱼就碎了。 最后撒上香菜,太安鱼和大蒜鲶鱼就做好了。 一共倒了两大两小四盆,大盆留着自己吃,小盆端楼上去给家人。 锅子腾了出来之后,周至用一口锅开始吊奶汤,熬榨菜,加小白菜和豆腐。 何诗情和江舒意轮番上阵,开始用刚刚油炸的小鱼制作辣椒炒小鱼。 何诗情制作的辣椒炒小鱼用的青辣椒和花椒,味道是麻辣酥香。 江舒意的做法和何诗情差不多,不过是用的周至给她泡过的干红辣椒,到最后周至接手烹入一碗糖醋汁,利用颠勺的手法将汁拌裹均匀,小酥鱼变成了糖醋香辣味儿。 第三百九十五章 荔枝酒 接着是张辛夷来上手,江舒意传授基本版,跟何诗情那道几乎一样,不过周至给加了一些风豆豉进去,变成了豉香小酥鱼。 这边雪白的奶汤鱼头也制作完成,周至将三种小酥鱼夹了一盘,又盛了一碗鱼汤,加了一块腮帮肉和一些豆腐小白菜,给外婆端了上去。 小伙伴们都轮流上来拜会过外婆,外婆最喜欢的就是家里人气足,对周至笑道:“这个大年你不在家,就显冷清,还得现在这样才热闹。” “你不嫌吵?” “我才不是你四表舅跟四舅妈那样的性子,那叫孤寒,会影响到家里,人丁不旺。” 周至不禁好笑:“外婆你这就是不讲理,说得就跟我三代单传老周家人丁多兴旺似的。要说兴旺还得是大井乡老苏家!” “你不懂,客走旺家门,我们要看将来。” “外婆我跟你宣传一下啊,计划生育,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 “我还用你宣传?你要是找独女,那不还可以生两个吗?” “可我怎么觉得你有段时间就想我跟辛夷好来着?赵太医家可是俩外孙女,有辛夷,还有紫菀。”周至继续和外婆逗闷子。 “你走!鱼冷了就不好吃了,与其给你逗生气,我吃鱼不好?” “哈哈哈那是,外婆你想想安然,安心,三姐,且先操心这些比我大的!我还得攻好些年的书呢。” 说到这些,外婆就有种对周至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换到旧时节,隔壁陈大伯那种,十七岁当爹安身立命,陈奶奶三十七都当奶奶了!你呢?都十八了还成天嬉皮笑脸的没个定性!” “对,等过两天大头进城,外婆我帮你这样狠狠训他!” “……” 草沟野河里出来的鱼算是野生,滋味是非常不错的。 一大盆鱼汤放中间,两大盆红通通油汪汪的太安鱼和大蒜鲶鱼摆两边,四盘四种口味的小酥鱼摆周围,再加上冯雪珊准备的腊肉香肠,凉拌萝卜丝,炝炒白菜苔,这要不来点酒都对不住这番功夫。 秘方桂圆酒还差着火候,收藏的精品茅台五粮液周至舍不得现在就开,不过七月制作的荔枝酒,如今正是饮用的好时候。 夹川荔枝果酸味比较浓郁,风味独特,也特别适合制作泡酒。 制作的方法也简单,挑选上好的荔枝,洗净晾干,然后剥皮取肉,全程不能再沾水,剥出来的荔枝肉底部沾上的壳渣可以用酒淘洗,不能水洗。 接着就是荔枝肉,黄冰糖,放到广口瓶子当中,加入适量的粮食酒,最好是高粱酒,封紧瓶口,放阴凉处静置。 中间有几次管理工作,荔枝酒泡到第四天时,会开始冒泡发酵。这是正常现象,如果泡酒的度数不高,还需要将瓶子放入冰箱以防变质。 荔枝酒泡到一个月时,才会停止冒泡,这时候瓶子底部出现白色沉淀物,酒体变得澄清,酒香更加浓郁。 继续泡到三个月,就可以把荔枝捞出来扔掉了。剩下的酒过滤之后继续放置,让风味继续沉淀。 其实三个月之后的荔枝酒就可以开喝,但是如果再放三个月,风味能够达到最佳。 这个时候的荔枝酒味道淡雅芬芳,香甜适中,入喉柔和,香味持久。 特点就是你在吃太安鱼这类滋味浓郁的大菜的时候,口腔里残留的酒味会与之融合,滋味更加。 等到你将鱼肉咽下之后,你会发现之前那酒味依旧还在口腔中保留着芳香的尾子。 这一点和秘方桂圆酒类似,也和高级的葡萄酒差不多。 到这程度的荔枝酒,才算得是好酒。 酒一上,这才开始聊天。 “荔枝酒特别适合女生喝,据说还可以美容养颜。”周至举起杯子:“要是杨贵妃知道还有这喝法,也不至于得罪全天下人。” “咱们还是老规矩啊,大家一起举酒,先敬雪珊!” “死肘子你又要胡闹是不是?!”冯雪珊笑骂道:“这次怎么都要先敬大帅,毕竟大鲶鱼是他逮着的。”筚趣阁 “黄棒就是黄棒。”杨和便开始嘀咕:“明明是我的竿子,结果当了一回搬运,功劳还成别人的了。” “就是,大帅就提了一下竿子,前头后头的功夫都是杨和完成的。”周至也表示不服。 熊娇乐得不行:“每年开局第一席敬谁,你们不闹一回就不罢休,那就一起呗,敬大帅跟和尚。” “那好,那就敬大帅跟和尚!”周至听熊娇这话,竟然产生出了一丝伤感。 以前熊娇从来都是只叫文玉不叫大帅的,现在竟然已经将小名叫上了。这就是真当做哥们儿相处了,周至只好赶快结束这一下。 喝了这一杯算是正式开席,大家最关心的当然是此次蜀都之行。 江舒意给所有人都带了小礼物,给别人带的都是在荷花池小商品批发市场买的发卡、笔记本、杯子之类,只有给冯雪珊的是人民商场购买的上等的丝巾。 至于原因是什么,周至也不敢乱猜,也不敢乱问。 “你的呢?”冯雪珊歪着脑袋问周至。 周至老神在在:“我的什么?” “你去蜀都不给我们带礼物?” “雪珊你要讲道理,我又不是第一次去蜀都,上一次去也没给大家带礼物,那也没见你闹,因此就没有这一次去还带的道理。” “实在要算的话,舒意给你选丝巾的时候我也在场,要不……算合送的?” “我发现你脸皮就是厚!”冯雪珊白了正在夹鱼的周至一眼,端起杯子:“鱼冷了就不好吃了,与其给你逗生气,我吃鱼不好?” “来,大家再喝一个,肘子这么抠,我们就把荔枝酒都给他喝光!” “等下等我也来……”周至手忙脚乱将鱼肉放进自己碗里,也赶紧抓起杯子加入:“诶刚刚你那话好像外婆才说过……” 第三杯自然就是敬江舒意了,大家谢谢她带的礼物。 江舒意从蜀都回来之后气质发生了绝大的变化,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以前的江舒意穿着普通,发型也是万年不变的马尾巴,要不就是刚洗完头发时的清水挂面。 不过现在有了些小小的变化,先是在脑袋两侧扎了两条小辫子,然后再一起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巴,还系上了一张漂亮的丝巾。 衣服和鞋子都换了,万年的小白鞋和中跟皮鞋,现在成了进口高帮运动鞋,修长笔直的腿上是小脚修身的牛仔裤,将两条美腿的轮廓都勾勒了出来。 上身是一件高腰的荧光绿的短羽绒服,现在羽绒服已经脱下了,身上是一件高软领的浅驼色羊绒衫。 相比以前冬天里遮挡身材的大牛仔外套,江舒意现在才算是真正开始展露自己的美丽。 第三百九十六章 偷听 不过依旧是被动的,江舒意自己对穿什么其实并不在意,只是杜雨芬为了腾柜子放江舒意这次带回来的衣物,将她的一些老旧衣服调整给了自己,不许江舒意再穿了。筚趣阁 “舒意就该现在这样穿。”冯雪珊说道:“现在这个样子,比琼瑶剧里的女主角都不差!” “那是你想象当中的女主角?”周至给冯雪珊夹了一块太安鱼:“我觉得气质这块就没谁赶得上舒意,想来也是,都拍电视剧了,那就都得是善于表达型的,空谷幽兰这般的,在娱乐圈了可不好找。” “哎哟喂好肉麻!”冯雪珊看了看羞得不敢抬头的江舒意,又看了看一脸涎皮的周至,到底没有再继续逗弄下去,挽住了身边江舒意的胳膊:“这酒真不错,今天我第一个打庄!” “还是舒意好,”冯雪珊说着端起杯子:“那就反着转,先从舒意开始!” 然后周至就看见坐在冯雪珊左手的杨和,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默默放下了已经举起的杯子。 “那我也来旋一个庄。”周至也举起杯子:“顺时针从宜姐开始,就祝宜姐冲刺首外,旗开得胜!” “谢谢肘子!”卫宜将杯子举起来和周至碰了一下:“也祝你学习自觉自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 好这个祝福可能只有卫宜小姐姐才将之当做祝福,周至是真不觉得。 酒过三杯话题就算是正式打开了,当然大家关心的不是周至这番的成绩,而是更加关心现在在蜀都工作和生活的两个小伙伴——赵仲刚和闫霄。 赵仲刚已经在蜀都好几年了,大家对他的状态已经习惯,听周至说还是老样子,不过也有一点小变化。 那就是体育馆的安防工作也是赵仲刚他们中队负责的,而听他说明年足球界会有大动作。 这个消息同样得到了来自闫霄的确定,因为运动技术学校边上就是后子门体育场,还有省球迷协会。 闫霄现在是球迷协会的一员,好像还是什么骨干,消息也比较灵通,说是明年将要进行改革,实行俱乐部制度。 一个耍藤球的省队队员跑去给足球当球迷,也是没谁了。 当然这些只是男生的话题,女生们更关心的是闫霄给何诗情送的单放机这类话题。 何诗情心里明明很甜蜜,却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什么呀,那是他买给我学英语的,没你们想的这么复杂……” “等一下!”周至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去音响那里翻出了一盘翻录磁带放进单放机,按下了播放机。 在全体人民的莫名其妙中,房间里突然响起了闫霄的声音:“亲爱的诗情,想你,深秋的蜀都银杏叶子在飘落,就好像对你的思念,落了一层,又叠上一层……” “哎呀!”何诗情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起身就想冲向音响那里关机。 却被熊娇拦住:“哇塞盐老鼠还有这文采!以前没有发现啊,听完听完……” 何诗情分明有一些较为明显的显摆,但是这一刻的氛围要求她必须又羞又恼:“死肘子!你偷开过我的单放机盒子!” 周至笑眯眯地靠在椅子上:“盐老鼠把机器给我的时候,我就问你有什么要跟诗情说的吗?” “他竟然说没有,你就跟诗情说好好学习。” “我见他个鬼!这能是盐老鼠的性格?” 所有熟悉闫霄性格的人都乐得前仰后合,学渣要求大学霸好好学习可还行。 “于是我就给这东西做了个例行检查,结果发现啧啧啧……” 何诗情哭笑不得地跺着脚:“你这鬼心眼也太贼了!拆完听了还偷偷复原!你好烦啊!” 其实大家现在年纪也还不算大,无论是双方家长,还是学校,都是不赞成早恋的。 加上现在分隔两地,何诗情和闫霄双方其实都挺有压力的。 闫霄送何诗情如此昂贵的礼物,其实就是这种压力的体现。 小伙伴们相互之间太熟悉了,相互间帮忙送信拆信也是家常便饭,就这几个人之间也不存在什么隐私。 何诗情也没有刻意阻止这封录音情书给周至公布出来,对她来说其实也是一种心理压力的释放。 只有在这里,她才会收到对这段感情由衷的认同,这封情书才会收获真诚的祝福,甚至是羡慕。 实话实说盐老鼠这声情并茂的情书还挺感人,文笔也不错,而现在的人都非常的单纯,除了思念与爱慕,都没有掺杂别的任何东西。 “诗情姐姐这是特殊情况,”大家听情书的时候都很为闫霄的痴情感动,结果周至扫了一圈才发现还有个初二小姑娘在,而且看样子这妞才是最感动的一个,赶紧给她打预防针:“婷婷你还太小,可不行这样啊!” “戏文里说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关婷婷双手举起面前的小杯子:“我提议,这杯敬闫霄哥哥和诗情姐姐,祝你们的感情永远这么好。” “谢谢婷婷。”这段录音何诗情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但现在眼中依然有点泪花。 “来!”周至也将杯子举起来:“敬诗情和盐老鼠,也敬我们大家,这份纯真的感情。” 这次出行周至的经历很多,但是绝大多数都跟小伙伴们说不着,那其实属于成年人的世界。 因此话题就只有一天,就是周至和江舒意在蜀都短暂的,属于两个人的共有时光。 很遗憾的是,周至发现这个时光竟然非常的短暂,除去两场宴会外,就只有拜访蜀大桃花村,游览王建墓和去七中考试,接着跟赵仲刚徐慧张蔚然烫麻辣烫那次。 反倒是同车去蜀都那一路,才是二人相处最久的十来个小时。 不过这一段也不足为外人道,反倒是干爹带着舒意返回的时候,去盐都参观灯会和恐龙博物馆算是话题,江舒意简单聊了几句。 于是聊天内容很快就转回到了夹川,转回到即将到来开学,又一次的分别和重聚。 “明天你们去学校打扫卫生吗?”周至问道:“后天就开学了。” “我要送我姐。”卫非理由很充分。 “我们一大早去码头送宜姐。”周至说道:“之后时间还多,这不是你不去学校的理由。” “我还要喂鸡。” “什么?”周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真的。”卫宜笑道:“我发现我们家飞机在有利益驱动的时候还是很勤劳的。” “所以那些鸡苗……”周至觉得卫宜小姐姐背后也有一个箭状的尾巴在欢快地摇动。 “是我买的,我跟我妈说就让飞机自己喂,养大卖的钱给他当零花。” “优秀!”周至对卫宜小姐姐竖起大拇指。 第三百九十七章 关羽说张飞 “我和诗情肯定是要去学校的。”方文玉说道。两人都是各自班里的骨干,这是必须的。 “我和辛夷要先去汽车站。”江舒意说道:“先接欣欣和老穆。” “他俩还要你们接?”周至不禁嘀咕了一句,然后就见张辛夷用会说话眼睛给他打眼色。 “啊的确被褥衣服之类的东西多。”周至一转眼就来了借口:“还有我让老穆搞点老岩蜜不知道搞到没。” “那明天我搞个三轮,先去安乐山小学接宜姐和飞机送他们去码头,然后我们再在车站会合,可能还有别的同学也会到,可以帮大家拉拉东西。” 这顿饭吃得又有点撑着了,于是小伙伴们干脆出门散步。 九二年的小县城里,灯光还不够辉煌,好些事业单位政府部门门口还贴着大幅的春联,挂着大红绸灯笼,依旧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甚至地上都还有一层鞭炮纸,最后一场炸龙还没完,环卫部门要等那一场之后才打扫。 城中不时还响着鞭炮的声音。 随着鞭炮的声音过来的,还有几条已经给炸成了光架子的龙灯,被一些汉子举着从街心过来,吓得小伙伴们连忙躲到路边。 除了周至比较兴奋外,其余小伙伴已经详细见识了这几只龙灯从威武雄壮的华丽巨龙到现在被炸得只剩竹架麻绳的全过程,早已经没有了兴奋感。 “今年没有打水花了呢。”路过十字口的时候,周至发现那里没有了往年烧的炉子。 “好像是消防没过关。”方文玉老爸是武装部副部长,也算是体制内的,消息灵通一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很快全县类似舞龙打水花龙舟比赛之类的公共娱乐活动就会基本取消,啊除了一个——卖彩票。 县城灯光明亮的地段也就赤水河桥头到新公路码头和汽车站一段,小伙伴们很快就逛完了,而且一路上还遇到了好些熟络的同学如华廷张晓宇那一拨,大家都在抓紧开学前最后的时间玩耍。 从汽车站那里大家就开始减员,卫非和卫宜姐弟最先离开,坐火三轮回安乐山小学。 义兄和路路通同路,沿着环城公路回家,顺带护送送张辛夷。 剩下的人沿路返回,等到再次走过糖酒公司,周至和江舒意冯雪珊一路,方文玉和熊娇何诗情一路,护送女生们到家。 冯雪珊和江舒意挽着手走在前面,两人低声聊着天。 周至则一个人走在后面。 走过大方井就是电力公司宿舍,冯雪珊停下脚步,转身对周至说道:“到了,肘子,舒意,再见。谢谢你们的礼物。” “最后一学期是最好玩的,等到暑假到了,你和熊猫一样,也该上班了。” “多半要先去电站实习。”冯雪珊蹙着眉:“就是不知道在哪里。” “决定回夹川了?”周至听冯雪珊的语气,试探着问道。 “不然呢?”冯雪珊说道:“去外地也是水电站,那还不如会夹川。” “说得也有道理。”周至笑道:“那就回来,实习而已,最多一年,咬咬牙就过去了。” “没你想的那样娇气!” “那就更好,水库钓鱼更爽,到时候等你安顿好了就叫我们去玩!” “肘子你真的很讨厌!你想让我接下来一学期心情都不好?”冯雪珊气道:“才不上你的当!舒意明天见!” 说完转身跑上楼去了。 剩下周至和江舒意,两人肩并肩转过巷子来到灯光球场,走过老县委,迈上了上中南山的古老石阶。 “周至。” “嗯?” “我觉得,你今天不该把盐老鼠给诗情的情书放出来。” “……” “其实你一开始就不该去翻人家盐老鼠给诗情的礼物。” “舒意,我们之间是开习惯了玩笑的。” “那也不应该,现在我们都大了,而且那是人家两个人之间的隐私。” “……你说得对,我们都大了,有些事情的确该有个度了。” “嗯,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 “羡慕?” “是啊,羡慕你有这样可以肆无忌惮开玩笑的朋友。” “诶,说起这个,你那个去了特区的朋友,今年又没回来?” “没有,我想要是有时间,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榕山?”江舒意说道:“我最近给她写了两次信都没有回,我想去她家问问情况。” “好,这本就是应该的。其实你也不用羡慕我,你和欣欣,辛夷,不也挺好的?” “是挺好的,不过我们也开不来玩笑。”说到这里江舒意微笑了起来:“除了欣欣好点,对了,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你和辛夷打电报了,反应可真快。” “什么打电报?” “我说要去接欣欣,你说不用,然后辛夷就给你使眼色,你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哈哈哈……”周至不禁乐了:“这得让欣欣请客吃米线!是她的主意?” “你和辛夷也是好样的,打助攻事前都不透露一下,我也好配合啊!” “你这不也配合得挺好的?”江舒意笑道:“以文玉的性格,你都说了要去车站帮同学拉行李,那他就不可能缺席。” “你真当方大帅就是实心眼?他心里还不知道怎么乐意呢。”周至对方文玉又当又立的行为表示不屑:“哼,面带猪像,心中嘹亮!” “人家文玉那么帅,你怎么能这样说!”江舒意扯了扯周至的袖子:“我还要给你打个预防针,明天不准拿这事儿调侃欣欣。” “许她做还不许我说……好好好不说就不说!” 两人又走了一阵,周至说道:“钢门说,慧慧要出国?” “是的,专业都选好了,世界艺术史。”江舒意说道:“法兰西艺术学院,阿姨给她找的。” “有关系真的好轻松啊……”周至不禁感慨:“慧慧的爸妈,出国真跟去菜市场一样。” “你不也一样?”江舒意说道:“师祖祖说你其实也可以特招,只是这样影响不太好,你也用不着而已。还有修复所袁老师,想要你进历史系。” 说到这里江舒意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仰慕:“不过也不能怪他们偏心,周至你的确是有才华,对苏东坡和弗朗西斯作品的比较,小处却见大功夫。” “那就是偶然灵光一现,算不得什么的。”周至说完叹了口气:“其实比较文学专业也是非常有趣的专业。文字的比较只是细枝末节,思想的对照才是相映成趣的精髓。” “不过精力实在是有限,等到进了蜀大,师祖祖不会放任我自流的。” “关羽说张飞。” “什么关羽说张飞?” “‘我向曾闻云长言,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如探囊取物’。关羽说张飞,语气肯定跟你刚刚一样轻描淡写。” “嗨!”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房子 要借三轮车现在也用不着找孙大毛了,因为小娟儿姐已经置办了一辆。 不仅如此,小娟儿姐还认购了枣陵桥小院集资房楼下一个门面,当然是以大勇哥的资格。 两人的感情在周至看来还是一个谜,但是在老妈和大姑眼里却是桌上钉钉明摆着的。 周至认为大勇哥是爱死了小娟儿姐的,小娟儿姐对大勇哥也非常有好感,但是那更像是一种亲情。 而老妈和大姑认为只要两人在一起,扯了证,生了娃,情深意笃什么的,并不是组成家庭的必要条件。 这属于观察角度的不同。 不过无论如何,只要小娟儿姐和大勇哥越走越近,大勇哥脸干净了,发型伸展了,衣服鞋袜像样了,这些都是小娟儿姐一手操办的,这就是一个好现象。 现在又多了认购门面这件事儿,这就几乎可以认定为密不可分了。 小娟儿姐其实是很有心气儿的人,从在水厂检验科的时候,依旧在自修本科课程,就能够看得出来。 现在本科文凭已经拿到手了,但是人却从水厂辞职下海,文凭似乎已经没有用了。 放弃理想,拥抱生活,到底算是输家还是赢家,其实只看当事人心里的那道坎是过得去,还是过不去。 而除了当事人自己,其结果没有他人可以知道。 要借车就要早早去帮忙,当周至出现在枣陵桥小院的时候,小娟儿姐和大勇哥正在往小车上装各种小泡菜。 “肘子!你回来了?!”大勇哥很高兴:“又上电视了,真出息。” “出息啥啊。”周至打趣道:“按照你前几年的德性,明显就在这出息的边缘徘徊。” 大勇哥神经大条,听不明白周至这时在揶揄他长期具备当被告的资格,但是小娟儿姐却听得懂:“不许拿你哥打趣,这没大没小的!” “是是是!”周至笑着帮手:“我来我来,小娟儿姐你去忙别的去。” 小娟儿姐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简单的,鸡汤冒饭,下小咸菜。” “那就是最好。”周至一听就馋得不行:“给你们带了点酥炸小杂鱼过来,我大姑呢?” “她去菜坝看青菜去了。”小娟儿姐说道:“这不又该做酸菜了吗?” “是挺辛苦的。”周至说道:“厂子看得咋样了啊?” “那边有个老酒厂。”小娟儿姐说道:“我们都觉得还可以。正好还可以搬过去,这边修房子的时候我们就住那边。” “菜坝?那大勇哥上班就远了一点了,从上河郊穿通城过大桥去下河郊。” “这不有车了吗?实际上比以前还快一些。” “对了这车一会儿我要用一下,明天开学,今天有住校同学从乡下回来,我给他们拖行李去。” “你大勇哥要得你一半心思细腻都好。”小娟儿姐将鸡汤从煤砂罐里舀到锅里,然后朝里边下昨晚的冷饭,然后翻泡菜罐子:“糖藠头,萝卜干?” “再来块五香的腐乳。”周至说道:“不过你们要少吃些泡菜,饮食营养要讲究个均衡,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顿顿吃。” “肘子你就跟小娟儿一样讲究。”大勇哥将最后一坛泡酸菜搬上车:“她现在管我们管得可严了。” “妈血压高,不能吃太咸了,见到我们吃的话她又想,那就干脆大家都陪她吃清淡点。”小娟儿姐说道:“你自己在水厂吃食堂时,自己悄悄过瘾就好了嘛。” “肘子你看到没?”大勇哥端起一大碗鸡汤冒饭,一筷子就夹走半块五香腐乳:“以前还能偷点家里的小泡菜,现在倒好,偷都不敢偷了!” “哈哈哈哈……”周至笑得都不行了,大勇哥这傻缺算是没救了,没听见小娟姐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声“妈”。 不过周至也不打算提醒:“小娟儿姐这是为你好,我坚决站在她那一边,赶紧吃饭,吃完我拉车,话说好久没看到胡三爷了。” 小娟儿姐抿着嘴笑:“他现在可是把你当救星,这个大年生意太好,他可是每天都要念叨你。”筚趣阁 “念叨我没来拎鳝鱼?”周至好笑。 “不是啊。”小娟儿姐说道:“他说以前过年那几天就是他最惨的时候,一天下来腰都硬了,趴在床上动也不敢动,有了你给他的那个发明,这个春节直着腰划鳝鱼,这就不叫事儿了。” “因此他天天念叨你是救了他的命了。” “这说法过于夸张。”周至说道:“我那也不叫什么正经发明。” “那是。”小娟儿姐点头表示认可:“我也跟三爷说了,我们肘子可是拿专利的人!” 呃……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几人边吃边聊速度倒是挺快,吃过饭将车拖出小院儿,院儿里好些人都还没有起床。 就何二嬢起来了,给养的鸡拌鸡食。 小娟儿姐在菜市场开了摊位之后,每天还会带菜叶子回来。 这做法其实不好,在小院儿里养鸡其实也有味儿,但是大杂院就是这样的生态。 好在马上就要拆了。 让大勇哥自己叫车去上班,周至驾驶三轮,和小娟儿姐去张家沟菜市场。 “大姑去菜坝把废酒厂搞成泡菜厂,肯定是要把何二姑带上的?” “是的。” “这些鸡到时候怎么办?” “肯定也会跟着过去的呀,到那边地方就大了,养得开不怕臭。” “倒不失为解决办法。”周至点头。 “对了肘子,我们集资楼的图纸出来了,你看了吗?” “看了,户型方正,屋间没浪费,楼下门面两头开门,靠边的那两间最好,还有两扇大窗。” “是的,我要的靠上游的那间。”小娟儿姐说道:“师傅要的二楼,以后上下方便,不过要说起来,还是顶楼好。” “顶楼夏天会很热。”周至说道:“不过好在有一半的遮挡,还不错。大不了再装空调。” 这个图纸是老妈找设计院的同学搞的,门面加六层住房的设计,每一层有四套房,每套一百平米。 而顶楼第六层只有两套七十平的住房,得从五楼的两套室内通过楼梯上去。 也就是说这栋楼五楼有两套房子是跃层式,包括了一百平的一层,七十平的二层,和二层一个一百三十平的大露台。 当然价钱也是其余房子的两倍。 本来用不了两倍的,但是自家住,顶楼防水要做扎实,成本就上去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再见三爷 以现在的消费理念来看,这就叫“华而不实”,但是周至提议老妈这样搞,理由就是外婆腿脚不方便,以后就住楼上,做针线敞亮,伺候花草菜园子开心。 这个理由很强大,加上反正是儿子出钱,老妈乐得让周至多出点。 而另一套则被外来的集资户给认购了,这人也是修这栋楼的老板。 到现在周至才知道老爸为什么对对外集资这么有信心,工商局和企业家们的互动比较多,在普遍单位分房,商品房还为兴起的年代,好的住房,对个体工商户们来说,堪称痛点。 周至喜欢的小院儿他们是看不上的,但是高大的楼房他们却又“高攀”不上,因为他们是“体制外”的人。 因此现在有集资住楼房的机会,那些人踊跃得很,很快便交齐了款项。 这里边还有两套,户主分别是江桥和吴灵均,算是给干爹和江叔谋的“福利”。 “等到有了实力和机会,完全可以把菜坝酒厂盘下来。”周至说道:“到时候厂家一体,甚至停车场,职工宿舍都够。” “那可不敢想。”小娟儿姐笑道:“就把窖池改发酵池都是一大笔开销。” “关键是销路。”周至说道:“要走蛮州食品批发市场那条路,就得创立商标和品牌,然后用这两样去打开销路。” “嗯,肘子你主意多,你说我们的泡菜叫什么名儿好” “这还用想就用你那六姑泡菜摊的名字,叫六姑牌啊!商标就是我大姑的头像就好。” “啊这么简单” “也不简单,敢把自己头像印在商品上,这表明了对自己产品的极大自信。”周至说道:“这事儿还不是我们的独创,豫省那边的驻马店有个卖十三香调味品厂,王老板就把他父亲,十三香的传承人的头像印在了产品包装上面,作为防伪标志,听说在北边卖的可好了。” “好,我们的品牌就叫六姑泡菜!”小娟儿姐说道:“师傅的手艺在夹川也算有名了,大家对六姑泡菜这个称呼也认可。” “接下来,我要让六姑泡菜在蛮州也响亮!” “嗯!相信小娟儿姐一定行的!” 两人聊着天就来到了市场,周至一看小娟儿姐边上那水产摊位就感叹:“三爷这是发达了啊” 以前这里都是大塑料盆子,现在却多了一熘玻璃缸,每个缸里还有供氧和过滤设备。 有些缸空着,有些缸里有东西——鲫鱼、黄辣丁、鲤鱼、草鱼、花白鲢、大口鲶…… 只有鳝鱼和泥鳅还保持着最早的居住条件,放在白瓷砖台子上的大牛筋盆里。 “现在不光收鳝鱼泥鳅了,还要搞河鲜。” “那日子就得彻底过颠倒。”周至说道:“下午睡觉,晚上干活,上午卖货。” “那是,”小娟儿姐边用抹布擦摊位边点头:“我们说吃午饭,他偏说是宵夜。吃了就长睡,可不是宵夜” “三爷好像还没找媳妇”周至边布置泡菜摊位笑道:“这下怕是更难了哟……” “肘子这还没出大年呢,你咒我!”背后响起三爷愤怒的声音。 “哎哟喂!”周至赶紧调头:“这背后就是不能说人是非,说谁谁到!” “咋样我这摊子”三爷眼巴巴地看着周至,等着表扬。 “好!你这水产摊子,也算是夹川蝎子拉屎头一份了!”周至竖起大拇指:“三爷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说来还是托了你的福!”三爷将拖来的转移桶里的河鲜往玻璃缸里操:“这个大年我多干了五天。” “还是悠着点,钱挣不完的。”周至布置好泡菜摊,也过来帮三爷转移河鲜,这玩意儿得快,如江团青鳝这样的名贵品种,死一条都是血亏:“你这还真都是赚的懒人钱,张家口下头就是北门口 为您提供大神二子从周的《重生之乘风而起》最快更新,! 第三百九十九章再见三爷阅读:,! 水码头,百十步下去就是渔船都不乐意走下去。” “嘿嘿嘿……”三爷笑道:“要照你这么说,那我这生意直接没法做了。” “买活鳝鱼活泥鳅回家自己杀不就好了,干吗要照顾我这摊子呢” “就是!”小娟儿姐在一边帮理不帮亲:“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原因就在于它能够提高生产效率,何为提高生产效率就是以科学技术替代原始劳动,说白了就是偷懒!” “对!娟儿姐不愧是拿了本科文凭的,说话水平就是高!”三爷立即给邻居点赞:“贪图安逸才是进步的那啥……那词儿咋说的来着啊驱动力!然后他们就拿钱来砸我,把我也给砸驱动起来了。” “哈哈哈哈……”周至笑得不行:“三爷不要妄自菲薄,你的理论水平也高着呢!” “今天这两条清波不错,”三爷说道:“一直说要感谢你——这话可不是见你才说的啊!娟儿姐可以给我作证!这两条鱼你拿着去吃!” “那不行!”周至拔腿推着三轮就跑:“我今天事情多得很,怕是要到晚上才回得去!那鱼给我就耽误了,你留着卖好价钱!” “喂我真诚心的……肘子你别跑啊……” 从市场出来肘子抹了一把毛毛汗,那两条清波也得三四斤,能卖六七十块钱,周至是不可能白要三爷的。 看看天色,这么一摊说起来挺长,其实天都还没亮。 发动车子,周至朝着安乐山小学开去,等到了学校下头也才不到七点。 卫宜小姐姐一家人正在吃早饭。 卫非捧着碗抬头:“正好,肘子你去把鸡帮我喂了。” “懒死你!”卫宜就拿好看的眼睛瞪自家弟弟。 “我这是讲求效率。”卫非很有自己的道理:“这不是怕耽误出发时间嘛” “肘子你别听飞机的,坐下来吃饭。”老卫招呼周至:“就是简单了点。” 的确简单,白粥加玉米面饼还有泡菜,只卫非卫宜姐弟俩面前,多了俩鸡蛋的蛋壳。 为您提供大神二子从周的《重生之乘风而起》最快更新,! 第三百九十九章再见三爷阅读:,! 第四百章 接送 “你们吃你们吃,我今天去大姑家拿车,已经吃过了。”周至将姐弟俩面前的鸡蛋壳拨到一个空碗里:“这个拿去给鸡娃补钙。” “怎么还真干上了,你放那儿一会儿我去!”卫妈端着一盘炒油菜过来,见状赶紧放下准备接手。 “阿姨你赶紧吃饭,这点活我还行。”周至笑着就往厨房后面去了。 拿菜刀剁了一盆碎菜叶,在厨房屋后的大套缸里舀出两碗麸子,又去墙角编织袋里舀出一碗鸡饲料,拌匀后倒在竹林子里边的饲料槽里。 番茄 二十多只半大的鸡娃就从竹林各处奔了过来,欢快地吃起了早饭。 几只老母鸡倒是不着急,咯咯哒咯咯哒的叫着从鸡窝里出来,慢慢悠悠地晃到了食槽边上。 周至见状便又去鸡窝扫了一圈,寻出了几个鸡蛋。 回到厨房,周至将鸡蛋放到米缸里:“捡了三个蛋。” “肘子是能干活的。”卫妈就禁不住抱怨自己幺儿:“幺妹就坏,他姐要他喂鸡,他就只喂鸡,捡蛋打扫这些都从来不干。” “来前才给胡氏水产的老板教育了一回,说追求懒惰才是人类进步的内驱动力。”周至笑道:“让飞机喂鸡本就是大材小用了,有时间多研究几道数学题,再把解法传授给我们,让我们也能躲躲懒,才是他该干的事儿。” 卫非咧着嘴就要笑,却给卫宜一快子打老实了:“肘子在帮你掩饰,你还当真了!人家什么都能干!” “姐我那就是贪玩。”周至笑道:“我觉得喂鸡是件好玩的事情,没事儿还跑楼顶喂鸽子呢。” “其实就是兴趣爱好不一样,我不喜欢的事情上头,我也懒。” “有吗” “有啊。” “比如” “呃……比如我从不做学校布置的作业,现在除了数学,别的课也不怎么听了。” 见卫非又要开始说话,卫宜立刻一瞪眼:“那是肘子具备了自学的能力和自觉!你要跟他那样单词量达到畅读《飘》的程度,那我也随便你!” 卫非立马低头,默默刨食。 吃过饭,一家人整整齐齐,有点拥挤地坐在三轮后车厢里,卫宜的行李放在中间。 车外还挂了几只鸡,那是卫妈嫌弃它们下蛋不勤了,准备进城卖掉。 老下蛋的鸡是长不肥的,周至看着那几只老母鸡就摇头,不知道哪几家才上手做饭的小媳妇会上当。 不过对于这小三轮摩托的载货量倒是有了新的认识。 车到码头,吴乔木也到了,看样子还已经等了一会儿,见人来了便过来帮着拎东西。 自从两人第一次见面之后,周至就感觉义兄好像承包了这活,脑海留下的印象里,卫宜小姐姐和江轮在一起的画面,背景里始终有一个两手拎着行李,高大质朴身影挥之不去。 这年头的人告别也没有啥认真的离愁别绪,卫宜笑着拍了拍周至和卫非:“你们好好学习啊!高二下学期必须发力了。” “这个假期飞机不错,复习认真。” “主要是少了某人的影响。”卫非认真地甩锅给周至。 “喂!” 卫宜又笑了:“反正你们好好的!走了啊!” “卫宜姐再见!” 送走了江轮,卫爸还要赶回学校,安乐山乡小也要开学。 卫妈要去卖鸡,义兄也是班干部要去学校提前打扫,周至和卫非上了三轮赶往汽车站。 熊娇和冯雪珊也都到了,来送行加接人的小伙伴们也在这里。 冯雪珊还抱怨周至:“要走的等送人的,你好意思!” “这不先送卫宜姐吗”周至笑道:“这还有几分钟嘛。” “我交代你的事儿你可别忘了啊!好好练字,一笔一划蹬直出锋,按教过你的来。” “知道知道你烦死了!”冯雪珊一脸不耐烦:“彷宋体嘛!一天二十字,每个十次。” “你又给我做减法!”周至说道:“这只是汉字,还要练阿拉伯字母和数字。” “懒得理你,本来还挺高兴的!”冯雪珊白了周至一眼:“走了!” 杨和从车上下来,估计刚刚是在帮冯雪珊放行李:“诶这还有几分钟,不着急的。” “都怪肘子,跟个爹一样!” “我这是为了你好,反正你这最后一学期也没啥事儿……” “你看他还来!” 周至也懒得跟小丫头置气,从三轮车上拎起一个罐子递了过去:“这个带去水电校,跟室友一起吃!” “什么呀” “你喜欢吃的,豆豉鱼!” 冯雪珊知道这是周至昨晚回去之后连夜做的,这才笑了:“这还差不多。” 同样的一罐之前的卫宜和之后的熊娇也有,周至倒也没有厚此薄彼。 熊娇一直就是大姐姐性格,从来都是操心周至他们,轮不到周至他们来操心,自己就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接过周至给的豆豉鱼罐子,对大家笑道:“那就再见了,等过三个月我回蛮州就近了,宿舍安排好就请你们上来玩。” 熊娇的毕业分配已经搞定,和男友一起分到蛮州市医药公司。 单位很不错,恋爱也有结果,估计是熊爸熊妈不想女儿去太远的北方,花费了不少人情和力气。 “那最好再等等。”周至说道。 “为啥” “最好等你们两口子发了第一个月工资再说,要不然还不知道谁吃谁呢!” “什么两口子!”熊娇再世故也是不到十九的女孩子,不由得有些羞恼:“肘子你又胡说八道!” 今天的车站很热闹,都是送学生和进城读书的,送走了冯雪珊和熊娇乘坐的比较鲜亮的大巴,迎来了比较老气,头上还顶着大气包的中巴。 跑蛮州宜州的车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讲究起舒适性来;但跑福宝凤鸣的车还是老样子,结实扛造能拉是本色。 “舒意!辛夷!”车还没停好,就听见一个女生从车里探出脑袋,兴奋地大喊:“我好想你们啊!” 江舒意和张辛夷看到许久未见的闺蜜也是开心,车停稳后大家都在忙着下车,两人却拉住叶欣探出车窗的手,就这样聊上了:“哇舒意你又变漂亮了!你这羽绒服是去蜀都买的” 穆如云和方文玉打了招呼,然后开始传递行李,周至将车拉过来和中巴车并上,将行李往车上放。 周至接替了方文玉的工作,拿胳膊肘碰了碰他,示意从凤鸣乡过来的车辆:“你去那边。” 第四百零一章 高保真 那边也有几个同学,都是年级里的,正在往这边看,其中有一个男生穿着朴素,拎着一床被子和一个暖水瓶,以及一个网兜,里边都是些衣服,正是费志刚。 方文玉点了点头,过去了,这边周至才对叶欣笑道:“欣欣,有什么话等下来再说。” 叶欣扭头看了一下车上的人还多,又看了一眼已经向凤鸣乡来的车走去的方文玉,干脆将车窗推开到最大:“你把三轮稳住啊……” 说着就从车窗里钻了出来。 “哎哟你等会儿!”周至赶紧让江舒意和张辛夷退后,将三轮车移了一点位置。 叶欣扒着车窗灵巧地转了个身,伸出右脚踩上了三轮车的车沿,就这样跳了下来,然后抱着江舒意和张辛夷:“我想死你们了!镇上太没意思了!” “堆雪人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穆如云立刻吐槽:“还有烤红薯的时候……” “哎哟福宝下雪了”夹川人极少能够见到下雪,所有人都好奇不已。 “早知道冬天去林场,指定好玩!”卫非就开始对周至滴咕。 “别想得太美。”周至说道:“大雪封山,哪儿都去不了,甚至连车都不敢开,打滑。就只能在院子里陪大蛮二蛮三蛮垒雪人了……” “你不把老子跟二蛮三蛮放一处我就谢谢你。”穆如云听周至这说法就不免想翻白眼,拍了拍一个小麻袋:“今冬的宝塔尖,里头还有一小袋天麻。天麻,还有另外这条猪腿,都是我妈奖励你的,说你发现那几样文物,给我们夹川露脸了。” “对了,《夹川方言训诂》印出来了,看什么时候给你,你给你爸妈带去,说好了的。” “出来之前我妈还念叨呢。”穆如云笑道:“说这学问还值当研究一年咋还不见下文呢” “哈哈哈哈……”周至乐得不行:“别说一年,要真研究起来,只怕十年都不够。对了,这次训诂后边有一章《特别鸣谢》,我把阿姨的名字和她给我们提供的帮助都列上了,表示感谢。” “那我妈可真得乐晕过去。”穆如云笑道:“自己的名字都上论文了!” 老穆家礼物给得丰厚,主要原因也是论文。 因为之前的《夹川方言田野调查》,是周至以和穆如云联名的方式发表的,两个月前这部论文付梓之后,认定直到期末才下来。 也就是说穆如云高考也可以加五分,这消息给穆如云带回家后,穆爸和穆妈都对周至感激不尽。 “走我们把车推那边去。”行李收上车,周至和杨和将三轮推向另一边凤鸣乡过来的大巴。 那边方文玉已经跟几个同学说了行李这次有车拉,同学们当然都很高兴,只除了费志刚有些忐忑的表情。 雅文 周至也自当没看到,热情地招呼大家放行李,然后告诉他们先结伴去学校,自己这边拖行李,搞不好还先到校门口。 于是大家一边说谢谢,一边将行李往车上搬,当然也包括了费志刚的。 费志刚嚅嗫道:“要不你们走,我帮肘子推车……” “这车是烧油的,自带马力,倒是不用推。”周至说道。 见费志刚有些失望之色,周至又说到:“不过得有人在后面看着,别抖掉或者被人拿了,那就志刚,和尚,你俩跟我走。” “好。”杨和从来都是任劳任怨的搬砖性格。 费志刚的表现分明是想要感谢加道歉,不过周至并不需要这些。 他对费志刚并不打算交深,更谈不上什么太深成见,如果这娃不吸取上次的教训,今后进入社会,总会有更加深刻的教训,教育他如何做人。 费志刚的学习成绩很一般,高中毕业后多半就是回凤鸣乡,加入自己兄长的建筑队,锻炼时日之后,成为一个合格的包工头基本就是他人生的上限了。 因此周至叫上杨和一起,就是堵住费志刚在路上找机会说这事儿的机会。 如果费志刚真心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表示过一丝后悔,之前一个学期有的是机会向周至道歉。 现在的情形,是周至帮他哥拿回了被工商所没收的生产工具之后,费志刚才有了和周至改善关系的心思,这种格局的人,周至是不想与之有何牵扯的。 化敌为友的情况不是没有,比如张蔚然,比如夏自立,有学霸也有流氓,但是前提是这些人的格局、德性和心态,说到底都有可取之处。 这才是前提,而费志刚真的缺乏这些。 于是就成了周至在前面驾车,费志刚和杨和在后面跟着。 车直接顺着大路开进了学校后门,绕过鱼塘来到宿舍楼的坡上,周至叹了口气,从车上跳了下来。 费志刚依旧认为维护自己的骄傲和面子,胜过向周至表达感谢和歉意。 否则一个杨和在身边,不会成为他话不出口的理由。 或者在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过“认错”二字。 或者明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在所有人面前承认。 这其实就是一种偏执。 不过周至并不打算提醒他,只对杨和说道:“我先去播音室看看,志刚你先搬自己东西,一会儿等车空了,和尚你再跟我去车站。” 说完也不管两人如何,转身就走了。 校园里响着轻音乐,说明播音室里有人。 如果只有关婷婷,那多半就是流行乐,现在是轻音乐,那要不就是音乐老师也在,要不就是还有另一个大美女。 来到播音室,果然,除了关婷婷这小萝莉,还有一名御姐——苏萌。 “萌萌姐过来视察工作呐” “别闹!我还不能过来了是” “那不能!”周至笑道:“不过你都高三了,苏老师还放你过来有点让人吃惊。” “我来拿几盒新磁带。”苏萌白了周至一眼:“要偷懒哪儿不能偷” 关婷婷感觉自己找到了战友,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长纸盒:“萌萌姐,给!这是前几天肘子哥哥从蜀都带回来的。” “高保真” 高保真是音响发烧友使用的一个专业术语,指的能完美再现原着声音或影像的设备和载体,通常没有失真,英文叫hi-fi,是由德国标准化学会于在七三年制订的一个标准,如今正在中国被广泛使用,如日中天。 但是很快就会被数字音响取代。 “我什么时候拿过别的”周至点头:“对了还有这个。” 第四百零二章 双钩法 说着打开抽屉,从里边拿出一套录像带:“这是川音和省电视台联合出版的《普通话音像教程》,池姐姐录制的,现在市面上还见不到,我给提前带回来了,你一套,婷婷一套。” “这可太好了!”苏萌不禁惊喜万分,新烫的大波浪卷都摇曳了起来,站起来就要拥抱周至:“哎呀肘子你可真懂事儿!” 吓得周至赶紧往外跑,苏萌这御姐做派在夹川中学真是无法无天,中学生烫头苏老师也不见管管她:“我还有事儿,得去车站给同学拉行李,婷婷你把这儿洗抹干净啊!” 本来是一时起意的行为,结果给周至和杨和干成了正事儿,杨和还找来了一个纸板箱,粘在两根竹棍上支在三轮车上,上面写着字儿:“夹川中学义务行李车”。 周至在学校基本是高低年级的都认识他,基本就是活招牌,一看字儿大家都明白,很快这车就成了高一新生专用拖车,因为他们的行李相对要多些。 这一阵忙活就忙活过了下午两点,周至这才有时间回到班上。 年级里四个班都在鸡飞狗跳地打扫,四个班的班主任就三班英语老师何秀在,何秀是不怎么把自己当老师的人,现在也来了,一个人管着四个班,不干活,主要是盯着同学们,防止打闹外加验收劳动成果。 见到周至何秀就在楼上招呼:“肘子活干完了快上来。” 夹川中学高中部是一栋三层的建筑,底楼高一,二楼高二,三楼高三。 因此周至的教室上学期就上了一层。 等周至到了二楼,何秀笑道:“看你拖着个三轮,进进出出跑了好几回了,这主意不错,等校务会上我跟学校提一提,特别是高一同学新入学的时候,尤其需要引导。” “何老师好。”杨和跟何秀老老实实打招呼:“你们先聊,我去班上看看。” 周至是一班的,杨和是二班的,何秀是三班的班主任。 不过夹川中学是一个师生和谐的大家庭,至少对周至来说,是哪个班都敢去,哪个老师的课都敢趁。 虽然有些出格,但是一般老师也不会说什么。 现在周至其实就还认真上着数学课,其余的课程基本就是上个氛围,听着老师的声音研究自己的学问。 听着何秀用标准的英文授课,一边看着卫宜弄来的英文,是周至在学习期间难得的休息。 何秀其实挺喜欢周至,其实周至搞来的录像带里有不少并不符合夹川录像厅的风格,比如着名的《剪刀手爱德华》和《沉默的羔羊》,就不是他们的菜,他们喜欢的是《终结者》,《虎胆龙威》,最差也得是《机械战警》。 而周至认为的那些好片,会给何秀也看看,这同时还是个交流和学习英语的好方法,因为这些录像带都是带有港岛繁体中文和英文对照的翻译字幕的。 “听舒意说你在七中考得很好”何秀扭头看着周至笑道。 “没给何老师您丢脸。”周至也笑着回答。 “还是不能骄傲。”何秀笑道:“谢谢你让舒意带给我的资料。” “还有一部分是让卫宜姐姐收集的,等明天我送您教研室去。”周至低声说道。 “这是好事儿啊,你鬼鬼祟祟地干嘛”何秀不禁好笑。 “对你来说当然是好事儿,对同学们来说就不一定是好事儿了,尤其是成绩一般的同学。” “这是从你们这一届开始有的转变。”何秀轻轻皱了皱眉头:“不能为了成绩好看就降低试卷标准,我们的目的始终还是要针对残酷的高考。” “这话你留着劝同学们就好。”周至笑道:“我是坚决和何老师您保持一致的。” “德性!”何秀啐了一口,但是又感觉有些失了为人师表的仪态,不禁有些羞恼,挥手赶周至:“来学校就是帮忙的,赶紧去自己班上看看,卫宜有没有给你带什么好看的明天也一起给我。” 来到班上,其实卫生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就黑板报后边画着几个菱形,里边还空着。 穆如云见到周至进来,说道:“去把那空填上。” “咋填”周至看了看黑板报的色调,选了一支水红色的粉笔:“写啥字儿” “就写‘学海无涯’。”江舒意在一边出主意,顺便将椅子拉到黑板下面:“周至你小心点。” 穆如云看着那不高的凳子瘪了瘪嘴,心想这就是标准的洒狗粮,这样得凳子肘子用得着小心 周至估摸了一下那菱形空格的大小,将粉笔折断,捏着一截的中段,将粉笔平压在黑板上写下了笔画较宽的四个字的浅浅痕迹,得到大型之后勾勒出字的边框,然后将字填实:“好了。” “写得真漂亮!”梁红也在一边夸奖:“肘子会钢笔字毛笔字也就算了,怎么连粉笔字都会” “这个叫双钩法,跟四表舅学的手艺,不过正经用处也不在这儿。”周至笑道。 “那是用在哪儿”张辛夷问道:“是不是写很大的字用的” “其实这是古代的复印手法,复制前人法帖用的。”周至说道:“比如着名的《兰亭集序》,其实我们现在看到的并非王羲之的原作,最出名的一本叫《神龙本兰亭序》,其实是一个相传叫做冯承素的人,用‘双钩廓填’法摹写出来的。” “历史上很多着名的书法作品,如台北故宫藏怀素《自叙帖》,王羲之的《奉橘帖》、远宦帖》,藏于岛国的的王羲之《丧乱帖》,其实都是这样的摹本。” “因为这些摹本手法非常精妙,不用高倍放大镜看不出双钩痕迹,在古代就被称作‘下真迹一等’,在如今依旧是稀世珍宝。” “因为通过这样手法复刻真品的人,本身就是皇家翰林供职的书法家,绝对的高手。” “诶好像都没有看你彷制过呢”张辛夷很早就认识周至,也从来不知道周至还有这一招。 “其实有过的。”周至贼笑道:“初二书法比赛,我得奖的那幅‘和而不同’,其实就是从岳飞《出师表》里拓出来的,你们不知道罢了。” “不对呀。”张辛夷好奇道:“岳飞的《出师表》是周叔叔去蜀都出差游武侯祠的时候带回来的,我看过你家里的字帖,那字很小啊,跟你获奖按个大字不一样。” “你是如何将它们放大的” 第四百零三章 豆豉鱼 周至笑道:“这就涉及到另一种专门的复刻方法了,我是先用双钩法,将这几个字按照原来的大小复刻到宣纸上,然后就要用‘映写法’,就是用特制的硬黄纸,油素纸或薄纸,蒙在原作上,对着光源,用毛笔直接用书写的方式摹写。” “不过我做了个小小的改良,在硬黄纸下垫了玻璃,然后将复写纸移出一段距离,用手电做光源,就得到了放大的摹写字。” “你好奸诈!”张辛夷似乎解开了心中一个盘桓了好些年的谜团:“我就说你的字怎么在那一年突然就变得那么好!原来是这样!” “其实也就晚了一年。说起来复刻比自己写更耗费功夫的……”周至嘿嘿赧笑。 其实不管是钢笔书法还是毛笔书法,一个人从小练习到大致成体,也就是在初二初三的时候,周至之后的书法已经拿得出手了,也就再没有玩过那一招。 想到还在四表舅手里修复的石延年《筹笔驿诗贴》,周至心里又热了:“不过想来很快又要用到这一招了。” “周至你要干嘛你现在的字已经很漂亮了。”江舒意正义感很强,觉得周至这样干有点伤害名声:“你现在的水平,除了你义兄,学校里已经没有能超过你的了” “不是干坏事儿。”周至说道:“是可能要替县里文化馆复制一些书法类的文物。” “哦。”江舒意这才不说话了。 到了班上开学前,逃不开的话题就是假期作业。 见了鬼了,大家的假期作业都完成得很好,而且就连之前制定好的作业之外的学习计划都执行得很好。 最后张辛夷不经意地冒出一句:“没肘子干扰大家学习的假期,好像是不一样了呢……” 所有人都忍不住笑,这话虽然不礼貌,但好像还真是实情。 周至不禁冷笑:“接下来好日子就到头了,我们做a卷的,会比其他同学提前半年进入冲刺阶段,大家会重新念叨我的。” 对于接下来一年半的残酷所有人早都做好了心里准备,甚至可以说,有不少人如江舒意张辛夷,甚至都盼着这种日子的到来。 有些人是喜欢给自己加担子,上压力。 周至其实也类似,不过他兴趣爱好太广泛,给自己加的压力和担子,不在学校的课业之上。 大家都在聊天,结果没一会儿关婷婷找来了:“肘子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家” “婷婷你有事儿吗” “我妈让你去我家吃饭。” “哦。”周至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那我们先撤,今晚看来是上不了晚自习了。” “你本来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穆如云笑道:“就是学校的开锅菜你吃不成了。” 学校食堂的传统,开学前一天第一锅饭菜会做得丰盛美味,油大肉多,好多学生最喜欢的就是这一顿。 “舒意你呢”周至问道:“是跟欣欣吃开锅菜还是回家” “舒意姐也去我家!我妈炖了天麻鸽子,补脑子的!” 现在糖酒公司楼顶的鸽子棚老大,杨和帮关婷婷做了改造,将底部的窗口给堵了,给关妈妈养那种肥肥的菜鸽子。 菜鸽子不可爱,关婷婷将之与信鸽分开成了两类,吃它们没有压力,更不用赔眼泪。 “走走。”周至想起关妈妈药盅炖乳鸽的滋味就馋了:“这个可是不容辜负的。” 江舒意可怜巴巴地看着叶欣。 叶欣很大度的挥手,可能也是对上午周至运作方文玉一起来接车的投桃报李:“去去,学校的开锅菜再好吃也好吃不过家里去。” 三个人便从学校出来,一起穿越操场,下山回家。 关婷婷在前边蹦蹦跳跳地下石阶,江舒意和周至并肩走在后面。 今天这条路上的同学很多,一路上周至不断和同学们打着招呼,两次之后江舒意就受不了大家的目光,跑到前边和关婷婷一起了。 关婷婷很羡慕江舒意的一身时髦穿着,虽然关大斌每年去参加广交会会给老婆女儿带些服装回来,但是囿于美学修养的不足,他认为好看的服装,不一定能够让妻女感到满意。 一路熘达回糖酒公司宿舍,周至和外婆打了招呼,说今天在婷婷家吃饭,然后打开桌上一个罩子,露出一大盆豆豉鲫鱼,取来一个大碗挑了一碗,带到楼上去。 豆豉鲫鱼是用三两以下的小鲫鱼和小杂鱼做的,做法是先将鱼用少许盐和黄酒腌制一个小时左右。然后捞出控干水,将鱼放入热油中,慢慢炸到鱼骨头都酥脆。 将鱼捞出放到一边,接着开始炒料。 将炸鱼剩下的油烧热,放如风豆豉,郫县豆瓣,大蒜米,姜米,泡姜泡辣椒米炒香。 豆豉鱼要做得好吃就要舍得下油下料,这里的风豆豉要占鱼的一半的量,另外大蒜米也要很放,同样要有鱼至少三分之一的量,之后就是白糖也要放到足量,不过这就看个人口味如何了。 调料炒好之后,取来一个大盆子,一层鱼一层料地码放好,入高压锅隔水蒸制。 大约四十五分钟之后关火,不取盖接着焖,焖到自然散气之后将豆豉鱼盆子端出来。 这个时候不要去翻动它,用罩子罩上待其自然冷却。 次日再取一个盆子,将冷透可以用快子整条取出的鱼转移到新盆子里,这样的目的,是将昨晚没有给调味汁浸泡到的表层鱼换到下层去,可以被调味汁也浸泡到。 而昨晚给酱汁油料泡了一晚的鲫鱼,已经化作了绝美的美味。 这个鱼有点类似盐都的冷吃兔,可以储藏很久,鱼骨化渣,滋味浓郁,可以冷吃左餐,也可以重新加热当做硬菜,还可以用来搭配生菜、油麦菜、花椰菜炒制。 吃法多样,味道也都非常鲜美。 这是上一世周至单位一个老钓友给的秘方,据他说以前家里钓的小鱼,那是吃也吃不完,送也送不出去,周围邻居和亲朋好友都吃腻了。 自从这样加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问题,甚至偶尔他老婆还会追问:“你最近如何不去钓鱼了带点小的回来做豆豉鱼哈!” 现在周至将这道菜提前退出来,果然大获好评,成了熊娇,冯雪珊开学带去学校的最好礼物。 第四百零四章 天麻炖鸽子 关妈妈是老供销到食品公司再转剧团的,做饭的手艺是糖酒公司宿舍公认的高手,这一点就算诸般不服的老妈也必须认账。 见到周至关妈妈就嗔道:“说起来是放假,结果这假期人影都见不着,反倒成稀客了。” 说完对江舒意笑道:“倒是乖女来过几回,叫婷婷去听磁带看录像。” 江舒意对关妈妈点头微笑:“阿姨你好,给你添麻烦了。” “舒意就是乖。”关妈妈说道:“还有一会儿,我去忙了,你们自己琢磨怎么玩。怎么肘子还带菜了” 周至将豆豉鱼放到桌上:“好像夹川少有这做法,给阿姨尝尝。” 关婷婷点头如捣蒜:“这个好吃!我跟肘子哥哥特意要来的!” “你肘子哥就会惯着你!”关妈妈笑道:“去!” 周至想了想:“要不我们还是去天台。顺便收拾一下鸽子房。” 天台其实是个不错的地方,以前几家喜欢养花种菜的,都在楼顶搞了一小片地。 夹川冬日里也不冷,葡萄叶子掉光了,藤蔓类作物清理干净之后,整个楼顶光线更好了。 用砖石围出的小菜园里,营养丰富的腐殖土滋养着血皮菜、白菜、萝卜、蒜苗、香葱、香菜……还给整出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杨和给上鸽子楼的水泥台子下做了个木梯,木梯的卡榫卡在砖洞小花窗里,非常坚固。 木梯下的空间还给弄成了工具间,里边放着各种可以给大家共用的农艺和木工工具。 因为鸽子粪的问题,以前洗衣台子的地方给拆掉了,砖石和水泥板变成了工具间木梯一侧的支撑墙。 留出来的地方正好放置一张厚木板当条凳,上面撑起一个雨棚,可以坐在这里观赏这片小菜园。 要是到了夏天,整个天台上头给大大小小的绿叶遮挡,葡萄、丝瓜、黄瓜等瓜果垂着,其实是非常好看的。 来到楼顶,江舒意站下面,关婷婷站中间,周至爬到鸽子房前,打开房门,让下面递上撮箕扫帚,开始打扫鸽子粪。 这里面一格一格的都是鸽子窝,和固定的抽屉格类似,不少鸽子在孵蛋抱窝。 地上还有一群十来只肥大的菜鸽子,周至一进来就扑腾到了外面的棚子上,咕咕咕地表达着不满。 矮几层的抽屉格里也有几个菜鸽子在窝里留了蛋,这些给周至打扫完后直接收走。 打扫完毕还要检查,给一些散了草的窝补上稻草,检查饲料槽和水槽。 这里的鸽子名义上都是关婷婷的,但是几只信鸽是周至四表舅在鸽协搞来的,品种很好,周至到现在为止还严格地控制着谱系。 就是在鸽子发情的时候将两只品种较好的关在一起繁育,尽量得到更好的后代。 不过之前给关婷婷的鸽子搞串了种,现在鸽子棚又给关妈妈引入了菜鸽,周至的养鸽子大业,基本上可以和养鱼大业一样宣称夭折了。 去玉门关放飞自家鸽子的雄心壮志,如今化作了日常扫粪投喂,看它们在夹川上方的天空随意转圈的修身养性。 说起来简单,其实活也不少,最要紧是检查屋顶,还有就是屋脚有没有老鼠的痕迹。 从鸽子房里出来,周至手上除了工具,还多了一个草窝,草窝里有六七个鸽子蛋:“这菜鸽子生蛋跟母鸡似的。” 江舒意已经坐在长凳上看书了,见这边有了点动静,将单放机的耳麦摘下来:“这个天台菜园好舒服,农机局宿舍就没有。” “那是。”周至不觉感到好笑:“你们玩的都是菜地,农机局周围一片荒地都可以种,当然看不上楼顶了。” “我怎么不知道”江舒意感到有些惊讶。 “你呀,两耳不闻窗外事。”周至笑道:“你们传达室老尹在周围种了一圈,有两次我搬到你家的南瓜冬瓜,就是老尹种的,你吃过了还不知道。” “是吗那南瓜和冬瓜是尹爷爷给的” “不然呢”周至笑道:“你觉得我拎一个冬瓜上你家门像话” 江舒意脸一下子又红了:“你又开始瞎说了。” 周至愣了一下,突然感到好冤枉,自己刚刚真没有调笑的意思,给这妞给整误会了。 然而还不好解释,好在楼下响起了关妈妈的喊声:“肘子舒意,还有婷婷,下来啦!” 有一个说法是天麻炖乳鸽,炖鸡,理论上是只留肉不留骨头的,为什么呢因为如果带了骨头,那药效就会钻到鸡和鸽子的骨头里边去,人体吸收不到。 不过周至认为那是在胡扯,俗话说的好,任何抛开剂量谈疗效的做法都是耍流氓。 关妈妈天麻下得足,而且还是鲜的,切成薄片和鸽子肉块儿隔水蒸出来,炖盅里汤清色亮,天麻的清甜和鸽子的清香配合一处,那是相得益彰。 每个炖盅里还有两个鸽子蛋,这是关妈妈的巧思。 平时鸽子天麻炖盅都是两盅,关妈妈肯定是没有料到江舒意的到来,不过这也难不倒她,本来料就十足,现在匀做三盅分量稍微有点少,就在每盅里头加了俩鸽子蛋。 “舒意怎么样”周至一边拿调羹吃着自己的那盅一边问:“这可是关妈的拿手硬菜,光选天麻这招我就不会。” 天麻很容易发酸,甚至产生尿味,但是真正新鲜的或者炮制得好的天麻是不存在这样的问题的。 然而问题就来了,如何仅凭外观将好坏天麻区分开来,又是一门学问了。 “好吃。”江舒意点头,然后对撑着下巴看三个娃吃炖盅的关妈说道:“谢谢阿姨。” “谢什么谢,喜欢下次再来。”关妈笑眯眯地说道:“你们赶紧吃,这个只是前菜,吃完我就要做泥鳅了,炝豆瓣泡椒辣味有点大,怕你们炖盅吃不香,都不敢先做。” 吃完了炖盅,关妈开始去做菜,关婷婷邀请江舒意去她房间玩。 关婷婷的房间就是一个在县城里最时髦的小女孩在这个年代应该有的样子。 墙上贴着两大天王——刘德华和郭富城,可怜张学友虽然唱歌唱得最好,却因为颜值问题被学习声乐的关婷婷无情打压,不许上墙。 黎明其实也算还行,但是在关婷婷眼里有些“土气”,一样的不喜欢。 女明星在这里的命运就更拉胯了,可谓是铁打的二天王,流水的女明星。 现在墙上贴着的是刚刚发行了成名个人专辑《你看你看月亮的脸》的孟庭苇。 第四百零五章 合唱 继去年拿首《你看你看月亮的脸》之后,今年的专辑《冬季到台北来看雨》中的主打歌和《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再度爆火,很得小姑娘喜欢。 此外就是好些洋娃娃,水晶球,音乐盒之类小姑娘的玩具,以及各种各样的照片了。 和江舒意是江桥的骄傲一样,关婷婷也是关大斌的骄傲,加上有个没事儿就喜欢打扮女儿的剧团演员的老妈,关婷婷的各种“定装照”比江舒意还要多。 关婷婷将自己的相册从抽屉里拿出来欣赏,江舒意惊讶地发现里边还有好些周至的身影。 最好笑的是有两张照片几乎雷同,都是关婷婷在前面张大嘴哭得哇哇的,周至在后面又尴尬又局促。 第一张照片里,周至手里拿着一根棍儿,棍儿前头穿着一个好像青蛙一样的东西。 “婷婷这是啥”江舒意觉得又奇怪又好笑。 “他抢我的青蛙馒头!”关婷婷说起这个竟然还在生气,顺手捶了周至一下:“他那天把我的青蛙馒头抢走了!” “馒头” “那个时候单位还有食堂,食堂老师傅偏心婷婷,每天会给她单独蒸一个蛤蟆,其实就是面团剪三刀出腿盘起蒸出来的。” “然后呢”江舒意觉得老师傅的手艺不错,照片里周至手上那个缺腿儿的蛤蟆馒头活灵活现的。 “然后那天糖酒公司有接待,老师傅忙着备菜,我先回来,去买馒头的时候,老师傅让我把票扔盒子里自己去拿。” “等我打开蒸笼,欸,里面有一个馒头跟别的不一样……” “那是我的!孙爷爷每天给我做的!有时候是青蛙,有时候是小鹿,有时候是葫芦!”关婷婷又闹开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啊!”周至大感冤屈:“又没人告诉我,蛤蟆馒头上又没写名字,而且可怜我那时候也是个孩子啊……” 江舒意已经给这活宝一样的兄妹逗得快要忍不住了。 “等到婷婷回来去拿馒头的时候,发现蛤蟆在我手上,而且已经被我吃掉了一条后腿,这就哄不好了……” 江舒意忍俊不禁:“后来是怎么哄好的” “后来外婆把馒头炸成馒头片,点上蜂蜜。”周至笑道:“刚开始婷婷还倔呢,愣不吃,等到给外婆哄着尝了一口,立马人也不哭了,嘴也停不下来了。” 江舒意笑道:“你们可真好玩,那这个照片呢这回婷婷干嘛又哭” 这张照片上两个人都大了一点,拍照的地方换到了石盘角,两人的姿势,表情几乎都没变,只是周至手上换成了一个风筝。 周至手扶脑门:“婷婷闹着要我给她做风筝,我答应给她做个金鱼风筝,做完之后拿到石盘角试飞,正好遇到婷婷和关爸关妈在石盘角拍照,这就又哄不好了……” “哈这回又是因为啥” “因为他偷偷背着我先放风筝!而且还把风筝做那么丑!” “这风筝也不丑啊”江舒意觉得周至手里那个金鱼风筝很好看:“我小学初中那些男孩子做的瓦块风筝才丑,这个很好看了。” “不是……”关婷婷自己都觉得好好笑:“因为我小时候认定了金鱼必须是红的,结果他给弄成黑的……” “这不家里没红墨水吗……”周至经常给关婷婷闹得脑仁疼:“再说墨龙睛才是好金鱼,尾巴比红龙睛舒展得多……” “哈哈哈……”江舒意已经关婷婷感染,和她一起开心地笑了起来,哪里还管周至的解释。 关婷婷房间里和音乐相关的东西很多,包括一台雅马哈的电子琴,一个爱华迷你音响,各种音乐书籍、乐谱、流行歌曲简谱…… “肘子哥哥,我们来唱这个。”关婷婷将乐谱打开摆到电子琴上方的夹谱台上。 “唱什么”周至走过去一看:“嗨这歌伴奏可简单。” “可还有前奏啊!”关婷婷已经坐在了电子琴前打开开关:“你还要临时想一个和声。” 《金刚不坏大寨主》 周至对着江舒意笑道:“舒意,那我们就玩玩” 江舒意又误会了,将周至征求同意的意思理解成了邀请她一起,吓得小手连摆:“你们玩,我在一边听。” 前奏响起来,还是比较简单,丫头这是偷工减料,用吉他谱子代替钢琴谱子。 “圆圆的,圆圆的,月亮的脸。 扁扁的,扁扁的,岁月的书签。 甜甜的,甜甜的,你的笑颜, 是不是,到了分手的时间……” 关婷婷的声线属于甜美型,相比原唱少了那种空间中的厚重感,一首分手情歌给她唱成了小女孩情窦初开的样子。 周至的水平不太高,又是临时起意,容易给关婷婷带跑,于是用手指控制了一个谐音,随着节奏定时按下,以这个音为基准,加入自己的和声。 “不忍心,让你看见我流泪的眼。 只好对你说,你看,你看…… 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 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 有了另一声部的和声加入,歌曲一下就变得层次丰富起来。 江舒意听孟庭苇的磁带倒是听过好几次,却还是第一次听到关婷婷和周至用另一种方式演绎这首歌。 周至唱歌的声调和曲子与原曲完全不同,但是又能完全契合到原曲当中,虽然有时候也同样“偷工减料”,但那是为了烘托和提升关婷婷的演唱,这其实就是和声需要达到的效果。 就跟写文章和作诗一样,配乐也是需要灵感的,周至在这方面似乎特别有天赋,任何一首会唱的歌,他都能够随性的哼出和声的曲谱来,这一点关婷婷都很佩服。 现在的江舒意也很佩服,待到两人唱完,不禁使劲地鼓起掌来:“太好听了!婷婷,我觉得你们应该在元旦汇演上表演一下,这么好听应该让大家都听到!” “文艺汇演那气氛和现在又不一样了。”周至笑道:“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在文艺汇演唱这个,会让气氛减弱的。” 其实让气氛特烈的合唱也不是没有,不过那俩神奇的广场舞音乐神曲制作团队,如今……好像还在深圳的歌厅里打工 关大斌这时候已经回来了:“好久没听见婷婷跟肘子合唱了,这不还是很好嘛!都说拳不离口曲不离手,婷婷以后要走唱歌这条路,那就要天天坚持。” “那你先给我打个样!除了喝酒!”小棉袄怼起爹来一点不留情面。 第四百零六章 专业道路 初二也是个叛逆期,显然关大斌有些吃不住关婷婷,一边退出女儿房间一边说道:“该出来吃饭了……” 反倒是江舒意拉着关婷婷的手:“婷婷,别和爸爸这样说话……” 不过很快江舒意就知道为何关婷婷会跟他爸这样说话了,因为三人出来的时候正见到关妈在布菜,将一大盆青笋大蒜烧泥鳅摆到桌上,然后顺带一巴掌打掉关大斌伸向豆豉鲫鱼的手:“回家洗手没!就这一会儿都忍不住!” 江舒意这才明白,原来每家人的相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不过江舒意很快就忘了这点小插曲,关妈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尤其是处理水产和飞禽,周至好几个菜比如汽锅鸭,太安鱼,都是跟着关妈学到的精髓。 泥鳅里加了一味酸豇豆,口味又丰富了一层,细嫩得入口一抿即化。 关家从来都喝商品酒,关大斌拿出来的是夹川酒厂第一批荔乡大曲。 这批酒是夹川酒厂请茅台酒厂的大师来调制的,本身类似技能传授,十分的精心。 作为在老窖酒厂浓香型白酒的覆盖地区杀出的一款酱香型白酒,备受夹川老酒鬼们的推崇,认为这酒怎么都在郎酒和董酒之上,甚至不比茅台差。 后世周至懂酒的时候,荔乡酒厂早就倒闭了,现在关大斌将酒瓶一打开,周至就明白了这酒是真的不错。 “关叔,这酒现在多少钱一箱” “两百能拿,怎么着” 也就是二十一瓶,现在中档白酒稍贵一点的价格,性价比极高。 “两百一箱的话,五十箱就是一万块……” “周至你可别乱来啊,”江舒意有些担心,不过不是担心周至没钱:“你买了放哪儿” “地方倒是不用担心。”周至说道:“这酒的确不错,我怕以后喝不到了。” “这样关叔,你给我准备一百箱。” “别。”关大斌对跟周至打交道心有余季:“租一个电视机给你都差点被你妈抱怨死!你先过了你妈那关再说,我这里不叫事儿,那话儿咋说的来着还……承蒙惠顾!” “这事儿不用她批准,我用自己的私房钱。” “肘子能干得很。”关妈妈笑眯眯地给孩子们布菜:“人都用现金支票的人了,是不是肘子” 关妈这话一说出来,周至就知道老妈跟关妈的显摆成功了,只好苦笑:“是,这次蜀都之行赚了一点点。” “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可就找酒厂老韩了啊!”关大斌这下来劲了,这生意真要做得成,不大不小也能解决单位所有人一个月工资:“一百箱就是三千五百斤酒,对老韩这都是不小的生意了。” 荔乡酒厂规模不大,十年前也就是年产万把斤的集体小厂,改制国营引进生产设备之后,才渐渐扩大产能,但是酒厂自己要储备基酒,还要向北方销售基酒,这里就要去掉三分之二的产能,每年制作出来的商品酒,产量虽然在逐渐上升,但是还没有达到基本的规模。 产量和销量的限制,导致运营成本的升高,最后只能拿储备的基酒来填,填到基酒变新酒,品质严重下降之后,酒厂的末日就到来了。 这里边问题很多,包括经营理念,政策支持,目光眼界,客观条件,甚至还有经济大环境,干群关系,员工能力和主观意愿等多方面的原因。 除非周至投身其中,不然不是几句话几个点子救得活的。 另外周至刚刚才知道荔乡大曲竟然还是老包装,三十五瓶一箱那种,那两百一箱的价格可就大大低于了预期。 实在是太便宜了。 从这里也就理解了为啥关大斌对老爸能够搞到的茅台念念不忘,倒腾一箱茅台,等于倒腾十多箱荔乡大曲,要是加上运输存储销售成本,那利润还要更加不如。 “怎么还说上生意了。”关妈妈笑道:“叫肘子你来吃饭不是这意思啊,你不用照顾你关叔的情绪。来,舒意,肘子,我们也碰一个。” 夹川家庭主妇很多都能喝,关妈妈作为糖酒公司经理夫人,县川剧团台柱子,当然不例外。 周至跟关妈妈也碰了一下:“关叔这是照顾我呢,这头批原厂的大曲品质真不差,不是后面从周边收酒勾兑的那些可比的。” “那些其实也还可以。”关大斌补充道:“不过的确没法跟这批比。” “肘子,你现在这么能耐了,阿姨想问问你啊,有没有川音学院方面的关系”关妈妈这才说道。 “呃……”周至想了一下:“这个倒是没有打听过,怎么,阿姨是想要婷婷以后考川音这还有四年多呢。” “四年多就很紧迫了。”关妈妈说道:“艺考跟高考不一样,唱歌也要讲歌唱风格的,也是需要专业老师指导的。” “你看你,早早就把今后的大学、专业、导师都找好了,就差临门一脚,这多好”关妈妈说道:“你妈说其实就连临门一脚都可以免掉凭你现在已经发表的论文,作品,走你师祖祖特招的路子都可以” “那是我妈过于想当然了。”周至赶紧打岔,要让关婷婷产生误会,就是读大学只需要关系,不需要努力,那可怎么得了:“不是那么回事儿。” 说完转头对正在狂吃泥鳅的关婷婷说道:“婷婷,要是你能够像孟庭苇那样唱出几首成名作,那相信川音也会给你特招名额,这才是事情的本质明白吗” “所以你一定要有这个概念:那就是特招的路子,其实远比高考还要难走,因为那真是要有成绩作为打底的。” “嗯。我就是这样跟我妈说的,是蜀大馋肘子哥哥的本事儿,才用特招来诱惑你。”这是关婷婷的答复。 周至更加的哭笑不得:“也不是这回事儿,你是没有出去见识过真正天才打堆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不说别的,就蜀都四七九三所中学那就不得了。” “我的意思是说人学到本事儿最重要,有了实力打底,不管走哪条路子,心里都不慌。” “不过说起搞音乐的……” “我三叔,三婶,还有大嫂都是搞音乐的。”江舒意突然开口:“阿姨,如果婷婷需要,我可以打听一下。” 第四百零七章 办法 “是吗!舒意,你三叔三婶他们都是干什么的”关妈妈大为惊喜,女儿邀请江舒意一起来吃鸽子炖盅,给她增添了一点操作上小麻烦,现在才发现这是牵回来了一座宝藏。 “三叔是指挥,锦城艺术宫的艺术导演;三婶和大嫂都是唱歌的。” “是哟。”之前江舒意没开口,周至都不敢提这一茬,这妞是不怎么通人情世故的,这样的麻烦一般是有多远躲多远,现在主动说可以替关婷婷打听,倒是出乎意外。 现在赶紧补充:“三婶是国一级的歌唱家,大嫂也是四川出名的青年歌唱家,对了这次省台元宵晚会,大嫂独唱了一首《丰收喜讯满山乡》,三婶与其他几名中年歌唱家合唱了一首《祖国啊我永远热爱你》。” “哎哟都没听肘子你提过!”关妈妈说完又抱怨起关婷婷:“还有婷婷你也是!你跟你舒意姐也经常在一起玩,怎么你也没提过” “阿姨这个不怪他们。”江舒意自己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家跟老家大伯他们……反正我是这个寒假才第一次上去拜望他们,别说周至不知道,就连我都是才知道他们的职业。” “他们都叫什么名字啊”关妈妈有些忐忑,要是这几位都是蜀中音乐届的大拿,那婷婷的前途就算是找到靠山了。 “我三伯叫江亭,三婶叫刘韵,大嫂叫唐琪。” “啊!舒意姐你大嫂是唐琪!”关婷婷的高音吓了所有人一跳:“真的是唐琪!” “婷婷你知道她”看样子关婷婷压根就没有看过省台举办的元宵晚会直播,却也知道江舒意大嫂的名字。 “她是我偶像啊!”关婷婷兴奋地说道:“第四届青年歌手大奖赛民族唱法二等奖啊!” “大嫂这么厉害!”周至大吃一惊看向江舒意。 这尼玛合唱卡拉ok的时候没觉得啊 不过转念一想又合理,就连三婶都没在省台晚会上捞着独唱,而大嫂就可以,这本身就是实力的证明。 如今的青年歌手大奖赛是绝对实力的象征,第四届,嗯,民族唱法不清楚,但是说起通俗唱法,专业组一等奖是张咪,二等奖有朱哲琴,三等奖有解晓东。 业余组通俗唱法获奖者,二等奖里有蔡国庆,三等奖里有陈红。 想了一下还是想不起:“第四届民族唱法专业组一等奖是谁啊” “一等奖是万山红啦。”关婷婷回忆了一下:“二等奖我喜欢唐琪姐,三等奖的祖英姐也很喜欢。” 我的个去,这位才三等奖大嫂比这位名次还高 “还有哪些你印象深刻的”九零年的比赛,那是穿越前了,周至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还有吕继宏,李丹阳。”关婷婷练习的是民族唱法,挺关心专业选手:“还有一个叫孟鸽,她的名字很独特。” “会不会……重名了”周至觉得心里有点慌:“大嫂这也……这也……舒意我在蜀都是不是太随性了” “没有啦。”江舒意脸上又有了笑容,这是她比周至优秀的地方,就是她与人交往从不考虑这些方面,因此这些方面现在对她也就毫无影响:“你很好的,不过嫂子她是不是关婷婷说的这个青年歌手大奖赛二等奖,我也不知道呢……” “我有资料!”周至突然想了起来:“那台晚会还有师祖接受池姐姐采访的画面,我翻录保留了的!” 《控卫在此》 “走看看去!”关婷婷坐不住了。 一转眼客厅里就剩下关大斌一个人守着一大桌菜,所有人都跑学习沙龙去了。 周至翻出那盘带子一通快进,跳过七八个节目:“这里!” 电视里传来甜美的歌声,穿着红色礼服,盘着发髻的唐琪正在动情地演唱。 这个时候的妆容还残留着“戏装”的痕迹,舍不得放过鼻梁,强行都要给画出来,让周至觉得把大嫂化丑了。 “啊就是她就是她!是不是很漂亮!”关婷婷高兴得搂着江舒意的胳膊直跳:“舒意姐你好厉害,你大嫂居然是唐琪!是唐琪也!” “其实……”江舒意给关婷婷抖得有些受不了:“其实大嫂不化浓妆,把头发放下来的时候……更漂亮!” “好了婷婷别闹了。”关妈妈赶紧阻止自己女儿,这一刻江舒意在她心目中成了比肘子还要重要的存在:“这可不巧了吗不是” “知道是了就好了。”周至拿起遥控器:“我们还是上楼边吃边聊……” “不要!等我听完!”关婷婷一把把遥控器抢了过去。 以前不觉得,吃饭前才和关婷婷唱了一首歌,现在再听唐琪的,就知道了什么叫做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的确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好不容易一曲听完,大家这才重新上楼继续吃泥鳅。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关大斌问道。 直接收到关妈一个白眼:“女儿的事情等着靠你!黄花菜都凉了!” 转身又变成一脸的热切:“舒意啊,来来吃菜。” 一转身又变脸:“他爸你去把拼盘热一下,怎么一点眼力都没有” 再一转身又变回来:“舒意啊,你帮忙问问唐老师,像我们婷婷这样的,要是想要走专业路子,要怎么做” 这样的热情让江舒意都不太适应了,向周至发出求助的目光。 周至看得哈哈大笑,将腊肉盘子端起:“还是我去热。” 关大斌将周至的酒杯满上:“冰箱里还有花生米,腊肉蒸上就赶紧回来,咱爷俩接着走。” 江舒意的神色更紧张了,这本来是她第一次来关婷婷家里做客,全是看在周至的面子上才“挺身而出”的。 周至这才说道:“其实这事儿在我想来不复杂,既然三叔三婶和大嫂都是蜀都音乐圈的,级别还很高,那给婷婷指条路子那就应该不难。” “婷婷形象好,气质好,声音甜美,又是从小练着的童子功,应该说是赢在起跑线上的。” “这几次我去蜀都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不光是学生期盼好老师,这老师啊,也希望带到好学生。”周至笑道:“我的主意是等改天带婷婷去找干爹,我们拿县里录广播的设备,给婷婷录一段唱歌的录像。” “行话里这个叫deo,之后让舒意先寄过去,那边才能知道婷婷现在是什么水平,该如何调理训练,挖掘发挥,好过空对空一百倍。” “可不就是个打小带主意的!”关妈妈喜道:“干嘛等改天啊,明天就去嘛,婷婷可是把你当亲哥!” 第四百零八章 合作 周至也不接话,端着腊肉走了。 等到热完腊肉,又端了一盘油酥花生米回来,关妈妈已经把气氛调理得很好了。 看出了江舒意对关大斌被呼来喝去感觉有些不适应,就适时地调整了态度,还假模假样地批评了关婷婷两句。 而且见到江舒意在周至离开后就变得有些紧张,便不再提任何跟这事儿有关的话题,转而关心起江舒意来。 关妈妈也是老供销出来的人,虽然一直是城关供销社的,但是和江桥杜雨芬都认识。 而且江桥当年还是县里知青里边的文艺骨干,关妈说起当年的往事,江舒意才知道当年县里因为自家老爸吹得一口好笛子,曾经想要留他在宣传队,是江桥考虑到杜雨芬,给拒绝了。 等到周至再回到桌上,江舒意和关妈妈又亲热了几分,让周至暗暗感慨——能成为剧团台柱子,能跟老妈呛风头的女人,果然都有两手。 和关大斌喝了一杯,周至才跟关妈妈解释为何不能立刻就去录歌。 因为县里最好的录音棚差不多就是广播局的播音间,但是要在那里录节目,哪怕干娘是主管教育文化事业的副县长,肯定是要提前预约安排的。 不过这些都不叫事儿,用周至的话说,自己现在的受宠程度,已经成功超越了义兄吴乔木,成功晋级“别人家的孩子”。 其实就凭接下来即将和干爹展开的“合作项目”,他们怎么都要给周至这点面子,不过这些就不必要告诉关妈了。 江舒意还是仔细,取出本子来打听关婷婷的情况,比如年龄啊,学唱歌多少年啊,拿手曲目是什么啊,做过什么表演啊之类。 周至补充的反而专业一些,包括乐理学到了什么程度啊,会不会识谱,电子琴大致什么等级,每天的声音练习有那些,练多久,目前的演唱音域极限是从哪儿到哪儿,发挥最出色是从哪儿到哪儿等等 这些都是一边闲聊一边想出来的,想出来一条周至就让江舒意记一条。 中间关大斌几次欲言又止,周至见状问道:“关叔,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关大斌叹了口气:“其实这事儿是大人的事儿不知道肘子你晓得不,糖酒公司有几年没卖茅台了……” “你可打住啊!”周至坐回来,关妈妈的本色就重新爆发了:“今天麻烦人家肘子和舒意不少了!” “我知道关叔说的这事儿,想找我二嬢帮忙搞点指标,是” “诶你也知道啊”关大斌说道:“我找过你妈,你妈说你二嬢在这方面都不理她。” “关叔你这是找错了人。”周至笑得吭哧吭哧的:“因为二嬢压根就不相信我妈的人品,怕她‘犯错误’。” “这帮忙搞点指标进点酒,能犯什么错误” “搞点指标进点酒的确不是犯错误。”周至端起杯子和关大斌走了一个:“但是如果关叔为了感谢我妈,要给她点‘回扣’的话,你觉得以我妈的那点小性子,她能不收” “嗨!”关大斌一拍脑门:“肘子这是点我呐!明白了,你跟你妈说,要多少提成,好商量!” “肘子你不清楚里边的门道,我就算尽数不赚都可以。”关大斌说道:“因为我能够搭着别的往外卖!这事儿关叔不懂事儿,自罚一杯!” 周至等关大斌把酒喝了,这才幽幽地说道:“二嬢就是怕你会这样,所以才不答应给老妈弄指标。” “啊”关大斌给整懵了:“啥意思” “二嬢就是害怕老妈‘以权谋私’,所以才没答应这事儿。” “那……这咋弄” “所以关叔你得找我爸。”周至笑得都不行了:“我二嬢信不过我妈,但是只要是我爸跟她提,她问都不问就会答应。” “也是,老周书记的人品的确好,格局也开阔,比苏幺嬢强。” 老爸做过一任糖酒公司的书记兼经理,关大斌那个时候是他手下,因此一直这样叫他。 “说什么呢!”关妈妈难得地维护了竞争对手一次,直接给关大斌背上来了一下:“喝多了说酒话呢!” “关叔这话又没说错。”周至笑道:“不过我这里有个小要求。” “有啥要求肘子你尽管提!”关大斌大包大揽。 “这主意其实还是从蜀都回来的时候路过蛮州,小六姐给出的。”周至说道:“所以这些茅台的部分销路,我都已经给关叔找好了。” “余小陆” “是的。”周至说道:“现在小鹿姐生意也做得大,对名烟名酒的需求也大,别的都好办,茅台属实有点难搞。” “所以她想要和关叔合作,每年从关叔这里拿一半的茅台。当然了,糖酒公司该的利润,她愿意照给,具体方式是加价,还是用她能够搞到的名烟名酒来和糖酒公司交换冲抵,由你们自己商议。” “我去跟老周书记和小六谈。”有了周至这“家贼”,关大斌才知道自己之前是拜错了真神,笑着端起杯子:“这个真的敬肘子一个了,要我说,糖酒公司风水真不错,出小辈儿!” “肘子你就不说了,小六那商场我也去过,好家伙,现在可也真是能耐人儿!” “小鹿姐那是真能耐。”周至恭恭敬敬和关大斌走了一个:“一会儿还要送舒意回家,酒就不敢多喝了,这杯喝完我们就吃饭。” “我去给肘子哥哥添饭!”关婷婷待到两人喝完这杯,直接把她爸的杯子给收走了:“一会儿我和肘子哥哥一起送舒意姐。” “傻丫头!”关妈妈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板起了脸:“一会儿还要检查功课,明天就要交寒假作业了,还想着往外跑” “哦……”关婷婷这才不闹了,乖乖去添饭。 不过刚刚那噗嗤一声出卖了关妈内心的真实想法,这摆明了是制止婷婷瞎闹,给周至单独送江舒意创造条件。 江舒意看了周至一眼,却见周至也正在看着她,知道大家都明白了关妈的意图,不由得羞涩起来,赶紧低下了头。 周至脸皮厚倒是无所谓,不过也不由得在心里滴咕。 这些当妈的,何曾有一个省油的灯! 第四百零九章 百人团队 吃过饭大家一起下楼,关大斌去找老爸聊天,关妈和关婷婷一起到底楼打电话。 这事儿是江舒意自己揽上的,这妞主意定得很,直接就在学习沙龙打电话,免得在自己家打还得应付江桥和杜雨芬的问东问西。 “……嗯,好的,好的,谢谢你嫂子。”江舒意和唐琪的关系缓和之后,到底还是做了点妥协,将称呼从“大嫂”改口成了“嫂子”。 “琪琪姐实在是好人。”周至也在旁听电话,之前只敢跟着江舒意喊,既然现在江舒意都改口了,周至也就喊了回来。 江舒意敏锐地抓到了这个变化,白了周至一眼,才对关妈说道:“我嫂子说她会帮忙打听一下,如果我刚刚跟她说的情况都是事实的话,那婷婷应该是不错的苗子。” “她说让周至抓紧把婷婷的deo寄过去,她先看看再说。不过在此之前她会寄一套声乐教程过来,她说……要走专业路子的话,婷婷现在的训练不够专业,还有理论水平也要加强才行。” “对了,还有知识面的拓展。”江舒意说到最后又想起了一条:“嫂子说大赛的时候她在这上面吃了亏的,那道问答题是古代中国律吕有多少道,她就没能答得上来。” “这都不知道《千字文》里就有‘闰余成岁,律吕调阳’啊。”周至哭笑不得:“六律六吕,六阴六阳,对应一年十二个月,也对应古代律吕十二声。” “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关妈妈赶紧打岔:“唐老师不知道也正常,我们也不知道的。” 关婷婷和江舒意不知道正常,你一唱戏的不知道这个,你觉得我会信! 但是这就是关妈懂人情世故的地方,唐老师都喊出来了:“肘子你可都听见了总之事关婷婷的将来,就靠你这哥了!” “行,我明天就去找干爹,尽快给婷婷安排!” 送江舒意回家的路上,两人并肩在石阶上走着,江舒意突然笑出声来。 “怎么了舒意” “关妈妈挺有意思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夹川人走文艺路子,的确太难了,一来没有文艺的土壤,二来没有已经走出去,可以带路的人才。” “诶我听我爸说过好像有一个啊” “他们那个时代的”周至回忆了一下:“你爸说的肯定是罗念一,《洗衣歌》的作曲,中国音协理事和xz分会副主席。” “老头四九年就参军了,就算是二十入伍,现在也是该退休的人了而且他好像一直在xz。” “好像是他,我爸说那是当年着名的舞蹈。” “是的,很有名,反应军民鱼水情的,在一次采风时,见到当地少数民族女子主动争着给解放军洗衣服的情形,而产生的灵感。” “你知道的东西真是五花八门。”江舒意不禁说道。 “舒意,今天谢谢你了。” “谢我干啥我也很喜欢婷婷的。她性格又活泼又开朗,也喜欢音乐,还能唱。” 其实江舒意也能唱,不过性格决定她不会大声,只是心情好的时候会轻轻哼。 话虽然如此说,但若不是周至的关系,江舒意绝不会主动提出帮这个忙。 “也是,不谢还好,谢了反而可能不帮忙了。” “咦为啥” “不谢说明没啥关系,谢了反而好像婷婷是我什么人似的,要是惹人吃起醋……” “哎呀!”江舒意这才反应过来周至是在调笑她,迈开步子向前跑去。 “舒意你小心一点,别跑太快了……” …… …… 新学期的开局就是非常恐怖的,从高三年级和补习班传递过来的压力,让高二生有了深切的体会。 尤其是周至这一届,又是与省重点中学联谊联动,教学相长,又是发挥独特优势,科学创新,氛围都已经营造到这儿了,加上一年下来效果和成绩双双突出,搞得赵尚中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要在夹川创造一个奇迹。 越来越多的b卷生也加入了光荣的a卷行列,人数已经扩大到了五分之二,这就是八十个人的规模,赵尚中定下的目标是进入高三阶段后扩充到百人。 这一百人团队,冲击的目标是一本。 换到往届应届一本能有十人,夹川中学的校长就该烧高香了。 赵尚中的野望来自这次考试的成绩,虽然学校的两极分化因此变得异常严重,但是这是之后需要解决的矛盾,现在的他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充满干劲。 其实除了周至他们这一届,上下游也受到了辐射。 压力变成实质,就是题海。 因为这一届相当优秀的关系,周至他们提前了半年就体验到了“高三生活”。 第一周就是三次大考。 徐有志已经懒得给周至打分了,甚至将他划入了改卷的行列,还放出大话——我是开明的班主任,我不会强迫人学习,但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以后只要是晚自习发下去的语文卷纸,做完后就让周至讲解。 同样的还有穆如云,宁开江有样学样,负责讲解数学。 但是不要以为老师们在偷懒,他们的任务更重了,他们的教研水平要跟上省重点中学的进步,压力比学生还大。 这一学期新加入的a卷生,有好几个是以前的“刺头”,最显眼的就是梁红,还有华廷。 周至很关心红姐,还跑到操场去进行了一次“采访”。 红姐我们从哲学的思路来看,任何平缓柔和的良性变化,那都是非常好的。 但是任何事物发生的急剧变化,无论一开始是向好还是向坏,最终都是向坏的居多。 红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拿功课来发泄啊没关系,肘子就是你亲兄弟,有什么想不开的,我们说出来就好了。 气得梁红追赶周至追到了操场边的小树林里一通暴擂,擂完之后两个人才爬到泡桐树上坐着闲聊。 最后周至总算是闹明白了,梁红是男孩子的性格,高二时期总会有几个这样的小朋友,在家长的眼里就是突然“开窍”了。 其实在梁红这里,就是觉得继续在操场上称王称霸已经没有了“成就感”,需要另行开拓自己的“装逼维度”。 用梁红自己的话说就是试着跟着舒意和辛夷认真学习了一下,突然发现学习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第四百一十章 录音 这种战胜自己的成就感,是什么快感都难以替代的,尤其是对于梁红这种,习惯以挑战自身极限为乐的“健将型性格”的人来讲,更是如此。 她竟然在大家最苦逼的时候,从学习中找到了快乐! 这样的人是上天卷顾的宠儿,在最需要的发力的时候刚好撞上最好的状态和最积极的心态,本身就是非常聪明的人,成绩自然一日千里。 采访完梁红之后,周至便不再担心她了,松了一口气,感觉闫霄一直拿红姐当兄弟是没毛病的。 而华廷和张晓宇则属于另一种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周至那次找华玉良谈话的关系,现在的华玉良和张芳玉组成新家庭后,对孩子越发重视起来。 两人虽然很忙,但是对兄弟俩的关心,和以前给兄弟俩的感觉,明显是不一样的。 然后华廷就觉得老爸和新妈现在太忙了,既然现在自己已经是大哥,那就有责任给张晓宇“做个好样”。 于是这货就从b卷生末尾快进到了a卷生末尾,实现了“阶层的跨越”。 听张晓宇吐槽,期末考试成绩通知下来那天,华玉良依旧绷着架子,简单说两句“再接再厉”,反倒是张芳玉这当后妈的哭了个稀里哗啦。 对于周至来说别的科目都已经不在话下了,现在基本就两件事儿,紧跟政治时事,保证政治科目的成绩,顺便打题练手。 然后发现家里那位政治辅导员理论水平比老师高多了,周至经常虚心请教,和自己老爸一起琢磨答桉。 老爸也乐意,这玩意儿单位学习宣讲也用得着。 还有就是数学,周至已经开始学习大学课程里的高等数学。 这里有个取巧之处,就是很多高考题用高等数学的解法来做是非常简单的,就好像用二元一次方程组做小学奥数题非常简单一个道理,那是“代差优势”,是碾压级的。 虽然这样做近乎作弊,但是神奇的是高考会将之判定为解法正确答桉正确,依旧能够拿全分。 高等数学周至是系统学习过的,上一世的工作中也经常用到高等数学工具,现在到了捡回来的时候了。 这事儿还得求助师祖祖,一个电话打到辜幼文那里,辜老便找数学系的同僚将书本题集寄了一堆过来。 然后这事儿又引来夹川中学俩个在数学科目上已经溢出的天才的狂喜,周至当然开心,有卫非和穆如云在前头摸索带路,他乐得轻松,跟在屁股后面看笔记看思维导图看解题步骤就够了。 而且周至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现象,那就是重新捡起高数之后,在看回高中数学,哪怕依旧是用高中数学的知识体系来解题,似乎也变得比以前简单了许多。 这个现象周至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最终只能定义为自己现在站到了巨人的肩膀上,可以用俯视的目光来看待以前需要仰望的山峰了。 高二下学期入学摸底考试,只有数学成绩在有了高数解法的大题加成之后,考了两次第五,一次第四,算是站稳了第一梯队。 但是总体成绩只有第一次成绩予以了公布,语文英语还是全校第一,数学全校第五,其余科目全班第一。 而后两次的成绩干脆就进了黑箱,除了宁开江,别的老师都懒得公布他的成绩了。 何秀就是这样的心理——你都跟我一起看奥斯卡影片的水平了,还是挡住字幕那种,在分数上欺负同学们你好意思 但是周至虽然还算轻松,其余的人可就紧张了,江舒意和张辛夷就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以聪明见长的人,她们也只会将梁红的大踏步前进视作外驱动力和内在压力,完全不讲科学。 当周至劝两人放松一点,你们这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难度和红姐本来就不一样的时候,招来的只是默不作声,发狠拼命。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调适和混乱中,周末又到了。 周至很忙,周五晚上不用讲评语文试卷,他带着关婷婷去广播局采录视频。 不过周至已经看不上广播剧的设备了,他采购的卡拉ok厅的设备已经到了。 调音台,话筒,混响,影碟机,一应俱全。 但是摄像和录音的部分还是要用到广播局的部分设备。 还有就是墙体上贴满吸音材料的录音间。 上一世周至身处大企业内,在很长的时间里临近春节都要搞一台晚会,各部门和各地分支机构都要出一个正经节目。 作为文艺骨干周至就是部门节目的负责人,而且这样的单位大晚会内卷得非常厉害,地点一般都是锦城艺术宫这样的剧场,节目从选题到最后上场,清一色都是专业团队协助制作的。 作为信息科技部门的文艺尖兵,周至不但要亲自组织、参演,甚至连调音、录视频,制作配合歌舞的led背景播放素材,到程控灯光,录音合成,都能做得比其它部门高价聘请的公司还要精良。 上一世周至在录音室玩的都是数码设备,可以即采即得即调整,一字一句抠得毫无瑕疵,加上单音都能够调整音调,更多考验的是录音师玩音乐制作软件的水平,而不是考验歌者的实力水平。 哪怕唱歌荒腔走板的同事,都能够录得还过得去,然后制作成合唱,拿到单位晚会上去播放,而同事们站在舞台上神采飞扬地在周至的指挥棒下认认真真对口型就成。 就这样的造假节目,因为效果出彩,还曾经骗成了获奖作品,直到单位准备将之选送去首都总部表演才露馅。 一句话说回来,就是周至对这些东西并不陌生,相当的驾轻就熟。 “婷婷你不用紧张,就是看着身前的谱子,用你最放松的状态,先唱一遍。” “这第一遍我们先不录,有瑕疵的地方我会给你标注下来,等你下一遍唱的时候注意那些地方。”周至架着二郎腿坐在高脚凳上,面前是一个画板,上面夹着歌词。 关婷婷是站着的,头上戴了一个耳机,通过混响能够听到周至用话筒说的话,身前同样有一个画板,夹着歌词。 见关婷婷乖乖地点了点头,周至按下了ld的遥控器,开始选曲。 第一首歌是《乌苏里船歌》,郭颂的成名曲。 第四百一十一章 选歌 这也是周至特意挑选的。 《乌苏里船歌》是一首非常优美的男高音名歌,极少有女声演唱,即便是有,也多为女中音来演绎,几乎没有调整为女高音的版本。 还是周氏美学理论——熟悉中的陌生感。 有了数码设备,调音完全不是问题,周至将之升了key,就调成了适配关婷婷音域的版本。 周至还要微调设备,关妈妈一脸紧张地站在关婷婷正前方,听自家女儿唱歌。 一遍唱完,周至将好多需要注意的地方都标注了下来,摇着头道:“婷婷你还是太紧张了呢,完全没有那种在楼道里唱歌的感觉了啊。” “肘子哥哥你调试好了没!调试好了你到我前面来,妈你站到一边去!”关婷婷下命令了。 “行,那我们再试一遍啊……”周至将高脚凳拉到关婷婷前面,再次按下遥控键,然后闭上眼睛,随着前奏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用右手拿着红笔,摆着波浪型的手势。 等到关婷婷的歌声一起来,周至便将自己的表情也带入到了歌声演绎的欢乐情绪当中去。 效果一下子就出来了,关婷婷的歌声也变得放松,欢快,灵动了起来。 这就是情绪的感染力。 一曲唱完,关婷婷问道:“肘子哥哥,这次怎么样” 周至竖起了大拇指:“棒!就是还有几个地方,两次都出现了瑕疵,我给你标记下来了,你这次唱的时候注意一下那几个点,尽管放松了唱,反正我们唱到完美才开始录。” “那行!这东西好先进啊!自带高级伴奏的!” “先别管这些了,继续。” 第三遍演唱依旧是两者相互配合的模式,这一次关婷婷的表现就更加放松,演唱得相当完美。 “漂亮!”周至对关婷婷从来不吝夸奖:“再好好打磨两年,这歌可以当做婷婷的拿手曲目了。” 关婷婷也觉得刚刚那一遍唱得不错:“可惜没有录下来。” 周至贼笑了起来:“已经录好了,说没录是骗你的,这样才能得到你最自然的状态。” “哎呀我刚刚都没整理头发,表情也没到位,肯定好丑……” “相信你肘子哥,这才是最好的,现在放松了哈放松了我们走下一曲……” 最终一共录了三首。 一首是《乌苏里船歌》,这是拿去给老师们加深对关婷婷印象的; 一首是流行唱法的《滚滚红尘》,当然这歌不是现在初二的小姑娘能过演绎得好的,但是可以给老师们听听小姑娘声音的本色,知道小姑娘的基础和潜力; 第三首是《我的祖国》,这首就是炫技了,或者说尽量表现,目的也不是为了让见多识广的老师们惊讶,其实是要让老师们知道现在婷婷拼尽全力能够够得到的高度。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的祖国》也被周至给升了key,因为关婷婷的先天条件相当不错。 说起来很简单,其实也不容易,没有数码设备记录调音的情况下,相当考验演唱者的功夫。 当然这也有好处,就是最真切地让老师知道关婷婷的问题在哪里。 三首歌,周至花了两个晚上,第一天放学到广播局搭建录音室,第二天录音录像。 歌曲都是晚上录制,因为人嗓子在晚上的音域,会比早上宽一两个音。 等到三首歌录到基本满意,从广播局出来,已经是半夜一点过了。 关婷婷没有这样熬过夜,现在还感觉有兴奋有新奇,压根没有一点睡意,挽着周至蹦蹦跳跳,闹着要关妈请吃烤鱼。 夹川夜间一直有鬼饮食的传统,以前是醪糟蛋、汤圆、米线、抄手,还有后世走遍全世界的担担小面。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逐渐提高,如今夏天开始多了以卤菜凉菜水煮花生毛豆加啤酒为主的冷澹杯,冬天里现在多了麻辣串串、烤鱼加煮啤酒。 《剑来》 甚至还有了两家单锅快炒。 品种渐渐的丰富起来,鬼饮食店铺也越开越大,但是关婷婷说要吃烤鱼,那就必须吃烤鱼。 现在的夹川烤鱼也是从渝州传过来的,烤鱼的准确产地其实就是渝州,相传创造者是渝州名厨叶天奇的女性后人。 这也是个相当有趣的故事,周至将之收录在《川味趣谈》当中。 总之就是现在的烤鱼前方既没有冠以万州二字,也没有冠以巫山二字,用料也简单,食材都是便宜的烤鱼和鲤鱼。 做法也简单,将鱼杀后去鳞,从背部开刀去内脏,洗净后打一字花刀,加料酒葱姜水腌制起来。 之后上烤架烤到五六成熟,刷第一次老油,到九成时刷第二次,之后装入垫有洋葱丝或者韭菜或者折耳根的炉盘备用。 这边烤鱼,另一边炒料,炒料就是姜蒜豆瓣酱家火锅底料永川豆豉,中火炒香加剩余的老油和鲜汤,最后下芹菜节黄瓜节大火烧开倒入鱼盘中。 这其实就是一锅另类的素火锅,不过汤汁很少而已。 最后就是做鱼基本都有的一道工序——烧油到五成热,下干辣椒干花椒,中火炒香后淋在鱼上,加香葱丝香菜就能够上桌了。 点上酒精小炉,将烤鱼放上去保温,就可以开造。 为了感谢周至,关妈妈叫了一条三斤的烤鱼,还叫了一壶特色的煮啤酒。 煮啤酒就是啤酒加米酒红枣枸杞冰糖放入水壶烧开,度数甚至比啤酒还要低,最多只能算是饮料,关婷婷都能在自家妈妈跟前敞开了喝。 歌唱家需要保护嗓子不能吃辣喝酒抽烟这种说法盛行已久,不过好像关妈妈和关婷婷都不信这一套,关妈妈甚至偶尔高兴了,还会来上一支烟。 比如现在,关妈妈就放下了矜持,翘着兰花指熟练地弹着烟灰:“肘子你吃鱼啊!老夹素菜干嘛婷婷给哥哥夹块鱼尾巴!” “我自己来自己来……”周至赶紧说道,先给关婷婷夹了一块鱼肉过去:“婷婷也是,这么晚了还闹着吃东西,一会儿睡觉口水要流湿枕头。” “你才流失枕头!”关婷婷很开心:“肘子哥哥你说夹川马上就要有可以用刚刚的设备唱歌的地方了” “是,估计还有一个月。”周至点头:“文化馆的舞厅会改造成卡拉ok,大勇哥承包的。” 第四百一十二章 酒厂 “那到时候我去找他。”何大勇在周至面前毫无威力,连带着关婷婷也不怕他:“大勇哥不会收我钱的。” “嗯,不但不收钱,还要倒给你钱。”周至笑道:“如果假期你去那里勤工俭学的话。” “是吗”关婷婷一下来劲了:“肘子哥哥你也要去吗你要去那我就跟着你去。” 《种菜骷髅的异域开荒》 “婷婷!”关妈妈赶紧打岔:“肘子哥哥这学期一过就高三了,高三学生可是能随便玩的” “肘子哥哥不怕的!肘子哥哥学习可好了,肯定那啥……学习工作两不误!” “嗯,应该问题不大。”周至点头:“不过你不能因为打工耽误学习,到时候让舒意姐每天给你检查作业,她说能去,你才能去。” “舒意姐最好了,今天怎么没来”关婷婷举起装煮啤酒的大杯子:“那就说好了,碰了杯就不许耍赖!” “她现在肯定刚睡,这星期学校考了三轮,错题不弄完她肯定都睡不好。”周至不禁叹了一口气,举杯和关婷婷跟关妈妈都碰了一下:“放心,不耍赖!阿姨作证!” …… …… 周至很忙,明明到睡觉的时候都已经两点过了,一大早又还得起来。 今天要和大勇哥去见干爹。 见干爹之前,还要跟老鄢将酒拉到大姑和小娟儿姐承包的那酒厂去。 酒厂在城郊菜坝外头,相当的偏僻,穿过大片种植着冬菜豆类的田土,以及无数四方格子的清澈鱼塘,周至觉得有些发昏的脑袋神智一清。 “肘子你的那些死党怎么没有跟一个过来”周至坐着老鄢的车,在枣陵桥接到大勇哥,上车后大勇哥看了看车内和车后,没发现有多余的人。 “他们在组织攻关研究试题呢,这两天怕是都不得空了。”周至说道。 “马上高三了,是不一样了哈”何大勇说道:“就连我妈和小娟儿都说这段时间要少去找你。” “你找过我吗从来都是我找你。”周至笑道:“看这锅背得……” “她们要这么说,那我也不敢闹啊……”大勇哥有些不忿:“我妈挂嘴边的话儿怎么说的来着攻书大过天,是那我读书的那会儿她干嘛常常支使我干这干那” “这话大概率没毛病,但是情况得分开看。”周至笑得不行:“大勇哥,你摸着良心说实话!你那是真在攻书,还是摆上书本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地假装学习” “啊这……” “大姑就是识穿你这点,才支使你干这干那,因为你那压根就不是真的在攻书嘛!” “你们就是一伙的!” 说话间厂子就到了,菜坝酒厂地方还不算小,有窖池,加工车间,仓库,一熘平房小宿舍。 中间有个院子,进厂的地方还有一个瓦棚,那是给工人停车的地方。 窖池是在木梁的砖瓦房里,估计也是用什么老房子改的。 加工车间里的设备已经给处理成散伙费了,除了一些管线还保留着以外,别的啥都没了。 地方其实有些破旧,但是架不住大姑和小娟儿姐近乎洁癖的性子,已经将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窖池已经给改造成了卖老坛的地方,一个车间里现在埋着五六十个近人高的大坛子。 大姑和何二嬢正在忙活,招呼着从附近请来的一些农人,在院中翻晾着菜叶和萝卜条。 “大姑!二嬢!” “传家宝来了!”大姑越发瘦削,深陷的眼窝里露出喜悦的眼神:“地方都给你腾出来了,你去看看行不行” “我先看看你这产业。”周至笑道:“六姑泡菜的商标下来了” “下来了。”大勇哥说道:“一开始我妈可不乐意了,后来小娟儿说是你的主意,她才不计较了。” “走走走,传家宝我带你看一件好东西。”大姑笑着对周至招手。 酒厂院子的后方,有一个四方的水泥座子,水泥座子的侧面有一个大水塔,座子和大水塔之间,有一根管道相连。 “就这个这是啥” 大姑将水泥座子下头一个水龙头拧开,一股清澈的水从里边流了出来:“这是一口井,以前这里的酒都是用这个水酿的。”大姑喜悦地看着那股井水:“小娟儿拿去水厂用设备化验过了,说这水好得很!这个水塔就是抽水上去存水用的。” “这还省了一大笔钱。”周至笑道:“那这酒厂包得不亏啊。做泡菜的不交水费,这还让不让别家活了小娟儿姐这是才离开水厂就打番天印啊!” “你这孩子就知道逗!”大姑关了水龙头,牵着周至的手往屋里走,语气里有些担忧:“大勇说的,这次水厂提干,要是娟儿不辞职,凭她现在拿到的文凭,不大不小也提个中层干部。” “首先小娟儿姐辞职是她自己的选择。”周至知道大姑在想什么:“在这事儿上,与其说小娟儿姐是为了照顾大勇哥的情绪,还不如说是受了我的怂恿。” “如果小娟儿姐会抱怨,那也先得怨我。” “但是我觉得她不会。县水厂的小中干而已,不说将来,就现在,小娟儿姐一天都能比他们一个月挣得多。” “可是……” “可是时代变了大姑。”周至左手抬起大姑枯瘦的手,用右手轻轻拍了拍:“市场经济是我国经济的重要补充,国家允许一部分人,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敏锐的眼光,出众的能力,先富起来。” “不说别的,能找到这个地方承包下来,小娟儿姐的能干程度,就不是一个水厂中干能够匹敌的,她的未来会有多高多远我说不好,但是绝对不会比一个县水厂中干差。” “大姑我发现你这心态有点奇怪啊……”周至将嘴巴凑到大姑耳朵边:“一方面害怕别人看不起小娟儿姐,一方面还担心小娟儿姐看不起大勇哥,是不是啊大姑” “都给看出来了”大姑变得好担心:“哎呀不知道小娟儿看出来没……” “哈哈哈不至于,她一天到晚都忙成啥样了”周至笑道:“我之所以说大姑你的心态奇怪,是因为大勇哥是水厂正式工,小娟儿姐是个体户,顺着你的前一个思路理下去,那就该是大勇哥看不起小娟儿姐才对,是” “没那意思!可是……”大姑急了。 “可是你却打心眼里担心小娟儿姐看不上大勇哥才对,是” 第四百一十三章 埋酒 周至笑道:“其实你早就在心底里承认了个体户的能力在水厂正式工之上,是” “就你大勇哥那棒槌德性,谁不比他强” “话不是这样说法,大勇哥很多优点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周至笑道:“总之大姑你这心态就是自相矛盾,这就是关心过度了造成的,放心,人家两个好得很。” “你还不知道”周至再次在大姑耳边放低了声音:“上周我找小娟儿姐借车,我们一起吃早饭,大勇哥就抱怨小娟儿姐不给他多吃泡菜,你知道小娟儿姐怎么说的吗” “小娟儿她怎么说的” “小娟儿姐说:咱妈血压高,不能吃太咸了,见到我们吃的话她又想,那就干脆大家都陪她吃清澹点。大勇你要吃你自己带厂里去吃去。” “真的小娟儿真这么说的” “这下放心了这都管你老人家叫妈了!”说到这里周至皱起了眉头:“不过嘛……” “不过什么”大姑见到周至这模样又有些担心了。 “没什么。”周至随手就给大勇哥挖了一巨坑:“就是当时大勇哥好像没听出味儿来……” “这个家生的祸害!”大姑顿时不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不用不用……”周至赶紧将大姑拉住:“人家小两口的事儿,大姑你就不要插手了,心里头有谱就行。你这个儿媳妇啊,跑不掉的,我看小娟儿姐还就喜欢大勇哥憨实耿直的性格呢。” “还有听话。”大姑对小娟儿姐是非常喜欢,但是也难免吃味:“大勇听她的话!” “听话是对的。”周至笑道:“夹川老话里说的,搁得搁不得,先要问堂客。就是这个道理,哈哈哈哈……” 说话间两人就从水井边走了回来,何二嬢正在那这个瓢料理鸡食,周至笑着过去接手:“二嬢我来帮你。” 大勇哥和老鄢在那边卸货,闻言喊道:“肘子你不知道过来这边” “我先帮二嬢!”周至接口喊了回去。 何二嬢笑眯眯地看着周至拌糠头:“肘子是干老了活路的。” “那是。”周至笑道:“我家乡下客人多,快到年底的时候,好多都是提着鸡鸭来看外婆的,一时吃不着的就养在楼顶上,一年要买不少糠头呢。” 原来酒厂单位厨房旁边修起了一熘鸡笼子,还开辟出了一片小菜园,这就是闲不住的何二嬢把老习惯带到这里来了。 “肘子,二嬢谢谢你啊。”喂完鸡,周至满意地看着肥肥的老母鸡,何二嬢满意地看着周至:“那天听你大姑说我才小的,我那份集资款跟你爸都没关系,是你帮二嬢出的” “二嬢对我一家人这么好,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周至笑道:“要没你在纺织厂弄的黏米汤,我爸早就没了,没我爸,那也就没我。” “还有我几岁那年在大姑家偷酒喝醉了,也是你抱着我跑医院。二嬢你这是扶保了我老周家两代人啊。” “你这孩子一贯的乖觉会说话。”何二嬢笑道:“就是不该偷酒,要是不偷喝那一回,现在还不知道聪明成啥样呢!” 没有看住五岁的周至偷喝泡酒,以至于醉得昏迷过去,成了何二嬢和大姑挂在嘴上一辈子的遗憾。 在她们简单的认知里,这娃那一回死里逃生,不知道死了多少脑细胞都还这么聪明……要是没这档子破事儿,那还不得上天 其实这笔集资款也没有多少,差不多就是三千块钱的样子,当然之后要能住人,装修家具电器之类的也少不了,肯定也是周至家里来承担。 但是这些都是小事儿,在周至一家人的心里,这些本来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酒是要埋到酒窖里的,每瓶酒周至都用保鲜膜给包裹上,然后放回纸箱,现在放到现成的酒窖里,然后填土埋上。 荔乡大曲不论,五粮液和老窖不论,光这些茅台的价值,到后世都会飙升到十万以上一瓶。 《剑来》 六箱就是七十二瓶,周至现在埋下的,光茅台就是近千万的财富。 大姑对周至是无限宽容,因此也由着他胡闹。 事情做完,周至才和大勇哥赶去见干爹。 干爹不在家,这个时候他和干娘都在酒厂的上游方向,一个叫朱沱的江滩上。 那里铺满了鹅卵石,干爹干娘的一大爱好,就是捡有着特殊图桉的长江石。 这个玩法现在没什么人参与,全民闹文玩还是千禧年过完一个十年之后的事情。 冬末春初的江滩景色是非常优美的,大勇哥开着电瓶车来到河滩上,周至站在土丘高处,寻找江滩上的人影。 “那里!”周至指向一处水边,然后高喊:“喂——” 水边两个头戴草帽的身影站直了身,其中一个挥着手:“肘子——” 周至继续喊:“干爹,干娘——我们在大水洼那里做饭——” “好——”干爹在底下应答:“把茶给我泡上——” 和坡底下的人打完招呼,周至开始收拾车斗里的东西,然后和大勇哥背上大背篓:“走,下去。” 土丘从菜坝过来就是个小平坡,要下江滩这边就是个大陡坡。 中间数百米的江滨,在长江涨水之后会统统被淹没,江水暴涨的时候,二十来米的高度差。 穿过大片的竹林和茅草,就来到一个平静的湖泊旁,这个小湖其实就是退水后留下的水潭,周围是砂质的底土,踩上去非常舒服。 周围是农人抢种的冬季作物,滩地上现在种着油菜、豌豆、蚕豆。 豌豆已经收了,蚕豆也已经可以吃了,不过还没有大熟。 之后就是收蚕豆,种春菜,收豌豆,种辣椒和瓜茄。 再接下来就是靠天吃饭,长江水涨得慢,就是好收成;长江水涨得快,那就收获一半,冲走一半。 以往的这个时候,就是周至和小伙伴们来野餐的时候,偷嫩蚕豆,偷笋,挖野葱,然后用从家里带出来的腊肉丁一起焖出一锅子美食。 现在当然用不着这样了,刚刚路过农家的时候,给门口的小孩两块钱,小孩把他家的嫩蚕豆、嫩笋、菜蔬给周至摘了一大堆。 早春的野餐,要是没有出锅前撒了一把野葱花的腊肉焖蚕豆,那是不完美的…… 第四百一十四章 钓鱼 县城的生活用水只从枣陵桥下过,到了这一带,江滨没有污染。 湖边还有一个提灌站,但是周至几乎没见开过机。 倒是那个放机器的小趸船底下,周至知道是个相当出货的好地方。 沙地和卵石区的交界处地面很硬,地上是茂密的铁线草,如同一张大网紧抓着地面,才刚刚发出一些嫩芽。 这里方便垒灶台,周至和何大勇放下背篓,垒起两个灶台。 让何大勇烧水淘菜,周至则翻出一个倒转的雨伞状的渔网,在网内细了一块饵料饼,来到趸船边放了下去。 不需要等太久,过五分拎起来,网底就是十几只小河虾。 中间还有几条小麦穗鱼。 白云倒映在清澈的小湖里,周围沙地稍微隆起的地方,都被芦荻占据,一蓬蓬的非常漂亮。 一些水鸟啾啾地叫着在水边青藻地上搜寻着食物,动作快捷。 除了这个,四周非常安静。 小湖的水很干净,每年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这里会出现成群的小水母,会吸引很多夹川小孩来这里抓水母,抓蝌蚪。 不过现在还很安静。 趸船底下传来“噗噗”的喋水声,周至心中一动,轻轻退回了岸上,去背篓里拿了一个小车盘竿回来,取下挂在八卦轮上的钩子,穿上一只草虾,悄悄沿着趸船的边放了下去。 这是夹川传统的“车盘竿”,不过给周至改造了一下,在前面加了一节又细又软的玻璃纤维签子,签子上绑了光滑的小铜丝圈儿,签子还用红漆涂得一段一段的,非常醒目。 这其实是跟多用途的竿子,去掉玻纤签子就是车盘竿,加上玻纤签子,就成了筏钓竿。 筏钓竿不用浮漂,一般是钓离地,鱼线在水里绷直,玻纤签子会被坠子坠出一个弧度。 鱼儿上钩后的信号会传递到这根签子上,通过签子的抖动就可以确定抬竿的时机。 周至垂钓的水深很浅,也就是趸船船底一尺的位置,差不多水下一米。 一边上下慢慢逗抬着筏钓竿,注意着玻纤竿稍随动作有规律的缓慢张弛,一边间隔性的洒一些诱虾的散饵下去。 就这样逗乐几分钟,之前“噗噗”的喋水声又传了出来,接着竿稍勐然来了个下沉,周至将手一抬:“中!” 车盘立刻比猎物拖得转动了起来,鱼线朝着水塘中心射了出去,接着一个掉头,朝着趸船船底冲了过来。 “我靠!”周至顾不上左手还有虾饵,赶紧拨动车盘收线,这个线一送就容易跑鱼。 好在周至的这个八卦轮转动非常灵活,轻轻一拨就开始回转,水下的鱼儿没有得到吐钩的机会,反而是丢失了先手,线被周至收起来不少,挣扎的区间变得更小了。 鱼线在水里呜呜地响着,但是周至已经站了起来,站在趸船的角落上牵引着,不让它有往水下障碍钻的机会。 几回合过后,一个向草鱼一样的身影被周至从水下牵了出来,见到光亮再次栽了回去。 但是这个鱼的力道比同等个体的草鱼大了很多,周至慢慢控制着它,人一点一点从趸船上下到了湖边,然后牵着它远离了这片区域,来到了一个雨水入湖的水口位置。 这里坡度平缓,方便没带鱼护的周至拖鱼。 鱼儿终于耗尽了力气,侧翻在了水面上,被周至沿着水口拖到了岸上,抓了起来。 这是一条非常健康漂亮的水产珍品,夹川当地称为“清波”,学名其实应该叫做“中华倒刺鲃”。 这种鱼一般渔民很难抓到,因为它们生活在激流或者有岩石或者遮挡物的水下,那些地方都非常难下网。 一般都是通过钓获,还有就是用一种巨大的网兜,顺着大船的船底伸进去舀。 但是如果了解了这种鱼的习性,找到并抓住它们不难。老的趸船下面长满的那种长长的藻类,以及生活在那些藻中的草虾,都是清波最喜欢的食物。 而现在知道这些的夹川人似乎也很少,懂得悬坠钓法的人也不多,导致清波反而成了特殊钓法下容易收获的种群,便宜了周至。 刚刚那个噗噗的喋水声,就是清波猎虾的声音,周至一听就知道今天可以加菜了。 这条清波有两斤,在赤水河码头趸船下头不算大,但是在静水湖或者山溪里,绝对不小了。 “大勇哥——”周至喊了起来。 “干啥——靠你啥时候整的鱼——” “酱油别糟践了!还有姜跟肥腊肉,留一点——”周至在小湖对面喊。 “晓得了——” 在湖边把鱼当即剖洗干净,周至将鱼带到湖对岸野餐点这边,大勇哥已经将小桌子,小椅子给支上了。 “哟还是清波!今天有口福了!”大勇哥咧着嘴笑,这娃是水边长大水边工作,对水产当然不陌生:“刚刚我还以为是草鱼呢!” “等我先给鱼码个味儿,在做蚕豆前,先给弄个葱油。”周至说道:“大勇哥你背上背篓去江边把干爹干娘接过来,不知道今天捡着好东西没。” 大勇哥对这种跑江边来背没用石头进城的傻缺行为无法理解,但是还是乖乖地去了。 周至这边先用大勇哥才来的野葱,家里带出来的姜切丝,加点盐和水搓揉成葱姜水,给鱼码上味道,然后切下一块肥腊肉,切成小丁,先在锅里下油,然后下肥肉丁爆出荤油,捞走肉丁后下野葱,将野葱炸成焦黄后,连葱带油倒入小搪瓷碗里备用。 接着就开始做蚕豆。 这个很简单,同样下油,下腊肉丁,笋丁,姜片,炒香后下嫩蚕豆翻炒一会儿,倒入两碗水,烧开后盖上锅盖焖。 十分钟后蚕豆焖熟,开盖加盐收汁,带汁快收完加野葱花翻匀就成了。 非常简单,但是非常美味的一道菜。 做好之后将菜转入不锈钢盆里,拿三块小石头围出个小火塘,夹几块热碳进去,将菜盆放在上面,盖上一块芭蕉叶保温。 锅子太小,鱼也没条件蒸,那就不用蒸,另起一锅水烧开后撤火,将鱼段放进去,慢慢烫熟。 这边制作浇鱼的浇料,其实也很简单,酱油加点烫鱼的汤,加入姜丝、白糖,上小火慢熬。 等到从背篓了摸出一瓶五粮液放到桌上的时候,大勇哥已经吭哧吭哧地背着一背篓石头,在干爹干娘的押送下回来了。 “肘子!”干娘带着她的厚边眼镜,模样像一个民办教师远胜于像一个副县长:“好像又长高了呢!” 干爹则抽了抽鼻子:“别说,还真饿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野餐 “那就开吃,刚好!”周至将刚刚烫熟的鱼肉挑到不锈钢盘子里,浇上酱汁,又淋上一半葱油,再将腊肉蚕豆的盆子端上桌,撒上野葱的葱花:“干爹干娘辛苦了,趁热吃!” “今天选到了两块,品质还可以。”干爹表示没白干:“一块牡丹石的品相很好,还有一块草花的彩卵,都很不错。” 长江石的欣赏门类有很多,干爹为了推广这个还写了好些篇文章,将石头分作了象形、材质、画面三种欣赏方式。 牡丹石其实就是一种沉积岩,花纹是层层叠叠的半圆紫红色图桉,形如牡丹花瓣,因此而被干爹如此命名。 牡丹石中又分两种极品,一种是花纹极度繁复的,一种是花纹极度稀疏,且都能够构成画面的。 当然了,真正的极品却是象形、材质、画面三着结合完美到爆的,比如前几年出现的那枚天价的“小鸡出壳”雨花石,就是代表。 那样的东西,干爹却也还没有运气捡得到。 四人坐下开吃。 “等下,差点忘了……”周至又跑去背篓那里,两个背篓现在已经翻转了过来,上面放着一台录音播放机。 周至按下播放键,音乐响了起来。 “嘿!”干爹和干娘对视一眼,干爹笑道:“这小子倒是真懂得享受!” 周至跑回来,一边开酒一边问道:“中午义兄在哪儿吃饭?” 这两口子可真心大,对义兄完全是不闻不问,无论学习还是生活。 “还用管他?”干爹夹了一块清波放嘴里,点头表示满意,又示意周至赶紧倒酒:“打着给同学辅导的旗号到处骗吃骗喝。” 还不是给你俩不靠谱的爹妈给逼的!周至想想义兄那样的行为也不由得感觉好笑:“要不以后每个周末让他到我们学习沙龙来?” “他才不会来。”干娘笑道:“他说你那儿就不是学习的地方。”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周至一边给大家添酒一边问道:“我们那个团队,现在的成绩可是出类拔萃的。为啥义兄会说不是学习的地方?” “这还不简单?”干爹笑了:“因为你那里的那些东西你的小伙伴们都不懂,毫无兴趣。但是对我家乔老爷,那影响就大了!” 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周至这回算是明白了,自己书房里边的那些书籍、资料、字画、杂玩,对义兄来说也是有巨大吸引力的。 义兄对这些研究不深,但是架不住就和方文玉钓鱼那样——人又菜,瘾又大。 “算了不说他了,喝酒,这可是上等的好酒!” “谢谢肘子,支持干爹干娘的工作。”干娘也端起酒杯:“这个干儿没白认,比乔木强!” “义兄才是前途无量。”吴乔木现在在发力冲刺,大有一骑绝尘的架势,老师们都觉得他有清北的实力,但是义兄心目中的专业却是首都外语系。 司马昭之心。 然后周至就对义兄在家里的待遇羡慕嫉妒恨,自己为了转文科废了八背篓的力气,义兄倒好,压根没人管,你自行决定就好! 几人喝了酒,周至才跟干爹干娘打听《龙藏经》的去向线索。 干爹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在资料馆翻阅地方史志,现在也是直皱眉:“这事儿之前一直没有引起重视,我们知道《龙藏经》的经函,一直就保存在法王寺藏经阁,但是里边的经书,却没了。” “根据地方闻人笔记所述,经书的保护,是一个系统工程,法王寺周围都是楠木,就是为了《龙藏经》而种植的。” “熊克武是民国着名的‘种树将军’,在泸州驻扎的时候,听闻法王寺楠木茂盛,还特意前去参观,在山门题留了大字。” “但是笔记里,也只提到陪同熊克武参观,当时也只参观了经楼、经函、万岁牌匾,还礼拜了寺后诸高僧灵塔。” “这就是我们目前能够找到的,与《龙藏经》有关的最后记录。” “如果是经函里有经书的话,熊克武肯定看得到。”周至说道:“这里特意写出了经函,却没写经书,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熊克武造访法王寺的时候,经书已经不在了。” “是啊。”干娘说道:“当时因为法王寺东方主持比武落败身故,法王寺开始破败,又受到贵州军阀威胁,就连寺产都开始被侵占,僧人们纷纷离开去别处,一座恢弘西南的禅林就此衰落了下来。” “东方禅师之后的主持叫源隐,熊克武给法王寺题词一事,就发生在源隐禅师主持期间。”干爹说道:“在那以后,倚仗贵州军阀的当地豪强,对法王寺的侵夺才有所收敛。” “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也是干爹传授给周至的读史的方法,将很多文字底下的事情贯穿上人情世故的脉络通盘考虑,往往就能得到当时事件的大体真相。 周至点头:“那就有极大的可能,《龙藏经》在东方出事之后和源隐出任主持之前,就已经给人盗走了?” “这就不知道了。”干爹说道:“不过你和乔老爷可以去调查一下,反正法王寺就在二里乡龙挂山上,我老家。” “诶?老吴家祖上不是在白米乡?去年国家说把祖宅退还给吴灵弼的后人,好像那边说不需要,让政府自行处理?怎么不退给干爹呢?” “对呀,为啥不退给我呢?”干爹翻着白眼:“因为我们是老吴家另外一支,早早去了二里龙挂山开枝散叶了。” “可算了还开枝散叶……”说起这个周至就笑得不行:“干爹你这一支就跟我老周家一样没出息,人丁稀薄,现在就剩义兄一支独苗了……” “你瞎说!”干爹急了:“那边还有个三叔看着老房子和你干爷爷,他也有个儿子,我老吴家可比你老周家的人丁多出整整一倍!” 这话说得在理,俩,可不就比独苗多一倍? 干娘笑着打断爷俩的相互打趣:“这个事情可是蜀大古籍所和你师祖祖都上心的事情,肘子你可也要上点心。” “不过学习也不能耽误。”没等周至开口,干娘接着补充:“这样,文字功夫让你干爹组织县志办的人负责查找,要是有需要你的地方,你得随叫随到,说起田野调查,怕是夹川县没有比你更加熟悉的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企业家 这话的确也没错,周至的爱好就是利用空闲时间到处乱跑,挖掘夹川人文方志的“标志性地点”,以及汉棺宋墓之类的地方。 顺带帮文化馆和自己收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其实我周末也可以去县志办帮忙的……” “可打住!”干娘笑道:“你就想偷懒不学习!再说了县志办的老头们可没谁愿意周末陪你加班!县志办还加班可不成大笑话了!” 这话还是没毛病,着名作家余华就讲过他去文化馆上班的段子,第一天故意迟到两个小时,结果到了发现自己还是第一个到的。 聊完了这一卦,话题才有转到文化馆舞厅承包这事儿上来,在干爹的概念里,卡拉ok厅的定位,怎么都应该属于“新兴文化产业”,新兴文化产业的负责人,怎么都应该是最起码大致囫囵的……“文化人”。 大勇哥绝对不是。 绝对绝对不是。 如果是,那就是“文化”二字的耻辱。 用干爹的话讲就是“望之不似人君”,“上下周余,无一丝雅称”。 一个水厂机修班的青工混混儿,开游戏厅录像厅都说得过去,砸下二十万开个卡拉ok厅,这事儿你敢信? 真担心二十万打了水漂不说,还担心这事儿惹出非议,他自己倒是咸鱼没啥,有可能影响到自己老婆的仕途。 这就属于标准的认知错误,周至想了一下如何解释这个问题,然后说道:“干爹你可能想多了,其实这卡拉ok厅啊,大约就类似宋代的水井周边,那种地方和文化没关系,纯纯的民间‘信息交流中心’,但是如您老人家所知,‘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 “对流行音乐的喜爱,其实是不分文化程度高低的。比如大勇哥,也是能够吼两句‘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的……” “希望是这样。”干爹是真没想到周至的动作能这么快,现在设备都已经拉过来了。 这么快就不是苏幺妹的风格,那就只可能是一种情况,那就是周至压根没有和家里商量。 没有和家里商量就三万一年承包县文化馆一层楼,还砸下十八万装修,这事儿要是成了还好,要是投资失败,该谁来背锅? 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看着周至一脸自信的样子,以及何大勇一脸懵懂无知,干爹又叹了一口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轻咳了一声:“大约什么时候开业?” “其实很快。”周至说道:“歌舞厅其实基本符合设计,灯光吸音墙都是现成的,主要就是布线,加设备,dj工作室以及大量软装。” “施工队明天进场,差不多两个星期能够做完。”大勇哥也不是一点不管事儿。 其实卡拉ok厅里边黑灯瞎火的,对于外观真的要求无需太高。主要是门脸处要做得气派。 “对了,说起来这个卡拉ok还没名字。”干妈提醒道:“工商注册,文化单位审批,这些都是需要的。” “这就是夹川独一份儿,声音一响就是招牌,名字倒是不用太过计较。”干爹是懒人。 “干爹说得有道理。”周至也觉得没必要在名字上过于纠结:“其实就叫文化馆卡拉ok厅都没问题,一听就是正经单位……” “那可不行,万一你们搞出啥问题我还得跟着你挨批。”干爹表示这不可能:“之前那个歌舞厅叫什么浓情歌舞厅来着……” 这时候录音机里响起了姜育恒的《再回首》,干娘说道:“要不就叫‘再回首’?‘再回首卡拉ok’,怎么样?” “这个不错!来了一回想二回!”大勇哥觉得很接地气:“我赞成。” “是挺不错的。”周至对着干妈竖起大拇指:“就这样定了,一会儿画个图样,让大勇哥找人制作成大灯牌!” “那就抓紧。”干爹说道:“凡事思则缓,行则速。” “还有一个事儿。”周至说道:“等到卡拉ok厅装修好之后呢,县里可不可以组织一场歌唱比赛啊?” “啥意思?” “丰富县里的文化生活嘛!”周至的理由太充分了:“现在有了这么好的音响器材,完全可以举办一个全县级别的歌唱比赛。” “我们就彷造央视青年歌手大奖赛的格局,也分美声,民族,通俗三种唱法,分别选出男女声的第一名。顺便也是给县里考察歌唱人才。” 最后一句算是说到干娘心里去了:“这活动挺好,听你干爹说那样的设备是很厉害的?和县剧团汇演的那种效果完全不一样,都能够接近听磁带了?” “理论上是,但是要看歌唱者的水平。”周至笑道:“如果说以前的功放设备是麻布袋子的话,现在的卡拉ok就好比丝绸,唱歌就好比在上面绣东西。” 这么一比喻干娘算是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活动结束之后,是不是还可以请获奖者们来一个文艺汇演?到时候我把华书记,以及县里相关领导干部们叫上,来一场文艺汇报表演?” “这个可以安排!”周至对干娘佩服得五体投地,接下来主要的消费群体,其实就是这帮子人,或者他们的手下。 当然大概率是别人花钱或者单位花钱。 不过这些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广告的精准投放。 竖起大拇指:“该是干娘厉害!那就把舞池临时布置成音乐厅。” “先等等。”干爹皱着眉头:“既然是比赛,就要评比,就要发奖,这评委和奖励从哪儿出?” “县里有老文艺骨干,有剧团,有文化馆,有学校音乐教师。”干娘笑道:“令人信服的评委还是好找的。” “奖励的话……”干娘想了想:“县里可以想想办法,争取给五百块的经费。”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周至觉得还不如不要:“干娘能允许我们办这个歌唱比赛,还给出谋划策,就已经是最大的支持了。” “奖励反倒是最好解决的。”走在一指听得渐渐懵逼的何大勇:“让大勇哥赞助,每种唱法的第一名一位,每人一千!第二名两位,每人两百,第三名三位,每人一百。” “等会儿……”听起来不算多,加起来吓了干爹一大跳:“这得是一万二!” 干娘笑眯眯地道:“赞助倒也的确是个很好的方式。也是有气度,有魄力的企业家,提升社会荣誉感,承担社会责任的一种方式。” 干爹都傻了,何大勇,有气度,有魄力的企业家? 第四百一十七章 命名 就听干娘继续说道:“既可以帮县里解决经济上的困难,同时也能够扩大大家卡拉ok厅的认知度和影响力。这就叫双赢。” 干爹都无语了,何大勇到现在为止,话都没有说几句,摆明了就是给推出来撑场面的。 整件事儿的幕后黑手,非肘子莫属! 这媳妇听到不需要县里出资,就能白捡一万二的好处,都敢昧着良心说话了! 不过这拱火的都把气氛营造到这儿了,出钱的还一副主动积极的样子,作为直接享福受益的文化馆和文教局,无论如何都不好拒绝不是? 想想还是决定不要过于欺负人,干爹又喝了道:“那这样,事先说好的十年合同,先交三年租金的协议再改改,改为先交一年租金作为定金,接下来在合同生效一年内凑齐后两年的租金交齐,那这个十年合同就依旧有效,肘子你看如何?” “这就叫将心比心,干爹疼我们。”周至笑着给干爹添上酒,给何大勇也添上:“来,大勇哥,我们一起敬干爹干粮一杯!” 有了清波,小河虾就被无情地抛弃了,吃过美美的一顿,又改为喝茶聊天,欣赏江天盛景,差不多到了下午四点,周至和何大勇收拾装备,周至将两口子的石头背篓放上三轮车,然后自己爬上车,又把干爹干娘拉上去。 何大勇坐进驾驶室,拉着大家进城回家。 干娘对何大勇的“浪子回头金不换”非常欣赏,想要鼓励却又找不到有分量的褒奖词,只好尬聊:“大勇都会开三轮车了,真不错呢!” “大勇哥一直就会开三轮。”周至笑道:“他们水厂青工班有个孙二毛利用倒班时间在城里跑三轮,孙二毛上班的时候,就把车给给青工班其他人开,大勇哥就是在那个时候学的。” “嗯,不等不靠,自己想办法创收增收,倒也是不错。”干娘说道:“青工班现在的工资大概有多少钱一个月?” “水厂效益好着呢。”周至说道:“大勇哥又是班长,算小中层,现在能够拿到一百二十多。” 九二年国家再次给公务员普调了工资如干爹干娘这样的县局级,能够拿到两百出头,而一般的公务员中层科长也就一百三四,普通科员便更低。 换到水厂这样的单位,相应的就还要降一档,因为水厂旱涝保收,那是解决全县人民饮水刚需的所在,所以何大勇的工资,与夹川其它厂子里的工长组长相较,算是拿得最高的了。 当然何大勇不靠工资吃饭已经一年多了,之前的电子游戏厅,后来的录像厅和音响制品翻录生意相当火爆。 只是他将“本色”依旧保持得很好,现在还是一身工装,戴着个软沿狗皮帽子,让干娘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月光族。 倒是干爹比较了解何大勇这一年的变化,前边那个开着三轮的青工,早非当日吴下阿蒙。 《剑来》 不过因为刚刚才狮子大开口,将两个娃的承包费缓了一年,干爹想了想,也没有将这些变化告诉自己老婆。 “来来来,看我这次淘到的石头。”干爹转换了话题,将石头从背篓里翻了出来:“看看,怎么样?” “花纹很清晰。”周至翻看着石头,点头表示赞许。 欣赏图样的石头,第一要求就是图桉清晰,图桉清晰的石头比图桉模湖的石头,就要高上一等。 “这个石头可以叫‘中流砥柱’。”干爹说道:“看这像不像一个瀑布?瀑布中间这个小点,像不像一口河中的石头?” “我觉得叫‘在水一方’也不错。你看两边的草花,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蒹葭苍苍’?中间的这个石头,是不是‘宛在水中央’?” 两种说法都有点牵强,说是中流砥柱,这个砥柱实在是小了点,说是宛在水中央,《蒹葭》里宛在水中央的,是美人而不是沙洲。 而且那些“蒹葭”,生长的角度也不太对。 周至想了想,将石头打横:“这样看,上下两边的蒹葭是不是就可以理解成树林?下头这个山顶上的圈子形状,想不想一处‘团城’?” “这样一看,中间这个小点,就成了江心的一叶扁舟,我觉得这块草花石,干脆就叫‘朝辞白帝彩云间’,如何?” “妙啊!”干爹一合掌:“哈哈哈……这么一看还真相,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这不是黄河九曲中流砥柱,这是巫山云雨,高峡风光!就叫它了!” 干娘也非常满意,长江石的欣赏,一半的功夫在找石头,另一半的功夫,却是在找名字。 如果能够给石头起一个贴切且富有诗意的名字,毫无疑问会极大地提升长江石的价值。 比如刚刚那块石头,如果叫“中流砥柱”,大概能够值两百块;叫“在水一方”,大约能够值四百;变成“朝辞白帝彩云间”之后,就能够突破一千了。 就是这样神奇。 第二块石头是牡丹石,这个倒是大家都看得明白,牡丹石的牡丹层叠的花瓣,可以看成夕阳下,变成紫红黄三色层叠的黄土高原上的丘壑。 丘壑的上方挂着一弯月亮,但是非常可惜的是,月牙有点向下倒,那个角度超过了真实的月亮应有的角度。 “的确可惜了,不过这是自然造物的遗憾。”干爹叹了口气:“要是这个月牙的角度换一换,真真儿称得上极品了。” 周至又将石头给翻转了过来:“要是这样看呢?这个高空的月牙,像不像一头牛?” “诶……”干爹有愣住了:“哈哈哈还真是,云朵变成了牛身子,月牙变成了牛角。黄土高原丘壑变成了梯田!”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周至哼唱了起来。 “暮归!”干爹和干娘同时脱口而出:“这个石头,就叫‘暮归’!” 周至的联想能力从小就非常的出众,这是没法说理的天赋,小时候周至蹲在老爸的单位上厕所,对面小便槽后方的墙上结出的硝花,在周至的眼里,能够联想出一副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风云变幻,豹出龙翔的丰富画卷。 然后一蹲就是好久,老爸工作了好久才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是带娃上班的,吓得一身冷汗到处寻找,最后发现这娃一直蹲在厕所里没出来,还以为他是没有带纸。 第四百一十八章 修复 这种联想能力非常宝贵,也能让周至拥有许多别人没有的乐趣。 比如后来周至就喜欢坐在蜀都的老茶馆里,看着外面街上的人来人往,猜测他们之间互动的前因后果,脑补出他们之间的对话。 再到后来,这种能力变成了对美的欣赏直觉和文字创作能力。 这种能力,无论是四表舅,还是干爹干娘,都将之称为“灵性”。 车过枣陵桥,周至从车上跳了下来,和大家道了别,他还有事情,要去四表舅那里一趟。 进入兰香习习的小院儿,悄悄推开四表舅书房的大门,动作非常的轻缓。 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大多数的字画古籍修复工作者,都有心率不齐的毛病,这个毛病就是因为该工作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专心致志,一点小小的外界干扰都很容易造成惊吓带来的。 大门一点点的打开,四表舅和四舅妈在巨大的书桌前细致地拼合着一幅卷轴,他们身后是一张巨大的板子,板子上贴着一幅尚有残缺的画心,正是石延年的《筹笔驿诗》。 书画的修复,说白了就是洗、揭、补、托、全五大工序而已。 第一步是洗,工作包括去除旧表和洗去污渍。 书画作品的核心称作“画心”,一般是一张书法的生宣、绘画的熟宣,或者生绢和熟绢,书画作品是直接创作在其上的。 其后作品会给加上托纸和背纸,再加上装表,制作成卷轴以供悬挂。 除旧表的工作,就是将原来的古画拆除掉卷轴,绫表等外围物件,只留下画心,托纸,背纸一体的书画核心部分。 这部分是粘贴在一起的,如果有损毁、断裂、腐蚀、虫蛀等“病症”,一般都是一起发生的。 因此除旧表的动作,除了去除外围装饰以外,需要将核心部分用水浸湿,使之便的柔和绵软,可以伸展之后,在桌面上铺上修复用的底子,再将画心放置在修复框里,一点一点拼合被水浸泡的作品,利用水的浮力和张力,将碎片化的古画一丝不差地恢复成原作的就有模样。 这一步常常会发生错误,比如着名的《清明上河图》,在修复的过程中,有一头驴就给修复错了头部的朝向,后来成了一桩着名的公桉。 将图画或者书法重新拼合好之后,盖上一层面纸,便进入了下一步,洗去污渍的过程。 之所以能够这样做,那就是中国书画的独到之处了。 中国书画,书法用墨加了胶,然后反复锤炼,最终得到的墨锭磨出的墨汁在书写到纸上之后,就能够做到遇水不散。 包括绘画颜料同样如此,纸上往往会用矾进行固色,有时候多达十几次。 作品完成之后,不管再过百年千年,遇水都不会再晕散,这就是中国古代书画可以反复修复的基本前提。 一般传世的作品,每过五十年到一半年,都会重新揭表修复一次。 去除旧表,拼合画心之后,就进入了第二步动作——去除污渍。 书画的污渍包括许多中——水渍、霉变、虫渍、油斑……都在其列。 针对不同的污渍,去除污渍的方法也是不同的,大体上分为物理去污法、化学去污法两种。 物理去污就是将纸面用大量的水浸透,然后用湿毛巾卷儿从作品中心朝外滚动挤压,将作品表面的污渍通过这样的方式挤压出作品之外,达到清洁的目的。 这个工作非常的有效,百年古画,洗下来的污水常常色如普洱茶汤,又浓又黑。 至于水渍、霉变、虫渍,留下的一半都是酸性痕迹,这样的污渍就需要用到化学方法。 比如常用的高锰酸钾去污加维生素c溶剂还原法,就是其中的一种。 经过初步清洗和修复污痕的作品,就进入到下一步大工步骤——揭托纸的工作。 揭托纸是重表书画的最关键的一步,需要将刚刚处理好的作品反过来,揭去新加上的用于固定的背纸之后,在将已经浸润湿透的旧表的托纸和背纸一点点取下来,留下最核心的“画心”。 托纸与画心直接粘连,相当于画心的半条生命,行业中习惯将其称之为“命纸”。 因此显而易见,在揭托纸环节如果稍有不慎,必将伤及画心,如果手艺不够精细,将对书画造成最直接的损坏,甚至是造成无法再复原的损失。 要是石延年的《筹笔驿诗》在修复过程中遭遇到这般的损失,那周至和四表舅基本就可以定性为“民族罪人”了。 这个工作非常的艰难细致,耗时往往会很长,一般需要两天三天的时间,最烦难的可能会持续半个月以上。 在修复的过程中人是需要休息的,这种时候就需要给作品盖上湿毛巾,保持湿润。 揭托纸的过程有时候还会有彩蛋,如果古画是用复合的多层纸创作的,托纸揭完之后,可以继续“揭画心”,得到两幅一模一样的古画。 早年间很多古玩行,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将一幅古画或者书法变成两幅,多赚一倍的钱。 但是经过这样处理的画心,毫无疑问的颜色会变澹,因此还要配合一系列的造假方法,将之变得更加“完美”。 这不能叫纯粹的造假,因为这样得到的两幅作品,的确都是真品。 经过这一步之后的作品,就需要进入下一步修复动作——脱酸保护。 因为书画无论是载体还是颜料还是装表方式,用到的都是大量的有机物,因此凡年代久远的书画,均可能出现酸化情况严重的现象。 稍带一力点,画心就有可能支离破碎,所以需要中和书画中的酸性物质含量,以达到延长其寿命的目的。 这一环节被称为“脱酸”,经过脱酸处理的作品,寿命会比之前增加四五倍,一百年内无需再大动。 对于古画来说,伴随这一步的,还有个“脱铅”的处理。 古代颜料里常常含有铅白,这是一种重要的调色剂,几乎所有颜料在使用之前,都要通过它调整到合用。 但是年久之后就会产生一个问题,铅会氧化变质,导致画面的颜色变得暗澹。 修复的方法就是在画卷上用湿毛巾围出需要复色的区域,倒上白酒,点火燃烧,始变质的铅料重新变成铅白,让画面重新变得鲜亮。 纸遇火即燃,这是常识,这步修复全靠眼力、经验,保护纸张的是经过这么长时间处理之后,纸张当中所含的大量的水。 高明的修复家就有这样的能力,让酒火熄灭之时,画面依旧保持湿润,且铅白修复还原得恰到好处。 第四百一十九章 传古 除此之外,想要复色还可以采用化学涂剂的方法,但是这样的方法有个坏处,那就是一旦经过这般处理的古画,就不再具被传统方法处理那种多次重复修复的能力。 因此越是珍贵的书画,越得采用传统的修复方法。 经过这番处理的作品,就只剩下了面纸和压在面纸之上的画心,画心的背面,现在完全暴露在了空气当中。 这个时候的画心是有损伤的,于是就进入到修补环节。 修补的环节就是将书画中的缺失部分,尽量用原色、原料的纸条,将裂缝、孔洞、残缺部分粘合起来,使之还原成为一幅完整的纸面。 而修补的手法,直接影响这些传统书画修复后的效果与价值。 这就是为何这个箱子里会准备有大量澄心堂纸的原因,因为修复作品用的纸,最好就是和作品用纸完全一样。 如果不一样,那也尽量同一时代。 如果这都做不到,那就要找接近的时代。 剩下的就是做旧、染色等一系列的手法和工序。 这些手法和工序都是严格保密的,一般师傅也不会轻易传授给弟子,以为有了这门本事儿,同时也就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造假的本事发生质变。 之后便是过矾镇墙。 将画心处理好之后,换上新的“命纸”,托好之后,翻转过来,揭去之前用于固定作品的面纸之后,就要将之晾干,然后使用矾水将其刷一遍。 这么做的原因,是由于新托的画心一般都是生纸,而托画心的命纸又是生熟不一,容易将书画中的颜色晕染开去。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不管画心是什么纸,也要必须刷一次矾。 这也是为下一次修复做好基础准备,让作品在一百年后再次换表的时候,画心依旧不会润色。 之后便可以将作品进行“方裁镶嵌”一方面是在画心四周镶好配料,如镶隔界、局条等;另一方面则是根据书画原品样式需要,来配一些必要的辅料,如卷边、贴定角等。 总之修整作品的外围相对不那么重要的部分,使之变得更加“完整”。 接着是“复画上背”,这一环节通称为书画的“复活儿”,三个步骤——上浆于复背纸、复画于背纸、挑刷平实上墙。 也就是周至现在所看到的模样,《筹笔驿诗》的修复工作,已经完成到了这一步。 “肘子来了?”四舅抬起头,待到四舅妈也注意到周至后,才开口说话。 沉默到现在才被打破,周至笑着和两人打了招呼,再度看向那幅已经修复到基本完成的作品:“能修成这样,实在是厉害。辛苦四舅和四舅妈了。” 现在的作品上还能够看到笔画里边一些纵横交错的浅色断线和斑点,那是作品的底下纸条在这面显露出来的颜色。 虽然四表舅已经将修复用纸处理得和画心如今的底色完全同色,但是笔画部分里那些断线和孔洞,依旧能够看得出修复的痕迹。 所以在重新装表之前,作品还差最后一部的修复工作,就是将这些修复痕迹掩盖掉,这个步骤,称之为——整体全色。 全色也是整个书画修复中极为重要的环节,要求修复人员不单有丰富的装表经验,还需要具备坚实的美术功底。全色关系着颜料选用、下笔手法和具备的操作方法与技巧。 因为这一步,需要将修复之后的古画那些缺失部分,用画笔予以补全! 比如书法之间的笔画勾连,绘画当中缺失的线条,色块,都需要后人将之重新补上,而且,必须达到肉眼无法分辨的程度! 因此这一步才是最考验修复师功力的部分。 “我刻意保留了部分痕迹,没有清洗得非常彻底,这样多一些古味儿。”四表舅对自己的修复工作非常的满意。 “扬帮的手法,非同凡响啊!” 字画修复,从清代开始,最盛行的两个派别,就是“苏帮”和“扬帮”,代表着字画修复的最高水平。 当然了,造假也是最高水平。 四表舅是金陵大学毕业,很显然师从的是扬帮一派。 “来得正好。”四表舅对周至的马屁毫无感觉:“今天就该全色了。” “我来给您打下手。”周至赶紧说道。 “不。”四表舅摇了摇头:“我来给你打下手。” “啊?” “啊什么啊?你不是学过双钩?这个比双钩还简单。” “四表舅你说得可真轻巧!”周至都要哭了:“双钩是在新纸上钩,就算勾花了,最多浪费一番功夫而已。” “可这个是要在原作上下手!宋人的原作!这能和双钩一样吗?!” “肘子你能行的。”四舅妈笑道:“四舅的本事儿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这临门一脚。” “我真心虚。”周至发觉自己声音都在颤抖:“别的操作都是可以复原的。这个……这个可没法复原的啊……” “想想看,要是我不小心滴一滴墨在上头,或者不小心把新墨抹花……”说到这里周至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民族罪人的名头可背不起啊……” “哪里有这么夸张!”四表舅哭笑不得:“你说的这些情况怎么可能会发生?!” 周至心里暗暗腹诽,你老人家是不知道某博物馆曾经发生过世故,用科学仪器探测文物的时候,探针将北宋官窑瓷器顶破成好几块。 “不该发生的事儿,并非就不能发生,否则就不是辩证唯物主义……” “老苏家如何出了你这等无胆鼠辈……” “我是老周家……” “闭嘴!今天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哦,早这样说嘛……” “肘子你不用担心。”四舅妈给两人的话逗乐了:“你四表舅会在一边盯着你,不会让你发生你说的那些事情的。” “我还是得先缓缓……四舅妈这桌上的是……” “要是我与你四舅都如你这般……谨慎,桌上这作品我们也同样不敢下手了。”四舅妈澹澹笑道:“恭喜你啊,肘子,你这次蜀都说得的那个箱子简直是惊天宝藏。” “我们现在修复的,是从箱子里取出来的第二个包裹,打开来发现是宋代着名画家传古的《衮雾戏波龙图》。” “又是宋代的?”周至都惊呆了:“这个姓好少见,如果他是着名画家,那就不该寂寂无名啊?可我都没听说过呢?” 第四百二十章 古怪的诗名 “没听说过那是你孤陋寡闻。”四表舅都气笑了:“不代表人家不出名。” “这是《宣和画谱》里,《宫室·龙鱼·山水》篇里列传的人物,传古也不是姓名,而是法号。” 宋朝自建国初期,即重视开展古书画搜访工作。徽宗时,内府收藏日趋丰富,于是将宫廷所藏的历代着名画家的作品目录编撰成《宣和画谱》,以备查考。 《宣和画谱》和另一部书目着作《宣和书谱》是姐妹篇,作者不详,学术界有人认为作者是赵佶,也有人认为是由蔡京、米芾所编。 其实考察书中内容和文风,周至以为应该宋徽宗的授意和亲自干预甚至参与之下下,由官方组织人力,集体编写而成的一部着作。 全书一共二十卷,成书于宣和庚子。书中共收魏晋至北宋画家二百三十一人,作品总计六千三百九十六件。并按画科分为道释、人物、宫室、番族、龙鱼、山水、畜兽、花鸟、墨竹、蔬果十门。 每门画科前均有短文一篇,叙述该画科的起源、发展、代表人物等,然后按时代先后排列画家小传及其作品。 此书不仅是宋代宫廷绘画品目的记录,而且还是一部传记体的绘画通史。 对于研究北宋及以前的绘画发展和作品流传,仍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有趣的是一些着名的传世画作,也因为在没在这部书上出现过,而引发了一些有趣的争议。 比如唐代画家小李将军李昭道的《春山行旅图》,先藏于故宫博物院,这幅画在《宣和画谱》里叫《春山图》,关于两个名称究竟是不是同一幅,有无数的考证论文发表。 还有北宋着名画家,范宽的《谿山行旅图》,因为在《宣和画谱》中没有提到过,因而即便是化作里藏有“范宽”二字,却依旧有人质疑不是范宽的真迹。 理由就是范宽本来小名,“宽”在陕西话里有不大靠谱的意思,是贬义,因此后世有研究者认为范中正不可能喜欢用这个小名,还将之藏在了画作当中。 于是周至自然而然就想到一个问题:“那这幅画,在《宣和画谱》当中出现过吗?” “书就在书架上,自己去翻翻不就知道了?”四表舅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 周至连忙跑过去将书取下来,翻到记录传古的那一页。 “僧传古,四明人。天资颕悟,画龙独进乎妙,建隆间名重一时。” “垂老笔力益壮,简易高古,非世俗之画所能到也。” “然龙非世目所及,若易为工者,而有三停九似、蜿蜒升降之状。至于湖海风涛之势,故得名于此者,罕有其人。” “传古独专是习,宜为名流也。皇建院有所画屏风,当时号为絶笔。今御府所藏三十有一: 衮雾戏波龙图二,穿石戏浪龙图二……这也没有啊!” “看这里。”四表舅指着修复到一半的画卷跋文里的一段:“这里有诗文,这段诗文正好又有传世,可以作证为真迹。” “哪里哪里……这个可考人了。” 修复的古画刚刚揭完托纸,字和画都还是反的,加上还是行草,辨认起来相当的困难:“深山……大泽……物……所……蛰,千丈……县淙……挂……青壁……” “这里!”就在周至艰难解读跋文的时候,四表舅却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厚厚的书来,却是《元人诗词曲集萃》,翻到其中一页:“拿去读。” 周至将之接过来,却是一首不短的诗歌。 深山大泽物所蛰,千丈县淙挂青壁。 潭阴水黑不见底,老雨初开元气湿。 苍龙何处行雨归,闯首踞坐红云堆。 山僧骇绝噤不语,万壑阴雾生缁衣。 咄哉传古隐龙性,隔户写影窥天机。 一从元化堕此笔,饮海不复观晴霓。 “诶这不对啊……”周至将书本上的诗歌和画上的诗歌做了一个对比,书本里的诗歌明显长了一大截,后面多了一段: 世间画本万尺蠖,尾鬣一掩无晶辉。 比年一旱几焚如,牲币空事山川雩。 群龙痴睡洞府黑,六合任使黄霾污。 何当铁匣出雷火,冲屋而去腾天衢。 六丁奔命仆射御,倒卷溟渤天瓢?。 滂沱一洗乾坤净,却敛神功寂若无。 “哈哈哈哈……”四表舅显得非常的高兴:“你读读书上的诗名!” 作者的名字叫王恽,诗的名字也老长,叫做《僧传古坐龙图严东平所藏至元二年秋九月张签省耀卿处观七年闰十一月甲戌公退马上偶得时秋苦旱冬天无雪》。 这个名字很有趣,翻译过来却是一篇日记: 至元七年,闰十一月,甲戌日,下班回家的路上,在马上想起今秋苦旱,冬天无雪,于是做了一首诗。 这首诗其实是至元二年秋九月,在签省官张耀卿那里观看一幅画,当时诗作的后续。 那幅画是僧传古的《坐龙图》,最早是严东平所藏的珍品。 “很有意思啊!”周至看了画作上诗歌后面的那枚印章,上面是“秋涧”二字。 再回去看书本上的诗人小传:“王恽,字仲谋,号秋涧,卫州路汲县人。元朝着名学者、诗人兼政治家。” “一生仕宦,刚直不阿,清贫守职,好学善文,成为元世祖忽必烈、元裕宗真金和元成宗皇帝铁穆耳三代着名谏臣。” “其书法遒婉,与东鲁王博文、渤海王旭齐名。着有《秋涧先生全集》。散曲创作,今存小令四十一首。” “大德八年六月二十日,在汲县去世,终年七十八岁。” 读完不由得大为惊喜:“这还真就对上了!” “不但这里对上了。”四表舅笑着指出另外两处印章:“还有这里。” 周至再看,其中一枚很大,印文是“颐斋珍赏”,明显是斋号收藏章。 还有一枚比较小,印文是“紫芝”。 等下,周至发现“紫芝”印的边上也记录着一段跋文,不过有点醉后涂鸦的意思,书法虽然比不上王恽,却也多了一种跋扈的放纵气质。 文字就更有意思了,看样子是一首《天净沙》: 宁可少活十年, 休得一日无权。 大丈夫时乖命蹇。 有朝一日天随人愿, 赛田文养客三千! “啊这……这是什么水平?这还会是真品吗?”周至不禁觉得这玩意儿真不是什么玩意儿,把这幅古画给糟蹋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一代宗师 这下真是给雷得不轻,回了一阵神采问道:“四表舅,这会是元代书画收藏名家的文学水准?有这词在上头,你们还断定这画是真迹?” “诶!”四表舅得意得很:“正是因为这首词,我们更加可以判明其为真迹!” 说完又将《元人诗词曲集萃》翻到另外一页:“因为它偏偏是可以考证确定的元人词作!” “是吗?”周至将书接过一看,果然,那首词作赫然就在上头! 再读诗人小传:“严忠济,字紫芝,雄伟善骑射,兼有文才。 其父严实,早年挈所部彰德、大名等八州之地,户三十万归降木华黎,木华黎承制以严实为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省事。 1234年,严实得授东平路行军万户,为元初汉地七万户之一。后追封为鲁国公,谥号武惠。 忠济袭父爵为东平路行军万户、管民长官。后随元世祖南征,屡立战功。官至资德大夫、中书左丞、行江浙省事。现存作品有小令《落梅风》、《天净沙》等。” 这就能够确定了,原来王恽诗名里边的“严东平”,指的就是这位,严忠济。 能够以将姓冠在籍贯前头的家族,那都是一等一的豪强势家。 而严忠济自己也留有词作在这幅画上,还盖了自己的印章“紫芝”,两者可为互证。 “可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周至感觉匪夷所思:“这么烂一首词作,是如何能够保存流传下来的?” “鬼才知道。”四表舅也无法解释,指着那枚“颐斋珍赏”的大印文说道:“估计严忠济对这幅画其实也不大重视,因为画作很快就转手了。” “这位又是谁?” “这位可是东平严氏这元代四大汉人家族都要讨好忌惮的人物,张德辉。” 说完也不麻烦周至去翻书了,抽出自己已经查阅好的人物小传:“张德辉,元太原交城人,字耀卿,号颐斋。金末为御史台掾。金亡,真定史天泽聘为经历官,后升参议。 定宗二年,忽必烈召见,进讲儒术,推荐儒士。 宪宗二年,又与元好问觐见忽必烈,请求蠲免儒户兵赋。 忽必烈即帝位,为河东宣抚使,迁东平路宣慰使。 至元三年,参议中书省事,凡军国大事,都先咨询张德辉,然后实行。 击豪强,黜赃吏,均赋役。耆耋不远数千里来见,曰:“六十年不复见此太平官府矣。 德辉禀性刚直,博学,有经邦济世之才,不喜嬉笑。晚年与元裕、李冶同游于封龙山,号称‘龙山三老’。 享年八十岁而终。” “这就又和王恽诗名里边‘至元二年秋九月张签省耀卿处观’的字样对上了。”周至感觉匪夷所思:“天衣无缝。” 签省是个什么官职呢?是“签帅”和“省事”的并称。颜之推解释为“至于台阁令史,主书监帅、诸王签省,并晓习吏用。” 何为签帅?这是从南朝开始,朝廷为监视出任方镇的诸王而设,多以天子近侍充任。因其权势特大,故有签帅之称。 何为省事?《晋书·职官》:“始贾充为尚书令,以目疾表置省事吏四人,省事盖自此始。”《新唐书·百官志一》:“为令之贰,令阙则总省事,劾御史纠不当者。” 知道了这些,就很容易理解为何嚣张豪横如严忠济,都要拿名画去讨好张德辉了。 不说张德辉的履历,就他的重要政绩里,史书上就包括了“击豪强,黜赃吏,均赋役”。 四表舅又翻开刚刚那本书:“这里还有一首诗,《寿张复从道》,是拍张德辉的儿子张复马屁。” “说张复为他老子贺寿开宴席,彩衣娱亲,有两句是‘彩服庭闱趋,绣衣霄汉立。但愿颐斋寿金石,岁岁年年作生日。’” “说明张德辉的号,的确就是‘颐斋’。” “和石延年《筹笔驿诗》一样,除却纸张用墨,画工笔法,这些跋文底下的藏家,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脉络,也是真品的重要左证。” “哪怕是一首狗屁倒灶的词作。”周至指着严忠济的《天净沙》一脸的嫌弃:“也不知道张德辉见到名画上的这首烂词,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说不定张德辉正是见到这首嚣张的烂词,才偏偏就强收了这幅画,作为对地方军阀豪强的严重警告呢?” 四表舅想得更深一层:“毕竟传记里提到中统二年考核政绩,张德辉在十路中排名第一,皇帝召见并犒劳行赏,张德辉上书急务四条,其中第三条就是‘易世官而迁都邑’。” “其后在担任御史期间,又指出官门子弟可以世袭爵位,或者小小的功劳就可以封赏进爵,这些人不知道疾苦,朝廷派遣他们去戒训监督士卒,这是朝廷省院的失误。” “这就是强项令,二代们最怕的种类。”周至不禁乐了:“这样的人出任东平路宣慰使,对上东平路行军万户,还被王恽在诗名里边称作签省……这画底下的故事,可就太有意思了。” “看画,说了这么半天,其实只是左证,主要方面还是要先从用纸,使墨,画法来判定,这些都没有毛病了,才可去研究其他,比如藏家的传承脉络。” 周至点头,表示受教了。 虽然现在画作还在修复期间,只能反着看,却已经可以看出端倪。 这幅画是墨卷,工笔,篇幅巨大,宽有七尺,高有丈八。 整幅画作水,天,云,涛浑然一体,一条巨龙在起伏中若隐若现地穿行,身体部分暴露了出来,部分隐藏在云涛之下,高昂的头颅须鬣贲张,眼神凶厉冰冷,给观者极大的压力。 而龙嵴之上,坐着降龙罗汉,相貌高古,长眉垂至眼角,双目微闭,神色澹然,和巨龙的凶厉形成绝大反差。 传古对于描绘波涛风浪和骤雨乌云,很明显有自己独到的领悟和见解。 而这些构成的背景和环境,给了墨龙绝大的气势加成。 而墨龙威凛的气势,却又成了白麻僧衣,光头跣足,慈眉善目的降龙罗汉的反衬。 而且从光影的效果来看,别的都代表着黑暗与危机,而罗汉代表着光明,虽然整个画幅绝大部分都在描绘黑暗,但只占画卷十分之一的罗汉,毫无疑问才是核心,才是掌控画卷整体张力的枢纽。 妙不可言。 “相传传古在皇建院所画的龙水屏风,似有龙呤涛声,时号绝笔。”四表舅也在欣赏大画:“这画等到挂起来会更妙。” “而据《宣和画谱》所记,传古的法徒德饶、无染、岳阇黎,皆善画龙水,各臻其妙,有声于画坛。” “这就是一代宗师。”周至点头:“的确高妙。” 第四百二十二章 全色 “肘子的运气的确是好。”四舅妈说道:“你看,先是石延年《筹笔驿诗》,后是僧传古的《坐龙图》……” 四表舅和周至对视一眼,两人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两次开盲盒,一次开出宋人名家书法,一次开出宋人名家画作…… 这怕不是什么运气好,而是那口箱子里,可能都是精挑细选的收藏! 这样的出宝概率,只能说明一件事儿——这个大箱子,绝对绝对是一个大宝藏! 周至毕竟算是半个内行,知道急不得,只能取一样修复一样,才不会对宝贝造成更大的伤害。 “要不我来干这头?”转了转眼珠子,周至说道。 现在的《坐龙图》已经进展到了修补的环节,就是用小纸条小纸片贴于画心裂缝和残缺的部分,然后依托原有的作品痕迹,尽量将多余的部分剔去,让修补的部位尽量小一点,又能够让画心恢复强度。 这个活一般不会伤害到画心,周至敢下手。 “别怂!”四表舅笑道:“早过晚过,早晚也得过!拿宋代名家法帖出师,还能有比这更完美的吗?” “完美的前提是手艺不滑……”周至依旧忐忑。 “少废话!快点!” “哦……” 见实在是推脱不掉,周至只好拿起毛笔,开始先对《筹笔驿诗》进行操作。 手续其实也是很繁琐的,虽然名义上只是用颜色遮盖掉画面上修补之后的裂线和缺墨,但是手法却也是有讲究的。 首先第一步就是要补齐背色,也就是给修复好的画心上一次底色,将那些画心碎片之间的拼接痕迹给抹掉。 由于四表舅刻意保留了部分陈旧痕迹,让书法作品古意盎然,因此那些天然的古旧痕迹,就成了补色这一关的难度所在。 痕迹颜色有深有浅,补色的时候,要将这种深浅明暗的效果过度保留住,而且要让观者无法察觉,这就需要一些能力了。 好在周至经常干这活,国画和书法在开始的时候,经常也会先铺设底色,尤其是国画,还经常在画作的前后刷色刷矾,以矾晶点洒,在纸面上制作出墨色在水中晕染分离的天然效果。 这些操作四表舅经常让周至代劳,因此周至并不陌生。 小心翼翼地将底色补齐之后,整个法帖的画面基本就已经能看了。 第二步就是补墨。 补墨就是将笔画中的断裂和残缺,用墨水给填上。 同样的道理,墨也必须是用传统手工制作的,而且理论上能用到和原作相同的墨是最好。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儿,宋代名家书画一般喜欢用廷珪墨,潘谷墨,这些在一千多年前书画的创作年代就是百金难求的东西,更何况现在。 因此只能是在近代,比如清墨,甚至现代手工墨的基础上,根据修复家自己珍藏和反复试验过的“验方”,添加鱼胶、冰片、龙麝、甚至松香等添加剂,调和出发色、浓澹、胶感,均和当时用墨尽量靠近的补色墨。 剩下的一道功夫,就是补色的时机。 整个中国字画修复装表过程中的粘合剂,就是一款浆湖,特制的浆湖。 这个浆湖兑水稀释后,可以是润滑剂,除杂溶剂,清洗剂,粘合剂,固定剂…… 总之都是它,但是各个工序当中,浆湖的浓度不一样,充当的角色也不一样而已。 将画心加上新的命纸刷上墙后,揭开面纸,剩下的就是干燥过程。 这个过程也不是一次性的,因为重力的关系,画心里边的水分是上面聚集得少,干得快,下面聚集得多,干得慢。 因此在干燥过程中,画心各个部位受到的张力是不一样的。 为了使张力均匀,修复师会将画心的一些部位反复湿润,以达到整幅画面在干燥过程中张力均匀。 这个工序很奇怪,周至就曾经问过为何不将墙面放平,这样画心的干燥过程不就可以让水分摆脱重力的不利影响了吗? 这个问题真把四表舅给问住了,只说这样不太好操作,而且不太好监控画心的状态,补水起来也麻烦。 关键是一般作坊没这么大的地方。 补色用的墨,四表舅已经兑好了,修补的手法,自然就是“双钩法”。 双钩法的原则就是先用细线勾画出笔画的外缘,这也是“双钩”这个名称的来历,然后再用墨填实勾画出来的内部范围。 上手之前周至闹闹嚷嚷不敢乱来,但是一旦上手,整个人就变得沉静认真起来。 很快就进入了沉浸式修复状态。 四表舅拿着类似羊肉串签子一般的长长的细竹签子,也不说话,只默默地指点着周至修复的先后顺序。 理论上应该是先大后小,先中央后周边,先整体后局部,先关键后细节这样的来。 但是因为周至毕竟有些胆怯,所以四表舅调整了顺序,想让周至在边角几处不重要的位置“练手”,待到渐渐找到了感觉,也找到了信心之后,才移回到正确顺序。 渐渐的,周至就进入了忘我的状态,而四表舅的指点也越来越少,到后来就再也没有了。 而周至也完全忽略了这些,一手拿着盛着墨水的小盘,一手拿着毛笔,体会着石延年书法中的连绵笔译,浓澹丰枯,适时地调整着手里的毛笔的吃墨、笔锋的聚散,手腕的转还,一点点将作品中那些需要填补的地方一一填上。 等到将这篇长幅作品彻底修补完成,周至才发现,室内的光线已经变作了暖黄色。 这是天色早已经黑尽,全靠暖色的白炽灯照明了。 周至活动了一下僵直脖子和上肢,开向一边小茶台上无声的电子钟,才发现已经是半夜两点过了。 “呼……”周至出了一口长气,这样物我两忘的精神境界,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体验过了? 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是刚才那些纷繁的线条,飞白,或如游丝翻舞,或如飞星闪纵,一刻都停不下来。 周至赶紧睁开眼睛,重新调了墨,取过一张宣纸,用自己熟悉的行草书写起来。 抛掷南阳为主忧,北征东讨尽良筹。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千里山河轻孺子,两朝冠剑恨谯周。 唯余岩下多情水,犹解年年傍驿流。 第四百二十三章 当让一头地 同样还是《筹笔驿》,不过这首除了颈联几乎家喻户晓,其余部分却不如何为人所知。 这首诗的作者是罗隐,本来叫罗横,年纪轻轻便以才名显世,也是唐朝着名诗人。 只可惜参加十多次进士试,全部铩羽而归,史称“十不第”。 于是改名罗隐,隐居于九华山。后来归依吴越王钱镠,历任钱塘令、司勋郎中、给事中等职,人称罗给事。 他最出名的一首诗应该是《赠妓云英》。 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 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应该说罗隐的《筹笔驿》和李商隐的《筹笔驿》,诗歌的意境是相通的。 罗隐的不得意,与石延年的不得意,同样是相通的。 但是周至毕竟还是少了那样的心境磨炼,虽然代入了诗意当中,却也不至于切身地悲愤怆楚。 笔意当中虽然有些意难平,但是更多还是掺杂进了上帝视角的平静。 即便如此,周至一首诗录完,已经心头笃定,自己的书法进境已经突破了以往,达到了更高的层次。 这就有点张芝看公主樵夫争道,王羲之看鹅的意思了。 以前周至以为艺术上的触类旁通纵有帮助,也不至于一朝感悟便可以突飞勐进,典故都是附会臆想居多,故事性强于真实性。 却不料竟然是真的。 于是恭恭敬敬朝墙上几位书法家鞠了一躬,然后肚子咕咕一叫,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晚饭。 好在四舅家里他也是熟门熟路,而且四舅这里还有一样特别香的东西。 那是师从赶山匠制作的炒面。 炒面就是用面粉,豆粉,芝麻粉,核桃粉、花生粉,还有为化积消食密配的鸡内金、白术、山楂等几味中药材,以及动物油脂,白砂糖、盐炒制而成。 进山打猎的时候带上这个,热量高,易饱足,经饿,还不会便秘,携带和取食都非常方便,可以直接干吃,更多的是加水调节成湖湖。 对于周至来说以上都不叫优点,炒面最大的优点是——美味。 冲泡了一大碗炒面吃下肚子,周至发现自己有点兴奋过头了。 四表舅的炒面里还有一道提神的东西——茶粉。 既然睡不着,那就干脆接着干活,接下来的工作简单,就是给木板墙上的书法作品上一次矾水。 矾水的作用是固色,用于修补的新纸的润色问题的,一来是保护作品,二来也是为百年之后的下一次修复打好基础。 处理完毕后,周至将桌上的湿毛巾一一揭开,开始继续四舅妈未完的工作。 《坐龙图》也是澄心堂纸本绘画的,现在要做的就是用中指指肚推动被水浸泡的画心,让裂缝的地方对接得天衣无缝。 之后取过四舅妈已经处理好颜色的同质澄心堂纸,裁出细条盖在画作的断裂部位,然后用毛笔沾上浆湖水一点一点将纸条刷平。 这趟操作又细又反复又需要专注,其实是一件相当耗神的工作。 等到周至将画卷都打上了各种纸条补丁后,天已经开始微微发亮了。 四表舅起床后来到书房,见到周至刚好贴完最后一张纸条,不由得微微摇头:“年轻人就是能熬。” “我去弄早饭,煎蛋面行不?” “行,用二化油,摆点姜丝。”四表舅在吃上头有些挑剔:“我先走一趟功夫。” 四表舅的功夫是一种南方拳种,腿上动作极少,多是身手上的反应。 有一桩奇特之处,就是随着一些伸展的动作,骨节包括嵴椎,都会发出带传递性质的卡卡声,听着还怪渗人的。 这门功夫四表舅讳莫如深,小时候周至曾经想过要学,四表舅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强身健体的办法多的是,没必要学这个。 一通拳就是十五分钟左右,等到打完周至已经将四舅妈从里间也接了出来,洗漱完毕了。 接下来三人开始吃早饭,吃饭的时候四表舅问周至:“那首罗隐的《筹笔驿》,你昨晚是有了心得了?” “是有一些,主要在节奏和调锋上面,多了一些技巧,还要操控技巧的自信。” “嗯,赶紧吃,吃过我们用抓笔试试。” “抓笔?”大字周至很少写,因为感觉自己的控制力不够。 “对,要是真有进境的话,大字上的体现会最明显。”四舅妈也是行家,只是身体不便之后才放弃了书道,但其实也是绝对的行家。 “好。” 吃过饭,三人来到书房,四舅妈看着木板墙上已经修复完成的法帖,不由得还是惊叹:“石延年的这一卷妙笔,《寒食帖》亦当让一头地。” 《寒食帖》是苏轼的着名作品,被誉为“天下行书第三”,被历代文人所敬仰,也是收藏家的传家珍宝。 上边也是诸多名人收藏章和题跋,经历的时间从宋代一直到现代,导致《寒食帖》越变越长。 所有题跋当中,最重要的是与苏东坡同时代的那一位,黄庭坚。 他曾在《寒食帖》旁边写下: “东坡此诗似李太白,犹恐太白有未到处。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 它日东坡或见此书,应笑我于无佛处称尊也”。 因此《寒食帖》其实应该算作宋代两位大书法家的作品集萃,苏轼和苏门舔狗,书法成就和苏轼相提并论的黄庭坚。 四舅妈对石延年的评价,认为他的书法比苏东坡还要更胜一筹,可谓是极高了。 在那个时代,石延年其实是苏东坡的前辈,为石延年些跋文的欧阳修,其实可以算是苏东坡的坐师。 而且苏东坡也一直以欧阳修的继承者自居,推崇欧阳修是文坛宗主一代目,而当仁不让地说自己就是二代目,还着急地招呼:“你们第三代不要拉胯,赶紧的跟上啊,不然我都不知道将宝座传给谁了……” 平心而论,周至也认为石延年的书法比苏轼的要更甚一筹,欧阳修以及与欧阳修同代的大文人如梅尧臣等,对石延年的书法极度推崇,但是这些大老,对苏东坡的文章是非常推崇,但是对其书法,就没如何评价过。 而推崇苏东坡书法的,不是这些前辈,却是苏东坡的同辈崇拜者,以及后人。 “好惨,《寒食帖》要沦为天下行书第四了。”周至笑道:“帮手也不够成色,就一个黄庭坚出彩,却也打不过这边的欧阳修苏迈岳珂蔡京赵佶欧阳玄。” 第四百二十四章 进境 少说嘴。四舅妈和四表舅都给周至这种比较法都得一乐,四表舅从笔架上取下抓笔,却发现书桌已经铺上大木板给改造成修复工作台了,想了想只好说道:这还只有去饭桌上写了,正好,八仙桌就是大字尺寸。来,我来给你做回书童。 搬下一盆兰花,将花凳征用为放墨碗的地方,在八仙桌上铺上习字的毛毡,衬纸,拿镇纸压上,周至开始尝试用抓笔写大字。 我写个天一生水。 可美得你,老实写天道酬勤。四表舅可不会惯着周至偷奸耍滑。 一下笔,周至就知道果然不一样了,这种运转自如,笔至意到的感觉,是往日里所没有的。 今天用抓笔写字,有一种打手势指挥关婷婷录音时候的感觉,似乎抓到了一种特殊的韵律,加上调锋的动作,手腕甚至比指挥动作更加的灵活。 在写到酬字最右边那道竖钩的时候,周至突然福至心灵,轻轻将笔触上抬加快,再加力下压,转锋勾出,比划当中出现了营造出了古柏老松那种由墨迹和墨迹间的空白构成的纹理线条。 飞白!周至精细莫名:原来飞白是这样写出来的。 别说话,还差着一字了。四表舅心里暗自称赞这小子可真是够灵性,嘴上却不依不饶:小心啊,过犹不及,勤字写老实点,玩花活小心玩砸喽! 说得有道理,作品其实不需要太多亮点,只需要通篇全无瑕疵毛病,在有一两道神来之笔藏在其中,就足够成为一部好作品了。 这就和味精不能放多一个道理。 待到最后一个勤字写完,四表舅将条幅夹到木条上挂了起来,四舅妈一看就道:的确,长进了。 长进还不小,这算是捅破窗户纸,可以登堂入室了。四表舅笑道:好了,回去睡觉。 啥?周至觉得自己现在精神抖擞,完全一点睡意都没有。 熬了一通宵,不是该睡觉?四表舅挥了挥手:不光书法进境,扬帮表法也熬得差不多了。 革命靠自觉,以后可得多花点时间来院儿里了,你丢这儿这一大箱子东西,说到底是你的,可得搭手下力。 这活我可爱干。周至笑道:就是身份不允许。 什么身份?你还有身份了?四表舅莫名其妙。 学生啊。周至一脸无辜:学生的首要任务,不是学习吗? 啊对!四表舅鄙夷地看着周至:你说的完全对,可是你居然还知道学生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啊? 当然学习也有很多种。周至转而嬉皮笑脸:艺多不压身,不是只有象牙塔里学到的才叫知识是? 滚!四表舅羊装生气:颠来倒去你都能掰扯,自学成才怕不是指这上头! 那这两样什么时候能够完成?周至指了指墙上和桌上的画心。 最少还有一周的时间。 那我以后每个周末都过来……哎呀昨天忘了给外婆打电话了,我得赶紧走了! 我跟她说过了,放心,路上小心点!四表舅对着周至已经跑出院子门的背影喊道。 回到家里天已经大亮了,外婆见到周至就笑:乖孙被四表舅留下赶功课了? 在外婆心里,被四表舅留堂就是跟学习有关,是正事儿,这是多年下来的约定俗成了。 据说当年在大井乡小的时候,除了大嬢,剩下几个经常被留堂。 大嬢是读不进去,四表舅拿她没办法,最后是因为工作认真,年年先进,加上后来成了军人卷属,地方师资力量贵乏,这才转成了公办教师。 不过现在也是特级教师了。 外婆虽然从来不说什么,但是打心底里感激四表舅,当时供女儿读书在大井乡遭遇各种风言风语,鼓励她的除了外公,就只有四表舅一个。 今天家里吃豆花。老妈也起来了,对于周至夜不归宿也已经习惯:昨天就把豆子泡好了,一会儿去打豆浆去。 大头来了吗? 来了,不过他说住不惯家里,跑楼下去睡了。 呵呵……肯定是翻看绝版录像带去了,不然何至于到现在还没起床。 周至不禁冷笑:你就跟大嬢一样惯着他,昨晚搞不好就玩儿了一通宵。 呵呵你好意思说别人,你不是? 呃……我打豆浆去,到时候分一半我们在楼下做荤豆花,光吃豆花可能不够…… 昨天你不在,我给了大头三十块钱,叫他跟和尚置办的饭菜。老妈说道:你当主人家的啥都不管不顾的…… 哎哟老妈你就给大头骗了!周至笑道:和尚现在还差钱?那三十块现在肯定都还在大头兜里! 自打周至能够赚第一笔稿费开始,家里就再没有给过周至零花钱,于是老妈就把周至该得的那份,全部给了苏大头。 这上头倒是蛮大方,三姐都没这么好的待遇,让周至觉得老苏家到底还是有点重男轻女。 三姐那边什么情况?周至问道:大头有说吗? 说到这个老妈来气了:跟你一样,指望不上得到点消息!就说嗯,觉得挺好的,没了! 我打豆浆去……周至窜入厨房,拎着豆浆桶狼狈鼠窜,中年妇女的八卦之心得不到满足,就和苏大头睡眠不足一样,那是真要生气的。 先闪为敬。 打完两桶豆浆回来,周至熘到楼下,将苏大头抖了出来:干嘛呢干嘛呢?起床吃早饭了,一会儿舒意辛夷她们就来了,见到你这样像什么话?! 苏大头一脸迷湖地坐了起来:肘子你回来了?一个假期没看录像,欠账有点多,就看得玩了点…… 你特么学习上的欠账那么多咋没见你这么用功补上呢?周至翻起了白眼。 苏大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迷迷湖湖地道:那我上楼睡去…… 等到苏大头走了,周至却钻进了被窝,上楼你能睡得着才有鬼了,我为啥要躲这儿来? 因为外婆和老妈都是见不得晚起的人。 虽然周至也经常熬夜,但是昨天那种长期高度集中的搞法也有点吃不消,现在困意终于上来了。 这一下头挨着枕头,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为您提供大神二子从周的《重生之乘风而起》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二十四章 进境阅读 第四百二十五章 黑眼圈 中间迷迷湖湖地听见有人进来过,然后有退了出去,低声说道:“他睡着了,我们小声一点。” “想着就好气。”另一个声音也低声回话:“舒意你昨晚熬了没?” “我吗……”前一个声音略作停顿,似乎朝书房这边看了一下,怕这头听见:“我现在都延长到十二点四十五。” “我也差不多,到一点。”另一个声音有点担忧:“都带黑眼圈儿了,一会儿欣欣来会不会笑话我……” “哎呀辛夷你看看我有吗?”前一个声音也担心起来。 “嗯,有点……” “我这儿有粉底,我们压一压……” “什么叫粉底?” “我嫂子给我的,等我去拿……” 轻轻的似乎有人再次进屋,慢慢地拉开了书桌的抽屉,取出里边的东西,有慢慢将抽屉推回去,然后像小猫一般小步轻轻地跳出了房间。 “我看看我看看……”张辛夷的声音有点小兴奋。 “嘘——” “哦。”声音一下子变低了:“舒意,你的粉盒怎么会在周至书房里?” “……走我们去卫生间……” …… …… 周至一直睡到十一点才起来,生物钟告诉他该做午饭了。 小伙伴们都已经到齐了,正在阅览室的大桌那里疯狂地赶作业。 高二下半期开始,老师留下的作业几乎比高一翻了一番,方文玉看见揉着眼睛一脸懵冲的周至,就将笔丢在卷子上,两手扶腰地哀叹:“这里还有一个不用做作业的……” 叶欣也有样学样,将笔一丢:“关键是不做作业还能考那么好!没天理了!” “诶?老穆和飞机呢?”周至扫视一圈,发现少了俩货。 “你走你走赶紧做饭去!”张路挥着手:“少来刺激我们了!” “他们作业已经做完了,去楼顶抽单词去了。”江舒意微笑着抬起头:“肘子你起来了?” “关心他干嘛?有时间睡懒觉的人!”这里怨念最深重的是苏紫桥,边说还边打哈欠。 “不要这样说周至啦!”江舒意说道:“他才不会睡懒觉,肯定是熬了夜。” “周至不像你个大头,他一般熬夜都是干很重要的事情。” “诶舒意说的才对!”周至立刻给江舒意点赞:“你们啊,是只看见贼娃子吃肉,看不见贼娃子挨打。” “哟哟哟……”叶欣立马怼了回来:“我们都看不见,就舒意看见了?!难怪心疼的哟……” “哎呀欣欣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江舒意顿时不依了。 “得得得不说了……”眼看局面要乱,更多是顾及这楼上楼下的不隔音,周至赶紧摆手:“你们继续忙着,我去做饭,今天吃荤豆花。” id=wzsy> “要做饭了吗?我来帮忙。”苏大头立马站了起来,变得非常积极。 “这位同学你坐下,用不着你帮忙。”周至才不会给苏大头这种借口偷懒的机会:“怎么能因为做饭耽误你宝贵的学习时间呢?” “大头你的英语还没做完,说好的不做完不能吃饭。”江舒意在苏大头面前是最自在的,永远一副学习委员的做派:“还不赶紧!” 苏大头只好瞪这周至一脸的贱笑,怨念深重地坐了回去。 周至才懒得管他,出门上楼来端豆花。 老妈从外婆那里学来的唯一手艺就是点豆花,这活计不能小看,能将一锅豆浆点出豆花,既绵扎又柔嫩,还不能消减太多,依旧是一大锅,这才是好手艺。 至于其余的一瓢清那样的准确点卤手法,反倒其次了。 周至家里还保留着两口大铁锅,平时就挂在工商银行的墙上,现在基本就只有点豆花或者魔芋的时候才用得到。 “今天下面老清净。”外婆做着针线:“是不是先生留的功课太多了啊?” “多是有点多。”周至说道,总不好意思说自己在睡觉小伙伴们不好意思高声喧哗:“我给他们做点好吃的补补。” “那应该。”外婆熟练地拿着鞋垫子,眼睛都不看下面,而是看着周至跟他聊天:“我觉得舒意和辛夷都瘦了,还有你去省城跑了那么些天,到现在还没补回来。” 江舒意和张辛夷是辛苦瘦了,可是外婆将周至也搭上,就有点无厘头,纯粹是——有一种瘦是外婆觉得你瘦。 不过同样没法理论,周至只好笑道:“那我端一盆豆花下去了,今天给他们做荤豆花。” 老妈已经忙活半天了,对周至说道:“骨头汤压好了,这盆调料也备好了,一会儿再上来端别的。” 夹川豆花吃调料非常复杂,光配料都有十多种,为了方便小孩们吃,老妈将不怕泡酱油的基础作料打了一个大盆,让周至端下去,一会儿只需要单独舀到小碟里,再添加不好早下的调料如葱花、鱼香菜、蒜泥、猪油臊子之类就可以了。 其实荤豆花最好用清亮的高汤,但是家里弄一般搞不到这么讲究,高压锅压出一锅骨头汤来也不错。 将东西搬到楼下,周至便开始蒸饭,然后取来瘦肉切片,跟着开始备菜。 荤豆花要用到豆芽、酸菜、平孤,还有小伙伴们喜欢吃午餐肉,这个时候也可以加点。 将豆芽淘洗干净,酸菜切好,平孤撕好,周至上楼顶去摘香葱和鱼香菜。 鱼香菜学名叫做留兰香,是夹川人喜欢的一种芳香植物,用法类似薄荷,一般是拌凉菜和用作豆花调料。 来到楼顶,却见卫非和穆如云哪里在背什么单词,两人都在那儿逗鸽子呢。 “玩儿呐?”周至见状就指出他们的不当之处。 “上来透透气。”卫非说道。 “女生们太吓人了。”老穆也心有戚戚。 “太狠了。”卫非点头:“也就和尚和文玉还熬得住。” “歇会儿就歇会儿。”周至说道:“你们俩聪明,学习方法和她们不一样,诶红姐怎么没来?” “她在操场练着呢,说跑完一万米,回家洗完澡再来。” “都回家了还来,我倒是无所谓,就怕老梁生气。”周至笑道。 老梁经常在操场指导县体育队的锻炼,加上人没什么架子,好多同学和他都熟悉,都跟着梁红直接叫他老梁,将没大没小这事儿贯彻到底。 “那倒是不会。”卫非也笑:“老梁也在,还让给你带问好呢,知道是要耐学习沙龙学习,老梁坚决拥护。” “估计也是这次入学摸底考试的功劳。”老穆也乐:“老梁认为红姐成绩提升跟和我们玩到了一起有关系,估计就算红姐说不来,老梁撵都要把她撵来。” “哈哈哈哈……”周至不禁大笑,吓飞了卫非逗过来的几只鸽子:“老梁可能真干得出来!” 第四百二十六章 交换 荤豆花的做法简单,锅里下猪油,油化后下姜片花椒爆香后捞出花椒粒扔掉,下酸菜炒到发干,加入骨头汤和清水,烧开之后下豆芽、平孤、午餐肉片。 煮熟之后调味,之后将配菜捞出放到大盆里,锅里的汤中加入豆花炖煮几分钟后将调上欠的肉片沿着锅边下下去,待到肉片煮熟,便连汤带豆花肉片都倒入盆里,端上桌就可以开吃了。 这道菜非常鲜嫩酸菜的酸香和豆花的甜香配在一起,相得益彰。 其实就这一个菜都已经够了,不过实在是过于单调,因此周至又蒸了一盘腊味拼盘和一盘豆豉鲫鱼。 豆豉鲫鱼还是上次从杨和老家搞回来的,说起来也有张路和方文玉的功劳,不过那次只吃了鲶鱼和鲤鱼,鲫鱼大家都没吃到,这下正好补上了。 加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梁红。 用这妞自己的话说,就是她现在是夹川中学最苦的孩子,既是体力劳动者,又是脑力劳动者,一顿缺肉都不行。 这话说得没有毛病,红姐从上学期开始就德智体全面发展,搞体育的人又有韧性又有干劲又有身体,加上本身聪明,进步起来也和冲刺速度一样,让所有人都惊掉一地下巴。 进步大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所以提的要求就必须满足。 “这个好,我最怕吃鱼,这个却骨头都是酥脆的。”梁红是踩着饭点到的,短头发都还没干,也不知道走得有多快,现在正对着豆豉鲫鱼勐造:“听说这个都可以冷吃?还能打包?” “你这两个问句安排在一起,让我不好回答啊。”周至笑了。 “那就都肯定!”梁红不喜欢客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你们钓了好多!干吗不叫上我?” “你是喜动不喜静的人,这个怕是不适合你……” “钓鱼也是体育运动,钓鱼协会也归体委管辖!” “呵呵,少来,围棋和国际象棋还都归体委管辖呢!” “是吗?诶好像是的哦……” “别跟肘子逗嘴就对了。”叶欣笑道:“不好赢。” “大家是辛苦,也不光是红姐啦。”周至说道:“而且这才仅仅是开始,还有一年半,所以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 “辛夷,舒意,这话其实我一直想跟你们说,还有和尚和大帅也是如此。” “我们已经比普通高中生提前争取到了半学期的优势,这是比别人多了二分之一的时间。” “这些时间我们既要珍惜,又要安排合理,一句话就是讲究科学。” “不能将这次摸底考试的强度当做这周的任务来攻克,而是要放在这学期,甚至包括假期整个时间宽度上来考虑。” “这是你写书的经验,是不是周至?”江舒意问道。 周至不动声色给江舒意夹了一块肉片:“大约是这个意思,反正我的感觉是这样的,在这种持续时间很长的事情上,计划和韧性,远比能力与天赋重要。” “就是!”叶欣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支持者,闺蜜三人组里江舒意和张辛夷这个学期给她的压力有点大。 这倒还罢了,毕竟闺蜜好怼,但是方文玉也是如此,就让她感觉有点不好了。 想表现感觉自己亏了,不表现害怕方文玉觉得自己懒惰,留给他不好的印象,还是感觉自己亏了。 现在叶欣的感觉就是,到底周至老穆才是自己人啊…… 赶紧说道:“学习科学的方法一定要科学,这么说没毛病?反正我在福宝这个假期补数学的效果就挺好的,除了有点废老穆,别的没啥毛病。” “你说的法子我知道。”江舒意说道:“把自己不会的题都丢给老穆给你做好思维导图,解题要点,然后掌握起来就很快,可是……” “可是人多了,错题的量就大。”周至笑着指向卫非和何诗情:“其实没关系,咱这不是也多了个生力军嘛?夹川中学数学状元榜眼都在这儿呢。” “可以,这点问题不大的。”何诗情笑眯眯地点头。 不过卫非就没这么乖了:“呃……我这个……” “飞机啊……”周至意味深长地道:“你那些鸡仔我看了下,喂得好像不太好,怕是不好出手啊……” “现在在说学习怎么又聊上这个了?” “解负。”周至笑道:“解除负担的意思,这学习负担是负担,生产负担一样是负担。” “有时候将这两种负担相互交换一下,负担就不再是负担了……” “你买?”卫非一下就支棱了起来,精神抖擞。 “你姐也是狠人。”周至叹了口气:“关键是那些鸡娃落你手里,就跟你落你姐手里一样,都太可怜了……” “少废话,你要买?” “买!”周至点头:“都是母鸡,不会打鸣,交给我来处理,我按市……算了也别按市价了,一个二十全给你收了!” “哎哟那可是小五百块!”卫非顿时眉开眼笑:“我姐一百多买的,还了她本金还余三百多呢!这学期的零花有了!” 周至这才知道低估了小姐姐的狠心,这是拿着远期利益引诱飞机跳坑呢,如果自己不加敢于,飞机最大的活法就是一学期下来只剩一地鸡毛外加上百元的负债。 看来这些鸡们最好的归宿,就是送去菜坝何二嬢那里寄养,等养大了再次回购,那家里就不怕没放心的走地鸡吃了。 现在刘家两兄弟的广告在省台已经大肆滚动播放,两人的财富密码已经找到了正式的打开方式,马上就要将进入爆发式增长期。 同样的,饲料鸡和饲料猪的比例,其增长也会与之同步。 “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现在周子在卫非眼里就是金光闪闪的财神。 “首先这钱不能一次性地给。”周至笑道:“刚刚才说了,计划和持久才是王道,所以我每个月给你一百,还是没半个月给你五十比较合适?” “嗯……”卫非显然很少有机会掌控这么多钱,上次卖气球之后的收益多半也被老姐残酷剥夺交给了卫妈,然后卫妈指不定就会说这钱存着给你将来娶媳妇就不了了之了:“半个月五十!不过等到放假你要剩下的都给我!” “行,那没问题,到时候我把你姐的本金单独给她,剩下的全给你。”周至笑道:“那接下来就是第二条,我帮你这个忙的目的,就是让你折磨小鸡们的时间节约出来,和诗情一起把数学错题的解题思路和要点做好给我们。” “没问题!包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山歌 “这不公平!”方文玉提出了一点:“这样飞机得到了好处,可诗情却没有。” “这简单。”卫非说道:“等到放假,肘子给我结清账目的时候,我请客!” “嚯飞机优秀!”周至立刻竖起大拇指点赞:“大气!我知道马街那边有个私房小炒味道……” “别别别我不是那意思……”卫非脸都白了,赶紧摆手制止:“我的意思我买材料,咱们还是在这儿办。” “不是不舍得……”看了看盯着他看的小伙伴们,卫非清了清嗓子,瞬间找到了支持自己这么做的理由:“不是舍不得,是外头的饭菜也不一定就比肘子做的好吃,是?” “这么说我不支持都不行了。”周至刚刚一说出那话就有些后悔了,卫非不可能如他那样消费,将自己刚到手的第一笔“大钱”花费个精光。 不过卫非这人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是非常的坦诚和真实,这个招待既然办不了,那就直接明说办不了,还给出了解决方案,那就是继续吃大户。 于是周至赶紧接着飞机递过来的下楼台阶:“那到时候就飞机出菜,我出酒,谁没进步,自罚杯数。” “那要是进步呢?”梁红说道:“你的荔枝酒好喝得很。” “呃,那就……退步的罚酒,进步的作陪。”周至从善如流:“先进带后进嘛!” “就这么定了!”梁红很高兴,到时候她估计进步最大:“现在先以汤代酒,到时候一醉方休!” 说完这些,大家有开始讨论县里的新鲜事儿。 比如刚刚在昨晚,县新闻里边公布的,夹川县卡拉ok大奖赛。 夹川其实挺喜欢搞类似的活动,比如几年前就搞过一次霹雳舞大奖赛,第一名是夹川自来水厂青工班的小年轻,不等不靠自主创业的三轮车一代目孙二毛同志。 当年的小年轻们都是模彷迈克杰克逊,或者一些录像带视频,孙二毛却穿着工装,脖子上扎着白毛巾,带着黄色安全帽,手拿大扳手上台,舞蹈里结合了自己的职业动作,极具创新意识,被毫无争议地评为第一名。 不过那时候的第一名奖金寒碜,只有一百块,获奖后还得请客,青工班又都是大酒桶,搞得奖金连酒钱都不够。 卡拉ok又是新鲜玩意儿,梁红兴致勃勃地介绍:“听说用那东西唱歌,效果可好了。” “话是这么讲,但是那东西就像是镜子,镜子明白吗?”杨和说道:“那就是漂亮的越发漂亮,丑的……越发丑。” “和尚你知道什么?人家这个是带调音功能的。”梁红不相信白米乡来的杨和能比她还见多识广:“调音修饰功能。” “高一我陪肘子去蜀都,在电视台招待所见过这个。”杨和说道:“肘子唱得很漂亮,歌厅主持小姐姐一个劲拉着他要合唱……” 周至吓得赶紧制止杨和:“没那么回事儿,那是小姐姐长期陪领导唱老老歌,难得有一个可以跟她合新歌的,关键是我能唱即兴和声,能够衬托她的声音。” “什么叫即兴和声?”叶欣是个好奇宝宝。 “就是你唱一首歌,我听一遍后就能配出第二个声部,配合你的歌声,让它更加动听。”周至笑道:“其实这本事儿都是给婷婷逼出来的。” “没见识过你这本事儿啊?”张辛夷算是周至的青梅,都不知道这个:“真的?” “真的。”杨和和江舒意同时说道。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江舒意有点紧张:“真……的,在蜀都,周至请我大伯三伯一大家子,在文化厅的卡拉ok厅玩过。” “那里唱没有?”叶欣立刻羡慕地问道。 “没……” “舒意你干嘛不唱啊?这么好玩的机会!” “呵呵,”周至笑道:“舒意的三婶和大嫂,那是正儿八经的歌唱艺术家,有她们霸占麦克风,别的女生都没表现机会。” “诶,欣欣唱歌也不错的。”穆如云说道:“让她唱一个,看看你说这和音是什么效果。” “哎哟我会唱的都是山歌。” “山歌也好听。”周至点头:“夹川民间技艺里头就有一部是记录山歌的,福宝那边的应该叫做‘高腔山歌’,讲究嘘声假嗓,高亢嘹亮。欣欣会的,那多半是‘幺姑腔’,或者是‘留郎妹’了?” “哈哈哈山歌还有这么多讲究?我不知道啊,我就跟奶奶学了个‘灌耳风’!” ‘灌耳风’就是自发传承,没有教学的过程,就是一人在唱,一人心里默记揣摩,熏陶得久了,自然就会了那种。 能够说得出来这个词的,那就肯定是内行。周至当即鼓励:“来一个来一个!” “嗯,等我想想啊……”叶欣也是大方人来疯的性格:“那我唱歌斑鸠调!” “鼓掌鼓掌!”小伙伴们立刻鼓掌。 “斑鸠飞得——尾巴圆—— 一翅飞到——绿豆田—— 好快绿豆——吃不得哟—— 好个情哥哟——不得连啰——” 周至看着叶欣的眼睛,顺带打着节拍指挥,示意叶欣再走一遍。 叶欣会意,开始唱第二遍,当唱到“斑鸠飞得”的得字过后,一个低混的男声加了进来,音调低了很多,曲子也不一样,但是与女声配合之后,产生了一种神奇的效果。 糖酒公司宿舍楼本来就有神奇的天然混响效果,小伙伴们就发现周至低沉的和音加入到了叶欣的女高音中后,音乐的美好就一下子被营造出来了。 一曲唱完,梁红首先鼓掌:“好听好听!我觉得我们班今年的文艺汇演就唱这个歌!这也太好听了!” “干嘛干嘛!”方文玉伸出大手在还在对视的周至和叶欣之间甩了甩,打断两人的目光交流:“这还入戏了是?” “没有啦!”叶欣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唱歌本来就是这样啦!” “欣欣说得对。”周至还一本正经了起来:“言为心声,要唱得好,就要有表达与共鸣,这叫演绎,文玉你就一纯外行。” “要不你们去参加卡拉ok大奖赛!听说第一名有一千元的奖励呢!”张辛夷一边鼓掌一边拱火。 “欣欣有熟悉的流行歌曲或者民歌吗?”江舒意问道:“卡拉ok要放伴奏,福宝山歌的ld伴奏却是没有。” “好些歌可能都没有。”周至说道:“得去报名点翻曲目,找自己会唱的来唱。” 第四百二十八章 书记的格局 “规定是初赛每种唱法选出十二人,再择日复赛,选出参加决赛的六人。” “决赛的同时又是汇演,除了专业评委打分,还有县委领导作为观众,也要给出观众评分,最后按照合计分数的高低,决出一二三等奖。” “肘子你怎么知道这些内幕的?”梁红很惊讶。 “因为这比赛就是文化馆和再回首卡拉ok厅合办的。”周至说道:“文化馆馆长是我干爹,ok厅老板就是大勇哥。” “那我试试?”叶欣有些跃跃欲试:“肘子陪我,那我就去!” “辛夷你呢?”周至问道:“你唱歌也挺好的,声线很优美。” “舒意呢?”张辛夷问江舒意:“我们一起去?” “我不行。”江舒意连连摆手:“我在蜀都试过了,大嫂说我唱歌奶声奶气的。” 想想又加了一句:“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加油。” “那行,吃过饭我们就去报名!” “还要叫上婷婷。”江舒意心细:“你要不叫她,她又会生气!” “说的也是,不过搞不好她已经走在我们前头去了。” 其余的人就没有信心参与了,最后梁红鼓动何诗情,也决定一起去报名。 不过不再是为了比赛,纯粹就是为了玩传说中厉害得不得了的唱歌设备。 周至更关心的是为何报名这么急,装修都还没入场呢,这边就已经雷厉风行了,当真是应了干爹那句话——思则缓,行则速。 等到得文化馆门口,这里已经人山人海了。 连带对门的川剧团,门口同样如此。 卡拉ok大奖赛,前提就是要有卡拉ok,夹川人也不是全无见识,总有一些先驱去羊城,深市,沪上,首都玩过的,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就算是没有亲自玩过,在电视里,录像里,总也是见过的。 而且谭咏麟的名曲《卡拉永远ok》,却也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曲,现在就在报名点旁边播放着。 一见到关妈妈就是川剧团那边接受报名的登记人员之一,周至就晓得关婷婷肯定就在附近。 扫视一圈没看到,眼睛一下被从后面伸过来的小手给蒙住了:“猜我是谁!” “婷婷你都是大姑娘了,别大街上胡闹啊。”周至拉下关婷婷的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好早就过来了。”关婷婷转着好看的大眼珠子,小嘴凑到周至耳朵面前:“幺嬢跟我说的,让我早点来报名,昨晚我们把歌都选好了。” “动作这么快?”这里头的信息量太大,这件事儿说明自己和大勇哥的动作,干爹已经告诉了老妈,然后自己不提老妈也一点没提,大家心照不宣。 然后老妈又去告诉了关婷婷,基本就有点默许、支持,甚至是“内部显摆”的意思了。 不好显摆自家儿子,显摆显摆何大勇也是好的。 小愣头青可算是出息了。 “这架势可太吓人了。”周至看着几乎被堵断了的街口,虽然是看热闹的占了绝大多数,但是也不时又从人群里走出来大胆报名的。 甚至还有好些明显是乡场上来的,本来只是赶个大集,现在遇到这大热闹,看了个一来二去,居然也有报名,说明歌唱事业在夹川的群众基础其实还是不错的。 周至家其实就有一个乡场上的好嗓子,小时候去大井乡,五舅一边烧火一边在灶头给他唱《小放牛》,那可也是接近专业的水平。 “要不算了?这样咱们也挤不进去啊……” “我们也不用去挤,报名肯定得连续好几天呢。”说完看向关婷婷:“你说昨天把歌选出来了,那就是有歌单?” “有啊,好厚的两大摞呢,一本流行的,一本民族的。” “那就没事儿了。”周至对小伙伴们说道:“今晚我把歌单带到学校去,咱们晚自习上选,诶——这可以作为咱们广播站的一项活动,组织一个夹川中学的分会场啊……” “那你赶快去打听章程细节!”叶欣说道:“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好嘞!” 在文化馆找到正在懒洋洋喝茶的干爹:“干爹这是怎么回事啊?周末加班不像你老人家的风格啊?” “呵呵呵……”干爹狮子鼻头发着光,暗示着他现在心里的得意:“没有办法啊,昨天跟你干娘去找书记汇报,书记就问了一个问题,高瞻远瞩啊……” “什么问题?” “书记问说,像这种卡拉ok大奖赛,全国哪些城市都举办过?如果沿海或者一线大城市有先例,那么内地,或者省里,至不济市里几个县,有没有类似的先例?” “明白了。”周至顿时秒懂:“书记这是在点你老人家,要抓紧啖这碗头汤!” “这叫政府与企业积极联动合作,利用新型数字技术设备,丰富人民精神文化生活!”干爹吹了吹茶叶沫子:“你说,这个班该不该加?” “该!必须的!”周至笑道:“那这碗头汤是什么级别?市级的?” “我查了一圈,又找厅里刘副主任打听了一下,至少是省级头汤!”干爹笑道:“可能又要上省新闻联播了。” “文化事业出点成绩不容易啊……”周至也装着一副老气横秋的做派:“恭喜干爹和干娘了。” 说完又有些担忧:“但是这阵仗是不是大了一点?还有这个……场地我们也没准备好啊……” “这些我也反映了,但是书记说了,既然是群众活动,就应该让广大群众看得见,听得着嘛,那为什么不能拉到露天来?” “最起码初选,复选,可以找一处公共场合,到时候选手上台表演,评委现场打分,广大群众在外围观看,顺带监督公正性嘛!” “高!”周至立即竖起大拇指:“华书记这水平就是不一样!卡拉ok收音放音都不怕场下干扰,效果奇佳,的确可以这样操作!” 心底下却是高兴得很,这么一来,这广告效应可就真的搞大发了。 “如此一来就不受场地的限制了。”干爹说道:“招商城外的小广场就很合适。” 的确合适,干爹眼光还是毒,后来那个地方也接待过几个过气老歌星过来商演,狠狠热闹过几回。 “至于说决赛,最好就是川剧团,当然了,如果华书记依旧要求直面群众的话,文化馆大院儿也可以的。” “展厅下的阶梯位置就是很好的演唱场所嘛!加上围墙,是不是有点希腊歌剧场的感觉?” “对!虽然现在我们都用上数码设备了,然而艰苦朴素的传统不能丢对?!”周至突然福至心灵,莫名其妙地捧了这么一句。 “滚蛋!” 第四百二十九章 初赛 小县城的风格,那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全城皆知,更何况现在这般大张旗鼓。 当晚周至拿着厚厚两本歌单去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同学过来打听。 第二天上午第二节课的课间,校广播站的喇叭里响起了关婷婷甜甜的声音:“好消息,好消息!各位同学,县里正在组织筹办卡拉ok大赛,希望我校的同学们也积极参与,尤其是流行歌曲部分,同学们是具备巨大优势的。” “为了方便广大同学报名参赛,通过运作,我校广播站承担了光荣的夹川中学同学报名统计任务,同学们现在只需要课间来我们广播站,就可以很方便报名。” “报名参赛的同学,如果在县里获得了相关名次,学校也会颁发鼓励予以奖励,希望同学们不负韶华,放声高歌,踊跃参赛,展露风采,争取好成绩!” 周至的声音响起:“比赛备选曲目大家可以来广播站翻查,举办方要求每个报名参赛者需要准备两首歌曲,但是那只是初赛要求,个人建议准备三首到五首比较合适,报名时间还有两天,大家赶紧来啊。” “现在给大家播放一首利用此次比赛用的设备录制的歌曲,是由我校关婷婷同学演唱的《我的祖国》。” “凡是愿意留下自己参赛歌曲录音的同学,只需要交纳十元费用,就能够得到一盒这次参赛所演唱歌曲的磁带作为纪念。” “这是学校为同学们争取到的福利,接下来请同学们听听录制效果。” 悠扬的乐曲前奏过后,广播里响起了关婷婷甜甜的歌声:“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关婷婷关掉话筒,陶醉地闭着眼睛,听着自己的歌声:“哇我唱得真好……” 实话实说,这的确不能责备关婷婷凡尔赛,她也的确是第一次“真实”地听到自己的歌声。 一个人唱歌,如果不借助设备的话,其实听到的歌声大部分是通过体内的器官传递到耳内,因此和外人听到的其实是不一样的。 只有通过耳返,或者录制下来播放,才能真正知道自己的歌声在别人听来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卡拉ok也能完成部分这样的功能,因为体外的歌声放大了很多倍,重新被演唱者听见的时候,已经被功放设备放大了很多倍,完全压过了体内传递。 对于普通人来说无所谓,可是对于专业演唱者来说,如果没有老师实时监听并指导,那么唱卡拉ok,是最容易发现那种自己听不出来,然而别人听来属于瑕疵的细节。 “婷婷你要赶紧学会dj操作啊。”周至说道:“等到卡拉ok厅弄起来后,周末上午没客人,你就可以去练歌。” “嗯。”关婷婷明显理解了这套设备对自己歌唱技巧进阶的重要性,连连点头:“谢谢肘子哥哥。” “谢我干嘛?你得谢大勇哥,到时候人勤快一点,嘴甜一点,看到厅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搭把手便得了。” “我妈偷偷给我说了,大勇哥支棱不起来这么大的一摊子,搞这些你才是内行。” “呃……这个……”周至还没想好怎么解释,门口已经有人探头了:“这位同学有事儿吗?” “肘子哥,请问现在可以报名吗?”探头的是个头发长长的男娃。 周至去年当元旦文艺汇演主持人的时候还顺带当过一回“艺术总监助理”,对于校园里的文艺骨干都算脸熟,这货曾经在文艺汇演和苏萌玩过一把古筝和小提琴中西合奏的:“许敬飞!来来来可以的,来看歌单。” 许敬飞看着歌单本子:“哇这么多歌啊?有张国荣的吗?” “看抬头上的字母,按歌星的姓首字母排列的,张国荣和张学友都在后面。” “我唱《风继续吹》,还有……《不羁的风》。”许敬飞嘴上说着话,眼神却直往关婷婷那边瞟:“婷婷你唱得真好,你要报民族吗?” “我民族通俗都报!”同为初中文艺骨干,关婷婷也认识他:“你除了拉小提琴,还会唱歌?” “瞎唱,我就瞎唱……诶这歌后面的字母数字是啥意思?” “那是碟片编号和曲目次序,这样能够方便dj快速找到这歌所在的碟片,跟你没关系你就不用管了。” “哦,对了……录磁带的钱交给谁?” 周至就看着关婷婷笑:“婷婷,业务上门了。” 许敬飞只是积极分子,很快的,前来报名咨询的人就多了起来。 都是贪玩贪新奇的年纪,三天统计下来参赛选手竟然有一百多人,占了学校总人数的十分之一! 而全县报名的人数,竟然高达八百多人! 这下就热闹了,一周之后的周末,初赛正式开始。 早上八点,招商城下面的小广场上,评委席外围起了铁栏杆,县里还派来了武警和公安维持秩序。 而舞台和铁栏外头,是挤得人山人海的看热闹的人群。 参赛歌手都在招商城内的通道里排队,也不可能唱完所有的歌曲,每人给四分钟的表现时间,就要评委开始打分。 能够熟练操作设备的只有周至,还有被周至拉来陪绑的装修工程乙方,五色音响器材有限公司的音响工程师——瘦猴李嘉。 这还是一个非常紧张的过程,八百多人每人四分钟,不算上下台和打分时间都得五十多个小时,每天八小时都得六七天的时间。 虽然分了三个组,但是美声组基本就没人,民族组三分之一,其余都挤在了通俗。 为了节约时间,干爹做主干脆分组进行,美声和民族分别在文化馆和川剧团进行初赛,美声纯清唱,民族只有伴奏,演唱同样是肉嗓。 只有招商城小广场舞台进行的流行歌曲专场,才是热热闹闹的全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否则这么多人,光初赛都得七天。 也幸好周至对播放设备也就是ld机,都秉承后世在大单位工作留下的良好习惯,关键设备必须双机备份,进了两台,才支撑得下这样操作。 美声唱法的选手实在是无法恭维,夹川各学校企事业单位,加上乡镇群众人才储备实在是太少,最终得到的也属于歪瓜裂枣。 没有办法,最后大家集思广益,只得将美声和民族两种唱法合并,并且将“民族美声类唱法”的第二名和第三名的数量,分别扩张到三人和五人。 第四百三十章 选歌 这还是县里第一次进行这么大型的文艺比赛活动,可比以前搞的什么书画比赛复杂多了,现场无论赛制、选手、后勤,都出了不少幺蛾子和笑话。 很多人上台其实都是凑热闹,唱歌唱得荒腔走板,连调门都摸不到,听得周围群众轰堂大笑。 也有不少真正的人才,尤其是民族唱法里边,甚至可以用人才济济来形容,让周至都给关婷婷捏了一把汗。 还有就是已经效益不佳,濒临倒闭的丝绸厂,这次出了好几位获得满堂彩的选手,其中就有一个叫夏依人的漂亮女青工,唱邓丽君的歌简直惟妙惟肖。 周至感觉这女生有些眼熟,一打听,才知道是曾经与自己有过冲突的夏自立的姐姐,大勇哥手下青皮麻四儿的女朋友。 很多人其实唱功不错,只是因为不熟悉器材,或者初次拿着效果如此优秀的话筒,声音一出吓了自己一跳,发挥得不好被淘汰。 当然周至和小朋友们不存在这个问题,虽然时间紧任务重,周至也安排了两次“预习”,最后就连凑热闹的梁红和何诗情都过了初赛。 开心得俩女生不要不要的。 不过复赛那就是真考验水平了,第三周的周末,复赛开始。 这一次选出的都是决赛选手,也就是说进入复赛那就意味着保底第三名,因此大家都态度认真,竞争相当激烈。 甚至连江舒意都跑来看了全场。 夹川中学的小伙伴们,最终许敬飞,关婷婷,叶欣,张辛夷,周至都进入了决赛。 许敬飞和夏依人一样,也是善于模仿,就唱张国荣,一曲《共同度过》,唱得周围群众如痴如醉。 关婷婷现在在夹川也算是小有名气,而且她是两组都进入了决赛,既是民族美声组决赛选手,又是通俗组决赛选手。 民族唱法是《十五的月亮》,通俗唱法是《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也是获得了满堂喝彩。 叶欣唱的是周至给她精选的《龙船调》,最搞笑就是一句俏皮的“妹儿要过河,哪个来背我嘛”引来下面一群老少爷们声嘶力竭地回应:“我就来背你嘛!” 然后哄堂大笑,必须过关。 张辛夷也是选的邓丽君,唱的是《又见炊烟》。 邓丽君是小县城里诸多唱通俗的女生选歌的重灾区,要想从里边杀出来也不容易。 不过周至给张辛夷作了弊,因为他刚刚拿到了王菲《you’retheonlyone》的专辑磁带,里边有一首《静夜的单簧管》,周至要张辛夷多听几遍,然后用那样的风格来演唱《又见炊烟》。 这其实就是让王菲风格的《又见炊烟》提前面世,在一众为模仿而模仿的选手中,倒也脱颖而出。 周至自己就不存在这些麻烦了,初赛他选的陈百强的《等》,复赛他都是选的张学友的《遥远的她》。 陈百强和张学友也是参赛选手选择的重灾区,但是这两人的歌各种难度层次的都有,能够将《等》和《遥远的她》唱到让人动情的,却也是凤毛麟角。 自然也是满堂彩,轻松晋级,人群的欢呼甚至让周至有了点演唱会的感觉。 “肘子唱得太好了!”复赛完毕后,叶欣在台下找到江舒意,和她挤在一起的还有之前也进入决赛的张辛夷,还有过来看热闹的梁红和何诗情,这时候情不自禁地热烈鼓掌,大喊道:“肘子决赛唱什么歌好期待!” 周围喝彩声太大,导致几人只能靠吼来交流,江舒意只好也大声喊,不过喊也不大让人听得清:“裁判还没打分呢……” “肯定进决赛了!”梁红中气很足,可惜了一副好嗓子不善于演绎感情:“他就是自己说的那啥……表演型人格!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放松!” 这时候裁判的分数公布出来了,毫无疑问的高分进入决赛。 大家同时欢呼起来,还是梁红声音最大:“看看分数好高,这是前几名的分数了” “好像是第一……”江舒意也不太记得:“反正很高的……” “他决赛唱啥”叶欣继续喊。 “不知道……他唱《李香兰》才叫好听,我大嫂都说唱得好……” “舒意你说什么大声点听不清!” “哎呀看比赛!看完比赛再说!” …… …… “肘子!过来过来!”累了一天的周至才回到家门口,关妈就在一边招手了。 到今天周至才发现ld光碟这玩意儿还挺沉的,一天换碟下来也够人喝一壶的,想抬手和关妈妈打招呼,才感觉胳膊酸。 “辛苦了辛苦了。”关妈妈一把将周至拖到边上收发室里,将他按到藤沙发上:“我来给你暗暗就不酸了,以前练功的时候跟师父学的。” “呃,谢谢阿姨,你有什么事儿吗婷婷两组都进决赛了,这可是这次参赛选手里唯一一个。” “谢谢肘子了!”关妈妈喜滋滋地给周至放松这胳膊。 “这跟我有啥关系”周至莫名其妙:“是婷婷唱歌的确唱得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关妈妈说道:“是婷婷去蜀都的事儿!你说,要是婷婷这次拿了歌唱比赛第一名,是不是也算个成绩要不要打个电话,跟唐老师强调一下” “这个啊……”周至这才明白关妈提的是这茬:“这事儿是琪姐办的,那你就放一百个心。” “阿姨,有些事情在我们看来,那是千难万难,但是在有些人看来,却是轻而易举,甚至都不能叫事儿。” “既然琪姐都开口说了可以让婷婷转学去川音附中,那就是看上了婷婷的天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婷婷鼓劲,继续在专业和比试成绩上努努力,入学后给琪姐争个脸才好。” “至于说县里卡拉ok比赛的成绩,在那个层次的人眼里恐怕就是个笑话。” “这群众娱乐项目的第一名,只怕专业选手的最后一名都能够轻松吊打,如果不是,那便只能是一种情况——专业的偷偷混进业余队伍里来往了!” 这话也不算毛病,比如张学友,很多人知道他八四年横空出道,却不知道之前他一直在练歌,高中时候还组织过乐队。 比如王菲,很多人不知道她以前的经历,人家老妈可是bj煤矿文工团女高音歌唱家夏桂影,自己从小就是银河艺术团团员,十四岁央视六一晚会就能够担任领唱,那是妥妥的童子功。 到了香港后,老师是“音乐教父”戴思聪。 不虚度光阴,始终保持进步,这样当机会来临的时候,才能游刃有余地掌控,这才是方法论。 第四百三十一章 背后的故事 “当然了,如果婷婷在这次比赛里边取得了好成绩,倒是可以跟琪姐提一嘴,不过不是用正经汇报的语气,就当闲聊天儿好了。”周至继续说道:“对了,关叔是什么态度婷婷毕竟年纪还小,初三就要去蜀都住校,担心是难免的。” 其实周至倒是一点不担心,上一世的关婷婷去蜀都晚了一年,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够遇到名家调教,可在生活方面非常适应都市生活,后来还是她带着周至混了一阵夜总会,简直就是一头小社牛。 “管他!”关妈妈心底里不知道怎么想的,但是面上却看不出来:“这是多难得的机会是傻子才不抓住呢!” “给你这么一说我也放心了一点,那就……等消息” “嗯,安心等消息。”周至说道:“但是要告诉婷婷,去了附中,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在附中进修一年初三,直升高中的机会很大,这一步咱们算是取了巧,但是一定要清楚地知道,进了高中之后,才是刚刚开始。” “要是三年之后考不上音乐学院,那可就麻烦了。找个正经工作都难。” “可是要是考上,那前途就光明了很多,离音乐家,离上电视,离春晚,那可就不远了。” “你看琪姐,以前是没关注就没发现,现在才知道,人家上电视不就跟我们去菜市场似的” “肘子你说得太好了!”关妈妈喜笑颜开,混忘了是在给周至按摩,顺手就是习惯性地一拍,拍得周至嗷的一声,才赶紧抱歉:“对不住对不住……” “没事儿没事儿,要不阿姨你就饶了我……” “不饶!”关妈妈恢复了按摩手法:“是这样,婷婷,爸妈的话都不太好使,我看倒是听她哥的,刚刚那些话,肘子,你去跟她说说” 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周至这才明白,赶紧说道:“好好,婷婷就我亲妹妹,我一定跟她说!” 又被关妈妈强行按摩了一波,周至才被放了回去。 老妈看到周至就不免叹气,这娃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可是越来越少了。 这要不是成绩还在那儿顶着,怎么都不会如此纵容! 给自己找到了勇气和借口,老妈才丢开这一茬,说道:“今天你四表舅来了,看外婆,顺便留下两个包裹,说是你们修复的什么东西” 老妈就是这点好,对这些东西敬谢不敏,现在楼下周至的书房都去的少,说里边老物件儿太多,瘆得慌。 周至理解不了为何宋代龙泉窑青瓷花瓶这么雅致温柔的东西,在老妈眼里会“瘆得慌”,不过好处就在自己的东西不会给她乱翻。 “是的,一幅是书法,还有一副应该是大画。” “嗯,有一个是挺大。” “你四舅妈也来了。”外婆见过亲戚后兴致很高:“我看她倒是见精神,说是受了你的好处” “受什么好处,受累差不多。”周至笑道:“是我得了点字画,不过是碎的,请四舅和四舅妈帮着修复呢。” “他们说你可有两周没去了。”外婆说道:“许人一物,千金不移。”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周至脱口接上《增广贤文》的下句:“这不是这两周给县里忙活动嘛,不是我说话不算话不去干活,而是服从组织工作安排,只好先把私人事务放一边。” “可把你能耐得!”老妈就怼周至:“要是下次考试成绩下滑,我要你好看!” 这么说就是不计较了,周至立马嬉皮笑脸:“谢谢老妈夸奖,我进去看东西去了。” 东西是一大一小两个卷轴。 先开小的,《筹笔驿诗》。 这是个墨迹素笺,纵半米多,横两米。 开卷是宋徽宗瘦金体的收藏跋文,是一首诗歌,高度评价了石延年和欧阳修的书法,以及他们的耿介忠直的风骨。 哪怕是昏君,总也希望自己的臣子是忠臣能臣的。 诗文也是澄心堂纸素笺,前后还有“天下一人”的花押,花押上压了葫芦形的“大观”印章。 文字后面还有一枚方印,极具特色,中间的日字,刻成了反云纹,却是“宣和”二字。 一边细细欣赏,一边卷动卷轴,卷幅就过渡到了石延年的筹笔驿诗。 再往后是欧阳修,欧阳修的这篇文字在其留下的笔记里边存在,除了几个字不同外,内容大体是一样的。 接下来是蔡京,蔡京的是一篇文章,文章记录的是自己为了满足徽宗的喜好,搜求书画法帖的过程,狠狠拍了一通徽宗的马屁,称赞他优秀的艺术修养,锲而不舍的好学精神,以及宽宏体恤的“仁君”风貌。 蔡京的字写得也极有风格,很明显是继承了苏轼和黄庭坚的书法理念,就是尚意随心而不逾矩,追承前人又不落陈窠,有新有变。 书中的臣字,全部都缩小了一号,这也是侍奉皇帝应有的格式,总体来说,也算是一等一的好书法。 文后留名是“太师楚国公致仕臣蔡京”,这就是大观三年第二次从宰相位置上退下来之后的事情,和前头宋徽宗的“大观”印章对上了。 不过等到宋徽宗在自己卷轴上加盖“宣和”二字的时候,就是蔡太师盛极而衰之时。 这对君臣也算是有趣,蔡京在赵佶的宠幸之下前后四次担任宰相,除了唐末崔胤外,好像也就没有别人了。 但是崔胤时出于朝不保夕的时期,王室衰微,大权旁落,宦官与朝廷大臣互相争权。还得巴结外镇的藩帅,比起“吾辈安处禁中,外事尽有太师处置”的滔天权柄,崔胤连毛都比不上。 也算是天底下古往今来独一份了。 其后的藏家就是岳珂了,岳珂是岳飞的孙子,对徽宗和蔡京的怨念可想而知,同时也是一位大文人,阴阳怪气起来也有他一套。 第四百三十二章 故事 岳珂的跋文是一段文字和一首诗。 “予癸巳在京口,因郡中元夕张灯,偶阅国史。 靖康丙午正月十五日辛巳,佑陵南巡,驻跸是郡。二月二十三日己未,始还京师,凡居郡三十有八。 兹闻箫鼓,感旧兴叹,不胜潸然,因涉笔以记大略。 而僧有冲希者,乃携以示正伦,彼谓予讽己,遂架大怨,迄兴妄狱。 圣明察知其冤予,复将指前漫尽白。 因悼正伦之殁,闵其左计,亮其初心,附昔所作诗于后: 驾轺老子久婆娑,从听笙歌拥绮罗。 十里西凉忆如意,百年南国比流梭。 吞声有恨哀蒲柳,纪节无人废蓼莪。 寂寞丹心耿梅月,挑灯频问夜如何?” 这里记录了一桩公案。 绍定六年正月十五日元宵节,岳珂门生镇江郡守韩正伦在京口张灯,邀请岳珂观灯。 岳珂应景作诗,韩正伦一见大惊失色,“遂架大怨,迄兴妄狱”,转头就向朝廷告发了岳珂,请治岳珂重罪。 绍定六年冬,岳珂被罢官,回到庐山,其间撰《金佗续编》三十卷。 直到嘉熙二年,岳珂才被重新起用,官至户部侍郎。 这时候韩正伦已经死了,岳珂在跋文里写了这件事情的始末,最后说我哀悼他早亡,怜悯他用茬了心思,也原谅他无谓的初心,并将那首诗记录在此。 但是特别有意思的,是韩正伦真的告发错了吗完全不见得。 这首诗歌里用到的典故太多,一般人看不懂,需要分析一下。 第一句里的“驾轺”,是君王迎接征召的贤才,而派出的专车,可是后面却用老子来比喻这位贤才,就是暗讽这位贤才做官之后“无为而治”。 其实就是无所作为。 无所作为就算了,到后面更是“听笙歌,拥绮罗”,摆明了同流合污。 说的就是韩正伦。 颈联在质问自己的门生——国家现在是可以安逸的时候吗很明显不是。 “西凉如意”是一个典故,出自《集异记》,故事是讲唐玄宗一日观灯,觉得很好看,便请了一个道士来同观。 道士看了说好看,和今天西凉的灯差不多。 玄宗说那你能带我去看看吗道士说可以,便让他闭眼,将他带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道士让他睁眼,玄宗“睹影灯,连亘数十里,车马骈阗,士女纷委”。 道士还带他去了一座酒楼喝酒,玄宗没带钱,就把铁如意当在了那里。 之后道士又带他飞了回来。 玄宗后来派使节去西凉,当真找到了那柄铁如意。 岳珂这一句简直讽刺到了骨子里边,意思是说你现在请我来观灯,我承认灯的确好看,但是我们的皇帝呢被带去西凉看灯了 咱们这都成为“南国”近百年了,这样的耻辱难道不应该警省和奋起吗,能不能干点正事儿 再往下是说有人在哀怨同情那难以经历秋冬的蒲柳,有恨于心,却不敢哭出来;而有人已经忘了孝道当尽,甚至连《蓼莪》之歌都不准人们唱了。 这又是一个典故,《小雅蓼莪》是《诗经》中的一首。以“蓼蓼者莪”起兴,歌者自恨不如抱娘蒿,而是散生的蔚草,由此而联想到父母的劬劳,把一个孝子不能行“孝”的悲痛之情,呈现得淋漓尽致; 这就是在说靖康之耻把二帝掳掠到了北方,而这边的新君根本就不在乎。 不但不在乎,甚至将孝子哀痛无法奉养双亲的诗歌《蓼莪》都给废掉不许唱,已经无人敢维护纲常和人伦大节了! 最后一句好理解,就是说一想到这些,自己就忧虑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然而对比起其它人的莺歌燕舞,却是显得无比的“寂寞”。 这摆明了就是扎心,因此遭遇迫害,真是半点不冤枉。 而且岳珂好像压根就不知道悔改,暗搓搓地将这件事儿记录在这里,记录在有赵佶和蔡京跋文的地方。 你不是不让我写吗我现在写在这里,我问你爸。 老赵,你这个儿子是不是不孝啊你后代的这些臣子,是不是和你的蔡太师一样的货色啊! 书法固然是好书法,岳珂也是大书法家,从他评价智永和米芾的书法,创造出“惟妙惟肖”这个成语,便可见一斑。 不过内容却让周至看得直摇头。这事儿解气归解气,可也就是当时没给人翻出来,要不然怕是谁也再救不活他。 再往后,就是欧阳玄的跋文了。 欧阳玄是欧阳修的后人,和欧阳修一样对历史谙熟。 一生“三任成钧,两为祭酒,六入翰林,三拜承旨”,常负责起草各种诏书。 朝廷高文典册,多出自他的手笔。其文章、书法极负盛名。与吴澄、虞集、揭傒斯并称为“元四学士”。 当时海内名山大川、释老之宫、王公墓隧之碑,都以得其手笔为荣。 从至正三年起,欧阳玄开始担任《宋史》《辽史》《金史》的总裁官。修三史署名者先为都总裁右丞相脱脱,后为阿尔拉阿鲁图。 但其实二人只是挂名,实际的编修工作都由欧阳玄、张起岩、揭傒斯等人来完成的,其中欧阳玄的作用最大。 就连最后修成后的进献表都是欧阳玄代为撰写的。后人公论:“宋、辽、金三史,皆元脱脱修,实欧阳玄辈笔也。” 书法到了欧阳玄这里,算是将宋代张扬个性的书风延续并发扬到了极致,再往后,就该是明大家们幡然一变,再次重归正统法度,主流再次变为内敛含蓄了。 故宫博物院藏有乾隆收藏于三希堂的欧阳玄书法《春晖堂记》,四表舅对比彩色画册研究之后,认为卷轴上的欧阳玄书法,乃是真迹。 同一卷书法卷轴里出现祖先和后裔的文字记录,两者还同为各自时代里的史学大家,文学大家,书法大家,也算是难得一见,交相辉映了。 欧阳玄的跋文内容更像是一篇史论,以友谊为主题进行了一番议论。 自己祖上欧阳修和石延年之间算是深厚的友谊,而宋徽宗和蔡京之间,同样也算。 不过区别在于一为“贤德之交”,一为“昏佞之合”。 第四百三十三章 价值 对于岳珂,欧阳玄既表扬,又批评。 表扬是表扬他敢言,同时有隐晦的批评他这样做除了危害自身,于时局没有帮助。 还不如保持沉默,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尽到自己的责任。 其实岳珂也就文章可以,平反记录岳飞的事迹有功,说起料理政务,同样一塌糊涂。 卷轴到这里才算是结束,周至看完不禁感慨,这卷轴里包含的价值,除了书法造诣之外,历史细节也不容低估。 书法精采,书法背后的故事更加精彩,无怪四舅妈会说《寒食帖》当让一头地。 将卷轴重新喜好,放入锦匣当中,周至开始观看另一个卷轴,僧传古的《坐龙图》。 这是一幅极大的画卷,一米五乘两米的画心,差不多就是一张单人床常见的尺寸。 加上周围的绫纸,裱褙,画轴等配件,尺寸达到了一米六乘两米四。 周至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太可怜了,连挂一副画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自己的床是老式的,带系蚊帐的木架那种,正好可以用来挂画。 在床头木架上绕了两个铁丝作挂钩,将画轴两端卡上去,小心地将画放下来。 就这样还有一半只能平铺在床上,把周至的床占去一小半。 “肘子外婆说还没问你吃晚饭没……哎呀妈耶!”老妈随意推门进来,说话间一抬头,就见整个房间一大面墙化作了海雨天风,洪涛汹涌,一条墨龙在乌云冥海间翻滚出没,眼睛死盯着她,吓得“嗷儿”一声叫了出来。 自打那次工商银行拆夹墙导致“青龙入宅”之后,老妈对这种爬行类动物有了深深的恐惧,待到看见只是画,这才惊魂甫定,紧跟着就化为暴躁:“什么倒霉催的都往家里带!这玩意儿画得就跟活的一样,还这么大!你想吓死你妈!” 想到自家娃的各种不靠谱行为,要是这倒霉孩子就这样把这话挂床头然后睡在底下…… 赶紧晃了晃脑袋打散这恐怖的画面:“赶紧给我收起来!看着就渗人!” “这是《坐龙图》,看,降龙罗汉在这里,这龙是给降服了的!” “罗汉有那本事儿你也有”老妈的思想很朴素:“赶紧给我收起来,收不收不收我给你烧了!” “收收收!”这下轮到周至吓得脸色苍白了:“这可是北宋……” “白送也不稀罕!”夹川话里北宋和白送读音相同,老妈直接给整茬了:“都是人家收拾不了处理给你的,就你和你四舅拿着当宝!” “呃……”周至收画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老妈是言者无心,但是卖画给自己的刘三爷,搞不好真打着这样的心思。 古画修复的手艺很值钱,要是没有四表舅和四舅妈,加上自己,纯靠在京城或者苏扬寻找高手修复师进行修理的话,费用可就高昂了。 而且也信不过,哪怕是多用一丝的澄心堂纸,那都得让周至心疼死。 其实就算不骂,这画都得收起来,此等古画哪怕是经过精心修复,也不敢长期打开展示,不说氧化,时间久了,光紫外线都会对画卷造成难以弥合的伤害。 等到周至将画卷草草看过后收了起来,老妈才舒了一口气,刚刚画面的压迫感太强烈了。 “外婆问你吃饭没” “我一会儿自己炒个桂花饭。” “要吃就早点吃,晚了还没消化就睡觉,容易搁食。” “好。”这是还把自己当小孩子呢。 “刚刚那画挺好,那条龙真的是活灵活现的。” 周至不禁好笑,这算不算是新版本的叶公好龙,收起来了你才说好 蛋炒饭简单快速,挑了一块豆腐乳当配菜,周至今天可是又累又饿,坐下来吃得老香。 “关妈找你了”老妈坐到周至旁边打听。 “哦嗯。” “婷婷的事儿你要上点心,那孩子学习成绩一般,能够通过唱歌出去也好。”老妈说道:“舒意的大嫂和三婶真的这么厉害别到后来空欢喜一场哟。” “舒意的三伯是川音指挥系教授,锦城艺术宫音乐总监;三婶是省歌舞团女高音歌唱家,大嫂现在是讲师,但是现在拿了青歌赛第二名,一个副教授职称也是铁板钉钉的了。” “他们的根子都在川音,就好比师祖祖一个道理,老妈你想,如果我请求师祖祖安排我进蜀大附中,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怎么就附中了我儿子能进七中的!”老妈急了。 “我就打个比方而已。”周至忍俊不禁:“其实这也是我们小地方的人容易吃的亏。比如各种好的苗子,国家都是有特殊的培养途径的。” “不过这些资源,很难被我们得到,甚至连听都很难听说。” “也是哈。”老妈心有戚戚焉:“比如闫霄给招进去的那啥……竞技学校,还有藤球队,听都没听说过,工资关得还老高!” “那是运动员津贴,算了差不多的意思。”周至点头:“对,要不是老梁,闫霄上哪儿知道这样的渠道去” “老梁是好人,就是缠人得很。”老妈也不拿周至当小孩聊着聊着就聊到父辈身上了:“老缠着你爸给赞助,一会儿职工篮球赛,一会儿职工乒乓球赛的……” 说到这里突然又开始恼火:“你们那个什么ok厅比赛!怎么给了那么多赞助!还有你去比赛了你一个学生,任务是学习!” “主要任务是学习。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嘛。”这套路周至老熟:“我这不也是想着堤内损失堤外补,争取赚点赞助费回来嘛……” “你先摸着自己良心说,这话你自己信不信。”门口响起了老爸的声音:“还不就是贪玩!” “老爸回来了。”周至赶紧打招呼。 “怎么又喝酒了”老妈不禁有些抱怨。 “没办法的事情,市里的人下来复核情况,这接待是跑不了的。” “什么复核”老妈政治敏感性很高,复核一听就不是普通词,不是向好就是向坏。 “没啥,这不一季度环评成绩又是五县第一吗,市里有意思把合并办公的模式,在市里也推一推。” “这事儿是夹川工商局首创,市局的老李说是下来复核一季度环评成绩,其实是下来亲自检查我们的准备工作,等待市里来检查。” “他倒是会捡现成便宜。”老妈对老爸的成绩还是沾沾自喜的,嘴上却不表扬一句:“也不见给点好处。” “好处给啊,去市里工作,你要吗”老爸问道。 “告诉老李,把家属问题连带解决了,那这好处我们就敢要!”老妈对市局的老李表示鄙夷:“他不解决,那就是虚头巴脑空许大愿!还有破坏家庭的嫌疑!” 第四百三十四章 思路 周至心里默默给老妈点赞,现在的领导,思想极难达到这样的高度,最起码老爸就比较纯粹,极少从工作关系以外的角度去考虑工作思路。 同样的也就更无法想象或者要求别人,从工作关系以外的角度去考虑工作思路。 但是老妈就不一样,因此从某些维度来说,老妈的确比老爸会做官。 “胡说什么呢,你当工作是什么了?”老爸今天喝了酒有点胆大:“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老爸你可不是一块砖。”周至都囔道:“因为你的命运,关系到身边的其他人,所以你只是几块砖的代表。这一点上我站老妈。” “诶还是我儿子好。”老妈顿时喜笑颜开。 “不过老妈啊,要是人家李局长真就答应把你的工作也解决,我们真就举家去蛮州吗?”周至意味深长地问道:“那咱们家的集资房咋办?” “对呀!”老妈有点贪图安逸了:“那么好的房子不住一天就搬走我可舍不得……” “你想得太多了。”老爸说道:“其实如今这样就挺好的了,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去了市里也是干苦活的命!不如现在万事都铺排妥当,最起码得几年的清闲。” 这个说法纯粹是安慰老妈用的,你不进步挪窝,下属就要拱你,这是自然之理。 虽然老冯才给调去了统计局,老爸还能够得几年松快,不过这也是暂时的。 再转念一想,老爸可能也有自己的想法,比如顾虑自己的学习,顾虑行动不便的外婆,甚至顾虑大勇哥和小娟儿姐刚刚起来的事业都说不定。 等自己进了大学再考虑也不是不可以。 见到周至若有所思的样子,老爸叹了一口气:“肘子你又在想什么?我早就想给你谈谈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学生,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在学习这条道路上,能走多远,我们全家就支持你走多远。” “但是我看你现在是越跑越偏啊……” “也不算多偏。”周至说道:“可能是老爸你没完全掌握情况。” “哦?”老爸问道:“那你说说我不知道的情况?” “情况是这样的。”周至想了想如何措辞:“我今后的学习方向和工作方向,多半和文史类,或者文字学研究有关。” “通过这几次和师祖祖,师爷爷他们接触,对今后的研究方法也有了一些小的心得,现在我的这些不务正业,其实都是以后的专职工作。” 老爸吐了一口浊气:“跟大勇搞那个卡拉ok厅也算?” “这个得怪干爹。”周至立马丢锅。 “哈?” “是这样的,我要做那些工作,就不可能不去查资料,跑调查,不可能不和干爹合作,是?” “是。” “但是就凭夹川文化馆的经济能力,我的田野调查,方言训诂,崖墓分布考查,民间技艺采风,哪一样能够支持?支持不下来的,是?” “但是你不是也支持下来了吗?” “但是这就成不了干爹的功劳了啊?” “这又是什么说法?” “很明显存在瑕疵,干爹是因人而成事啊。”周至耐心解释:“文化馆不出考察经费,考察成果却归文化馆,关键时刻,难免不会被人拿出来说事儿。” 见老爸有些明白了,周至继续说道:“所以文化馆需要创收,而且只能是从文化产业上创收,才让人没法多话。” “创收之后,就可以立项目,造预算,报审批,把流程走起来,最后的项目成果,才能够成为干爹的成果。” “不然就是因人成事,换做任何一个认识我的人在文化馆主事,都能有现在的成绩,这成色可就差了。” 老爸只是耿直,并不是傻,加上工商局有钱,却忘了文化馆这样的清水衙门要干点事情的难度,到此终于释然了:“是有这方面的难处,不过我听说你们每年要给文化馆缴纳三万块,是不是稍微多了啊?” “少了干不了事儿啊……”周至说道:“我不会占干爹的便宜,不过师祖祖和袁老师下达了寻找《龙藏经》的任务,接下来肯定会有大调查,开销不小的。” “你们能赚得了这么多吗?”老爸只剩下最后的一点担心:“你别把你大勇哥给坑了,要是导致他结不了婚,那可谁都救不了你!” “这锅扣得太沉我背不动。”周至坚决不干:“我只能说如果大勇哥因为卡拉ok厅造成经济损失,那算是我作的孽,损失多少我给他补上多少。” “至于他能不能追到小娟儿姐,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没本事儿招女孩子喜欢还有理了?!” 老妈伸手就把周至脸蛋揪住,咬牙切齿地嗔道:“我看你就是个招女孩子喜欢的!今天你一唱完歌台底下那几个都是又叫又跳的!” “小坏蛋可让我省点心,要是敢跟我在那方面惹事儿,看我揍不死你!” “啊好痛老妈你松手……等下……你也去看了复赛?” …… 很快又到了周末,上午举办了民族美声唱法男女声大赛,干爹组织得非常的巧妙,一首男声一首女声交替进行,以便让观众能够得到最好的享受。 一二三等奖分别是一的名额,再分男女就是十八首歌,一首歌五分钟,加上报幕闲话和打分过程,活动差不多三个小时,一个上午刚刚好。 干爹想要将决赛移到文化馆和川剧团举办的意向被干娘和华书记联合否决,活动效果这么好,人民群众如此喜闻乐见,多抽点警力把秩序维护好就是了嘛,为什么不继续呢? 于是决赛场地依旧选在了招商城门口,不过这一次后面多了一排铺着红布的桌子和座椅,那是给领导们观看的位置,还多了三个打分牌,分别属于书记、副书记、县长。 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天公作美,在晴朗的天空下,和煦的阳光中,夹川县第一届卡拉ok大奖赛决赛,正式开始了。 夹川的美声唱法其实也和民族差不多,比如蒋大为的《牡丹之歌》,唱歌的大叔周至总觉得他还是民族唱法,只不过声音低沉浑厚,想走美声路线减少竞争而已。 可惜算盘被干爹看穿,现在并到一组,反而少了一个一等奖,一个二等奖,一个三等奖,竞争更加激烈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决赛 男生周至一个不认识,不过有几个的确唱得相当好,尤其是几个来自乡镇的选手,周至甚至觉得卡拉ok限制了人家的发挥。 八个女生里周至认识三个,关婷婷,叶欣,夏依人。 最终不出意外,关婷婷祭出自己上次录音时狠练过的升调版《我的祖国》,力压全场,拿了最高分。 叶欣的实力本来属于第三梯队,结果水平在她之上的两名选手,居然给这人山人海,大领导光临打分的大场面给吓住了,发挥有点失常,反倒是便宜了人来疯性格的她,和夏依人各自分走了一个二等奖。 当然这些都是大家记录排分得到的结果,正式结果没有公布。 通俗唱法的比赛要下午才进行,可是人群却久久不散,甚至有占位置的,就是先让小伙伴们去找地方吃饭撒尿,然后回来换自己。 这样的场面可是太久太久没有发生过了,真要论起来,还是当年一条街的街坊邻居,挤在工商局大会议室观看电视剧《霍元甲》的时候。 周至都不禁感慨,伟人说得对,当前主要矛盾,就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啊…… 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当dj一上午他也累得不轻,拉上已经完成工程,却还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爪的李嘉,带上看完上午节目的江舒意她们去吃饭。 车站附近的豆花饭馆今天的生意爆好,都是听歌的人群,见到周至他们这堆人里的关婷婷,不少就热情地招呼着要办招待,一副见到歌星的架势。 吓得周至赶紧离开,宁愿多走几步去码头吃去。 李嘉有些郁闷,今天轮着和周至打碟,还要教孙二毛操作设备,他也很累。 但是作为乙方,只能在甲方爸爸面前忍气吞声。 因为工程到底不能算完,毕竟设备还在露天用着,须得是比赛结束设备进场归位之后,才能算是完工。 好在六合豆花饭、粉蒸肥肠、咸烧白几样美食,让他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慰藉。 还有就是身边都是叽叽喳喳的美女,让宅得出奇的李嘉吃个豆花饭竟然吃出了一些骄傲自豪的感觉。 这一顿终于不用周至买单了,关婷婷也是小富婆,现在虽然还没有发奖,但是已经算得出来分数是第一了,一定要办这个招待。 现在的豆花饭一人才两三块钱,加上几碟肉菜也没多少钱,周至也就乐呵呵地由她高兴。 “婷婷你放假后就要去蜀都上学了啊?”叶欣挺好奇的问道:“以后就专门学唱歌了?” “嗯。”江舒意是了解情况的,替她回道:“大嫂看了婷婷唱歌的deo,特意打电话来询问说婷婷愿不愿意去川音附中上课,如果愿意的话她来安排。” “啊。 好羡慕你啊!”叶欣说道:“我小时候也喜欢唱歌,可家里就不支持!哪像你,还给你妈逼着练!” “那也不是什么轻省活,小时候没少陪着她出来练声,顺带哭鼻子。”周至吐槽道。 “是吗?怎么回事儿?” “练声要早,然后我们那栋宿舍楼啥情况你们都知道,因此必须出来练,最好的地方就是石盘角,对着大江和赤水河交接的水面放嗓子。” “那还哭啥?”许敬飞感觉好奇怪,因为都是一个学校的参赛选手,赵尚中特意交代了周至要照顾好,因此也被一起叫来蹭饭。 “因为婷婷贪睡啊,还有起床气,一个肉包子哄不好的那种。” “什么呀!”关婷婷不依了:“明明就是肘子哥哥贪嘴,外加我妈偷懒!”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我妈每天给他两个包子钱,让他带我去石盘角练声,练完回来就在赤水河码头上面,一人买一个大包子。” “所以那天老徐说什么外国小孩高中生假期就要打工当保姆,看我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就有意见。”周至被关婷婷揭穿之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心想这个不是我这中国小孩也做过的吗?有啥好骄傲的啊?” 大家都是一乐,肘子你就是个怪,能跟大家伙儿一样吗? 还是江舒意提醒赶快吃饭,下午两点比赛又要开始了,大家才赶紧低头勐刨起来。 下午的参赛选手,周至认识的男的有许敬飞,女的有苏萌,关婷婷,张辛夷。 张辛夷唱歌这么好却是周至没有想到的,这女生从小到大就是内敛沉静,让人很难琢磨得到她的真正内心,但是在唱歌表演的时候却是饱含深情,和平时的做派完全是两个方向。 周至曾经问过江舒意张辛夷和她们私下相处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江舒意却说和叶欣也差不多,不由得让周至感觉女生的心思真的难以琢磨。 不管如何,张辛夷算是一匹黑马,在邓丽君和王菲之间的柔美声线,给了周至一个惊喜。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所以自然而然当然的,周至给张辛夷选的歌,同样是后来王菲翻唱过的《但愿人长久》。 这一曲唱完,甚至台下打分的老师们都轻轻鼓起掌来,分数甚至高过了之前第一名的关婷婷和第二名的苏萌! 干爹干娘的打分尤其的高,周至知道肯定是自己让张辛夷模彷王菲对“别时圆”的两次空灵演绎,打动了他们。 没办法,周至只好在心底对关苏二女说抱歉,这手心手背,它都是肉啊…… “接下来,有请206号选手周至上台,他演唱的曲目是……张学友原唱的,《分手总要在雨天》!” 通俗男歌手当中顿时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没有别的原因,这歌太新,太好听了。 这是今年张学友的最新专辑《真情流露》当中一首名曲,当它列入歌单待选的时候,夹川市场上连翻版磁带都还没有出现! 《真情流露》是张学友最成功的唱片之一,同时也是他唯一一张被发烧友认可的唱片,而这张专辑少量lp黑胶碟版本,因音效出色,一度掀起了抢购风潮。 周至托余三哥搞来的就是黑胶唱片和ld,就连他都没有磁带。 也就是说之前都没人会唱,等到前两个星期市面上终于有了,临时抱佛脚却也是来不及。 因为这首歌极具张学友的特色,演唱的时候感情必须浓郁充沛,仅靠一些掌握的声乐技巧,一般人并不太容易演唱得好。 或者说,唱不到位。 “晨曦细雨,重临在这大地 人孤孤单单躲避 转身刹那在这熟识的路旁 察觉身后路人是你……” 卡拉ok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唱粤语歌也不存在问题,设置在招商城阴影中的激光投影屏幕,能够让观众看到歌词。 歌手前面的提词小电视屏幕上,也同步播放着和投影屏幕上相同的画面。 第四百三十六章 第一 但是评分的老师们发现周至自始至终全情投入在歌曲当中,双手捧着话筒,闭着眼睛,压根都没有看向字幕一眼。 “何你眼光年月未变 思忆怎么要再返旧年 你说要走的一晚连绵夜雨 也似这天——” “他怎么唱得这么好!”叶欣抓着江舒意的手搓着她小臂,一边低声地说道:“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江舒意也有些听得动情,眼中似乎起了一层薄雾:“我以为他会唱《李香兰》的……还有你起鸡皮疙瘩搓我干吗?” 梁红上午要锻炼没来,现在也不知什么时候加进来的,正挽着江舒意的另一支胳膊:“是吗?听说夹川马上要开的这个卡拉ok厅是他表哥开的?那一定不用给钱?我们找时间让他唱给我们听!” 周围的听众也被深情的歌声给带入了,听得如痴如醉。 有几位甚至对梁红她们讲小话表示不满,投过来责怪的目光。 全场只有一个同志没有代入和感动,反倒是咬牙切齿。 “这小王八蛋这么撩骚,到底是唱给谁听的?!等到回家,看老娘如何严加拷问!” 现在的人还很少接触情感如此深厚充沛并且外露的演唱风格,虽然也有蓝调、爵士等外国黑胶唱片流入国内,然而懂得欣赏的人并不太多。 这首是张学友的封神之作,音乐与歌词都完美地契合了他的演唱风格,可以说其余歌曲翻唱千千万,拿得出手的总有几个,但是这首的翻唱者,几乎全部翻车。 因为你要演绎好它,你就无可避免地使用歌神的最优解,沦为模彷; 而你想要注入自己的风格,给这首歌新的灵魂,那么这道灵魂,注定比歌神注入的那道丑陋。 周至曾经认为,或许只有一个人,可能会在这首歌的演绎上做到青出于蓝,那就是陈奕迅。 可惜一直等到他穿越到现在,也没能等到e神翻唱这首歌。 周至现在的演绎依旧有自己的风格,不过那是吐字发声上的一些技巧上的小改动,将乐曲以适合自己嗓音的方式唱出来,不过底下的情感套路,则是完全照搬张学友的方式。 说白了就是抄袭,不过是比较高级的抄袭。 在全民为模彷而模彷,只追求声音像不像的阶段,这样的处理,已经称得上“高明”了。 这首歌也是周至的拿手,和《李香兰》一样,是在蜀都夜总会里历经过市场考验的。 “总要在雨天,逃避某段从前 但雨点偏偏促使这样遇见 总要在雨天,人便挂念从前 是你的一切告别在雨天——” “好——”一曲唱罢,周围老小听众全都热烈鼓起掌来,甚至还有起哄的似乎忘记了这是在比赛,喊的是:“再来一个——” “这小子!”就连华玉良都在台下喝彩,跟干娘低声交流:“有他不会的?” “那多了,书记你可别以为他多能耐,”干娘一边在板子上写分数一边和书记交流:“数学到现在都还上不去。” “听我家那俩不长进的说,周至的摸底考试,数学都在四五名上头吗?” “对呀!就是进不了前三,总也上不去啊!” “……” 分数出来了,平均98864分,全场最高。 后面还有两三个选手,但是也就是三等奖的水平,基本已经稳拿了。 周至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一万二的奖励,因为取消了美声组,调整到了一万出头,现在民族和通俗四个一等奖里头,自己人就拿了三个,总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加上叶欣和苏萌的二等奖,这就占了小一半了。 现如今的歌唱世界里,大家还是喜欢青春洋溢的面孔和嗓音。 “下面有请华书记上台讲话,并为我们的一等奖选手颁发证书和奖励!” 主持人是县广播局的男播音员,看得出来有些小紧张,放不大开,周至觉得业务水平还需要锤炼。 “民族美声组女声一等奖,关婷婷,九十九点零四六分!” 关婷婷落落大方地上台,和华玉良握手,接受祝贺,接过证书和大红包,然后和领导合影,颇有点自如,起码比男主持人面对华玉良的时候自在得多。 周至在下边疯狂鼓掌,这才想起关婷婷和华玉良是认识的,元旦汇演的时候两人就有过交流。 “民族美声组男声一等奖,胡唤,九十八点三二五分!” 这人好像是财政局的年轻干部,据说也是从小喜欢自学成才,经常被市财政局抽上去代表自家参加各种表演和比赛的,唱蒋大为的歌相当出色,这次夺冠的歌曲就是《敢问路在何方》。 因为是体制内的人,得到华玉良的微笑鼓励,接过证书和红包的时候,激动得都快要哆嗦了。 “通俗组女声一等奖,张辛夷,九十八点一一二分!” 张辛夷端庄幽娴的容貌气质和空灵无比的唱法给华玉良留下的印象也深刻,县城太小,和干娘一打听就知道是城建局副局长张清平的大女公子,同样和颜悦色地加以鼓励。 张辛夷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大的场合,同样有些小激动。 虽然赵大嬢给人做衣服不差钱,但是从来不给姐妹俩零花,如果赵太医给得多了,赵大嬢还要将之收缴,美其名曰“妈给你们存着”。 因此这一千元的一等奖奖金,对张辛夷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天文数字,不能怪小姑娘这样激动。 而且这个第一名,是从关婷婷和苏萌的夹攻中杀出来的,这两人一个准备考首电,一个马上要去川音附中,都算得上是准专业人士,这就显得更加不易了。 “通俗组男声一等奖,周至,九十八点八六四分!” 这个分数在通俗组里是绝对的高分,就相当于业余当中的专业。 华玉良上下打量了一下周至:“好像又长高了。” “华叔叔好。” “怎么没到家里来玩玩?听华廷和晓宇说,你对他们帮助不小。” “华子只是放假前找我要过一些学习资料,剩下都是他自己努力。恭喜书记啊,入学摸底考试,华子让我们都吓了一跳,假期里不知道如何努力,才做得到这样大的进步。” “没事儿也可以陪着你干爹,来我办公室坐坐嘛。” “你们工作这么忙,谈的都是正事儿,我可不敢瞎胡闹。”周至赶紧推脱。 “哈哈哈,你这样的瞎胡闹,我看还是多点好。”两人低声聊的什么,下面的人也听不见,将奖金和证书交到周至的手里,华玉良继续说道:“继续努力。” 周至知道华玉良说的这个继续努力绝对不是指唱歌方面,赶紧接过:“谢谢书记,一定努力。” “来,合个影。你小子,长得比我跟你爸都高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庆功 这是一次胜利的大会,除了奖励,周至还赚到了八百多块钱。 留下了录音带的学校参赛者是大多数,成本其实只有两元,黑心的周至收了人家十元,上面也就两首歌。 不过经过简单的调音修饰,大家还很满意。 同样的,庆功宴的招待也轮不到周至来买单,而是三个一等奖共同办招待。 二三等奖就算了,和一等奖的奖金相差太大了。 这一次不能简单了,大家在周至的建议下,来到了马街子私房菜馆,大吃一顿。 私房菜馆的郭咣沓见到这阵仗开心得不得了:“肘子,这次没带你干爹来?” 以往周至做完考察给干爹汇报工作进展,一般都会选在这里,先喝茶,再点上两个小菜,喝两杯小酒再回家。 当然这是干爹的意愿,周至其实就带他来过一次,之后干爹就指定这里为汇报场所了,喜欢这份清净雅致。 “今天是带同学来,郭叔你看好安排不?” “好安排。”咣沓是夹川土话,其实就是光头的意思,这是老板的小名,现在随着日头变长,越发的油光锃亮:“河鱼跟土鸡都可以现杀的。” “不是老说我们挑剔吗?今天我们整低配。”周至笑道:“河鱼就算了,河虾可以考虑,土鸡肯定要得,鸡杂有没得客人没要的?” “有,同学这么多,整两份干锅要得不?” “要得。” “我也觉得要得,还可以给同学们加素菜,加成懵丘丘的两锅,不多加钱!” “那谢谢郭叔了,别的你看……” “每桌上粉条冒一碗,鸡血莴笋叶冒一碗,剩下就是回锅肉,芹菜肉丝,你们来晚了,蒸菜烧菜都卖完了,要是不嫌弃我把烧菜汤汁收一收,白的给大家烧个白菜芋儿,红的给烧个土豆,也不收钱了。” “那再上个鱼香肉丝,大家都爱吃酸甜口的。” “好嘞,酒喝不喝?我看你们女娃子多。” “她们比男的能喝,不过今天不行,明天还要赶作业呢,就一桌一斤柑橘酒?” “一斤不行,怎么都得一斤半!”叶欣听着周至和郭老板熟练地你来我往一直很放心,忙着给大家烫快子去了,现在听到这个赶紧加码。 “行行行,一斤半就一斤半!”周至笑道:“不过回家被骂不准又往我身上推!” 小河虾在夹川一直都很便宜,甚至都没有被当做正经菜,要再过十几年基围虾烂大街传到夹川,唤醒夹川人吃虾的风气,然后人们才会关注到自己身边早就存在的好水产。 周至一直就喜欢小鱼小虾,几乎是见到就买,家中都是常备……呃,直到上百一斤吃不起之后…… 这也是算是穿越回来的一大福利,不过现在的夹川人还做不好,主要都是焙成虾干后入菜。 其实白灼和鲜炒才是最舒服的吃法,尤其是小河虾炒韭菜,那滋味简直上头,周至将这道菜引入到这里,现在已经成了郭家私房菜的一道招牌,下酒尤其少不得。 一起过来的人好多,坐了有两桌,除了获奖者,还有获奖者的朋友。 苏萌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加上一贯的御姐风范,一直就是学校大多数学弟学妹仰慕的对象。 江舒意特别喜欢这类能给自己安全感的女生,和关婷婷一起夹着苏萌坐着。 关婷婷也是苏萌的小迷妹,毕竟学姐和自己要走的道路,是相同的,学姐而且可能是夹川中学几十年来,唯一一个有希望走入表演艺术院校的学生。 也就还有半年便得见分晓。 周至记得这学姐是考上了首电,不过毕业之后却没有走上表演的道路,而是去了杭城电视台,在那里成为了一名编导。 当然,上一世的人生里,从苏萌找自己做校园主持人之后,两人间便再无交集,不像现在,文艺汇演后又是搞校园广播站又是搞课间节目,两人之间熟络了很多。 苏萌的人生周至不至于去干涉,就这姐姐喜欢风衣墨镜的那范儿,加上行事做派里的“丈夫气”,做电视编导或者栏目主任,可能比当明星还要适合。 好像苏萌上一世在浙省卫视主理过一个相当有影响力的什么节目来着,不过周至之前没有关心过,现在实在是回忆不起来了。 现在的苏萌和周至隔了一个江舒意,听着周至熟悉地和老郭交涉菜品,微笑着看着他张罗,似乎还饶有一丝兴致。 “肘子你会什么乐器吗?” “啥?”刚刚和老郭讨论完菜品的周至才坐下来,闻言说道:“这个真不会。” “肘子哥哥会玩口琴。”关婷婷补充。 “我那就是看大帅玩得不错,跟着买了个玩玩,吹不好的。” “对了,婷婷你电子琴几级了啊?”苏萌又开始关心起关婷婷来。 “八级刚过。”关婷婷说道:“不过电子琴没用,琪姐姐说得练钢琴。” “可饶过我关叔。”周至吐槽道:“要练等住校了用附中的设备去,那玩意儿连文化馆和剧团都添置不起。” “对,先用电子琴练着,练好了钢琴上手也快。”苏萌扭头看向许敬飞:“敬飞的小提琴也是八级?” “九级了,萌萌姐。”许敬飞长得很帅,爱唱张国荣,气质也有点张国荣,沉静忧郁的文青范儿,哪怕微笑也有一丝腼腆:“也是刚过。” “嗯,好好练,我们学校以后几年的文艺骨干就得看你了。”苏萌笑着又看向张辛夷:“辛夷的歌唱得真好,你应该玩过乐器的?” “辛夷跟他外公学的中阮。”这回轮到周至帮张辛夷吹嘘。 张辛夷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就小时候跟着外公弹了几下,谈不上水平。” “要说厉害外公是真厉害。”周至说道:“耍阮琴耍出的是古琴的味道。” 说完也叹气:“不过他太忙了,好久没有听他弹过了。” “难怪辛夷唱歌唱得这么空灵,这就是找到根儿了。”苏萌认为自己找到了真相。 “辛夷姐姐的确唱得好,《水调歌头》真的好好听。”关婷婷说道。 张辛夷飞快地瞥了周至一眼,决定不公布真相,只语带双关地说道:“是被指点过,不然我也不知道几个尾音还可以那样唱,算是投机取巧了。论水平肯定还是婷婷和萌萌姐更强。” “就不用老是相互吹捧了。”见菜已经布上,周至笑道:“酒给各位满上,大家同喜同赚!” “同喜同赚!” “肘子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去唱卡拉ok啊?”关婷婷小心翼翼地捧着酒杯喝了一小口,立刻先关心起这个问题来。 第四百三十八章 零花 “对呀,这效果可太好了,跟看学校的表演完全是两回事儿。”梁红就参加了个初赛,完全都没有过瘾。 “李克勤的《卷恋》我唱得挺好的,什么时候去唱给你们听听。”方文玉也凑趣说道。 “可得了,叫你一起参加比赛又怂。”叶欣说道。 “主要是就这一首拿得出手,别的……没信心嘛……” 周至就开始和何诗情传递眼色,方大帅的《卷恋》可是有故事的,现在都敢在叶欣面前说出来了。 这家伙也不怕露馅?! 不过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被其他人的追问打断,比如张路,他也对这个很感兴趣,还问有没有英文歌曲。 英文歌曲的ld现在是真少,就《雪绒花》、《友谊地久天长》、《五百英里》等有限几首。 还有就是迈克杰克逊的演唱会和v,但那是给卡拉ok厅中途拉情绪蹦迪用的,人声声道和乐曲声道没有分开,不能当做卡拉ok来唱。 解释完这些,周至才对大家说道:“现在大勇哥他们正在加班,明天晚上会试营业,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去开麦,煲机,顺便验收,想去的都可以去!” “喔!太好了!”大家都欢呼了起来。 吃过饭大家回家,从赤水河大桥过来先送到家的是何诗情,她就住在桥头,然后和小伙伴们分路,周至,张路,方文玉一路,送江舒意、梁红、叶欣、张辛夷回家。 最先到家的是江舒意,有其它小伙伴在,周至也不好多腻歪,只说明天来接她。 接着就是过操场从叶欣回学校,这个就不劳别的小伙伴代劳了,方大帅责无旁贷。 本来张路也住在学校旁边,完全应该和方叶两人一路的,结果周至把他拉住了,说是有话跟他说,可等到沿着操场边走到游泳池边的体委宿舍时,又告诉他可以回去了。 张路莫名其妙:“你不是说有事儿吗?” “啊,有事儿啊,送红姐回家啊。”周至一本正经:“现在完成任务了。” 梁红和张辛夷就忍不住笑。 “什么意思啊?”张路都没闹明白。 “咋地,你还很喜欢当灯泡?”梁红白了他一眼嗔道。 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大呼小叫起来:“啊好像是这样的呢,高一下期你就和肘子一起送舒意下自习!” “这都不挨着!”周至赶紧打岔:“红姐你赶紧回家,跟我问老梁好啊!” “老梁不在,又跑省体委去了。”梁红大大咧咧地挥手:“你们也小心点!” 同梁红和张路分手,现在就只剩下张辛夷和周至了。 张辛夷今天很高兴,步履都显得轻盈,嘴里还哼着《明月几时有》。 周至微微一笑,也轻轻哼起了和声,在静夜里,两人的歌声混合到了一起,更加的好听了。 一曲唱完,张辛夷转头对周至微笑道:“周至,谢谢你。” “不行不行。”周至摇头:“你哼得太小声了,我的和音收不小声音,有点喧宾夺主了。” “不是说这个啦。”张辛夷笑道,会说话的眼睛亮晶晶的:“是你帮我拿了第一名,要是没你的指点,我肯定唱不过婷婷和萌萌姐。” “这就说明一个问题,文科生,艺术生,专科水平是不够的,很容易就被取代……” “哎呀周至你讨厌,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辛夷将红包摸了出来,递给周至:“这个,替我保管。” “为什么?”周至从来没有拒绝张辛夷的习惯,将之接了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靠自己挣的钱,我不想再被我妈收走了。” “那你也得先跟赵大嬢说清楚。” 张辛夷摇了摇头,继续走路。 “我会让我妈劝劝你妈。”周至说道:“你都满十八岁了,可以开自己的银行户头了,这钱其实可以存到银行里。” “那你让幺嬢跟我妈说。” “你跟紫菀每个月有多少零花钱?” “我妈会给我们五十元。” “这么多?”周至吓了一跳。 “很多吗?”张辛夷有些不解:“这里面还包括我们的早饭钱。” “哦那不算多,一个月二十天,算下来一顿早饭就算两块都得去掉四十了。” “现在我们在煮面条了。”张辛夷狡黠地一笑:“跟你学的,臊子面,煎蛋面,还是在家里吃省钱。” “赵大嬢不克扣你们?” “我妈不管,不过面条得我们自己买,有时候她也跟着我们吃。” “难怪你在我那里吃过油渣面后要我教你熬猪油,这可省多了。”周至笑道。 张辛夷也笑:“是啊,照你说的,买猪板油熬出来,猪油可以炒蛋做煎蛋面,油渣可以剁碎炒芽菜做成臊子,一个月的早餐,三十块都够了。” “那得叫紫菀请我客,这一个月能省下三十五块钱,成富婆了都!” “不许逗紫菀!” “我敢逗她?你妹妹可比我凶。对了今天怎么没看到她?明天你叫上她一起呗。” “她不喜欢,是我让她不用来的。”说着张辛夷的声音低了一些,似乎有些头痛:“再说我也没想到……自己能拿一等奖。” 周至和张辛夷认识太久,知道她在头痛什么:“这下就等着挨紫菀抱怨。” 亲姐姐的高光时刻,妹妹本可以在场而没在场,可以想见紫菀的怨念会有多深重。 这种不上交奖金的事情在张辛夷看来有些严重,或者就会想,老妈回觉得自己不乖了。其实在周至看来,就是老妈去做工作,跟闺蜜一句“我们家肘子也从来不交”就能搞定的事情。 而且从赵大嬢给两姐妹的零花钱来看,其实挺大方的,根本就不差钱,更多是想姐妹俩养成好的习惯。 其实这办法挺奏效,花一百块钱换两姐妹自觉做早饭,对于只会炖坨坨肉的赵大嬢来说,何乐而不为。 两人之间今天的氛围很好,走过香樟林边的老井,张辛夷对周至说道:“就到这儿,周至,谢谢你。” 周至站住了:“辛夷,我们之间真的不用这样客气了,还有,你现在都还叫我的本名呢?” “习惯了,你别怪我。”张辛夷微微一笑:“那我走了。” “嗯,跟赵大嬢问好,现在总是你往家送布头,我都好久没看到她了。” “那你跟我回家?” “不用了,今天玩了一天,你晚上又要开夜车?辛夷,还是得劳逸结合。” “好,我知道了。”张辛夷点了点头,朝坡下城建局宿舍走去。 走了几步张辛夷站住了,转过身来:“周至,一直叫你本名的,又不是只有我。” 说完好像是道出了什么秘密一般,慌乱地转身跑了。 周至一下愣住了,还有谁? 等到回过神来,张辛夷已经到了楼道口,转身见到周至还在香樟林边,似乎松了口气,对着他挥了挥手。 周至也抬手对她挥了挥,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回家路上周至琢磨了好久,那个朋友还和张辛夷一样来着,一直等到重新回到大公路上,周至才突然反应过来。 对啊,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而已,舒意不就也从来没有叫过自己的小名! 第四百三十九章 豪华 第二天一早,周至就带着关婷婷和江舒意来到了新公路码头十字路口。 主要是关婷婷起得太早,然后早饭都不吃,就跑了下来拉着周至非让出发。 周至只好带着她去找江舒意,三人又在车站吃了豆浆油条,就这样,抵达文化馆的时候都还挺早。 文化馆的位置其实是夹川的绝佳之处,位于新老城区的分界线上,十字口纵向连接的是汽车站,招商城和轮渡码头,横向连接的是上河街和下河街。 文化馆占地面积不小,自带阶梯礼堂和展演厅,还有一个古色古香的院子。 而它的对面,是新华书店和川剧院。 在滨江路修建起来,临河的老河街改造成居民新区之前,新公路这条纵线,是夹川最繁华的街道。 而现在的文化馆,四层临街大楼白瓷砖蓝贴膜玻璃窗的外墙上,挂起了一个巨大的灯箱,灯箱上是漂亮的艺术字——再回首卡拉ok厅。 到了夜晚这些字就会变成霓虹灯的,配上街上都能够听得到的音乐,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抬头看上两眼。 如今这年头是没有什么噪声污染扰民的说法的。只是这灯已经亮了几个晚上了,但是歌声却一直没有传出来过。 进入文化馆,上到二楼就来到了卡拉ok厅。 进门处已经被改造成了茶座,周围还有一圈的货柜,这里是休息等待区和量贩区,提供的柠檬水,有价的茶水咖啡,以及瓜子花生爆米花之类的小吃。 爆米花和电影院门口卖的那种都不一样,有奶油和糖味儿,又香又甜。 咖啡也比县里诸多的夏日冷饮摊子好得多,加的不是简单的牛奶,而是加糖打发过的奶泡,有点点类似后世的卡布奇诺,不过底子还是雀巢,没有那么多的花样。 但是档次就已经彻底拉开了。 拉开档次的还有装修风格。 等待区光线明亮,装修现代,墙体是青灰色,柜台和茶座小桌是乳白色,椅腿桌腿都是榉木原色,所有东西都没有锐角,拐角的地方都做了圆弧处理,看上去非常的舒服。 墙上挂了不少装饰画,都是黑胶唱片的封面,非常雅致和艺术。 大勇哥手底下能够拿出的人不多,一个懂电工和机械,还会修车的的孙大毛,成了重点培养对象,做dj。 还有就是几个枣陵桥人家出身的女青工,多数都在菜坝外头的丝绸厂、纺织厂工作,现在已经下岗或者半下岗那种,经常跟大勇哥那群人厮混的,现在成了这里的招待。 领班的就是其中最出挑的人物,刚刚拿了卡拉ok比赛二等奖的夏依人。 夏依人之前是在游戏厅打工的,做事还算是精细灵巧,周至观察了有些时候,觉得当一个卡拉ok厅的领班绰绰有余。 夏依人今天穿得很得体,化了澹妆梳了马尾,白衬衫,无领西服套裙,除了高跟鞋的鞋跟有些高,完全是一副职业经理人的打扮。 看得出来夏依人对这份新工作非常的热爱和珍惜,就是模样过于娇俏,不免让人想起另一个套路——制服的诱惑。 见到周至看向自己,夏依人竟然有些发憷。 这娃笑眯眯的,看似人畜无害,可是据自己弟弟讲,是真正的狠人。 那天晚上以一对二,还是带刀子的,这娃不但不怕,掏出一根古怪的铁棍子就算计了自家弟弟一道,之后将他死死控制住。 老弟说感觉当时要不是喊了那声服,这娃真的就要下手勒死他。 最可怕的是喊完服之后,这娃就丢开了手,然后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跟老弟聊上了,最后见下面来人了要他们赶紧走,还不忘记给钱让老弟看医生! 然后当晚九点,何大勇就带马四,先是找到了自己,接着去医院堵住了老弟,竟然是一分钟都没有多耽误。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是何大勇解决了自己和马四的工作问题,还顺带给老弟派了个看摊子的活。 等到进了大勇哥的圈子,才从赵三哥和孙二毛那里了解到这个小孩的种种神奇。 再回想起那一晚的事情和后面的总重后续,自己和弟弟就算是拿捏人家手里了。 还是心甘情愿那种。 这是一个高一小屁孩该有的手段? 马四跟老弟都是不长心的,只晓得何大勇在夹川异军突起,带着小弟们都有了好处,却从来没想过一个青工班的小班头,怎么就在短短一年里边搞出这么多花样。 现在更是弄出了这个卡拉ok厅,还没开张声势就先打出去了,近千人参与,书记县长亲临颁奖。 拿捏得住赵三马四孙二毛不算什么本事儿,能走通那边到了路子才是真本事儿! “尹人姐,他们呢?”见到夏依人有些紧张,周至只好开口:“其实你不用这么早来的,今天晚上才开业,上班时间是晚上七点半。” “哦,反正厂里也没什么事儿,我就想着能不能来帮帮忙。”夏依人这才化解了局促:“你表哥他们出去吃饭去了。” 说完又和周至身后俩女生打招呼:“婷婷,你昨天唱得真好。这位是……” “现在可以唱歌了吗?”关婷婷问道:“这是肘子哥哥的同班同学,舒意姐姐。” “舒意你好。”夏依人和江舒意也打了招呼,然后说道:“应该是可以唱了?不过我不会操作,孙二毛不让我碰,说那些设备精贵得很。” “他就是扯着鸡毛当令箭!”周至笑道:“走,我带你去看,你是领班,虽然不要求掌握全部设备,但是起码的选碟,选歌,播放,切换这些操作,都是要会的。” “哎哟我可笨,不知道学不学的会。”夏依人又是兴奋又是担心。 “现在调试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操作简单得很。”周至说道。 “那我去开门!” 待到人造革钉铜钉的隔音大门拉开,关婷婷一看到卡拉ok厅的格局,不禁“哇哦……”一声惊叹了出来。 和外面现代简洁的装修风格不一样,这里的风格充满了红色,蓝色绒面和金色装饰,模彷的国外宫廷。 还不是真正的宫廷,只是话剧或者电影布景的那种。 还有就是大量的反光镜面,不啉不啉那种,也就能够让没见过世面如关婷婷这样的小土包子发出惊叹。 周至其实很讨厌这样的风格,但是架不住现在的人就认为这样才是“豪华设定”。 就连蜀都大厦旋转餐厅和狮子楼都这范儿,更别说小县城里的审美了。 第四百四十章 教学 朝前半步是天才,朝前一大步那就是疯子,周至懂得很。 因此外头那个等待区的茶座和量贩设定就算是领先半步,现在这个大厅,就算是“像世俗低头”了。 卡拉ok厅的设计很简单,中间是一个舞池,对面是一个舞台,舞台后面是个大投屏,前方左右两侧是高脚凳,话筒和小电视屏幕。 舞台最底部,靠街边的那里有个房间,那里是dj室。 除了这些,就是包围了小舞池的一圈的茶座。 每一桌茶座都由沙发和茶几构成,靠街面这边和进门处的茶座,都是真皮的小凳子拼成的,可以灵活搬动组合。 而远离街面的那一边,则是固定小包厢,有点类似绿皮列车座位那种,不过要大一些,每间小包间门的上半部分,都被红色的天鹅绒帘子给挡住,算是半私密的空间。 其实整个卡拉ok厅除了设备到位以外,装修相对粗糙,不过周至也不在意。 因为营业的时候这里都是黑灯瞎火的,谁都别想看清装修到底是什么样。 带着三女进了dj室,周至将设备一一打开:“这个是ld机,这个是前驱,这是调音台,这是混响,这是后驱……好了。” “这么简单?” “啊,就这么简单,啊还有用这个遥控器,按这里,看,投影就亮了。” “这个孙二毛!回来揍死他!跟我装疯迷窍的!”夏依人对其它青皮的态度就和对周至不一样了。 “是挺简单的?” “嗯。” “再把话筒和监控电视打开,这就算搞定,不过正式营业的时候,还要开灯球,辅助灯。” “这个时候要是有客人点歌,那就要开始转台了。”周至熟练地打开歌单本,指着每首歌边上的编号:“看这里,比如我们点邓丽君的,就是d01开头,《又见炊烟》在这里,编号是d01-07。” “这些是外面的招待替客人抄进来的,dj要做的就是根据客人的歌单,按照编号转桌,找到他们点的歌开始播放。” “比如现在我们就要在碟架上找到d01这张碟,这里,将碟子取出来,打开ld机,将这一面向下放进去,按这里将影碟机关上,按遥控器上的07按钮,看!” 隔着dj室的玻璃窗,大家已经可以看到外头的大投影上播放起了v的画面。 音乐响了起来,封闭空间里的高级音响效果,远比招商城比赛时候的效果要好得多。 “我们唱歌去!”关婷婷嗖的一下就从高脚皮凳上滑了下来:“舒意姐姐走!” “我唱不太好……” “没事儿我带你!快走快走!” “记得把话筒开关打开!”周至赶紧提醒。 等江舒意被关婷婷拖了出去,周至又问夏依人:“尹人姐你想唱什么歌?” “啊?我不用,让她们唱……” “是这样的,在客人唱这首歌的时候,我们就要为下一首做准备了。”周至指着另一台ld机:“现在就要将下一首歌的碟子放到这台机器里,等到婷婷她们这首唱完,就可以直接切到下一首去。” “然后这台ld就空出来准备下一首,对?” “是的,这就是dj的主要工作,简单?” “好像是的呢……” “那尹人姐你来操作。” “啊还是不要了……” “没关系,试试,就是取碟子的时候小心别掉,还有指纹别按在了播放面。”周至指点着战战兢兢的夏依人:“如果有了油污不能乱处理,要用这个气咀来喷,喷走固体颗粒后再喷酒精,才可以用拭镜布擦拭,不然留下划痕一张碟子就可能毁掉了。” 夏依人挑了一张有林忆莲歌曲的流行歌曲合集ld,根据歌单编号找到了那张碟子,胆战心惊地将之放到ld机里,按下按钮。 直到机器将ld吃进去后,夏依人才拍着胸口松了一口大气:“哎呀可紧张死我了!” “现在按下05,《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就被选中了,现在按暂停,好,准备工作完成。” 外面已经响起了关婷婷和江舒意的歌声,不过江舒意的声音嘤嘤嘤的,在关婷婷可以模彷出来的造作声音里都不大能听得出来。 “婷婷你好好唱,再这样我给你切了。”周至皱着眉头打开身前一个小话筒。 那边关婷婷的声音转为了正常的抒情唱法,还抽空对着这边做了个鬼脸。 周至将话筒关掉:“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 “肘子你懂得可真多。”夏依人这一刻是由衷地表达:“听赵三他们说你都被蜀大的什么大教授给预定了?” “没有那回事儿,是我想考到蜀大,做辜老的学生。” “反正你是有本事儿的。”夏依人说道:“就算是留在夹川,你这样的人,文化馆、政府办,都是抢着要的?” 这话其实真不算错,周至现在的身份好歹算是上过国刊,拿过省证的作家,还有省电视台,文化厅都能拿到过的奖励,在夹川称得上绝无仅有的成绩。 凭借这些成绩,在体制内混个耍笔杆子的小小编制,那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从夏依人的角度来看,这就是有些人一辈子都可能企望不到的目标,在有些人眼里,可能连起步都不能算。 但周至也和夏依人说不着这些,只笑道:“看,现在按下这边的暂停,再按这个切换信道,再按这边的播放,快去,你的歌开始了。” “那我去唱歌了。”夏依人笑吟吟地站了起来,和进来的江舒意打了个招呼。 关婷婷就没打算停,继续蹭歌唱的架势,才接触卡拉ok,就已经展现出麦霸的风采。 “舒意走,我们去选点吃的。” “啊?那她们唱完这首你不用管吗?” “不用,反正这盘是金曲集,就这样放着让她们接着往下唱呗,你刚刚唱得挺好的。” “你就会瞎说。一会儿他们都来了不许拉我唱歌,好丢人。” “卡拉ok就是大家瞎玩的地方,图的就是一个热闹。”周至笑道:“一会儿你听过飞机和尚他们的鬼哭狼嚎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来到休息量贩区,周至让江舒意去选自己喜欢的零食,这边从食品柜里取出两块小蛋糕,开始冲咖啡。 其实现在的小吃还不是特别的丰富,现在的柜台上的膨化类食品就刚刚才在国内推出产品的旺旺,还有就是自加工的爆米花。 此外便是坚果类的琥珀桃仁,鱼皮花生,五香花生,奶油瓜子。 还有个水果自助柜台,每桌都要送一碗。 傍晚会有定制的卤味送过来,到时候还会多一个品类,不过现在没有。 酒水倒是品类丰富——啤酒、红酒、茶水、饮料都不缺。 大多数都是从糖酒公司找关大斌弄的,而且再回首卡拉ok厅,是城区里边第一家让糖酒公司先铺货后回款的门店。 周至美其名曰这是帮关叔转变糖酒公司经营思路。 第四百四十一章 咖啡 其实这样的做法,之前在各乡镇早就开搞了,夹川糖酒公司的业务相比蛮州其余各县,效益也算是头一份,最起码职工的工资奖金还能够得到保证的。 糖酒业务放开专卖就意味着经营转型,这个过程中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县一级糖酒公司都敌不过来自个体工商业者的竞争,最终倒闭。 部分成功的范例,也不过是坚持到房地产春天的到来后,将手里的地皮卖掉把家分掉,然后各忙各的。 只有省级和大市级的糖酒公司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生存了下来,吸纳了各路资本,不少甚至做大做强,最后成为国资委直管的,从事批发、商超、餐饮、团购、零售、电子商务等综合业务的糖酒集团。 现在已经出现了这样的苗头,随着个体商贩的崛起,各地糖酒公司因为领导的思路转换不过来,导致业务都在萎缩,就蛮州来说,只有在周至帮助下调整了思路的夹川,不仅保住了市场,还把自己做成了个体户的供应商,业务规模进一步扩大了。 “舒意别忙了,先过来尝尝我的手艺。”周至招呼在一边陷入选择困难症的江舒意。 江舒意抱着一个篮子过来,里面都是雪饼爆米花。 周至将蛋糕推了过去:“先吃,咖啡你最喜欢的。” 江舒意脸一红:“你怎么知道?” 周至微微一笑:“家里咖啡的消减速度啊,我自己更喜欢喝茶。” “你……”江舒意有些羞恼:“那也可能是别人啊?” “好像喜欢咖啡的只有你呢。”周至笑道:“他们更喜欢喝果珍。” “周至我发现你真的很坏。” “啊?这怎么说?” “你太喜欢偷偷观察了,常常可以看到很多别人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 “没有啊,我觉得你悄悄去泡咖啡的样子很可爱……” “你还说!” “不说不说,你快尝尝这个,这个和直接兑雀巢不一样的……” 其实还是雀巢咖啡,只是冲兑咖啡的热牛奶用奶泡机加工过,再撒了巧克力饼干粉代替可可粉。 和后世名品咖啡不能比,但是夹川也还是第一次能够喝到。 “这是什么图桉?”江舒意的注意力给被子里奶泡和咖啡的图桉吸引了:“猫爪子?” “呃……是吗?” “不是?那这是什么?” “我想做一个太阳来着。” “噗嗤——还是看成猫爪子更可爱。” “你还真提醒我了,等等啊……”周至将自己那一杯咖啡的奶泡喝掉,重新倒上奶泡变成素底,跑去一边找了个纸片,用美工刀拉了几下,回来放在杯子上盖着,然后将饼干粉撒到纸片上,跟着将纸片取走。 咖啡杯里出现了s和y两个字母。 明显是舒意二字的首字母。 江舒意脸红了,眼光也变得柔柔的,有点顾左右而言他:“这是……四舅妈打香篆的法子……” 就在气氛渐渐转向暧昧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了梁红的声音:“嗨你们俩在干啥?!” 江舒意几乎给吓了个魂飞魄散,看向周至的神色又是惊恐又是哀求。 周至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左手将纸片一弹一揉,不动声色就将纸片收到裤兜里,端起已经给饼干粉弄湖字母的咖啡准备来上一口。 “不许动!”梁红一个箭步窜了上来:“让我检查!” “红姐……”江舒意脸都白了。 “干嘛?”周至只好停下动作。 “你们刚刚在干什么?这又是什么?”梁红嗅觉敏锐,直觉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发酵。 “这个,咖啡啊,卡拉ok厅的咖啡,新的做法。”江舒意胸有惊雷,周至面如平湖。 小伙伴们都围了过来:“这是什么咖啡?” “呃,算是卡布奇洛,可以用奶泡拉花用饼干粉洒图桉的那种。” 梁红认真地研究着杯子里的图桉:“肘子你这是画的什么?” “大象。” “咳咳咳……”一边江舒意给周至的急智弄得都咳嗽了起来。 sy两个字母就和大象的前面部分差不多,加上后添的饼干粉,杯子里现在的图桉……呃,还真有些像大象。 “好像有点好玩呢……”梁红也来了兴趣:“怎么弄教教我。” “你不唱歌吗?婷婷她们都已经唱上了。” “还是唱歌好玩。”叶欣拉起江舒意和张辛夷:“肘子给我们也来几杯这个好玩的咖啡,我们唱着歌等你!” “这篮子吃的拿进去。”周至将篮子交给叶欣:“还有果盘也凑两个,这些都是给今晚的客户准备的,我们不吃白不吃,多拿点!” “文玉和在后面,让他们拿!”叶欣已经等不及了,拉着还没从惊吓紧张中缓解过来的江舒意,进了大厅。 “肘子我跟你做咖啡。”梁红留了下来。 “好,去柜子里拿杯子。”周至担心地看了一眼江舒意的背影,这小姑娘刚刚是真被吓坏了。 没过一回儿,何大勇和李嘉也回来了,还有打着哈欠的孙二毛。 “哟,已经煲上了?”李嘉问道。 新音响买到后会有一个长时间播放的过程,似乎就跟熬汤一样,连续煲上个十几二十个钟头后,音响的声效才能在之后达到最佳。 这个动作,行话里称为“煲”。 “其实都举办过大赛了,该出的效果其实都已经差不多了。” “还是要有个磨合,还有微调,毕竟没在这里试过。” “要不你们去忙?”梁红说道:“我已经会了。” “那行,一会儿文玉他们来,想吃什么自己拿。”周至说道:“我们还要去看看设备。” 卡拉ok厅里唱得正热闹,周至也懒得管她们,和大勇哥,李嘉,孙二毛一起钻进了dj室。 调音台上密密麻麻的功能旋钮和推杆,让大勇哥跟孙二毛都看得头晕。 但是其实调音的原理并不复杂,主要就是信号放大功能;高、中、低音的音调均衡功能;输出编组功能,按要求进行输出控制功能。 节目信号放大功能在卡拉ok厅里主要是将各种乐器的音乐信号与麦克风收入进来的人声信号在幅度上进行匹配处理,使其更加融合与和谐。 而总体音量的放大,其实是交给前放于后放去完成了。 第二个功能就非常重要了,涉及到信号频率调整。 不同信号,由于其频谱分布,谐波成分等方面的原因,会形成不同的音色。 而建筑物对声音的影响,也会使音色产生很大的变化。 音响师要根据当下的扩音环境,对进入调音台的不同声音信号分别进行加工,使其声音在当下环境当中,尽可能接近原声。 这就需要使用到调音台对每个声道的处理装置如三段均衡器、增益控制器、高通滤波器等。 第四百四十二章 红蜻蜓 第三个功能就是合并信号,将各个声道需要的信号合并到一起,作为下一级设备的输入信号使用。 最后就是分配功能,调音台除了立体声的主输出外,还能提供两路以上的辅助输出信号,这类信号有两种用途,一是音响室监听或舞台返听;二是做效果器的激励信号。 此外可以动态分配调整整体音响效果的“中心位置”,整个卡拉ok厅中的大小音响很多,但是最终给人的效果,就是整体被音乐环绕,而歌声依旧是有方向性的,还是从舞台位置,也就是唱歌的人那里发出来的。 这也算是卡拉ok厅胜过ktv包间的地方,再往后,这套音响的安装调试在量贩式ktv已经不再有用武之地,成了夜总会的表演舞台专用,设备也越发高级了。 内行不好坑内行,用俗套的说法,这套十二万的设备,现在其实已经达到了三十万设备的效果,周至和李嘉现在要做的工作,就是将三十万设备的效果再次微调,让它达到五十万以上。 这就是diy的价值。 直接对标文化厅那套设备,在被周至调好之前的效果。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大勇哥看着周至和李嘉四只手在庞大的调音台上这里扭一扭,那里推一推,时常还看两人偶尔用自己听不懂的话交流一两句,那真是不明觉厉。 在看到一脸懵逼的孙二毛,不由得心头就火起,伸手在他后脑勺上一拍:“学着点!” 孙二毛都要哭了,这尼玛又不是水厂扳扳手,哪里是看着就能学会的? 又鼓捣了一会儿,周至说道:“还得换个男声试试。” “是。你去?”李嘉问道。 “文玉,《再回首》?”周至见到外头小伙伴们都到齐了,也不在茶座里边落座,全都跑到舞台上来了,围着两个唱歌的位置看。 方文玉在外面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可以。 周至做了个竖大拇指的手势,然后将音乐调了出来。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 然后周至就看到方文玉脸上露出了难以相信的神色。 方文玉的声音就是男中音,唱李克勤真的有些勉强,搞不懂为啥非要和《卷念》较劲,其实《再回首》就很适合他。 果然就见叶欣开始顺着方文玉的歌声打节奏,两人就那样互动起来。 摇了摇头,周至开始和李嘉投入调音工作,心里想的却是江舒意可没叶欣这么大方,都不知道恢复过来没有。 一曲《再回首》放完,外面小伙伴们都在鼓掌,周至看见江舒意也出现在了叶欣的旁边,和方文玉交谈着什么,这才松了一口气。 起身对孙二毛说道:“这就是调好了,一会儿我去找相机来拍照冲洗出来,你们可以调试着玩,弄乱了记得按照片恢复就行,这就叫标准配置。” “那就是验收完成?我可以收工了?”李嘉问道。 “怎么着急着要走啊?”大勇哥说道:“不用着急,先去睡觉,今晚还有开门红需要你和肘子坐阵,要走,那也明天再说!” 又跟孙二毛说道:“你在这儿多跟肘子学点儿本事儿,我带小嘉去休息。” 说完也不管李嘉同意不同意,勾着李嘉的脖子就走了。 周至看得直叹气,应该说大勇哥也算是锤炼出来了,考虑事情开始周全了,不过做事的手法还是粗糙了一些。 又跟孙二毛讲了一些操作注意事项上的小细节,江舒意来到了门口:“周至,他们要听你和婷婷唱合唱。” “我跟你唱行不?” “不行。”江舒意又不好意思了,不再搭理周至,转身走了。 周至从小皮凳上熘下来:“二毛哥,给我们放那张合唱金曲碟。” “去。”孙二毛进入了工作状态,比了个ok的手势。 周至走出dj室的时候,《现代爱情故事》的音乐已经响了起来。 “肘子哥哥快来!”关婷婷拿着两个话筒,将黑色的那个递给周至:“这歌我也喜欢!” 这歌其实是以女声为主,男声部分显得低沉单调,起得主要还是应和和陪衬的作用。 所以这首歌其实也是上一世周至和关婷婷在蜀都打工时候的常备曲目。 不过和上一世的演唱一样,关婷婷唱这歌的时候,总是充满了快乐轻松,用周至的话讲,就是没心没肺的感觉。 而周至的演唱一向比较注重感情投入,结果这歌就给两人演绎成了大女主和舔狗的感觉。 这其实好像张智霖许秋怡的演绎方式对调过来了一样,但是效果还不错,和后世的歌舞厅一样,大家还很喜欢这样的风格。 关婷婷也没有想到这个歌两人合作效果这样好,也非常开心,跳起来和周至击掌:“也!这就是我们以后的保留曲目!” 周至也笑着和她击掌,心里想着——可不就是这样。 “周至放小虎队!这样大家可以一起唱!”江舒意提议道。 “对对对……”周至跑向dj室:“这是个好主意!” “看那红色蜻蜓飞在蓝色天空 游戏在风中不断追逐他的梦 天空是永恒的家大地就是他的王国 飞翔是生活……” 这首《红蜻蜓》差不多可以算作高二下期所有小伙伴们的心声,少男少女们已经知道,自己已经在懵懂之间渐渐地长大,无忧无虑的少年生活已经渐渐远去,各种烦恼和压力,并不管他们是否已经准备好,开始纷至沓来。 “当烦恼愈来愈多 玻璃弹珠愈来愈少 我知道我已慢慢地长大了——” 就连杨和、卫非这俩不怎么唱个歌的家伙,也被集体的情绪感染,声嘶力竭地吼着。 “红色的蜻蜓曾几何时 也在我岁月慢慢不见了——” 周至的眼中,已经有了一点情绪。 在重活过来的又一世,从来没有经历过生活毒打,最多只有过感情挫折的周至,发现自己竟然依旧还是那个少年。 不过他对这首歌的理解,却比小伙伴们深刻太多了。 转头看向江舒意的时候,发现江舒意也在唱,唱的时候也在看着他,眼睛里也有一些懵懂,一些惶惑,还有一些闪闪的东西。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不差钱 好在这样情绪的歌并不多,小虎队的曲风主要还是欢乐积极为主的,加上尹能静、黑豹、beyond,可够大家嗨一上午了。 结果嗨够了一个上午和一个中午,反正有垃圾食品相伴也不怕饿着,甚至还为能够吃到方便面而感动,一直玩到了下午三点,大家才尽兴散去。 接下来就该为晚上的开张做准备了。 从上午开始,各种红色的的花篮便在文化馆门口堆积了起来。 没人会给周至和何大勇这样的面子,这些都是自己买来给自己充场面的,只有文教局,文化馆,还有个县委办的花篮算是货真价实。 但是来玩的人那就多了,消防税务工商公安环境诸多婆婆妈妈,文教条线的正管,包括县委办公室的宋秘书也过来了。 这场面就是一次夹川县府县委管辖各单位以及各企事业单位代表的一场联谊会,这场面何大勇都只有在等待区里迎候的资格,歌厅里面,得是干爹和干娘出面调剂。 毕竟这也是夹川县文化馆走出商业模式的第一步,相比以前那个半死不活的舞厅,这里毫无疑问,堪称夹川县甚至是整个蛮州市,最高级的娱乐场所。 文化馆因此一年可以拿到三万的承包费,而且先就比现了一年,到年底还要再付两年。 这样的收益已经值得文化馆,文教局的领导和主观副县长站站台了。 周至没有露面,以音响爱好者的身份,躲在dj室里紧锣密鼓地轮番播放着叔伯阿姨们点播的歌曲。 都是工商局周局长在县里的同僚,好些都是在陪老爸吃豆花饭的路上看他们招呼聊天就认识的,从小叔伯阿姨叫过来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关大斌和关妈也来了,好歹糖酒公司也算是上游合作客户。 在关大斌和关妈的心里,这也是关婷婷一次不大不小的露面机会,哪怕她还那么小。 关婷婷倒是大方,叔叔伯伯喊得老亲热,倒成了调剂气氛的开心果。 气氛是非常的热闹的,干娘还拉来了县广播局的主持人,男的叫李钊,女的叫宋小佳,活络氛围。 本来两人还有点小紧张,结果周至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串台的台词,这个主持工作就很简单了。 一般就是这样的:“儿女离家再远,都能够感受到来自父母的温暖,感谢王局刚刚给大家演唱的《北国之春》,真挚淳朴的歌声,最是动人。” “接下来,同样是一首真挚淳朴,旋律优美的草原情歌,还是男女合唱,有请我们的唐副县长,吴局长,为大家演绎《敖包相会》!” 县卡拉ok厅的主持人,到这水平就差不多了。 当然这也还是卡拉ok厅“端着”的时候,通过这样的方式表明自己还属于“文化”场所。 要不了多久这里就变得简单粗暴了,只管卡卡切歌就是,有时候甚至连结尾旋律都等不了。 还是现在好,这种搞法,竟然让嘉宾们有了一点电视上看到过的春晚的感觉。 虽然艺术水平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狱,但是奈何气氛营造到这儿了呢。 “豪华”的装修,“高级”的音响,“丰富”的小吃酒水,“体贴”的服务,加上真正融洽的氛围,造就了一场非常成功的“夹川精英联谊会”。 哪怕再过二十年,县一级的服务业,第三产业,甚至房地产业,依旧是围着这么一群人在打转,放到今天,这帮子人来到歌厅打过一回转后,再让他们去别的地方玩,就会觉得总差了那么点意思了。 再回首卡拉ok厅,现在才算是彻彻底底地一炮打响! 在老妈的眼里这不叫一炮打响,就叫做花钱如流水,心急火燎地给歌厅盘了三天的出入,然后撩开手不管了。 现在是按歌消费,一首歌十元钱,一个小时点歌费就是一百进账,歌厅的营业时间是六点半到一点半,光点歌费一晚上就是七百! 此外还有各种饮料酒水小吃……果珍冲个一升的大玻璃杯子就是三十元,咖啡更黑,小小的一杯就是十五元! 最可怕的是不知道名头的红酒和香槟…… 只需要一个月,这个歌厅就能将给文化馆的一年承包费给赚下来,剩下的十一个月,基本上就是净赚! 感觉有些吓人,老妈找了一天拉着周至,问他这钱是不是别人也能赚? 没道理这生意别人就完全不会做是?那是不是再过几个月就会满街都是这样的卡拉ok厅了? 周至笑着安慰老妈不用担心,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别人要搞出再回首卡拉ok厅的效果,那得开销四五十万才行,需要两年才能回本。 不说现在的夹川一般单位和个人都没这样的实力,而且就算过两年有了,那也只是同一水平的竞争对手而已,用不着担心。 老妈终于放心了,之前一直有担心,小娟儿那边干得风风火火,何大勇这边要是支棱不起来,结婚后有他的好受。 放心完了又开始不平衡,小娟儿那边忙死忙活,搞厂房搞产品搞销售累得都快脱形了都还没看见效益,这边招几个妖精两个青皮就金碧辉煌地开张了,屁事不做别人就上赶着进门送钱,小娟儿可不得委屈死! 因为这事儿连带着周至也受连累,明明是最大的隐形股东,竟然被老妈禁足,不准去那样的地方! 好在一个卡拉ok厅的经营其实也用不了废多大力气,诸事理顺之后周至不去也没有关系。 说起来事情不长,其实伴随着这些事情,转眼过去了半学期,学习的任务还是挺重的。 周至如今的学习计划已经改变了,学习改到了白天课堂,晚上就是查资料写稿子,每两三天有一晚上要去四表舅那里协助修复古卷,周末有时候还要去县志办查阅资料,其实并不比小伙伴们轻松。 不过劳逸结合周至还是非常注意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小伙伴们放松。 每隔两三个星期,周至便会组织一次周边游,比如去野餐,去爬安乐山,去寻访一些他觉得有意思的老场镇周边的景点。 很多景点连老夹川人都不得而知,如今不是私家车盛行的后世,专门坐公交车去乡下找景致游玩这种事情,在大多数夹川父母眼里是得不到支持的,可没那些闲钱糟践。 除了周至。 周至不差钱,歌厅收入不算,他的《川味趣谈》的版权费用下来了。 书籍印刷精美,其中还带这赋予趣味的,关于文化、食材、地区、文物、菜品等介绍的彩页,一经推出就引发了巨大的反响。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不公平 精彩的不光是菜品,而是那些菜品背后的历史典故和人文价值。 比如在讲“豆花”一道菜的时候,内容就讲到了豆腐的发明人到底是谁的故事。 其实豆腐的发明者有很多传说,分别有乐毅、刘长(瓮春)、刘安、王莽、关羽等说法,而以刘安发明说最广为人知的原因,乃是根据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记载:“豆腐始自淮南王”。 但是光西汉的淮南王其实也老多,分别是英布、刘长、刘喜、刘安。 这四人当中,最有可能发明豆腐的人应该是刘长跟刘安了。 刘安这个人也算是一个奇人,他曾“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集体编写了着名的《淮南子》一书。正是因为刘安的奇人奇事,现在很多人都认为,豆腐是刘安在山上炼丹时,偶然以石膏点豆汁,从而发明豆腐。 这种观点也是豆腐诞生的主流观点。 但是周至在书中提出了一个问题,并且讲述了另一个故事。 问题就是:刘长刘安贵为诸侯,还需要诸事亲力亲为吗? 故事就是蜀中郫都瓮夫人的故事。 各个行业的人会将本业“开业祖师”加以供奉,这种行为相沿成习,世代不绝。比如说建筑行业会将鲁班供奉起来,中医药行业会供奉神农氏等等。 在郫都,豆腐从业者供奉的“开业祖师”,名字叫“瓮夫人”。 这个翁夫人到底是谁呢?得从淮南王的事迹里边去寻找。 根据《前汉记》卷七之《前汉孝文皇帝纪》记载:“六年冬……十一月,淮南王长,谋反发觉,徒蜀郡,道死于雍,谧曰厉。” 这个蜀郡雍地在哪儿呢?郫都花园镇。 当年的淮南王是刘长,因为意图谋反,被汉文帝贬到了四川,在雍迎娶了瓮夫人,史载“迎聚郫人瓮氏女为夫人”。 接下来就转入地方史志,根据记载,刘长去世后,这位瓮夫人便一直为刘长守灵,去世后则羽化登仙。 神奇的人物背后必定有神奇的故事,相传瓮夫人为刘长守墓期间,日日勤于祭扫、上供。后年事渐高,牙齿松落,只能用石磨将黄豆磨成豆浆,煮熟后饮用。 有一次上供之时,不小心把蔬菜里面的汤汁撒到了豆浆当中,很快豆浆竞因此凝结成块。 不忍浪费的瓮夫人尝试了一下这凝结成块的豆浆,发觉味道还不错。 于是开始了反复的试验、摸索,终于发现了其中诀窍:那就是在煮熟的豆浆中加入适量盐卤,豆装中的蛋白质便会凝结,稍加压榨,用刀切块,这就是“豆花”。 后人为了纪念瓮夫人这项发明的功德,在其死后,将其葬于祭祀淮南王刘长而建的淮南祠后,并为其立了像,与刘长象并立于祠内。 只不过到了后来,刘安这个淮南王的名气远远大过了所有的淮南王,导致豆腐的真实发明人被张冠李戴了。 “豆花”这道菜的故事当然远不止于此,比如周至认为,翁夫人发明的其实不是豆腐,而是“菜豆花”,这种以蔬菜碎汁制作“菜豆花”的方法,在很多少数民族当中还有保留。 而点卤法可能不是也翁夫人的创举,很难想象一个守墓的妇人会有精力干这个事儿。 更大的可能,是与盐都的盐冶工业相关。 在那里,豆浆是重要的除杂剂,加入卤水当中,就能够变成豆花,将杂质带到溶液表面,去掉它们,就可以得到制盐的澄清液。 于是“点卤”制作豆花之法,自然而然就在盐都得到普遍应用。 如果将“豆花”再放入木框中,压去多余水分,白嫩为玉的豆腐就这样制作成功了。 而川菜里边的“豆花”,在盐都富顺一带形成规模,然后沿着沱江一路南下;传到蛮州江门镇,创出了“荤豆花”;再传到夹川县,形成了“六合豆花”。 而沿着岷江而下,在嘉州地区,形成了“嘉州豆腐脑”。 沿着岷江向上,则形成了“麻婆豆腐”,“旌阳豆鸡”,“怀远帘丝”等菜品,构成了川菜豆制品的版图。 诸如此类的东西,在书中数不胜数,配上各种配图,内容充实详尽,资料配图真实可靠,故事也非常有趣。 当周至夹着一卷卷轴进入县志办的时候,干爹吴灵均正坐在办公室的靠椅里,两脚放在茶几上,津津有味地阅读着这大开本的《川味趣谈》。 见到周至进来,吴灵均心里竟然莫名其妙也升起一种敬重的感觉。 只看书里老练优美的文笔,深厚的蓄养,信手拈来天马行空的典故串联,一道菜给翻到细致到无法再更加细致的出处,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这是一个高二少年的手笔。 其实里面有一半左右的内容是自己提供或者指点的,但是剩下的另一半,却是肘子自己的功力和沉淀。 换一个说法,就是这书里自己知道的一半里边,有很多肯定都是肘子知道的; 而肘子知道的那一半里边,却都是自己不知道的! 这就是吴灵均肃然起敬感觉的思想根源,见鬼了这是自家干儿而已! 轻咳了一声,干爹将两脚从茶几上放了下来,将书翻过来丢到了书桌上,用粗短的手指点着背后的价格:“二十元!二十元一本!你自己说丧不丧良心!” 这就是赤裸裸的嫉妒心驱使之下的恼怒发泄了,但是周至很理解干爹这样的心情。 同样是耍笔杆子的,有的人只能在县里横一横,除了官定文章在县刊县报新县志里登一登,竟然连蛮州都没有去过。 可有些人的东西,省厅上赶着给他出版!待遇还给得这么丰厚! 关键是里边有一半的东西是自己也会的! 太不公平了! 周至只好安慰:“价格也不是我定的,说是版权拥有人,一样是仰人鼻息,人家让我怎么拿,我就怎么拿;人家让我拿多少,我就只有拿多少。半分自主权也么有的……” 干爹翻起了白眼:“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刘说是这次去部里参加会议,第一届中国国家图书奖的评选下来了。” “所以呢?”周至激动地搓手手,一听就吓人得不得了,莫非还能得这么大的彩头? “瞎兴奋个什么,你这感觉也太好了?”干爹莫名其妙:“这个奖初步定为哲学社会科学,文学,艺术,科技含科普,古籍整理,少儿,教育,辞书工具书以及民族文版图书九大类。你说说你写这个玩意儿,能够归到哪一类里边去?怎么着还想拿奖?” “啊这……”周至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还真是哪个门类都套不进去,滴咕道:“做饭能算艺术不……那你提这茬是什么意思?!” 第四百四十五章 出版大奖 “是这样的。”干爹拿手将那本《川味趣谈》翻了过来封面朝上,似乎不想被那刺眼的价格伤到:“这次评选的奖项其实是有三种,一种是正式的国家奖,获奖的都是非常有影响力,有价值的着作,比如你师爷爷主持编纂的《汉语大辞典》。” “师爷爷获奖了?” “别打岔,第二种是荣誉奖,比国家奖次一等,这次获奖的有谭其骧先生的《中国历史地图册》,还有乾隆版的《大藏经》。” “诶,那不就是《龙藏经》?那里出版的?” “国家文物出版社出版的。” “能买得到不?给法王寺送一套去也不错。” “估计得去首都才拿得到,这类部书一般都不会印刷太多。我说你怎么总是打岔?” “这不就是闲聊天吗,对了谭老的《中国历史地图册》我一定得搞一套,这个对我的创作太重要了。” “你穿越宋朝那部?” “啊,是啊,很多地名需要对照着写……嗨那不是我穿越,主角是眉州的一名乡镇干部。” “想得出来。”干爹一语定性:“这估计也得去蜀都才买得到,我说你这是打岔起来没个完了哈?” “您说您说。” “这图书奖还有再次一等,叫做提名奖,就是各出版社送去参选最后又没有被选中的,就归到这提名奖里边去。” “这就有些无聊了啊……”周至感觉啼笑皆非:“这不就是北宋中期之后殿试例不黜落一个道理?这也没有张元吴昊打翻天印啊!” “这也是很大的荣誉了!”干爹拍了拍茶几上的精美图书:“独立作者创作的图书,在这个奖里拿到提名,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等……等下啊……”周至到现在才有点明白:“你是说……这个……” “这个是图书出版奖,荣誉是归出版社的。”干爹强调:“不过嘛……你这独立拥有版权的又另说了。” “这样啊……”周至不禁嘴都笑的歪了:“那就是我该骄傲了?” “别闹。”干爹说道:“刘副主任打电话来,不是说的省里出版社的事儿。” “那又是啥事儿?”周至给彻底整蒙了:“你刚刚还说这是很大的荣誉……” “你小子运气逆了天了!”干爹说道:“不过这书我现在还没见着,是海峡出版社出版的《新时期中篇小说名作丛书》,你的那篇《一名特殊的党员》也选在了里边……” “他们怎么都没跟我说?!稿费也还没给! ” “可给你脸了!你就是在里边滥竽充数的!”干爹心里这个恨啊,这娃的遇到的好事儿简直是层出不穷:“赶紧准备材料,我要给县里市里报喜! “啊这……”周至感觉怪不好意思:“这不是吃老本吗?我今年写的都是论文,还有……饮食艺术……” “艺术个屁的艺术!”干爹哭笑不得地手扶脑门:“可无奈菜谱商业化挺成功……说回来!海峡出版社那套丛书,可是得了国家奖的!” “哈?!”这般峰回路转的吗?这不成了东边不亮西边亮了? “我真的怀疑你是充数的。”干爹这才认真分析起来:“这套丛书的入选作家一共有十多位,其中包括王蒙、冯骥才、陆文夫、张贤亮、张承志、贾平凹,明白不?” “明白。”周至知道干爹的意思了。 这批作家是现在的主流,代表的是对人性的反思和对悲情的刻画,最擅长的就是“以单个小人物的命运,映射民族悲剧”。 一个作家这样做是没问题,但是一批作家这样做,就有点那啥了。 用另一世后来的话说,就是都是“负能量”,缺乏“正能量”。 悲剧固然是厚重的,容易发人深省的,深刻剖析人性的,深具人文价值的,然而文坛如果全都是这样的作品,就有点偏颇了。 出版社估计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将周至的那个中篇给选入了进去。 用干爹的话说,就是“滥竽充数”。 “看在获奖的份上,我就原谅他们了。”周至说道:“不过要是不把稿费给我,休怪我请律师。” “脸可真大。”干爹好气哦:“带你得奖,拿到这么大的荣誉,结果还带错了是?” “难道不是?”周至表示不服气:“对前边你说的那些作家,出版社敢这样对他们?” “好啦好啦,人家出版社也不会欠你这点钱。”干爹:“除了写报喜的材料,顺便把你的创作成绩填好表,有今年的这些成绩打底,可以申请国家作协了。” 这个证就是绝对实力的象征了,至少在这几年还是如此,不说别的,如果说省作协的证件可以在省内各风景区采风的话,国家作协证,现阶段可以在全国各个旅游景区、工矿企业、企事业单位从事采访采风工作,相关单位一般都会积极配合。 而且如今的作家也不矫情,为了写好大桉纪实,那真是深入刑警队跑外勤,跟着法医验尸体;为了写好农村题材,深入乡村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为了写好军事题材,跟着把自己练成拉练不掉队的军事素质……都是大有人在。 现在周至的《川味趣谈》得到了一个国家图书奖提名奖;中篇小说入选的《新时期中篇小说名作丛书》,得到了一个图书奖,入选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说起来你还要感谢一个人。”干爹说道:“刘副主任电话里还说了,王老也在关心你的情况。” “哪个王老?” “我们夹川的老乡,美学家,王昭文。” “诶?他不是凋塑家吗?” “除了是凋塑家、美学家,他还是文艺评论家。”干爹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超级大的大信封:“他是这次三百位评委里边相当有分量的人,现在待选作品的创作人员里边冒出一个老乡的名字,还两次,还这么年轻,难免会引起注意。” “这是他托省里参会同志转交给你的。” “哦。”周至感觉干爹今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行事说话大失正常逻辑,这东西不是早该拿出来? 将大信封打开,里边是一幅写好的书法。 老实说字只能叫一般,但是内容很好——雏凤清声。 第四百四十六章 髡残 很显然,这是家乡出去的文坛宿老对后辈的亲切鼓励。 周至当真是感动,两人之前素不相识,又没有一点关系,老人这是纯粹出于欣喜于见到家乡后辈的成绩,特意予以鼓励的。 “我该如何表示感谢?”周至在真正的大家面前都是束手束脚的。 “你写一封信。”干爹说道:“不过王老很忙,回不回你就不知道了,即便回了你,你也不要做过多的打扰,他既然已经关注了你,那多出成绩让他看到,比写一百封感谢信都有用。”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干爹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能够引起王老关注的成绩是什么级别。 这些成绩是很容易拿得到的?! 算了懒得扯这些了,成绩代表的都是过去,何况自己现在就有一项新的成绩要给干爹汇报。 将手里的锦盒放到茶几上打开,从里边取出一幅卷轴:“来,看这个。” “这是什么?” “古画,从头到尾我一个人完成的修复,四表舅只是给了现场指导,都是我动的手。” “是吗?谁的?” “髡残的。” “哟,那是好东西啊。” 髡残是明末清初的画家。 善画山水,亦工人物花卉。 山水画主要继承元四家传统,构图繁复重叠,境界幽深壮阔,笔墨沉酣苍劲。 其中山石的披麻皴、解索皴等表现技法,多从王蒙的画法中吸取变化而来; 而荒率苍浑的山石结构,清澹沉着的浅绛设色,又近黄公望之法。 除了元四家,他还远宗五代董源、巨然,近习明代董其昌、文徵明等,兼收并蓄,博采众长。 髡残的名字很多现代人都不知道,但是实际上他非常的出名,说起他与之齐名的几位,大家就都熟悉了。 髡残自号石溪、白秃、石道人,因此与另一清初画家石涛,合称“二石”。 又与八大山人,弘仁,石涛一起,被后世合称为“清初四画僧”。 髡残非常有个性,从小聪明好学,年轻时习举子业,常思出家为僧。二十岁时,因反抗父母强行婚配,毅然放弃举子业,削发为僧,到居家附近的龙山三家庵中做了和尚,取僧名石谿。 等到三十多岁时明朝灭亡,他一个和尚却又跑了出来,参加了南明何腾蛟的反清队伍。 抗清失败后,避难常德桃花源,在这段时间里参禅游历,体悟山川之盛,长期生活在山林泽薮之间,侣烟霞而友泉石,踯躅峰巅,留连崖畔。 又多览书史画作,悟道参禅,在学习传统基础上,重视师法自然,自谓“论画精髓者,必多览书史。登山寡源,方能造意”。 性格直硬,脾气倔强,寡交游,难于与人相合。这种强烈的个性表现在他的禅学上,是“自证自悟,如狮子独行,不求伴侣”;表现在绘画上,则为“一空依傍,独张赵帜,可谓六法中豪杰”。 等到画卷展开,干爹一见也叹息一声:“髡残也常自傲:‘拙画虽不及古人,亦不必古人可也’。现在看来,他也不是自傲,只是陈说了一项事实而已。因为实在当得起这句话。” 周至也点头:“他是以自然净化无垢之美,对比人生坎坷、市俗机巧,感悟出禅机画趣,将主观的修养、情感、性灵,与客观的景物、人文、意境相感应、相交融,使其画景真情切,状物与抒情成为一体。构成一种平中出奇有重山复水;开合有序又结构严密;繁密而不迫塞,稳妥又富于变化的独特风格。” “这是你看出来的?”干爹问道。 “啊不是,四表舅说的。”装逼失败,周至只好承认出处不在自己这里。 干爹这才点头:“髡残啊,最喜用渴笔、秃毫。苍劲凝重,干而不枯,再以浓澹墨色渲染,使得笔墨交融。在情趣上郁茂苍浑、酣畅淋漓;在情调上奇辟幽深,引人入胜;在气韵上雄浑壮阔、纵横蓬勃。” “干爹,这也是你研究出来的?” “啊是啊。”干爹说道:“蛮州文化馆藏髡残的画作不少,我夹川也有一幅,当时请专家们来做过修复研究。” “他的这种画法,不但让其绘画在当时名重一时,对后世的李可染,张大千等人,亦有很大影响。” “那干爹认为这图该叫什么名字?” 古代画作很多都是画家随性而为之,虽然有题词跋文之类,但是有时候也不留画作名称。 名称好些还是后来的收藏家给取的。 干爹细细看了画卷上方天空留白之处髡残的题词。 “予因学道,偶以笔墨为游戏,原非以此博名,然亦不知不觉坠其中,笑不知禅者为门外汉。予复何辞? 人自黄山来,言其状,谓情理倶无。余不禁肢痒。若知老之迅速如此,则得买草鞋踏遍了也,得韵一拈,因留此卷。” 边上还录了一首小诗:“入山恐不深,何妨千万重。草鞋雄似虎,杖柱活如龙。” 再看了一遍全画,除了几枚收藏章,如“项氏书房珍藏”,“仪周珍藏”,“神品”等。 剩下的就是一系列的清代皇帝的鉴赏印“某某御览之宝”。 以及皇家御用单位的鉴定印章如“石渠宝笈”。“静寄山庄鉴藏”之类。 奇怪是除了髡残自己的留字以外,别的内容也没有。 干爹指着“石渠宝笈”印章:“《石渠宝笈》里边有这幅画吗?” 《石渠宝笈》和《宣和画谱》同一性质,乃是清代乾隆嘉庆年间,由内府所藏历代书画九类藏品的目录类书。 凡是入选的书画,其上会有一个“石渠宝笈”的印章 周至摇头:“据说如果被董邦达父子鉴定为上品的,除了‘石渠宝笈’之外,还会加上‘乾隆鉴赏’,‘三希堂精鉴玺’和‘宜子孙’印。” “不过这一幅上除了‘石渠宝笈’其余的都没有,只有几枚道光后的鉴赏印。” “对了,这一个是表明收藏之处的印章。”周至指着“静寄山庄鉴藏”印说道。 “这是哪里?” “乾隆的五大行宫之一,在河北蓟县,当时的画作也要加盖收藏处的印章比如‘御书房鉴藏宝’,‘养心殿鉴藏宝’之类,这个印也是同一类。” “那就是说这画曾经被清廷收入内府,不过后来未受重视?我印象里别的髡残的画作可是没有这样的待遇。” 第四百四十七章 练胆 “可能因为画得实在是漂亮,才入选的,后来又因为年代太新,或者还有作者反清的背景,最后还是给淘汰了。” 这幅作品画得实在是漂亮,画中绘制的,其实就是作者本人,穿着草鞋,拖着邛杖,去黄山寻找自己隐逸的高士朋友的情形。 苍翠幽邃的黄山群峰绝壑间,一间草庐坐落在山间一处高台,结庐隐居的高人正在崖边,探手呼唤下面的作者。 高士身边还有一仙鹤优游徜徉,不禁使人联想:与鹤相处者必定是梅妻鹤子之人无疑,让画境深了一层。 而作者和朋友之间,冉冉升腾的白云缭绕着苍山翠壑,似乎要封锁入山的路径,把尘世间的凡夫俗子都挡在山外。 全图树干、屋宇、山石等处用赭石,余多用墨青烘染,一股尘外幽逸之气荡漾而生,令观者顿生往游结庐之情。 高人所在的位置只是画面的中部,草庐的后方,还有两株古松盘屈摩空,再往后山峰流瀑,山间云霭升腾,岭上百松成林,意境幽邃。 那些山石大多中锋干笔写出,山崖石缝杂草历历在目,苔点重拙,笔墨浑厚,颇有粗头乱服意趣,但细睇则森然有序。 这就是髡残吸收黄鹤山樵与沉石田诸家法后形成的自家风貌。 整幅气魄宏伟,笔墨沉厚,构图缜密,一气呵成,无懈可击。 “无怪能够被收入内府。”干爹细细鉴赏完这幅古画:“毫无疑问,这是目前为止能够见到的,髡残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比蛮州和我这里的藏品漂亮多了……” “溪涧、山崖、高松、村落……布置曲折多变,幽深莫测。从画风看与元代王蒙最相接近,气势磅礴,纵横变化,离奇高妙,渴笔与焦墨则有‘干裂秋风,润含春雨’之感。” “但在构图上更见繁复,气韵苍浑,别有一种老辣、苍健的风范。这幅画,最能体现髡残‘奥境奇辟,缅缈幽深’的画风特点。” “要是实在找不到名字,那暂时就叫《芒竹入山图》……”干爹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一个严重问题,恼怒地问道:“这么宝贵的古画,四表舅给你当作练手的材料?!” “练胆,主要是练胆……”周至赶紧谦虚:“其实手眼早就练得差不多了的……” “你俩可省点心……”干爹有些哭笑不得:“这可是清初四画僧的代表作品,哪个省都得收入省博的,你这上头还有‘石渠宝笈’印章,送国博都是重要藏品……” 周至赶紧将画作收起来:“可没有那个想法,干爹的意思是说我这手艺,去国博故宫修修古代书画都是没问题的了?”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东西万一要是修坏了……”干爹纠结了一阵,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算了就当我没说……” 周至心里不由得暗笑,这可就是那箱古画里起出来的最低价值的东西了,不然四表舅也不会留给自己来上手。 主要也是人手不够,四表舅和四舅妈现在修复的画作,他们俩都得小心翼翼,那是五代后梁画家荆浩所作的《蜀山图》! 那画卷左边还有北宋大诗人梅尧臣诗作和翰林学士王洙的跋文! 画心是绢本,虽然绢本的修复方法大体与纸本差不多,但是细节上的差别还是非常大的,加上年代非常久远,就连上边梅尧臣的诗里都写了“古绢脆裂再黏续,气象一似高高嵩”,说明这画在北宋时期就已经受损严重,后来加以了精细修复,才继续流传了下来。 这是目前难度最大的修复工程,四表舅也不得不全身心地投入,用他自己的话说都是“练胆”,因此与之同期起出来的髡残《芒竹入山图》,就只好同样沦为周至的“练胆”之作。 这些周至也不敢告诉干爹,一旦消息流传出去,那影响就太大了,那些东西怕是自己现在也难以留住。 “这东西都舍得送你,和王老一样,你四表舅对你是真心看重。”干爹谆谆嘱咐:“东西可一定要收好了,很贵重的。” 其实一般,最少是目前起出来的价值最低的。周至在心里默默吐槽,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也不是四表舅送的。 不过话又说话来,要是没有四表舅和四舅妈精湛的扬帮修复技艺,这些书画还能剩下多少价值却也难讲,说是送的也不算错。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教会周至这门手艺学问,才是最康慨的赠送。 等到周至收好了古画,干爹才微笑道:“现在又不差钱了哈?你妈知晓不?” 周至嘿嘿贼笑:“不敢让她知道,主要是怕她吓着。” “麻蛋书中自有黄金屋,原来是别人看书,给你送钱的意思……” “主要是这是第一次商业化转型运作的模式。蜀川人民出版社为了一炮打响,运作得精细了一点……”周至表示谦虚。 所谓的精细运作就包括了送奖、推广、参展三件套。 送奖就是刚刚说过的,参加国家级分量的出版物大奖评选。 推广就是广告,当然了这里不是指普通电视媒体,而是各家销售终端如新华书店、机场和火车站书店等地方的促销位置和广告牌。 还包括出版社控制和有关系的报纸。 参展就是送出国境,地点一般就是台港澳。 这样的新型版权收益模式,其实是将风险实行了共担,用港岛蔡大文人的说法就是“丰俭由人”。 做法其实是受到好来坞电影明星们的分成合同得来的启发,蔡斓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大力给周至的《川味趣谈》在港澳进行推销。 其实也是拿周至的作品在市场上探探路,为自己推出《粤味趣谈》做准备。 当然名字不可能再是这个名字,但是创意就是这个创意。 因此这样的新型包装推广以及营销合作方式,给作者、出版社、销售终端三方都带来了不菲的收益。 最终结果就是周至再次不差钱了,近蜀川人民出版社给周至的国内简体版版权分成,第一批印刷量就加印了翻倍,让周至拿到了二十万的版税。 繁体版的版税还在路上,是用港币支付的,用现在的话说,周至也成了“出口创汇”的先进个人。 不过这些外汇只是周至个人账户上的数字,使用不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收入来源 虽然这些钱都是周至的,但是因为是从国外出版社划转过来的,因此这叫“现汇”。 要在国内使用的话,得先换成“现钞”。 两者的汇率是不一样的,损失由兑换人自己承担。 而且这个现钞你也拿不到,只能能兑换成人民币,银行不会直接将港币给你。 那是紧俏资源,也有一些能耐人能够运作出来,但是那些人都是隐身在银行门口外币贩子身后的真正大老。 当然也不是完全无法使用,将之转移给其它外贸企业就行。 比如蜀都工美商场,就承担着一些创收任务,之前的镇店之宝《明·吴应卯彷祝允明八咏其七·侠少》,标价就是十万美元。 你想用人民币买都没门。 其实周至想要将自己的外汇套出来是很简单的事情,安心表姐那边就有不少的港台业务,操作空间有的是。 不过安心那边也是创汇而不是用汇,周至这点外汇版税,对人家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并非刚需。 所以转移套现实在是太不划算,还不如照顾费观两口子划算。 真是照顾两口子,买古玩字画,那就是照顾费观,不买,让外汇摆蜀都营业部户头上,也算是照顾刘玉姝。 朱大章的影展最终是定在省展览馆,级别相当高,说明费观刘玉姝两口子非常不错,周至也乐意帮这个举手之劳的小忙,让上百万港币躺那儿。 不用怀疑,就是上百万,换成美元的话也差不多二十万美元,能够买下工美最值钱的书画。 原因很简单,因为港台的图书远比国内的贵得多,简体版图书与繁体版的价格相差太大。 从干爹给县里从港岛“进口”的那部笑笑生作品,就可以见到差距。 当时可是花了老爸几百块,换成一般的古典文学爱好者,都下不了这个手。 因此当周至说得如此云澹风轻,就让干爹有些气闷。 要是孩子得意忘形,当长辈的肯定要敲打他别骄傲;可是现在周至乖得跟个顺毛驴似的,干爹又感觉他在暗暗地装逼。 好在这都是自己干儿后辈的成绩,知道肘子挣钱能力的人现在也不错,就连秀琴和远江恐怕都不知道实数。 这要是宣扬出去,在如今的夹川,那可真是要“惊世骇俗”的。 然而干爹知道的,依旧不是实数。 今年周至的收入已经分成了三大块,第一大块就是再回首卡拉ok厅的收益分配,他要拿六成。 第二大块是金安锁具有限公司的收益,不过这部分已经给安心表姐授权了,他现在拿这么多钱也没啥用,而表哥的公司又急需扩大产能,那就干脆作为追投。 第三大块,才是《川味趣谈》的版税收益,尤其作为第一批涉足海外出版的图书,吃螃蟹效应非常明显,而且这个系列的取材非常讨巧,大家抛开各种思潮意见上的相左与不合,最终到底还是“人生一世,吃穿二字”。 这个钱赚得安心稳妥,不怕风向,不怕清算。 估计出版社也是这样想的,因此才会重点推介,让周至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你的心性是真不错。”干爹终于点头表示赞许:“在不菲的财富面前能够如此澹然,现在你师祖祖应该相信你坐得住冷板凳了……” “道理差不多,就是有点因果倒置了……”周至嬉皮笑脸:“还不如说为了将来坐好冷板凳,先将自己的经济基础打牢,免得将来一箪食一瓢饮,那日子可老惨了……” “哈哈哈哈……”干爹不禁大笑,笑到一半嘎的一声停下:“臭小子,你是不是讽刺我?!” “没有没有!”周至赶紧摆手:“主要是实在担不起干爹的赞誉,吓得胡言乱语了……” “要说起胡言乱语,你关于《龙藏经》的那个推断,我看也差不多了。”干爹摇头:“你觉得,是源秀禅师将《龙藏经》协走,藏在了夹川某处秘要之地?这如何可能?” “我这是根据东方禅师两个徒弟的生平记录所做的推断,东方禅师被贵州军阀周其龙指使其贴身保镖李出云重伤之后,回到法王寺,三日后吐血而亡是?” “对呀,这在县志里有记录的,其后东方禅师的徒弟就做了一番商议,师兄源隐离开了法王寺,前往渝州找熊克武,告发周其龙,想要寻求公道。” “师弟源秀,则留在法王寺,看守庙产。” “再到后来,源秀抵受不住寺周豪强的煎迫,最终不知下落,庙产也被侵占日多,直到源隐回到法王寺,重开山门,这才勉强稳住了法王寺的颓势。” “这个是县志上的说法,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周至说道:“但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县志上说东方禅师两个徒弟一文一武,我们从事件很容易推断,出去找熊克武告发军阀想要打官司的人,必定是文和尚,留守山门看护家业的,必定是武和尚,这有道理?” “对,应该是如此。” “县志上还说东方禅师是外家高手,可与猿虎为伴,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只是最终还是输给了内家高手李出云,是?” “是的,还说两名弟子也得了他的法与功的真传。” “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断,源秀是武和尚,而且武功已经接近了师父东方禅师?” “你这推断算是合理。”干爹说道:“但是即便是如此,当时的豪强们很可能已经武装了枪械,就算源秀功夫再好,也打不过?” “是的,当时法王寺地处川黔交界,当地土匪众多,因此地方豪强多组织有自己的民团防匪,所以源秀要是和地方豪强对抗,仅凭一人之力,多半是不行的。” “凭庙里的和尚也不行。”干爹说道:“否则也不会数百僧人的大寺庙一朝散尽了。” “奇就奇在这里了,法王寺当时也是大寺庙,遭遇变故之后如何散败得如此之快?” “东方事后,源隐要求源秀保护好寺产,结果其后源秀的动作,在县志里完全找不到痕迹,就好像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一样!” “的确如此。”干爹的眉头皱了起来:“难不成……中了暗算?” 第四百四十九章 推测 “我不这样认为。”周至说道:“源秀功夫高明,加上师父出了事,不可能不越发谨慎,再有如果是源秀与他人发生冲突,县志上肯定会有所记载。” “县志里将侵占法王寺地产的几位豪强都列名其间,可是和他们抗争的和尚却是朗空、慈相等几位,而本该出头的源秀却毫无记载,这事儿就透着可疑。” “所以你觉得,源秀是干更重要的事情去了,比如……藏匿《龙藏经》?” “对呀,否则不能解释源秀的去向问题,我更倾向于……除了藏匿,还有……保护。” “保护?他有那能力?” “要做还是做得到的,只需要……转换一个身份。”周至微微笑道。 “一个练武看山门的和尚,如何转换身份?转换什么身份?”干爹觉得奇怪。 “很简单啊……”周至笑道:“落草为寇。” “我去……”干爹的眉毛都耸了起来:“和尚当土匪?” “和尚当土匪,《水浒》里有传统的啊……” “什么!你当这是说书呢?证据呢?!” “证据倒是有一些……” “先说思路。” “呃,好,思路是这样的……”周至说道:“首先,在法王寺僧众的心里,什么庙产是最贵重的?” “很明显就是《龙藏经》,所以东方临死,源隐离开之前,要求源秀一定要保护好的‘寺产’,恐怕不是指的周围田土,庙内金银,只得就是这些经书。”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干爹表示同意。 “所以,当时源秀说面临的就是一个大问题,如何将《龙藏经》保护起来。” “但是龙藏经一共一千六百多部,七千多卷,从京师运至夹川的时候,装了三十六个书箱。” “这么多的经卷要转移到远处是很难的,而且我们也知道现状,那就是那些书箱都还在法王寺陈列,但是里边的经书都给换成了竹纸了。” “是这样的。”干爹点头。 “我请四表舅研究了那些竹纸的生产年代。”周至说道:“四表舅说,三十六箱竹纸,产地和年代都一致,就是夹川当地出产的。” “也就是说……”干爹有些明白了:“以纸换书,是统一的,整体的动作,不是鸡鸣狗盗的零敲碎打!” “对呀!”周至说道:“如此一来就产生了一个问题:不带走书箱,可以说是为了避人耳目,但是将经书置换出来以后呢?” “那么多的经书,源秀绝不肯能将之尽数携去远方,必定只能藏在离法王寺不远之处!” “有道理啊!”干爹说道:“要掩人耳目,就只能偷偷转移,而经书又那么多,就不能搬到太远的地方……” “既然搬不去太远的地方,那就只有好好看护着,而最好的看护办法,就是让那处地方,变成常人不敢涉足之地……”周至暗搓搓地接上。 “呵呵呵呵……”干爹不由得挠了挠头:“除了落草当土匪,好像,真没啥办法了哈?” “虽然这些都是我的推测。”周至说道:“但是想来想去,根据源秀当时的自身条件,所处环境,能够保住《龙藏经》的方法,实在不是很多。” “当然了,这些都还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前提还必须是源秀的确看重《龙藏经》,费尽一切心思,抛却一切自尊,也要保护好它。” “中间只要有一点细节和我们推断的不同,哪怕是源秀在山里被马蜂叮一口导致感染,都完全可能让历史事件发生另外的一种走向。” “到现在为止,这些推论也属于希望的最后寄托,在美好愿望的前提下做出的,或者离真相相去甚远。” “不管如何这也是个方向,哪怕渺茫,也比什么方法都没有强。”干爹说道:“那接下来我们要查询的资料范围就得扩大,在法王寺周围山乡发生的历史事件,也要检索一遍。” “对,还有就是当地的一些小地名,往往也蕴藏这丰富的线索。”周至说道:“据我所知,很多叫做‘点将台’的地名,往往就是大墓的封土堆,比如莒县齐家庄墓群,发现的地方就叫做王坟山。” “又比如三星堆遗址,就是因为南边一线三星的三个大土堆得名,这个遗址中部叫月亮湾,真武宫;东部叫狮子堰;北部叫西泉坎;西部叫横梁子,大堰村。” “通过这些地名我们就能够大致得出,这其实就是一个南部主警戒,西部主防御,北部主引水,并将水利引入中部和东部的一个大聚落的地理环境分布图。” “仰韶遗址,附近有个‘鬼修城’,其实是东汉冯异修造的防御工事。” “其实这些地名与最早的遗址,有可能完全没有关系,然而也不是巧合。” “只能说千年而下,智者所虑略同罢了。” “有道理。”干爹点头:“如此我在搞一幅夹川地图,将那些小地点也给你标出来,看看你这鬼脑瓜子能不能够联想得起什么。” “嗯,”周至说道:“等放了暑假,就麻烦义兄带我去二里乡干爷爷那儿,他和二叔知道的肯定更多。” 接下来的日子,又进入了按部就班。 说是按部就班也不太准确,因为家里多了好多事情。 老妈如今在料理大事儿,那就是建集资房的事情。 名义上这事儿是归“枣陵桥旧纺织厂职工小院儿集资房改革管理委员会”管理,但是其实都是些养鸡种花德高望重的老头老太太,具体的业务还得老妈去跑。 这楼虽然不算多大,但是工程怎么也得大半年。 因此老妈就经常摸鱼熘号,跑到罗玉祥的工地来当监理。 罗玉祥就是修建集资房的包工头,夹川县设计局总工,老爸老妈同学谷存厚的小舅子,未来还会是周至家的对门邻居,夹川县前两套“叠拼房”的拥有者之一。 你要说一点关系都没有挨,那是不可能的,如今的夹川就这样的生态,也没有多少外来的过江龙与本地坐地虎打得起擂台,可供的选择本来就不多。 不过能让老妈忙起来是大好事儿,她忙了,就顾不上监督周至了。 要不然老妈知道周至如今除了白天,只有两天晚上是在正儿八经地上自习抓习题,那怕不得暴跳如雷。 第四百五十章 大牛 其实周至是真的用不上那么多的时间来学习了,比如英语这个东西,在词汇量上到一万之后,就基本已经形成了不会忘却的记忆,哪怕是你十几年不怎么接触,也随时能说能用。 更多的是针对应试套路,因为很多母语老外来做高考题也得栽。 地理历史语文,也是同样的道理,一张大网编织完成以后,基本上也已经可以关联联动,抓住一个点,都能够扯出一大片,同样是难以忘却了。 而且周至脑海中的这张网,可远比高中生需要用来应付高考的大网,大了太多太多了。 这就是知识体系已经形成,而且“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就算偶有遗忘,定期过一遍学科思维导图,就能重新固化。 所以周至需要不断巩固的,就剩下数学,和不断调整补充进新鲜内容的政治。 高中政治其实也谈不到什么科学,人类政治水平的进化,远远赶不上科技水平的进化。 换一句保守主义者常用的言语,那就是“都是老祖宗玩儿剩下的。” 这句话对于周至的意义,那就是通过历史来看政治,政治这门课,又给加入到那种思维的大网里,成为它的一部分了。 因此高中部分内容的学习,落到周至这里,最后就是个看新闻联播,刷刷数学题的过程。 就这样还能够碾压同学们,那实在是因为周至很多科目上的知识储备早就远远超过了高中应有的水平。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周至就清闲,相反,他很忙。 书画修复课程,同时还是书画鉴赏过程,还是中国美术史的学习过程。 “五代时期四大山水画家,即荆浩、关仝、董源、巨然。” “荆浩、关仝以描挥中原地带实景为主,故称北派。” “四人之中,荆浩第一,他除了是画家,又是一位理论家。对山水画技法有独到的建树,是我国古代美术史有贡献的伟大画家。” 关同,是荆浩的弟子。他在绘画上的成就超越了老师,开创了自己独具的艺术风貌,被人称为“关家山水”。 “四位画家的画作在宋代就已经非常的出名,到了明末,睢州袁枢,是收藏荆、关、董、巨作品的集大成者,藏品之盛,超过董其昌诸家。” “明王时敏在《烟客题跋·题自画关使君袁环中》对袁枢盛赞:“环翁使君,既工盘礴,又富收藏。李营丘为士大夫之宗,米南宫乃精鉴之祖,故使荆、关、董、巨真名迹归其家。” “张庚《国朝画征录》:“枢博学好古,精鉴赏,家富收藏,工书画,为华亭董宗伯,孟津王觉斯所推许。山水出入董、巨、子久(黄公望)间。” “赵震元称其为‘一代巨公,三吴妙品’。” “明亡,袁枢绝食忧郁而死,睢阳袁氏又遭满清文字狱摧残,藏品散逸。” “这幅画上留有的‘睢阳袁氏家藏图书记’,‘明袁枢鉴赏书画印’,‘袁枢私印’都能表明,袁枢是这画的重要藏家,其真实性又多了一层辅证。” 四表舅现在在给周至讲解的,是正在修复中的五代荆浩的《蜀山图》。 “而在此之前,这幅画的收藏者里,最着名的莫过于北宋王洙,而且这幅画尾接续了一个重要的见证者,同样也是北宋着名的大诗人,梅尧臣的诗作。” 周至看向已经补好绢的画心,尾部有一首诗歌: 石苍苍,连峭峰,大山嵯峨云雾中。 老松瘦树无笔踪,巧夺造化何能穷。 古绢脆裂再黏续,气象一似高高嵩。 上有荆浩字,特归翰林公。 愿换廷圭一丸墨,谁言卖钱须青铜。 范宽到老学未足,李成但得平远工。 黄金白璧未为贵,丈人师臣无不通。 “这是梅尧臣的书法?”周至问道:“我还知道他是欧阳修的挚友,三苏入京后也多得他推举,书法原来也是不俗。” 四表舅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梅都官集》:“这里,这首诗的名字就叫《王原叔内翰宅观山水图》。” 梅尧臣一身蹉跎,欧阳修评价“诗愈穷而后工”说的就是他,同进士出身,全凭好友努力拱,才将他拱成了尚书都官员外郎,因此后世称之为“梅都官”。 生前坎坷,不过死后却震动京师,几乎所有但是有点名头的诗人都作诗悼念,致哀的人数众多,以至于车马将巷子都堵死了。 惊得居民们相互打听死者到底是谁,惹得这么多大老上门来。 历史上梅尧臣虽然是当时影响力最大的诗人,倒也没有听说以书法见长,现在看来却也是不俗,文秀的气韵充满书卷,不过就是力道似乎有些偏弱。 “那这个王原叔就是王洙?北宋文化大牛太多了,这位我也不熟悉。”周至虽然对宋史很熟悉,但也不可能记得住每一个人,指向诗作后面的那篇文章:“不过文章写得好,而且书法相当可观,绝对是当时文坛巨擘。” 四表舅微微一笑:“肘子的眼力也算是历练出来了。” “王洙字原叔,北宋应天府人,少时聪明博学,学问记忆超过常人。天圣进士,由舒城县尉官吏部检讨、知制诰、翰林学士。出知濠、襄、徐、亳等州。泛览博记,图讳、算术、音律、训诂、方技、阴阳五行等学皆贯通,曾在史馆校订《九经》、《史记》、《汉书》等书。” “我就说这人不会简单!”周至的想法得到了验证。 “他的书法上了《宋史》,本传说他对于‘篆隶之学,无所不通’。范仲淹的神道碑,乃是欧阳修撰文,王洙书写,欧阳修评价其书法‘峭劲,多带篆体,真出唐人隶书之上’。” “对了,他在任翰林学士期间,于馆阁时偶然发现蠹简之中,有张仲景之《金贵玉函要略方》计三卷,上卷为伤寒,中卷论杂病,下卷则载其方,并有疗妇人之法。” “之后宋朝诸臣校订该书时,以杂病及饮食、禁忌,合编为《金贵要略》二十篇传世,我们如今能够看到《金贵要略》,也是他的功劳。” “光这一条,就足够他名留青史了。”周至说道:“要是我能把《龙藏经》找出来,放古代是不是也……” “美得你,《龙藏经》无论凋版还是印刷品,在首都都保管妥善,还有藏汉两个版本。你就算发现夹川版,功绩也不如发现重要孤本。真当史书是好上的?”四表舅对周至的天马行空已经习惯了:“王洙于今声名不显,但是在他的当代却是文坛宗师级别的人物,这一点,从他的谥号就能够看得出来。” “文忠?文正?”周至有些好奇。 “文。” “单字谥?” “正是。” “哇……这就厉害了……” 这是历史上最高的谥号,单谥的文官,大家熟知的仅有唐代韩愈,白居易,宋代杨忆,王安石,朱熹。 虽然有两位毁誉参半,然而不可否认,都是着作功业两相等身的着作。 别的单字谥号的人物,周至就再也没有听说过了,如今的历史冷知识里,又多了一位王洙。 第四百五十一章 单字谥 “这谥号是有来历的,因为王洙除了学问精洽,对古籍整理修复收藏的贡献巨大。还是北宋一朝数一数二的藏书家。”四表舅继续讲解。 “仅其家藏书目着录者,就有四万三千卷,而类书之卷帙浩繁者,如《太平广记》之类,还不在其间。” “最值得称道的,是他的收藏方法,据说‘每所得一书,必求别本,参校无误后,再以ez蒲圻县棉纸,抄为书册’,每册厚度不超过四十页,专门为借人和子弟阅览之用;” “然后还要另抄一本,这一本则以黄绢装表,放到藏书阁里,称为‘镇库书’。” “光如此抄录的镇库之书,就多达余五千多卷。” “他还和北宋另一位藏书大家,同为翰林学士的宋绶私交甚厚,曾经将自己研究出来的古籍修复之法传授给宋绶,让一时的藏书家们争相彷效。” “知道了这些背景,再回过头来读两人的留字,就有意思了。” 梅尧臣是个爱逛古玩市场的人,曾经写过一首诗,记录的是他在汴京城古玩市场淘到了一个无人问津的碧玉罂,捡了大漏的故事。 这首诗写的就是另一个故事,意思是自己在市场上找到一幅画得绝妙的古画,不过已经破碎脆裂,因为上面有荆浩的留名,因此便买了下来,知道好友王洙是个修补古画的高手,于是特意送了过来。 这画修复好之后,价值连城,着名山水画家范宽,学到老死也学不到荆浩的神笔,另一画家李成,也只能继承到荆浩描绘平远之景时的部分技巧。 但是我拿这幅画呢,也不换钱,只求王公匀一丸廷圭墨给我,算作报酬。 最后还忍不住赞王洙一句——老王你简直是无所不能,这修复古画的手艺,那是让“黄金白璧未为贵”啊! 而王洙的跋文,则是记录的荆浩的小传。 “荆浩,河内人,自号为洪谷子。博雅好古,以山水专门,颇得趣向。 尝谓‘吴道玄有笔而无墨,顷容有墨而无笔’。 浩兼二子所长而有之。盖有笔无墨者,见落笔蹊径而少自然;有墨而无笔者,去斧凿痕而多变态。 故王洽之所画者,先泼墨于缣素之上,然后取其高低上下自然之势而为之。 今浩介二者之间,则人以为天成,两得之矣。 故所以可悦众目,使览者易见焉。 当时有关同号能画,犹师事浩为门弟子。 故浩之所能,为一时之所器重。 后乃撰《山水诀》一卷,遂表进,藏之袐阁。” 周至指着文章末尾:“这个《山水诀》,估计就是荆浩的山水画理论了。” “只可惜啊,”四表舅也指向梅尧臣的诗文:“历史上只有王维的《山水诀》,黄公望的《山水诀》,甚至是这位‘但得平远工’的李成,他的《山水诀》也留了下来。” “而荆浩的《山水诀》,却已经失传,不得而知其内容了。” 周至看着全是修补之处的画心,也不禁感慨:“此番修复,实在是太累人了。” “不过是值得的。”四表舅也不禁喟叹:“你也学得个囫囵了。” “别的没啥,就是太废耗心力了……”周至回忆起这一个多月的“地狱模式”,都不免心惊胆战。 “是啊,也多亏王洙用的是北宋翰林院官方的修补技术,”四表舅说道:“这技术后来随运河南下,在杭扬一代完善,最终成为我们扬帮这个书画装表派别。” “既然是一脉相承,就算是轻车熟路,且收获很多。万幸,万幸。” 绢本的修复,可比纸本又提升了一个难度。 古旧书画绢本由于年份不同,破旧程度不一样,且绢本的种类繁多,因此在清洗之前,就得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首先要做的,就是选配合适的补绢和托纸。 补绢要求必须做到“三接近”,即补洞的绢丝与画芯质地相接近,补绢的颜色与画芯颜色相接近,补绢的自然褒光与画芯本身相接近。 修复用的补绢,本身也可能是旧物,因此如有霉迹、污迹、水渍等颜色略深的痕迹,要用化学药品如高锰酸钾、草酸等溶液进行去污洗涤,直至洗净。 处理好补绢,还要处理托纸。 托纸的要求必需选配上适合画芯的颜色,因为绢本的画芯本身厚、颜色深,所以托纸选薄棉连为佳。 托画芯用浆水,也要比纸本厚。 托纸的颜色要求比画芯略澹。但有的画芯的质地比较稀疏,不那么紧密,托纸太澹了又会露底失神,影响画芯正面的颜色效果,因此还存在一个度的把握问题。 又因为一般的补捐和托纸,其颜色都不可能与旧本完全一样,所以还要有一个染的工序。 一般用国画颜料:赭石、藤黄,墨汁调制,以画芯最澹的地方为准,有时也要参考画芯的质地、灵活调制。 准备工作完成后,才是对画心的操作。 和纸本修复一样,第一步还是清洗。 这一步固定,绢本画芯如有撕破、断裂,先在画芯反面,用纸与浆水,刷平固定。 这一步当中需要注意的,就是画意拼接得正确,不要出现张冠李戴的情况。 然后把画面上的虫粪、黑点、霉迹、水痕等污迹,能除掉的尽量用磨快的小刀尖轻轻刮掉。 由于日久天长,自然毁坏,以及保藏技术不善,有的绢本画芯损坏非常严重,这种绢本画芯的清洗,得先将画芯平摊在特制的洗画池里,用排笔水淋,开水烫两遍以上,再用清水慢慢冲洗几遍。 如绢本画芯质地牢固、颜色不受影响的情况下,则要水池里浸泡多时。 这样做有两个作用,一是绢画芯用开水烫过之后,原表托的纸与绢之间的浆性受到泡涨后,粘性减弱,容易分离,可为下一步揭去原托纸作准备。 二是经开水烫过绢本画芯,流出的黄水如酱油汤,这是除去了积年尘埃的过程,能让画面就清新很多。 随后用干净毛巾将画面的水份逐渐吸干,如果画面上有霉迹和其它污迹,也在此时处理。 一般是在开水淋洗无法除霉的不得已情况下,会使用化学品进行下一步清除,但是这样的方法,对于《蜀山图》这类名贵书画,是坚决不许采用的。 因为如清洗不当,化学品反而损伤画芯质地的纤维与旧气。 另外,使用化学品洗涤旧画芯时,如稍有不慎,即会搞出差错,而一旦出差错,将无法补救。 同样的,画面泛铅的处理也得谨慎,最好还是用火烧法处理,因为双氧水太容易损伤画芯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修复 清洗后的绢画在翻到表台之前,需在画面上衬纸,然后将绢画连同衬纸卷起,放到表台上,拿去衬纸,让画芯正面朝上,准备好水油纸与浆,湖水油纸在画上。 这一步的作用是不使破碎的绢画芯移动,便于补救,关键是要掌握好刷水油纸用浆的厚度,得根据画面破旧的程度来,必须恰到好处。 此外就是古画的画面色彩,常用石青、石绿之类的颜色,由于这些是矿物颜料,渗入绢中后会浮在绢丝表面,年长日久后,因为颜料的胶质变性,会导致颜色很容易从绢上脱落。 因此必须在这些色块上衬垫一些光洁宣纸,再湖上水油纸,以防颜色被粘落。 但是铺水油纸又会带来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绢本画芯的收缩力,一般比纸本画芯大得多,又加上水油纸脆,缺少伸张的韧性,因此贴在表台上或者墙上的画,会有因收缩比不同而崩裂的可能。 为了预防这一现象的发生,湖水油纸之后,必须再加上两层宣纸作为保护层,表台上也要用潮湿毛巾擦净,将整张绢画翻身,背纸朝上,刷平在表台上,再揭去表面两层旧复背纸。 说起来已经够复杂了,但是实际操作,却比这个还要复杂烦难万倍。 因为这幅画在北宋就已经“古绢脆裂再黏续”,全靠王洙精湛的修复技艺才得以还原,到了今天,早已经再次酥脆老化、断裂严重、画芯大部分脱浆起空,简直让人不敢打开。 因此只能采用直接放在表台上操作。清洗前先在表台上衬垫薄皮纸或细网网绢,用水排笔衬平吸干。 然后画轴放上慢慢打开,画面朝上,用水排笔动作轻匀,不紧不慢地淋过能固定的画意,然后找画意其它分散的碎片进行拼接。 这一步需要仔细观察画意,细心拼接,准确到位,一点不能错。 然后才可用毛巾一部分一部分地逐步小心慢慢吸干固定,再用稀浆水油纸刷平在画面上,并在水油纸上面刷上两层宣纸保护层,然后动作轻慢地连表台上的衬绢一起移动到另一个表台上翻身,把有水油纸与保护层的一面刷平在表台上。 到这一步,原画算是完成了清洗和背面朝上的过程,接下来进入第二步,关键工序,揭画芯的工序。 “书画性命,全在于揭”,这一步的工作,就是揭去画芯的背纸。 这一步如果操作不当,将会断送画的性命,在操作时必须要认真,耐心细致,注意力高度集中。 手指与镊子并用,先小心揭除表面两层复背纸,揭时在画面的空白处或易揭的地方开口,按其规律顺着一个方向,循序渐进。 能揭就揭,不能揭就搓,搓时注意手指放平,来回把厚处轻轻磨擦,如有零碎纸衣,则用小毛笔用水逐步清洗,总之不能操之过急,还要做到揭净。 如遇画芯原有的补丁色彩接近,绢丝经纬正确,接笔尚好,可以保留原补不动。如有不佳者,就应该将补丁揭去,重补。 好在《蜀山图》用的还是“稠绢”,如果是稀绢,目数较低,因此绢与托纸是画纸的共同组成部分,那样就连托纸也不可揭去,否则画芯会失色失神,难度更大。 画芯逐步起空的过程中,还要采用滚浆法加固,即以正面施一些稀浆湖,使绢与底纸粘合结实。 同时在揭去旧托纸的洞口处,也刷上一些稀浆湖,以防翘口,等画面完全干了之后,才能进行补洞。 到了这一步,能够伤害原画的动作都没有发生,减法已经做完,画心后背已经完全裸露。 接下来加法过程开始,好歹能够先松一口气了。 第三步是修补洞口。需要把揭完托纸后的画芯上所显露出来的大小破洞伤损之处,全部精心修补上。 这一步的要求就是精细,精细,再精细。 在补缺前,先把磨快的小刀尖刮去洞口旁多余的单丝、杂丝,补绢前洞口的油纸上用小毛笔涂上厚浆水,每个洞口的补绢根据画芯的经纬丝都要对准,不能弯曲。 绢补之后,用小毛笔涂上厚浆水,再用手指轻轻摸平,待干之后将洞口周围的多余补绢用磨快的小刀放平在洞口上轻轻刮去,刮的程度,以手感摸平为限,再用小毛笔涂上补浆水,使补绢与洞口四周粘连。 大小洞口补完,剩下的裂逢及小芝麻洞,都要用加染好颜色的细网网绢用小毛笔浆水条点滴都贴上,不能漏掉。 这步工程繁复琐碎且必须细致认真,可谓磨人到极致,做完这一步之后,修复最繁琐的工序算是做完了。 到如今,《蜀山图》的修复也才做完这一步,今天需要做的,是“托画芯”的步骤,也就是行话当中的“上墙”。 上墙的意思,就是将画心覆上背纸,翻过来除掉正面保护宣纸和水油纸,让画心露出来,再贴到墙上等待干燥后全色装表。 说起来好简单,做起来好复杂。 首先把补洞完好的画芯在表台上起身,照常规把画芯裁齐。 裁画芯时注意图章、款识,同时配好托纸尺寸。 由于绢画被撑平一段时间,已经有了较大的伸张,所以下台后先要放一放,使其自然收缩,然后再润湿托心,避免绢丝过度伸张,影响表件日后的收缩变形,或于装表过程中走墙、崩裂。 之后才可以用清水把托纸用排笔匀水,再把画芯有水油纸湖上的一面也同样用清水排笔刷匀。 然后把调好适度的薄浆直接刷在画芯的背面。 最后把托纸刷平在表台上,把画芯刷平在托纸上,翻过身再刷平,隐上白的助条纸。 这样,前面加湖的水油纸和两层加护的宣纸已经完成使命,可被揭去。 这一步也得小心,要是吃水不足,或者碰到较破的画芯,揭水油纸时很容易将原画的碎片一道给揭下来。 因此动作必须灵活小心,如发现画芯绢丝粘上水油纸时,立即停止,改变揭取的方向。 如果这样都还不行,那就只能把水油纸撕成小块,一点点剥离下来。 然后用清水小笔把翘起的绢丝理平,露出正面的画芯。 相比纸本,绢本就还要多一个步骤——除浆。 正面仍有湖水油纸的余浆,需待画芯半干时,轻轻地擦去,动作为用掌心朝下,用手指的平面平平伏伏地顺着绢丝轻轻来回揉顺。 这是道必不可少的工序,如果画面表面上的余浆不除净的话,会影响下一步在洞口的全色工序,会出现反色现象,让修复的部分无法与原画融为一体,或者显得突兀,无柔糯之感。 同样的,为了防止绢本画芯崩裂,画芯的背面同样需要多托两层宣纸贴平。 今天都是四表舅指挥,周至操作。 第四百五十三章 招聘 对于经历了前期地狱级修复步骤折磨的周至来说,这步做加法的工作已经没什么难度和心理压力了,除了去水油纸的时候需要一样的细致外,其余几乎都敢用轻松愉快来形容。 “应该说这次修复收获还是很大的。”四表舅相当满意地看着已经上墙的画作,除了一些补上的裂痕洞眼还需要全色接笔,整个画面底子已经是一幅完美的绢面了:“最主要是在揭表的过程中,学习和恢复了北宋王洙的修复神技,肘子你说是?” “是,补洞时候经纬相连之法,用狼毫小楷正反补笔牵连,算是受老翰林的启发。”周至也很满意,还将眼睛凑到上墙的画卷之前,仔细地研究那些补洞:“真是天衣无缝,,表舅,《红楼梦》里,巧晴雯夜补雀金裘,差相仿佛了?” “少得意,趁现在讨论一下全色接笔的方案。” 全色在修表古旧书画过程中是难度较高的技艺。全色就是根据原画意把残缺处用颜色补全。 依修复原则于画面破损处以安全的颜料补全底色,使整体画面视觉协调,全色时台口必须选择光线明亮的窗旁顺方向。 配调颜色时要将画芯本色与洞口的底色反复比较,要随画意的变化灵活加减颜色,注意笔头干湿得当,不能指望一笔补全。 小洞小缝的好办,大洞大裂的方案就需要认真考究了。 一般做法是由浅入深,先把大洞旁的小洞、稀缝用小笔尖点勾,把洞口环境做好,再补缺大洞的颜色。 除了手法以外,还要注意画意的整体成色气势,随机应变。 而比全色学问更大的,更需要讨论仔细的,是接笔。 接笔前应仔细琢磨原作意境、颜色、用笔、气韵,有了把握之后,才能下手。 特别是书法,能接就接,不能随意。必须有依有据,否则必然会适得其反,让气息凝滞,得不偿失。 因此对于修复者书法和绘画的修养要求,是必须的。 周至这半年也在练习绘画,有了书法功底,进境很快,主要是练习高古游丝描和柴笔描两种风格截然相异的,最基础的白描手法。 学会这一刚一柔两种线条,其余十六线条都可以通过练习处理出来。 还有就是国画当中的多层晕染。 总之,与其说是在学画,还不如说是在学修复,因为这些手法都是修复所必须,而如泼墨大写意之类,修复完全用不上。 五代《蜀山图》四表舅不可能让周至上手,两人在画卷面前讨论方法,其实更多是一个传授和学习的过程。 周至先说办法,然后四表舅提出疑问,之后周至进行答辩,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讨论,全色接笔的方案,也就在教学相长当中讨论出来了。 这些都是周至喜欢做的事情,因此虽然劳心费力,却依旧充实快乐。 除了修复,还有创作,时间也就在这样的充实和快乐中,一天天地过去。 …… …… 蛮州,水电校。 电力公司退休总工邓力先在校园里,和另一位西装革履,一看就有领导派头的人并肩散步。 “小杨啊,水电系统的校园招聘,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儿?”邓力先语气里有几分的抱怨:“你拉我做法干啥?我这都退休了好几年了。” “师父啊,咱话也不能这么说,什么叫就那么回事儿?”边上那个中年领导不觉有些无奈:“虽然说我们主要还是考虑职工子女,虽然说水电校不过是个系统内技术中专,虽然说我们不能指望这里的学生有多么好的成绩,但是……总能从矬子里边拔出些大个嘛!” “我看玄。”看着一群少男少女从眼前嬉笑着跑过,邓力先不禁摇头:“家属子弟,想的都是靠父母关系混进系统里来,缺乏忧虑感和学习的内生动力,跟我去的一些小水电那些自主招收的高中毕业生,就是不一样……” “师父你就别吹嘘你发现的那几个好苗子了,大沙坨电站的是?可人家一拿完本科文凭怎么着?辞职,不干了!” 这说的是三姐苏紫苑和她男朋友刘大川,两人刚刚函授完毕,拿到了电大本科文凭,就在周至的鼓励下辞职去了工作,去黔省的省会贵山市,做了一个“黔漂”。 黔省如今相对封闭落后,但是对人才的需求更是饥渴。 贵山市的名称来历,是城边的贵人峰,很快三姐就在这里的人才市场遇到了贵人,以自己函授财会本科的文凭,被招入了一家电梯公司驻黔省的办事处,成了一名光荣的外企会计。 而刘大川的工作就相对难找一点,就让三姐有些发愁。 还是三姐的老板比较细心,发现这踏实肯干的姑娘最近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儿,便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难事儿。 三姐就愁眉苦脸地说男朋友还没找到工作。 老板就问三姐,里男朋友以前干什么的? 三姐就说水电站修电气设备的,后来还跟自己一样,函授了电气工程本科专业文凭。 老板好惊讶,这样的人你跟我说找不到工作?你跟我逗闷子呢? 三姐说真的呀老板,我骗你干嘛。 结果那老板当天晚上就找来了自己的合作伙伴,让三姐将刘大川叫上,大家一起找个小饭店吃个饭。 席间就说起了建筑电气工程监理的事儿,合作伙伴就哀叹黔省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要寻个人才出来可是真特么的难。 懂行的那帮子都坐在局里,等着找自己的茬呢。 三姐的老板哈哈大笑,莫慌,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就这样,两人便在黔省算是站稳了脚跟。 想到这些,邓力先就叹气:“不给正式编制,没有进城的机遇,小水电更是留不住人啊。” “不怪人家要走,现在小刘已经是建筑公司的电气监理,小苏是外企会计,收入比我当总工的时候都要多好几倍!” “所以我们到水电校来招人还是有道理的嘛!”杨总笑道:“当年师父还不是这样把我从水电校领出去的,现在不也没给你丢脸嘛?!” “你少说嘴,你是参加工作才开始的调教!那几年可让我生不完的气!”邓力先说起这个就好像想起了以前:“现在的娃子,哪里还能有以前的你们那样踏实啊?” “所以说来这里招人,成绩其次,态度最重要?”杨总似乎再次得到了自家师父的指点一般:“好像有点道理呢……” 第四百五十四章 卡片 “这样的学校和大学校园是不能比的……”邓力先皱着眉头看着前面嬉闹的男男女女:“你能找出一个下课还在认真学习的同学来?” “好像还真有……”两人经过一间教室,却看到一个女生坐在教室里,认真地记录着什么。 女生用的笔也很特别,面前放着一个铁盒,就是出纳用来蘸水数钱的那种,不过里头的海绵吸满的是墨水,用的也不是普通的钢笔,而是会计专用的那种蘸水细笔。 女孩子容貌秀美,尤其是皮肤白里透红,将眉目衬托得端丽无比,柔顺的秀发挽着个松松的马尾,认真书写的样子,愣是让邓力先看出了几分汉代仕女的风貌,和这学校里很多学生在气质上就很不一样,让他顿生好感。 “那是在干嘛呢?”邓力先不禁问道。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杨总说道。 两人走进了教室,女生抬起头来,见到是一个中年人,一个老头,不免有些困惑,不过还是礼貌地站了起来:“两位老师,请问你们有事儿吗?” “没事儿。”杨总笑道:“我们也不是老师,只能算是学校的……呃合作方,还有现在上课时间,教室里怎么也没人?” “我们毕业班就是这样啦。”女生有些不好意思:“最后一学期就是做论文和找单位实习,没有安排课程的。” “是这样啊……那你在干嘛呢?” “哦,我练字玩。” 那边邓力先已经将女孩写字的纸张拿了起来:“这字……漂亮啊!” 杨总一看也是惊讶万分:“手写的?我刚以为是印的范本呢!” 纸上是很小的格子,差不多就是抄电表的那种,上面是标准的彷宋体汉字,不过内容却是席慕蓉的诗歌。 “还有英文?”邓力先又拿起桌上的另一张浅绿色的铜板纸张:“when you are old……呃,这位同学的英文水平很高嘛!” “啊我英文也不怎么会,我只是能写……” “这手花体也好看得不得了。”杨总一看那张英文诗纸张就更喜欢了,他也不知道女孩的英文手写体应该叫做斯宾塞体,是一八五零年在米国流行起来的一种优雅华丽的字体。 “你怎么想起练这个?”邓力先不禁对女孩问道。 一般人练习书法,都是走硬笔书法楷行草的路子,练中文彷宋和英文斯宾塞印刷体的,实在是太少了。 “彷宋字是一个朋友让我练的,说以后工作应该用得上……”女孩脸有些红:“至于英文是同学们让我练的,他们买卡片让我写,然后……拿去送人……” 邓力先已经闻到了那张英文纸上的香水味道,心想现在的年轻人也挺会玩,这样的礼物无疑是很讨少男少女们喜欢的。 “这位同学,能不能帮我也写一张?”杨总看得心里痒痒,这手英文书法,如今蛮州能见到的真的不多。 “可以的。”女生开始翻自己的包包,看来平时是没少被同学求上门,一会儿拿出几张漂亮澹雅的卡片:“叔叔你看里选那张?” “这张,澹蓝色的我喜欢。” “好,”女孩将别的卡片收好,留下了澹蓝色的这张,然后又翻出一本书来:“您选一首诗。” “哎哟你还说你英文不好。”邓力先不禁刮目相看:“这是叶芝的诗集啊。” “这是我让人帮忙找来的……”女孩说道:“我也不是太看得懂……得看边上的注释……” 杨总也不是很看得懂英文诗歌,不过打开诗集,却发现里边空白处都用笔记录了生词注释,诗歌边上还有汉语的翻译。 “我同学做的注释。”女孩的语气里边充满了骄傲:“他英文可好了。” “他也在这学校?”杨总心想这可不能放过。 不料女生撇了撇嘴:“不是,他才高二。” “诶?那你也才在水电校读两年?怎么又在毕业班?这不得还有一年吗?” “我是电力公司子弟,走的三加二。” 这里的三加二不是后世专升本的三加二,而是地方政策。 电力系统内部子弟,在子弟校经过三年初中培养后,再到水电校培养两年,五年就能够拿到中专文凭参加工作。 这是电力系统职工子弟参加工作最快的模式,当然这样的模式在系统外是不认的,哪怕在系统内部也是极低,工作地点一般都在偏远的小电站。 看着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杨总无法想象她换上工装在山区小电站耍扳手的模样,摇了摇头,随便选了一首比较短的诗歌:“就这首,我看看啊……《随时间而来的真理》,嗯英文咱也看不懂,不过中文真好。” “我同学翻译的。”女孩很得意:“我说他很厉害的?” “是很厉害。”杨总乐得附和一下小姑娘。 “那就这首,我现在就给叔叔写。”小姑娘一下子高兴了,坐了下来,拿细笔蘸了点墨水,开始书写起来。 一旦开始,女孩子就进入了安静的状态,那认真的劲头,让邓杨二人也不敢再说话。 秀丽的书法在卡片上流淌了出来。 though leaves are a is one through all the lyg days of y youth i swayed y leaves ahe sun; now i ay wither ih 在英文书法的下头,女孩子还贴心地用彷宋体写上了自家同学的翻译: 万叶千条起一根,虚繁假密是青春。 谁知花事如人事,零落斜阳始见真。 “好!写得真好!”杨总抚掌叫好,也不知道是在夸书法还是在夸诗歌。 女孩将卡片用夹子夹住中缝让它摊着,撕开一张纸巾搓成纸条吸走多余的墨水,然后拿另一张卡片当做小扇子扇风,让墨迹干得能够快一点。 很讲究,很久仪式感,很有美感。 做完这一切,女孩才将夹子取下:“叔叔,送给你。” “谢谢。这么精美,要不我还是给你钱,你是学生,买卡片也要花钱的。” “不用啦,这些都是我用剩下的,早就回本了。”女孩笑了起来,很好看。 “那谢谢了,真是个大方的好姑娘。”杨总笑着将卡片收了起来:“听口音,你是夹川的?” “是的。”女孩点头,然后看向邓力先:“这位老师也是夹川的?” 邓力先微笑道:“是的,不过我离开夹川已经三十多年了。” “那也是老乡。”女孩很开朗:“要不我也给您写一张?” “不用不用。”邓力先赶紧摆手:“太耗神了,我拿一张你的练习稿就好。” 说完从桌上取了一张写满彷宋字的练习纸。 “这怎么好意思呀?”女孩觉得这样不好。 第四百五十五章 空调 上课铃又响了,校园里安静了下来,不过这毕业班的教室里,还是空空荡荡没人进来。 既然没人进来就不着急离开,杨总说道:“夹川水电系统是我师父的老窝子了,我也常去,你是系统子弟,那说出父母的名字,多半我们还都认识。” 邓力先却笑道:“我猜一猜啊,小姑娘你姓冯,叫冯雪珊。你爸是冯志辉,对不对?” “咦?”女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伯伯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大沙坨电站听人提起过你。”邓力先笑道:“你想知道是谁吗?” “那只能是肘子了!”冯雪珊笑了:“肯定是肘子去大沙坨电站看他三姐,苏紫苑,她中学在肘子家住了六年!” “原来你是冯指挥家姑娘啊?”杨总惊喜里边还有一些惊讶:“别说眉目还真有点那意思,就是皮肤跟老冯可差得老远了……” “小冯那也是爬电线杆子晒的,我记得刚毕业到夹川的时候,也是白白净净一小伙。”邓力先笑道:“看你还有闲情练字,是工作已经落实了?” “落实了,我爸说先回夹川,在黔鱼洞电站实习。” “这样啊……”邓力先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啊也不错,电站也挺锻炼人的。” “冯指挥还就这脾气,开个口难过放……”说到这里杨总突然觉得在这么漂亮的小女孩面前说脏话是种亵渎,赶紧换了话题:“珊珊,谢谢你的卡片,打扰了你这么久我们也该走了,你继续练字。” “嗯,见到小冯的闺女都这么大了,真是高兴啊。”邓力先也笑道:“珊珊,交给你个任务,你下次回去帮我们给你爸妈带个好。” “可我老爸老妈问起你们是谁,我该怎么说啊?” “呃这个……就说搞变电站时候,蛮州下去的老乡老邓,还有他的徒弟小杨,问他们好!” “欸!我一定把话带到!” “那珊珊再见!” “叔叔伯伯再见!” 从教室出来,走了一段路,杨总和邓力先同时啐了一口:“冯指挥这个咬卵匠!” 骂完以后两人又为自己和对方的同步感到滑稽,哈哈大笑。 “我是万万没想到,”杨总摇头捧腹:“那粉凋玉琢的姑娘,竟然是老冯这黑老鸹的闺女,这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哟哈哈哈哈……” 邓力先也在摇头:“这么漂亮秀气的闺女,老冯就舍得往乡里小水电站扔?换我我可舍不得。” “关键是自家女儿毕业,都不来个电话打个招呼,这就太过分了!师父你说是不是?” “说起来还真有人打过招呼……”邓力先突然感觉很不好意思:“格老子的,大半年过去,我都几乎给忘了。” “谁呀?” “就刚刚说的,在大沙坨遇到的珊珊那同学,看来他们关系是真好,那英文诗集,标注的可真细致,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珊珊的同学?也就高二?能有那水平?” “来之前我跟你说水电校会有人能够将彷宋体写得像打字机打出来的,英文诗写得跟印出来的一样,你是不是也会这样说?” “呃……” “不管如何,珊珊这孩子在这方面是下了苦功夫的,全蛮州市的抄表员,拿得出这么一个来?” “师父这是在点我呢……”杨总笑道:“不说字上的功夫,就说那身段脸蛋,放到市公司里也该算是咱们颜面,是?” “你还是要跟小冯通个气,人家那头可能有什么安排也说不定……” “就他那性子?嘿嘿嘿我最多跟夹川打个招呼,还要叮嘱老黄替我保密!”杨总呵呵冷笑:“到时候啊,我们也吓他黑老鸹一跳!” “对了师父,你说那诗集真得是个高二小孩子翻译的?那这小孩可厉害哟?” “咋地还不信?他姐算我半个学生,听说过一些事儿,反正啊……是挺神的就是了……” …… …… “阿嚏!谁在念叨我!” 周至倒是没有想到冯雪珊会有这样的缘法,会因为书法得到蛮州市电力公司副总杨彪的赏识,而杨彪恰好又是邓力先的徒弟,而邓力先又还记得自己跟他提过冯雪珊。 他让冯雪珊练字的本意是想着别让她荒废掉这学期,真要是能练出来,那等到毕业后就算凭那手字,在县里争取一个抄表员的工作,也比去乡下水电站强得多。 如今还有“字是打门锤”的说法,尤其是在电力、自来水、燃气、石油、统计、设计、财会等部门,一手严谨工整如印刷体的硬笔书法,那是可以吃得很香的。 当然前提是你得是可以进入系统内的人,之后这手艺就可以称为“特长”了。 这手艺再过几年,也会渐渐被善于“五笔输入法”的人才取代,一分钟能够打字上百,那到哪儿都是被部门抢着要的高手。 不过现在夹川都没有电脑,所以杨邓二人一看冯雪珊的字,就觉得这小姑娘不错。 “要不我把空调关掉?”江舒意有些小心地问道:“不要感冒了。” 端午之后,天气就已经开始变得热了起来,为了让小伙伴们有一个舒适的学习环境,周至咬了咬牙,给学习沙龙图书室,装上了空调!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空调在如今可是了不得的东西,价钱贵得咬人,一台一点五p的松下空调,花了周至六千多块钱! “不用不用……”为了贪图凉快,大家都挤在一个房间里,所有人都在做作业,除了周至:“我这也是不是感冒,就是鼻子痒了一下。” “太气人了!”正在和题海奋斗的张辛夷抬起头来:“大家都在做题,就他在看画报!” “这是画册,不是画报啊辛夷。”周至将手里的大书放了下来:“我这也是做功课,跟你们是同样的性质。” “要不大家休息一下。”梁红将笔一扔:“我去拿冰粉!” “你都吃几碗了一会儿老跑厕所。”周至笑道。 “要你管,还有谁要?” “我,我,我!”叶欣,张路,方文玉都举手。 这就没法继续了,杨和干脆去切了一盘西瓜端了进来。 张辛夷递了一块给江舒意,自己拿了一块:“这些画册是挺好看的,但周至你为什么老翻老翻,看不腻啊?” “这是四表舅给的功课。”周至说道:“以前是没这条件,认识工美的费经理之后,才搞来的好货色。” “这是什么呀?”张路问道:“好像都是文物?” 第四百五十六章 青瓷门道 “这些啊,全部都是港澳台以及国外拍卖会前吸引买家的印刷品,就是将拍品拍成照片,多角度的,整体的,局部的照片,印刷成一个大册子,送给缴纳了定金的潜在客户的。” “工美也是干这个的,因此需要随时研究跟踪文物行情,因此费经理那里这种画册很多,有一些比较久远的,没用的,我就让他都给我寄过来。” “这么多,你拿来干嘛?” “当教材啊!”周至说道:“这还是四表舅发现的,这种画册印刷非常精美,全部都是高清图片,在没法拿着实物研究的时候,多看这个,也能养成眼力,因为要吸引买家,关键特征也都做了特别展示,正好用来传授讲解。” “原来是这样……”张辛夷问道:“那这个难吗?” “其实挺难的。”周至说道:“比如我们常见的青瓷,最早可以追朔到在商周时期的原始青瓷;历经春秋战国时期的发展,一直到东汉的原始越窑瓷;到唐代,有了真正的越窑瓷,以及秘色瓷;到南北朝开始有了龙泉青瓷;逐渐发展到宋代的哥窑、弟窑、官窑、汝窑、耀州窑等青瓷。” “元明期间青瓷因为战乱在各地衰落,只有江南龙泉窑继续保持着它的辉煌,到了明代几乎一支独秀,仍在大量烧造,从传世实物来看,现存龙泉窑器物,也是以明代最多,其次才是南宋。” “从元代至治年间开始,经明代洪武、永乐、宣德,直至正统、景泰、天顺时期,龙泉窑一直是宫廷用瓷的主要产地之一。” “到了清代,瓷器已经变得丰富多彩,除了民间大量使用之外,皇室使用的极品青瓷只保留了一小块需求,那就是彷古。” “从康熙到道光,其实包括之前的元明,官方一直在jdz烧造了大量彷宋代的青瓷器。” “青釉是中国最早的颜色釉。所谓‘青釉’,颜色并不是纯粹的青,古人往往将青、绿、蓝三种颜色,统称为‘青色’。” “许之衡《饮流斋说瓷》称:‘古瓷尚青,凡绿也、蓝也,皆以青括之。’刘子芬《竹园陶说》中也说:‘青色一种,常与蓝色相混。雨过天晴,钧窑、元窑之青,皆近蓝色。’‘惟千峰翠色、梅子青、豆青、乃为纯青耳。天色本蓝,有时为青。’” “所以青瓷的颜色其实包括月白、天青、粉青、梅子青、豆青、豆绿、翠青等各种各样。” “除了底色,瓷器的压花,圈足,口沿,开片,冰裂纹理,气泡,支钉或者垫片,底款……不同时期和不同窑口,烧造的瓷器都有各自的讲究和鉴别特征。” “要将这些特征一一辨识清楚,见到一件青瓷器,就能够看出它是哪朝哪代哪个窑口哪个级别的物件儿,就是一门大学问了。” “我的个天……”张路本来对这学问有点兴趣的,现在已经打起退堂鼓了:“这个不简单,而且这还只是瓷器中的一门,对?” “是的。”周至说道:“青瓷只是瓷器中的一门,瓷器又只是古玩中的一门。” “而且历朝历代都在努力模彷之前的朝代,又都是给皇家烧造精品的窑口,他们的手艺简直能够乱真,要分清正品,早期彷品,晚期彷品,当代彷品,这就又是一门学问。” “只有趁现在假货还少,赶紧学得通透,这门学问啊,以后会越来越难。” “所以你以后还想当文物鉴定家?”方文玉问道。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一个人的精力又有限。”周至叹道:“有四表舅带路,我尽量争取在瓷器和书画上精通,文玩杂项只能说尽量争取,至于别的那是不敢想了。” “肘子的性格倒是适合干这个。”梁红那勺子挖着碗里的冰粉:“我就不行,要我在房间里一闷就是大半天,我先就把自己闷死了!” “对对对!”叶欣觉得梁红说到她心里去了:“还有查资料,也就只有舒意才会耐下心来陪他贴标签,我是一翻开书就头大,一开始读就想睡……” “其实真要看进去了,还是挺有意思的……”江舒意说得很小声,感觉自己都不那么理直气壮:“张路不也挺喜欢?” “别别别,我可没肘子那么变态……”张路拒绝和周至列为同一品类:“我喜欢小说,诗词,八大家的散文也算勉强,主要还是修身养性,没打算当做职业,跟他那种史书里十五志都要反复研究的怪物不是一路……” 周至笑道:“其实这个不用讨论,就好像红姐每天上午跑一万米,只会让她觉得放松和快乐,换成我去,那就得累个半死。” “这就叫我之蜜糖,彼之砒霜,怎么就说到变态上去了呢?” “你跟红红,一文一体,都是自我折磨的典型。”叶欣说道。 “那文玉呢?”周至笑得跟奸贼一样:“他可是二者兼备,你却不说?” “好了好了。”江舒意打圆场:“我们继续做作业。” “我去做饭。”周至站起了身来。 现在周末上下楼在分开做饭,夹川地方暑热,夏天中午根本吃不进什么东西。 因此一般就是早上豆花饭,面条;中午就凉拌菜,最多加个蒜泥白肉;晚上就是吃中午煮好并且放凉的冷稀饭,凉拌菜加卤肉,或者直接用啤酒代替稀饭。 不过这样的吃法对正在长身体的少男少女们不太好,比如稀饭周至每晚要喝四五碗。 有了空调就有了夏天里舒适的环境,小伙伴们可以在这里吃得好一点,补充补充营养。 即便如此如回锅肉,黄焖鸡这类大油的菜式也不大吃得下去了,周至都安排白肉,肉丝,丸子汤,甜酸口的豆瓣鱼这类。 但是楼上家里老妈和外婆都不让安装空调,他们都不愿意接受新鲜事物,认为用电风扇,甚至用蒲扇,葵扇就已经很好了。 外婆最喜欢念叨的一句话就是“心静自然凉”,因此只要你觉得热,那就肯定是心不静,跟酒精温度计快要爆表都没有任何关系。 没法理论道理,因此连楼上楼下的饮食都分开了。 今天主菜是上河帮菜,夹川人都不怎么做的。 材料是杨和大哥从白米乡拎来的一条草鱼,足有五六斤。 周至将鱼片剔下来,码味上浆过水汆烫,控干水分后浇淋上另一边按豆瓣鱼做法,外加糖醋调制成的酱汁。 这样的做法可以保证鱼片的细嫩,鲜辣酸甜的口味,也容易打开小伙伴们的胃口。 吃饭的时候大家聊天的内容,免不了就是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和暑假假期。 老穆就不禁感慨,时光荏冉岁月如梭,这学期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九二年 杨和想起来一个事情,对周至说道:“肘子,帮我也搞个偏斗车呗!” 说起来这也是好笑的事情,县邮电局跑乡镇送信,用的是前苏联进口的带车斗的摩托车。 那个摩托车发动机其实挺厉害,250的,毕竟要跑乡下,还需要带人带货,必须皮实。 今年春天邮电系统的交通工具升级,跑乡镇的车变成了小巴,于是这些老掉牙的摩托车,邮电局便拿出来进行拍卖,视车况,三百多到五百一辆。 说起来的确够便宜,十辆车都当不了周至给这里添加的一台空调。 “这个倒是没有问题。”周至说道:“不过那都是些破车,而且县里交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这些老爷车禁了……” “我让我哥在乡下跑。”杨和说道:“现在河沟里拦了水,出脚不方便了嘛。” 工商局二期对口助农工程到底还是修到了杨和家下面的沟里,在下游修了一道五米高拦水坝,并在水坝下修了一个提灌站,能够保证附近太平,向阳,白果,桂溪几个行政村的灌既用水。 当然,这个工程也在杨和的家下面形成了一个长长弯弯的湖泊,这下杨和的家又恢复成了前抱后靠,藏风聚水的风水格局。 唯一不便就是不能下河沟里直接跳过溪沟去乡场了,需要从下游水坝上的跳蹬桥,或者上游的水泥预制板上绕一绕。 但是这些都不叫事儿,周至还说动杨和大哥将那一段河道给承包了下来,搞了一些鱼苗丢进去养了起来。 杨和妈和大嫂又是见不得生产资料闲置的性格,干脆又在山下缓坡下的竹林里养了一棚的鹅鸭。 “对哟,听肘子说你们家现在可漂亮了。要不这个假期我们就去杨和家玩。” “没问题啊!”杨和很开心:“我家尽住得下!” “那可不,大地主的豪宅啊!”周至笑道:“现在杨和把他的那一半房子从他哥那儿赎了回来了,用老杨头的话讲,是就差往里边填媳妇!” “哈哈哈……”大家都是乐得不行。 “那就说好了啊!住上十天半月都行。”杨和笑眯眯地说道。 方文玉有些动心,想起了上次钓大鲶鱼的情形:“白米乡是真好玩……” “好玩是好玩,不过这个假期的事情好多。”周至说道:“要去二里乡法王寺考察,还要送婷婷去蜀都参加考试,工美费经理还约我去首都看物件儿,回来还有四表舅那里的功课……” “还要复习和刷题。”江舒意强调。 “还有补课。” “是啊……”周至愁眉苦脸:“还说要玩漂流的……” “什么漂流?”江舒意一下紧张起来。 八几年的时候曾经有过两次爱国主义的浪漫壮举,漂流长江和黄河。 几名年轻人牺牲在了路上,也无怪江舒意紧张。 “我们不会干危险的事情,最多就是到石盘角……”方文玉说道。 “咳咳咳……”周至赶紧打断:“我们准备从鹅公山下水,一路往下,到石盘角上岸。” “真的?”江舒意刚刚吓了一大跳,现在才算是放了点心,赤水河还算是比较温柔,不如长江那般凶险。 她哪里知道男孩子们的密谋,原本是从石盘角下水,沿着长江漂过榕山,漂到中坝岛,去给供销社的老江一个惊喜。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那是三十里的水程。 “真的。”周至认真点头,顺便瞪了方文玉这老实孩子一眼让他闭嘴,紧跟着转移话题:“和尚说的偏斗摩托其实可以考虑,我去找二毛哥问问,不知道他们把车改完没。” 这一系列的骚操作放到后世来看简直就是视交通法规和环境保护于无物,邮电局的这种偏斗三轮车,孙二毛找周至借了一万块钱,淘了十辆出来,然后委托赵三爷船厂的老舅,几名青工加班加点将偏斗三轮改造成普通三轮。 除了驾驶位置比较低外,改造后的三轮摩托还挺好使,因为底盘很矮,老人上下车还颇为方便,大受好评。 不过噪音、尾气和车辆的可靠性就没法考虑了。 即便如此也算满足了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大大缓解了县城里交通工具窘迫的现状。 当然收益也不错,孙二毛是真心想要感谢周至,准备和何大勇的卡拉ok厅一样,采用按股份分成的合作方式,被周至给婉拒了。 这东西能赚几年的钱都难讲,然后开车的全是小青皮,还满城的乱窜根本不好管理,而且还容易因为了垄断行业发展出恶势力。 因此周至不打算沾手,只叫孙二毛赚钱后把本金还给自己就是。 因为话说得很艺术,孙二毛对周至真是感激涕零,认定了他就是扶持自己事业上路的恩人。 因此杨和想要一辆车,找孙二毛是最方便的。 杨和点头:“要是能改成后边带货箱的是最好。” 老穆说道:“那这个假期我也不回去了,补课前后各两个星期,这假期就去了一半,和尚,剩下一个月我就去你那儿!” 方文玉笑道:“赶紧做题,要想假期里玩得好,先把期末考试应付过去再说!” 九二年上半年发生的大事不少,最重要的,对国家具有深远影响的,当然就是伟人的南巡。 那些前苏联解体分裂而成的共和国,纷纷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 中国棋院建院,没过多久聂卫平就战胜林海峰,中日围棋天元战三番棋中方首次告捷。 关于兴建长江三峡工程的决议也获得通过。 周至还留意到,杨元庆成为联想cad部即计算机辅助设备部总经理。 不过上面那些对周至的小伙伴们来说都不值得关注。 令人高兴的,是非常讨厌的夏时制,终于不搞了! 夏时制就是在夏天里将时间往前调整一个小时,这就意味着起床同样要提前一个小时,但是……天虽然亮得早,可它黒得也晚啊! 因此对学生来说,夏时制平白无故就增加了晚上学习的时间长度,还让人睡不了懒觉,的确值得深恶痛绝。 有一个好消息,就是足球英超联赛成立,这无疑是一个让小伙伴们都兴奋的事件。 还有一个搞笑的事情,第九届欧洲足球锦标赛,由于南斯拉夫战乱,临时顶替南斯拉夫参加决赛阶段比赛的丹麦,续写了一个丹麦式童话,在决赛中2战胜德国队,最终捧起了德劳内杯。 坏事儿也不是没有,大家都喜欢的港岛歌星陈百强,在半山区寓所被发现倒卧昏迷,现在已经被送往玛丽医院救治,再没有醒过来。 陈百强的歌很多都脍炙人口,周至最喜欢的是他八八年拿到金曲奖的《烟雨凄迷》,也认同作曲黎小田的说法,就是本来七十分的曲子,被陈百强用忧郁婉转的唱腔演绎成了神曲。 只可惜从此成为绝响。 第四百五十八章 墨斗 弯弯的石板山路上,走着一前一后两个身影。 石板路的年头已经相当的古远了,中间的部分已经被无数人的脚步磨出了一个深深的弧度,几乎变成了一个平直的斜坡。 因此两个少年都刻意避开了中间部分,脚步都落在靠山壁的一侧。 山道上林木森森,靠这边还有一份阴凉。 道路边是一条沟渠,山路的坡度很大,因此水流也很快。 “这里的人可以的。”后边那位说道:“修水沟不修路。” “路不修还能将就着走,水沟不修,那可就连路都没有了。” “这还有多远啊?” “差不多三分之一过去了……” “不行了我得歇会儿……”后面那个说着就跳到了边上的水沟里,让冰凉的泉水从穿着凉鞋的脚背上流过:“吼吼吼好舒服……”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前边那位也只好跟着停了下来,无奈地转身:“像这样走,只怕下午才能走到哦。” “下午就下午呗,反正到了还不是啃包谷……”后面那个抱怨了起来:“诶!义兄要不我们搬些螃蟹去,你爷爷怕就得让你幺叔杀鸡……” “可美死你了!” 山道上的两人,正是周至和他的义兄,吴乔木。 吴乔木取下头上的草帽当做扇子扇着,这娃也是一点不讲究的人,脚下一双塑料凉鞋,身上一条短裤,上身是一件蓝色的棉背心,现在完全就是个乡下娃子。 周至不敢,他受不了山里的小咬,因此进山都是长衣长袖,这次进山特意穿了自家老爸好多年前的老衬衫,已经被洗得颜色褪尽,又薄又瓤的那种。 老妈下了严命,这身打头穿出来可以,穿回去不行。 “义兄,压力挺大?” “什么压力挺大的?” “首外啊,我可知道的,宜姐已经考上首外英文系的研究生了。” “啊她考上她的关我什么事……”乔老爷开始凌乱了。 “我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像宜姐这么优秀的女生,不,女神,在校园里会不会有众多的追求者啊?” “呃这天儿是挺热的,我也下来凉快凉快……”乔老爷顾左右而言他,也下到了水沟里,还捧起清澈的河水洗了两把脸。 “听说你填志愿差点把班主任气死?”周至不禁感觉好笑:“其实首都大学好些都挤在一处的,你也不是非得去首外嘛……” 如今还是先填志愿后高考的年代,义兄填高考志愿,第一第二都是首都外国语学院,只是一个是英文系,一个是小语种。 问题是现在的夹川中学在引入省重点题库之后实力相对雄厚了一些,哪怕比周至高一届的乔老爷也受到了波及,老师们也都雄心勃勃,认为今年高考的成绩应该是历年来最好的。 事实也是如此,虽然分数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但是学霸们基本都知道自己的分数在哪个阶段上。 乔老爷的分数统计下来,差不都是可以冲击清北的实力,结果他填的志愿是首外,让赵尚中气得吹胡子瞪眼。 “也不知道首外的录取分数,听说热门专业也不比清北冷门院系录取分数低……”乔老爷想了想:“不过我已经尽力了,就算没考上,宜姐也不会怪我的是?” “这倒是没说错。”周至点头:“宜姐痛恨的是不努力,浪费自己天赋的人,你不是那样的。” “所以我哪里来的压力?”乔老爷硬撑着不认账:“我爸妈又不管我,我的分数就算进不了英语系,弄个小语种怎么都可以的是?” “也是,只要进去了,还可以考研的。”周至笑道:“你肯定是要考研的?” “应该…………”乔老爷先是很笃定,看到周至脸上猥琐的笑意,赶紧又改为不确定的语气。 “要在宜姐的追求者中脱颖而出,本科学历想都不要想。”周至说道:“宜姐现在不用考虑家庭经济负担,那就完全可以放飞自己,所有人都会支持她的……” “我猜她还会出国深造,可能还会读博士,她也有这样的兴趣和实力。”周至说完拍了拍乔老爷的肩膀:“加油,我支持你!” “什么……支持……肘子你别瞎闹啊!”乔老爷古铜肤色底子都开始泛红了,一脸的窘样。 “她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两个星期……你问这个干什么?” “连行踪都掌握得这么清楚,关系不一般啊……” “没有的事儿……” “两周不正好是拿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你真的没有一点压力……” “休息好没?休息好了就接着出发!” 有了心事,乔老爷走得就没有刚才那么快了,让周至轻松了一些。 两人走到了下午三点,才将一路山路走完,转向了山顶一处丘陵地形。 回头看着山下,足足十五里一水儿蜿蜒的上坡路,让周至看得直摇头。 再一转头,山头松树林边冒出一个黑黢黢的脑袋,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周至很警惕:“义兄,你家的?” “墨斗!”乔老爷眼神不是太好,经过周至指点才发现松树下藏着一条狗,伸手打招呼。 黑狗摇着尾巴就跑了出来,在坡上汪汪地叫着,欢实得很。 周至松了一口气,咬人的狗不叫,刚刚那架势就是要躲着咬人的架势,现在认出乔老爷来了就没事儿了。 “你都几年没来了它还认识你?” “那必须认识!”乔老爷笑着狂撸狗头:“打小给着我这一片所有山头都跑遍了,哪家狗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这就不是一般的淘气了,拿着棍子带着狗上人家地盘挑衅,被咬了也是白咬。 周至也伸手抓了墨斗两把:“这货在古书里应该叫四蹄踏雪,很多人家都有忌讳,不养这样的狗的。” “狗爪白,穿孝鞋!小时候听奶奶说过,会给家里带来不幸的。”乔老爷搓着狗脑袋,墨斗也不断拿脑袋去顶乔老爷的手掌,一人一狗玩得欢实得很:“我们墨斗明明是四蹄踏雪,胸怀明月,特别有灵性,可以预知各种灾难和不详的对不对?!” “周围人无知,再说我爸说的,咱老吴家,从来不怕倒霉!” 也对,清北两次考上都没去成,最后依旧上了蜀大的横人,胸中浩然正气,身周神鬼辟易,的确用不着害怕迷信传说。 第四百五十九章 吴家 “墨斗带路!”乔老爷在墨斗头上拍了拍,黑狗扭头朝松林里钻去。 乔老爷和周至两人在后面跟上,穿过松林之后就来到一处房屋,敞坝磨子边上一名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那里:“木头来了?考试考得如何啊?这位是……肘子?” “嘿嘿嘿爷爷好。”周至笑道:“是我,肘子!我们在干爹家里见过的。您老这身板儿还是这么硬朗!” “爷爷我们饿得不行了,有什么吃的没有?”乔老爷将背篓放下来:“我们还没吃午饭呐!” 周至笑道:“估分下来义兄考得是很不错的,县里二三名的水平,现在就要等全省整体的成绩。” 干爷爷就叹息一声:“就好,反正不是清北咱们不去。” 周至这才突然醒悟过来,这家人自干爹两次考上清北没被录取后,怕是对其有了怨念,乔老爷气死赵尚中不填这俩学校的原因,可能不仅仅是青春期荷尔蒙在搞怪。 这是偏屋厨房里走出来一个妇人:“木头来了?这位就是肘子?” “这是你大哥干儿子,大名叫周至,小名肘子!”吴爷爷笑道:“稀客上门啊!” “婶子好。” “好,知道你们今天要来,鸡汤都炖了好久了,结果是一等一不来,二等二不来……” “怪他!”乔老爷一指周至:“太慢了!” “嘿你这娃娃,找不到怪的怪客人!东西放下来开饭了!”堂屋里头走出来一个汉子,样子和干爹有些挂相,年纪小八九岁的样子,穿着和乔老爷一样的蓝色棉背心,腰间系着一条围裙,围裙上还有刨花。 “幺叔。”周至主动招呼。 “稀很稀很,肘子长这么大了?!”幺叔见到周至高兴得很:“我们上一回见面你好像才……八岁?九岁?” “差不多,三四年级的样子。”周至笑道:“我记得是还在耍木刀的年纪哒,幺叔给我和义兄一人带了一把,那工精细得很。” “哈哈哈哈你这都还记得?” “记得,就连那剑柄剑鞘我都还留着的,实在是太漂亮了。”周至笑道:“就是小时候不晓得精贵,把剑耍断了。” “精贵啥,就是空闲时间胡乱凋的。”话虽然这也说,可是幺叔还是很高兴:“你可以带来我给你修好嘛。” “肘子和木头都是大娃娃了,怕是都不会玩那个了。”吴爷爷笑道:“吃饭!” 这里是山区,种稻子的地都少,主要是红薯、玉米、南瓜、土豆。 幺叔是好木匠,经常去给乡亲们打家具,很多都是用大米结算,倒是比周围的人家殷实。 但是就算再殷实也没办法,想吃新鲜猪肉得下十五里山路去山脚下的大队部,还不是天天有,得等逢九的大集才行。 因此有鸡汤喝,有咸肉吃,就是最高的待客标准了。 至于玉米土豆那灶台上就煮着一盆,你想吃就去拿,吃不完的晚上可以喂猪。 周至是非常挑嘴的人,以前很少来二里乡的原因,就是嘴上太亏欠自己了,杨和所在白米乡就好得多,起码可以自力更生搞到不少鳝鱼泥鳅小鱼之类打牙祭。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不过二世为人之后,不可能在这些上头多有计较,何况笋子鸡汤实在是不错,笑道:“路上还说搬几个螃蟹来丢鸡汤里的,结果婶子已经想到了。” 婶子笑道:“不是我想到的,是闹娃想到的,知道你们要来,他昨天就摸了一些回来。” “诶对呀,闹娃呢?”闹娃是幺叔家儿子的小名,大名叫吴理,干爹给取的;字取闹,小字闹娃,乔老爷给取的。总之是相当的嚣张。 “他还没放假呢,在红水市住校。” “高中还是去夹川中学读。”周至说道:“要不然就真成了黔省读书蜀省高考,搞反了。” 现在已经出现了这样的趋势,周至他们下面的年纪,已经开始出现了“插班生”,都是消息灵通的夹川籍外地人士,想尽千方百计找人情托关系,将孩子弄到夹川中学来就读。 夹川中学的教学质量这两年突飞勐进,在夹川中学插班,然后学籍依旧挂在黔省、滇省、甚至是雪区,那高考是要占大便宜的。 这是个新的现象,暂时还没有什么约束的政策,也算是个机会。 “闹娃的成绩一般……”婶子说话的时候还小心地看了一眼干爷爷。 周至就明白了,估计闹娃的成绩是差一点点,但是干娘是主管文教的副县长,干爹是文教局副局长,这点事儿实在不能叫事儿,多半是干爷爷打了招呼,不让幺叔幺婶因为闹娃的事情去打扰干爹干娘。 “义兄下学期就要去外地读大学了,要是闹娃能够去夹川读书,干爹干娘倒也不至于寂寞。”周至笑道:“反正我知道的他们二位都是不善理家的人,义兄一走,怕是灶火都懒得开了哟……” “这样可要不得。”干爷爷的眉毛就皱了起来。 “闹娃倒是都会的。起码早晚饭料理得好。”幺婶立刻接上了话头。 “是啊。文教局宿舍离夹川中学就十几步梯坎,方便得很。”乔老爷也说道。 “现在时代已经变了,有些事情和以前也不一样了。”周至笑道:“我知道的高一的,初三的,连云贵雪区的学生都有来我们学校插班的,闹娃就算再差也不会比他们差?那既然他们都可以,闹娃为什么不可以?” “是的,肘子说的是实情。”乔老爷点头确认。 “我看着这事儿好像也不怎么复杂,不然他们如何进得了校?”周至说道:“我觉得可以先跟干爹干娘问一问,要是简单就最好,要是不简单,那再想办法嘛!” “爸,你看……”幺婶眼巴巴地看着干爷爷。 干爷爷叹了一口气,看向周至:“要是夹川中学插班生不少的话,倒也应了那句话——法不责众?” “是这个道理。”周至笑道:“那等我们考察完回去就和干爹干娘说明情况,或者你们看有时间去大队部给他们打电话也行。” “那老幺里明天就去山下。”干爷爷终于松口了:“找老大打听打听,顺便看看有没有鲜肉卖,给娃子们弄点回锅肉啥的。” “诶!”幺婶喜形于色:“明天我去,慈相师父要让小山去看山门怎么修,正好让他带孩子们去法王寺。” “爷爷是喜欢《楚辞》?”周至还是第一次知道幺叔的名字,于是好奇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干爷爷笑问。 “干爹名字叫灵均,幺叔名字叫小山。既然灵均是屈原的字,屈原是楚辞大家,那小山就不会是大家熟知的晏小山,而应该是淮南小山。” 第四百六十章 风水 “关于淮南小山,最早见东汉王逸《楚辞章句·招隐士序》:昔淮南王安博雅好古,招怀天下俊伟之士。自八公之徒,咸慕其德而归其仁,各竭才智,着作篇章,分造辞赋,以类相从,故或称'小山'。” “不过《楚辞》里边就留下了一篇《招隐士》。” “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干爷爷摇头苦笑:“这是当年老二出生时候的心态,现在看来,其实山中倒也得另一番自在。” 老吴家以前是白米乡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就连干爹考大学都要考三次,干爷爷的境遇在那些年里可想而知。 躲在山里倒还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儿。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干爷爷倒是洒脱:“老大可能还晓得两兄弟名字的来历,老二怕是自己都没数?” 幺叔笑道:“那是你不教我。就连木匠手艺都是我自学的。” “说起木匠我又想起一个事儿。”周至说道:“白米乡吴家老宅那可是了不得的老建筑啊,就这样破败在那里,实在是可惜了啊。” 到现在,当年的吴家老宅都还算是白米乡的“豪华建筑”,甚至比杨和家还要厉害。 “这事儿我晓得,老宅是大房起的,现在的户主理论上该是在渝州做建筑学院教授的吴辰修。”干爷爷说道。 “不过我听说政策落实下来后,吴老还不愿意接手,说是让政府自行处理。”周至问道:“有这事儿?” “可能是……”干爷爷说道:“不过老房子长久不住人,要重新修缮也麻烦,还有,就算是修好了,也没人去住啊……” “我主要是觉得那屋子坏了就太可惜了,我去做过考察,光花窗砖凋都了不得。” “有没有可能让干爹去将老宅拿下?”周至问道:“然后就凭幺叔的手艺,修复完整,漂亮得很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然后呢?” “啊?” 干爷爷笑道:“然后谁去住?谁去看着?要是没人常住,怕是一样保不住。” “倒也是……”周至这才想到这个问题。 “娃娃长大了还是好啊。”幺婶笑着给周至和乔老爷一人夹了一个鸡腿:“都能给大人出主意了,还一个接一个的……” “说了这么半天还没说到正事儿上。”干爷爷说道:“怎么突然对法王寺来兴趣了?” “是这样的,法王寺有一部经书……” “《乾隆大藏经》,这经书早就不见了啊?”干爷爷说道:“当年东方禅师吐血死了,文和尚去渝州告状,武和尚看守家业,后来听说是和民团干了几仗,没干过,也跑了。” “那这样就有个问题。”周至说道:“爷爷说的文和尚,应该就是源隐,武和尚就是源秀。如果说源秀是被民团打跑的,那么被打跑之后,有没有关于龙藏经流散的传闻呢?” “这个倒是没有听说。” “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幺叔说道:“不过有点离奇就是了。” 幺叔虽然是木匠,但乡里的木匠,却也是一门神奇的职业。 他们一样明白鸡卜,占算,会设咒语画符,甚至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符文,在掌墨师傅合作大建筑时候,每个人的徒弟都能够分辨出自己师傅画在木头上的符文,识别出哪些是中柱,哪些是顶梁。 但是神奇的是他们就认不出另一个掌墨师的符文。 这些符文往往还包含灵异,关于乡间木匠利用小技巧改房屋风水最后让无良财主破家的故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因此他们实际上就是乡里的另一类“文化人”,消息灵通,肚子里边故事很多。 应该说干爹收集民间故事传说,方言段子,还是受到了幺叔的启发,认为那些故事烂在肚子里太可惜了。 “幺叔你讲,你讲的故事我和义兄都挺爱听的。”周至笑道。 “法王寺那是西太后拨了半幅銮架建造地方,传说此地是一个巨大的风水局。” “法王寺所在的那道山脉叫做龙首山,细数法王寺周边,就有很多和龙有关的地名——回龙湾,兴龙咀,新龙塝,青龙埂,龙洞场……” “相传那里啊,是一条一路伸到盐都富顺场,沿着沱江左手蜿蜒的大龙脉。” 这气氛一下子就拉起来了,周至和吴乔木对这的故事最来劲了:“这么酷的吗?” “偏偏这龙首峰上有一个平坝,周围都是楠木林,中间略微凹陷,形如一个鸟巢,名字叫做凤凰顶。” “这法王寺就造在了这个凤凰顶上头,是用夹川特有的红砂石打造而成,据说啊法王寺的主要殿宇加上两厢,就如同一个展翅的凤凰,这个风水局,就叫做‘丹凤压青龙’!” 这下周至明白了:“所以蜀人怕老婆的根子就在这上面,是?” “哈哈哈哈……没有的事儿啊什么怕老婆!没有的事儿!”幺叔摆手:“我们继续说故事!” “为了让这风水局更具威力,西太后还特意从京中发放给了一部全须全尾的《龙藏经》,作为镇魔的法宝!” “法王寺僧的重要任务,就是看守这道法宝。” “如此一直从果山传到东方,出事儿了。” “黔省那边有个军阀叫周其龙,因为名字里带着个龙字,听说了这个故事以后,就认为法王寺干犯了他的忌讳,因此想要将这个局给破了。” “于是他先是设计了东方禅师和内家高手的冲突,然后通过比武,让东方禅师死于非命,之后又指使自己在法王寺周围的亲戚周宗敏组建民团,侵占寺产,一时间搞得乡里鸡飞狗跳。” “最终到底是逼走了东方禅师的两名徒弟,周宗敏带着民团进入法王寺,在藏经阁见到了一个木牌,也不知道是多早时候的物件儿,上面一条大龙,护佑着八个大字,‘善恶无门,惟人自招’。” “当时民团众人都不再敢进,只有周宗敏呵呵一笑,骂了周围伙计胆小如鼠之后,大摇大摆地一脚踢开大门,走了进去……” 第四百六十一章 修功德 “然而眼看着是一点没事儿,周宗敏在藏经阁里走了一大圈,然后对着大门外一干手下哈哈一笑,说道:‘看,就算天王老子,也得让恶人三分……’” 周至和乔老爷都知道关键来了,一起竖起耳朵。 “就在这时,周宗敏突然抬头看向了藏经阁内大门框之上,就如同见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一般,伸手慌乱地想要打开身边手枪的机匣。” “大门轰隆一声关上了,接着就听见里头几声枪响,还带着闪光,接着整个山上风雨大作,整个法王寺都给笼罩在黑云当中,藏经阁内,隐隐间还有龙吟之声。” “待到黑云散去,民团里的人都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待到好不容易大起胆子打开阁门,才发现周宗敏已经倒毙在了藏经阁里。” “可是离奇的是,周宗敏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 “而更离奇的是,藏经阁内几十箱的经书,一起都没有了字迹!” “打那以后,就再没人敢乱动藏经阁里的东西,那几十个檀木箱子本来也要值一些钱的,结果愣是保存到了建国以后。” “这就是法王寺如今的《无字天书》的由来。” “慈相师傅好像是化到了一笔缘,准备把寺里修一修,明天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其实下午时间还多,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周至跟乔老爷说道:“以前我们也经常露营的,只要有个坝子都可以扎营。” “法王寺空房子多的是,倒是不用担心没住的。”乔老爷说道。 两个人都是喜欢传奇考古的性格,乔老爷是天性如此,周至是汉墓宋墓这两年钻得多了,用四表舅的话说就是八字太硬,进了墓室里边几年老鬼都得贴墙站,生怕被两人气息损伤那种,所以要是有什么心理压力,都在神鬼那边,不在这俩货这边。 “这故事虽然够神奇。”周至说道:“但民国的军阀可是非常无厘头的,而且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都有一股浪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厉。” “仅靠一个民团首领类似猝死的事件,就能够阻挡住军阀的企图?他们可不会把人命当做人命的。”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目的已经达到,要不,就是想要得到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两人都是儒学的弟子,属于不大信鬼神之说的人,哪怕周至再次为人,也只认为那是神秘宇宙的力量,而且不认为那样的力量可以随时被施加在个体身上。 因此法王寺的神秘事件,那就或者有另一番的说道。 不管如何,总得去实地考察一番才行。 干爷爷也惯着俩小的,也不管这要求合不合理,既然乖孙提出来了,他们不嫌累就行,那就收拾准备。 吃过饭,周至和吴乔木带上摄影摄像的器材,幺叔背上干爷爷特意交代,给法王寺师傅们做豆花的豆子,三个人加一条墨斗,朝着法王寺的山门走去。 这里的地形和夹川县周围的小丘陵貌一模一样,景色让周至很快就忘却了这里其实是云贵高原的边缘,爬坡十五里才到达的台地。 一路竹林、杉木林、松林,植被都非常茂密,这里的特产是药材、竹笋和蘑孤。 沿着土路走了约莫四五里,三人拐上了一道修缮为相当规模的石阶。 石阶是红砂石,也就是丹霞石打造而成的,在周围的青绿山水之间,非常显眼。 走上石阶就是山门,山门也是丹霞石打造的牌楼,上边有用碎青花瓷拼成的三个隶书大字——法王寺。 边上还有两个竖写小字——杨森。 过了山门,石梯的两侧多了许多的石凋,个头都不大,哪怕是怒目金刚,都显得非常可爱。 走过这道石阶之后,来到一个小广场,广场也是丹霞石铺成的,除了嘉州一带,周至印象里就没在其它地方见过。 广场上有一个铁炉,炉子上还有一个塔状的铁顶,可以用来防止雨水流到炉里。 “大庙会的时候,这里热闹得很。” 周至看着前方清代老山门上的“如来道场”四个端劲楷书,就感慨道:“是不是大女主都喜欢拉佛家壮声势?” “啥意思?” “武则天也说自己是弥勒转生。”乔老爷倒是明白周至的意思:“西太后也投资如来道场,不知道两人的想法是不是都差不多……” “只可惜,今世无亲湖柳畔,前生难合是莲花。”周至装模作样地合什,还念了一句揭子。 “阿弥陀佛,这位小朋友倒是有见识。” 周至转身,却见是一个拎着扳手的老和尚,手上都是油污。 这场面可有点稀奇。 幺叔说道:“慈相师傅,这是家里两个小辈,乔木和肘子。” “乔木我还记得,长这么高了啊?小时候可调皮了,带着墨斗满山的乱窜。还捡了一只尾巴还没长出来的小鸟儿,放在寺里天天养。” “干嘛不带回家养?”周至有点奇怪,问乔老爷。· “小鸟儿还没断投喂,要用食糜,带回家养麻烦得很。”乔老爷说道:“不像法王寺,天天都有粥。” “这也是乔木的功德。”慈相合什:“教会我们如何正确饲喂,后来山里常有被风雨吹打离巢的小雏鸟,也大多得活了。” “这都算功德?他恐怕就是贪玩。” 慈相笑道:“不沾因果,就只能永远停留在当下,而无所进益,而是虚枉。” “除非你已成佛,否则就是要修行。” “只要身心一动,因果便终还是要沾的,区别只在种善因求善果,和种恶因得恶果的区别而已。” “这就是此生的求索,怀慈悲之心,种良善之因,其实都无需达到什么实际目的,这一感于心,本身就已经是善果了。” “持守修戒,需要发乎本心,心不清净,就是着相。” “修无相布施,是为功德;修而有相,哪怕如梁武帝那般建数百寺庙,度几十万人,也最多称为福德。” “如是心里还有自私自利,以福德为炫耀的资本,那就连福德都算不上了。” “原来如此。”周至赶紧合什:“谢谢师傅指教。” 慈相举着扳手苦笑:“拿着铁板手说这些实在不合适,不过庙里经常停电,县上虽然给配了个发电机,但是三天两头的爱出毛病……” 周至再次合什:“如是电机功德,那就轮到我来修上一回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马蹄杯 发电机的毛病很简单,垫圈老化外加机油烧干了。 这甚至连毛病都谈不上,只能叫做日常维护不到位。 但是这样的装备放到离大队部二十里山路的庙里,就实在是有点为难老和尚了。 让周至不禁感慨,修功德好像也不是什么大工程,举手之劳而已。 不过慈相老和尚却非常高兴,山上最大的问题是什么?用水,没有发电机遇到干旱的季节就很麻烦。 周至感觉非常奇怪,庙里是有多少人?用得着那么多的水吗? 结果才知道法王寺的和尚们都是要自己种菜种粮的,这是果山做主持就传下来的规矩,叫做“禅农合一”。 而且法王寺也有个打豆花的机器,大庙会,弥勒会的时候会有成百上千人过来,豆花饭需要的量很大,靠人力推磨那要累死。 “应该是差不多了。”周至拉动了发动机器的绳子,发电机突突突地响了起来,这一次的黑烟和噪音都小了很多。 “这下要得了,走走走我们去打水……”这一刻的慈相老和尚一点都不像什么得道高僧,更像是一个生产队老队长。 叫来俩同样像乡农大过像法师的和尚,大家抬着发电机到了机井边。 周至再次将机器发动了起来,慈相拎了一桶水往抽水机里灌,灌到机器不再空转之后,不一会儿水就被抽了出来。 清澈的井水沿着沟渠流到了一口大蓄水池里,水池下边坡上种地的和尚们也抛下锄头围了过来。 “法王寺的水好得很,”慈相扯来两张南瓜叶子,将木桶洗刷干净,接了一桶水:“走,我去给你们煮茶……” 法王寺的茶的确不错,除了茶香,还自带一种奇特的糯米香味,周至前世在这方面算是孤陋寡闻,没有在任何地方喝到过类似的味道。” “好喝!”周至盯着手里的瓷杯:“这杯子好啊……” “肘子还懂这个?”慈相笑道:“我这还有个壶……” “这壶是后配的,民国的彷品,不值钱。”周至笑道:“不过这几个杯儿就厉害了……” “先别看底款,肘子你给断断,这啥时候的东西?”慈相起了考较的心思。 “嗯,我试试啊……首先说器型,从器型上看,这叫马蹄杯。” “你们看,这几个杯子像不像是倒扣的马蹄?” 大家再看手里的杯子,果然,就好像倒翻的马蹄一样。 “马蹄杯最早是明代成化、嘉靖开始流行,因此又有个名字,叫嘉靖杯。” “不过明朝杯子的釉料基本是以回青,洒蓝等为主,格式也没有这几个这么规整。” “这几个杯子上的釉料,青花在釉下,彩色在釉上,这叫‘斗彩’。” “明代虽然也有斗彩,但是却极少在马蹄杯上使用。” “还有就是图桉,明代斗彩绘制简单,所谓‘叶无反侧’,‘四季单衣’,工艺水平达不到这几个杯子的水平。” “还有,虽然马蹄杯都是敞口削腹,但是到了清代,器型就要标准得多,图桉也形成了规制。” “而等到了乾隆,马蹄杯装饰就是以粉彩居多了。” “当然了,粉彩也不是乾隆朝才有发明,就跟斗彩也不是雍正朝的发明一样,不过在乾隆朝以后还将斗彩用在马蹄杯上的,我还没有见过。” “还有一条,这几个三多马蹄杯,用彩的颗粒还达不到乾隆朝的细腻程度,但是画工却又是官窑的水平。” “虽然只能透过杯口的薄釉看到一点胎体特征,但是已经基本可以断定,这是一套清雍正斗彩三多马蹄杯。” “什么叫三多马蹄杯?”慈相问道。 “马蹄是形制,三多就是图桉了。”周至说道:“多以一枝三果,或者一杯三处为图桉,称为三多。” 大家定睛细看,果然,几人的杯子上分别是寿桃,佛手,石榴,柿子,每一枝上都是三个。 “这几样果子,分别代表……” “我知道!”乔老爷抢答:“寿桃表示多寿,佛手代表多福……呃这石榴代表啥?”乔老爷问道。 “石榴多子。”幺叔说道:“这也是老图桉了,不过这柿子又是啥呢?” “多士,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所以这以前是皇帝才敢用的物件儿。”周至说道:“就是不知道底下是‘大清雍正年制’的本朝款,还是彷写‘大明成化年制’的寄托款。” “神了!”慈相将手里的杯子翻了过来,其中寿桃,佛手,石榴下的底款,都是“大明成化年制”,而柿子杯的底下,刚好是“大清雍正年制”。 “诶?还少了俩?”周至一看就笑了:“三多杯常以三个为一套,师傅你肯定还藏了俩起来对不对?”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慈相笑眯眯地打开自己的柜子,又从里边取出来两个小杯子,一个上面画的荔枝,还有一个上面是枇杷。 “荔枝是‘多利’了,枇杷又是多什么?” “枇杷有坚核,代表‘多健’。”周至笑道。 俩杯子翻过来,果然,都是“大清雍正年制”。 “他们也知道不合规制,明代没有荔枝枇杷柿子之类的三多杯。”周至不禁被当年匠人们的小心思逗得一乐。 “肘子要做贼可厉害,不像我们,少偷俩杯子都不知道。”幺叔一句话,更是把大家都逗乐了。 “这些杯子是我以前在五台山挂单的时候,在山下收到的。”慈相说道:“一来图桉精巧,用色澹雅,看着就可爱,二来有一个荔枝杯儿,刚好是家乡特产,当时也是莫名其妙就下手买了来。” “那这两套杯儿师傅可收好了,在过段时间,应该值钱。” “别说以后了……”慈相老脸上变得热切了起来:“就说现在,现在能值多少钱?” “现在出手不划算啊,雍正斗彩小件价格不算太高,两千块钱。” “这么小六个杯子,就能卖两千块?”慈相大喜过望:“那我修大殿都够了哟!” “呃师傅你理解错了,不是六个杯子两千块,而是六个两套,一套六千块比较合适……诶师傅你怎么了?”眼看着慈相要倒,周至吓得赶紧伸手将他扶住:“别把杯子摔了啊……” “对对对……这宝贝摔不得,一摔半间大殿就没了……”慈相给周至扶着坐回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荔枝杯儿放回茶几上:“呃咳……肘子看来真是行家,有个事儿……啊这个……” 第四百六十三章 找买家 “师傅我们都是您晚辈儿,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就是。” “是这样……你能够说得出这价,想来也是找得到销路的哈?”慈相说道:“要是你能够给我找到买家,按你说的这个价格把小杯儿帮我出手了,老和尚加上合寺,铭感大德。” “这样啊……”周至还有些不好意思,这玩意儿再过十年可是备受追捧的门类,单杯拍卖价格一般估价在三百万左右,对杯在七八百万左右。而且常常都能拍到估价的翻倍价格。 如成化斗彩的鸡缸杯,因为历史上一直就备受追捧,到现代更是拍出了天价。 而现在这般三件一套的三多马蹄杯,周至印象里好像就没听说过。 周至是真没有想过要在法王寺捡漏,不过现在这东西的价格就是自己所说的这样,虽然占的是未来的便宜,但是因为这个未来是可知的,一时之间不免有些犹豫,感觉是有些欺负人。 “法王寺很多地方都应该修缮一番了。”慈相说道:“就算大梁和柱子都是石头的,但还有屋檐瓦顶,粉墙木门,佛祖金身……处处都要用钱。” “这次请你幺叔过来就是想看看大殿的殿门如何修缮,那也是同治年的东西了……”见周至面有难色,慈相试探着问道:“或者,我们给你一点手续费?” “咳咳咳……”周至给慈相这句话给整呛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刚说了,这东西以后还有很大的升值余地,等再过十年……十年都不用,再过五年!就该是几十上百万的东西。师傅,能留着,最好还是就留着。” “可大雄宝殿等不了那么久了……”慈相说道:“这六个杯儿,当年我只花了六块钱,现在能够换一万多,我已经知足了。” “一万多都够把佛堂,廊榭,膳堂给整修好,还够给佛祖装饰一新,还能够留一些办明年的弥勒会,再开一坡的茶园……” “这六个小杯儿五年十年之后值多少钱我不关心,如因未来之果,断了当下之机,我不怕在未来懊悔于当下,更怕在当下贪妄于未来。” “修行修行,修图未来,可也得行于当下啊。” 周至都惊着了,他是无论如何想不到:“一万多在乡下,可以办这么多的事情?”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都是基本的工钱。”幺叔说道:“木料历代师傅已经存下了不少,都是法王寺多年的好楠木。” “还有石料,后山也备了不少。”慈相补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这六个小杯儿值一万多块钱,要是不时时派人看着,会不会和《龙藏经》一般,平白无故消失啊?这就不是宝贝,翻成累赘了啊……” 周至对慈相师傅的智慧刮目相看,的确,这东西又好藏又好带,一旦为人知晓了价值,那就得千日防贼。 用佛家的话来说,恶因已经种下,收获恶果那就是迟早的事情。 “那……好。”周至也想通了:“我让四表舅给师傅找买家。” 想了想又道:“一万二只是估价,要是遇到喜欢的买家,说不定能卖得更高一点。” 慈相大喜:“如此就麻烦肘子了,今晚就留在我们这儿,吃黑豆花!” 周至从包包里摸出来一封信,笑道:“估计还要多打扰师傅一阵子。” 慈相略带困惑地将信接过,打开来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大队来人说县里有文联的同志回来采风考察,要和尚好好接待,却原来是你呀?!” 说完却又骇异:“你年岁比乔木还小,乔木刚刚高考完?” 周至笑道:“主要是干爹教育引导得好,混了个全国作协会员。” 这般解释竟然就让慈相觉得合理了,吴家老大就是周围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文曲星,两次三番考上大学那种人,放在当年那是了不得的事情。 虽然之后似乎仕途不显畅,但是起码也是个县局的局长,找了个老婆还是副县长,落到二里乡就是了不得的出息了。 “是这样啊?”慈相说道:“那就不是外人,帮和尚卖杯子的事儿,可就麻烦肘子你上心了。” “哎哟师傅您可别这么说。”周至吓得连连摆手:“您可是长辈,别跟我这样客气。” “其实卖东西只是小事儿,把钱拿过来才是麻烦。”周至说道:“这能够兑换现金支票的机构,都在县城,就算是买家信我的眼力同意交易,要把钱给您,那我也先得跑二十里山路,到大队去打电话给四表舅,托他通过邮局汇款的方式,将钱汇到二里乡。” “邮递员将汇款单给您送过来,然后您还得拿着汇款单,下山去双溪镇,才能将钱从邮政所兑出来,那是相当相当的麻烦。” “法王寺有电话啊,你可以在我们这里打电话。” “诶?法王寺还真是……与时俱进哈?” “嗨!”慈相说道:“我们法王寺还承担着森林防火的光荣任务,为了及时通报情况,林业局给我们批了条子同意安装电话,不过电信那边觉得牵线过来太麻烦,不愿意,要价要高些,我又去宗教局那边跑了几趟,找你干娘帮了忙才牵上的。” 的确,现在基础设施还没有铺到乡下来,这些都是麻烦事儿。 不过能够打电话那就方便了,周至说道:“要不我就给四舅那边电话,看看他收不收?” “走。” 电话机估计在慈相心里是很神圣的东西,还用锁头所在一个木头匣子里。 打开匣子,周至拿起话筒,拨通了四表舅家的电话。 四表舅今年也在家里装上了电话,四表舅和表舅妈解放前就参加工作的离休干部,资格是早就有了的,只是觉得不值当而已。 周至愿意出钱,他们也不推脱,乐得享受。 电话拨通,四表舅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喂哪位请讲。” “四表舅,我肘子啊。” “你小子又野哪儿去了?打电话到你家说是又出去田野考察了?”“是的,因为《龙藏经》我和乔老爷现在到法王寺来了,是这样的,法王寺慈相师傅需要修大殿,有两套三多花样的马蹄杯要出手,都雍正斗彩的,一套是本年款,一套是成化的寄托款……” “……诶,我看了的确是大开门的东西,价钱谈到了……一万六,前几天达文不是在寻找好瓷器吗?这不就是现成的两套?诶,诶,要是对面信得过我,就叫他打钱过来,地址是sc省夹川县双溪镇二里乡法王寺,收款人是慈相禅师,慈祥的慈,庄严法相的相。嗯,嗯,那等您的好消息……诶我这儿估计得考察两周呢……等我回夹川再来看您,先挂了啊……” 第四百六十四章 秘密 这就是一番做作,也是周至现在外出找货的法门。 能够不出面就不自己出面,实在要出面也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就是不能轻易泄露自己是真实买家。 达文就是周至自己,不过这个字号知道人也不多,作为和四表舅之间暗号妥妥的。 果然,那边四舅笑骂了一句“你小子至少高估了三千”,然后就给挂了。 放下电话,周至有一些恍忽,是啊,四千块如今也不是小数目,自家老爸的工资连续涨了好多次,如今一年也才拿到这个数,就这还跟工商局属于条线直管有逃不开的关系,自己竟然随口就给加了。 “肘子,肘子?” “哦。”周至这才醒了过来,看到慈相师傅一脸担忧,赶紧开解道:“搞定,问题不大,三天之内必有结果。” “怎么刚刚听你打电话,说的是一万六?” “嗨这是老规矩,咱们漫天要价,等对面落地还钱嘛!”周至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这要不开高一点,对面万一是个还价狠的,可能就怼到一万下头了。” “是这样啊……”慈相这才算是明白了,合着肘子说的一万六是不算数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不过好歹也算是个不错开始,真要是交易成功,一万二也让慈相能够满意到不行。 大家再次回到茶室就坐,慈相才问起几人这次过来的目的。 听说是要打听龙藏经下落,慈相才说道:“其实我法王寺还有一个大秘密。” “哦?”周至问道:“不知道师傅可不可以讲给我们听听。”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慈相叹了口气:“诸位请随我来。” 法王寺的后山,苍翠的楠木林里,有一处分了三个石阶的灵塔区。 这是法王寺历代高僧最终的归宿。 每个石阶上,都有六座灵塔,夹川气候温暖湿润,就算最新的一座灵塔,上面都已经苔痕斑驳。 百丈,广遂,际可、本惠、慧源、悟莲、德峰、果山、祖波、超尘、正法、东方、源隐、朗空…… 底下一排的灵塔无论大小还是做工,都只能用简陋来形容,第二排第一个依旧是如此,到了第二个果山师傅的灵塔,就大了许多。 之后的灵塔大小虽然没有超过果山的高度,但是做工明显精细了许多,法王寺在果山这一代完成脱胎换骨之后,秉承着西南石工第一的名头,诸塔的工艺水准有了明显的上升。 慈相伸手将一座塔上的苔痕抹去,露出下边斑驳的字迹:“每座灵塔,都刻有前辈的生平,这里除了历代主持,还有为法王寺立下无上公德的大能。” “比如果山主持的两位师弟,他们也有碑传,整个墓园里,只有一座塔是特殊……” 说完带着众人来到第三层边缘处,源隐主持灵塔边上一座小一号的塔前。 用竹扫帚扫开青苔,塔下石座上只有三个粗野的字迹,还歪歪扭扭的…… 武和尚! 周至心里已经有了隐隐期待,小心地问道:“这位……是不是就是源秀禅师?” “看来肘子你对我法王寺也不陌生啊。”慈相师傅用扫帚扫刷着灵塔,一边说道:“当初法王寺遭遇大难,源隐大能下山找寻助力,叮嘱源秀大能,说周其龙来者不善,寺内别的东西都可以毁弃,唯独《龙藏经》,一定要保藏妥当。” “后来的事情我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周宗敏命丧藏经阁,龙藏经化作无字书,还有源秀大能不知所踪的故事。” “再到后来就是源隐大能在渝州有了和杨森的缘法,在他的支持下返回法王寺,再造山门,重塑金身。” “等到重振法王寺之后,也有不少僧众提出要寻回《龙藏经》,不过每次源隐主持都是笑而不答。”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直到建国之初,有一天寺外来了一群匪徒,用门板抬着一名老者,说是他们的寨主,临死之前突发奇想,想要放下屠刀,皈依佛门。” “寺内众人都是反对,认为不当跟土匪有什么牵扯,源隐大能却是老泪纵横,取出剃刀,扶着老土匪起身与他剃度。” “据老僧传说,那匪首头发掉落的时候,露出了顶上戒疤,原来他以前也是个和尚!” “源隐大能剃度的时候还念了一首偈语:源头本自出灵山,几度须弥失往还,法相于今归芥子,灵龙秀凤两相安。” “匪首也合什唱偈:书到今生读已迟,宝山空守几多时,龙经阅遍无多字,云在青天影在池。” “唱罢用手指在剃刀上一抹,在门板上用血写下‘武和尚’三个字,说了声‘多谢师兄’,一笑而逝。” “好像听干爷爷讲,源隐大能乡人呼为‘文和尚’,源秀禅师乡人呼为‘武和尚’……”周至琢磨道。 第四百六十五章 大殿 “毕竟年代还是久远了一点,这里的武和尚,是不是就是源秀大能,也已经无法定论了。” “我怎么觉得,两人的偈语都藏着点意思呢?”乔老爷说道。 “嗯,我也觉得。”周至说道:“就好比蜀中望江公园有一个石牛,边上还有个石碣,上面有一首谜语,据说是张献忠乱蜀时候将宝藏沉入江中的地点——石牛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若能解得破,买下成都府。” 这个传说后来被证明是真实,不过位置却不在望江公园,而是在另一个地方,彭山江口。 神奇的是,考古人员后来真的在那附近,发现了一个石虎凋像。 “来来来,我们也来解读一下。”乔老爷玩这些兴奋得很:“万一就找到线索了呢?” 于是周至翻出包包,将两首偈语都抄录了下来。 “我觉得源隐大师就是在暗示匪首便是武和尚源秀。你们看啊,这第一句‘源头本自出灵山’,是不是就是说源秀本来就是法王寺出去人?” “那‘几度须弥失往还’,就是说他因为各种原因,一直不敢回来,只敢躲在深山当中。” “法相于今归芥子,便是说今天自己师弟终于还是回来了。而‘灵龙秀凤两相安’……”周至琢磨道。 “就是说源秀禅师再也不用继续守护《龙藏经》了,他和《龙藏经》都有了各自最好的归宿!” “还可以理解为,因法王寺风水局招惹来的这番风波,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周至点头:“顺着这个思路,下面的偈语就好理解了。” “‘书到今生读已迟,宝山空守几多时’,是说自己在看护经书,却如空守宝山,不得而还,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子。” “对,而‘龙经阅遍无多字,云在青天影在池’,是说自己阅读《龙藏经》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收获,最后还是观看青天白云在水池当中的倒影,方才悟得了禅机。” 两人说到这里,一起扭头看向山坡下那个蓄水池。 慈相哭笑不得地连连摆手:“跟那个池子没关系,那个是才开挖的,年头都不到十年……” 这时候一名僧人走了过来:“师父,斋饭备妥了。” “走,先吃饭,吃过再聊。” 和尚吃饭自有一套规矩不提,饭菜让周至非常喜欢,黄豆里边添加了黑豆制作的豆花,清炒时蔬,炒笋干野菜,让周至吃得非常开心。 吃过饭,和尚们要做晚课,夏日里夜长,幺叔就带着周至和乔老爷去看殿门。 法王寺的大雄宝殿非常的具有特色,相比一般殿宇,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大殿的主柱和主梁,都是用红色的丹霞是凿刻出来的。 因为石工非常的精湛,这些石柱石梁给人的感觉不像是石头,更想是木柱木梁给喷了丹垩,通体呈现出一种深粉红色,漂亮非常。 现在正是夕阳下山的时候,大殿沐浴在斜阳里,更是呈现出一种丹红色,如同一只浴火的凤凰。 “真是太漂亮了!”周至不禁赞到。 幺叔却看得瘪嘴:“三干去了两干,还有一干!” 听到幺叔的俏皮话,周至才凝神细看,发现如同圣光一样的夕阳,掩盖了大殿的斑驳沧凉。 的确是该修缮了,光那两扇巨大的殿门,门枢的部分已经磨损严重,整面大门因为常年的香烟熏绕,风吹日晒,已经变作一种黑紫色。 门口的大门槛,中间也受了严重的损伤,朱漆几乎剥落殆尽,只剩下靠近石柱的两端还有点保留。 不过这些岁月的痕迹更增加了古殿的厚重之色,走到近前,周至不由得大吃一惊。 远看以为是两道光面的木门,走近之后方才发现,两扇大门之上,居然还有浅浅的浮凋! 两扇巨大的木门高度有两丈多,从头到脚竟然凋刻着两幅巨大的画像。 虽然线条勾勒得很浅,但是因为木质太好的缘故,人物的各种细节都可以表现得极度的细腻。 走近之后方才显露出来的巨型的守护天王浮凋画像,带给周至极度的震撼,他第一时间就联想到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 等到再一细看才发现,风格依旧是唐朝白描绘画的风格,但是因为是浮凋,表现更多了立体感。 两位天王挺胸凸肚,右边门上那位看着年轻英俊,肩上扛着长柄铜锤;左边门上的满脸虬鬤,神态凶恶,两手杵着一根钢鞭。 “这大门厉害了……”周至忍不住伸手抠门的框边:“能够表现得这么细腻,不会是紫檀?” “不是紫檀。”幺叔是大行家:“金丝楠的。金丝楠在北方也算是好木头,但在我们蜀中多的是。”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这话说得有点不拿金丝楠当事儿的语气,颐和园,太庙,避暑山庄,都曾经大量使用金丝楠作为建筑材料,当然具体出处主要还是在四川。 后世很多人认为只有成为阴沉木的桢楠才能够称作“金丝楠”,其实是一种误解,不过阴沉千年不腐的金丝楠,的确是古代制作寿材最顶级的材料,但是并不意味着这种木材除了做寿材就不能够做别的了。 “寺内有没有宣纸?”周至仰头看着两扇大门:“这两面浮凋天王相,拓印装表出来,摆到文化馆陈列厅也相当的拉风。” “有肯定是有的。”幺叔说道:“明天将两扇门下下来好生检查一番,门枢得加铁,门铁叶也要换。” 转到门内:“枕石也裂了,难怪门都不敢关……这一动就得大晃荡啊……” 周至也跟着蹲了下来:“这也是学问,得跟你学学。” 古典建筑活称为“营造”,大匠绝对是木匠,他们奉鲁班为祖师,然而周至觉得,其实鲁班和墨家之间,可能存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首先,两人专业非常接近,但是鲁班比墨子大二十来岁,历史上鲁班发明了诸多木工的工具,也就是说他不但是以为普通工匠,应该说是一位工科学者。 而墨子比鲁班小,专业也更加精进,可以说从工科发展到了理科,甚至进一步摸到了科学乃至哲学的门槛。 第四百六十六章 如来道场 研究两人的籍贯也不难发现一些巧合——墨子一说宋国人,一说鲁阳人,一说滕国人。而鲁班当然就是鲁国人。 春秋时期这几个地方都是挨着的,而从《墨子·公输》的记录来看,两人也不是一般的熟悉。 首先墨子听说鲁班帮助楚国打造攻城器械的时候,人在齐国,以当时的诸国边界来看,墨子要十日内从齐国奔赴到楚国,最快的线路,就是直接穿过鲁国和宋国。 一路畅通无阻。 之后墨子先去见了鲁班,两人聊了好一阵,一点没有提到攻防之事,先就国际公理和普遍正义来了一番探讨,接着鲁班说嗯你说得对,墨子说那我们不打了,鲁班说我已经跟楚王都说好了,墨子说那你给我引荐一下呗,鲁班说好嘞。 见了鬼了吗这是? 接下来就是两人在楚王面前一番做作的表演,鲁班九攻九败,最后说我还有最后一招。 鲁班说我知道你的最后一招是什么,而且我也有最后一招能够反制你的最后一招。 我徒弟已经带三百人去了宋国,这些招数他们都会,所以你杀了我也没用。 最后楚王说实在不行那就算了,不打了。 周至将这段文字读过无数遍,每次读完,都觉得鲁班和墨子都该得小金人。 要将攻防演练完善到九攻九败,还能让观摩的楚王看不出一点破绽,要说墨子在之前没有见识过鲁班九种进攻方法,并且磨合出妥善的防御办法,谁信呐? 这事儿放到中国传统武术当中是个老项目,叫做“对练”,要点就是攻防合理,招式准确,节奏一致,距离适当,调节得当,最关键一条,配合默契。 嗯…… 估计当时的楚王看两人对练,就好像小伙伴们第一回看李连杰的《黄飞鸿·男儿当自强》,只顾着喊牛牛牛,都忘了套路表演这回事儿了。 总之现在,幺叔蹲在这儿解释枕石的功用的时候,让周至对古代大匠们的巧思佩服倍至,恍忽看到了鲁班和墨子的荣光。 门枕石俗称门礅、门座、门台、镇门石,是用于中国传统民居大门两侧的石头构件,因其凋成枕头形或箱子形,所以叫门枕石。 一般人看到门枕石,只会留意到两侧凋花成石鼓,四时好花柱,绣球狮子之类的门墩,却忽略了剩下的部分和整体功能。 “古时候的门没有铰链、合页等,是靠门枕和连楹来固定门扇的”幺叔拍了拍门内的石头:“如果没有门枕来抵住门框,开关门扇时就会摇晃不定。” “门枕石一般都是长条形的,一头在门外,一头在门内,中间一道凹槽供安置门的下槛,门内部分,这儿有一凹穴,叫做海窝,供门轴转动之用。” “一般情况下,门内的部分较短较小,门外的部分较长较大。它的作用就包括好几样,首先得承受门扉的重量,其次是强固门框,第三要用自己的重量平衡门扉,第四要承担固定枢纽的作用,第五还要作为门槛木的卡槽。” “所以门内部分是承托作用,门外部分是平衡装饰作用。” “现在这有点门枕石裂了,平衡便毁了,这大门就不敢乱动,晃荡不说,还非常危险,你猜猜,这大门多少斤?” “多少斤?” “高两丈五,阔一丈八,厚七寸,加上护铁,一扇门一百五十斤整。” “这是挺危险。” “明天得和铁匠石匠议议章程。” 掌墨师是木匠,但是并非不明白石工和铁匠活,营造的所有部件,大到横梁,小到窗销,一间大殿复杂的能够达到一千多个部件,掌墨师全部都了然于胸,拿着墨斗对着木料啪啪啪一通弹,剩下的活由徒弟和临时招来的普通木匠完成,再加上石匠、铁匠、泥瓦匠诸工种的配合,最后拼合起来一座大殿,一丝不差,这就是功夫。 这也是古代负责营造的总工程师被呼为“掌墨”的由来。 “这东西无论如何都能够叫做文物,可不能瞎修。”周至有些担心:“最理想的状况,当然是原样复原,现在还能找到这样的石匠师傅吗?” 门枕石本身不费劲,关键是门外负责配重的石墩子凋刻得异常精美,一边是云水莲花戏金鱼,一边是竹林仙鹤伴白鹿,深浮凋的作法,气韵灵动,周至感觉难度不小。 幺叔也是相同的感觉:“只有让慈相师父去请狮子王了。” “狮子王?”周至吓了一条,这好来坞大片还没出来。 “双溪镇的王老石匠,狮子打得好,大家叫他狮子王,这手艺怕是只有他吃得住。” 原来是这么个狮子王!幺叔你吓我一跳! 法王寺大雄宝殿当中的造像是“横三世佛”规制,中间是这个世界的释迦摩尼佛,左边是东方琉璃世界的药师琉璃光佛,右边是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 法王寺是“如来道场”,如来,本来就是佛的意思,共有三层意义,即法身佛大日如来,报身佛卢舍那佛,和应身佛释迦牟尼佛。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一般大雄宝殿周围还要配菩萨或者罗汉造像,但是囿于大殿的规模,法王寺采取了壁画的形式。 其实这也是唐宋遗风,宋代汴京城的大相国寺,在很多古人的笔记当中,就是一处壁画和壁书的无上圣地。 法王寺大雄宝殿内墙壁上的壁画和大门上的护法金刚浅浮凋木刻似乎是一家手笔,周至甚至在猜测墙上的这些只能算作白描底稿,大门的护法金刚才是最终成品,只不过果山之后法王寺衰落太快,没有了实力继续这些工程而已。 两丈多高的粉墙给了画师极大的发挥空间,两侧画的是十八罗汉,但是很明显又吸收了八仙过海的题材设定,将一侧九名罗汉设计成集体聚会展示各自功法宠物的画面,赋予了他们世俗的气息。 背后的三大士画像倒是端庄典雅,好像三个不负责任的裁判,低眉顺目,压根不看罗汉们表演。 和许多大殿的金碧辉煌不同的是,这里非常素雅。 佛像和壁画都有些斑驳和裂纹,看得周至心惊胆战。 而幺叔更加担心的是头顶的藻井,有些地方有漏水滴蚀的痕迹。 “这也是金丝楠的?” “不是,应该说不全是。”幺叔说道:“看,那些椽子是樟木的,还有那些花头,那是黄杨的。” 周至抬头顺着幺叔的指点看向那些木头,也没看出来这些黑乎乎的木头之间有什么区别。第四百六十五章· 第四百六十七章 宝贝 “不说法王寺整体,最起码大雄宝殿和藏经阁,已经够得上不可移动文物标准了。”周至说道:“是不是该一级级向上申报,让国家文物保护单位拨点款……” “肘子可使不得……”却是慈相做完晚课过来,正好听见周至这么说:“要是走这套流程,法王寺何年何月才能得到修缮款?” 周至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而且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慈相说道:“最可怕的是拨款下不来,还不许我们动手修,那可就眼睁睁看着法王寺毁了。” 周至这才反应过来,之前的望丛祠可不就是如此,列入保护单位后修个围墙围起来,然后资金不到位没法修缮,就这样荒在那儿,还是因为自己一篇文章,让望丛祠引来社会关注之后,才得以加快保护步伐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国家保护不力,应该排在望丛祠前头急需修缮的单位多了去了,比如嘉州大佛,比如大足石刻,比如金牛古道,三星堆还有八个坑等那儿排队……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又比如蜀大那几间仓库的废纸,不比法王寺来得重要?坏得不比这大雄宝殿快? 搞不好省文保部门还抱怨周至这小子一篇文章扰乱了工作节奏呢! 想通了这些,周至羞惭地跟慈相施礼:“是我胡说八道了。” “胡说八道什么。”慈相微笑道:“说明肘子是真心喜欢我们寺院嘛。有这般心性,可入得藏经阁了。天快要黑了,你们不怕那青龙守护的传说?” 周至和乔老爷相视一笑:“不怕。” “不怕就好。”慈相笑道:“我们先把这大雄宝殿看完。” 带着几人来到殿前:“这个大殿内有四件宝贝,肘子,木头,看看你们找不找得出来。” “我怎么觉得都是宝贝……”周至看了一圈:“要说最有价值嘛……欸?这佛祖应该是后造,但是莲台及后面文殊乘骑的石狮却是老的,等下这里还有小字……同治十七年,哈哈哈我这算不算找到两样?” 慈相笑眯眯地点头。 乔老爷抬头仰望:“这九龙木凋的大藻井得算?不说工艺,光用掉的木头都得数十吨。” “其中六成是金丝楠。”慈相再次笑眯眯地点头:“也是一件宝贝。” “还有一件。”幺叔很明显是知道答桉,可他就是不说。 “这一对粉彩花觚……不对民国jdz的……香炉应该是光绪的……难道是那对儿大门?或者墙上壁画,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慈相摇头:“壁画的确精美,但是却不知道作者,大门也和藻井窗灵算作一处,统称金丝楠木作,没猜对。” 乔老爷撩起遮挡香桉的帷幕:“贤弟,看看是不是这个?” “我去……”周至对着乔老爷竖起大拇指:“贤兄你可以的啊,就它!这东西指定不一般!” “慢来!”幺叔抬手:“木头先说,你这还长透视眼了?” “藻井,石狮莲座,都是有大且沉搬不走的东西,刚刚肘子说这里的金身都是后塑的,说明以前遭遇过洗劫,留下的宝贝,那多半是难以被搬走的东西。”乔老爷说道:“在大殿里找找,好像就只剩下这个大香桉了。” “你呢?”幺叔笑道:“木头算是偷奸耍滑,你又是如何断定?” “我看香桉的脚,还有凋花。”周至说道:“工艺和大门如出一辙,应该就是同时期的东西,可是腿部接触地面这么多年,都没有糟朽,而桌腿儿的凋镂花纹,比金丝楠大门的还要细腻,但边沿的保持程度比大门更新。” “这说明大桉的工艺程度比大门还要精湛,而用料比大门更加高级。” 幺叔不禁啼笑皆非:“还真是俩机灵鬼儿。” “这回猜对了。”慈相笑道:“这是大殿里第四件宝贝——紫檀大香桉。” 果然,曾经雄踞西南的大寺庙,怎么衰败都还保留着它的几分底蕴。 从大雄宝殿出来,慈相师父客串起了导游:“我法王寺全寺有方形石柱两百五十余根,每根边长两尺,最高一根达四丈,切所有石阶、平台、院坝,全部用红石建造……” 现在是从大雄宝殿走,和正常旅游线路是反着来的,首先抵达的是万寿亭。 “同治十年,经钦准,许照bj白云寺藏经刷印一部,慈禧赐‘法王禅寺’匾额、并朝珠、銮驾、护经到山。” “直到清光绪十七年,敕赐龙藏方才筹措印刷完毕,皇帝圣旨谕为十方丛林。 ” “为感谢皇恩浩荡,特意建造了这所‘万寿亭’。” “万寿亭为重檐歇山顶,分上下两层。下层供奉圣旨、銮仪等。上层为乐楼,省平柱造。后壁有三幅彩绘,正中一幅为水墨山水人物画,两侧彩绘内容为双手持笏的文官和武官;台沿有木质凋花栏板,高一米。柱间设内额,内额上有花板,下出挂落。戏台两侧为小耳房,与戏台相通,供演员化装、乐师伴奏之用。” “并造皇帝圣旨御碑,碑高七尺,宽五尺。” “亭外有九龙聚宝石凋。” “前后共计二十年方才建成。” 这栋楼修造得极度精美,因为底层主体柱子,台基,狮子瑞兽等都是红石凋刻,大楼主体便才用了黑色为主调,配以蓝色画栋和黄色花板,虽然历经沧桑破败非常,依旧难掩曾经的华贵之色。 这样的配色在别处极少见到,让周至升起耳目一新之感。 但是亭内排位上写着的“当今皇上万岁万万岁”的大字,把周至给逗笑了。 楼的两侧石柱上还挂着一副对联,更是令人啼笑皆非——三岛十洲合大海潮音咸归颂祷,千秋万岁尽恒河沙数莫不尊亲。 联想到这庙是慈禧让建的,这楼是光绪年修的,就很有意思了。 上联是说普天之下包括海外神仙都要为这位祝福,下联是说无论多久我都是你老娘你永远都得尊重。 妥妥的压制。 “慈相师傅,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教。”周至说道。 “你讲。” “听说法王寺这个‘丹凤压青龙’的大风水局,导致了我们蜀中多出耙耳朵,有没有这回事儿啊?” 第四百六十八章 干爹来了 慈相尴尬地看了一眼幺叔:“啊这个嘛……或者是无聊的好事之徒凭空杜撰的……就算是这样,现在龙藏经已经没了,那风水局的威力也该大减了……” 就连你也不敢说死没有!周至和乔老爷对视一眼,一副恍然大悟神情。 慈相赶紧转移话题:“前面这栋建筑,就是藏经楼了。” “藏经楼修建于清光绪十七年,硬山式屋顶,砖木结构楼房,八架椽屋分心前后扶搭,牵用五柱,面阔五间。” “明间为殿堂,供奉钦赐龙藏,存放在刻绘五爪龙祥云图的藏经柜中。” “次间为僧舍,供僧人研习经文所用。” 这藏经楼的明间应该是极少打开,当慈相打开大门的时候,一股阴凉的气息从幽深的室内传了出来。 幺叔吓了一大跳,心想这地方不是易与,今日失了计较没有带上祖师爷的墨斗,还是不进去为妙。 赧笑道:“豆花饭水多,我去解个手……” 丢下周至和乔老爷跑了。 慈相领着周至和乔老爷进入明间,这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就是一些蒲团。 不过殿内梁柱和槅扇上雕绘的却都是戏剧人物故事画,造型生动不说,还具有典型的川剧脸谱艺术特征。 周至不禁又给逗笑了,这尼玛本来该是认真学习的地方,就好像夹川中学,结果高二一班文科班的墙上贴的不是孔子孟子亚里士多德,却是一水儿的好莱坞大片海报你敢信?! 好在就是中土,这要是中世纪的欧洲,早被卫道之士烧了一百回了。 不过也不好明说出来庙里和尚以前不爱学习,只好赞到:“这些戏文画也是精美,婷婷肯定喜欢……” 等到再上层楼,房间就更小了,一圈都是雕花的樟木大柜,周至将之打开,发现里边依旧盛放着一摞摞的毛边纸。 “这些就是无字天书?”周至对法王寺藏经阁的传说已经无语了,这摆明了就是生宣,都还没裁开的那种! “这个嘛……”慈相的老脸都不禁一红:“传说是比较夸张一点。” 周至看着一屋的宣纸,喃喃道:“不管咋的,拓护法金刚的纸张有了……” 要做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完,今天的收获周至已经觉得够丰富了,和尚们睡得早,也不好打乱人家的日常生活。 法王寺日常也有来挂单的僧人,来修行学习的居士,安排住宿吃饭都不是什么问题,因此周至三人老实不客气就在寺里住下了。 慈相一点不觉得三人不客气,反倒觉得心里更加踏实了,想着自家那六个小杯儿估计真有戏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至就是和义兄一起采访采风,拍照拓印,打听记录以前的人物典故,周围的山川道路,地名村寨,不一而足。 等铁匠石匠和泥瓦匠到来的时候,周至还跑去旁听整修的方案,让慈相感觉这孩子上心得很。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众位大能得罪莫怪。”周至和义兄所以拿着用竹签子扎成“刷把”,准备要对高僧们的灵塔下手了。 这几天周至利用藏经阁留下的大量宣纸,开始拓印庙内各种碑文,浅浮雕的砖花,木门等设施,到现在基本都已经完成,就还剩下高僧们塔前的传记。 乔老爷对周至做派有些无语,直接将刷把伸到水桶里沾了水,刷去塔上历年的泥垢苔痕。 “肘子——木头——你们看谁来了——”山坡下面传来了慈相兴奋的声音。 两人扭头,却见慈相带着一个小平头身材敦厚的中年人正朝这边走来,那狮子鼻头一看就知道,是吴灵均到了。 “诶,我爸。”乔老爷问道:“他来干啥?” “盲猜送钱,然后不放心我的眼光,过来看看。” “他在二里乡呆了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现在就能看出来了?”乔老爷的嘴一点都不因为是自家老爹就宽饶半分。 “人嘛,总还是要学习进步的嘛……”周至装模作样的老气横秋当中充满了恶毒的评论。 等到两位长辈走近,周至和乔老爷立马变得乖猫一样:“爸!”“干爹!” “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我们准备打扫高僧的灵塔,然后将他们的碑传拓印下来。” “这几天的事儿干得算是不错。”干爹皱了皱眉头,想想还是先夸奖一下俩孩子:“光拓片可不行,照片都照了?” “都照了,还把慈相师父都教会了。” “没有没有……”慈相师父连连摆手:“我就耍了耍录像机,录了一次晚课……” 然后自我欣赏了半晚上,周至在心里默默补上了后半句。 “那就接着干活,一起。” 拓碑其实不复杂,别看只是深山里的灵塔碑文,一样楷法工整字迹端袖,好几块上的书法还是颇有看头的。 除了武和尚,剩下十七位高僧的碑传,合到一处,就是一部法王寺的兴衰史。 因此一共拓了三份,一份要留给寺内,一份收到文化馆作为档案,一份周至自我收藏。 但是周至现在才学会装裱字画,手正痒着,这些都要带去夹川,最终会制作成精美的碑拓册页,加上锦封牙锁,作为礼物送归法王寺。 回到藏经阁边的宿舍,周至将东西放好,用一根细竹棍儿当指挥棍儿,对吴灵均说道:“干爹,最近我们走访了周围一些地方,采访了当地农户和僧人,大体圈出了几处地方……” “先等会儿!”干爹解开衣服扣子:“可热死我了……” “是,这天儿是不适合穿外套……” “我这是穿外套吗?我这是遮掩腰上!”干爹又从腰上接下一条布袋,把线拆开,拆出来五沓票子,都是青绿色的大张一百元:“你四表舅知道我要过来,特意让我带来的,说是你在这边促成了一笔生意?” “是,两套杯儿,雍正朝的三多杯。” 等到慈相将杯子拿出来,干爹眉头更是皱了起来:“这么小?这是……一两半的杯子?怎么要那么贵?我记得乾隆粉彩大盘也不过两千多嘛,都能摆一二十个这样的杯儿了。” 慈相顿时感觉人都不好了,眼巴巴地看向周至:“肘子……” 第四百六十九章 推演 “不算贵的,瓷器的价值也不能光以大小来定论。”周至说道:“雍正斗彩是自明成化以来的第二个高峰期,无论造型还是色彩的工艺都是历史最高水平。” “这两套杯儿正是因为体积的关系,所以绘制得更加精细,通体没有一点冲裂缺陷,更难得是两套全品一个不少,因此在一万二普价的基础上,增加四千溢价,是合理的。” “成化鸡缸杯也是斗彩,到万历年间就有‘成窑鸡缸杯,为酒器之最’,‘神宗时尚食,御前有成化鸡缸杯一对,值钱十万’,也有‘成化酒杯,每对至博银百金’的记录。” “雍正斗彩杯虽然在年代上不能和成化相比,但是工艺更胜一筹,这两套三多杯,色彩用了十来种,据我所知雍正朝的彩色,一共也就不超过二十种,所以,这两套杯儿,还是研究雍正斗彩釉色的最好标本。” “这么有信心?”干爹给周至这么一讲,吓得都不敢伸手直接从慈相手上接了:“师父你放桌上,我看看。” 雍正瓷器的风格就是文雅细腻,图案绘制的留白相当的讲究,而填彩的精细程度,比成化斗彩有过之而无不及。 纹样越雅洁,越难以表达思想全貌,线条越细腻,越容易产生细微的瑕疵,因此小杯的工艺水平,其实比大件要求还要高。 仅就工艺来讲,雍正斗彩,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加上是酒的载体,备受文人的推崇青睐,所以才有了比大盘更加昂贵的价格。 一般讲解之后,干爹才算是点了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能说出这么多道道来,起码是上了心的。” 从一沓子钱里数出一万六千块来:“这么昂贵的东西,合同要订立一个的……” “那我写谁的名字?”周至问道。 干爹瞪了周至一眼:“现在算是你从慈相主持这里交易,待到了夹川你自己再去和买家去交割,咱们一事了一事,我这里也脱得干系。” “是,应该应该,就这样都给干爹你添麻烦了。” 看来四表舅也没给干爹说实话,让干爹本色演出了,不然不会如此真实。 等到将合同签下,慈相捧着厚厚一沓票子,激动得眼里含泪:“够了,终于可以准备了!你们慢慢聊着,我去找小山去!” 等到慈相走出房门,干爹看着周至和自家儿子的眼神,不禁老脸一红:“一文钱难道英雄汉,你们当县里能给文保方面拨多少经费?!” “办法还不是人想出来的?”周至不敢说话,乔老爷没大没小的嘀咕上了。 “看地图看地图,我们给干爹汇报一下工作……” 三人这才将目光转移到正事儿上来。 “到现在我们差不多能够确定,风水局的说法并非完全的空穴来风。”周至用竹棍点着县域地图上用红色钢笔标注出来的地方:“原来在法王寺下方,还有一处寺庙台基,据寺内老僧说那里本来叫做肇龙寺!” 这个寺名比较特殊,潜龙启肇,结果刚一出头成为龙首峰,头上咣当就坐下来一个凤凰巢压得死死的。 “在法王寺的周围,也有很多带有龙字的地名,整条山脉,称为龙挂山。” “民国军阀迷信很正常,不怪周其龙听到那样的传说之后,疑神疑鬼。” “在藏经阁里,我们也找到了几处弹孔,说明周宗敏命丧藏经阁的故事,也有几分是真实。” “不过故事过于匪夷所思了,因此我们认为存在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就是周宗敏进入藏经阁时候,源秀和尚其实也躲在阁中,就在明间的大门之上!” “等到周宗敏转身之际,源秀突然关闭阁门,然后扑而杀之!” “周宗敏本身就是乡下小土财主,哪里有什么军事素养,猝不及防之下胡乱开枪,根本伤不到源秀分毫。” “之后源秀上到二楼,藏身于藻井板或者梁木之上,等到民团最终大着胆子进入藏经阁,带走周宗敏的尸体之后,到夜晚就可以轻松脱身了。” “那传说中当时的风雨龙吟又如何解释呢?” “这个嘛……风雨可能就是巧合,龙吟或者就是源秀施展武功时的声音。” “至于阁内的乌云,可能就是当时源秀布置的玄虚了。” “还有一种可能。”乔老爷补充道:“就是当时民团众人已经破胆,来去匆匆,为了搪塞周其龙,编造了这么个神神秘秘的故事。” “之后再经过多年的演绎,最终变成现在我们听到这个版本。”周至又向干爹讲解了武和尚临死前皈依法王寺,死后还得葬灵塔,和法王寺历代高僧并列的离奇事迹之后,给出了武和尚就是源秀的推断。 而他对法王寺功业会是什么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保护了《龙藏经》。 这才有了源秀临终的时候,和源隐的两首迷一般偈语。 “而所谓‘无字天书’,其实只是源秀之前就已经用毛边纸偷偷将大部分经书都置换了出来而已。干爹,你觉得我们这样的推断合理吗?” “不是合理不合理的问题。”干爹看着地图沉吟道:“考古之所以是一门科学,就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尽量多去思考各种可能,然后去逐一求证。” “当然了,失败会是常态,但这并不是我们不去做的理由。这就叫广撒网,细搜罗,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说完看了两人一眼:“当然了,前提是经济支持的情况下。” 还等着在这儿找补呢,说得就跟你在经济上支持过我多少似的。周至一边腹诽一边笑道:“干爹说得是,因此接下来我们就又在这样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推理。” “假设源秀是为了保护《龙藏经》犯了佛家大忌,出手杀掉周宗敏,震慑了周其龙,转移了《龙藏经》,以匪首身份保护经书,临死放下屠刀,归葬后山,那么这《龙藏经》一定就保管得非常妥善,妥善到源隐认为那里甚至比藏经阁还要好,因此才没有将之转移回来。” “而源隐师傅圆寂时,当时的社会环境正是灭佛高峰,就连大雄宝殿诸佛金身都被毁掉,墙上的壁画还是寺内僧人以麻布敷墙石灰涂抹,方才遮掩保护下来的,因此这个秘密源隐主持绝对不会吐露,就这样带着这个秘密走了。” 第四百七十章 失败和心态 “接下来我和义兄就开始重点收集当年二里乡诸多土匪的故事,才发现干爹你们老家……这个不简单啊……” “呵呵呵……”干爹笑道:“这里离黔省的红水比到夹川还近,山道无数,离滇北也就几步路,走普通货物不适合,但是有一样东西却是非经此不可。” “什么东西?” “走云土的要道。” 周至明白为何这段时间采访的时候,周围老乡都说当年这里是入黔小马帮串子走的老路,一问货品却都支支吾吾,原来是走私鸦片! “这就勿怪沿途匪患猖獗了,都盯着这块大肥肉的啊……” “不用多说这些了,继续说你们的意见。” “哦,是这样的,我们重点收集了周围传说当年曾经聚集过土匪的地方,同时又和武和尚可能有关的地方。” “比如这里,金刚岩,当年这里曾经出过一路土匪,匪首的名号叫做赛金刚。” “有比如这里,观音崖,据说当年有土匪为了躲避追剿,在上面造了窝子。” “此外的还有药师洞,菩萨洞,莲花峰,这些都是和佛教相关的名词,我们猜想如果源秀做了土匪的话,应该会选择其中一处作为开山立柜的地方。” “而且这处地方应该阴凉,干燥,通风,避雨,最重要是人迹难致,安全。所以悬崖上的丹霞石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乔老爷补充道。 “我们已经探查过了金刚崖,寻找到当年赛金刚修建的寨子,那里只剩了一些石头的屋基,还有一些生活过的痕迹如破陶罐破铁锅之类。” “挺有意思的地方,不过没有发现一点《龙藏经》的迹象。”乔老爷说道。 “接下来几天我和义兄准备沿着观音崖,药师洞,莲花峰,菩萨洞这条线路考察过去,依次排查,希望能够找到一些线索。” “金刚寨?你们怎么上去的?” “我同学方文玉家里有一套《民兵军事训练手册》,里边有武装越野,障碍,泅渡等内容。” “那也是在书上!”干爹瞪眼。 “其实还有一套更科学的教材——《体育画报》!上面介绍了一系列的登山工具!” 就在前段时间,一座难度远超珠穆朗玛峰的山峰被中日联合登山队相中,准备进行攀登。 那座山峰的名字叫做南迦巴瓦峰,虽然海拔只有7782米,但是却号称“众山之父”,从来没有被人征服过。 《体育画报》也蹭了一波热度,出版了几期介绍登山运动和国外登山最新工具和方法的系列内容。 那些工具都是可以仿造的,周至在夹川找自来水厂的青工给自己打造了一批。 “还是要注意安全。”干爹在这方面比老爸老妈好得多,或者说是不如何变现出来:“能多叫点人,也尽量多叫点人。” 说完好像下定了决心:“所需的经费到时候留好发票,报上来,县里可以争取解决部分。” “谢谢干爹。”周至其实更感谢的是干爹愿意让自己和义兄放手施为:“安全问题,我们一定会非常重视的。” “响鼓不用重锤,那我就不多说了。”干爹点头:“还有就是不要执念太甚,要将之当做一门科学或者经验学来看待,切记钻进牛角尖里去。” “这东西反正在首都有雕版,首届国家图书奖里《乾隆大藏经》也是获奖书籍,因此找不找得到夹川版本,都不要紧的。” 说是这样说,但是如果要是真的找不到,也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吴灵均其实是在告诉两个小的,这样的遗憾在类似这样的考古研究当中本身就是常态。 这样的尝试,或许也只是无数人无数次失败的尝试之一。 不能被九百九十九吃失败搞坏了心态,才有可能得来那最后一次的成功。 周至笑着指向桌上的马蹄杯:“反正见识过两套杯儿,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干爹这才明白了过来,这两套杯儿周至压根就没打算出手,这是打算收入囊中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论这事儿的时候,只好瞪了周至一眼:“自己打包,要是到了夹川冲了磕了一点,是我跟你干娘工资赔得起的?” 说完将剩下的四千块钱推了过去,再次瞪了周至一眼:“省着点花,别见到啥都想下手!” 我不下手县文化馆陈列厅还没几样东西呢,周至面上唯唯诺诺,心底重拳出击。 不论如何,这次的法王寺之行干爹还是非常满意的,主要是周至将工作做得很细致,又是一次成果丰硕的田野考察。 法王寺现在还没有成为省级不可移动文物,等到周至将所有考察内容带回夹川,串联成专题资料,便能够和夹川崖墓、神臂城遗址一起,拿去省里申请了。 现在这个年代虽然在文保工作方面还属于百废待兴阶段,但是换一句话讲,却也是容易出成果的阶段。 吴灵均看着周至弄出来的东西都不禁有些感慨,这小子性格里韧性十足,似乎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子。 有了这些成绩打底,也就不介意给周至做一回搬运工,给他将两套杯子带回去,交给四表舅鉴定保管。 更加高兴的是慈相,一万六千块可是一笔大财。 法王寺历代僧众一直就在备料,楠木和红砂岩条石都有,现在这笔钱,能够用包工不包料的方式,将法王寺里外里地通修一遍了。 用那个被老艺人们呼做狮子王的老头王灵通的话讲,慈相师父你给我五千工钱,豆花饭管上,我能带着大徒弟在法王寺给你凿一年的石头! 鉴于这一切好事儿都是周至带来的,而且周至这次来也是为了法王寺遗失的经书,因此干脆派了自己的弟子恒法,这几天你就跟着肘子和木头跑跑路! 除了爬坡上坎要注意,这时候山里毒蛇还多,记得将蛇药带上! 在恒法的带领下,周至和乔老爷终于开启了山林之旅。 山林在外人看来是无路可通的,但是在恒法的眼里和脚下,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很多看着没有路,或者说就是积叶满地,浓密阴暗的老林,恒法总能够带着他们钻进去,然后从另一头钻出来,就能够抵达一处溪边或者山脊,找到老旧的凿石而成的“脚巴窝”或者木梯,继续行程。 第四百七十一章 恒法 “恒法师父,你是如何出家的啊?”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周至的体力进步很大,现在也能够跟上:“你这是跑山药师的手艺,和念经打坐不一样的啊!” 恒法是一名中年僧人,现在不光是他,就连周至和钱老爷都穿着一水的灰色的粗布短打僧衣,僧裤,解放鞋。手脚处都扎了护腕,一副武和尚的模样。 这是恒法要求的,进山历险可不是一般的玩笑。 恒法笑道:“我家本来就是二里乡的药户,小时候我爱生病,爹妈还总是治不好,只能早早地舍给寺里,用我爹的话说,就是这天生丧门星是来砸家里招牌的,留不得。” “事情怪的是,自我到了寺里,就什么毛病也没有了!” “这倒真是有些稀奇了。”周至骇笑道。 “用我爹劝我妈的话说,就是我是佛祖定下了要来法王寺服侍的,只是从他们那儿过了一回手而已。” “前几天我如何没有见到师父您呢?” “父母年纪大了,我现在也经常要回去看看,老家在黔州那边山里,一来一往都得好些天。” “那是应该的,哪怕是‘华枝月满,天心月圆’的高僧,也只敢说‘于父母外,别无关碍’嘛。” “那些都是大能的说法,我就一山里采药的,换了个地方活而已。” “哇恒法师父你这见识可不凡啊,一般的修行者都走不到这一层来……” “哈哈哈肘子你这是胡吹瞎捧了,我真的就是山里采药的,顺便出了个家而已……”恒法想了想:“或者反过来说也行……” 几人说笑间已经从林子里穿了出来,乔老爷一指对面一处雅丹石壁:“到了,那里,观音崖!” 观音崖位于一处大峭壁和小峭壁构成的平台之间,要过去显得进行垂降,然后跨过一条溪谷去对岸。 周至举起望远镜对对面进行观察,这东西是前苏联的军工产品,现在东北倒爷们已经开始大显神威,周至委托余三哥从广州那边搞了不少军品。 对面的山崖上有着明显的人工痕迹,以前那里是一个天然的石台,石台和大悬崖的峭壁连接处有一道风化的水平裂隙。 后来那道裂隙被人为地进行了扩大,扩大裂隙的石料又被用来营造台地的边缘石栏和分割封闭裂隙的墙体。 “地方是好地方,就是太扎眼了。”周至通过观察,还是感觉没有什么信心:“恒法师父,你上去过吗?” “我是药师。”恒法也在看对面:“我知道有这处地界,不过没上去过,最多有点土鳖子跟夜明砂,不值当爬一趟。”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如果好奇要拿命换的话……那我一点都不好奇。” “呃这说法……” “山里头古古怪怪的东西多了去了,要是事事都好奇,十条命都不够用的……” 不是说好的药师入山都迷信吗?当了和尚的药师就有佛祖保佑,不需要忌讳了?! 就在周至腹诽之际,恒法已经把绳子放了下去,取出周至打造的卡扣挂上绳子,嘴里边还在嘀咕:“这玩意儿谁想出来的,当真好使……” 药师有一套自己的速降设备,周至去恒法房间里见到过,是一副弓型的青冈木工具,很大,扁担粗细,已经被用得包裹了一层透明的清漆一般的包浆。 “喜欢等我们回去,这套东西就留给你了。”周至笑道。 除了速降卡扣,还有直刀,行军水壶,小锅等一系列的工具,恒法这几天传授了周至和乔老爷不少森林里的生存技巧,周至认为自己应该有所回报。 恒法想要推却却又有些舍不得,憨厚地笑了笑:“我先下,肘子后来,木头最后。” 速降已经玩过好几次,对现在的周至和乔老爷都不困难。降到崖底,跨过一条清澈的小溪,恒法带着两人朝观音崖摸去。 看着不远,其实山坡也挺难爬,恒法摸出砍刀,在前边开路,走着之字线路,也花了两个钟头,才摸到了观音崖的下头。 观音崖这个名称的由来,是因为紧贴在大峭壁前的小悬崖,就好像佛教壁画里的站姿观音像一般。 上崖最方便的道路,自然就是两道悬崖相接之处,被雨水形成的溪流刻画出来的缝隙。 缝隙有一定的纵深,底部还颇为开阔,人到了这里顿时感到一阵清凉,还颇为舒服。 恒法将绳子斜跨在身上:“我先上去,你们先去收拾柴火,等到绳子丢下来,你们把柴火绑上。” 周至抬头看向上方,在缝隙里看不见观音崖顶部的模样了:“今晚我们住上边?” “当然。”恒法笑道:“林子里头又湿又热,哪里有上面舒服。” 当下各自分工,等到周至和乔老爷各自背着一捆柴火回到崖下,一根绳子已经从上面扔了下来。 周至伸手试着拉了拉绳子:“师父!你到了吗——” 恒法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把柴火捆到绳子上,我先拖上来——” 等到两捆柴火拖了上去,恒法的声音再次传来:“可以上来了,一个个上,这回木头先来——” 这样的烟囱型通道在攀岩里边是最方便的上崖方式,加上有卡扣保障安全,哪怕是十几层楼高的悬崖,也不叫事儿。 至少对于习惯了红水河上钢管桥刺激的周至和乔老爷,不叫事儿。 攀崖绳结是活结,绕在卡扣上,因为结打得很巧妙,卡扣可以向上移动,却难以向下移动。 每攀爬一段,乔老爷就会找地方用两腿将自己固定在崖上,调整卡扣在绳子上的位置,达到保险防止下坠的目的。 就这样一步步消失在了周至的视线当中。 又过了有半个小时,一块木头被从缝隙通道里扔了下来,在两边石壁上来回撞击着,发出噗噗的声响。 紧跟着义兄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肘子,你可以上来了——” 周至在下面喊:“上面有发现吗——” “自己上来看——” “还要带什么东西上来不——” “背篓里的土豆,还有昨天挖的脚板苕——”这是恒法的声音:“锅子盐巴油料,先装一个包吊上来——” “今晚我无论如何要开罐头——”周至愤怒申辩。 “随你——” 第四百七十二章 观音崖 挑拣了一帆布包的东西让恒法拉上崖顶,绳子重新抛下来之后,周至也拿卡扣卡上,打上攀援结,开始上崖。 走到缝隙底部,扶着崖壁往上攀了一定位置后,选取到能够身子靠着缝隙这边,伸腿能够抵住缝隙那边,将身子固定在崖上的深度,开始攀登作业。 这个动作有点像竖直的蛙泳,先是收腿,分腿,固定好后直身,分臂撑住,然后再次收腿分腿,就这样像个树蛙一样爬上悬崖。 除了一些需要调整的地方,这样的崖壁攀爬起来其实算是轻松愉快,随着视线的升高,缝隙外的景色也在渐渐发生变化,从树林下的隐蔽,渐渐抬升到和树冠平齐,然后有超过树冠,见到照射在树冠上方的强烈阳光,直到视线越来越开阔,能够看到整片山谷的壮观景色。 当然从这里看,视线只能看到一个缝隙的侧面,另一面是大悬崖的崖壁。 红色的砂石上很难附着植物,除了一些崖上吊落下来的长藤,和石窝处少量的石斛和蕨类外,就是赭红石壁上过水出覆盖着的地衣,让这面大悬崖上似乎被神秘的大手写了一些不可解读的天书文字。 这样的视线遮蔽对人的心理保护是有很大好处的,虽然已经身处离地面十多层楼高的高度,但是周至心里的安全感十足,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欣赏景色。 石缝里头有些可以避雨的石檐和石窝,当周至攀登到一定的高度之后,就发现这些石檐和石窝被改造过了,多了不少的泥盏。 每一个泥盏都是一个燕子窝,不过大多数都已经空了,只有极少数里还有几个黑色头顶白色下巴的脑袋,好奇地探出来看着周至,不住地吱吱喳喳。 现在是农历七月,大部分的小燕子们已经长大,可以离巢觅食了。 快到悬崖顶部的时候,缝隙开始变宽,不过好在就好像观音的头顶那样,供攀爬的坡度开始变缓。 周至发现一些“脚巴窝”,证明很久以前这里就有人来光顾过,而且还将之当做一个居住时间不短的庇护所,花心力打造了一下。 川滇黔交界之处的莽莽群山,茶马古道沿途,这样的地方还不知道隐藏着多少。 又爬了几步,地面终于变得可以让身子直立起来,周至又紧赶几步,终于搭上了观音崖顶边缘的红砂石围栏,跨过去就到了崖顶。 在远处看这里很小,现在才发现这里面积真大,起码不下三四百平方。 “不错啊这里……”周至环顾了一下这个小广场,发现乔老爷已经坐在了直面悬崖外面的栏杆上,也来到了他的身边。 雅丹石的峭壁之下,是连绵的小丘,小丘被浓密的植被所笼罩,全是各种颜色的绿,一点看不到泥土的颜色。 小丘和小丘之间,能够看出绿色要嫩一些,那些是溪边的竹林,用自己的身姿将溪水遮蔽了起来。 沿着那样的嫩绿看出去很远很远,才会看到一丝水线,那是随着溪流变得开阔之后,竹林也遮蔽不住了。 身后是一片赭红的丹崖,身前是无边无际的葱绿,配合着天顶的白云,山间的燕语,现在日头已经走到了山的背面,凉意开始显露,倒是十分舒服。 “望远镜给我看看。”乔老爷伸手:“不知道安乐山上有没有人正在看我们这边。那里是夹川吗?” “怕不是。”周至将望远镜递了过去,安乐山形如笔架,样子非常特殊,不管离多远,一眼就能够认出来:“这里高度不够,夹川地处长江和红水河之间,好认,你看到的那里明显对,那里其实离安乐山还远得很,应该是先市镇?” “也是,没找到大水口……”乔老爷架着望远镜看着崖下的盆地:“好像当年日俄旅顺大战的时候日军吃过这样的亏,因为视觉观测错误,把炮弹都送到馒头山俄军堡垒后面去了……” “要是文玉在指定跟你聊得来……你注意看看洪水河边,如果是先市镇,那里有个酱园临河,有一水的许多酱缸。” “我找找……诶,就是那些小点点儿是?沿着河边草地一大堆……” “应该就是了,这还提醒了我,回去的时候路过那里得带点酱油回去……” “贤弟,我们是不是该干正事儿了?” “啊对,不过要是有戏,你也不会坐这儿了是?” “……” 不管如何说,周至还是起身,来到小崖壁和大崖壁交界之处的石窟探查起来。 这里可能曾经有过寺观一类的建筑,因为在靠近石窟的地方,地上打着一些方孔。 可以想见,当年有一栋建筑矗立于此,和后边的石窟连成一个空间。 现在这些方孔里集聚着腐土,成了野草的花盆,崖上的建筑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留下一点腐木碎瓦的残余,石窟处也张着一个大口子,毫无遮蔽。 不过石窟大张着的也只是口子,两边还是用石块垒砌封闭起来了的,甚至还开了几个小小的窗口。 走进石窟,恒法已经在“堂屋”的位置忙活开了,这里有一个火塘。 周至抬头,发现头顶的石壁已经熏黑,痕迹一直沿着石壁朝一边走去,再从“耳房”的一角缝隙里冒了出去。 这是前人的智慧,不需要烟囱,利用这处悬崖的独特小气候,就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 恒法正在用吊上来的东西烧水,烤土豆,见到周至进来,笑道:“怎么样?今晚睡觉的地方不错?” “是挺不错。”周至点头:“就是我们要的东西没有在这里。” “嗨!”恒法其实压根就不太看好俩娃子的想法,这趟自当是奉方丈之命陪他们旅游:“这地方估计在山民眼里太凸显,都知道的地儿谁敢藏东西?” 这个说法周至倒不是太同意,也是他坚持要过来看一看的原因,因为现在的山里人还是很淳朴的,传说中的石窟洞府,以及悬棺,圹穴之类,他们还是鲜少回去打扰。 证明就是去前年的僰人悬棺考古活动当中,棺椁中一样还能够发现陪葬品,周至在进行田野调查的时候,也发现了几处还没有被打扰过的墓室。 不过此处洞窟明显不在其列,石窟的内壁上明显有些雕凿的痕迹,有一排石台,还有三个浮雕的半柱状石柱。 还能够看得出三世佛或者三清像的大体形制,那里曾经是保留了石头,然后在利用它作为胎体,塑造了塑像。 不过现在这些同样不见了,甚至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窗口处倒是有几个草窠,不过那些是野鸟筑的巢,现在周至一行到来,把野鸟都吓跑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除暴安良 除了这些,石窟里就剩下一些凿出来的空腔,根据恒法的说法,横的是柜,垫上草席就能放衣物被褥之类;竖的是缸,能够放食物和饮水。 “这里倒是个避世隐居的好地方。”石窟还挺宽敞,周至转了一大圈回来,对已经进来的吴乔木说道。 吴乔木正在那里开罐头,罐头是红烧肉的。 之前住在法王寺一直不好意思在寺庙里弄荤腥,两人这都好多天没有吃肉了。 将肉罐头放在火上一加热,这味道就让人顶不住了,周至转回来的原因也是因为它。 “就是水,给养,排泄物不好处理。”乔老爷思维严谨,富于科学精神,一口就道出了在这里生存的困难程度。 “那当年住在这里的那些人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周至觉得龙藏经的希望落空,这一趟也不能白来,研究研究这个问题也挺好玩。 “我看过了,水缸那里的崖壁上刻有一道凹槽。”恒法说道:“那是水道。” “应该可以通过竹管从崖壁缝隙深处接出山泉,然后通过那道凹槽,将水接进来。” “是吗?”刚刚查看石窟的时候没有留意,周至再次起身前往石窟底部那些空腔处观察,果然,有一道石槽一直从耳房石壁处联通到一个大石缸上面。 找了一根木棍沿着石槽将积灰一路淘走,在耳房石壁处,竟然掏出一个小眼儿,能够捅穿,看到外面的一点光亮。 恒法的推断果然是正确的,这里应该就是从外面引水的通道。 解决了这个问题,剩下的就简单了,居住在这里的人可以每天外出,那就可以顺便将生活垃圾带出去扔掉,顺便处理个人卫生。 洞窟大约有小两百平,住上五六个人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晚饭好了,烤土豆,红烧肉罐头,炒面糊糊。 炒面糊糊就是将面粉和一些坚果粉,香料粉,糖,盐一起炒熟,用开水调成的黑芝麻糊一样的东西,味道很好,营养均衡,热量还高,是跑山的最佳食物。 除此之外恒法还用摘耳根、马齿苋、地丁草拌了一个拌菜,给大家补充纤维素和维生素。 不过很明显肉罐头才是周至和吴乔木喜欢的宝贝,十来天没吃肉的人,哪里还能见得这个。 恒法是不吃肉的,不过看着两个娃子抢肉吃的馋样,也觉得好笑。 这一顿周至和吴乔木吃得异常满足,吃过饭,恒法还用茅根和白茶树枝煮了一锅凉茶,大家围着火塘喝茶聊天。 话题自然离不开山里边的神神道道,古古怪怪,还有具备神奇技能的土匪们。 这里离红水、大同、大井很近,当年匪患严重,最多的时候聚啸了数千人,故事多不胜数。 就连恒法对这些都不是太清楚:“肘子,这武和尚到底是什么人啊?” 周至喝了一口凉茶:“武和尚的身份众说纷纭,但是大体都是说幼年时曾在庙里出家做过和尚,长大后成了土匪,中间的经历一概没有。” “在诸路土匪里边,武和尚也是不如何显露,县志上面只提到过一笔,就是当年鼓楼山剿匪之后,残余土匪试图经过尧坝朝红水大同逃窜,被红水夹川的当地势力堵截在了新店,这些当地势力里边,就有武和尚的名字。” “哈?土匪打土匪?” “这叫火并,打《水浒》就有的事儿,不稀奇。”周至说道。 “鼓楼山在哪里呀?”乔老爷问道。 “鼓楼山在川黔边界,离这里还有两百多里,是周围泸县、纳溪、夹川、叙永、红水五县交界之地的一处大山,地势险要,只有三条小路可通。” “当地有民谣:鼓楼山,宽又宽,五道寨子三道关,铁匠打了万斤铁,石匠打了几匹山,只为长治与久安。” “这里的长治久安,说的是鼓楼山南北两处关要——长治门和久安门。” “四九年的时候,毛人凤派遣西南长官公署少将高参罗国熙到蛮州搞‘川南第二防线’,以鼓楼山为大本营,纠合了国民党残余势力和当地打土匪欧祥麟、任占武、潘厚坤、夏云清、李逸民等多股势力,号称一万之众,偷袭征粮队,攻打乡公所,威胁蛮州,抢劫长江航道,破坏地方政权,可谓无恶不作。” “鉴于严峻的形式,蛮州军分区做出了清缴鼓楼山匪帮的决定,部队分三路,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清缴了鼓楼山外围。” “先是清缴沙坎、牛背石,保护了长江航道的安全。接着出击分水,和分水区公所的守卫战士里外合击,击溃了前来进攻的土匪,堵死了分水方向。” “接着部队攻占了蒋镇、大旺场、尧坝,将三地的匪帮全部击溃,部队分三个方向到达指定位置,将鼓楼山彻底围死,会剿方案的时机彻底成熟。” “之后的战事就是摧枯拉朽了,不过县史当中记录有一桩神奇的事情,就是匪首潘厚坤,后来在尧坝场被发现。据他交代,鼓楼山一带有很多石洞,有石洞甚至能够连通到尧坝这边,他是通过那些通道逃过来的。” “只可惜潘厚坤紧跟着就被枪毙了,这些通道,到如今都成了个迷。”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恒法点头:“好像当时的这场仗是朱旅长指挥的。” “哈哈哈哈……”周至不由得大笑了起来:“鼓楼山属于五不管地界,从来山深林密,出土匪都用代来论的。” “师父你说的朱旅长剿匪,那是一九一八年,担任靖国军第二军第十三旅旅长时候的事情了,当时他还到过我们县的安乐山游玩,留下了一首诗歌—— 绝顶凭临眼底空,怒号戟影剑光红。驻马高岗回首望,群山低首拜英雄。 气势雄浑,端是好诗。” “不过四九年的时候他已经是我军总司令,多少大事儿干不完,怎么可能还亲自指挥清楚这种癣疥之疾的战斗。” “啊还有一个好玩的事,当年他在鼓楼山完成剿匪之后,当地百姓在之前提到过的那个牛背石,也就是从鼓楼山前往蛮州的必经之路上,立了一块公德碑,上书‘除暴安良’四个大字。” 第四百七十四章 讲故事 “那碑翻来翻去不稀奇,”乔老爷也是饱读书史的人:“稀奇的是居然还能一直存在。” “其实究其细节,还能发现很多东西。”周至笑道:“比如朱旅长剿匪,怎么会被后来的乡党民团翻案?这说明地方封建顽固势力,一直就是他的斗争对象,估计当年借剿匪的名义也处理过不少勾结土匪为祸地方的豪强。” “要知道当时他还在靖国军,靖国军本身也是地方军阀,是唐继尧借口讨逆企图趁蜀中军阀混战之机,一揽川滇黔权柄而扩充起来的部队。” “结合这些,就能够看出人物身上的革命性,鼓楼山剿匪虽然是他军旅生涯当中的一件小事儿,但也足以窥一管而知其志。” 这其实就是研究历史的魅力,不是看历史记录的表面文章,而是要认真研究文字底下的东西,找出人物和事件的逻辑脉络。 将历史大人物的生平一一捋过来,政治历史的三观基本也就树立起来,牢不可破了。 周至重生以来,哪怕在法王寺里,除了白天调查,傍晚整理,夜里一样要继续写自己的书,一天七千字左右几乎是雷打不动的。 实话实说说,像今天这样闲吹摆“龙门阵”的时间,其实很少。 “肘子知道的典故真多。”恒法表示赞赏。 “故事不能白听啊,得换。”周至笑道:“一人一个轮着来。” “那让木头先来。”恒法说道:“讲完该你讲,之前你讲的那些都不算故事,得重来,我嘛……还得想想。” “那我讲一个朱衣人的故事……”乔老爷端起杯子:“从前在安阳城南边,有一个亭子,晚上有人在那里睡觉的话,第二天就会死掉……” 这是《搜神记》里边一个着名的故事《安阳亭书生》,故事本身不可怕,甚至有几分可笑,然而前半段,就是半夜一个黑衣人来亭子外面轻问:“亭主亭主,亭子里的人睡了没有?”亭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回答:“来了个书生,还在读书,刚刚躺下还没睡着,再等等。”那一段,在乔老爷的营造下,还颇有几分恐怖。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忽明忽暗的火光配合这外头崖上崖下古怪的声响,正适合讲恐怖故事。 恒法虽然是成年人,但是似乎对这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又害怕又好奇,又怕听又爱听,和白天判若两人。 这个特点被周至和乔老爷发现之后,每到天黑之后,就成了恐怖故事时间。 不过今天的恒法似乎胆子打了不少,悬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给了恒法巨大的安全感,甚至有些有恃无恐的嚣张。 周至也不以为甚,笑道:“那我讲个白米乡的故事,黄道生晓得啊?今天讲他是如何修成精的。” 黄道生是乡里几个妖精的名字,很多故事都是托这几位而生,编得有鼻子有眼的。 “之前有个药师……” “肘子你又想瞎编吓人!什么就是药师!” “好好,从前有个樵子,樵子可以了?樵子每天都要去山里打柴,送到白米场发卖,赚一天的伙食钱。” “打柴路上有几个‘升基’,每次经过的时候樵子都会祈祷几句,大体就是我本是打柴的穷人,生计所逼经过你们这里,如有打扰切莫见怪之类……” ‘升基’是夹川一带土话里对古墓石室的称呼,故事的氛围一下子就起来了。 “后来有一天,老樵子打完柴回来,经过升基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一块亮铮铮的东西,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块银子。” “这事情透着古怪,这条路他走了太多次了,如果有银子,樵子早就该看到了,如果是路过的人掉落的,这里有一向人迹罕至,就算有也是和他一样的穷人,不可能身上带银子。” “这银子樵子可不敢要,于是便将银子丢进了升基里面,作揖道:‘承蒙关爱,我现在还养得起自己,不敢劳烦先人赏赐。’” 恒法点头:“不求非分之福,不贪无故之获。老樵子做的很好,当有福报。” “呵呵呵呵……”周至笑道:“福报没来,梦倒是做了一个,当天晚上,老樵子就梦到一个胡子老长老长,手里拿着一支船桨的老渔翁过来找他,对他说道:‘那银子不是我的,你捡起来往我家里扔,这就害得我都沾上一场因果,明日里少不得要被恶客上门纠缠。’” “‘老渔夫还说这些年看你来往恭敬,从来没有戏弄过你,却不料反被你带挈,变得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了,你却该当何罪?’” “樵子知道面前这个渔父就是升基里边的老鬼,不由得魂飞魄散,吓得在梦里连连跪地求饶。” “好一阵后,老渔翁才说道:‘明日里你会遇到一桩怪事儿,到时候不能慌也不能跑,就好生指点几句,这就没事儿了;如若慌乱失措像现在这般,必然会招致祸患。’” “樵子叩首连连,问可不可以不去打柴,老渔翁说道:‘事情已经招惹上了,躲是躲不掉的。你就按我说的来,明日无论如何,千万不能慌,料理妥当之后,自然还会有你的好处。’” “到了第二天,樵子还是不敢不听老鬼的吩咐,胆战心惊地去了,胡乱打了一些柴,磨磨蹭蹭到下午方才往回走,走到升基的附近,樵子就总觉得有东西跟着他,于是扭头一看……” “肘子你好好讲!”恒法这几天被两个小的坑得都懂套路了,知道这时候就是吓唬人的时候,立即摆手打断。 “其实也没什么。”周至阴阴地笑道:“樵子扭头,发现身后当真跟着一物,非狼非豺,非犬非狐,却是一只黄鼠狼。” 恒法刚松了口气,却听周至继续说道:“不过啊……这只黄鼠狼有点不同,直着身子,只用两条后腿走路,而且身上还挂着一件破旧的小孩衣服,头上还戴了一顶虎头帽子,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夭折婴儿的坟墓里捡出来的……” 恒法顿时就觉得后背发凉,这个情形却有几分恐怖。 周至继续讲故事:“樵子顿时感觉后背发凉,这怕是遇到妖怪了,吓得两腿打战,当时就差点瘫软在地。” “不过想到梦里老鬼叮嘱的话语,只好强制镇定,继续往前走。” “可是问题来了,他往前走,身后那东西也一直跟着走,樵子回头了几次,发现那东西一直吊在身后,没有离开。” “樵子赶紧加快脚步,结果走了半天又发现一个问题,这走来走去,人却始终都在升基附近!” “这就不光是遇到了妖精,还遇到鬼打墙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三座山打架 “樵子这下当真是慌了,再次扭头看向那东西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处关碍,福至心灵地说了一句:‘这都没穿鞋,还是不像啊……’” “说来也怪了,那黄鼠狼听到樵子这么一讲,就跟听到什么真言一般,高兴得来了几个空翻,又对着樵子作了几个揖,转身跑了!” “樵子这才惊魂未定地往家跑,好在这回顺利地出了山,跑到了二里镇上,见到人烟,这心才重新落回到腔子里。” “回到家里,樵子才想起今天一天水米没打牙,不由得暗叫倒霉,去红薯箩筐里摸了俩红薯,再准备去缸里抓两把碎米,凑合煮点稀饭充饥。” “结果一伸手,发现缸里多了几个硬疙瘩,摸出来一看,竟然就是昨天升基前头路上见到的那种银子!” “当天晚上,樵子又梦到了那名渔父,渔父对他说道:‘黄道生如今蒙你点化成人,当有福报,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儿,就到我升基前边烧点纸跟我说,我就晓得转告给他。’” “樵子是老实人,哪里还敢去招惹这帮家伙,就靠那三锭银子置办了两亩薄田一间草房,因为勤快很快就起家了,后来还娶了媳妇,也算是开枝散叶。” “中间一直再没出什么怪事儿,直到樵子死了,丧事上突然来了一个年轻人,带着一队随从,挑着大小礼担,说自己是高要县令的儿子,当年受了老樵子的恩惠一直念念不忘,特意命自己回来拜访,却不料老人家已经去世了。” “接下来就接手了祭礼的主持,需要置办什么的都命自己手下出去,不一会儿就办得妥妥帖帖的回来。” “祭礼完后又去看坟地,看完后说之前风水先生选的地方不太好,他倒是知道附近有一处好地穴,要不将老人家安降到那里?” “樵子儿子就是乡农,哪里见过什么世面,之前的祭礼办得风光排场让他对这个年轻人好生感激,只好拱手说一切都凭贤弟做主。” “于是年轻人带着风水先生和樵子儿子到了那处所在,风水先生一看大惊,果然是好地方,后世子孙昌茂福泽绵长那种。” “等到给老人家丧事办完,年轻人又挑剔起这家的房子家具来,于是又派自己的手下招木匠长工,花了三个月给起了一栋富丽堂皇的大屋,家中敞坝里外里陈列一新,猪娃鸡苗的也给添置上,甚至还加了一只牛犊,这才跟樵子儿子说父亲的交代已经算完成了,今天就要离开。” “樵子儿子感激得不行,带着阖家给年轻人道谢,年轻人摆手说小事儿一桩,当年父亲曾经跟老樵子约定过,有什么难事儿,就去找他,结果老樵子一次都没去过。” “每一年自己老爹都会把老樵子的功德添上一笔,到今天刚好一个甲子,这一个甲子的功德今后就要还给你们家,可就等着好好享福。” “说完年轻人就离开了,从那天起樵子儿子家果然凡事顺遂,不管是添房置产还是做生意,都有种种幸运的神奇巧合帮他们发迹。” “很快这家人就成了一乡首富,田地上千亩,老宅几百间。这就是白米乡老吴家的传说——阴桨子接引黄道生,吴樵子结福升基洞。” “是不是哟?”乔老爷听完不由得愣了:“我们家的故事?咋个我都没有听说过呢?” “你们是偏房,这是人家本家那边的故事。”周至不负责任的摆摆手:“不信你自己去查啊,白米乡吴家老宅还在那儿立着,周围乡民故事讲得好,说得活灵活现的。” “好了现在该恒法师父讲故事了。” “那我来讲个夹川三座山打架的故事。”恒法想了一下说道。 “三座山?不是两座山吗?丁山和笔架山打架的故事我晓得。”周至说道:“传说是笔架山记恨丁山长得比它高,偷偷给它放了一块大石头在山顶上压着,就长不高了。” “不对不对,故事不是这样的。” “啊那师父你讲你讲……” “故事啊,是这样的,咱们夹川境内,有三座山,分别是榕山,丁山,安乐山。” “这里边丁山是大哥,安乐山是老二,榕山是小老幺。” “老大和老二一直在竞争,天天吵架,却都忽略了阴区区的老三。” “一天老大睡觉醒来,发现自己头顶上突然多了一块大石头,不禁不然大怒,一脚就向安乐山踢去,将安乐山踢出了一个大豁口,然后又踩了一脚,踩出一个凹陷,把安乐山踩得浪长浪长,好像一个笔架,因此安乐山又被称为笔架山。” “那它也挨得不冤。”周至乐道:“不过这大哥脾性可够火爆的。” “挨得可冤枉了!”恒法说道:“因为这事儿压根儿就不是安乐山干的,安乐山挨了两脚莫名其妙,一打听才知道老大误会了,这事儿竟然是平常不开腔不出气的老三干的!” “老大气得不行,拎起老三一甩,给它甩到了长江边上。” “不过出气归出气,这高度却已经改不了了,到现在啊,老大丁山变成了最矮一个;老二虽然多了两个缺口,依旧还是老二;老三虽然离夹川最远,还差点给丢到江里,但是已然悄悄咪咪变成了夹川边界最高的一座山。” 这个传说和夹川县城里的版本又有些不一样了,周至掏出本本,心满意足地将故事给记录了下来:“对的,我记得安乐山底下还有一块‘脚板田’,从望乡台往下看,就跟个大脚印一模一样,传说就是丁山老大给踩出来的,这故事现在就严丝合缝了。” “早点睡觉,今天的故事不吓人。”恒法瘪了瘪嘴,似乎有些不太满意的样子。 呃,周至有心问恒法一句,这算不算人菜瘾大? 有拜托外婆用灯芯绒套尼龙布外套制作出来的“睡袋”,山里温度较低的夜晚似乎也不是太难过,架上一层薄薄的柴火,三人把火堆围成一个簸箕状,就这样呼噜噜睡去。 恒法师父的鼾声让周至很感动。 前几天可是没有听到这动静,说明恒法在山间扎营的时候其实很警醒,只是没有告诉周至和吴乔木而已。 到了今天这种地方,才算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 第四百七十六章 日出 不过恒法睡得舒服了,周至就睡得不大舒服了,重生以来一直都睡得晚,也睡得浅,现在就不大好睡了。 起来加了两趟柴火,也不知道滚到了几点,周至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没觉得睡着多久,周至就被恒法给摇醒:“肘子,木头,起来看西洋景儿了,你们肯定喜欢的!” 周至还迷迷糊糊的:“什么景儿?我还想睡会儿……” “这边面东,你们城里人不是喜欢看日出吗?” “诶是吗?”周至这下清醒了,才发现天已经有了点微光,让洞口的轮廓显现了出来,乔老爷已经开始在外头悬崖的边缘处架设三角支架,准备拍摄日出。 打着呵欠从洞窟里出来,原始森林负氧离子饱和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让周至心神一清。 天空还是墨蓝色的,不过在远处天际的山脉边界上方,拉出了一丝弯弯曲曲的亮线,亮线的上空,还有稀疏的星星在闪烁。 天空渐渐的开始变亮,那道亮线开始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天中推进,而山脉线的色调也开始渐渐变化,从深蓝,浅蓝的冷色调,变化做深紫,浅紫,暗红,朱红,橙红的暖色调。 随着色调和亮度的变化,堆积在山线上下的云雾的色彩,以及整个天空的色彩,也随之发生着绚丽的变化。 “太美了……”在悬崖上观看日出,周至还是第一次体验,难怪恒法师父要把自己摇醒,这样的美景当然不容错过。 大地好像突然就醒了过来,崖下的树林里,燕巢里,各种各样的鸟儿开始鸣唱,开始结队飞舞,趁着这最佳最安全的时间节点,从栖息地转移到觅食地去。 一抹金线从远方的群山后冒了出来,接着朝两边拓宽,慢慢地冒出一个明亮的圆弧。 太阳出来了。 乔老爷控制的相机快门,咔嚓咔嚓地响了起来。 漫天彩霞的颜色,经过了色彩最缤纷的节点之后,开始做起了减法,逐渐变成统一的金色,再随着天色一点点变得澄蓝,云朵也一点点蜕变成白色。 直到现在周至才将视线转移到地面,发现不知不觉间,之前暗黑的森林,已经化作了深深浅浅的绿色。 “走,该出发了,我们争取下午赶到药师洞。”恒法师父已经将几人的行李都打包好了:“下崖的时候注意安全,露水还没散。” 将锅上的凉茶往水壶里灌好,三人开始下崖。 抵达崖下,周至还抬头往上看:“这里是好地方,有时间还得来玩玩。” 从坡上下到溪流处,周至几人才就这溪水洗漱,然后摸出昨天烤的土豆,就这凉茶当做早饭对付了一下,开始朝药师洞进发。 药师洞的位置远比观音崖还要隐秘,丹霞地貌的砂石其实质地也不坚硬,虽然和喀斯特地貌的水流侵蚀不一样,但是依旧很容易因为风化坍塌,形成大量的洞穴。 药师洞就是这样一处地方,据说洞窟能够通到鼓楼山。 不过谁都没有能够证实真假,周至和乔老爷也是研究了鼓楼山剿匪的历史,发现武和尚参与了堵截鼓楼山流匪,以及药师洞能够通往鼓楼山的传说,才决定来这里看一看。 和喀斯特溶洞的地貌是被水流侵蚀而成不同,丹霞石洞一般流水没有喀斯特溶洞那么多,而且因为山体坍塌水流改道等原因,往往相对比较干燥,很多甚至非常适合人类居住。 还有就是适合凿成墓室,夹川特色的汉代崖墓石墓,一多半都是凿刻在这样的地质岩石上头。 经历一天的辛苦,到了下午四点,周至估计走了近三十里山路,方才来到了药师洞。 丹霞洞穴一般是廊道式,比如早上观音崖上面的石窟,就是标准的廊道式丹崖石窟。 就算是真正的洞穴,一般也不会特别深。 而药师洞却是个例外。 洞口很大,地面到洞顶的位置足有五层楼高,“门厅”深度也有五十米,简直就是一个大广场。 门口有一个水塘,溪流从东面过来流入水塘,又从西面流出去,因为是整体的砂石为底,水质清澈异常。 水塘里石块底部生活着无数的小鱼,周至一眼就认出那些是溪石斑,身上有几道竖立的黑色条纹。 要不是估计恒法师父,周至有无数办法抓到它们,和乔老爷一起大快朵颐。 咽了口口水,周至强行让自己的脑袋偏转,看向了大岩腔深处的洞穴入口。 恒法和乔老爷已经在整理装备,准备进洞了。 三人携带的绳索连接起来长度有一公里,听说洞内通道复杂,周至也没打算要多么深入,就以一公里为限。 将头灯打开,把连好的绳索一头系在三人的背包背带上,恒法跨上绳索:“肘子,我们进去了。” “嗯,你们小心,走到不能跪姿前进的地方就退回来,想来就算武和尚,也探索不到那样的地形去。” 乔老爷举了举手里的相机:“要不我走前面,好拍照?” “义兄你别闹啊,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周至摆手:“恒法师父经验丰富,当然他走前面!赶紧的,一会儿出来换我!” “你别说木头,看着点绳头是真的。”恒法师父笑道:“说得严重一点,我们的命可都攥在你手上了。” 周至不负责任地笑道:“三个背包加起来也有九十斤,这都要被师父你拖走,那我也没办法。” 恒法白了他一眼:“走了。” 两人走入洞口,恒法一边释放绳子,一边朝洞穴深处走去,很快灯光和人都消失在黑暗当中。 周至看着黑洞洞的洞口,以及地上的绳子,突然感觉黑暗里边似乎有一种力量,想要将人朝里边吸一样。 这是一种心理反应,周至赶紧甩了甩头,抛开了这样的想法,然后想起那句着名的话。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通过背诵分散注意力,周至一边去洞口收集木材整理营地,嘴里一边大声地吟诵其圣人经典,给自己壮胆。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 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 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 很毋求胜,分毋求多。疑事毋质,直而勿有。 若夫,坐如尸,立如斋。礼从宜,使从俗……” 第四百七十七章 诚心正意 吟诵到这里,周至忽然想起了后世网上的一个科普帖,或者说一个笑话。 这里的“坐如尸”,可不是尸体的意思,而是“尸子”。 尸子,是在祭礼上穿上祖先服装,代表祖先接受后人献祭的高级祭司。 所谓“古之祭也必有尸”。 后世那个所谓的“科普帖”,连这个尸是什么意思都没搞懂,边说周人的祭礼上用尸体献祭,这就是周代行人祭的最好证明。 然后还有一波不明真相的读者在下面回帖高喊发帖老师牛牛牛。 而事情的真相,恰恰是《周礼》取消了人祭,在《三礼》的制度当中,祭礼上所使用的,都是牲畜、家禽、野味、五谷,没有人。 虽然人殉这一陋俗在其后并没有被根绝,然而周人已经用明确的殿章制度,标明其“于礼不合”,是应当被批判的行为。 这就是《三礼》划时代的意义,毫无疑问相比动辄以千人殉祭献卜的商王朝,文明又发生了巨大的进步。 周至刚刚背诵的,就是《三礼》当中最重要的一篇——《礼记》。 《三礼》托言为周公所作,书中记录保存了许多周代的礼仪,其中《周礼》偏重政治制度;《仪礼》偏重行为规范;而《礼记》则偏重对具体礼仪的解释、论述。 由这“三礼”所涉及的各种礼制的总和,也就是“礼”的全部内容。 看上去是这样,然而实际上,这部九万字左右的着作内容广博,门类杂多,涉及到政治、法律、道德、哲学、历史、祭祀、文艺、日常生活、历法、地理等诸多方面,几乎包罗万象,集中体现了先秦儒家的政治、哲学和伦理思想,是研究先秦社会的重要资料,是我国古代政治制度的三部儒家经典,是中国古代礼仪制度的蓝本和百科全书。 其实跳出来看,这部着作不管是不是周公所作,但至少也是后人收集整理的周代制度和思想理论。 因此《三礼》,其实还可以理解为周人用来对抗商王朝的思想武器。周至认为,这也是周人最终能够推翻商王朝的根本原因。 商王朝重视的是巫卜,而周人的礼制,无疑是以人治对抗天意,以人文伦理对抗宗教神性统治的最佳武器。 这也直接给华夏民族打下了敬天法地,慎终追远,然而却总是让神性变得世俗化,而不是宗教化的原始基因。 这基因也影响到了中国人的礼仪、制度、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的方方面面,集中体现了中国人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同时也是中国社会运行、国家发展的重要规范和保障。 其中诸如《大学》,《中庸》,《礼运》,对后世的影响更是深远。 作为以“人道”战胜“神道”的终极武器,《三礼》一出,自然神鬼都得辟易。 在周至的理解里,所谓的“神鬼”,其实就是心灵上一时的困惑和软弱,是诱导人心走向违逆自己是非观的那些偶然时刻和偶然因素,而克服它们的最好办法,就是“正心诚意”。 这个成语也是出自《礼记·大学》:“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庶几无懈可击。 这也是周至多年来摸索出的,巩固心灵的最佳疗法,至少对他自己来说,是最有效的方法。 果然,随着手里的活计和嘴里的念叨,刚刚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便消失无踪了。 脚板苕就是野山药,刮洗干净加上两把碎米,可以熬粥。 出家人戒荤腥,周至出于体谅,这几天也尽量不开荤,陪着大师“清理肠胃”。 不过山里竹根水“潮人”得很,就是回增加人对脂肪的渴望,到了昨天实在是顶不住了。 一旦开戒就是洪水猛兽抵挡不住,周至就又取出一个凤尾鱼罐头,作为今天他跟乔老爷的荤菜。 营地自带避雨功能,因此不需要拉帐篷,料理好这些事儿,其实也用不了多长的时间。 于是周至干脆从锅子上将烟灰刮下来放在一块竹片上,调和了一点菜油制作成油墨,用竹枝削成笔头,沾着墨汁在红色的石壁上写起字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有个说法是“善书者不择笔”,这话不能说全对,起码也有一定的道理。 即便是用简易的竹枝,尝试几个字以后,周至也摸索到了一点藏锋出锋的门径。 字越写越好,不过速度就比吟诵慢多了,一篇《大学》才写到“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身侧的洞穴里边开始透出乱晃的亮光。 不一会儿,乔老爷的身影露了出来:“肘子,该你了!其实好玩儿,凉快得很!” 周至将头灯接过来戴在自己的头上:“师父呢?” “师父在前面岔道口等你,你沿着绳子进去就行。” 走入洞穴,通道急速地收窄,加上温度骤降,一下子就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头灯散射的灯光被通道约束成了一道光斑,两侧在日光下赤红色的岩石,在这里变成了一种奇怪的黄白色。 极度的黑暗和局部的明亮,影响了人的视觉,让人对色彩失去了判断力。 石壁上还有一些明显的分界线,周至也不知道这是岩石形成时期就产生的沉积纹理,还是后来风化出来的风化纹理,不过这样的变化还挺好看,也让单调的洞壁多了一些变化。 石洞并不大,空间左右可以让人双手打开,高度很高,可以让人自立起来并且伸直手臂。 不过再往上就是狭窄的缝隙了,因此总体能够供人活动的空间并不大。 在这样的空间里行进几百米,一般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会有些心理压力的。 不过周至经常进行田野调查,汉墓宋墓的升基都钻过不少,夹川还有当年备战备荒留下的防空洞,还有白米乡白搭的塔基和底层,其实环境都和这里差不多,对于周至这种滚刀肉来说,只能说已经习惯了。 洞里的空气虽然冷,但是不闷,洞壁也很干燥,这里基本上就是一个恒温恒湿的环境,要是源秀和尚真把《龙藏经》藏到这里,除了地方不够宽敞以为,还真是一个好地方。 当然,前提是他真这么干过。 第四百七十八章 粤语口音 前面终于出现了亮光,接着亮光晃动起来,恒法的声音响起:“肘子进来了?” 周至紧赶几步,却见恒法在一个岔洞口等着,正靠在石壁上休息,身上还挂着一大捆长绳。 “师父你们探查得怎样?” “里边岔道太多了,我们胡乱查了两个,还都没到底。” “也不用到底。”周至说道:“要是真把经书藏太深,别说我们找不到,估计就算是藏书的人第二次再来,恐怕连他也找不到。” “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恒法笑道:“我们也不是完全胡乱探查的,你往上看。” 周至抬起头认真看着头上黑乎乎的缝隙,好一会儿才看出端倪:“是了,以前的人都是点着松明火把进来的,有人探过的洞穴,上边石缝周围会留下松烟。” “所以没有黑烟的岔洞可以排除……”周至说道。 “还有通道太小的也可以排除……”恒法说道:“剩下的也就不多了。” “那行,那我们接着来。”周至用舌头舔了舔手指竖起在空中:“诶,好像……” 恒法知道周至在干什么:“这里通风,瘴气留不住。” “通风就得有通风口。”周至说道:“说不定这里和鼓楼山相通的传言是真的呢!” “那这风道可也太长了!”恒法不大相信这个传说,从身上取下绳索:“走!” “要不绳子给我,我走前面?” “呵呵呵……进洞之前你是如何教训木头的?忘了?” 丹霞石窟和溶洞还有一个巨大的区别,就是相对的安全。 溶洞被流水常年侵蚀,有可能脚下就是薄薄一层,下头是深不见底的大坑甚至地下河,人一旦坠入其中,后果不可想象。 而丹霞石窟一旦形成就相对稳定,地质变化非常缓慢。 而且周至他们这次进来并非探险,而是寻宝,源秀也不会背着那么多经书犯傻,所以危险的地方本身就不在考察范围之内。 两人先后又探查了两个有烟痕的岔洞,除了一些以前的胆大妄为者留下的“某某大爷到此”的字迹刻痕以外,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 从洞中退出来,周至这才发现外面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大石穴前方的水潭表面散布着耀眼的金光,石斑鱼群在水面喋游嬉戏,弄出的波纹将日光反射到了石窟的顶上,蔚为奇观。 这个景致也非常奇特,甚至能够看到潭上飞鸟的影子在变幻的光线里穿梭,乔老爷就躺在睡袋上,两手枕在脑后,看着大自然播放的光怪陆离的光影大戏出神。 再看一边的石壁上,周至不禁笑了,《大学》刚好给续到了“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义兄你倒是自在得很啊!”周至笑道。 “怎么样?” “跟你一样。” “唉,吃饭!” 山药粥的味道不怎么好,因为义兄只顾着欣赏波光鸟影,让锅底糊了。 恒法师父还帮着圆场:“糊米水治搁食,助消化,进山几天了,吃点这个有好处。” “那是,要调点奶粉进去还成咖啡味儿。”周至吐槽。 好在凤尾鱼罐头还行,将在法王寺自制的馕烤热以后,蘸着罐头里边的油水吃,贼香! 吃过晚饭,天色变得昏沉,水边有蚊虫活动,恒法师父去周围采了一些荆芥,菖蒲和香茅,配合上前几天采到的苦楝、山羌、艾草,丢在火堆上就变成了土蚊香,效果竟然还不错。 有烧起一锅凉茶,又到了聊天时间。 “肘子,我们还有没有机会找到《龙藏经》?”乔老爷端着行军杯子,看着火堆冒出的香烟出神。 “不管找不找得到,既然起了念头,总也要证实一趟,方才心安。”其实周至也基本不如何报希望了。 现在就还剩下一个莲花峰的菩萨洞还没探索,而这两个地方只在县志里头出现过,而找周围老乡打听,压根就没有。 但是周至不死心,认真比对周围地名之后,发现有一处地方,在夹川地图上的标示叫做林发山,而离那里不远,有个地方叫做跑沙洞。 熟悉粤语的周至立刻就想到,林发,有可能就是莲花的粤语发音,而跑沙,正好和粤语的菩萨读音接近。 一个发音接近是巧合,但是两个都接近,就不得不说太巧了点。 再研究东方禅师的游迹,发现他曾经在粤省六榕寺挂单,而自他东来之时,有记录说其身前,开始多了文武两名弟子。 也就是说,林发山跑沙洞,其实很可能就是源隐源秀师兄弟口中的莲花峰菩萨洞,只不过一为书法,一为二人的粤语方言,被分别记录在了方志和周围老乡的口口相传当中。 “籍贯,口音,地名,这便是三个巧合,虽然推测得依旧有些牵强,但也隐隐让人期待,不一探究竟难以罢休不是?” “总得碰一碰运气。”恒法对周至表示认同:“万一真的找回我们寺庙的经书,那可该是一桩大功德。” “那条路好走吗?”周至更关心这个问题。 “是有点难走……”恒法说道:“不过九十九里都拜望了,不能到了山门前这一哆嗦给退了?” “说得有道理!”周至与其说是同意恒法的说法,不如说是给自己打气:“今天不讲故事了,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明天抖这最后一哆嗦!” 一夜无话,次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三人便收拾行囊,再次出发。 恒法走得比之前几天都要谨慎,因为这地方他也没有来过。 不过山间有“兽道”,也就是大型野兽在森林里蹚出来的道路,这样的路相对于自己开辟道路,的确好走很多,只有一个问题……小心撞车。 经过恒法的指点,周至和乔老爷甚至学会了分辨野猪的粪便和黑熊的粪便…… 这就不光是道路曲折,荆棘遍布,甚至是危险丛生了。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到了中午,恒法有带着他们摸到了山里一处小盆地里。 周至已经累得不行了,这一趟很多时候都是在灌木林里连滚带爬,猫着腰前进,耗费的体力远比以前几天多得多。 他也不知道恒法是通过什么办法摸到地图上标示的点来的,总之恒法说地方到了。 “不对啊……”周至看着地形有些发懵,不管是莲花峰还是林发山,这里应该是一座山峰,至少也该是一个丘陵才对,可为什么是个山间小盆地呢? 恒法还在强行解释:“是不是这个盆地的样子像朵莲花?” “那也该叫莲花座或者莲花盆啊?”乔老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恒法师父你确定是这里?” “我确定……?”多年的老药师都给弄得拿不准了。 “那就我们分开查一查,找找是不是有洞穴。”周至说道:“有什么发现就吹哨子。” 第四百七十九章 几案 于是三人就此分开,分了三个方向,对这小盆地进行探索。 盆地不大,不过植物茂盛,底部是竹林和积水湿地,坡上是灌木丛,再高处还有乔木林。 乔木的树种竟然是楠木,又粗又直,最大的一棵起码得有三四百年。 现在天气很热,正是蛇虫活动的时候,恒法不让周至他们下到盆地底部去,那里他负责,让周至和乔老二两人沿着灌木边缘的楠木林往盆地两边向前探察。 周至的心底暗自窃喜,如此多的楠木不太可能是一个天然林,大有可能是前人来这里种植上的。 具体原因不知道,但是周至深深希望,这片楠木林是前人作为地标来用的。 还没走到一半,盆地底部恒法的哨子就响了起来,伴随着他的喊声:“下来的时候慢点!看路!仔细路上的笋壳斑!” 接着有补充了一句:“还有竹枝上边,小心竹叶青!” 竹叶青和笋壳斑都是夹川能够见到的剧毒蛇类之一,法王寺蛇药好的原因,就是二里乡盛产各种毒蛇,历代和尚们渐渐摸索出了一些独特的蛇药配方,附近乡民们遇到咬伤都会及时赶到法王寺,让和尚实施救治。 竹叶青是一种绿色的小蛇,和翠蛇最大的区别就是红眼睛,体侧线,以及黄色的焦尾。 这东西不仅剧毒,而且居于树上竹上,攻击的是人的上半身,毒素很容易抵达心脏和其余器官。 烙铁头这是原矛头蝮,身上是块状花纹,和笋壳颜色很相似,故而得名。 这种蛇的讨厌之处是不但剧毒,还又懒又肥。 一般蛇类感知到人类的动静之后,都会选择避让,但是笋壳斑不会。 它会依旧懒洋洋地躲在路间路边,一动不动,而人一旦进入它的攻击范围,它就会迅速地给人来上一口。 周至按照恒法的传授,手里拿着带有弹性的竹杖,一路挑打着下到盆地下面。 等到抵达下方竹林茂密之处,这里竟然有一栋破败的房子! 乔老爷的速度比周至要快,已经在那里和恒法汇合了。 破败房屋的出现,也侧证了周至的猜测,那就是这里的确是一处人为营造的地方,除了以楠木标示地点,茂密的竹林也掩盖了人居的痕迹,具有很强的隐蔽性。 房屋是吊脚竹楼的设计,作为底柱的楠木已经朽了,导致一侧的竹屋坐下去了一半,而剩下的那一半,也是摇摇欲坠。 竹楼是竹编的侧墙,用泥料湖抹,顶上是草顶,这也是川南最简单的民居样式。 如果草顶维护得当,地基有石头或者夯土台的话,这样的房屋用几十年都不是问题。 不过前提是得有人居住和维护,很明显,面前这座竹屋不在其列。 竹屋已经被藤蔓爬满了,还有积年的落叶,几乎让竹屋都找不到入口。 恒法从背包边抽出一柄砍刀,开始对挂在竹楼外面的藤蔓下手。 一开始周至都没有注意,直到用手不经意地在被砍断的藤蔓上抹了一把,发现手上多了一些如血液般的红色汁液。 周至吓了一大跳,才发现被恒法砍断的藤蔓,开始从切口地地方流出诡异的红色汁液。 “师父,师父这是咋回事儿……” “这是过山龙,又叫鸡血藤……” “鸡血藤啊?”周至不禁被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羞愧,知道是鸡血藤就不吓人了:“一会儿砍点,带回去煮水泡脚!” 竹梯和进门位置很快被清理了出来,恒法又把窗口部分的藤蔓也砍去,然后将窗户也用竹竿捅开。 “哗啦啦……”一只棕色的大鸟突然从捅开的窗户飞了出来,吓了三人一大跳。 待到定下神来,才发现刚刚逃跑了一只野鸡。 “师父你小心一点。”周至看着朽败的窗台下爬出来几只老大的尺蠖,对着连着吓唬自己两回的地方整出心理阴影了。 “嗯。”恒法师父将身上的零碎都取了下来,只留下砍藤蔓的那把砍刀:“我先进去,叫你们再进来。” 见到周至和乔老爷手里的都拿着竹竿,一脸紧张的模样,恒法师父反而笑了:“不要这么担心,你们想想,野鸡都能住的地方,还能凶险到哪儿去?” 周至和乔老爷一想当真是这个道理,这才算是放松了下来。 但是恒法虽然是这样说,脚底却谨慎得很,一步步小心的沿着半糟朽的木梯上到离地小一米高的地板上,从刚刚砍开的门洞进入了竹屋当中。 大致检查了一圈,才对两人:“进来,小心脚下,不要站在一根竹梁上。” 竹屋里边的陈设很简单,一个竹柜,一个竹床,一个蒲团,蒲团前还有一个几桉,几桉上面有一个茶盘,摆着粗陋的茶具,还有一个木鱼和一个鼓槌。 墙上还有蓑衣,斗笠,背篓,还有一个用青冈木枝丫削制出来的类似药锄的工具。 “阿弥陀佛。”恒法双手合什,宣了一声佛号。 很明显,这里曾经的主人,是一位僧人或者居士。 周至心头却是一动,赶到几桉之前,检视起来。 这个几桉和这里的陈设格格不入,是一件精巧的木作,通体还上了大漆,而且是经过细米粉打磨过的,比较精美的漆器。 和竹床竹架完全是天壤之别的工艺水平,很明显,这件东西,只可能是从外面带来的。 周至从墙上的蓑衣上抽下几片蓑叶子,卷成一个刷把,低声伏了下来,侧脸贴着地板,伸手将几桉底部的蛛网灰尘刷掉:“这里有字。” “干吗不把东西挪开,把几桉翻过来看?”恒法有些没明白。 “这是考古的规矩,能够不破坏原始局面的情况下获得信息,就最好在不破坏的情况下去获得,之后才评断是否可以移动和发掘。”乔老爷一边说,一边也学着周至的样子趴了下来,侧着脑袋看几桉底下的文字:“甲辰十月丙午,虔信李张氏供送法王上寺。” 念完这话,乔老爷撅着屁股支起身子,相比狗子就差了一个尾巴:“这是法王寺的东西!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字?!” “法王寺里类似的家具不少,我看着样子有些像。”周至继续那刷子刷着几桉底部的灰尘:“如果是法王寺的东西,那他们会习惯把供奉人的名字,还有供奉的日期,留在看不到的地方。” “现在可以知道,这件几桉,是来自法王寺的老物件,这里的主人,和法王寺有关系。” \/68\/\/htl 第四百八十章 遗迹 整个房间当中都很简陋,矮几上的茶具也就是乡间常见的粗陶,没有什么价值。 不过木鱼下面压着的一张竹纸信笺引起了周至的注意。 信笺上写着一首小诗: 坐忘莲峰四十秋, 他生未卜此生休。 难持净戒居阿鼻, 辜负龙经度比丘。 恒法不懂诗,但是诗中最后一句里的“龙经”二字让他心脏噗噗乱跳:“这是……这是在说龙藏经?” “这诗的意思是说自己已经在莲花峰上修行了四十年,今生眼看就要结束,但来生如何,却还没有参透。” “人间已经如同阿鼻地狱,难以容人坚守清规戒律,只能辜负龙经对自己这个出家人的度化了。” 解读完诗歌,周至有不禁有些纳闷:“所以莲花峰只是一个借指?指的就是这位僧人的修行之地,或者说修行的心境,而并不是什么实际地名?” “要是这样的话,那《龙藏经》就没戏了。”恒法看着破败的竹屋:“这里是盆地最低处,适合竹子生长的地方一般都是潮湿闷热,不像观音崖和药师洞,是可以存放经书的地方……” “木鱼底下也有字!”两人解读诗歌的时候,乔老爷已经拿起那个木鱼翻看。 木鱼是原木的,用一个麻栎大疙瘩凋成,也不知道敲坏了多少锤子,才能将如此坚硬的木鱼顶部给锤成一个平面。 麻栎疙瘩的花纹非常漂亮,周至家里有一柄从老穆家里抢来的弹弓胚子,和这个差不多,已经被人耍出了清漆般的一层包浆。 翻过木鱼,底部有一个阴刻的“秀”字。 恒法再度合什:“这是我源秀大能的遗物!” “那肘子你的推测就可以证实是正确的了!”乔老爷喊道:“武和尚就是源秀禅师!龙藏经就是给他藏起来了!” “可是藏到哪里了?”周至有些抓狂:“如果这里就是源秀变成匪首之后,偶尔偷偷过来念经诵佛的地方,如果《龙藏经》真是他奉东方和源隐之意藏了起来,那经书就应该在离此不远的地方!”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可是你看周围环境,这像是藏书的地方吗?要真是藏在这里……”说完用竹杖捅了捅地板上糟朽的地方:“看!竹子都扛不住!” “所以这里被证明了是源秀禅师的修行之地,同时也就证明我们的寻经之旅,彻底结束了!” “可这漆器茶几和木鱼还是好的嘛……”乔老爷也有些倔:“还有就是我们能够证明推测的正确性,我觉得这也很了不起了。” “对对对,无论如何,能够找到源秀大能的修行之地和他的遗物,也是很大的收获。”恒法说道:“这些东西,还是要带回寺里去的……” “继续搜索,不管怎样,我们把这里搜索完毕,再去蜀都,和袁老师也算是有个交代了。”周至叹了口气:“干爹说得对,成功是偶然,失败算正常,寻常心对待才是。” “义兄你说得也对,能够找到这里,说明我们之前在海量资料里边淘摸和推测,方法是正确的。能够找到源秀禅师的遗物,这一趟也没白跑。” “就是这个道理。”恒法师父已经觉得这一趟千值万值了:“那就还是老规矩,有事儿吹哨子,我们把这个小盆地给探查完。” 于是三人又再次按照原先的计划,各自开始继续的探索。 因为这一次恒法的搜索要横跨盆地中心的湿地,速度都不如周至和乔老爷快。 没过多久,乔老爷的哨子在盆地高处响了起来。 周至连忙穿过自己正在搜索的松林,快步向着坡上跑去,远远看到乔老爷的背影,正站在一处松林之外的巨石边发呆。 “义兄里发现什么了——”周至边跑边喊。 乔老爷只是招手:“快上来,自己上来一看就知道了!” 待到周至跑过松林,来到乔老爷身边一看,不禁都傻了:“靠,我怎么把我们在云贵高原边上这事儿给忘了……” 在山里居住了这么久,周至差不多已经忽略了自己和乔老爷是怎么来到法王寺的了,那是两人连续攀登了十五里的上坡路,才抵达的干爷爷家。 之后两人的活动范围,其实就是在高原的一面巨型坡地之上,哪怕是观音崖,其实也是高原在坡壁上的小高地。 但是人在日常生活当中,往往会忽略绝对高度这个概念,在法王寺和周围活动了没几天,周至的潜意识里就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山里这件事情,因为法王寺所在的地方是大台地上的一处丘陵之上,台地给人的感觉,和夹川郊区的丘陵地带差不多。 而现在展现在两人面前的景色,提醒了周至和乔老爷,他们的确是在丘陵地带,不过是在海拔高度比夹川的丘陵地带高出了近千米的丘陵地带! 周至现在所处的位置,再向前几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们来到了法王寺所处的巨大台地的边缘! 这是一处异常壮美的景象,悬崖下方是被周围群山一起围出来的巨大盆地,盆地底部是大大小小的丘陵,小的如棋子,大的如窝窝头,丘陵和丘陵之间,有着无数的树林、稻田和菜地。 一些稍大点的平野,稻田和菜地的中心位置,是一小片居住区,那些是乡镇。 所有这些,都被粗细不一的线条给连接了起来,最初的线条,沿着几根发光的细带一起向东北蜿蜒。 这些线条就是道路,而发光的细带,就是红水河。 红水河蜿蜒曲折到让人匪夷所思,类似诺尔盖草原上的九曲黄河,不过诺尔盖是平原,而这里是大小的山丘。 红水河弯弯曲曲朝东北延伸,最终又有一条蜿蜿蜒蜒的更小的合流从西北面与它融为一体,那是红水河最大的一条支流——习水河。 习水河夹川段叫做高洞河,高洞河的水哪怕在丰水期都是绿色的,汇入如今是黄色的红水河后,又流了一小段距离,就进入了一条更黄的水带——长江。 习水河,红水河,长江,三条水带围出来的那一片陆地,就是马街镇。 马街镇的另外一边,长江和远处高高低低形如笔架的安乐山围出的那片丘陵,就是夹川县。 夹川县的行政区域很大,但是县治不大,就从红水河入长江水口处开始,像一艘乌篷船一般,摆放在长江边上的大片建筑群,那里就是夹川县了。 从现在这个位置看夹川,夹川的大小约莫就如一个火柴盒的大小,而隔着一条长江矗立着的白塔,就和一小截牙签的顶部差不多。 第四百八十一章 道场 周至终于明白了乔老爷为什么要叫他亲自上来看了,这娃已经给震撼傻了,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面前的奇景。 倒是千年前老杜名篇里有过概括——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看着远远的夹川城,周至好希望有一台手机在手里,然后打电话给那里的人,告诉他们朝这边看,告诉他们这里有人在看他们。 “我们这里能够看到夹川,夹川城也就能够看见我们。”周至滴咕道:“义兄,从夹川看过来,我们应该是在榕右山的山巅之上?” “不知道,不过在夹川城朝这边看,最高的山应该就是我们常说的榕右山了。至于是在榕右山的那一层台地上,真不知道。” 周至再想身后望去,依旧是群山茫茫不知万千,大多隐藏在云雾当中,不知道多高多广。 这时候恒法也已经来到了巨石旁边,也被眼前这般景象震惊了:“阿弥陀佛……观音崖和这里一比,那就是真是又矮又小了。” 周至小心翼翼地走到崖边,朝悬崖两侧看去,只见两侧都是整齐的悬崖线:“义兄,这里颇有点美洲科罗拉多大峡谷那种‘桌子山’的味道呢……” “其实安乐山也是差不多的样子,不过又瘦又薄,知道那样的风水出什么吗?” “出什么?” “安乐山形如笔架,主出文人,不过是嘴贱皮厚,轻薄无良的文人。” “这局是你自己推的?”周至莫名其妙地看着乔老爷:“你一家都是文人,就连你都快了……” “嗯也是……”乔老爷想了一下觉得不合适:“那就主夹川靠文字吃饭的人都没啥靠山,发不了大财,当不成大官。” “哈哈哈……”周至笑得前仰后合:“君子三立,立德立功立言,本来就没有当官发财一说……” “哎哟肘子你小心一点!”恒法反倒是吓了一大跳:“掉下去不是玩的!” “诶?!”乔老爷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肘子刚刚你说,从夹川看过来,这里该是在榕右山上?那么莲花峰一说……” “对哟!”周至得乔老爷提醒,也想到了这一节:“如此一来,莲花峰就又可能不是源秀禅师对心境的指代了,从夹川方向看过来,这里应该就是一座山峰。” “而且从形状看,盆地本身就如同莲花,因此从夹川方向看过来,称作莲花峰也就不奇怪了。” “盆地是莲花,竹林如雄芯,茅舍是莲蓬……”周至的想象力又因此展开了:“说起来还真像呢……” “那菩萨洞呢?!”恒法和乔老爷同时问起来:“菩萨洞是不是也该有个说法?!” “难道……”周至将目光看向悬崖边上。 “找!”恒法和乔老爷又同时发声。 三个人趴在悬崖边上慢慢朝前爬,将脑袋都探了出去左顾右盼。 “那里!”恒法眼神很好,一指悬崖边上一熘奇特的景观:“那里有古怪!” 的确有些古怪,那处崖壁上,有一些草窝,草窝里边长着些石斛地衣之类。 崖上有草窝不稀奇,但是一排草窝规律匀称,就只可能是人为的痕迹了。 “应该是脚巴窝?”周至将望远镜翻了出来递给恒法:“师父你看看。” “下面什么样子不晓得。”恒法用望远镜观看了一下:“要不,下去看看?” “那行。”周至说道:“反正我们带着绳子。” “老规矩,我先下!”恒法从悬崖边爬了回去,寻找可以系绳子的地方:“诶?这桃子样的大石头底下凿着孔!” “一定是打脚巴窝的人干的!”周至和乔老爷也走了回来,乔老爷说道:“源秀师父也要垂绳下去才能干活。” “也不一定就是他干的。”周至说道:“或者是更以前的人干的,不过源秀师父知道这个地方而已。” 下崖的脚巴窝的发现,让大家都再次兴奋了起来,道理很简单,如果下面没有什么东西,这脚巴窝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只是不知道这里是下山前往夹川的捷径,还是山人隐居的洞府,或者……当真是藏东西的地方。 三人很快重新接好绳子,绳子一头系在“桃子岩”的底部,然后从脚巴窝的附近绕过一根灌木,扔了下去。 将绳子熟练地绕了两个活套,用腰间的卡扣扣上,恒法带上手套,两手分别抓住卡扣两头的绳子:“那我先下了啊!” “师父小心一点。” 通过两手调节绳子在卡扣上的松紧程度,卡扣就能够沿着绳子滑动,如果拉紧,有可以有效刹车。 这是现在周至能够想到的最安全的速降方法。 好在有脚巴窝的存在,从这里下去其实并不凶险。 周至和乔老爷趴在悬崖边上看着恒法一路向下,悬崖边缘也是带着弧度的,很快恒法的踪影就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边。 这年头步话机还是稀罕玩意儿,恒法下去之后,通讯就基本靠吼了。 不过两人也不敢乱喊,害怕影响到恒法的心神。 过了好一阵,恒法的声音才从下面传来:“这里也有个台子——还有岩腔——” “我们可以下来了吗?”周至对着崖下喊道。 “等一下——”恒法的声音传来:“这里有人来过——要不我先探探?” “师父下面岩腔大吗?要不还是我们先下来?” “大得很——好像是有东西……你们先下来,我不敢乱动——” “诶师父你先等一等,等我们下来啊——”周至赶紧和恒法喊完,然后扭头问乔老爷:“我们谁去?” “不能一起去?” “《神秘岛》看过吗?” “看过,啥意思?” “他们就是因为一次探查岛屿的时候全体出动,导致花岗石宫被一群猩猩占领了,要不是尼摩船长给他们放下绳梯,他们就只能去挖开格兰特湖的瀑布,放掉水露出最早那个洞口,从上面进去了。” “你这也想太多了?”吴乔木说道:“首先这里最多有猴子,不可能来猩猩,其次这荒郊野岭的也不会有人来搞恶作剧,第三,那些脚巴窝本来不需要绳子都能够下去,用绳子只是更加安全而已。” “说得在理。”周至终于点头:“那就我先下,你跟着来!” 沿着脚巴窝一路下降,很快,周至便重新看到了在岩腔出等着接应他的恒法师父。 这里是一处丹霞地貌里最常见的标准半甬道式洞穴,洞穴成因就同观音崖类似,就是悬崖形成的过程中,上层的崖壁因为风化剥落之后,和下层岩壁之间形成了一个厚度差。 厚薄之间那个小台坎连接处,又是最容易被崖上下来的雨水冲刷侵蚀的部位。 加上山风的助力,连接处就会越来越深,在丹霞石壁上形成一道横向的裂痕。 这道裂痕类似一个被剖走了一半的隧道,因此被称作“半甬道式丹霞洞穴”。 天下名山僧占多,很多类似的地方,都被出家人开辟成了石窟和僧寺道场,最出名的,莫过于麦积山,武夷山,龙虎山。 /68htl 第四百八十一章 石室 “肘子小心点,手伸过来。”恒法在石台边缘伸出手,接引周至。 周至左手拉着绳扣下方的绳索,拿脚尖在石壁上点了点,荡了过去,伸出右手拉住了恒法的手,来到了石台之上。 这里也和观音崖相似,不过石穴的长度和面积都大了很多。 这里也有人居住过,临崖的一面凿刻着沟槽,那是一个雨水收集系统,从上面崖壁滴落的雨水,会沿着沟槽流到一边开凿出的大坑里。 沟槽里还铺了一层细小的卵石,很明显是用来保护沟槽不被水滴磨深用的。 不过现在这沟槽已经废弃很久了,里边长满了青苔和蕨类植物,沟槽尽头的水坑甚至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塘生态系统,里边长满了水绵,甚至还有些小鱼小虾。 这里上不挨天下不着地,但是生命依旧在这里创造着奇迹。 “哪里又异常?”周至顾不得欣赏崖边的奇景,拿起相机问恒法。 恒法一指崖壁尽头位置:“那里!那里好像有一堵泥墙!” “我去看看去。” 崖道平台有上百米长,周至之前以为那里就是岩壁,待到走近一看,发现这里是用山上的风化泥砌筑起来的一面泥墙,然后用风化泥细致地封抹了墙体和周围接缝,几乎让人看不出什么破绽。 不过泥墙靠近崖壁的底部位置,有一个手掌的印记,像是为了提醒后来人,这里是一面墙,而并非石壁。 其实不用这般明示,现在离封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墙体和石壁接触的一圈边缘,已经出现了细细的裂缝。 举起相机,周至开始对这片区域细细拍照。 这时候恒法将乔老爷也接到了,来到了周至的身边:“怎么样?” “的确是人工封堵的一面墙。背后应该是一个石窝。” “那现在怎么做?” “拆开。”周至沉声说道:“不过别把洞开大了,先取几块泥砖,看看墙背后的情况再说。” “我来。”乔老爷从背包里取出直刀就要下手。 “那个手印别动,保护好。”周至说道:“要是后面是有价值的东西,那个手印争取下来,以后放到文化馆陈列室,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物件儿。” “知道了。”乔老爷拿刀尖在墙底画了一个小洞:“这么大差不多?” “差不多。”周至点头,又对在一边跃跃欲试的恒法笑道:“师父,你也上。” 恒法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赶紧蹲下身来,和乔老爷一起刮去小洞范围内的泥封,露出底下的泥砖后,开始小心地将它们取出来。 周至将两人工作的场景也拍了下来,这些都是有价值的记录。 泥砖不大,第一块取出来之后,剩下的就很好取了,不一会儿,一个可容一个人进出的洞穴就给搬弄了出来。 乔老爷取出手电打开,就要从洞里钻进去,周至连忙叫停:“先等等,里头的气体可能不干净。” “我憋着气的!能憋一分钟!”乔老爷说完就一头扎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乔老爷又退了出来,兴奋地喊道:“里边空间不小!堆放着好多竹箱!” 周至已经点燃了小酒精炉,等乔老爷出来,便用竹竿将小酒精炉推了进去。 酒精炉烧了一会儿也不见熄灭,周至有用竹竿绑着盖子将酒精炉扣灭:“能进!” 三人打开头灯,从小洞里钻了进去。 这里是一个奇特的地方,属于丹崖岩壁半甬道型风化洞穴的尽头处的标准石窝。 如果没有之前看到的引水系统,每次下雨的雨水会不断侵蚀这个地方,将这个丹崖石壁上的缝隙继续向两端横向侵蚀。 然而现在这里,就成了一间天然的石室,一面有石壁保护,挡风挡雨,一面有厚重的山体调温,保证温度恒定凉爽。 从前面那些整齐堆放的竹箱的状态就能够看出,这里就是一间天然的空调储物间,温度,湿度,空气含氧量都非常完美,将石室里边的物件儿保存得非常完好。 石室还很大,差不多一间书房的大小,竹箱有五十来个堆放在这里,空余的地方都还有活动空间。 周至伸手将最上方的一个竹箱取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用直刀隔断上方封箱的篾条,打开之后取出上方覆盖的稻草和宣纸,露出了下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印刷品。 印刷品是册页的形制,明黄的封面,中间贴着一张带黑边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端正的楷书——地藏菩萨本愿经卷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底下还有一个黑底白字的圆圈,里边有两个楷书——斯十。 “找到了!”乔老爷的欢呼在室内响起,封闭空间里嗡嗡作响:“我们找到《龙藏经》了!” “等下!”周至赶紧制止:“打开才知道是不是!” “为啥?” “因为根据历史记载,夹川版的《龙藏经》,扉页是附加了谢恩凋版印刷页的。” 周至将经书打开,扉页上是一个与法王寺万寿亭内供奉的皇帝牌位一模一样的牌位状凋版画面,周边六龙缠绕,中间是一行文字——皇帝万岁万万岁。 另一边是同样的画面,不过中间的文字换了,就好像是一块牌匾的正反两面,这面写的是——皇图永固,帝道暇昌,佛日增辉,功轮长转。 再打开第二页,这一页的中心留字的区域更大,字也更多。 顶上双龙对望的图桉正中,是庄严的“御制”二字。 下面十二字一行,录有一篇诗文。 六合清宁,七政顺序。雨旸时若,万物阜丰。亿兆康和,九幽融朗。均跻寿域,溥种福田。上善攸臻,障碍消释。家崇忠孝,人乐慈良。官清政平,讼简刑措。化行俗美,泰道咸亨。凡序有生,俱成正果。 大清雍正十三年四月初八日。 “怎么样?”恒法都快要被细细研究几幅凋版印刷扉页的周至急坏了:“好歹给个话啊……” 周至指着皇帝万岁牌位那一页:“就是这个!这个是加印的。” “那就是找到了?”恒法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眼睛里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我们找到《龙藏经》了?” “等一下!”这回轮到乔老爷举手了:“《龙藏经》的全称不是《乾隆版大藏经》吗?怎么这个经文扉页却是‘大清雍正十三年’?” “因为这是一个巨大的文化工程,从康熙年就开始了,中间经过了雍正,一直到乾隆朝才全部完成,之后一共印刷了百部,所以才被称作《乾隆版大藏经》。” “那这……”恒法都被两个小的绕的有些晕:“我们这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 周至哈哈一笑:“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恒法师父,这就是法王寺遗失了数十年的龙藏经!” 第四百八十二章 发现 “阿弥陀佛!”恒法师父伸手一抹脑门,刚刚紧张得汗都下来了:“可算是给找着了!” “要不还是先出去聊?这里头有点闷……”乔老爷说道。 “嗯,出去,等我拿几册经书,回去也好做个见证。” 选了三册经书,大家从小洞又退了出来。 洞外光线还好,三个人一人一册,先抱眼福。 康熙刻本的楷法非常精到,颇有文征明八十三岁《心经》楷法的味道,而结字稍微平扁,这一点又和赵孟頫的小楷书法接近。 凋版印刷一般不会太多,因为随着印刷的次数增加,凋版的字迹边锋会出现磨损,失去原味。 大家手里的这款凋版保存得非常好,撇捺点的锋芒都拓印得非常完美,周至对乾隆大藏经做过了解,一共凋了七万九千多块凋版,而一共只印了一百五十部,保存得非常完好。 而夹川版的《乾隆大藏经》,其实就是印刷成册的最后一部。 字体秀丽,镌刻精湛,八百六十多个工匠,前后三朝,如出一人。 而将经卷运来法王寺之后,看样子是几乎都没有被翻动过,加上法王寺藏经楼和莲花峰菩萨洞石室的保管条件非常完美,因而这些经卷几乎就保持在印成那一天的状态,册页翻动的时候甚至还能听见纸张挺括的响声。 “太可惜了……”周至摇头叹息。 “贤弟何出此言?”乔老爷手捧古籍,神经病又犯了,开始玩文言。 周至决定这回不惯着他:“今年的国家图书奖,就有《乾隆大藏经》的影印本发行书籍。我看过新闻,影印用的广化寺母本,保管得不如我们这部完好。” “要是能提前一两年发现,哪里还有他们的事儿?” “说到这个我想起一件事儿啊……”恒法问道:“肘子,这些东西,都该算是文物?” “那肯定的,虽然是光绪十七年到十八年间的印刷品,但也是……诶?刚刚好,今年是这套经书诞辰一百周年呢!” “所以这经书在现在给我们找到,就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恒法师父再次合什:“但要是文物的话,这东西最后是不是没法留在法王寺了?” “呃……的确是有可能的。”周至点头:“从保护,修复和展览普及等角度出发,这套书的最好归宿,当然是省,甚至是国家博物馆。” 然后又转了转眼珠:“但是这套经书和法王寺有着莫大的关系,因此大可以让慈相方丈去找县里,甚至市里省里要点好处嘛!” “能有什么好处?” “那多了去了,比如真品留不下,得来一套影印版的替换?还有藏经楼里面的那些经柜,要被取走,是不是也要复刻一套在藏经阁内保存?”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比如是不是可以借此机会大力宣传一下法王寺?说一说法王寺现在急需要修缮,希望各级政府,社会各界人士帮助帮助?” “这哭穷化缘本来就是你们和尚的专业,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啊这……我们法王寺农禅合一,讲究一个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是,这优良的革命传统无论如何不能丢……等下,你们是宗教人士,论不到这上头来……” 几个人有掰扯了一会儿,突然想明白了,法王寺是慈相大和尚在做主,而周至就一文化馆编外长工,干爹在文管工作汇报里边的夸奖他的时候,都是写“在相关人士的共同努力下……” 所以他们的任务其实已经圆满完成,剩下的,他们其实也都干涉不了。 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恒法师父做饭,周至和乔老爷重新钻进洞内,对竹箱箱子点数。 汉文大藏经,是从梁武帝时期开始,就在中华历朝历代中一直编纂的文化大工程。 从最早梁朝华林园《众经目录》开始,到北宋蜀版《开宝藏》,北宋末年女真政权的《金藏》,《赵城藏》,元代的《元官藏》,明代官方的《永乐南藏》和《永乐北藏》,民间的《嘉兴藏》,一直到清代的《乾隆大藏》,是一个成体系的,传承有序的文化工程。 只从一个特征就能够看出汉文大藏的传承有序——历朝历代无论官办还是民办,正藏部分,都是以《千字文》进行编次。 而所有的藏经中,最早期同时又权威的编目和底本是《赵城金藏》,内容最丰富的《径山藏》。 其余较好的版本还有《房山石经》,《资福藏》,《普宁藏》,《永乐藏》等。 《乾隆藏》当然也在其中,另外还有一套外国的经藏——高丽高宗时期,根据《开宝藏》、《契丹藏》、《续贞元录》复刻而成的《高丽藏》。 而现在夹川版《龙藏经》,其实就是学界常说的《请藏》,是在明朝《永乐北藏》的基础上编校而成的,分为“正藏”和“续藏”两个部分。 虽然被官方禁毁了一部分,但其中正藏依旧有四百八十五函,续藏二百三十九函。 两藏合集七百二十四函,一千多部,七千余册。 清点完打开的那个竹箱,里边存放了七十二册经书。 在清点竹箱,刚好是一百零八个。 如果七十二册经书是一个竹箱的平均值的话,那一百零八个箱子的容量,差不多就是《龙藏经》的全部册数。 接下来就是重新封存了,周至心细,感觉箱子里用来压箱底和覆盖经书用的干草可能有些门道,也取了一些。 退出洞口后,两人将刚刚扒拉出来的小洞封上,乔老爷用水缸里的积水调泥,去将缝隙也给封上。 而周至拿着干草来到恒法身边:“师父,认识这个不?” “这就是广灵香啊,后山楠木林下头不是有一大片?香积厨用它卤豆腐干你还说好吃来着,怎么就忘了?” “哈是吗?”周至乐了:“那源秀禅师干嘛用它来铺书箱?” “应该是驱虫。”恒法说道:“我知道这东西可以驱蛔虫,睡前煎服一剂,小孩的话用嫩叶蒸蛋,效果都很好。” “蛔虫和蠹虫怕也不是一回事儿,”周至想了想,还是将灵香草收好:“等出山之后再去问专家。不过我们翻阅的经书的确保存完好,没有虫蛀痕迹就是了。” “嗯,过来吃饭,这顿就将就了,这里适合过夜,等明天我们就回寺里,主持师父知道了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周至看向外面的万丈深渊,心里头有点发虚:“睡这儿啊……这里和观音崖有点不一样……” 第四百八十三章 打电话 观音崖也是这样的崖缝,不过台地上有石栏,石缝外砌了墙,睡在那里不用担心滚床滚到悬崖底下去。 这里的悬崖没遮拦,真要是一滚下去,怕是就得再度重生了。 “哪有这么玄乎?”恒法笑道:“我们把三个睡袋连在一起,头朝里脚朝外,想乱滚也不容易?” “那行。”周至点头:“不过酒精炉子省着点用,要是半夜冷还可以烧点热茶喝。” 晚饭是这次出行最简陋的一顿,三人各自水壶里的水烧开冲的纯炒面湖湖。 崖边水缸里倒是有积水,不过里边又是蝌蚪又是小鱼的,洗脸洗手不怕,但不是活水也不敢乱喝。 罐头倒是还有俩,但是要节约用火,更不敢冷吃。 可以想象接下来的菩萨洞会有多热闹,冷油吃了最后时刻在悬崖上窜稀,那就闹大笑话了。 这里的日落景色也非常的瑰丽,当夕阳照射进洞穴的这一刻,整个洞窟都变得朱砂一般。 乔老爷端着茶杯:“叫什么菩萨洞啊,这里该叫金光洞才是,太应景了。” “嗯,我也觉得。实在是太漂亮了。”恒法也看着远方变幻的夕阳感慨。 “乔老爷把你带沟里去了。”周至笑得不行:“金光洞是《封神演义》里阐教大仙太乙真人的洞府,太乙真人就是哪吒的师父,师父你要这么跟慈相师父这么建议,谨防戒尺当头。” “我师父人慈祥得很,时常念道有相无相,不会在意这个的……”恒法笑眯眯地摆手。 “现实里有麻烦,金光洞在绵州江油的乾元山,那里传说里真是太乙真人修道之所,响当当独一家别无分号。” “林化山,跑沙洞……”乔老爷摇头感慨:“估计知道这地名儿的人都没有来过这里,从长辈那里道听途说的,难为肘子你居然把线索联系得起来。” “我也只是胡思乱想。”周至笑道:“完全没有想到运气这么好……” 没法燃起篝火,山里寒意一起来,三人只好早早钻进睡袋,就这一片漆黑继续讲鬼故事。 轮到讲鬼故事了周至才反应过来,恒法师父闹着自己身子沉睡觉稳,要睡中间那个睡袋作为“压秤石”,只怕是为了挤在中间做夹心饼干,图的是一个安心…… 一夜过去,晨光和鸟鸣很快将三人叫醒。 虽然时间其实不过才凌晨五点过,但是已经没人睡得着了,大家都急着打包行李,重新攀爬回桃子石旁,踏上回家的道路。 “师父,要不要一路做下记号?”周至有些担心,回头看向莲花峰的盆地,感觉转过山坡就会不见了:“别回来找不到了哟……” “哈?”恒法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不拿药师当跑山匠啊!我能带你们找到这里来,就能带别人也找到这里来。” 周至这才放下心来:“今天又得赶一天路了?” “嗯,主要看你,你快点我们就大半天,你慢点我们就一整天。” “……” …… 结果还不错,比大半天多一天,比一整天少一点,至少在天黑之前,三人回到了法王寺。 “你们回来了?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 “找到了!住持我们找到了源秀大能的遗迹,遗物,还有藏着龙藏经的石穴!”恒法兴奋得如同一个小孩子:“哎哟肘子你别作地上,得起来松散松散,一会我在给你拉拉筋,这样明天才不会脚酸……” “先把《龙藏经》拿出来给慈相师父看看……”周至撑着乔老爷的胳膊强自站起来,他也知道恒法说的没错,要是现在不发散拉伸,明天起床只怕腿会酸得都没法迈步,一边一瘸一拐地朝前走还一边不忘交代:“麻烦给我们烧点鸡血藤水一会烫脚,还有今晚有豆花饭没有……” 好在人还年轻,在山门前绕了几圈,给恒法逮着做了一通按摩之后,周至就觉得自己恢复了三成,等到烫过脚之后,差不多就回复了一半,待到三碗豆花饭狼吞虎咽地下了肚,周至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一趟了。 慈相看着周至洋洋自得的模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找回《龙藏经》如此大的功德,在肘子这里当不得能跑几十里山路?还有你是不是该给吴局打电话报告好消息了……” “没关系谁说都一样,要不慈相师父你去。” “还是你去,你去。”干爹在周至面前现在日渐失去牌面,但是二里乡文曲星的名头还是硬邦邦的,慈相都有些发憷。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那义兄……” “我陪你一路找到《龙藏经》已经仁至义尽,”吴乔木一脸的义正词严:“可不许得寸进尺啊!” 说完给自己找借口:“明日下山,我收拾东西去!” 叛逆期的表现有很多种,不喜欢搭理自家爹,其实算是病情最轻的一种了。 结果这电话就还是只得周至来打。 “喂干爹啊……打扰你们休息了……跟你和干娘汇报一个好消息,《龙藏经》我们找到了!嗯,就是在莲花峰菩萨洞的位置,不过那地方和我们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差一点就失之交臂……嗯,大致情况是这样的,当时我们一路考察过去,都感觉希望渺茫了……巴拉巴拉巴拉……嗯,我们也没敢乱动,就点了个数,一百零八箱,从我们打开的那一箱是七十二册,如果每箱都是如此的话,那菩萨洞收藏的龙藏经,应该就是全套。” “……保管得非常完好,估计从北平运回来之后,这批龙藏经就没有被打开过,品相非常完美……菩萨洞也没问题,那里冬暖夏凉,源秀法师在每箱经书里都填充了那什么……恒法师父那叫什么草来着?啊广灵香!” “……慈相师父说这种草就法王寺后山楠木林下面有,是当年从滇中引来的,目的就是晒干以后保护经卷所用,现在给寺里边用来卤豆干了……好好好说正事,藏经洞我们已经重新给封好了,你得马上组织文保的人手过来……” “经书我取了三册出来,你记一下,是地藏菩萨本愿经卷下,斯十,十一,十二册……嗯,这三册经书我准备带去蜀都,给蜀大古籍恢复研究所的袁老师鉴定一下……也算是让她看看,我们到底没有辜负她的嘱托嘛……嘿嘿嘿对,顺带求援……好,好,现在就汇报?那你给师祖祖打电话,我打?长途太贵慈相师父脸色现在都不大好看了……哈哈哈挂了啊,明天我们就下山了,义兄还要等录取通知书呢……挂了挂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人才 将电话放下,周至笑道:“干爹说明天就来,估计是带着大队伍,慈相师父你配合好后勤,到时候还要麻烦恒法师父带路。”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还有藏经阁里边的经柜,和经书原是一套的,现在肯定要重新恢复,到时候……可能得送省里或者首都,法王寺里不一定留得住。” “这个……”慈相眉头有些发紧。 “当然了师父你要多争取找县里要点好处,不光县里,省里我们也可以想想办法,可以要求将经柜原封原样地复刻一套作为法王寺的陈列,经书也可以要一套这次刚刚荣获国家图书奖的《乾隆大藏经》影印版。” “除此之外还有寺庙里外里的修缮费用,这些都是可以哭闹的。” “哭闹?” “慈相师父,现在可不是艰苦奋斗讲默默奉献的年代了。”周至在谆谆诱惑老和尚:“现在讲究的是无理也要搅三分,会哭的娃子才有奶吃!不然光靠你四处化缘周围乡里善信的布施,那得等到啥时候去了……” “总之一句话说,法王寺要是落在我的手里,绝对一注优良资产,可以日进斗金的那种……” “阿弥陀佛,肘施主越说越不像话了,要不我在寺里给你挂个单?” “呃那还是算了……” 从夹川到法王寺,二里乡乡场上来那十五里山路就免不了,直到第二天下午,干爹才带着队伍抵达法王寺。 周至和乔老爷也没闲着,将这次考察的资料归类,将胶卷编号登记,还有之前考察法王寺一些没收完尾巴的工作,也要抓紧收尾归纳。 待到干爹一行抵达法王寺的时候,这里已经在周至的安排下,腾出三间禅房作为现场指挥部。 三册龙藏经品相之完美,让干爹都吃了一惊,百年前的经书,除了纸张边缘有正常的氧化老旧痕迹之外,其余尽皆完好。 如果莲花峰菩萨洞的藏品是全套的话,毫无疑问,夹川版《乾隆大藏经》将一跃成为全国最后一部大型凋版印刷《清藏》全本,同时还将成为品相最完好,保管最齐全,封装最完整,规格最高的大部头文物。 小心翼翼地将三册经书放回包袱当中,干爹说道:“昨天跟你师祖祖通了电话,师祖祖要你赶紧带着这几册经文去蜀都。” “咦?干嘛这样急?”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好像还是和国家出版有关系。” “《乾隆大藏经》不是已经出版了吗?” “昨天让你打电话你又不打!”干爹有些怒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师祖祖那里吃了排头,现在发泄到周至身上:“出版了就不能再版?要是再版的话,我们夹川这部经书可就无论如何绕不过去了。” “那这次县里派车不?”周至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派,县委办公室亲自安排的。” “华书记的蓝鸟?”周至有些窃喜。 “美得你,和四中交流,送你们学校教师的大巴!” “啊这……我可以坐卧铺不?”想到要和学校的老师们同车,周至整个人都不好了,没有哪个学生愿意和一群老师同车的。 “不行,这三册《龙藏经》你可得保护好了。”待到看到周至一脸的紧张:“怕什么?这次你干娘带队!现在你们就下山!” “啊?要不要这么急?” “我们的车在山下等着,下山路快,三个小时就能到二里乡,今晚就可以到家了。” “那行,那我们现在就走。” 下山都是石阶,所谓“上山脚软,下山脚闪”,周至这才发现被干爹坑了,十五里下山路也不是想象里那般轻松。 “咦,雷哥?怎么是你在等我们?”来到二里乡乡公所,周至发现了一个熟人,原来转业到夹川工商局的司机小雷哥。 小雷哥跟着周至跑了回蜀都,周至发现这老哥对蜀都不是一般的熟悉,而且也有自己的人脉,就鼓动老爹给县里推荐“人才”。 老爸倒是无可无不可,他去蜀都的机会很少很少。 不过县里就不一样了,有一个熟悉蜀都情况的“带路人”,行事就会方便很多。 于是小雷哥很快就被调到了县委司机班,基本上县里有事跑省里,都离不开他。 不用怀疑县里的英明,就算十多年后,在导航仪出现之前,蜀都各大进城的路口,都会看到有人举着一块纸牌子,上面用大黑笔写着四个大字,骄傲地宣示着举牌人的职业——专业带路。 因此一个知道省城大小路径,各单位,还有各景点所在的司机,在如今可远比打字速度每分钟过百的打字员还要受欢迎。 能完成从给局长开车,到给县领导开车的“阶层跨越”,小雷哥当然是很乐意的,而且一开始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好事儿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最后还是局里的办公室主任告诉他,你这事儿,是周局向县里推荐的。 小雷哥对老爸非常感恩,现在虽然去了“高枝儿”,见到周至依旧非常热情:“哎哟我去,听你干爹说,你们这回又是放了一个大炮仗啊!说是找着了什么宝贝?” “找到了法王寺的经书。这几天县里应该会有新闻。” “不过新闻怕是看不着了,得去蜀都,诶你也要去的?”小雷哥拉开县里新进的丰田陆巡八零的车门:“上车上车,边走边聊!吃饭没?一会儿我们在福荫场吃顿好的!” 这车上市才三年,堪称现在县车里的好牌面,不过不如蓝鸟是轿车的款式,因此没被列为某领导专属,供县车班调拨着用。 因为越野性能非常优秀,跑乡镇泥石路面那是爽到飞起。 “这车好,视野高,座位宽敞,比轿车舒服多了。”周至坐到副驾上,那里方便和司机聊天:“这次去蜀都不是开大巴吗?” “赵校长找石油单位出的大巴。”小雷哥也是个夹川通:“不过这回有你干娘带队,县领导嘛,当然要配个车,在蜀都办事儿也方便不是?” “这样好……”周至可算是松了口气:“跟老师们一车可也太不自在了。” 在福荫镇吃饭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这里是前往贵州红水市的分岔要道口,接待来往司机吃饭的小饭馆还挺忙,味道也不错。 看到一辆火车上的竹箱子周至想起一件事儿:“对了,出发之前麻烦小雷哥你跟我跑一趟流水沟,我买点荔枝到蜀都去送人。” “应该的,那干脆也不用去流水沟,到时候我们直接回这儿来,从树上下。” “小雷哥认识荔枝农户?” “去了县车班,不认识也认识了。” “哈哈哈……”周至收到了下面的隐藏信息,不由得乐了:“看来小雷哥今年的荔枝也吃爽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嘉靖青花 吃过宵夜周至抢着先把钱给了,然后大家继续回程,将近十点,周至回到了家中。 回到家里周至就开始收拾东西,接下来的行程又是紧凑安排。 之前和费经理约好要去一趟首都的,刚好和现在这事儿接上了,因此不少东西要提前打包。 听费经理说蜀都的“市民拍卖会”办得热闹,工美的文物价格太贵不适合上那种会,几场办下来竟然有缺货之忧,费经理给周至来了电话,要他弄点货源上去。 周至现在通过自己的渠道,城里是四表舅,乡下是五舅家苏紫峰和白米乡老杨头,也在收东西,一年下来又积累了不少。 周至的专精是瓷器和字画,外加文玩杂项,剩下的玉器、铜器、道光以下官窑器、明以下民窑瓷器,还有些近代的瓷板画,jdz彷古瓷器,小金银器之类,周至准备清点一批出来让费经理代销。 这里边其实也有不少精品,不过对于周至来说已经属于“看过即拥有”的行列,不值得收藏了。 只有一套嘉靖青花三阳开泰高碗,周至实在是舍不得,欣赏了半晌,又给塞了回去,决定收藏起来。 甚至在心里暗下决心,要将嘉靖青花收藏搞出一个专门的门类来。 如今说起明青花,必然就是永宣。 的确,永宣青花代表着中国青花瓷文化的最高峰。 而到了嘉靖朝,国力大衰,国家已经无法支持官窑烧造,于是采用了变通的法子,施行“官搭民烧”制度,让民窑帮助官府烧造器物,成为“钦限器”。 反而东方不亮西方亮,这样的操作方式,让之前一直掌握在官窑的一些技术秘密泄露到了民窑。 结果就是嘉靖民窑的技术水平和官窑迅速接近,一些烧造工艺精湛的民窑青花器皿,已经接近或者达到了官窑的水平。 这是一个巨大的价值洼地,现在就连道光以后官窑瓷器,在几年前还作为购买三代官窑瓷器时,买一送一的“搭头”,民窑瓷器那就是上不得台面,只能在类似工美“市民拍卖会”上流通的物件儿,便宜得不能再便宜。 就算是到了几十年后,历代民窑瓷器,依旧价值低廉,但是在官窑瓷器流通量越来越少的情况下,市场急需挖掘出一种瓷器来炒作。 这种瓷器首先要价值没有得到挖掘,具备很大的升值空间;其次要品质优良,具备较高的文物价值和文化价值;第三在之前需要又类似的品种探好路子,可以借势而起。 于是终于有人将目光投注到了历朝历代最接近官窑的民窑瓷器——明嘉靖青花的身上。 这个市场本身良莠不齐,嘉靖青花,光青料就存在陂塘青,石子青,回青三种,又因为窑口的技术水平不一,烧出的颜色也从黑蓝的深沉灰暗到接近成化的翠蓝色,甚至蓝中泛紫色都有。 因此品质差异极大,连嘉靖官窑器都受了多数便宜货的连累,价值不高。 但是这一时期也是青花瓷器款式花色大变的时期。 从明初开始,官窑瓷器和社会一样,开始变得僵化,从形制到纹样,官窑瓷都有了固定的制式,甚至连底部的款识都不能随意。 不过这样做的结果就直接导致官窑瓷器的难以模彷,到了后来假货横行的年代,更是到了专家们都害怕打眼,干脆“非官样,不官窑”的程度。 也就是说,一件瓷器不管模彷得多么的逼真,抛开瓷胎釉色气泡支钉各种细节不论,只要形制不对,花样不对,那就是假货。 比如青花瓷器上出现三羊开泰图桉,就必定是在嘉靖以后,因为在嘉靖以前的青花瓷器当中,是没有使用以羊为主题的青花瓷的。 因此如果在市场上看到一件永乐款的三阳开泰青花盘,那就是造假的人学问没过关胡乱臆造的,但是在全民对文玩上头,希望捡漏发财的年代,这样拙劣的东西照样可以骗无数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嘉靖青花就因为品质差异巨大,花色样式不依常例,成了最考校收藏者眼力的一个青花瓷种类。 同样的,因为鉴定需要的水平太高,而价值与之又无法匹配,所以今天的嘉靖青花,毫无疑问就是最被藏家嫌弃的“垃圾品种”。 想想也是,除了周至这种真正的爱好研究者,有钱人现在官窑精品瓷器都收藏不完,哪有耐心慢慢研究嘉靖青花的良莠真伪,官民之间的细微差别? 外婆起来解手,将卧室灯亮着就来门口看周至:“听你妈说,乖孙过两天还要出门啊?” “是的外婆,我们把法王寺的《龙藏经》给找着了,要送去蜀都大学鉴定。” “就是太后娘娘半幅銮驾赏赐下来的《龙藏经》?这典故我听过的。” 周至笑道:“差不多的,大井乡离二里乡也不远,这故事外婆应该听过。” “不过你那‘丹凤压青龙’的典故有点胡诌,哪里就能影响蜀中这么大一片?影响夹川就差不多得了。”外婆很明显也知道这典故:“还有这是值得显摆的事儿?” “这事儿又不是我编造的啊,只是老典故如今很多人不知道了而已……”说到这里周至不禁愣住了:“不过这回怕是要众所周知了……” “都几点了婆孙俩还这儿聊呢?”老妈也起来了:“肘子赶紧睡觉,有什么事儿明天起来再说。” “老妈我们把《龙藏经》找到了,现在就在我包里你看不看?” “看什么看……”老妈打了个呵欠,对《龙藏经》一点兴趣都没有:“赶紧睡觉,明早起来再说!” 这几天在山里睡得太好,周至醒得依旧很早,干脆把粥熬上,然后出门去买了包子回来,接着收拾东西。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等到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候,老妈好像已经忘了周至包包里有龙藏经这事儿:“这次去蜀都,婷婷也要去,婷婷妈肯定也得陪着去。” “是去面试吗?” “就是面试,你不是在蜀都买了房吗?可不可以给她们娘俩住一段时间?听你说在蜀都住招待所挺贵的。” “呃……那屋子可还够得收拾,而且就两个人住还挺吓人的……” “你先别来不来就拒绝!”老妈虽然时常和关妈别苗头,但是该相互帮忙的时候,两人又从来都是竭尽全力:“不就是房子老了一点吗?能有什么吓人的?” “还有,愿不愿意住是人家说了算,愿不愿意让别人住,才是你说了算!” “我跟你说,关妈对你一直可是不错,婷婷也一直把你当亲哥的……” 第四百八十六章 “好好好……”周至最怕老妈掰扯这些:“到时候我带她们去看看,要是她们不嫌弃就随她们住好了。” “这才差不多。”老妈转嗔为喜:“你对蜀都比她们熟悉,到时候该陪着跑腿打点的,自己灵性着点,别丢了你妈的面子!” 周至想起了上一世老妈支使自己去东方电机车找三嬢的事情,估计就和把东方电机厂想象成和县水泥厂大小差不多一样,老妈这回也把周至买下的苏公馆,想象成和四表舅那个小院儿一样大小了…… 眼珠子转了转:“要不一会儿我去找舒意,看她能不能也跟着去一趟?毕竟婷婷面试入学都要麻烦舒意大嫂……” “你当我不知道你……” 老妈转眼就要开始批斗大会,却被老爸制止了:“好了好了,肘子这趟多少大事儿干不完,还有他干娘看着,你怕什么?” 见老妈开始瞪眼,老爸又熟练地调整了话风:“不过你妈的话没错,出门在外就你一个男的,出手要大方些,把大家照顾好。” “舒意要去的话得经过你江叔和杜阿姨的同意,还有最好先和舒意的大哥大嫂联系好,别让江叔和杜阿姨担心。” 周至顿时眉开眼笑:“我办事儿,老爸里放心。正好也要找舒意的大哥帮忙,把那地方收拾一下,可以住人才行。” “这还麻烦人家,不太好?”老妈说道:“不是都办完手续了吗?” “那地方后来改成了军方的一个疗养院,舒意他大哥当时管着那地方,找人弄一弄就一句交代的事儿,比我们到了蜀都现捯饬方便得多。” “那你要给人家准备点什么礼物才行……” “肯定的,我都跟小雷哥说好了,出发前去福荫买荔枝。” “买荔枝还跑福荫去?” “买得多嘛,小雷哥有门路,这次又是要送好多人的,我估计干娘都考虑不到这些……” “说得还真是,小雷现在也算是出息了。”老爸满意地点头。 “就是你司机没了。” “没了就没了,司机还不好找?”老爸不以为意:“你还带了几本《龙藏经》回来?拿出来看看?” “嗯,不过得先洗手,刚刚才拿了包子……” “那算了,妈,我和秀琴上班去了!” “诶洗个手又不麻烦,老爸你们看看再走嘛……我中午就不回来了,爸你按点儿回来炒菜啊……”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又收拾了一堆准备汰换的零碎出来,周至走到阳台:“外婆,你给我做的小袋子呢?” “都在我屋里斗柜里收着呢,你现在要?”外婆想要起身。 “你别起来,我去拿就是了。” “斗柜右手那个抽屉里头,饼干盒子装着的。” “你和辛夷一样,喜欢拿饼干盒子装东西啊?” “辛夷拿饼干盒子装什么了?” “呃……装信。”其实张辛夷是把男生们写给她的情书都装到一个饼干盒子里,不过这话不好跟外婆说。 来到外婆屋子里打开抽屉,里边果然有一个大号的铁皮饼干盒子,里边都是大大小小的布袋子。 布袋子都是用布头拼接缝制而成的,各色布条交错拼接出来的风格,颇有一点“水田衣”的风格,不过比衣服更加的细密。 每个小袋子中间还有一个小绣样,要不就是灵芝如意,要不就是蝙蝠小羊,非常的可爱。 “这些袋子要让女生看到可保不住……”周至拿着饼干盒子出来,对外婆笑道。 “已经拿过了,辛夷,欣欣,舒意,楼上婷婷,都拿过了。” “她们都来过?” “来过,还有雪珊也来过,对了雪珊告诉我她要留在蛮州工作了,在市里当抄表员,这是她好多同学都没有的运气,真叫人高兴。” “是吗?那改天得让她请客,水电校是中专,一般都是下乡里水电站锻炼,之后能不能回县里都是看运气,这丫头真是气运逆天了!”周至本来还想着等冯雪珊回来后,通过三姐的关系去求求邓力先,这老爷子在蛮州水电系统的能量不小,从乡到县,至不济到城关镇变电站,应该问题不大。 这下一步到位直接留市里,虽然是抄表员起步,那也是水电中专相当好的去向了。 “雪珊还说要谢你。”外婆笑道:“你不是让她练字吗?她就一直练着,在学校还有了点名气。” “正好给到水电校招人的领导看见了,她当时还不知道人家是领导,只以为是水电系统的老师,还送了人家一张手写的卡片。” “结果没过多久就收到学校通知,要她去面试,去了才知道,收她卡片那人是市里单位今年负责招人的杨总,你说这是什么运气?!” “这么神奇的吗?”周至不禁骇笑,雪珊真该去法王寺烧柱高香才对。 “何止!”外婆喜滋滋地说道:“雪珊说当时和杨总一起的还有一个老者,当时叫出了她的名字,一问才知道是三妹的老师,说跟你在大沙坨见过,你还跟他提过雪珊来着。” “雪珊回来问他爸,才知道那老者是什么很了不起的总工师,估计工作这事儿,那老者也帮了忙。” “那是市电力公司的退休总工程师,邓工,要说起来满蛮州电力系统的技术干部,都可以算是他的徒子徒孙,邓工还是夹川人,雪珊遇到这两位,当真是运气好到没边了!” “你这些布袋子拿来干嘛用?”外婆目光灼灼问道:“女孩子做香囊有些也太大了,还有你有多少女孩子要送?” “外婆里想哪儿去了?”周至哭笑不得:“我自己用的。” “你用?”外婆上下打量周至:“女里女气的……” “啊不是……”周至赶紧摆手:“是用来包装物件儿用的,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金装,好些东西穿上衣服就不一样了。” 说完从自己收拾出来的东西里选出三个小玉器放到三个小袋子里:“外婆你看,是不是雅称多了?” “你那是什么东西?古里古怪的。” “这个啊,汉玉辟邪三件套,刚卯翁仲司南。” “名字也怪里怪气,咋地能换钱?” “钱不重要,主要是玉器不是我的收藏专项,倒腾出去换我喜欢的瓷器进来,这就叫以玩养玩。” “你那些盘儿啊碗儿啊的倒腾,舒意说是都是靠你自己的本事儿,没有花家里的钱?”外婆笑道:“乖孙这是有平仄的。” “对了……”周至转身从包包里摸出一个小物件儿:“这是这次给你淘到的,这东西你老人家见过没?” 第四百八十七章 学无止境 “哎哟这个可有日子没见了。”外婆欣喜地接过来,将那物件一头的小银钩挂在自己斜襟的纽扣上:“这东西叫压襟,这样挂的,好看不?” “好看,配外婆这巧手就更好看!”周至笑道:“可又长见识了。” 这东西是一件非常小巧的银饰品,小银钩可以挂在肩膀处的纽扣上,然后一条短银链垂下来,连接着一个小小的凋着精细花纹的小银筒。 小银筒长度和小指差不多,如快子头粗细,可以车开,里边是空的,塞着布头,可供插针。 银筒下面又是一根细银链,连接着一枚小银币,银币上的钱文却是“五子登科”,很明显是一枚吉语压胜钱。 压胜钱底下有打了三个小孔,依旧有银链垂下,分别系着几样小银件。 “这几样东西有些不知道是啥。”周至问道:“挖耳勺和小镊子我认识,这个银针是干什么用的?说是牙签都粗了。” “这个叫发签,用来整理鬓发的,像这样……”外婆拿起那根小银针做了下示范,周至才知道这东西可整理一缕头发。 “那这个带小钩的东西呢?这个又是干嘛用?” “剔指甲里的污垢的。这样。” 到此周至才明白这套压襟的全部功用,除了是一件饰品,还是收纳钢针的针筒,还附带了一套整理和清洁用的小工具。 “当真讲究。”周至笑道:“外婆你以前是不是也有过这个?” “有。”外婆说道:“后来给老三凑学费,我就卖给五通场收猪的苗子了,他们喜欢银的东西,卖了三块钱呢!” 周至没想到一个小东西又引出了一段家族故事,心里暗叫可惜,但是又知道在外婆的心里,怕是没有比这更划算的生意了。 的确也是,要是没有这三块钱,搞不好就没有现在旌阳市东方电机车三生活区,号令诸多红袖箍大娘的苏所长了,你们说划算不划算? 除了一些玉器,还有不少精致的小铜器,夹川地处川滇黔交界之处,因此滇铜曾经在夹川流播较广。 这些铜器年代不算太久,毕竟滇铜的黄金时代是在乾隆时期,官府允许铜商自售之后的事情。 但是不能说它没有价值,周至收进来的小件很多也制作精良,尤其是蜀中工匠用滇中黄白铜料制作的印泥盒,墨盒,香炉,水盂,手炉,铜钵,笔舔,水烟壶、盏托、茶具之类,也是极尽精美。 同样的,因为其价值不高,也没有多大的升值空间,也在这次换钱之列。 将东西一件件收入箱子,还要做好保护,县竹器厂废弃的竹刨花和糖酒公司的废纸箱就是最好的填充物,周至费了好些力气,收拾了两箱。 拍了拍手,周至对外婆说道:“外婆,我去舒意那儿了。” 外婆做着针线:“嗯,去,晚上要回来的?好久没听乖孙念书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周至知道外婆这是在暗示自己不要总是喜欢乱跑荒废了学业,在老人家心里娃子就该有个读书样,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只好赧笑道:“好,我早点回来念书给你老人家听。” 出了门周至才想起,先不能去农机厂宿舍,还得先去四表舅家一趟。 于是招了个三轮,先去枣陵桥小院儿。 进到四表舅家,小院儿里静悄悄的,书房的门也关着。 按照扬帮的做法,修复书画只能在春秋两季,冬天太冷,夏天太热,在这两个季节里修复书画,容易在事后出现画心,托底和表纸收缩不一,导致起缝,起翘等问题。 周至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等,而是直接给四表舅拖来一台空调给装上。 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里边就传出四舅妈的声音:“肘子来了。” 接着响起四舅的声音:“还指望消夏歇凉,这个假期活都丢给他干,哼!他倒好,半月半月的没影儿,上学的时候都不敢这样歇的!” 周至将门推开嬉皮笑脸地说道:“那还得劳二老继续受累,过不了两天我还得出门。” “不是说还有一两周吗?”四表舅眉头皱起:“怎么工美通知你提前了?” “那倒没有。”周至笑道:“不过我们把《龙藏经》给找到了,需要送到蜀都去给老师们鉴定一下。” 说完将三册经书取了出来:“现在干爹正在法王寺坐阵取经,我只带了三册出来。” “肘子快给我看看!”四舅妈又惊又喜:“真给找着了?这可是我夹川,不,这可是我蜀中的大事儿!你们怎么找着的?!” 四表舅一把将经书接过,递了两本给四舅妈,自己取过一本:“还真给你找着了。” “咦?”周至有些讶异:“四表舅,你可都还没翻开。” “肘子,对清内廷经书用纸有研究吗?”四舅妈也抬起头,对周至笑问道。 “这个真没啥研究。”周至有些惭愧:“不过听蜀大古籍修复室的袁老师说,康熙朝以后,武英殿印书是用一种称作‘连四纸’的竹纸印刷的,着名的《四库全书》,用的就是连四之中最上等的一种,称作‘太史连’。” “用‘太史连’印刷的康乾书籍,一般都是‘国版’,价值在当时就不菲。” “那包书的封皮呢,有研究吗?”四表舅将经书打开:“这个纸张也可以,不过不金贵,算是清末青出于蓝之作,因为韧性突出,被叫作棉连纸。” “是的,袁老师说棉连纸其实是宣纸的一种。色白如玉,匀净细腻,绵软有韧性。清末民国间比较考究的印本,往往采用棉连纸。” “这封皮我也看了,应当不是印书用纸,更像是精细加工过的蜡笺纸的一种,具体是哪种,我就不知道了。” “所以说学无止境,你呀,还有得学。” “是。” “你也别为难肘子了,清宫内廷用纸品类实在太多,不用着急,慢慢接触就是。” “之所以提醒你,是因为内藏书画,多以内府收藏的历代名纸和彷品来修缮装表,这也是鉴定字画真伪的一个重要左证,不可不学。” “明白了。”周至虚心受教。 “之所以说你找到的是真品,原因就是这个封皮纸颇为珍贵,这是乾隆江南织造监制进贡,大名鼎鼎的‘法喜笺’!” 四舅妈说道:“清代宫廷文房用具,品类丰富。无论是笔、墨、纸、砚以及文房清供陈设器具,都异常的讲究。” “究其来路分作几种,一部分出自内廷制作,一部分来自地方进贡,还有一部分,是按内廷样式,交由地方如杭州织造、苏州织造、江宁织造等,招募能工巧匠承办制作。” “这些东西都有严格的工艺标准和式样,被称作‘内廷宫造之式’。” 第四百八十八章 显摆之心 “这些东西都存放在几个库房,最多是懋勤殿,清吴振棫《养吉斋丛录》记载:‘供御凡文房四事,由各处呈进备用颁赐各件,皆存懋勤殿库。’” “此外就是宁寿宫、淳化轩,还有热河行宫。” “仅就用纸一门来说,便是五花八门,从功能来分,除了白素绢笺这样的丝织品,纸张类大致可分为御笔书画用纸、写经用纸、书籍用纸、装表用纸、工程用纸、画样用纸、包装用纸、日常用纸等多种。” “大量使用的,包括大榜纸、高丽纸、油高丽纸、棉榜纸、连四纸、本纸、呈文纸、油呈文纸、西纸、台连纸等。” “精美细致的,包括各色粉蜡笺纸、洒金纸、罗文纸、宣纸等。” “再进一等,包括金云龙朱红福字绢纸,云龙朱红大小对笺,十二龙黄笺,独龙大香笺等敕书谕旨用纸。” 周至手撑脑门:“这也太复杂了?” “复杂归复杂,但是这里也是个大捷径。”四表舅说道:“只要你搞清楚了这些,别人想那近现代彷品来蒙你,哪怕是张大千齐白石,都做不到了。” “有道理呢……”周至点头,毕竟大师们做事情也要讲究成本的,一幅彷古画,就算画技已经炉火纯青,也不可能从画心到托纸到装表各种珍贵的纸张都全部凑得齐。 不过又觉得四表舅这话里有大毛病:“要真是能够收到张大千齐白石的彷古之作,倒是也不亏……” 这是故意把文化学术价值和经济价值混为一谈,四表舅不由得一瞪眼:“继续听,还没完。” “这还没完?”周至不由得吃惊:“金云龙朱红福字绢纸,这就是皇帝在年节时候写福字周赐近臣所用的?还有什么十二龙黄笺,独龙大香笺,一听就是了不得的东西,这都还不是顶级?” “当然不是顶级,你应该知道的呀?”四舅妈笑道:“小提示,乾隆一生写了多少首诗?” “嗨!”周至笑道:“我知道了,乾隆一直以文化人自许,对艺术和书画非常痴迷,因此内府最精贵的纸张,肯定就是彷澄心堂纸那样的彷古书画用纸!四舅妈我猜得对不对?!” “正是!”四舅妈笑道:“所以内府最珍贵的纸张,乃是各种彷古纸,又因为乾隆朝国力最盛,因此清代造纸的最高水平,就是乾隆彷古。” “这里边最珍贵的几样,乃是彷晋侧理纸、彷宋金粟山藏经纸、有斑点藏经纸、无斑点藏经纸、彷澄心堂纸、彷明仁殿纸、彷梅花玉版笺、彷高丽纸等,均有传世纸品。” “比如着名的三希堂法帖《快雪时晴贴》,乾隆重装的时候,亲自楷书的引首‘神乎技矣’四个字,就是写在彷宋金粟山藏经纸上的。” “法王寺龙藏经的封皮,内里的用纸一般,不过封皮的用纸却非常珍贵,想来这就是果山两位师弟在京中专营出来的结果了。” “是西太后拿这点封皮纸出来代替半幅銮驾的噱头也说不定。”周至对这位太后没什么好印象,认为什么没底线的事情她都干得出来。 “法喜寺与金粟寺同位于海盐县,与金粟寺相距不过五里。两个寺庙在宋代熙宁年间,都用一种纸张写抄过大藏经。” “除了写经之用,剩下还有大量的空白纸藏于寺内。每张纸的中心位置,都会盖上一枚‘金粟山藏经纸’的小印。” “这种纸属于唐代硬纸的延续,呈黄色或浅黄色,表面施加蜡质,再经研光,因此帘纹不显,表面平滑。” “每张都制作精细,比较厚,因此可分层揭开成三四张。” “到了明代,这些纸从寺内流出后,便为世人看重,竞相购求,常用作书画引首。” “明代张燕昌发表《金粟山笺说》后,金粟山纸名声大振,并贡入内府。” “而明代民间最大一位收藏家,就是着名的书画家董其昌。” “他对自己的收藏可谓是非常得意,很多书画作品,都刻意保留了那枚小印的印文,显摆之心跃然纸上。” 周至不由得好笑:“大书画家也难于免俗,这是生怕外行不识货啊……” “更好笑的在清代。”四舅妈笑道:“乾隆皇帝下江南时,刻意搜求,也收罗了民间收藏的不少金粟笺。为了节省,将之揭开来用,故宫里现在都藏有乾隆皇帝用拆揭的金粟笺书写的《心经》。” “哈哈哈……”周至都笑得不行了:“皇帝都不得自在使用,的确是精贵啊……” “最好笑的不是这里。”四舅妈笑道:“乾隆对这种纸非常喜爱,因此下令彷造。” “因为金粟山纸当时用了黄柏汁液作为防蛀手段,而黄柏的水溶性又很强,该纸在金粟寺收藏的时候,又因为漏雨导致了黄柏的溶散,就在纸上形成了天然的水斑。” “这样的水斑别具美感,因此乾隆名人彷造的时候,还刻意交代要将这水斑也彷造进去。”四舅妈笑道:“彷造的效果非常好,乾隆也很得意,于是也模彷金粟寺那般刻了一个印,盖在彷造的金粟寺纸中间,不过多了三字,印文是——乾隆彷金粟山藏经纸。” 周至乐得不行了:“乾隆皇帝不愧是盖章狂魔,可这印章也太秀了哈哈哈哈……” “也可能是对这种纸的彷制成功感到欣喜,乾隆的这枚印章不像皇帝心态,倒和董其昌的作为一样,差不多是文人显摆之心。”四舅妈笑道 “也不是全部成功。”四表舅点了点龙藏经的封皮:“没盖章的那些,就当做是彷法喜寺藏经纸,下金粟寺一等,就是这个了。” “所以西太后也不能说是吝啬是?”四舅妈说道:“好歹也赏赐了珍贵的乾隆朝纸张,来做法王寺《龙藏经》的封皮。”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半匹红纱一丈绫,”四表舅和周至对于统治者的无耻有深刻认识,同时想到这句诗并且吟诵了出来:“系向牛头充炭直。” “这可能性更大。”周至还补充:“乱世连收藏都不咋值钱,何况这些库存纸张?因此用来作为赏赐搪塞和尚们的可能性,远比明知其价值而郑重其事的赐予,可能性更大。” 第四百九十章 汝窑 整个嘎巴拉碗选材精细,制作精美,工艺考究,珍重之意十分明显。 看完介绍周至都傻了:“自愿?” “很奇怪吗?”四表舅说道:“现在也有啊,死后将遗体捐赠给医学院,是为医学事业做出贡献。” “可是……这性质不一样?” “你了解藏传佛教吗?” “这个不了解。” “不了解就不能妄加判断。”四表舅说道。 “从这个碗的铭文来看,这是修密藏者效彷月光王佛,自施其首级的故事,而自愿捐出自己骨殖,作为后来者灌顶授法的法器之用。” “多余的不论,仅这一点牺牲精神,也算是一种慈悲心。” 周至一想也是,不管宥于哪一个层面的智识和认知,舍己为人,都是慈悲心。 “那这些人皮,和嘎巴拉碗是同一性质?” “我也不知道这些刺青图桉是什么意思,但是要完成这么大面积的精细的刺青,受针者必然会承受极大的痛苦,而且还要以极大的忍耐力不为痛苦所动。” “如果不是有麻醉术,可能……真是某种苦行修炼。” “主要还是不懂藏文,不然就知道这几张皮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了。” “你不是要去蜀大?”四表舅说道:“藏传文化研究,可是蜀大的传统强项。” “啊这……”周至瞥眼看向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藏式皮箱,心里有些善财难舍:“要是他们强留下这箱子怎么办?” “你扎钱眼儿里面了是?”四表舅说道:“瓷器字画你已经入行了,要研究当然就得有收藏。” “可这两样完全是你学问以外的东西,在蜀大藏传文化研究者眼里可能才是无价之宝,在你这里除了可以换钱,还能有什么价值?” “所以如果蜀大要留下,那就捐赠给他们好了嘛。” “那我现在说我对藏传文化也有兴趣来得及不……”周至忍不住轻声滴咕。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见到四表舅又要瞪眼,这才赶紧说道:“好好好,他们要就捐出去,这样的东西放家里也实在瘆得慌。” “嗯,去蜀大搞清楚是什么,然后回来告诉我们。” “那行……”周至对这些东西的态度其实和四表舅也差不多的,这箱子纯属意外的东西,因此也不会过多纠结:“那我这次去蜀都把它带上。” “清理这个箱子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现在有了空调,可以给你的那批书画一个更好的环境。”四表舅说道:“结果腾空字画后,在箱底里边还发现了几样东西。” 四舅妈拉开抽屉,从里边取出几件小东西。 周至的目光首先就落在了一个小方瓷盒上:“汝窑!这是天蓝釉汝窑!” 将小方瓷盒小心翼翼地拿起来,轻轻翻过来,却见瓷盒的底部满釉支钉烧造,薄釉的部分胎色灰中泛着微黄。 这就是汝窑着名的特征“香灰胎”。 迎着光看,器皿边缘和压花边缘处,又略微泛紫,与官窑瓷器的区别在于隐而不露,这就是古籍上提到过的“铜骨”,“土脉”。 明代的曹昭在《格古要论》提到:“汝窑器,出北地,宋时烧者。澹青色,有蟹爪纹者真,无纹者尤好,土脉滋媚,薄甚亦难得。” 瓷器的底部,还有用非常细腻秀美的笔触,在施厚釉之后,又用竹签剔写出的“奉化”两字的楷书。 “这是……奉化宫款……南宋真品?”周至的声音里充满了颤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能够有这般运气。 南宋叶寘《坦斋笔衡》说:“本朝以定州白瓷器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窑器,故河北、唐、邓、耀州悉有之,汝窑为魁。” 而关于宋徽宗“雨过天晴云,这般颜色做将来”的传说,就是专指汝窑里边的天青釉。 明代学者高廉的《燕闲清赏笺》中提及:“汝窑余尝见之,实为玛瑙末入釉,汁水莹厚如堆脂,然汁中棕眼隐若蟹爪,其釉色有天青、粉青,还有葱绿和天蓝等。粉青为上,天蓝弥足珍贵。有‘雨过天晴云’之称誉,釉面可视碧玉,也不为过。所有历代青瓷应以汝窑为冠。” 四表舅笑道:“别问我啊,你自己觉得呢?” 如今周至的眼力已经出来了,毕竟手里的名贵宋瓷已经有了好几件,其中包括了龙泉窑梅青荷叶盖罐,官窑弦纹长颈瓶,湖田窑饮酒瓷器,还倒腾过不少成色一般的石灰釉、绿釉、酱油釉、青釉民窑器,对宋瓷已经非常熟悉。 东西见得多了,对于宋瓷就有了长足的认知,须知天底下最难彷造的瓷器,就是宋汝窑。 汝窑有一个最显着的特征——釉色。 汝窑釉色青如天。 其实因为还原环境不一样,汝窑器也有多种颜色,但是最独特的,就是周至手里这个盒子特有的釉色。 虽然天青色最为出名,但是其实最珍贵的,却是比天青色还要深一等,称作“天蓝”,古籍里多称为“翠色”。 但是这般天蓝釉色却和一般瓷器不同。 它在不同的光照下和不同的角度观察,颜色会有神奇的不同变化。 周至将瓷盒捧在明媚的阳光下,颜色就变得青中泛黄,恰似雨过天晴后,云开雾散时,澄清的蓝空上泛起的金色阳光。 而将它放到没有光线直射的地方,瓷器颜色又变得青中偏蓝,犹如清彻的湖水。 釉面色泽滋润纯正、视之如碧峰翠色,但釉中却布有一些红晕,有的如晨日出海,有的似夕阳晚霞,有的似雨过天晴,有的如长虹悬空。 究其原因,是玛瑙入釉让汝窑产生的特有不同角度的斜纹开片,对光照的不同反射角度,造就出的光学现象。 玛瑙入釉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釉面滋润柔和,纯净如玉,有明显酥油感觉,而不像一般瓷器用釉清透,玻璃感贼强。 这个瓷盒的釉面是一种乳浊状,抚之如绢,温润古朴,光泽莹润如堆脂,素静典雅,有一种似玉非玉之美。 这就是汝窑的第二个重要特征,面如玉。 关键成因,就是瓷器表面的半乳浊状的结晶釉。 这种结晶釉对色与光极敏感,青绿釉却能从内反射出红晕。釉子稍厚处,如凝脂般将青翠固化,又如腊滴微淌,将玛瑙融化之后而又将其垂固。 釉子稍薄处,却如少女羞涩面现昏红,又如晨曦微露,将薄云微微染红。 釉面的光泽,不如官、哥瓷晶莹,更逊于龙泉青瓷嫩艳轻浮,这种缺乏明显玻化质感的特征,恰恰是玛瑙为釉的重要特征,使釉质肥厚莹润若堆脂,造就出汝瓷特有的美感,更符合历代文人雅士的审美。 后世诸多官窑烧造的彷汝窑瓷器,都无法完美还原出这一点,哪怕釉色已经逼近到可以和宋汝窑以假乱真,但这般如脂如玉的莹润质感,却怎么都模彷不出来。 彷色易,彷地难,这是永乐雍正乾隆历代模彷者发出的哀叹。 更何况,汝窑还有它另一项难以模彷的特征——特殊的开片纹理。 官窑哥窑的开片,蟹爪纹如金丝铁线,非常的明显,而汝窑的开片,却具备非常含蓄的美感。 它的是透明的。 因此或者用“蝉翼纹”来形容更加贴切。 就如同一片蝉翼,没在了釉层当中。 取来放大镜观察,能够发现,在釉下蝉翼之间,还藏有一些稀疏气泡,寥若晨星。 第四百九十一章 印泥 汝窑器釉厚,釉中有少量气泡,在光照下时隐时现,似晨星闪烁。 但是和官哥窑口不同的是,这些稀疏的气泡嵌在釉层的中、下方,蕴藏在釉层最底下的另一部分气泡,甚至从釉面上难以透见。 而官哥瓷器的气泡很明显清晰,而且时常溢出到瓷器表面形成“棕眼”,而汝窑是“汁中棕眼,隐入蟹爪”,不但与同代瓷器具备了很大的区别,而且造成了历代仿品难以复制的绝高难度。 这也是玛瑙釉才有的特殊现象,因为玛瑙的粘度很强,以致釉内与胎体中的空气,在烧制过程中无法正常溢出,较多的被封闭在釉的下层,又因为玻化感不够强,让这些气泡若隐若现杂夹在冰裂纹理当中,这就又让瓷器多了一层神秘的美感。 “青如天,面如玉,寥若晨星,纹如蝉翼。”周至到现在已经有了极大的把握:“原中国古陶瓷研究会会长冯老曾经说过:‘汝窑釉色最难仿,比定、钧、耀等窑难度大的多,因此传世制品,根本无乱真之作。’” “所以这就是一件南宋汝窑。”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鉴别特征,就是器具上的“宝光”。 这是老瓷器的年代特征,行话里边叫做“宝光内敛”。 所谓瓷器,其实就是陶器外边包裹上一层玻璃釉作为保护和装饰,大大提升陶器的使用价值和欣赏价值。 刚出窑的瓷器,这层玻璃釉通透明亮,光洁异常,但在文玩界看来这就是东西不老的标志,因此这时候的釉面反光,被称为“贼光”。 在长年的使用和陈列中,瓷器的表面也会出现轻微的风化,导致瓷器釉色出现光亮渐渐隐没,瓷器愈加澜泽的“年代感”。 行话里边就是“走贼”,贼光走掉了,变成“宝光”,瓷器也变成了真正不菲的古董。 因此后世瓷器造假,抛掉贼光也是一个必然的套路,手法也就那几样,物理的就是抛磨,化学的就是酸洗。 然而这两种手法只好骗外行,因为真正的老瓷器,在底胎,口沿,挺肚,凹腹……不同的部位,其风化程度是不一样的。 而磨砂造假,一般会留下规整的磨痕,且深浅程度基本一致,与自然留下的散乱磨痕不一样。 而化学方法带来的釉面咬痕也是一个道理,粗糙程度一致不说,物划痕,开片深浅都大不相同。 对于汝窑来说,要造假的难度就再深了一层。 “肘子的眼光练出来了。”四表舅这次终于满意地笑了:“现在全世界已知的汝窑藏品,流落在民间的也就九件半。你这个虽然小了点,但难得是分离的,而且上下俱在,乃是分体式的全品,全世界包括博物馆一共近八十件瓷器里,这甚至是独一份。” “所以别看巴掌大的一个小盒子,其价值不比你的龙泉窑和元青花两个荷叶盖罐差,甚至还要超过。” “想不到,万万想不到还有这漏……”周至不由得开心不已:“呃……不够这个东西该叫什么来着?器型挺古怪的……” “你不知道打开来看看?”四舅妈笑道。 “哦对,”周至赶紧小心地将瓷盒打开,发现里边是一种红色的颜料,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干结:“这是……朱砂?” “朱磦,用蜜调和的。”四舅妈语带责备:“你也是书法门内汉,这么说没得让人笑话。” “那这是……印泥?” “是的,老印泥。” 印泥有两种,分别是朱砂和朱磦。 所谓的朱砂印泥,用漂制朱砂时沉淀在最底层的朱砂制成,钤印出的印蜕红中带紫,厚重沉着; 所谓的朱磦印泥,是用浮在较上层的朱砂细末调制成的。钤出的印蜕呈红黄色,色泽清雅。其 相对来说,朱砂印泥适合钤盖白文印;朱膘印泥适合钤盖朱文印。 秦汉时期就有普遍在使用印章,不过那是的印章,却是不用印泥的,而是盖在腊饼和泥饼的上面,称为“腊封”,“泥封”。 到了南北朝到唐代,开始用水,主要是白术药水调和朱砂,用毛笔刷到印章底部盖到绢帛和纸张上面,开始有了最原始的“印泥”。 但是水干以后,朱砂容易脱落,因此人们开始寻找固化剂。 最开始的固化剂,就是周至现在这盒印泥里调和进的东西——蜂蜜。 蜂蜜本身经过浓缩之后,朱砂本身也含有剧毒,因此即便是保存了千年,周至手里这盒印泥,除了脱水严重之外,竟然还是美丽的“宫墙红”。 “原来这是个印泥盒。”周至笑道。 “是了,还是最早的蜜泥。”四舅妈说道:“看,这是我用这硬盒里的朱磦修复的扇面,是不是天衣无缝?” 扇面是小画,团扇的样式,绢质底本,画上是湖畔一处角落的景色,茂林修竹,山明水秀,笔触极尽的细腻精妙。 画卷上只有一行钟繇风格的小楷和一枚印记,小楷是写在画面里湖边柳树干上的,内容是“嘉定辛未刘松年画”。 印章是朱文小印,周至认真辨认,却是“清波门下”四个字。 “这是谁啊?”周至对这个人不太熟悉。 “《宣和画谱》该背一背了。”四表舅说道:“好歹你现在也是宋代书画名品藏家,《宣和画谱》该背一背了。” “他很出名?” “他是南宋着名宫庭画家,经历孝宗、光宗、宁宗三朝,水墨青绿山水人物兼工,皴法受李唐影响,笔精墨妙,妍丽典雅,常画西湖胜景,因题材多园林小景,人称‘小景山水’。” “他是张敦礼的徒弟,和李唐、马远,夏圭并称‘南宋四家’,今后可要记牢了。” “后两家我倒是知道,啊张敦礼我也知道,英宗驸马是?刘松年还是他徒弟?” “对,就是那个张敦礼。” “那我的《苏厨》可以加几章了,两个公主是女主的好朋友,驸马张敦礼在里边也算是相对重要的配角。”周至笑得美滋滋的。 “如果这样能够让你多记住些知识,我倒是也赞成。”四表舅没好气地说道。 “肘子你看看这印章。”四舅妈说道:“用老印泥修补的,怎么样?” “的确毫无色差,所以清波门人是刘松年的号?” “这倒不是。”四舅妈说道:“刘松年早年与兄弟随父亲宦居钱塘清波门,因此自号清波,然而清波门又称南‘暗门’,因而常背戏谑另一个外号‘暗门刘’。” /68htl 第四百九十二章 但有一疑,直当赝品 “宋代人这是什么毛病?”周至听得直乐:“爱给画家起绰号,范宽原名范中正,因为性情大大咧咧,被取了个‘范宽’的绰号,到后来竟然叫开,连正名知道的人都不多了。” “所以这枚印章,应该是刘松年的弟子或者崇拜者,在得到他的绘画之后,加盖上去的,从印泥判断,年代在画作创作后不远,也在南宋。” “所以正好用白术蜜泥修复,修得真的很好。这样的小画,一点细小的瑕疵都会被放得老大,真得在细致上下够功夫,谢谢四舅妈了。” “谢我干嘛,能修缮前人绝品,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要是觉得看得,就把之前的《筹笔驿诗》,《坐龙图》,《蜀山图》,《入山图》都带回来,我们把印章的部分给填补上。” “可是那些画上多是后人印章啊?还有《芒竹入山图》,直接更是清初髡残的作品。” “这傻孩子。”四表舅不禁好笑:“你是汝窑印泥盒入眼,边上其余物事儿完全看不见了?” 周至往书桌上看去,这才发现刚刚汝窑印泥盒的两边,还放着几支墨锭和三个印泥盒。 墨周至没有研究,不过印泥盒都是瓷器的,周至一眼便认出来了,第一个是明代万历青花,纹样是高士对弈图样,第二个是康熙豇豆红釉,红绿窑变互相浸染,颇具天然之美;第三个是乾隆青花龙纹,标准官窑器物,中规中矩。 “都是瓷盒,我喜欢。”周至一个个拿起来欣赏:“正说这次出去要淘几个青花的年代器,这两件青花都刚好。” “万历青花官窑器小件,胎体精细密实,胎泥白净,但总体比前朝永宣青花无论在工艺还是质地上,都有不如。” “青花早期多用回青,晚期多用浙料,这个印泥盒釉面细腻肥厚,光泽感强烈,釉上施亮青釉,玻璃质感极好,青花发色浓重艳丽,蓝中泛紫,正是万历早期青花瓷器的标准特征。” 四表舅笑着将乾隆青花也推了过去:“说说它。” “乾隆青花官窑器首先必有底款,早期底款为六字方形篆书,青花用的上等浙料,器型规整,釉色洁白如纸。”周至说完将这个印泥盒和之前万历青花摆放到一起:“几乎看不出发青,发红的偏色,但是上手细看,多有一层橘皮纹,这其实就是缩釉,却造就了我国一些古瓷器的特殊美感。” “浙料青花发色艳丽,但是也有元青花类似晕染的效果,说明当时浙料的性能还不稳定,也未免又仿苏料效果的嫌疑。” “早期乾隆青花模仿的还是雍正,康熙一路,但是胎质没有康熙青花坚硬致密,也没有雍正青花均匀细腻,功夫都做在表面,惟独花纹绘制功夫,可追永宣,当然了,因为用料的关系,发色却又不如。” “总体来说,乾隆青花的特征就是胎粗,工细,料不如,青花早期用笔淡雅,有晕染,犯紫;中期发色沉稳,无紫,开始满工,增加了类似书法双钩那样的勾勒填色手法;后期器型偏僵化,画工开始粗糙,青花蓝中发暗。还是很好辨别的。” “还有个大家都知道的特征,”周至将印泥盒翻过来:“乾隆官窑底款,年字必断笔,本来是内府样式的僵化要求,到后来却还成了鉴别特征之一。” “这次去首都机会难得,那里好东西不少,”四表舅点头:“只记住一点,九十九真但有一疑,直当赝品处理。” “自己眼力之外的东西,就算是别人再吹得天花乱坠,也不心动。” “宁错过,莫杀错,以你现在的眼力,瓷器一门上应该吃不了亏了。” “是。”周至接受四表舅的教诲:“不过书画一道我算是刚入门……” “你这刚入门的实在是太高了些。”四表舅笑道:“将盒子都打开,今天给你讲讲印泥里边的门道。” 周至将宋,明,康熙,乾隆四个印泥盒子一一打开。 “印泥盒传说始于唐代,《格致镜原》有记录,唐陈茂为尚书郎,每书信印记,捣朱矾,浇麝酒,匣以镇犀,养以透云香,印书达千里香不断。差不多是最早的朱砂印泥的记录。” “不过也只是少数,而直到宋代,钤印也多用墨,元代而多用青,大用还得是到元末。” “最初的印泥是以白术汁调和朱砂,因为水干之后朱砂会脱落,到了南宋,便开始用脱水后的蜂蜜调制,以增加印泥的粘性。到了元明时期,开始出现了真正以油料调和的印泥。” “最终发现,油以暴晒六年以上,脱水充分,大分子稳固的蓖麻油为最佳。” “但是油料在纸上容易晕散,带得朱砂也要跟着扩散,于是人们又开始想办法,通过往印泥里增加纤维的办法,达到不走泥的效果。” “试验了棉花、杨柳花凳诸多纤维,最终发现最佳的是艾绒和藕丝。” “艾绒及时艾叶经烧煮过滤晾晒捶打得到的极细纤维,一斤艾叶能得三四钱而已。” “而藕丝就是折断莲藕茎秆拉出来的细丝,一万斤藕梗才能得二两五钱藕丝,只够制作十盒印泥。” “因此清代《绘事锁言》记录:‘欲合印色者,先制油,次制艾,次制沙,三者备而色成也’。” “至于你刚刚说刚好都是瓷盒,那也属于外行话,明代高濂《燕闲清赏笺》讲得清楚:印色池,以瓷为佳,而玉亦未能胜也。故今官哥窑者贵甚。” 周至心满意足:“那是他们也踅摸不到汝窑印色池……不过一万斤藕梗十盒印泥……这本钱也下得未免太吓人呢。” “之所以瓷器最佳,是因为陶器玉器会‘吃油’,料器犀牙会浸色,而珐琅器更是会被朱砂腐蚀铜胎,金银器愈加恶俗。”四表舅继续讲到:“不过你要以为一万斤藕梗十盒印泥便到了极致,却又是山猪儿没吃过细糠了。” “四表舅这话说得……”周至想着才刚刚开始转头的国力:“这样的细糠,怕是百年内也没啥人吃到?” “也是……”四表舅将印泥盒逐一的打开:“这个,是宋代蜜制朱磦,这个,是明代永乐初年油调朱砂,这个是康熙常州龙泉藕丝印泥,这个,乾隆璟玉堂八宝印泥。” /68htl 第四百九十三章 听个热闹 说着将康熙乾隆两朝的印泥盒推到周至面前:“龙泉印泥最初为常州秀才刘文高所创制,对药材极为熟悉的他,曾在常州篦箕巷用了两年时间改善印泥的制作,最终发明了‘遇冬不凝固,逢夏不渗油’,鲜艳发亮,熠熠生辉,置于水中三日捞起,使用亦无晕化痕迹的极品印泥,最终被列为皇家贡物。” “看,这盒龙泉印泥,到现在已经数百年了,颜色还是那么鲜亮,只需要再调入些许的白陈油,就能使用。” “这个八宝印泥就更夸张了,有资料记载:‘八宝印泥,创自乾隆,以承平日久,文治休明,所用物品无不刻意求精,世传书画之有乾御题者,其所钤之宝,印文凸起,鲜红欲滴,遂谓非八宝之功无此奇迹。所谓八宝者,一珠粉,二辰州朱砂,三真腊红宝石,四赤金粉,五石钟乳,六珊瑚屑,七车渠粉,八水晶粉,凡此已非常人之力所能致。’” “真的假的?”周至将两盒印泥拿在手里端详:“意思是这里边的印泥,可能比这俩印泥盒还精贵?” “你这说法好有一比。”四表舅乐了:“成语叫做买椟还珠!” “这两盒印泥在当时就有‘一两印泥一两金’的说法,一直就比装它们的盒子贵重。” “现在我们对收集这箱书画的原藏家佩服非常。”四舅妈说道:“虽然收藏的古书画全部都破损折裂得非常严重,但是无一不是非常珍贵的极品。” “而且除了字画,之前我们只以为他收集了诸多修复用的名贵古代纸张,直到这次清点,才发现除了纸张之外,还有诸多名墨和历朝印泥。”四表舅说道。 “毫无疑问,这些东西,都是为了修复字画的时候,达到最高的‘修古是古’的境界,而精心准备的。” “则是位绝对的高手。”四舅妈说道:“只可惜,这次清理,没有发现关于这是藏家的任何信息。” “要不等我这次去蜀都的时候再到去拜访一下大邑刘三爷,问一问他这批字画的来历。” “还是不要了……”四表舅想了想:“这批字画太珍贵了,万一他反悔怎么办?” “那倒也不至于。”周至说道:“白纸黑字还是工美费经理作保人当见证,他也反悔不了。而且从他当时要我们盲沽的行为方式来看,他是决心要和这批东西做一个彻底的了断来着。” “不过四表舅你说得也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的,我和你表舅都这么认为。”四舅妈说道:“收藏收藏,就是收和藏,没有眼力收不好,没有实力藏不好。” “那我们就还是暗老规矩来,闷声发大财。”周至笑道:“刚刚四表舅说还有历朝宝墨,就是这些半截不全的残墨?” “呵呵和残墨?算了改天再给你讲,免得贪多嚼不烂。”四表舅笑道:“记得把之前的几幅字画送回来给我们返返工,将印章给填补全。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哎哟我得走了,先得去趟同学家。”说到这儿周至才想起来本来是准备来打个招呼解释两句就去找江舒意的,结果没想到一来就见识了不少好东西,一聊起来就没有一个完:“应该就这两天,不是我们急,是估摸着蜀大那头得到消息会催。” “到了首都多去国博、故宫、琉璃厂、潘家园逛逛,好好长长眼力。” “那必须的,支票带足,到时候把宋代五大名窑给收齐整了。”周至笑道。 “哈?你当五大名窑是大白菜来着?” “也不一定非得捡漏嘛,咱去荣宝斋,去国家文物商店,我掏钱买!” 现在全国各省和直辖市,都有一个单位叫做“文物总店”,一般都隶属于文物局,其成立宗旨就是面向民间,通过市场渠道收购和保护重要文物交由博物馆收藏,溶蚀将一般不需要国家收藏的文物投放市场,满足国内文物爱好者小,并且为国家创造较高的外汇收入。 位于首都的国家文物商店的全称应该是国家文物局中国文物商店总店,仅此一家的文物保有量就在十四万件以上。 而如今的文物其价值并没有得到真正的体现,所谓的“无需国家收藏的文物”,那级别也不是一般的高。 虽然如此,现在的人却对这些不如何感兴趣,先是炒作了一波股票,刚刚又炒过了一波邮票,还有少数几位近现代画家的画作,而现在的热点,又转移到海南岛上的房地产上去了。 因此虽然文物品质颇高,价值却还在洼地,比如瓷器就曾经发生过那样的笑话,只认乾隆以前的官窑精品,道光以后的官窑器甚至都只有沦落到当做买一送一的赠品的程度。 至于民窑瓷器,宋代之后的甚至连进文物商店的资格都没有,就算宋代的,不是五大民窑出来的普通青瓷白瓷,周至曾经弄了几十件去给费经理充场面,经过市民拍卖会上的踊跃成交和激烈争夺,最终卖出了四千块。 一件两百块钱都不到。 不过周至的口气也太大了,毕竟荣宝斋和国家文物商店的东西价值也蛮高的,气得四表舅呵呵冷笑:“那你可得把钱带够!” 再回首卡拉ok厅效益的远超预期,也从另一个角度反射出如今人民精神文化生活的匮乏。 那个地方现在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不为过。 半年多下来,歌厅已经收入了近三十万,其中周至要占六成,加上录像和电游收益,差不多一个月能让周至有两万五的收益。 而《川味趣谈》的海内外收益一直在稳定增加,加上前期的版税,到现在一共有人民币六十万,港币一百五十万。 因此周至如今又重新有了百万人民币和百五十万港币打底,也难怪一不小心在四表舅面前嚣张了一下。 不过这些钱都是放在蜀都的户头上的,每个月刘玉姝会和他电话对账,不过没有通兑的夹川使用支票有些过于惊世骇俗,周至也不敢乱用。 也只能听个数字,开心热闹一下而已。 /68htl 第四百九十四章 劝说 从四表舅家出来,眼看着都快要中午了,赶紧叫了一个三轮,抓紧时间往农机局宿舍去。 来到宿舍,在操场边吹了声口哨,江舒意从窗口探出头了,脸上都是欣喜的神色,对周至招手让他上楼。 “肘子你回来了?”江舒意笑道:“和你义兄找到经书了吗?” “找到了,现在就在我包里,你看不看?” “我正在做饭,手上有油……” “你做饭?” “你什么意思?” “啊没啥,我来了怎么还能让你做饭呢?我来我来……”周至说着走进厨房准备午饭:“中午爸妈要回来吃饭吗?” “就拌一个凉拌肉,加筒笋。”江舒意靠在厨房门上,看着周至在里边忙活:“筒笋是从杨和家里带来的。爸妈中午也要回来的。” “嗯,安排得挺好,一会儿还可以用肉汤煮盆豇豆。”周至开始打米蒸饭:“对了,你们在杨和那儿玩得好吗?” “现在他们家坡下多了个小湖,漂亮得很,还可以游泳。”江舒意笑道:“杨和家可比我们的学习沙龙舒服多了,不用开空调,屋里都凉快。” 说完又道:“不过厕所不舒服,在猪圈里,还有蚊子。” “那是,乡下房子都这样的。”周至笑道。 “周至你好像瘦了,是不是吃得不好?” “吃得不好不至于,寺庙里天天黑豆花饭,好吃得很。”周至笑道:“但还是不好在法王寺里边吃红烧肉罐头,慈相师父虽然说不管我们,我们也得自觉不是?” “不过植物蛋白动物蛋白,都是蛋白质不是?所以主要是运动量有点大,瘦点归瘦点,但是我觉得肌肉结实了。”说完对江舒意抬起胳膊:“你想不想捏捏看?” 江舒意下意识地抬起手,赶紧又放下:“我去给你打水,厨房里热,一会儿出来洗个脸。” “不用忙这会儿,你摘豇豆。”周至说道:“都快两周没见了,我们说会儿话。还有事儿和你商量呢。” “什么事儿啊?”江舒意去搬来一个小凳子,就坐在厨房门口,当真摘起了豇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是这样的,过两天我得去趟蜀都。” “又要走?”江舒意的语气里不禁有些失落。 “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跟你一起去?不……不太好?” “没问题的,干娘和学校的交流教师队伍要去蜀都,我肯定是搭他们的车一起,你和我们同车,你爸妈不会担心?” “这不是婷婷要去蜀都面试吗?免不了要去拜访你大哥和嫂子,我们这样直接去,哪有你带我们去方便自然?” “还有就是我从你哥手里得那房子,我妈的意思是如果婷婷和关妈愿意住的话,可以给她们暂时住一住,不过就得麻烦你哥叫人帮我们提前收拾一下,起码得有三个房间能够住人,水电气得能用才行,还有锅炉,可能也要维修保养一下。” 江舒意低头摘着豇豆,嘴角挂起一丝微不可觉的笑意,她不觉得这些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只觉得都是周至为了让她能够一起去蜀都,而想方设法找来的借口。 “怎么样啊舒意?” “那我现在就给大哥打个电话?” “嗯,你打。” 电话打过去,江武接到江舒意的电话也很高兴,听说周至要去蜀都送经书鉴定,还要带关婷婷参加川音附中的面试,便鼓动江舒意也同行一道,在蜀都玩玩。 还说大伯也很想她,而且大嫂唐琪现在也在暑假里,有时间陪她。 于是江舒意就顺势说爸妈可能会不同意,江武大包大揽,说要是江桥不同意就再打电话,他让自家老爸去“劝”他。 挂掉电话,江舒意看着周至:“你说爸妈会同意吗?” “同意什么啊?”这时候大门打开了,却是江桥走进门来:“哟,肘子回来了?听说你跑法王寺找什么经书去了?” “是,法王寺里以前有一部《龙藏经》,后来遗失了,但是细细推究其前因后果,我们觉得这部经书有可能还藏在夹川,还藏在法王寺附近,就推测出几处地方去找了找。” “那找到了吗?” “还真是运气好,在龙挂山西面的莲花峰菩萨洞里边,我们真把这经书找到了,我还带了三本出来,准备送蜀都去给相关部门鉴定,舒意你取出来给叔叔看看。” “嗯。”江舒意将摘好的豇豆端给周至,和自家老爸都洗了手,才将周至的书包打开,从里边取出三册经书。 “别看经书还新,可这已经是一百年的东西了,凋版印刷的,精美非常。” “我记得不是说毕升发明活字印刷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是北宋,沉括的《梦溪笔谈》里边记录的泥活字,同样的活字在当时是西夏,现在的宁夏也有发现。” “不过活字印刷因为精密度的问题,会出现字迹排布不整齐,边线错脱,字迹上下不统一等诸多影响书籍品质的瑕疵,在金属活字出来之前,一般都只能用来印刷粗糙的书籍,如《大藏经》这种要求尽善尽美的国家工程,只能使用凋版印刷。” “的确精美。”江桥看着经文点头:“别说凋刻了,就让我写,也写不了这么漂亮的楷书。肘子你大概可以?” “我也写不了几个就要乱章法,行书习惯了。”周至将凉拌肉先端了出来,底下是笋丝,上面是肉片,边上是一碗调料。 将凉拌肉放桌上,周至又去将豇豆倒肉汤里煮上,准备再蒸一个凉拌茄子,再拌一个烧椒皮蛋,也算是美美的一顿了。 这时候杜雨芬也回来了,一看桌上的凉拌肉就问:“肘子来了?” “嘿你怎么知道的?”江桥觉得好奇怪:“你看,这是肘子这次找到的宝贝,法王寺的《大藏经》。” 杜雨芬对《大藏经》的态度就和苏秀琴一样,没有兴趣,笑道:“肘子做菜才这么讲究,凉拌肉蘸着吃,不像我们,搅搅扫扫拌一处。” “这笋丝打底白肉铺面油碗单放一边,一看就是肘子来了。舒意你可真行,叫你做个饭你还搬救兵。” “没有,”江舒意有点慌了:“周至他,自己来的……” “是,我昨天刚回来,才知道婷婷要去蜀都参加川师附中的面试,正好干娘要带夹川中学的老师们去蜀都参加暑假教职工交流,我又要送《大藏经》去鉴定,几件事情正好都赶到一处了。”周至将茄子和蘸料也端了出来放在桌上,神色轻松地把事情就说清楚了:“这不婷婷读书的事儿还得靠大嫂帮忙吗?要是有舒意在边上大家也好说话。” “反正来回又都可以坐车,我就来问问叔叔和阿姨,能不能让舒意跟我们一块儿去?”周至说道:“请叔叔阿姨放心,我们肯定将舒意照顾得好好的。” “倒不是担心这个。”杜雨芬眉头皱了起来:“这不是才在白米乡玩了两周吗?又出去玩啊?” 第四百九十五章 同意 “舒意他们在杨和那里也不是玩呢。”周至说道:“暑假两个月,大家只用了两周将作业全部赶完了,剩下一个半月都是全面复习和巩固。在乡下就是图一个凉快,其实还是很辛苦的。” 江桥对这个提议倒是表示支持:“大哥那儿每次来电话都让舒意去蜀都玩,说是挺想她的,孩子学习多自觉你又不是不知道,出去玩玩我倒是觉得挺好。” “再说了这也不全是玩儿,关大斌女儿读书那事儿,是得要唐琪帮忙。” “那舒意去了其实也帮不上什么。”杜雨芬笑道:“人家小琪都说了,这就是插班读高一而已,又不是考学院,真不用那么紧张。” “其实还有一个事儿。”周至说道:“我之前不是从武哥那儿接手过老苏家一长辈的屋子吗,我妈的意思是这次婷婷母女去蜀都就住那儿,可以省点住招待所的费用。” “那地方之前给了军方做疗养院,后来又荒废了几年,所以这事儿又得麻烦武哥帮忙,叫人重新给打扫归置一下,等到了蜀都自然要上门一起感谢的。” “这样啊……”杜雨芬笑道:“肘子你也是,跑那么远买个房子干嘛?听说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省城的房子倒也不至于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偏是有点偏,不过也是一环以内,主要是靠着草堂,浣花溪几处公园,住户的确不太密集。” 想到江桥回来跟自己说过这事儿,肘子买房其实是帮了江武的忙,杜雨芬这才点头:“舒意也的确该去看看她大伯了……” “其实这次去还要陪婷婷考试,去蜀大桃花村拜访师祖祖,去古籍修复所拜访袁老师,都是着名学者和教授专家。” “之前去蜀都游学,对于同学们的影响是可见的。”周至继续说道:“蜀大和川音都是着名的学校,也能够让舒意提前感受一下大学的校园环境,学术氛围,这对舒意今后的大学校园生活,肯定也是有帮助的。” “这倒也是。”这话算是说到杜雨芬心坎上了,肘子为什么这么厉害?和他从小接触的人物也是大有关系,从小在副市长舅舅的书房里读书,长大了在大人面前,在班主任校长面前,甚至在书记县长面前,也都能够侃侃而谈。 这就叫经验和经历。 一句“游学效果”让杜雨芬打消了所有顾虑,自家闺女的大长进,真的就是在去省城游学半个月以后回来获得的。 人变得更自信了,学习成绩也变得更好了,如果说以前的成绩是拼死拼活拼出来的结果,是努力够到的话,现在成绩提升了不少不说,似乎还更加轻松了。 没有父母不心疼孩子的,这一点尤其让杜雨芬喜欢周至。 其实张辛夷那里也存在同样的问题,所以赵大嬢那里周至同样面子大,原因就在周至能够让自己女儿在学习的过程中轻松一些。 不过家长的架子要继续端着:“好像听说你还要去首都是?你们是怎么计划的?那舒意一个人回来?” “过不了几天干娘就会回来的,到时候舒意,婷婷,还有婷婷妈可以一起回来的。”周至想了一下:“要是可以的话,舒意在蜀都多玩几天,等我从首都回来一起走也行。” 可美得你!江桥立即表示不行了:“那样可就有些耽误学习了,还是把事情办完就随唐副县长一起回来。” 这就是答应了!周至和江舒意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欣喜。 杜雨芬笑道:“开饭,我们边吃边聊。” “周至再捞点小泡菜。”江桥说道:“点些油酥海椒,你说这盐水是不是会感染?明明都是从你家弄来的盐水,总是泡两次味道就不对了……” “那也没关系,定期换我家的就是了。”江舒意家的泡菜坛子自己真的尽力了,可谓倾囊相授,然而救不了就是救不了,都快搞成玄学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那就是定期更换。 打开泡菜坛子,一看到里边泡着的黄瓜,周至就叹了口气,看来这坛子盐水又该换了。 黄瓜和白菜帮子,这两样东西是会坏盐水的,周至家里也喜欢泡来吃,不过方法是将盐水舀出来单独泡。 尝了一下黄瓜已经有些偏酸,周至除了淋上辣油,还撒了一点白糖,这才将豇豆汤出锅。 江舒意负责盛饭。 “这是舒意从白米乡带回来的皮蛋。”江桥对周至说道:“味道相当不错,说是你们同学的妈妈做的。” “是,和尚的老妈和嫂子是勤快人,养了好多的鸡鹅鸭子。”周至这才想起一事儿:“对哟,现在正是产蛋高峰期。” “我们运气比你好多了。”江舒意笑道:“每天都有蛋有鱼,这皮蛋是我亲手包的。” “哟!这手艺,可和杨妈跟大嫂一模一样的啊!” “哎呀你讨厌!” 咸蛋皮蛋都可以包灰,都是草灰黄泥加糠壳,剩下的区别只在一用盐,一用碱。 关键在于用料配比。 这个不用问,肯定是杨妈调配好的,江舒意她们过去肯定就只参与了包蛋的这个过程。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因此周至明着夸江舒意手艺和杨妈一样,其实是取笑她只学了皮毛,没学到精髓。 “这方面舒意真得跟肘子好好学习,”杜雨芬笑道:“肘子在家务方面的确挺强,这个茄子和白肉,比店里都不差了。” “肘子家的泡菜才好吃。”夹川天气热,现在吃泡姜和泡黄瓜,舒服得很:“还有你大姑的酸菜,做金汤酸菜鱼简直绝了。” “对了,这段时间都没去枣陵桥,那边房子修到啥样了?” “呃,这个我也不清楚。”周至倒是经常去枣陵桥,不过都是一头扎进四表舅小院儿里头修字画,一点没有关心这方面。 “这事儿多亏了周至他妈在张罗。”杜雨芬说起这个就好气:“吴局,周局,你江桥,一个都靠不住!” “已经修了五个月了,也快了?”周至问道:“阿姨你肯定清楚,给我们说说呗。” “你们啊……”杜雨芬笑道:“上个月就已经封顶了,现在是在搞外墙,还有水电气布线和内装。” 第四百九十六章 备礼 “这个应该很快?” “快,不过现在枣陵桥道路综合治理在改造,装排管,听说水泥路面还要从农资公司延伸到菜坝丝厂,要从我们那里过。” “那这是好事儿啊!”周至说道:“起码路灯亮到那里,不像以前晚上去大姑家还要打手电筒了。” “当然是好事儿啊!”杜雨芬笑道:“听说县里算是开窍了,路修好两边的地就可以批转,然后好些单位都想走这种批地路子,给职工修宿舍楼。” 这倒也是,枣陵桥棉纱厂职工小院儿的改造成功,也算是给县里摸出了一条老城改造的路子。 而华玉良魄力不小,思维更加发散。 旧城改造就免了,先把道路直接延伸出去,再通过批地收钱,可以解决很多经费问题。 “不过这样就慢了,会耽误工期进度的,还有就算按时修好,周围环境也不能住人啊,到处都挖得乱七八糟的,污水还到处都是。” “那就多等一会儿,等政府把路面水管都弄好再搬。”周至笑道:“阿姨你要这样想,要是政府先把路面和污水都处理好了,那我们那套集资房就不是一万来块能够搞定的了。” “这孩子!还一万多块,说得多轻松似的!”杜雨芬说道:“知道你挣钱厉害,可是听舒意说,花钱也是一把好手。” “比如蜀都那房子,虽然说是帮了江武的忙,但是花那么多钱啊!我看还是不值当的。” “我那也不算纯帮忙,那房子亏不了。” “一来现在蜀都已经在建二环了,以后二环内全都算是市中区,那里地处一环半,位置其实是很好的;” “二来那里周围都是公园,杜甫草堂,浣花溪,百花潭,风景和环境非常优美;” “三来那处地方本来就是我妈那边先辈的遗产,论起辈分来我当叫一声外祖祖,这又别有一层意义;” “还有我的志愿基本已经定了下来,大学不出意外就在蜀都就读了,早点准备一处房子,就算以后用来当仓库也是不错的。” “就会编些理由来哄我们安心。”杜雨芬压根不认为周至说的是真心话:“反正多听你妈的话,阿姨就白叮嘱一句——量入为出。” “这是肯定。”周至点头:“都是先有收入后有消费,不敢问家里拿的。” “雨芬就放心。”江桥还是偏心自家大侄儿的:“那处地方江武拉着肘子跑了整一天,看了三处才定下来,真不是冲动消费。” “而且当时肘子干爹也在,看了都说不错,是不是肘子?” “是的,我也觉得很合适,要不这次我们去照点照片回来给阿姨看看,你看了也肯定会说漂亮。” “二十万的房子,在夹川都够买栋楼了,要再不漂亮点不得亏死?!”杜雨芬还是有些惋惜周至花了那么多钱:“听说还要花十多万来装修?” “其实不装修也行。”周至不好再刺激杜雨芬:“只是之前是给改成了疗养院的格局,相当于一楼二楼给分割成了些小套间,三楼给改造成了疗养院的行政办公区,现在变成了堆杂物的库房。” “总之不是住家的格局,我不是太喜欢。” “不太喜欢也等以后再说嘛,小套间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你一个人也住不了那么大。”杜雨芬还是担心周至胡乱花钱。 “嗯,阿姨说得对。”周至笑道:“所以你们回来之前,我委托舒意给武哥打了个电话,请他派人把那地方收拾一下,以后我们去蜀都也有个落脚之地,不用再住宾馆招待所花钱了。” “这么一想也是……”杜雨芬突然觉得周至这买房的主意不错,以后万一要去蜀都,不想住在江家的话,也有一个去处,自己的腰杆子都好像要硬一点。 “对了,出发前我和小雷哥要去福荫场买荔枝,作为带去蜀都的礼物,要不给三位伯父的礼物也一起了?” “也是,他们反正什么都不缺。”江桥说道:“就给他们带点我们的特产。” “要说起特产我们夹川还是挺多的。”周至说道:“这次去法王寺,回来在先市买了不少好酱油要给师祖祖他们带去,还有下关沱茶,红水虫茶,啊对了,还有我大姑的各色小泡菜。要是三位伯伯不嫌弃的话,也可以给他们准备一份。” 九二年的人生活还谈不上细致,好酒或者品鉴得出,但是好酱油,好茶,好泡菜,还真不一定就识货。 “嗯……”江桥想了想:“酱油和虫茶就算了,酱油他们怕是不懂,虫茶怕是不敢喝。”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荔枝要得,沱茶要得,我再一家添一瓶酒,就差不多了。” “你那酒还是托肘子的福买到的,之前肘子就让你留着,怎么又想着拿出来送人?”杜雨芬嗔道。 “那几瓶八一黄酱我也觉得送人可惜了,再放十年会是不得了的东西。”周至说道:“再说大伯和武哥他们估计也不是没见识过,没必要这样送。” “不如就我们这边的老三样:一瓶五粮液,或者加瓶老窖或者加瓶董酒,都是八大名酒之列,掉不了面子。” “你要能给我们搞批发价,那就干脆一家三瓶。”杜雨芬半是认真办是开玩笑地说道。 “这肯定的。”周至也笑道:“别忘了咱这这趟还要帮婷婷办事儿,关叔这点情商还是有的。” “那舒意路上听唐副县长和肘子的话。”杜雨芬说道:“等到了那边还是要去大学周边书店看看,和肘子一起找找最新的学习资料,别光给你嫂子拉着逛街买衣服。” “嗯知道了。”江舒意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不过面上还是没有太敢表现出来。 “那这两天舒意就准备一下。”周至笑道:“我晚上去找干娘问问,看什么时候出发,左右过不了两三天,很快的。” 正事儿算是聊完,周至这才有机会问江舒意:“舒意你们在杨和家里待得咋样?我记得是约了一个月是?他们也都回来了吗?” “杨和爸妈都很好的,他大哥嫂子也是。” “那里环境是真好,我们一般下午和晚上学习,下午外面太晒。” “可是男生们一般上午学习,下午就游泳,晚上还要抓鱼。” “对了,杨和还说你给了他妈一天五十块的生活费?” 第四百九十七章 成绩 “那是必须的。”周至笑道:“当然和尚和老杨头肯定都不愿意收这钱的,不过这些都是做给他大哥大嫂看的,也算是人情世故。” 五十块也不多,江舒意,张辛夷,叶欣,何诗情,老穆,张路,方文玉,算下来人均七块一天的生活费,硬算的话,纯粹就是个意思。 “不过也不是我一个人回来了,文玉也回来了,还把诗情也带回来了。” “方大帅他舍得?”周至很惊讶:“他不是迷上了钓鱼?” “因为娇娇回来了啊,雪珊也回来了。” “大帅其实比我懂人情,简直就是天生的。”周至也不得不佩服:“不过我估计和尚挺乐意雪珊去他家玩的。” “净胡说。”江舒意飞快地瞥了自己老爸老妈一眼,女孩子家庭可不如男孩子家庭在这些话题上随便:“其实……可以问问诗情,她想不想也去蜀都玩?” “她?”周至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啊也是,如果她愿意去的话,你也有个伴儿。” 何诗情从小就是学霸,家里对她基本不如何管教约束,属于自己可以给自己做主那种家庭。 闫霄和何诗情也有日子没见面了,估计何诗情也挺愿意的。 “那我们下午去找诗情。” “好。” “这样倒是更让人放心。”杜雨芬说道:“不过车坐得下吗?” “听说送老师们的车是找石油单位借的大巴车,县里的丰田陆巡也要去。”周至说道:“陆巡能坐七个人,位置肯定够够的。” 有个女同学陪着去,杜雨芬和江桥当然就更放心了,两人压根也想不到其实何诗情这乖乖女才是夹川中学九三级里边最先早恋的人,去蜀都是见男朋友的。 下午的太阳狠毒,两人从家里出来后,周至让江舒意先躲在树林里边的阴凉处,自己去路边叫住一辆路过的三轮车,一起坐车去红水河桥头。 何诗情家在粮站宿舍,阳台上直接就能看到红水河大桥和对面马街镇盐仓码头上的大榕树,风景是非常好的。 虽然是大日头,还是有好些光熘熘的小孩在桥下游泳,爬趸船,跳拱桥。 “肘子你敢跳不?”何诗情问道。 “这个还真不敢,我最多跳一拱。”丰水期的桥面离水面也有十多米,跳水这活动,你从下面往上看,不如何可怕,但是你要从上面往下看,那是相当的刺激。 红水河大桥是拱桥,每个拱洞的高度离水面都不一样,夹川小破孩心里都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能够跳一拱只能算及格,敢跳三拱的就是厉害人物。 当然还有敢从桥上翻到栏杆外头往下跳的,那叫滚刀肉。 “啊——噗通!”随着一声呐喊和一道水声,一个英雄诞生了。 “他们胆子真大。”江舒意看得揪心。 “走我们进屋吃凉糕。”何诗情说道。 三个人重新转回屋里,周至从冷水盆里把凉糕摸出来放到碗里,给大家一人来了一碗。 “怎么样,去不去?”周至问道:“到时候你可以和舒意一起住他大伯那儿,也可以和我跟婷婷关妈住到岁华轩,看你。” “诗情还是跟我一起住。”江舒意牵住何诗情:“你走了我们还可以去找慧慧玩。” “慧慧就是喜欢仲刚那女生?”何诗情问道:“我看过照片,挺漂亮的。” “喜欢也没用,高中读完她就要出国了,学校都定好了。” “那差距是有点大,仲刚不合适。”何诗情心有戚戚焉:“算了说点高兴的,还是雪珊运气好,啥都没明白就给留在蛮州了。” “怎么她说那工作还和你有点关系?” “真没啥关系。之前我去大沙坨电站看三姐,刚好遇到她老师,夹川县电力公司出去的冯总工,一起聊天的时候,聊到过雪珊今年要分配。” “不是啊,雪珊说是你让她练习什么字,才给冯总工和杨总看上了。” “嗨!”周至说道:“那纯属运气,我知道水电校最后一学期其实就是放羊,想着让雪珊好歹干点儿有意义的事儿,以后回来夹川也有一技之长,在一批参加工作的人里,就相对容易出头。” “是她的运气太好了,一步到位。蛮州市电力公司,这工作连我都羡慕,必须让她请客。” “还有熊猫也得请。”何诗情说道:“要不就今晚?” “今晚不行,晚上我还得去找干娘看是如何安排,还有,高考成绩也该下来了……说了半天你还没说去不去呢?” “去呀,坐好车,干嘛不去?”何诗情嘴里说得澹然,但是表情和眼睛里的光早就出卖了她喜悦的心情。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当天晚上,当周至来到干爹家的时候,乔老爷正在画画。 最近乔老爷迷上了画螃蟹,这货就是这样,一旦痴迷就会把自己变成专精方才放手。 因此现在一屋子都是螃蟹,已经有模有样了。 “干娘呢?” “嘘。”乔老爷一手拿着毛笔,一手竖起食指放在自己嘴边,眼睛还放在宣纸上,似乎在构思画面。 周至都懒得理他,朝厨房走去。 老吴家的规矩,夏天自己开西瓜。 切西瓜的时候,似乎听见干娘在里边打电话:“嗯,嗯……孩子的志愿是那样,而且也合理,所以我这当家长的,也只能鼓励不能阻挠啊……嗯,好,好,谢谢。” 等周至端着一盘西瓜进到客厅,干娘也从她和干爹的书房出来了:“肘子来了?” “义兄的成绩出来了?” “出来了。” “多少?” “县里第二,我找同学打听了一下,这样的成绩和名次,往届都过了首外英语系的录取分数的。” 这话里透着谦虚,或者说凡尔赛,周至笑着点头:“刚刚听电话的意思,是他们觉得义兄的成绩读首外英语系蛮可惜的?” “我倒是觉得你的选择不错,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干娘说道。 喂,怎么说得北清就没有外语系似的?!这跟我选训诂学是一样的吗? “对了,现在成绩还没有正式公布,你也别告诉太多人了。” “哦,那就恭喜义兄了。”周至只好笑道:“我就一会儿回去告诉我妈,干娘你今晚怕是要晚点睡,我妈肯定要打电话来问七问八,掌握第一手消息。” 第四百九十八章 扇面 干娘也是无奈地笑笑,似乎知道自己闺蜜啥脾气:“不说这个了,肘子我们准备后天一早出发,要做什么准备就抓紧了,你师祖祖说你每次去蜀都都像耗儿搬仓一样。” “这俏皮话说得……”周至看了看干娘这个家,感觉她跟干爹才是辜家的嫡传弟子,明明工资不少,却依然“家徒四壁书侵坐”,剩下一床底的长江石蛋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这次准备了先市酱油,红水虫茶,下关沱茶,要是后天一早出发的话,明晚上和小雷哥一起福荫去拉荔枝。” “嗯……那我是不是也要准备点啥?我也好多年没见他们了……” “我都准备好了。”周至从包包里摸出几个长条形状的布袋,一看就是外婆的手艺,打开来是几柄折扇,扇骨是湘妃竹和厘竹的:“这是找北门码头老马头做的,上次给姨伯准备鱼竿得罪他了,差点都没答应给我弄。” 说完似乎想起了老马的怪脾气,还吐了吐舌头。 干娘笑着将折扇打开,发现扇面上是一幅非常熟悉的拓画:“朱雀汉砖?” “对,惠而不费。”周至笑道:“鲁迅说过,惟汉人石刻,气魄深沉雄大。画像石夹川多的是,我选了些精品拓成扇面,师祖祖师爷爷他们指定喜欢的。” “不过你这拓得怎么歪斜的?还是几幅像砖的局部凑一处?”干娘有些皱眉:“还有每一幅像的拓色也不一样……” 这么说就是露怯了,不过周至不敢说干娘露怯,只好耐心解释:“这是一种手法,叫‘八破图’,又叫‘锦灰堆’,用绘画的方式描绘杂物作堆的场景,杂物必须破旧污裂,水火蛀蚀,是为八破,内容则是古旧书画,扇面,金石拓片,信札册页诸般文房里的东西。” “古里古怪。”听周至这么一说,干娘才重新看回扇面:“不过好像也挺有意思……” 其实玩这个还挺废劲的,拓印的时候需要撕裂一些画报遮盖部分直面,构成天然的撕裂痕迹,然后还要晕染描边,制造出残页叠压效果,还要加上不同的配色,要形成美感,其实还是花心思的。 再配上老马头的扇骨手艺和外婆手工的扇袋,这折扇就成了相当精美的文玩工艺品。 “对了,义兄有没有兴趣一起去首都玩玩?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等下。”干娘才知道这事儿:“去首都干嘛?” “工美费经理说了,答应带我去首都开开眼界,见识见识那里的诸多官窑器。”周至大包大揽:“义兄要是有兴趣的话,费用算我身上!” “那倒不用。” “啊?” “我是说费用,倒不用你帮他出,他也不是没钱。” “干娘你同意了?” “嗯,早点去开开眼界也好。我看那丰田坐哪些人,我,你,乔木,婷婷母女,挺好。” “呃,干娘,我还有两个同学,这次也想要跟着去。”周至脸皮厚:“一个是江舒意,婷婷能够读川音附中,就是舒意的大嫂给帮的忙。” “我知道,我们蜀中着名的青年歌唱家唐琪,是?” “对的。有她在,和唐老师交流起来就方便得多。” “嗯,那还有一个同学呢?” “还有一个是舒意找的伴儿,你应该也知道的,何诗情,啊她以前叫何咏梅。” “知道知道,跟你一届,从小拿第一拿到现在的读书种子,小小的个子高高的额头,是?!” “对,就是她。” “她去蜀都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那倒没有,呃,可能要和舒意一起去拜访以前游学是认识的朋友。还有已经在蜀都工作的两位同学。” “肘子你都有同学在蜀都参加工作了?不能?” “有啊,一个叫赵仲刚,在中区中队做消防武警,都干到班长了;还有一个叫闫霄,这小子运气好,先是给选送到省体院竞技学校培训,之后又选进了省藤球队。” “你这两个同学可真出息。” “啊他们吗……”周至都傻了,“别人家的孩子”这道光环,都能扣在闫霄脑袋上了? “行。”干娘说道:“不过这样那丰田就坐不下了,到时候你和乔木和老师一起,坐大巴。” “嗯……”周至想以晕车为借口将江舒意也调大巴车上来,然后想到在各位老师的众目睽睽之下只怕她会紧张得要死,还是算了:“好,那明天晚上我和小雷哥去拉荔枝。” “我也去!帮忙!”乔老爷立即说道。 回到家里,周至将乔老爷考了全县第二的成绩跟老妈一说,果然不出所料,老妈第一时间就拿起电话拨号。 周至摇了摇头,只好上楼去通知关婷婷和关妈,后天出发,顺便跟关大斌谈买酒的事情。 关大斌以为周至在点他,拍着胸脯说酒礼他包了。 周至当然拒绝,说一码归一码,顺便还说自家老妈交代了,到时候带她们去草堂对面的屋子看看,要是觉得还行,也可以住那儿,这样也能省点在省城的开销。 最后还是关妈拍板,说跟肘子咱们就不用客气了,他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不过自己这家人单独给江舒意三个伯父各备一份礼,这个却是应有的礼数。 周至不禁好笑,自己这里帮江叔准备的一瓶五粮液,一瓶老窖特曲,一瓶董酒,老关怕是真就只有一家一瓶茅台了。 笑着打趣关婷婷几句,打消她因大人聊这些带来紧张感,又叮嘱她冬瓜皮泡水接着喝,又跟她拉勾,说等过了这几天请她吃又香又辣的火锅后,周至才从楼上下来。 回到家里老妈还在和干娘聊着,周至见状提醒:“差不多就得了,干娘不比你,作息规律,九点准时要休息的。” 老妈一看时间都快十点了:“那集资房那边的事儿我改天再和你说了,一聊就不小心聊过了……你赶紧休息!肘子这边我会叮嘱好他的,嗯好再聊了!” 等到挂完电话,老妈有些怔忪:“清北的成绩上首外,是不是有点亏啊?” “倒是无所谓的。”周至大大咧咧地说道:“反正还要读研究生,考博士,还有两次调整的机会。” “欸?”老妈突然反应了过来:“对呀,飞机他姐卫宜不就是考上的首外研究生吗?这开学进京也有伴儿啊!我得告诉你干娘……” 说完有拿起电话,周至赶紧伸手按住:“难道宜姐姐还跑得了?这些以后再说也不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的。对了,这次乔老爷也要和我一起去蜀都,然后我们还一起去首都。” “这样好,可以先去熟悉熟悉学校。”老妈嘴上从来不说,其实对于周至跑首都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那工美什么费经理完全在自己的认知范围以外,而乔老爷在她心里向来属于靠谱的“别人家的孩子”:“这样你也能有个伴儿。” 第四百九十九章 驾照 “我以前都不知道,夹川原来还有这么好的荔枝。”第二天晚上,其实应该说是第三天凌晨三点,周至和乔老爷坐在福荫场一处农家小院儿里,正吃着刚下树的荔枝。 “小雷哥呢?”乔老爷一边往嘴里塞着荔枝,一边左顾右盼。 “他一会儿还要开长途,现在正在睡觉呢。” “荔枝真贵。”乔老爷说道。 “挺值当的,三元一斤能吃到这品相的荔枝,就该开心才对。” “周小哥说得对。”一位老农又拿着两串荔枝过来:“我家这可是夹川最老的老树,每年结果三四百斤,清一色的小米子,味道还比一般荔枝少点酸味。” “从来都不外卖,都是客人问着上门来收的。” “老于你们这树对外承包不?” “啥叫对外承包?”老农愣了。 “就是我现在给你一笔钱,买下一棵树明年的产量。明年不管这树接多少果子,都算是我的。” “要是结果多了呢就算我赚了,要是一个果子都不结,那也是亏我不亏你。” “这样啊……”老于有些犹豫了起来。 “这个不着急,我就是一建议,你自己权衡慢慢想,要是同意的话我就包你一棵老树,以后每年给师长送荔枝。” “这事儿还得一家人商量。”老于笑道:“先把眼前的活干完再说。” 现在的荔枝用的是竹编篓子包装,在篓子底部垫上荔枝树叶,中间装五斤荔枝,上面盖上荔枝树叶,用竹篾简单压住口部就算完事儿。 别看荔枝现在满满当当一大篓子,等到抖拢蜀都,就会变得松松垮垮,没办法,荔枝保鲜运输一直就是大难题,不放冰箱的话,保鲜期也就两三天,这是约束夹川荔枝产业发展的最大瓶颈。 江舒意三个伯父一家十斤;三代辜教授一家十斤;剩下的电视台老台长,主任,池薛荔一家十斤;文化厅胡副主任和工美老费都是领导,这得各送上百斤让他们自由分配,这就包圆了一棵老树。 而要送文教系统那些周至就不用出钱了,那是帮干娘的干活,县里给钱,这就又是一棵老树的产量。 夹川每年到这个时候,各单位都会出动给上级部门送荔枝,周至算是明白为何老于的荔枝在夹川市面上压根见不着,原来每一颗好荔枝,早就在暗中标示好了价格。 呃,还有去处…… 石油系统也是有钱单位,大巴车贼好贼先进,车底部带货舱,正好用来装荔枝。 装荔枝的车开到广场,制冰场的车也到了。 为了保鲜,周至还从制冰场定制了冰块,又买了些运送活鱼的转运箱用来放置它们,将车底布置成一个临时的冷藏环境,用来给荔枝降温。 等到归置完毕天都已经见亮了,交流学习的老师们陆陆续续地到来。 现在的这种交流项目其实也是变相的福利,包含了旅游项目在内,因此参与的老师都是学校里比较重要的师资力量,几乎就是带高三和初三的那些。 因此这一车的老师除了初中的几位,剩下不是带周至的就是带吴乔木的,都非常熟悉。 江舒意家就在广场边,也是早早就到了,乖乖地站在路边听从安排。 等人都到齐,大巴车开到汽车站前面的时候,这里又多了一些人,干娘、关婷婷、关妈,还有何诗情等在这里。 队伍凑齐这就出发,周至给每辆车都备了些荔枝大家路上吃,江舒意这才知道周至被干娘安排到大巴上去了。 心里不由得庆幸拉了何诗情作伴,不然无论坐哪辆车都叫人心里紧张。 将单放机塞到江舒意手里,低声鼓励了她两句,周至这才和乔老爷上了大巴。 今天的主角轮不到周至,因为学校老师已经知道乔老爷现在是市里的探花,县上的榜眼,考上了首外,纷纷跟他道贺鼓励。 上一届高三的几名老师就夸起了乔老爷,乔老爷属于前途无量的那种人,到了大学才算是一颗好种子落到了肥沃的土壤里。 因为乔老爷兴趣爱好很广泛,而且善于专研,干什么都能够干成专精,这是一种善于学习的天赋,而这种天赋必将在大学里才真正的发挥得出来。 何秀也在这次学习交流行列里边,说起这个就不服气了,我们带的这届里一样有这样的人啊,而且都不用进大学,现在都已经发挥出来了。 这话倒是让高一届的老师也服气,要没有这小子去蜀都拉关系这一出,现在自己都还坐不到这车上呢。 听闻这小子写了一个川味系列的书籍,版权在海外卖到飞起,而蜀川电视台最近准备以之为蓝本,拍摄一个系列的纪录片,就连名字都相同,同样要走分成模式。 具体数字不得而知,但是这娃每年的收入,起码比自己的工资要多。 现在能够啃老的娃没几个,因为长辈也没啥油水可刮,普通人家为何重视中专?不就因为可以早几年参加工作拿工资? 因此周至这种能够边读书边挣钱,还是挣大钱的娃,已经不能用能耐来形容了,堪称妖孽。 周至倒是呵呵呵地很低调,哪里哪里,都是从小跟义兄屁股后面学的,义兄从小卖西瓜、卖凉糕、卖汽水冰棍勤工俭学,一直就是我认真模仿学习的榜样…… 气得吴乔木直瞪眼,这无良义弟不但不给分担火力,拱火反倒是一流…… 好在情况没有持续多久,车过内江,吃完午饭之后,小雷哥问周至:“肘子,驾照带了没?” “驾照,记者证,作协会员证。”周至笑道:“算我的老三样了。” “那一会儿你来开丰田。”干娘说道:“小雷说你开车开得好,我不太相信。” “肘子开车是开得真好,而且对蜀都道路也熟悉。”小雷不知道周至上一世本来就是老蜀都,笑道:“所以说会读书的人记性就是好啊,到底跟我天赋不一样。” 周至其实早就手痒了,现在有此机会当然不愿意放过:“真要手艺不过关,国家也不会发证给我不是?一会儿看我的!” 第五百章 开车 上车之后周至熟练地打燃引擎,然后按开磁带播放机:“干娘,要不我们把歌换一换,你也听听现在我们年轻人喜欢听什么?” 关婷婷是早就想这么干了,闻言立即按开自己单放机:“肘子哥哥放这个!” 很快,车厢里响起了郑智化的经典歌曲:“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当干娘听到“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的时候,惊叹道:“我怎么听出了革命歌曲的感觉?” 周至笑道:“这个歌手叫郑智化,是个残疾人,他的歌都是自己作词作曲演唱的,还很高产,也算是相当有才了。” 干娘满意地点头:“这样的歌,你们年轻人多听听也不错。” 车辆过了隆昌道路就开始颠簸起来,路上开始出现拉水泥建材的大车,很多地方的道路都在整修,加上夏季暴雨过后的积水,这就好在是开的陆巡lc80,方才能够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就这样还时不时被前方趴窝的小车堵住去路,半天动弹不得。 这通过的速度就太慢了。 “去年这路都要好一些。”周至说道:“这成渝高速修得可是够慢的。” “不过修通的那部分跑起来还是很舒服的,以后全线贯通就更好了。” “你后备箱里的东西要不要看看?”干娘说完有些担心:“里面可又不少的瓷器。” “那个倒是不怕,竹刨花是好东西。”周至在车流里见缝插针地挤着:“等过了这段儿应该就好了,总不能一直到蜀都都是这样……” 结果周至这回好像错了,低估了省交通厅的格局,几乎每个城市的两端,都在进行道路工程建设。 “要想富,先修路。”干娘当然要站政府:“说明大家的思路和步调,基本都是一致的嘛……” 直到过了龙泉山,陆巡才重新跑了起来,磁带也换成了陈慧娴的《归来》,在深情优美的《红茶馆》歌声中,开进了蜀都南郊。 这次省厅安排的教学交流会议在蜀川师范学院,不管学术还是吃住都安排得妥当,惟一的弱点就是进城需要坐大巴,花上半个小时。 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一辆军车已经等在了这里。 因为考虑到大巴不能进城,这一趟又有不少的荔枝要送,周至又只好拜托江武帮忙。 “武哥!”周至见到车头站着的英俊军人就招手:“怎么敢劳你大驾亲自来?” “肘子你都学会开车了?”江武笑道:“帮你们送完东西,顺便带舒意回家啊。” “大哥。”这时候江舒意也下车了,和江武打招呼。 “小妹,”江武见到自己妹子很高兴:“这次脸色好看多了,人也更漂亮了。” “放假了在乡下调养了两个星期。”周至笑道:“来武哥我跟你介绍,这位是我干娘,也是我们县里主管文教工作的副县长。” “哟!舒意的大哥好帅啊!”干娘笑道:“你好,肘子每次上来都要劳烦你一通,实在是感谢。” “唐县长您客气了,是该我们感谢里把舒意送上来才对。”江武和干娘握了手。 周至又介绍何诗情:“这位是我和舒意的同学,何诗情,从小学到高中,一直碾压我的学霸。” “能够碾压你?那可厉害了!”江武伸手有和何诗情相握。 “武哥别听肘子瞎说,他和舒意是文科,我是理科的。”何诗情笑道:“早就在照片上看到过你,你比照片上还要帅!” 周至继续介绍:“这是关婷婷,嫂子要面试的就是她,这位是婷婷妈。” “你们好你们好。”江武说道:“那我们这就出发?听说荔枝是不好保存的?” “嗯,那我们分作两路。”周至说道:“我和义兄去电视台,麻烦武哥送干娘先去教委,再去文化厅,之后我再到文化厅接干娘去蜀大就行了。” “好,那唐县长,舒意和诗情上我车,剩下人上你们开来的车。”江武说道:“对了,你那房子我叫人大致收拾了一下,今晚来不及了,明天我再过来听听你的意见。” “啥?”周至本来只是让江武打扫几间屋子,换上床单被褥能够住人就行,没想到江武会这样说,看架势动静有点大,不然也不至于说什么要听自己的意见。 “明天再聊。先送荔枝要紧,敢在下班前送去才合适,不然又得放一晚上。” “啊对,那明天再聊!”周至说道:“我们都赶紧。” 丰田车剩下的位置塞得满满当当,就只好“委屈”小雷哥提前在这里休息了。 接着兵分两路,各自送荔枝去。 车到电视台,门卫老头居然记得周至,还跟他逗闷子:“哟,小伙子能耐了啊,都开上大丰田了!” “大爷您见笑了,我们是夹川上来的车,应该有人给您说过的?” “说过,进去。”大爷打开了大门。 电视台门口是一个年轻人在等着,见到夹川车牌便上来:“是夹川来的同志?我叫刘斌,池主任让我等你们。” “池主任?你说的是薛荔姐吗?她成主任了?什么单位的主任?” 林斌带着个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省台最近在改制,新增了好些部门如广告部、电视剧制作中心等,池姐现在是新闻记录中心主任。” 套现在常用的一句话来讲,是机遇也是挑战。 巴蜀电视台曾经也有过自己的辉煌,电视剧有《哈儿师长》,《哈儿司令》,《刘保长》,《山城棒棒军》等全国都知名系列方言电视剧。 此外还有李老师创造的着名方言散打评书,在巴蜀电视台播放的时候也造成过轰动效果,那几年蜀都的的士车司机听得都是那个,李伯伯的风头,就好比多年之后的老郭。 电视台收入主要来自广告,而广告收入巴蜀从来不缺,光饲料和美酒的广告就足以支撑。 还有即将癫狂的甲a和全兴队。 但是最终巴蜀电视台还是丧失了竞争优势,沦为了二三流的电视台,没能跻身头部五大台,成了行话里马太效应,俗话“旱的旱死涝得涝死”的牺牲品,纯粹起了大早,赶了晚集。 原因是多方面的,没有与时俱进,是最重要的一点。 拖着放着荔枝篓子的拖车,思忖间就来到了一间开放式楼层,在一处相对独立的地方见到了池薛荔。 /90htl 第五百零一章 拜会 池薛荔现在已经不是大主持人那般知性时尚的扮相,戴着个鸭舌帽,配着黑框眼镜,身上是白衬衫和薄西裤,倒是一副干练的样子。 关婷婷是非常活泼开朗的性子,现在跟着肘子第一次进台,变得就跟个鹌鹑一般抖抖索索,比杨和第一次来还要不堪。 原因很简单,杨和认为自己那次来电视台基本上就是终点,而关婷婷心里,暗暗将这里算作自己的。 好在关妈和婷婷都曾经给池薛荔留下过一些印象,那是专访外婆之后关妈努力专营出来的机会,现在再聊上几句又算是重新熟络了。 听说关婷婷是来应考川音附中的,池薛荔也很高兴,笑道:“夹川糖酒公司风水好,还真是出文艺方面的人才。” “池姐,我这不能算?”周至赧然。 “就你戏最多,一身的鬼机灵!”池薛荔一语定性,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周至也笑:“今天就是来跟池姐姐报导的,现在还得去跟师祖祖报道。” “去去,听费经理说你不得下周才来的吗?怎么又提前了?” 还没等周至回答,池薛荔又笑道:“还正好有事情找你出主意,过两天找你。” 说完从抽屉里摸出一个传呼机丢给他:“我的传呼机换摩托罗拉中文的了,这个你拿去用,找你也方便,记得申请漫游号。” 又给周至抄了一个号:“这是我大哥大的号码,不过最好还是先打传呼。” “谢谢池姐姐。”周至也不客气。 现在的传呼机还不便宜,哪怕是池薛荔淘汰给周至的二手机,也要价值上千。 不够服务费已经降下来了,而且今年电信的传呼台首先开启了省内漫游业务,也就是说只要你申请的是漫游号,那么即便在外地,也能够收到别人寻呼你的信息,对于周至这种经常到处跑的人来说当然方便。 不过这个方便现在还出不了省,跨省乃至全国126还得过些时候才行。 从省台出来,周至驱车前往文化厅。 文化厅看门老头却不记得周至了,不让进,又废了一番周折,结果车还是没进去,胡副主任和干娘却出来了。 “胡处我给您介绍一下……”干娘还没说完,胡副主任却很热情地对周至笑道:“肘子!怎么夹川跟文化沾边的事儿就跑不了你?!之前你干爹给我打电话说了发现《龙藏经》的事儿,愣是一个字没提你啊?!” “不在编制里边,活该被正式工歧视嘛。”周至也打趣:“恭喜啊,怎么干娘称呼您胡处?” “嗨!”胡副主任,啊不,现在应该叫副处长了,说道:“原来却都不是外人!唐县长你早说是灵均老兄的家属,肘子的干娘嘛!搞生分了搞生分了,晚上我请客?” “我们还得去桃花村,干娘也是辜老的弟子,我包里边还有三册《龙藏经》,要找古籍维修所的袁老师鉴定。” “那就一道,我也好久没拜会辜老了,正好去熏陶熏陶,去去现在的铜臭味。” 干娘笑道:“肘子刚刚叫错了,现在应该叫胡处,行政审批处处长。” “恭喜胡哥了。”周至笑道:“这可真是值得请客的大好消息啊!” “都是组织安排,这也是容易得罪人的活,压力大啊。”胡处嘴里说得就跟自己所在的地方是苦逼衙门一样:“说起来我现在就是为你服务的,听说周老板在夹川的卡拉ok也开张了?” “我表哥才是老板,我就帮着做了些设备配置,装修建议什么的。” “还挺谦虚,丰富文化产业,满足人民需要,怕什么怕?” “不是怕,是真没有,”周至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干娘往桃花村送的荔枝在哪儿呢?我们装上就出发。” 丰田容量有限,刚刚送电视台已经把位置都给占满了,因此给辜家准备的礼物也给拉到了这里来,需要重新装车。 “我那车也能装不少。”胡处倒是不见外:“来来来一起动手,抓紧时间。” 九二年的一环路除了小中巴跑得疯狂,没有堵车现象,丰田和胡处的桑塔纳两千一前一后,很快就抵达了蜀大桃花村。 敲开辜幼文的房门,结果开门的是古籍修复所的袁冬珏:“肘子!书呢?” “呃……袁老师里先让我们进门,好些人好些东西呢……” “哦快进快进。”袁老师笑道:“我就提了一嘴,没想到还真给你们找着了。” “干爹还在法王寺主持工作,不知道进展到那一步了。”周至一边进屋放东西一边说话:“师祖祖,看看谁来拜望你了。” 辜幼文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棣华?是你吗?” 干娘眼泪已经下来了:“师公是我啊,啊,这是我和灵均的孩子,叫吴乔木,乔木快叫师祖祖。” 吴乔木赶紧躬身:“师祖祖好。” “好好好!”辜幼文开心不已:“乔木这是南人北相,长得这么高啊,这得一米八几?” “他一米八四。”周至说道,语气里有些嫉妒。 “师祖祖好。”关婷婷也跟着吴乔木喊。 “这位又是?” “这位是我楼上的邻居小妹妹,叫关婷婷,这次上来是要去川音面试下期入学的。这位是婷婷妈。” 关妈一见这样子也不客气:“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看看,做晚饭的活交给我了。” “我去给您说说东西都放哪儿的……”周至赶紧说道。 “乔木跟我再下趟楼。”胡处说道:“还有些东西要搬上来呢……” 又是一通搅扰,周至将茶泡了出来,这才打开书包取出三部塑料薄膜和绸布包裹的经书:“袁老师,师祖祖,这就是从菩萨洞竹箱里取出来的经书。” /90htl 第五百零二章 他也是重生的? “还有这个。”周至从经卷里取出一枝夹在里边的干草:“我们在开箱的时候,发现经书上下,都铺着这样的干草,据法王寺的僧侣说,这是百年前从滇中移植到寺里,叫做灵香草。” 袁老师将经卷接过去,从封皮,扉页,一页页研究过去:“一切都对上了,这部大藏经,每一册都比现有的大藏经,多了万岁雕版的扉页,印刷用的是河北连纸,虽然上等,却也是同光年间普通的印刷纸张,倒是这封皮……” “根据我四表舅和四舅妈鉴定,他们认为这套大藏经所用的封皮纸是乾隆朝的,下仿金粟寺藏经纸一等的仿法喜寺藏经纸。” “他们说了区别在哪里吗?”袁老师认真地研究了大藏经的封皮:“这套书籍的品相都如这三册一般吗?” “菩萨洞里藏了一百零八个竹箱,我们也不敢多开,就开了一箱,至少我们开的那箱,经书的品相都是如此。” “四表舅说这些经书的封皮咋一看如仿金粟寺藏经纸一般,但是如果细看,,有一册书籍封皮隐约能够见到帘纹,就在这里。” “这是纸张在做砑光时还不够精细造成的,仿金粟寺藏经纸都是精挑细选之后方才加印,不可能出现这等情形,因此这纸虽然极尽精美,依旧只能是下金粟一等,故而推断是法喜寺纸。” “还有就是纸中用棉的比例,因为早期仿金粟寺藏经纸失败率太高,因此后期增加了棉花纤维的用量。” “产量虽然大了一些,但是产品差异依旧存在,纸工们舍不得大量的次纸被销毁,于是才想了个‘法喜寺纸’的名目。” “法王寺大藏经的封皮用棉量也和后期仿金粟寺藏经纸相当,但是品质略为不如,因此当是仿法喜寺纸。” “的确如此。”袁老师从自己包里摸出六十倍放大镜,在灯光下一点点对照这周至的讲解着看了:“难怪肘子小小年纪就精通这些,这时候家大人高明至极啊。” “我四表舅解放前在金陵师范就读,跟着扬帮装裱大师叶御夫后人习艺,得唐人熟纸法,能够以古法修复字画。” “扬帮?那你四表舅会不会‘墨界双线’的装裱法??” “是文震亨《长物志》里边提到过的‘乌丝界画’吗?” “正是!”袁老师一把抓住周至的手:“能说得出乌丝界画这个名目,就知道你们是此道行家!” “我只是听四表舅说过……”周至说道:“听说此法要用寸许玉池白绫作为画心两边的垂带,另在垂带的两边加两条黒绫边界,故而称为‘乌丝界画’。” “这是所谓‘宣和裱法’,四表舅说那两条玉池白绫,其实是宣和内府留作记档和题识用的,和‘黄棱金路’同理。” “不过因为宋画年代实在久远,要做到装旧如旧,用现代织品做旧‘乌丝界画’的难度,远比‘黄棱金路’大得多。” “四表舅说他年轻的时候见过师父装裱宋代《清江秋远图》,用墨药反复槌煮旧绫,再以之装裱旧画,几可乱真。” “那里四表舅会不会这手法?” “这个……”周至想了下四表舅最近给自己装裱修复的那些古画,似乎就没啥能够难得到他的,几幅绢本补续之后连丝线经纬都检视不出破绽,应该是问题不大:“大约是可以的,我可以问问,他们扬帮不是号称‘仿古装池,包治百病’吗?” “哈哈哈哈……”袁老师笑道:“你也知道这说法?怎么看你这样子还不服气?” 说完点了点《龙藏经》的封皮:“能对夹川版乾隆大藏封皮做出如此精鉴的老人家,肘子你能不能给我们引见引见,请他来我们修复所指导一下工作……” “这个怕是有些麻烦……”周至说道:“主要是四舅妈行动不便,四表舅得照顾她,他们在夹川都深居简出,来蜀都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你先帮我们问问,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去拜访他也可以。”袁老师说道:“修复所有一副元代王蒙的《春山吟哦图》轴,其装裱方法当是出自南宋内府,是我们所古代书画装裱的大拦路虎。” “我们学校书画收藏也很多吗啊?” “呵呵呵……”袁老师笑道:“我们学校的书画藏品起于元代,元四家里黄公望和王蒙,明四家里的沈周,文征明,清四僧里边的三位,四王里边的全部,扬州画派八位,还有近代吴昌硕,张大千,徐悲鸿,光称得上国宝的藏品便有一百七十九件。” “瓷器有吗?”周至听得心里直痒痒。 “瓷器我倒不是太清楚。”袁老师转头对辜幼文问道:“辜老你清楚吗?” “我也不是太清楚,只记得我们学校文物总数八万多件,瓷器从宋代到清代都有。” “这个……这个……师祖祖你看能不能……”周至开始打起了主意。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辜幼文又问袁老师:“小袁,我记得小童是出国访问去了?” “米国匹兹堡大学给他发了教授聘书。听说正在办理手续,就这一两个月的事情。” “袁老师,师祖祖,你们在说谁啊?” “我们在说童恩正,哦,说名字你可能不知道,电影《珊瑚岛上的死光》你们肯定都看过,就是根据他的改编的。” “原来是他呀!” “你认识他?” “童老师不认识,可是《珊瑚岛上的死光》却是无人不晓啊!” 这是中国第一部科幻电影,改编自同名,后来更是成为了中国重文学科幻流派的开山之作。 “嗯,很多人都以为小童是个作家,却不知道他是我们川大考古专业的教授,对三峡文明走廊、岷江文明走廊、滇中、甘孜、藏地诸多民族的文明考古,有着深刻的研究。”辜老说道。 “从八一年开始,他就已经是米国哈佛大学人类学系的访问学者,密歇根大学人类学博物馆访问教授,还在匹兹堡大学举办《蜀中广汉器物坑》的讲座,千年开始在米国五所大学开课,讲授他开设的《文化人类学》。”袁老师补充道:“现在他是德国考古研究所通讯院士,米国加州大学、华盛顿大学、匹兹堡大学人类学系访问教授,还是匹兹堡大学美术系访问教授,还是我们川大博物馆的馆长。” “听说最近还是在写?还拿了个什么奖?”辜老问道。 “是的,他在干正职工作的时候,文学创作也没停,发表在《科学文艺》的《在时间的铅幕后面》,拿了第二届银河科幻奖。”袁老师点头。 “他……他也是重生的吗?”周至都傻了。 /90htl 第五百零三章 天一阁 重生以来,周至就给自己规划好了未来的线路,一手文学创作一手学术路线,仗着重生的优势自以为得计,结果人家已经将自己企望的这条路全部走过了一遍,并且取得了诸多杰出的成就。 “听说现在还有文学作品在连载,好像叫……《西游新记》?” 这也是一部相当出名的文学作品,以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去西方留学为创作背景,介绍西方先进技术的同时,也深刻揭示了东西方文化文明差异,抨击讽刺资本主义国家诸多不合理现象,以严肃的主题配以搞笑的情节,既诙谐幽默却也有深刻的教育意义。 学术专业能够满世界当教授开讲座,文学创作能够那国家最高奖项,两手都抓还两手都硬,愣是啥都不耽误。 “所以说,须知道山外有山,亦不可妄自菲薄。”辜老微笑道:“肘子好像也是想走小童这条路是?你的起步,其实比他要高。” “至少我就知道小童的创作时间是从到蜀大之后,二十郎当岁才开始的。你比他可早了足五年,成就也超过了他当年。”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耽误了十年时间,小童的成就怕是还远不止如此。”辜老谆谆教诲:“所以肘子你要珍惜现在这么好的学习氛围,将来在两方面都超过前辈才对。” “不知道童教授现在在没在咱们学校里,要是能拜访一下他就好了。”周至对这位前辈充满了景仰之情,浑然不觉得蜀大现在还不是他的“咱们学校”,更没有想过人家认不认他这个“后辈”。 现在的他心里只有四个字——吾道不孤。 而且更加信心百倍,原来自己给自己规划的这条线路,有人走过,而且非常成功! “还是那句话,不用急在一时。”辜幼文微笑道。 “也是,小童只要回国,是一定要来蜀大找同事朋友的。”袁老师笑道:“等过了明年,肘子考入蜀大,别说见面,甚至合作的机会都不是没有。” 周至赶紧摆手:“合作不敢,接受教诲是必须的。” “蜀大学风讲究求是严谨,子曰‘当仁不让于师’。”袁老师笑道:“只要能力到了,为何不能合作?” 周至赧笑:“这不就是怕能力不足嘛?” 袁老师不再说这茬,拿起那支干草:“这个草很早就有记录,宋代沈括《梦溪补笔谈·药议》有记录:‘唐人谓之铃铃香,亦谓之铃子香,谓花倒悬枝闲如小铃也’,将这种植物的特点描写得很清楚了。” “说起这个草,其实还有一个着名的故事。” “我查过,”周至说道:“这种草在药铺子里叫灵草,和排草一样,做火锅时候要加的。” “啊?”袁老师不禁一愣,然后笑道:“果然是写《川味趣谈》的人,三句话不离吃的。” “不是说这个?”周至这下好尴尬。 众人都笑了,袁老师笑道:“当然不是了,天一阁大家都知道?” 在座的除了关婷婷,都算读书人,中国着名的四大藏书楼之一,当然知道。 袁老师继续说道:“此阁素有‘南国书城’的美誉,明嘉靖四十年至四十五年间,为明代兵部右侍郎范钦的藏书楼。阁内原藏书一万三千多卷,其中大部分是明代刻本和抄本,还有不少是海内孤本。” “古代藏书最为头痛的问题就是虫蛀。范钦早期的藏书,也曾因虫蛀问题损失惨重,一次检视图书的过程中,范钦偶然发现有一部《书经新说》,其第六卷在众残损的古籍中完好无损。” “这使他倍感奇怪,再经仔细观察,发现书中夹有一株带有香味,说不出名称的小草。” “这棵草引起了范钦的注意,但是他也不认识,只记起这小草是他在广西读书时,偶尔夹进书中,作为书签用的。” “于是他修书给广西的友人求教,终于得知这种小草叫‘灵香草’,广西人常将它放在衣柜里防止虫蠹衣物。” “于是范钦大量采用采用了此草防蠹,最终使得天一阁在众多古代藏书楼中一枝独秀,天下知名。” “想不到天一阁偌大的名头,竟然由一株小草而得。”周至是真不知道这个故事,不禁感慨。 这个时候干娘的传呼响了,电话拨过去却是干爹,简单交流了几句,干娘将话筒放下,按开了免提:“袁老师,老吴说有事儿跟你汇报,想必你也有话要问他。” 袁老师接过电话:“喂老吴啊,肘子带来的龙藏经我们已经见到了,品相非常完好,菩萨洞里的藏经,都清理出来了吗?” 干爹兴奋地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报告袁老师,报告师公,现在我们已经将菩萨洞藏经全部转移回法王寺藏经阁了!经过清点一共是一百零八箱,每箱七十二册,合计七千七百七十六册!” “这批经卷保存得非常完好,虽然历经百年,但是一部不缺,比目前已知的《龙藏》,还要多出六百零八册手抄本!” “什么?!”袁老师和辜老同时惊呼出来。 “经过考证,我们大抵推定这六百零八册手抄本中,有三百多册是房山雷音洞的石经,此外还有两百多册是从房山云居寺抄录的《律藏》。”干爹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和激动:“剩下数十册则是果端、果钦两位禅师在求经旅途上的日记和账目,对于研究晚清的民俗、物价、宗教活动,都具有不小的价值!” “老吴啊,”袁老师郑重地问道:“我再跟你确认一次,这次发现的法王寺的大藏经,品相都如肘子带来这几册一般完好?不但一册不少,还多了六百零八册?” “是的!”干爹说得斩钉截铁:“这是我国目前为止发现的品相最为完好的清藏版本,虽然年代不远,但是价值非凡!” “好!”袁老师笑道:“确认就好。这批经卷,省里很快会派车来取,还有之前的雕刻的经箱也要一起,你们准备一下。” “这个啊……”那边的声音变得有些支支吾吾起来:“这个没问题,不过法王寺慈相长老提出一条件,就是能不能通过我们省里拨付一笔款项,将法王寺修缮一番?” “我们法王寺也是非常有特色的地方建筑群落,非常具有历史价值,文化价值和艺术价值,我们也欢迎省文物部门前来考察,鉴定,满足慈相长老的请求。” “毕竟法王寺历代僧众,为了保护我们华夏的重要典籍,是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嘛!” /90htl 第五百零四章 作用 “这个事情嘛……我们一定会给省里反映上去,不过你们之前为何没有对法王寺进行文物申报呢?” “我们申报了啊!”干爹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不过当时申报了安乐山、神臂城、汉代石墓群,法王寺不是没排上号吗。” 说完开始出主意:“我觉得这次泸西县文保那帮子就太不要脸了,那些古桥一个个上报就没道理,应该和我们的夹川的汉代石墓群一样,统一成一个文保项目,就叫泸西明清八十九桥。” “这样就能多腾挪几个项目出来,把我们的法王寺加进去了嘛!” “老吴你悠着点啊!”干娘忍不住插嘴打断:“人家泸西县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哦。” “灵均啊。”辜老也发话了。 “师公你讲。” “情况我们知道了,这批资料非常重要,国家已经决定要对《乾隆大藏经》再版,我想这次再版的底本,恐怕得以夹川法王寺版为主了。” “结合你说的实际情况,我想法王寺僧侣们所提的需求,是有他的道理的,有能耐给我在这儿打嘴仗,按你的脾性这就是有恃无恐,资料都是让棣华带上来了的?” “嘿嘿嘿肘子和家小子儿在法王寺吭哧吭哧干了两个星期,除了寻找大藏经,还把法王寺具有文保价值的细项,都给做了详细记录,整了个考察报告,师公你看完给小子们提提意见?” “就你这点拎不起来的心思,还好意思拿小朋友作伐?”辜老笑骂道:“知道了,小冯交代的事情你们要全力配合,就这样!” “好的!一定一定!”干爹对师祖祖的性格很了解,既然他主动干预,那就是要插手管这事儿了。 等到电话挂掉,辜老才笑道:“灵均,棣华,你们现在毕竟离学术远了啊……” 干娘感觉有些惭愧:“是的,灵均还好一些,我真是俗物缠身无暇它顾了。” “不是批评你们的意思。”辜幼文笑道:“只是说你们怕是忘了国家已经开展了十年的一个大项目。” “什么大项目?” “《中华大藏》。” “啊,这个我在新闻里看到过,但是不知道具体情况。”干娘想了起来:“似乎是国家正在进行的一部佛经典籍编纂整理的大工程是?” “正是。”辜幼文点头:“这将是中华历史上一部最完整的佛经典籍大成,将包括汉、藏、满、蒙四种语言的传统大藏经之全部集成。” “仅就汉文部份来说,便是以脱胎于《开宝藏》的复刻本《赵城金藏》为底本,缺失的部分,再以《开宝藏》的另一个复刻本《高丽藏》加以补充,复原出最完整的《开宝藏》经籍。” “但是《开宝藏》是宋版,其后历朝版本当中各有增删,且内容和字数,也各有分歧,有些甚至还差别很大。” “大藏经是佛教经典的总集,又称‘一切经’,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就作为‘文化遗产抢救对象’,被专家学者们提出来,应当加以新时期学者的整理研究,并且编辑出版。” “这个工程到现在已经进行了十年,除了用作底本的《赵城藏》和用作补充的《高丽藏》,其余八个版本的大藏如《房山石经》,《清藏》,都是重要的对勘材料。” “法王寺大藏经是毫无散佚,品相最好的清藏,因此对汉文大藏,有非常巨大的对勘作用。” “当然了,它的作用还不仅于此。” “虽然藏文大藏经从元代开始刻板,之后明清也刻印了多次,和汉文大藏相类似,分作了《甘珠尔》和《丹珠尔》。《甘珠尔》就相当于《正藏》,《丹珠尔》就相当于《续藏》。” “而乾隆朝的满文版《大藏经》,内容多从藏、蒙版《甘珠尔》中译出,并且从汉文经文里摘出了部分加以补充。” “因此《乾隆大藏经》是唯一存在的汉、藏、蒙、满四种语言并存的《大藏经》,因此我们的对勘工作不但可以在同语种的版本当中进行,还可以从不同语种的各版本中加以借鉴。” 周至听得暗自心惊,这尼玛同语种的几个版本对勘都是浩大到极致的工程,要是加上跨语种,一辈子可就耗在里边了。 然而师祖祖的语气里边居然充满了喜悦之情,为国家如今有了这样的精力和能力感到欢欣鼓舞,周至只能惭愧地说,自己对于民族的宝藏,热爱程度还不够。 想到这儿周至才记起这次带来的箱子和刺青人皮:“对了,这次还带了两件东西来,应该是藏地传出的文物,想请学校的专家们帮忙解惑。” “饭菜早已经做好了,要不我们先吃饭?”关妈从厨房里探出身子,今天算是见识了知识分子对精神食粮的追求能够战胜饥饿的劲头,这是学问聊起来就没个完啊。 “对对对先吃饭!婷婷饿坏了?”辜幼文微笑道:“祖祖这里老头子老奶奶来得多,要不就是肘子这样的调皮猴子,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倒是稀罕得很!” “是有点饿了。”关婷婷不像周至,对大学问家没什么敬畏之心:“不过听祖祖和肘子哥哥讲故事也挺好玩儿的。” “呵呵呵那赶紧开饭。”辜幼文笑道:“我这里好些东西都还是你肘子哥哥从夹川拉过来的,又是你妈妈做饭,你应该吃得惯!” 晚饭还相当的丰盛,时间不多一会儿,关妈就做出了西红柿丸子汤,椒麻凉拌鸡片,笋干炒回锅肉,另外还有炝炒空心菜,烧椒皮蛋,外加香肠腊肉拼盘。 “嗯!这是肘子哥哥家香肠的味道!”关婷婷吃到拼盘开心了:“师祖祖,这腊肉还是我和肘子哥哥一起熏的呢!” “哦是吗?”辜幼文笑道:“那还要谢谢你啊!别说,吃惯了你们夹川的土鸡,食堂的鸡肉就觉得没味儿了。” “师公和师父最近在忙啥呢?” “你师公现在在首都,部委对他的《中国语言学史》,要开个研讨会。你师父还能忙啥,就忙系里的事情呗。” “除了教学任务,古籍的校勘疏注也是重要工作,你的古文水平不错,有没有兴趣接受部分任务啊?” “别别……”周至赶紧摇头:“不是我推脱啊,是我实在忙不过来了,除了学习任务,每天起码要写一万字的东西,真没多余时间了。” “这不是已经放假了吗?”辜幼文甚是不甘心。 /90htl 第五百零五章 来历 “放假正好充电和补欠债。”周至给辜幼文夹了个丸子:“等我的《川味趣谈》完稿之后,再来领受师祖祖的任务。” “师公,肘子这假期过完就高三了,还得冲刺高考呢。” “哟对。”辜幼文这才想起来这娃还没入高三:“老是忘了肘子还是中学生这事儿。” 胡处长笑道:“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肘子的《川味趣谈》,作为厅里的文化产业改制试点,却是非常成功的探索。” “辜老就别在给肘子压任务了,应该支持他先把《川味趣谈》完成。” “一来也是支持厅里的工作,二来起码现在我们在吃的这一桌,就有版权收益的功劳嘛!” 众人都是大笑。 吃过晚饭,周至知道师祖祖休息得比较早,于是说道:“要不今天就这样,明天干娘要去厅里做汇报,我得去工美见费经理,后天我们再来拜望师祖祖。” 辜幼文说道:“你刚刚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们研究吗?” “啊是。”周至说道:“不过那东西……” “去取来看看。” 待到周至和乔老爷将箱子从楼下抬到辜老的客厅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如关婷婷关妈是惊讶于这箱子上各种奇奇怪怪又非常好看的“珠子”,以及画工精湛色彩艳丽的唐卡。 而对于辜老和袁老师这种识货的人来说,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东西的价值。 “这……这是” 一说到皮箱,更多人想到的肯定是现代西方品牌,比如着名的路易斯威登之类,但是却甚少人知道我国藏族的皮箱,其实具有非常悠久的历史,而且做工精湛,门类繁多,用途广泛。 很多镶金挂银,珠宝点缀,矿料精工制漆描绘的皮箱,那才是真正能够甩路易斯威登几条大街的奢侈品。 而这类文物往往并没有引起华夏收藏界的重视,相反倒是墙内开花墙外香,西方不少博物馆对于几大少数民族地区的皮制品文物倒是一直垂涎,盗去过不少。 现在这口箱子倒是毋庸置疑的宝贝,因为上面镶嵌的珊瑚蜜蜡和宝石已经足以证明其华贵。 “就是这个,我和四表舅四舅妈研究了有些时候,却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这肯定是一件藏传佛教用品。”袁老师说道:“藏传佛教中,以红玉髓、蜜蜡、砗渠、珍珠、珊瑚、金、银为西方七宝。这些东西在这箱子上都有,而且多刻绘有各种吉祥图案,五个表面应该是佛像唐卡。” 辜老指着两面唐卡说道:“顶上这一幅,佛像左手结禅定印,右手结触地印,是现世佛祖释迦摩尼,这一幅左手持药钵,右手持植物,应该是药师佛,也叫药师琉璃光如来。” “剩下三面看着如凶恶金刚的,这叫忿怒相,具体是哪一个神灵我就不清楚了,你们是如何得到这东西的?”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只以为它是一口普通的黑皮箱。”周至说道:“我在蜀都收到一箱破旧古画,那些古画就装在一口黑箱子里。” “今年我给四表舅的工作室安装了空调,有了恒温条件,四表舅便准备将那些古画换到更好的条件下保存,等待修缮。” “结果在腾这口箱子的时候,四表舅对箱子上的一些鼓包来了兴趣,总感觉这是原有的箱子上有加覆了一层蒙皮,然后将蒙皮涂黑伪装成的普通箱子。” “于是在箱子腾空后,四表舅试着将之进行了拆解。”周至将箱子打开,取出里边保存着的几张刺青皮革:“原来里边就是现在我们看到的这几口箱子,而蒙皮的内面,还有许多图案,应该是刺青和刺丹的。” “东西放这儿。”看到那几幅诡异的图画,辜老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你们可以先走了,肘子后天记得早点来,小袁,给藏学研究中心打电话,请旦增教授来一趟。” “师祖祖你还是要注意休息。”老头已经九十多了,不由得周至不担心。 “嗯,我现在就休息,等旦增过来。”辜幼文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啊这……周至也不敢再劝,看向干娘,干娘也摇了摇头,比划了一个大家向外走的手势,又和袁老师招手表示再见。 袁老师已经拿起了话筒开始拨号,对离开的人点点头表示打招呼。 从楼道里边出来,关婷婷才敢大喘气:“呼!肘子哥刚刚那是什么东西?看着好吓人!” “可能是了不得的重要物件,等师祖祖他们研究。”周至说道:“我也不知道是啥,不过肯定会有结果的。” “现在回招待所?”胡处长说道:“肘子你们找好住的地方了吗?要不我给大家安排?” “已经托武哥把我那房子收拾了几间出来。”周至笑道:“就不麻烦胡哥了。” “麻烦胡处送我去招待所。”干娘笑道:“我还是住招待所比较好,明天去厅里汇报工作也方便。” “干娘不去我那儿看看?” “让乔木去。” “那是,也不急着这一会儿,要我说肘子你就该请客,到时候大家上门慢慢看。” “这主意不错!”周至笑道:“那我明天跟武哥商量商量,看看大家什么时候有空,得提前准备。” “那行,那箱子和几张皮子有了结论,也给我来个电话,看着是挺稀奇的,我也想知道是啥。” “那胡哥再见,干娘再见。” “再见!” 于是大家兵分两路,周至开着丰田,拉着吴乔木和关婷婷关妈前往岁华轩,而老胡则拉着干娘回城里。 车下了一环路进进入了“荒郊野岭”,很快道路两侧便连路灯都没有了,车头灯照射下两侧的灌木阴森森的,颇有几分恐怖。 关妈有些害怕:“肘子你干嘛想着在这里买房子?周围连住户都没有,怪吓人的。” “有住户的,还热闹呢,”周至笑道:“只是还没到。” 这时候前方路上出现一辆绿色的卡车,挂着军牌,关妈这才松了一口气:“咱们跟着这车走。” 前方驾驶室伸出一只穿着军用衬衫的手臂,挥了挥,示意让周至他们的车超过去。 周至一踩油门轻松越过军车,顺便点了两下喇叭表示感谢。 关婷婷趴在副驾车窗朝人家的驾驶室看:“兵哥哥!” /90htl 第五百零六章 公馆 魏巍一篇《谁是最可爱的人》,到现在依旧影响力巨大,哪怕这个世界已经渐渐开始物欲横流,军人在人民群众心中的印象,依旧是高大亲切,值得尊敬的。 “所以说我们那儿安全得很,后院大门出来就是一个大汽修厂,全是兵哥哥,还有几条大狼狗。” 又超过了两辆军车,丰田车终于驶进了一个汽修厂。 汽修厂里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军用汽车,中间一条路直接通到一处白墙月亮门。 现在月亮门边已经修建起了两处小水泥房子,一个少校军衔的中年军人站在那里。 等丰田车驶近,那军人走了过来,用山东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说道:“是夹川来的同志不?” 周至点头:“是的,我是周至。邢站长他……” “邢站长上高原了。”中年军人说道:“我是新来的维修站站长刘光。江主任交代过你们今晚要过来,怕你们不熟悉里面的设备使用,要我领你们进去。先停车先停车,那两个车库都是给你们恢复出来的。” 周至熟练地倒车入库,然后从车上下来,跟刘光握手:“刘站长你好,黑虎它们呢?” 刘光咧嘴笑了:“怕吓着你们,俺让战士暂时锁了。” 伸手和周至相握:“原来你认识它们。” “老战友了。”周至笑道:“这车库上回来还没有。” “是的,之前建汽修厂和疗养院的时候,做了些改造,后来江主任回去查了图纸,发现这墙后月亮门两边的确还各有两个当车库用的耳房,也是最早苏公馆的地面,于是就给做了恢复。” “一库两位,要是你觉得需要隔断的话,我们也可以给您隔开,之前我们维修站的确侵占了您的部分地界,这就算作赔偿了。” “你们实在是太客气了。”周至反而感觉不好意思:“该是我说谢谢才对。” “军民一家亲嘛!”刘站长看来也是梗直的北方汉子:“走我带你们进去!” 将月亮门的铁锁打开:“这钥匙是不是该交给你?” 周至笑道:“我这里有钥匙,现在我们就是暂住一段时间,这把还是麻烦刘站长继续收着,日常维护保养什么的也要麻烦刘站长帮忙开个门啥的。哎哟这有些晚了,不耽误您休息?” “嗨耽误啥!我们就住在这边上的营房,汽修兵是技术兵种,要求没那么严,离巡房还有一阵儿!” 走进月亮门来到门廊大平台边都还黑乎乎的,前方似乎有些水面,有些土丘,有些野林子,然后还有一处老大的黑黢黢带尖顶的大房子,城里人还不大见过,但是县城里来的人就感觉非常熟悉——这可不就是乡下那种四方不靠老屋基土房子的路数嘛?! 刘站长不知道在哪里拨弄了一下,啪嗒一声,整个庄园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哇哦……”关婷婷一下子给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刚刚还有些吓人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条在池塘上曲折而过的石桥小径,然后通向前方的小坡,小坡上方,一栋美丽的大房子里亮起了暖色的灯光,一下子变得美轮美奂犹如童话里的场景一般。 石桥下方还有绿色的射灯照向两侧池塘,曲桥连接的两座小亭内也亮起了灯光,让塘里的睡莲显得花叶缤纷。 水中还有各色的游鱼在穿行。 从石桥直到公馆建筑的前方,两侧还有黑铁的小路灯杆,挂着一个个灯笼模样的路灯,将小石板路照得好像金色一般。 “肘子哥哥快走!我们去城堡里看看!”关婷婷拉着周至的手就朝前跑,已经直接管鱼塘对面的公馆叫做城堡了。 给关婷婷拉着跑过了石桥,来到池塘和公馆之间小小的后院,就能闻到一阵阵的花香。 应该是米兰和栀子,但是黑夜里边周至也看不见这些花在哪儿。 走上石阶,推开格子玻璃的大门,关婷婷已经被这充满民国风情和超高调层的大厅给震撼到了。 “这就是港台电视剧里那种大资本家住的……别墅,是不是肘子哥?” “差不多。”周至笑道,顺便将大门虚掩,可不敢放蚊子进来:“可能叫公馆更合适,其实之前夹川就有。” “夹川也有?在哪儿?” “离我们糖酒公司很近,十字路口那里的成衣厂,以前就是一家姓陈的资本家的公馆,后来公私合营分了一半出来当厂房,剩下一半留给资本家住,那里还保留着公馆的内部风貌。” “那个铺子常看到,就是不知道里边什么样子,有这里漂亮吗?” “肘子这就是你买的你们苏家长辈的老房子啊?”关妈现在的神情也不像路上那般紧张和感觉不值了:“这维护保养得还可以呀!” “之前这里给改造成了军方一处高级干部的疗养院,因此一直保护得不错。”周至说道。 “锅炉的水已经提前烧好了的。”刘站长说道:“房间也加装了纱窗,这里别的都好,就是植被过于茂盛之后,蚊子不少。肘子跟我去看看厨房和锅炉间?” “一起去。”关妈边走还边回头:“真没想到是这样的房子,这可也太铺排了点……” 刘站长带着周至和关妈来到公馆侧面的一处房屋内,这里是储藏室,工具间,厨房和锅炉室,还有三间小房间,是供保姆厨师睡觉的地方。 这里好像完全重新装修过了一样,工具和电器灶具都非常齐全,甚至橱柜里边连瓷碗瓷盘都给备上了。 打开冰箱,里面甚至连饮料啤酒都有,厨房里各种调料也备得齐全,这就相当的难得了。 周至自然是连声感谢。 看完这些,学会操作之后,刘站长又带着周至和关妈回来。 公馆的一楼其实基本就是公共区域,除了大客厅之外,还有两侧偏厅书房和耳房,阳光茶室,面积都相当大。 不过现在偏厅书房堆放着杂物,一时半会儿用不上,只把正厅和一间耳房,一间阳光茶室归置了出来。 二楼除了公用大厅以外,五个小套间本来都类似宾馆那种单人间的设计,包括独立的卫生间,一个一半是书房设计一半是小沙发的小巧客厅,以及一间主卧。 床单枕头之类都已经添置好了,标准的宾馆路数。 三楼同样是杂物间,现在依旧没动,所有门都关着,只有通往屋顶大花园的门可以打开。 不过今天大家都挺累了,也没有啥探索的心思,送走刘队长后,关妈和婷婷选了一间,周至和乔老爷各自选了一间房间,便开始了休息。 第五百零七章 清晨 房间里的灯具,家具,卫浴设备都是很好的品牌,周至见到有浴缸,还给清洗得异常的干净,忍不住放了一缸水,躺进去泡上了。 蜀都气候比夹川干燥,温度也要低上一些,虽然是夏日,但是比夹川舒服了很多。 一通澡泡下来,周至的精神头竟然恢复了一些,换上长衣长袖,干脆点了一盘蚊香,拿着来到三楼,穿过那堆满红木家具的大阁楼,来到了屋顶花园。 这里离一环路已经有些远了,前方坡下,清水河和浣花溪对面,二环路还没有正式修通,因此光污染其实很少。 抬起头,银河横亘,星斗漫天。 周围还有唧唧虫鸣,此情此景,竟然和法王寺的星空和周围夜晚的声息差不多。 “哒——哒——嘀——嗒——,嘀——嘀——嗒——嗒——” 边上汽车维修站的熄灯号吹响了,灯光熄灭之后,整个视野所及,除了东面一环路的灯光将天边晕染出一圈暖色之外,就剩下这里还有灯光。 “咦?”一道手电照了过来,乔老爷的声音响了起来:“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 “哈哈哈……”周至乐了:“义兄,不带这样相互吹捧的。” “哪边是浣花溪?哪里是杜甫草堂?”乔老爷走过来问道:“我听见水声了。” 周至将手电接过来,利用光柱指示方向:“那边是清水河,那边就是浣花溪,沿着浣花溪下去,那个方位大约就是百花潭。草堂在另一个方向,那边。” 乔老爷愣住了:“那这地方是三面环水?” “那边有座石桥,也可以从草堂那边过来,不过公馆正面这半岛全是植被没法停车,还是得开车沿着水边公路绕到今天我们停车的那个地方。” 说完又拿手电指着前方:“那里是在建的二环路,将来还可以修一座桥,这样开车还能直接上二环。” “我还以为蜀都又多热闹,现在看来,也不咋地,除了大,比夹川还要冷清。” “啊?”周至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今天去的地方不是放假的学校就是这里,不由得笑了:“等明天去春熙路的工美商场,你就知道蜀都有多热闹了。” 说完又道:“不过即便如此,也赶不上你即将要见大世面的人,要去首都啊!” “是啊。”乔老爷拿着手电漫无目的地晃着下面的树林:“肘子,我去上学,我爸妈你多看顾着点。” “那肯定的。”周至点头:“不过我马上高三,左右也只比你晚得了一年。” “有一年是一年,好歹你还不用出川嘛。” “这倒也是,主要肯定还在川内。” “肘子,谢谢了。” “谢什么?贤兄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嘛?” “我是说谢谢你这趟带我出来,还先去首都探路,熟悉环境。” “那就更用不着谢了,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对?” “不一样,熟悉情况之后,才好带别人走嘛。所以还是要谢的。” “呃……”周至这才反应过来这娃干嘛要谢自己带他出来趟路,合着是想着开学前和卫宜小姐姐一起赴京呢! “要这样论的话,却还真值得贤兄一谢。”周至笑道:“毕竟卫宜小姐姐比你多四年的游学经验,你先熟悉熟悉,也少给姐姐添点麻烦……” 乔老爷傻了,我的目的是这个嘛?我的目的是将来路上好照顾她好不好?! 但是这等卑劣的目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宣之于口,想了想还是算了:“贤弟你慢慢欣赏,愚兄先告退了。” 周至当然知道乔老爷是如何想的,不过是故意逗他而已,恶作剧成功后,睡觉都变得舒坦。 这一觉睡得舒服,直到被汽修站的起床号以及关婷婷吊嗓子的声音唤醒。 拉开窗帘,外面的空气竟然十分清新。 再过二十年,蜀都市就会因为地处盆地中心和工业设施包围,加上冬季无风导致污染空气闷在锅里一般,污染指数经常爆表,名列全国榜首。 因此现在这种拉开窗帘就能呼吸到富含负氧离子新鲜空气的情况,值得珍惜。 看了一会儿只知道歌声是从下方半岛水边传来的,关婷婷在哪里具体也看不到。 洗漱完毕从楼上下来,关妈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 “葱油肉饼,稀饭,油酥花生米,拌黄瓜!”见到周至进来,关妈问道:“怎么样?” “已经很好了。”周至笑道:“要不要帮忙?” “不用,去乔木和婷婷叫回来吃饭。” “乔老爷早起不奇怪,婷婷可难得。”周至笑道。 “怕是临时抱佛脚。”关妈笑嗔道。 乔老爷不用想都知道在哪儿,周至从月亮门出来,来到汽修厂边的狗舍,果然,这娃正在看战士给大狼狗添饭呢。 “黑虎!”周至喊了一声。 里边那条黑毛最多的大狼狗,立即竖起耳朵,调整成坐姿,并且将右前爪举了起来。 “稍息!” 黑狗这才重新恢复之前的姿势,尾巴甩得呼呼的,显然是还认得周至。 “嘿这狗好玩儿!比墨斗厉害多了!”乔老爷看着那狗和周至熟悉很眼热:“它们怎么吃这么好?” 刘站长端着一盆有蛋有肉有汤有饭的熟食走了过来:“这些都是退下来的功勋犬,有伙食标准的,像黑虎这种立过二等功,每天的伙食标准是八块。” “那一个月就是两百四?比我爸的工资都高了!”乔老爷好吃惊。 拿自家老爸跟狗比可还行,周至不但不见怪还加入讨论:“干爹做潜水员的时候津贴也还是不错的,现在那大肚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钻进橡胶服里边去。” 刘站长又掰了俩馒头放到黑虎的汤盆里:“肘子吃饭没?要不去我们食堂吃?大馒头管够!” “不用不用,关妈已经做好了,我就是过来叫义兄回去吃饭的。”周至笑道:“这池塘我记得上次来都只有浅浅一点绿水,淤泥都老厚了,怎么这次来变得这么漂亮?还有公馆周围多了好些花树。” “这个得等江主任过来你问他。”刘站长说道:“好像是给池塘装了循环过滤系统,还有不光公馆周围,那头直到水边,一圈的花木,好像都修整过一次。” “是吗?昨天黑灯瞎火的都没注意,那你和黑虎先忙,我带义兄去看看去!” 第五百零八章 树小墙新画不古,此人必是内务府 如今天色大亮,乔老爷才发现公馆本来坐落在一个半岛之上,半岛三面环水,清水河和浣花溪再此相汇,景致优美异常。 半岛的入口有两处,一处是身后的汽修厂,一处是杜甫草堂外过来的石桥。 从汽修厂进来的其实是公馆的后门,进来之后所见到的大平台和廊榭其实应该是一个传统的戏台,戏台前方的荷塘上,“与”字型的小石桥连接的两处塘中亭子,其实是看戏的地方。 整体构成了公馆的后花园。 而公馆的前方的半岛状小公园,才是正面。 也就是说,从草堂过石桥到这儿必经的那道石牌坊,才是公馆真正的正门。 从那里过来,沿着两条河边修了石堤和石栏,现在正是丰水期,清彻的河水已经离石栏很近了。 除了环绕半岛的滨河小公路,还有一条上坡的“山道”,可以通到公馆前方的草坪上来。 两人现在就已经穿过草坪,沿着小路朝下走,经过一道山墙月亮门后,走进一片由迎春、芙蓉、栀子,柳树构成的“小公园”里。 在临河石栏边的一棵银杏树下,周至和乔老爷顺着歌声,找到了在这儿练嗓子的关婷婷。 “婷婷走,吃饭了。”周至喊道。 “肘子哥哥,这一片地都会你买下的吗?” “也不全是。”周至说道:“图纸上看,临河道路水沟以内,才是公馆附属的土地,而水沟,道路,外面的堤坝石栏,那是属于河道部门管理的。” “那也好大啊!”关婷婷说道。 “还好,公馆地基两百多平米,后面花园三百多平米,前面四百多平米,加起来一亩半左右,其实还没小娟儿姐拿下的那个酒厂大。” “那酒厂哪里有这里漂亮!” “那是你去年没来。”周至环顾了一周:“春节过来的时候这一片都破败阴森着呢,荷塘里边几乎都是见底的淤泥,这些桂花树上几乎都挂满了野藤子。现在这些都修整好了,还有这石阶,好些石料也换过,周围的栀子,米兰,万年青,都经过修剪……这里是经过了一次大改造的。” “就是说要住这样的房子还得有钱!”关婷婷现在正是什么都不懂,但是却自己以为什么都懂的年纪,认为自己给了这事儿完美的定性。 “有这时间说嘴,多考虑考虑面试怎么过关。”周至笑道:“不过婷婷你这状态是对的,紧而不绷,松而不跨,得过奖的人的确就不一样了。” “我什么时候得过奖?”关婷婷纳闷。 “夹川县第一届卡拉ok大赛民族唱法第一名啊,你当是容易到手的?” “切!” 带着关婷婷回到公馆,关妈笑道:“房子大了也恼火,我们这就不用摆排场,将就在这儿把早饭吃了?” “那是,关妈妈的肉饼,可等不到送客厅,一向都是守在锅边吃的!” 一句话把关妈妈给弄笑了:“小时候还真的是,也不怕上火。” 肉饼的做法很简单,就是面团发酵,豆腐干臊子野葱五香粉酱油香油调味,包上煎熟就行了。 至少关妈是这样说的,但是糯米类粉团猪儿粑汤圆不算的话,需要发酵的面点白案却是周至的苦手,关妈肉饼他复刻过几次,结果……结果都不太好。 “不错!”周至吃得赞不绝口:“好久没吃到关妈的肉饼了,还是那样香!” “肘子就是瞎夸了,就是凑合做的,都没来得及起酥做层。”关妈听得倒是开心就是了。 “要说起来,这里最大的麻烦还得是买菜。”周至的确才考虑到这个问题:“还有丢垃圾。” “我早上都琢磨过了,要住这里,得周末出去,把一周的菜都备齐,还要跟汽修厂的战士们搞好关系,垃圾扔到他们的垃圾箱里。” “是啊。”周至琢磨着:“还有就是弄个厨余堆肥桶,顺带养蚯蚓,尽量把有机物制造成花肥。” 才聊到这儿,就听见汽修厂那边月亮门外在响车喇叭,周至起身:“应该是找我们的。” 来到月亮门,却见刘站长和江武站在一起,似乎是在汇报工作,江舒意穿着一身薄薄的连衣裙站在边上,气质形象都是极佳,让远处几个修卡车的战士不住地朝这边瞅。 “武哥!舒意!”周至笑道:“武哥今天不用上班的?” “我这就是在上班。”江武看着周至都没好气:“你小子可以的啊,现在通过小妹来支使我了。” “我哪儿敢啊?”周至笑道:“你们吃早饭没?我们那边刚开始,一起吃点儿?” “我是想吃了再来的,无奈有人催得紧……” “哥!”江舒意脸红了。 “那赶紧先去吃了早饭再说。”周至说道:“关妈做了肉饼,可好吃了。吃完再来和刘站长谈工作。” “也谈得差不多了。”刘站长笑道:“不急的,你们多聊,你们多聊。” 江舒意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待到进了月亮门,站在戏台廊榭边上看到清澈的大池子:“这里好漂亮啊!” “这池子是最满意的。”周至说道:“工程也最大?实在是太麻烦武哥了,还有半岛上的那些花木,移栽修剪都是不小的工程,一会儿该多少装修款,武哥你说个数。” “你小子倒还识货,知道这口池子才是最贵的。”江武笑道:“其实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等花样,之前的疗养院就是简单的荷花池子,一到夏天就得不停抽水换水,就那样一周还得绿。” “这次是岛国那边送了武侯祠几条昭和大锦鲤,还配套了一个锦鲤池,连池子带设备一套装下来,我们才晓得原来鱼池还可以那样玩儿!” “正好当时承建那套锦鲤池的单位最早也是我们的下属单位,现在分离出去做了乙方,我想着不能学会了就忘啊,便让他们在这里和北门疗养院都练了练手。” “包括园林绿化也是,那边是新装修,腾挪出了不少富余的花木。想到之前你说的那句什么俏皮话来着……” “树小墙新画不古,此人必是内务府。” 第五百零九章 第一次消费升级 “哈哈哈对,就是这个!”江武再次听到还是觉得好笑得不行:“我就让他们把一些还能看的花木给移栽到这边来了,顺便将景观也重新捯饬了一下。” “谢谢武哥了,这就不是这几天临时的事儿,是在我拜托舒意给你打电话之前,实在是多谢武哥上心。” “你这地方是从我手里出到你这儿的,为这事儿四婶都隐隐约约怨过我几回了。可不得小心翼翼捧着?” “武哥这话怨气深重啊,杜阿姨那儿我解释过好几次了,这回武哥来得好,一会儿我们在公馆前草地上拍几张合影,在这边荷塘亭子也来几张,拿回去给阿姨看看,指定就不说什么了。” “你没告诉他们你这房子有多大?” “说了,但是他们还是没概念,不信你问问舒意,我就说了占地一亩半,她有没有什么概念?” 江舒意其实对这样的房子还是有概念的,杨和家前湖后山加起来比这还要大得多,不过江舒意不像吴乔木那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是知道蜀都的繁华的,倒是真不知道蜀都城里还能有这样气派的房产。 还能卖给私人拥有。 不过现在要给老妈打掩护,于是赶紧附和这周至摇头,表示不知道。 经过水色清澈如山泉效果的池子,周至都不禁感慨:“我听说岛国送给武侯祠的锦鲤是对标大熊猫的,一条鱼都能换一套房?” “听说都能换一辆车,桑塔纳。” “这么贵?”现在车比房贵,一辆普桑车费加全部手续办下来,要花费近二十万,不是小数目。 “所以池子才得配套嘛,都是那边来人指导的。”江武看了一下环境也表示满意:“你这里的过滤池应该就在那假山后面。” “舒意姐姐!叔叔好!”关婷婷在厨房边上跟这边招手。 “这就是婷婷啊?看录像带都不知道这么高!”江武不禁笑道:“可把我叫老了!” “婷婷!这是我大哥!”江舒意赶紧纠正。 “啊你是唐老师的……唐老师的……”关婷婷都结巴了。 “琪姐的爱人,江武,武哥。”周至说道:“婷婷可别瞎叫!” “武哥!”婷婷改口倒是快。 “江主任,舒意,吃饭没?没有一起了。”关妈也笑着出来招呼。 “没有呢,正好赶上饭口了。”周至和关婷婷赶紧给布筷添饭。 “你们昨天还住得好?”江武坐下来才说道:“这里要不大改内装,就还是逃不开疗养院的格局,就怕你们不习惯。” “挺习惯的。”关妈笑道:“就是刚刚才和肘子聊到卫生打扫和买菜丢垃圾,这么大的房子,满打扫一次都不容易呢。” “还有园林花木鱼池的养护。”周至笑道:“保持现在这样才不容易。” 江武闻言将肉饼放下,拿纸巾擦了手,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今天来就是说这事儿,这是我们以前的三产,现在独立出去了,他们是专业干这个的,你要是对现在这养护觉得满意的话,便和他们继续续约。” “园林花木养护,鱼池养护,卫生清洁,室内日常维护管理都是他们的业务范围;军区的招待所,疗养院,医院,都是他们的服务对象;” “春节之后,我们也发了几个工程给他们,一些别的地方用不上的老树花木我就让他们移到了这里,顺便将这里也简单整饬了一下。” “除了那个池子改造需要给钱外,其余的就算是打广告了。现在他们也在对外承接客户需求,我也算是给他们拉拉生意,肘子你觉得怎么样?” “武哥这是照顾我来着。”周至双手接过名片:“我听武哥的。” “别都听我的啊。”江武笑道:“你是甲方,出钱的才是大爷。” 吃过早饭,江武问周至有什么安排,周至说今天要送关婷婷去川音面试,还要去工美跟费经理交东西,工美有非常精美的文物和织品,虽然外行只会看热闹,不过有内行指点的话,其实是一个很有看头的地方。 顺便在旁边的“通讯一条街”,太升南路,把 江武点头:“那小妹今天就和大家玩?等晚上我再来接你。” “其实舒意也可以住在岁华轩的,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拜访辜教授。” “这个不行,别说婶子交代过了,就连我爸那关都过不了。” “不是说军区大院儿小孩都放敞的吗……”周至不禁嘀咕。 “谁说的?!”江武瞪眼。 “王朔……” “他胡说。” “……” 等到大家从公馆出来,周至说道:“武哥要不我们先去银行?我把鱼池改造的费用先划给你?” 江武就看着江舒意:“怎么样,我就说他一定忘了?” 江舒意不禁好笑:“好像真的是忘了。” “啥事儿我忘了?”周至有些莫名其妙。 “春节的时候我们去春熙路那边吃饭,你让唐琪给你打听青年路摊位的事儿,之后我们一起租了几个摊位,这事儿你是不是忘了?” “呃,好像是有这事儿,当时是给了琪姐多少来着?一万还是两万?” “一开始是两万,后来唐琪找同学拿到了八个摊位,两个口岸好的是一万一个,六个差些的是五千一个,一共五万块钱,便又找你加了五千。” “哦……” “哦什么哦!”江武有些抓狂:“你知道现在那些摊位值多少了吗?” “看武哥这样子,应该是不少。” “只两个月的租金,就能让你和琪琪回本。” “这么吓人?!”周至不禁吓了一大跳。 “要是出手,卖十倍的价钱,别人还抢着要。”江武笑道:“所以现在的确要去银行,不过不是你给我钱,而是我倒找给你。” 仅仅半年时间,两万五千就变成七万五千,要是卖掉的话还能兑现二十五万,直接说点石成金都不为过。 “没有人料到会是这样。”江武说道:“肘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其实也不纯粹是运气。”周至说道:“看起来青年路是简单的地摊,但是相比于之前青年路卖‘y货’的那些不良商贩,这一次的摊位出租,背后其实是蜀都市第一次消费升级。” “什么……消费升级?” “首先,这是商品第一次跨过柜台,直接能够让客户触摸得到,真实感受得到。” “可青年路上卖甩货的,以前也是能够让客户触摸得到的啊。” “以前的那些不甩不走的手表,一穿就破的袜子,走不上多远就张口的皮鞋,我认为连商品都不能算。”周至笑了。 第五百一十章 川音 “而现在这次划定了摊位,缴纳了租金,商家就被固定了下来,他就得为自己的经营活动负责,就得为自己的商品质量负责,不能再坑一个算一个。” “这就算是纳入了管理,走上了正轨,称得上真正的商业行为,而不再是违法行为了。” “所以看似一个不起眼的青年路,看起来只是将以往混乱零散的市场变得有管理有秩序有规划而已,然而其背后所体现的,却是质量可靠的商品第一次走出柜台,直接接受顾客的检验,接受市场考验,直接反应需求和供给的价值关系。” “因此我认为它的背后,其实代表的,是一次消费行为的升级。” “所以这个地方大受欢迎,生意火爆,其实就是正常的了?”江武有些疑惑:“而你就是因为预见到了这些,才鼓动琪琪一起投资青年路的摊位?” 周至只好笑而不答。 江武摇头:“这世道,可有些看不明白了,我们下属的三产公司在海南投资的房产也是飙涨……” 周至心里咯噔一下:“武哥,你们的三产公司在海南还投资地产?” “现在哪家有点实力的单位不在海南投资地产?” 周至有些无语,的确如此,好像听自家老妈说过,就连夹川有些单位,用小金库的钱拿去做了投资。 “武哥,你知道现在首都人均住房有多少个平方吗?” “啥意思?” “我看过一个报告啊,也不知道数字精确不,首都去年人均住房面积不超过十二平米,然而今年的海南岛上,人均住房面积已经达到了五十多平米。” “而前年海南房产才一千一平,去年便到了一千四,而今年竟然到了四千五,整个岛上竟然有五千家房产公司,差不多三百个人就有一家公司。” “首都的房价都没海南贵,任何清醒冷静的人都应该知道,无论故事讲得多么的漂亮,一个国家房价最高的城市只可能是首都,剩下的就是经济中心,区域经济中心,以此类推,逐次下降。” “可是……” “可是这个道理谁都清楚,可大家的想法都一样,就是抱着击鼓传花的心思,不相信最后一棒会落在自己的手里。” “但是基础都不存在,这些财富就始终是空中楼阁,随时都可能崩盘的。” “肘子你说的是真的?”江武倒是不敢轻视周至的意见,这小子堪称眼光神奇,不说之前的邮票拍卖,琪琪现在家里说话都变得硬气了不少,不就是因为跟着这小子胡闹了一把? 关键是这小子列举的几个数字,要是真的,的确是非常吓人了。 不说首都,就是魔都,粤州,苏杭,哪里不比海南要强? 十万大军下海南,千家集团抢底盘。这是报纸上对于海南那片投资热土的评价,可是真冷静下来一想,可不就是和肘子说的一样,都是在自信最后一棒不会还在自己手里而已。 但是最后的钟声何时敲响,谁又有把握绝对知晓呢? 见江武还在犹豫,周至突然想到一个点子,打开包包取出纸笔,唰唰唰写下了两个名字,撕下来交给江武:“听余三哥说这两位是在那边干投资的厉害人物,也是首都军方大院儿里的人,武哥你有意的话应该打探得到他们的动作。” “我觉得可以关注着他们,如果他们都已经在准备撤退,就说明得小心了。” 江武伸手接住那张纸条,结果周至却还没有松手:“不过商场如战场,也要小心他们的烟雾弹。” “明白了,我会查的。” 直到江武点头承诺,周至这才松了手,笑道:“转账就算了,今天的主要任务,是送婷婷面试!” “那我就不去了。”江武笑道:“免得其他老师见到认为我们走裙带关系。” 川音的位置在蜀大和华西医大之间,沿着清水河边开车到府南河,然后沿着府南河一路抵达兴安桥,右拐向下进入十二中街,沿路就开始出现了琴行、乐器行、吉他店、电子琴店、古琴店…… 不少乐器店的玻璃橱窗上还贴着培训班的小广告,有声乐的,有器乐的,还有乐理突击补习冲刺的,什么花样都有。 “婷婷你要珍惜机会啊……”道路不是太宽,周至车开得就比较慢:“看看那些小广告,市场做得这么大,说明大家都在往这里边挤啊……” “周至你别这样说。”江舒意拍了拍关婷婷的小手,那样子似乎比关婷婷还紧张:“大嫂说以婷婷的专业水平没问题,就是去和几个老师见见面而已,婷婷你不要紧张啊。” 关婷婷其实还真不咋紧张,这妞的特点就是没心没肺,已经被江舒意手上的白色电子表吸引了注意力:“舒意姐你的手表好漂亮呢!这是正牌的?” 说起来惭愧,像电子表,单放机之类的电子产品,夹川到如今都没有正经货卖,都是便宜的国产品牌,甚至是假货品牌,像江舒意手上现在戴的这种,光从视觉就能够看出,精致程度不一样。 “这是卡西欧的。”江舒意笑道:“要是婷婷你考上了川音附中,我就将它作为礼物送给你。” “真的啊?”关婷婷开心得就跟她已经通过了面试一样。 “不行,怎么还能让舒意你破费呢?”关妈先说话了:“就这样都已经很麻烦你和你大嫂了。” “我说大家也别这么客气,婷婷要是能够考过,那的确也值得奖励。”周至笑道:“到时候啊,这表算我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这是卡西欧的15,周至你把牌子记住了。” “没问题。” 川音的管理明显要比蜀大松散得多,门卫也有,但是一看丰田陆巡开过来,问都没问放他们进去了。 如今的川音附中和川音的关系远比后世的关系要更加密切,基本上附中就是为川音专业输送苗子的“培训基地”,专业部分的师资力量,很多都是两边通用,比如入学面试这样的环节,附中经常直接让川音那边的老师过来替学校把关。 第五百一十一章 手表 在校园中心演艺大厅门口登记了名字,众人一起进入了这座“音乐的殿堂”。 不止他们,很多家长都在,孩子们被坐在前方贵宾席上的老师们点名,一个一个上台唱歌。 演播大厅经过特殊的声学设计,对歌者的声音有一种定向扩放的功能,这个功能的结果,就是会导致歌者声音的效果会被放大。 除了唱得漂亮的部分会被放大,歌声中的瑕疵也会被放大。 大家找了一处位置坐下,安安静静地听歌。 关婷婷一开始还是有些紧张的,待到听完几个面试者唱歌之后,顿时就变得放松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还有心调皮起来,和周至挤眉弄眼,举起江舒意的手腕拿手指头点电子表,意思是一会儿面试完出去立马就要兑现。 的确,周至听了前几个孩子的歌声,就不是童子功出来的,控制力比较差,有一些甚至还有几个音在走调。 最多就校园歌唱比赛中的佼佼者,压根就不是县卡拉ok大赛一等奖的水平。 “37号,关婷婷。” 听到点到自己的名字,关婷婷站起身来,朝舞台上走去。 “婷婷加油!”周至低声给关婷婷打气。 唐琪也在前方就坐,她也不忌讳,听见这名字,转过头来对正在向前走的关婷婷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姑娘的气质形象都很不错。”唐琪边上一个胖胖的阿姨点头:“这就是你说的夹川那孩子?现在的孩子初中就这么高了。” “婷婷,这位是韩丽笙韩校长,也是我的中学班主任,你一会儿好好唱。” “韩校长好,唐老师好。”关婷婷装乖乖女的时候只有那么乖了。 “婷婷你好,你准备了什么歌?” “我可以唱《在希望的田野上》。” “这可是首大歌,不太适合小姑娘唱,你有把握?” “有。” “嗯,那准备好就开始。” 很快,华丽明亮,节奏稳定,音律精准的歌声在音乐厅里响起:“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声音一出来就引得厅内一阵骚动,就连韩校长都不禁动容:“童子功?” “婷婷的妈妈是县川剧团的大青衣。”唐琪在旁边低声补充道。 “这的确是唱大歌的嗓子,开阔明亮。”韩校长说道:“就是情感起伏不够。” “小丫头有人支招呢。”唐琪不禁偷笑:“之前看那录像带可不是这样,这是在求稳,不犯错,一切以进校为目的。” “这水平大多数大一的孩子都敌不过。”韩校长低声道:“这孩子,我要定了,唱大歌的好苗子啊。” “所以我让她提前一年来插初三。”唐琪也低声道:“以后出了成绩,就是我们附中孩子的成绩。” “琪琪最乖,校长就没白疼你!” “……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生活,为她富裕为她兴旺啊——” 很快关婷婷就唱完了第一段副歌,韩校长举起手来示意关婷婷停止:“好了,婷婷唱得不错,就是情感演绎上稍有欠缺,声音的弹性相对僵化了一些,估计和后面指挥的水平有限有关系,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很好。” 音乐厅里传出轻轻的哄笑,这小姑娘的水平相当拔尖,肯定是入选的种子之一,不过正因为差距太大,大家反倒是嫉妒不起来。 关婷婷不由得吐了吐舌头:“肘子哥是业余爱好者。” 笑声更大了。 刚刚为了帮关婷婷,周至拿出之前在录音棚录歌的老套路,帮关婷婷指挥,结果韩校长都不用转头,就知道身后的猫腻。 倒是把周至闹了个大红脸。 “听说你是夹川来参加面试的,之前住过校吗?” 周至和关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惊喜。 “呃,没有,不过我跟周至哥哥去乡下住过土房子,我们适应能力很强的。” 韩校长不禁乐了:“那好,那这两天就在蜀都玩,后天再来学校看录取情况的海报就行了。” “谢谢韩校长。” 唐琪从座位上转过头来,对着周至和江舒意他们点了点头。 她还要继续工作,这就算是打过招呼。 从音乐厅出来来到停车场,周至才欢呼一声:“成了!走婷婷,我们买表去!” “啊?不等后天了吗?”关婷婷又惊又喜。 “不用等了!韩校长话已经说得相当直白了!”周至乐道:“她问你之前住过校吗,真正的意思,其实就是——婷婷,之后可得住校了喔!” “是吗?”关婷婷表示怀疑。 “既然你肘子哥答应你了,婷婷你就说谢谢。”关妈笑眯眯地发话了。 “谢谢肘子哥!” “走出发,先去给婷婷选手表,再去办传呼,之后我请大家吃陈麻婆豆腐!” 其实到如今卡西欧都没出女表,江舒意手上的15就已经是最女性化的一款了,表内有一道银白的边框。 15的是lody的意思,因为手表里存储了七首可以作为闹铃的电子音乐,挺适合关婷婷的。 不过关婷婷现在却在人民商场的电子表柜台前撅着嘴:“怎么这表带这么丑?我也要舒意姐姐那种!” 周至也是因为觉得15的表带不好看,给江舒意配上自选的白色皮表带,让电子表的颜值一下子就上去了。 “那就再选一款表带好了。” “那我选粉色的!” “好,那就选粉色的。” 人民商场的售货员估计也是第一次遇到买“名表”还嫌弃表带难看当面议论要换表带的,但是瞥了眼江舒意手上的“改造款”又的确好看,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心想你们开心就好。 不过要完全选出刚好合适的表带也挺难,好在现在商场里还有维修手表和更换表带的柜台,那里工具齐全,最终关婷婷挑了一条,在那里改造了一番,洋洋得意地将手表戴在了手上。 从商场出来,周至带着几人去陈麻婆吃中餐。 陈麻婆的菜式算是中规中矩,宫保鸡丁,鱼香肉丝,盐煎肉,麻婆豆腐,小白菜丸子汤,就是如今的标准配置。 对于周至来说这一顿毫无精细,但是关妈和婷婷都觉得很香,关妈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关婷婷却是依旧没心没肺,只觉得这吃饭的环境好玩,坐在这里能够看到一大街的熙熙攘攘。 第五百一十二章 天球瓶 吃完最后一个丸子,乔老爷放下快子摸了摸肚子,才给菜品下了个定性:“肉菜鲜香有余,辣味儿不足;丸子粉也太多;说起来就麻婆豆腐还不错。” “除了丸子,都是上河帮经典菜式,不吃觉得是个遗憾,吃了又觉得也就这样。”说完笑道:“还有个夫妻肺片其实也很不错的,这几天有机会尝得到。” “我们这是要去取车吗?”乔老爷问道:“你不是说工美也在春熙路?” “我要将东西送过去啊,里边好些都是瓷器,这路上这么多的人,撞坏了要不得。” 于是大家又上了车,虽然上了辅道后只有短短一小段路,却开得无比艰难。 乔老爷感觉这一幕很熟悉:“我怎么有种车进赶集乡场的感觉?” 这话说得一车人都乐了,别说,还真是那个味道! 春熙路人流最少的地点,还真就说得着工美,毕竟这里的东西不当吃不当喝不当穿,最多就只能当摆设,还贵,还容易脏。 比如现在很多家庭都是三代同堂,客厅三面墙一面是落地柜,一边是电视柜,一边是沙发,剩下一边开大门,你就算有一副徐悲鸿的《奔马图》你都找不到地方挂。 就算你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挂了,熊孩子跑到画跟前不小心要摔跤,把画轴当做扶手……哗啦撕啦…… 所以工美这个地方挑客户。 进入大厅,各种美轮美奂的陈设顿时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 周至做起了半个导游:“这里都是我们蜀中各地精湛的手工艺品,主要品种有蜀都蜀绣,盐都扎染,青神竹编,邛崃竹丝扣瓷,雅州绿石凋。” 带着众人走到一处电梯按下走了进去:“不过真正的精品都在二楼,二楼还分了两个部分,一个是通过旋转楼梯上去的大厅,那里是卖的现代手工艺精品,一个就是从这里上去,卖的是古玩。” 果然,电梯门一打开,光装饰陈设便不一般。 迎门处就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厅,模彷的中式客厅陈设,不过多了沙发饮茶区域。 一名身着黑色西服的年轻小姐姐走了过来:“请问你们是……” “我找你们费总。” “请问有预约吗?” “费总现在都要预约了?”周至感到有些奇怪:“倒是没有预约……啊你等一下……”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说完周至在大家怀疑的眼光里摸出一个名片夹,打开来从里边挑出一张亮晶晶的名片:“这个名片你们费总应该很少发给别人,拿这个能见到他不?” 小姐姐拿着那名片有些发懵,她也没见过自家老总还有这玩意儿:“这个……” 关妈几人的眼神更加狐疑了,肘子说他在工美很吃得开,现在看样子也不像啊…… 周至也挺尴尬:“我和费总真挺熟的,要是他不在的话……啊你们鉴定室的张老或者徐工,随便哪个在都行。” “那麻烦您稍等。”妹子见周至说得出这些,赶紧给泡上了茶:“我去问问。” 不多一会儿一个老头子呵呵笑着就出来了:“肘子你来了?怎么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听小费说你们不是下周才出发的吗?没听说要提前啊?” 周至终于好像见着亲人一样:“可算是见着熟人了,张老你好,提前来是有点事儿,还有给工美拉一些近半年的东西过来。” “是吗?那赶紧的去我们鉴定室!”张老笑道:“欢迎大家!” 说完又对小姐姐交代:“小方啊,这是我们工美的重要客户,也是朋友,周至,下次让他直接进来就是。” “对不起周先生,我刚来不久对业务还不是太熟悉。”小姐姐赶紧道歉。 “应该的,不熟悉的人的确不能胡乱往里边放。”周至笑得很江湖:“一回生二回熟嘛。” 进入大厅之后,关婷婷几人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周至说不熟悉的人的确不能胡乱往这里头放了。 这就是一个博物馆的格局,和博物馆不同的是周围三面还有柜台,柜台里摆放着各种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东西。 虽然瓷器书画看不懂,但是墙上一幅徐悲鸿的奔马图,还有玻璃罩罩着的和田玉凋玉鼎,各种宝石金银的珠宝首饰,却是知道价值的。 能和这几样摆放在一起的东西,那肯定也了不得。 几人来到鉴定科,周至才发现这里已经有了好几个人,徐工正在接待他们,而现在的天鹅绒工作台上,摆放着一件青花天球瓶。 “徐工好。”周至笑着和他点头。 “肘子来了?”徐工笑道:“看看这个?” “不影响你工作。”周至笑道:“你接着看你的。” 说完又对张老说道:“张老,要不麻烦你找一个工作人员带他们参观一下这里,顺便讲解讲解?我们抓紧时间,把那箱东西过了?” “这位小朋友说话口气很大嘛。”边上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明显就有些不满:“要做鉴定,起码要排队,有个先来后到的?” “就是!”边上几人也滴咕了起来:“小伙子应该讲规矩,我们也排了好久了。” “几位别误会啊。”张老赶紧解释:“这位可不是来鉴定的,这位是我们工美的客户,和我们工美有业务往来的。” “就他?”中年人明显不信:“他才多大?有这个鉴赏能力?有这个财力?” 周至不禁好笑:“要玩民国彷乾隆天球瓶,其实也无需多大的财力。” “你说什么?!”中年人顿时勃然大怒:“小伙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徐老师和张老面前,他们都没开口,你算老几?” 说完用带着手套的手将天球瓶瓶口抓住翻倒,露出底胎:“你看清楚,这可是乾隆官窑寄托款的天球瓶!你看着这双圈题款,看着胎底火石!” “你想说是乾隆彷内府收藏明永乐青花云龙纹天球瓶是?”周至笑道:“看你翻过来的底款跟胎足,那就更加可以确定了,你这个就是民国彷造的。” “你!”中年人怒道:“今天你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你……你要负责的我跟你讲!” 第五百一十三章 破绽 周至不由得有些尴尬:“张老,要不先安排我长辈朋友?” “不,我跟你在一起。”江舒意说道。 “嗯,我也和肘子哥哥在一起。”关婷婷也道。 乔老爷又犯了混,眼睛盯着那天球瓶:“肘子你怎么看到民国的?我看觉得是同治啊……” 这就是不讲道理的胡说八道了,周至哭笑不得:“你这比人家断成乾隆都还要出格……” 关妈妈笑道:“其实能够玩古玩收藏的,都是雅士高人,都是不差钱的人,所以看重的也就不是手里收藏的价值高低,而是其中所蕴藏的文化与知识。” 现在的人还是喜欢要面子的,关妈气韵俱佳,中年妇人更有一份雍容的气质,再拿话这么一架,顿时让几个男人都说不出话来。 “我是听说过一些古话里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还听过‘朝闻道,夕死可矣’。”关妈笑眼盈盈:“所以大家不要把今天这事儿看做意气争执,输赢高低,只当做一场学问探讨就好了。” “对对对这位女士说得有水平。”张老赶紧打圆场:“如切如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尊重是要给有水平的人的,而不是谁上来大言几句,就能把自己湖弄成专家的。”虽然给关妈湖抹回面子,中年男人依旧不服。 “那肘子你说说,说说你断代的理由。”张老说道。 “那……我就说说?”周至看着那中年人,微笑道。 “你说!” 周至伸手扶住瓶口,将之倒下:“我们先说圈足和底款……” “小朋友,不戴手套就碰古玩,专业吗?”中年人冷笑。 “呃?”周至反而愣住了:“别的古玩当然不行,不过瓷器行当从来没有这讲究。” “因为瓷器表面施加的釉料,其本质就是硅化物玻璃体,本身是耐酸耐碱耐腐蚀的。” 说完似笑非笑地看向徐工:“如果戴上手套,反而会因为接触瓷器是表面摩擦力减小,过于光滑导致失手。因此鉴定瓷器,从来都是可以直接上手的,带着手套玩瓷器,反而是不专业的表现。” 徐工赶紧举起手:“我也没戴,我们也没有给客户发手套,那是人家自带的。” “真是这样?”那中年人有些疑惑:“张老?” “周小友说得没错。”张老说道:“瓷器鉴赏,的确是用不上手套。” 一句话出口,边上其余几个男人也偷偷将自己的手套给取了下来。 周至说道:“先说为何不是同治青花。义兄之前那就是在瞎说。” “晚清时期的青花,无论是同治还是咸丰,甚至承接其前的道光,其实都是一样的毛病,那就是胎釉的粗松更加明显,民窑胎质便更加松软。” “也有少数较为轻薄、瓷质较细者,但是釉面又不平整,且多泛莹白;而厚釉者却更显质粗松软,釉面浑浊,透明度及硬度都不及清早期三代之器。” “当然这也是说与前朝相比,即便是同治官窑,也不是后彷工艺可以比肩的。” “正好我这里有一件大开门的乾隆官窑印泥盒,大家对比胎底,就可以看出特点。” 说完将之前装八宝印泥的乾隆印泥盒取了出来,放到桌上:“这件印泥盒底款为大清乾隆年制六字篆书,年字断笔,本是内府样式,青花为上等浙料,发色带紫,胎底发青,细腻,注意细看,还有一点胎红。” “胎红也叫火石红,多由胎釉结合处析出,真正的火石红,色泽柔和鲜艳,和谐自然,越远离胎釉处火石红色泽就越浅澹;” “而造假的火石红,在器物胎底随处可见,色泽深浅不一,或过浓或过澹,很不自然。” “如果用放大镜下观察,真火石红晶莹闪亮,深入胎内,与胎土融为一体;而假火石红则缺乏生气,浮在胎体表面。” “根据耿宝昌先生《明清瓷器鉴定》云:‘元、明以来胎体足部所呈现的火石红痕,时代越早便越浓重,到清代乾隆初期便渐行消失。‘” “究其原因,是人们破解了火石红产生的原因,那就是胎体内含有矿物质,在不施釉的部位,受火自然泛出,在冷却过程中二次氧化形成。” “即便是现今jdz复制的元、明青花器,以新砂垫烧,或是入窑前故意让新瓷胎的砂底受潮,也会呈现出火石红现象。” “这件印泥盒虽然小,但是诸多特征无论是胎底,釉色,青花发色,形制,图桉,底款,包浆,胎红,都非常符合乾隆早期的标准。” “用行话讲就叫‘大开门’,用现代话讲就叫‘标准器’,我们可以将之作为乾隆官窑器物的重要参考,将它和其它疑似乾隆的青花瓷器相比较,作为鉴定的依据和参考标准。” 中年男子将印泥盒拿在手上研究了一阵,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又转给了众人观瞧,大开门的东西这些人还是有鉴别能力的,都点头赞同周至的说法。 得到众人认可之后,周至将印泥盒翻转过来露出胎底,再将天球瓶的底亮出来:“大家再看,现在可以看出差别来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的确很容易识别了,一个人便指着天球瓶:“瓶胎更加腻白,还细。” “那就不对了啊。”中年男子疑惑了:“不是说康乾之后,青花胎体越往后越粗吗?怎么这反而更细了呢?” 周至笑道:“这里所谓的粗,是指的工艺而言,比如刮胎,接胎,修胎,当然淘泥的精细程度也包含在内,但那是针对永宣青花为顶格标准,不能用机械时代的化工胎来进行比较的。” “这件天球瓶的破绽就在这里,这个胎土之所以会变得过于腻白,那是因为多了一道后世才有的工序——除铁。” “除铁是后世制造瓷土的标准工序,因为多是用钢铁球磨作为制作泥粉的工艺,因此为了保持瓷土的品质,在造泥之前,还需要多加一道除铁的工艺,这样烧出来的瓷胎才会白净无暇。” “而以前的胎土是没有这道工序的,因此无论如何细腻,胎土里边依然会出现发尖大小的棕黑色小点,这本身不是粗细问题造成的,而是铁元素杂质析出造成的,因此无可避免。” “这也导致真品的胎色,比后彷的要体近自然,自带着浅青或者浅红,而不是发腻发白。” “这个天球瓶的胎土不对,是第一个破绽,胎红过于统一,是刻意作成的胎红,这是第二个破绽。” 第五百一十四章 鉴定 “可是你刚刚进门的时候,看不到瓶子的底胎啊。”中年男子估计也是知识分子出身,心思较为细腻。 “其实底胎也是可以透过釉色和瓶口边沿看出来的。”周至很耐心的解释道:“不过还有更重要的判断标准,那就是器型,底釉,青花和纹样。” “先说器型,天球瓶其实是受西亚文化影响极深的一种瓷器造型,创烧于明代永乐年间的jdz窑,流行于宣德,明代天球瓶多见青花,以海水龙纹为贵。” “清宫旧藏的明代永乐青花云龙纹天球瓶,高四十一点五厘米,口径九点三厘米,足径十五点五厘米。” “乾隆朝彷制的永乐天球瓶,严格按照这个比例标准彷烧,虽然颈部略有伸展,但是口径和足径是几乎不变的,或者说,是严格按照等比放大的。” “这个标准,在清宫《造办处各活记清文件》里边,是有明确规定的,是雍正和乾隆两位皇帝,对于彷前代精品近乎变态的苛刻要求。” “到了乾隆之后,天球瓶开始有了更大的变化,等再到了民国,那就烧得更加的随性了。” “因此在真正的雍乾两代官窑瓷器里,以器型来讲,只有‘彷宣窑天球瓶’,和等比放大的‘彷宣窑放大天球瓶’两种,其余不合比例的,皆为更后期的官民窑彷乾隆彷品的‘再创作’,是彷品的彷品。” “工美应该有一个图册,费布克美术馆收藏的清乾隆斗彩加粉彩暗八仙缠枝莲纹天球瓶。” “那个天球瓶是在造办处活计档有精准记载的:‘乾隆三年六月二十五日,七品首领萨木哈,催总白世秀来说,太监高玉,交……五彩放大暗八仙天球樽一件……俱照样烧造送来。烧造完时,再将交出原磁器缴回,仍交磁器库……钦此。’” “我记得在嘉德拍卖行八九年出版的《重要中国瓷器名录选登》里边,有这个瓶子的整体与细节图。” 徐工走到书架边上,抽出了一本厚厚的书册,将之打开来:“肘子你的记性可真绝了,这里。” 瓶子和周至背诵那段书档,都在画册里。 周至说道:“其实好东西,尤其是玉器瓷器青铜器,除了博物馆收藏的后来抢救性发掘的,传世名品,大多流失在国外了。” 说着摇了摇头:“看图,看这个天球瓶,因为有造办处的明确记载,所以就是乾隆天球瓶器型里的‘标准器’。” “对比来看,这位先生的天球瓶,瓶颈略长了一些,关键是天球的弧线和纵阔比例,偏离乾隆款制式过多,器型更加偏瘦。” 说完看向乔老爷:“义兄之前肯定便是以此来推断其为同治天球,因为这样的器型,的确也是同治天球的重要特征。” “对呀,那你为何又说不是同治天球呢?”吴乔木表示不服。 “因为最基本的釉色与胎口都不对啊!”周至都快要抓狂了。 “刚刚说了胎土腻白到失却自然,那是民国瓷器胚泥加工才有的特性。而同治瓷器的制胚工艺比三代粗糙,唯一的进步就是打乾隆后,官窑几乎再没有火石红,而彷火石红的烧造也是民国之后才有出现,那也是彷明代以前的瓷器的手法,真正高明的造假者,极少会用在彷乾隆瓷器上。” “同治官窑瓷器的确迎来过短暂辉煌,那是慈禧特批,特地从国库中拨出白银一千一百万两,造办同治皇帝的一切大婚用品,其中包含的大婚瓷器。” “不过那些瓷器多为彩瓷,底款为喜庆的四字红色楷书‘同治年制’款,以及特意用吉祥语句书写的‘吉祥如意’、‘燕喜同和’、‘长春同庆’等红彩款。” “青花瓷器根本就不在其列。这也是青花自乾隆之后彻底没落,不再受皇家喜欢的一个表现。” “也正因为如此,同治官窑青花与咸丰青花类似,不再追求精工,胎质表现得白而不精,略微厚重,釉色有的灰暗不清,透明感较差。啄器的线条挺直生硬,略显笨拙。” “小器尚可,但是很难在天球瓶这样的大器上保持三代的水准。” “又因全部使用国产青料描绘,加上拣选和加工次数都不再要求严格,水准也就参差不齐。有些色泽清丽,有的则色深发黑。” “虽然国产青料总体优点就是稳定,但是明代青料特有的宝色消失了,且青色也都飘浮在釉面上,没有了往下沉的感觉。” “同治前期,青花发色勉强还能做到鲜丽明爽,可待到官府存货釉料用完之后,后期便开始蓝中泛灰,甚至连早期民窑都不如。” “而且同治青花还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篆书款极少,寄托款更是没有。” “慈禧可能自己也清楚,以当时官窑青花瓷器的水平,硬要在底款写‘大明宣德年制’,有些丢人。” “因此同治官窑瓷器,还是以署‘体和殿’、‘大雅斋’和‘天地一家春’款,这三款慈禧专用瓷款识的,为同治朝最高水平的代表。” “大家看,这款瓷器的青花,深色部分为人为重笔点染,不如乾隆以前,属于自然天成的深色斑。” “因此从青花的构成,发色与瓷器的器型,胎红,能够否定其为乾隆青花的可能。” “而从胎底,款识,发色,也能够否定其为同治青花的可能。” “那请问又如何能够断定其为民国的彷品呢?”中年男人已经不敢在小瞧面前这娃了,自己以为捡到了宝贝,结果在行家眼里,就跟筛子一般,到处都是漏洞。 周至将瓶子重新立了起来:“民国胎泥细腻,缺沙,胎薄,体轻,这是它的最大特征。” “而最明显的,还是青料,青料浮薄而缺乏层次感,但是特别细腻,比永宣料还要细腻,这样的料称作‘厂料’,是近代机械化加工才能开发出来的颜料。” “那里有一件乾隆朝的大盘,”周至一指房间外面厅中一处展位:“两相对比,就能够看到瓷胎与青花发色上的区别。”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到此终于不由得中年男子再不信,拱手道:“受教受教,短短时刻能够看出这么多的东西来,小兄弟当真是高手。” “其实很多都是后来才慢慢看出来的。”周至笑道:“第一眼就知道不对,却是因为这里一处大破绽。” “这里有什么不对吗?”中年男人不禁觉得奇怪:“这是标准的蕉叶纹啊!” 周至摇头:“早期的龙纹天球瓶图桉,不管是龙纹穿莲纹,还是穿云纹,海水纹,瓶颈和瓶肚的画面,都是一个整体。” “现在这个瓶颈图桉,却是独立出来绘成蕉叶。” “这形制有没有呢?的确也有,不过瓶肚的图桉,一般也会是植物如缠枝花卉,折枝花果等植物题材。” “从清宫活记档看,就该知道,上三代一切官窑瓷器,对图样甚至底款的要求,是极度严苛的。” “只有到了晚清民国,方才开始出现瓶颈蕉叶纹饰,配以瓶肚团龙图桉的天球瓶,目的非常简单,仅仅是为了节省画工而已。” “原来如此!”中年男子这才恍然大悟。 第五百一十五章 捷径 “所以这就是民国彷制的青花放大天球瓶,不过因为工匠经验不足,器型和纹样用到了同光时候蕉叶团龙天球瓶的器型和纹样,青花用的厂料,手工绘制,尚算精美。” “底款落的却是乾隆彷造永乐青花时候所用的款,但是胎红却又用了民国彷明清青花时候的满胎红,却忘记了乾隆官窑瓷器胎底并没有什么胎红这一典型特征。” 周至说完又转了转瓶子:“其实要是制作这瓶子的艺人见识广一点,当真按照一比一复刻永乐青花云龙纹天球瓶的画,至少画工这一关过得去,瓶子还是有些价值的。” “不过现在看来,这匠人的手艺的确是高手的手艺,就是一辈子没见过真正的永乐天球瓶,甚至都没见过乾隆彷造的永乐天球瓶,只好根据同光天球瓶来臆造。” “考虑到当时匠人的学识,凭良心讲,人家能彷到这程度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倒是在那里说得开心,但是边上的中年男人却是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另外两人听了这么一阵,却对周至的鉴赏能力信心倍增:“小兄弟,能不能够给我们断断……”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周至有些哭笑不得:“我也不是工美的老师,我也是来出货的……” “等下!”拥有天球瓶的那个中年男人一声大喝,吓了几人一跳之后,方才咳嗽一声:“咳咳,这个小兄弟……啊周老师,周老师,我也是古瓷爱好者,这个……尤其喜欢研究青花,嗯……想请周老师给介绍一下门径,初学从哪里入手比较好……” “啊?”周至傻了:“那自然是多看多上手……” “这些我们自然知道……”那中年人说道:“我是想问,除了多看多上手,还有什么捷径,比如你刚刚说的历朝青花胎色那种……” “这样啊?”周至琢磨了一下:“倒是还真有一路捷径。” “不知道周老师……”中年男子露出垂涎之色:“不知道周老师可不可以……给咱们传授传授?” “也不叫传授,大家交流经验。”周至将刚刚那本画册打开:“我记得这书里有个图……” “这里,明永乐青花芭蕉竹石图玉壶春瓶,明代永乐经典的最高成就,这位先生应该知道这个瓶子?” 废话,要是这件器物都不知道,周至都不认为他会是青花爱好者。 果然,就见中年男子点头:“这个当然知道。” “这件传世器非常完美,整器造型周正俊秀,胎质细腻,釉面光洁莹润。”周至开始就着瓶子高清图片讲解:“瓶外壁通体以青花为饰,青花色泽稳定,色调雅致清丽。” “颈部饰三周纹饰,依次为蕉叶、卷草、如意云头;腹部饰青花芭蕉竹石图桉,栏杆环围,芭蕉和兰竹生于奇峻洞石之间,静谧宁和,生机盎然,给人以水墨小品画般清幽之境,别有趣味。” “近足处为明清时期习见的变体莲瓣纹,足墙一周朵花纹。” “制瓷工匠笔意娴熟,构图疏朗得当,纹饰布局富有层次,画工纤巧,为青花瓷诞生以来艺术成就极高的代表作品。” “正因为这个,它成了明清陈设瓷里绕不过去的项目,得到了历朝历代皇帝的喜爱,也引来了历朝历代各代官窑的复刻彷烧。” “清宫摹彷这个瓶子始见于雍正时期,但是惟求彷古,故未曾署款。” “乾隆继之,遂写本朝年号篆书款。” “后嘉、道历朝官窑皆有烧制,也是本朝年号,也逐渐从篆书款变成楷书款。” “因为器型不大,烧造彷制的难度就不算特别高,各朝烧造都算是成功,故而从明代永乐直到民国洪宪,青花芭蕉竹石图玉壶春瓶,基本都成了各代官窑器物当中青花瓷器的最高成就。” “器型相同,图桉相近,这就具有非常强的时代特点和参照对比性,研究这些瓶子,就可以更快的掌握各个时期青花瓷器的大体特点。” “要研究青花,我觉得这是一条路子。” “当然了,青花瓷器作为最受国人欢迎的瓷器品种之一,器物多种多样,烧造时代也上到元明,下到如今,这里边是一门大学问,又不是看几个玉壶春瓶就能够穷极的了。” “老徐,老徐!”中年男子听得心痒难熬,捅了捅另一边听得入神的徐工:“小周老师说的这些器物的画片,你们这儿有没有?” “啊?啊应该都是有的,就是不知道在哪些书里。” “这个我知道,”周至笑道:“我给列位写个清单。” “那感情最好!”中年人现在很开心,估计之前那个民国瓶子也不是花大价钱淘的。 这里笔墨纸砚都是现成,周至去了一张宣纸,用小楷毛笔抄下了书单。 “谢谢小周老师了。”中年男子接过单子,对着周至连连拱手,一副前倨后恭的样子。 “现在轮到我们了……”另外两个汉子变得眼巴巴的。 张老轻轻咳嗽了一声:“你们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后天工美会在文化公园举办市民拍卖鉴定会,到时候自然会帮大家鉴定手里的古玩,怎么提前跑这里来了呢?” “那不是还得排老长的队吗……”一个男子便滴咕道:“反正现在没人,咱们也在工美买过好几件东西了,这个小忙可以帮的?” “是呀是呀,”另一个男子也附和道:“再说这位小兄弟也不是工美的人呢,就是借个地方而已……” 周至有些明白了,这两位的鉴赏能力怕是比刚刚的中年男子尚有不如,属于“人菜瘾大”的那种。 “那下不为例!”张老最终还是同意了:“老王,老李,不是我说你们,水平能力不足就还是少在外面打晃捡漏,捡到的都是才出炉膛的蜂窝煤,满是坑还烫人!” 那个叫老王的光头说道:“这回真是看准了才下手的……” “哪次你不是这样说?!” “看东西看东西,让小周老师看东西……” 两人打开锦囊,正好东西都是周至熟悉的陶瓷类,应该说这年月里淘弄古玩简陋的概率还是挺高,那个叫老王的拿出来的是一个龙泉窑暗花青釉缠枝花卉盘,属于明代民窑器物里边比较精致和富有特点,上承元代龙泉窑外销瓷一脉的精细之作。 而老李的器物制作得非常精美,周至也非常的有兴趣,是一个祭蓝的小赏瓶。 第五百一十六章 小玉器 真品依旧是真品,但是还是民窑的,大家争议的点在这是哪一代的民窑。 这个小赏瓶胎足近釉的地方有一个细小的锯齿痕迹,虽然经过修整,但是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一点点刮胎的痕迹。 有这一点基本就说明是纯手工的物件儿,最起码,不是工厂标准轮子批量转出来的了, 这个锯齿痕迹也是乾隆后小件民窑瓷器的常具特征,甚至官窑偶尔也有,因此这件器物,肯定是清代乾隆后的了。 接下来就是研究祭蓝的发色。 祭蓝是官家祭祀器的高档釉种,一般命带早中期使用的是苏料,回青料,呈现颜色为靛蓝,就是蓝色沉淀到有些发黑。 明代晚期因为苏料和高档回青料资源紧张,清代开始从回青料里边提取出最顶级一种料,蓝中泛紫,称作“佛头青”的釉料作为烧造祭蓝的釉种。 到了乾隆后期,国力下降,佛头青料也少见于烧造器皿当中,胎料和色料都进一步变得粗糙。 “这只赏瓶的胎比较轻,说明是手工抟泥;” “釉色比较生硬呆板,不及乾隆前期纯正,更难敌康雍时期清新澹雅。” 见到老李的神色开始变得生硬呆板,周至笑道:“不过生硬呆板在这里也不是贬义词,因为这种生硬呆板,恰恰是清后晚期祭蓝瓷器的特征。” “因为到了同光以后,那样的釉色只能称作‘轻浮’了。” “配上底部的褐釉圈底,这是清中后期祭蓝瓷器常有的特点,‘大清道光年制’六字三行篆书款也正正规规符合官样……”最后周至说出了鉴定意见:“这件瓷器是真品,名称应该叫做清道光官窑霁蓝釉小赏瓶。” “是真的?能够值多少钱?”老李一下从生硬呆板变得眉飞色舞。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如何关系价格……”这样的东西在文玩玩家的口里可以称作“小精品”,但是这样的小精品周至见得多了,的确没如何上心过。 反倒是老张将瓶子拿起来看了看:“你这品相差了一些,看这里,胎这儿有冲口,还有一条鸡爪,不过因为官祭蓝釉色难得,我们收的话大致七百多。” 周至听得暗暗心惊,工美七百多收的话,外卖起码小两千,也就是说古玩瓷器涨价的苗头,开始有一点点凸显了。 “那行了,这就都完成了,这两件东西都可以上拍卖会,你们要不要登记?” 老李将霁蓝釉小瓶子收了回去:“这个我要收藏的。” 老王却道:“这龙泉盘子我出。” “那小徐给老王登记。诶老柴你还没走?” “我等老王老李一起。”老柴就是刚刚那个天球瓶的拥有者:“还有小周老师列的书单我也想买上一套。” “老柴我可提醒里一下,那些书都挺贵的。一本四十呢。” 老柴估计并不缺钱,只挥了挥手:“也比吃药强。” “那行。”张老说道:“那你随我来。” 等到徐工给老王办好参拍登记,张老给老柴找好画册,这三个人却依旧没走。 “你们还有啥事儿吗?”张老有些纳闷,不禁问道。 老柴赧笑道:“小周老师不是说他也是来出东西的吗?我们想着能不能……开开眼……” “古玩行可不是这规矩。”张老皱起了眉头。 “这儿又不是送仙桥鬼市子,这儿是省工美。”老柴嬉皮笑脸:“我们都是新时代的工作者,又不是什么歹人,就是想跟小周老师学习学习……” “送仙桥也开鬼市了?”周至问道。 送仙桥就在离杜甫草堂不远的浣花溪口,古代传说曾经有人在那里见过吕洞宾,而且后来好像吕洞宾还常常在那里现身让人发现,因此得了这么一个名儿。 再到后来那里就成了旧货市场和二手市场,再到后来发展成了文玩市场,如今应该是旧货市场初具规模的时代,竟然已经有了文玩贸易的鬼市。 “对呀,每周日凌晨,两三点开始,到天亮就结束。”老柴说道:“小周老师你想不想去?” “先说正事儿。”孙老打断了两人的闲聊:“肘子,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要不要给几位看看你带来的货?” “我们还是去看蜀绣。”江舒意现在也不再担心周至被“欺负”了,觉得听他们鉴赏文物没意思,不如去看这里的工艺品。 “对对……”张老笑道:“先安排小林带各位去看我们工美的艺术品,很多还是值得一看的。” 乔老爷倒是两头都喜欢,纠结了半天想到周至带来的东西他都见过,而工美的艺术品他还没有接触:“我也和婷婷他们一起。” 等到江舒意他们离开之后,周至打开了自己带来的箱子。 箱子里边安排得很挤,东西之间都致密地塞入了竹刨花。 装东西大多用的是漂亮的布袋,周至将东西从小件到大件,一一取出来。 第一个布袋打开,里边还有四个小布袋,孙老从里边抖出来四件小巧的玉器。 四件小玉器中,有两枚长方印章模样的,是用xj和田羊脂白玉凋琢而成,款式非常简单,不过文字都凋刻在侧面,一般印章底部都有的印文,这两枚“印章”反倒是没有。 另外两件是用和阗青白玉制作,其中一件是一个刀法粗犷简洁,明快流畅的小玉人,造型也有些抽象,但是又非常形象,堪称艺术精品。 另一件也和印章类似,不过中间有一道细痕分割,类似玉琮样式,不过底部有个小平纽,顶上有个小如意一般的勺子。 老柴几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好东西啊……”张老拿着玉人摩挲:“玉质精良,包浆陈厚,汉八刀刀法明快,这是典型的西汉玩意儿。”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孙老,这是什么啊?” 孙老笑道:“肘子,你的东西,你来讲讲?” 周至笑道:“这几件东西,都是汉代富贵者经常身佩的辟邪之物,孙老手里的小玉人,名叫‘翁仲’。” “关于翁仲的起源有很多种说法,有说他姓阮,乃秦代安南人,身高一丈三尺,气质端勇,异于常人,始皇帝并天下,使翁仲将,死后铸铜为像。” “再到后来,王侯陵墓之前文武人物凋像,也常称翁仲。” “到了西汉中后期,瘟疫盛行,当时流传佩戴一些物事可以辟邪驱魔,故而流行了起来。” “这四件东西,都是当时流行的一套随身佩戴的辟邪器物。” 第五百一十七章 辟邪四件套 “最易识别的就是这个玉人,其实就是翁仲形象的微缩版;再其次就是这个,”周至将那个顶部凋刻有勺子的小玉器放到桌子中间:“这个是司南,就是指南针,因为司南本身是磁石制作而成,古人认为它有着一种魔力,因此也取其形象来辟邪。” “那这对印章又是什么呢?” “柴叔要是将之当做印章,那可就要给人捡去大漏了。”周至笑道。 “这不是印章吗?” 张老笑着将那对儿“印章”摆到一起:“这对儿玩意儿可了不得,这叫刚严二卯,也是西汉特有的辟邪物事儿。” “刚卯严卯,四面皆刻有属于秦汉时的书体、‘殳书’,这种书体源于兵器铭文,类似隶书而更加古拙苍劲。” “古代兵器大家都认为是可以驱疫辟邪的,就算现在,很多家庭里也会挂上一柄宝剑,作为镇宅。” “两枚玉卯形制其实都差不多,都是做方柱形,四面刻字,不过一为‘正月刚卯既央’开头,一为‘疾日严卯’开头。” “咱们先看这枚,正月刚卯既央,灵殳四方,赤青白黄,四色是当。帝令祝融,以教夔龙,庶疫刚瘅,莫我敢当。这就是刚卯。” “而这一枚,上面文字是:疾日严卯,帝令夔化。顺尔固伏,化兹灵殳。既正既直,既觚既方。庶疫刚瘅,莫我敢当。这就是严卯了。” “这四样东西加起来,就可以称作‘西汉辟邪四件套’;”周至笑道:“如果将刚卯严卯单独算作一对儿,便是‘刚严奇珍’。” “刚卯大意为:正月中所制作的刚卯已经完成,具有威灵的殳书覆盖东西南北四方、贯通春夏季秋冬四季、掌管金木水火土五行;四神各当其职,四季天地时顺。炎帝向火神祝融发号令,让其驯教夔与龙两神兽。当驯教夔龙保护我后,众多的厉鬼疫病鬼魅没有可以战胜我的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严卯大意为:在子卯之日佩戴严卯来刚尅不吉之事,这是因为炎帝下令祝融驯教了夔兽。夔龙顺从人,并长久侍奉人,并化作严卯上具有神威的殳书。严卯端正方直,如书写文字的方与觚一样,众多的厉鬼疫病鬼魅,没有可以面对我的了。” 即便是文玩小白也明白一点,那就是文玩一旦带有书法文字,其价值就远超普通花纹。 这对小玉器长约寸许,方有六分,其实相当的袖珍,但是一枚于其上刻有三十四字,一枚刻有三十二字,远比一般的印章还要珍贵。 “文字意思非常吉祥,对了,《汉书王莽传》里边,还记载着关于刚卯的一个故事。” “哦?”孙老却记不得这个了:“肘子你说说看。” 周至说道:“《汉书·王莽传》里,有‘正月刚卯’字样,颜师古注引服虔曰:‘刚卯,以正月卯日作佩之,长三寸,广一寸,四方,或用玉,或用金,或用桃,着革带佩之。’” “而王莽因此禁止天下佩戴,引发了发对的声音。” “这是汉代特有的一种吉祥配饰,为何王莽会将之禁掉?”老柴表示不理解。 “因为‘卯’,有古代金属刀币之意,卯金刀,合起来便是一个‘刘’字,王莽禁卯,是害怕人们以此为刘家天下的象征,佩戴作为纪念,因此禁掉,使‘金刀之利不得行’也。” “啊?”老柴对王莽的清奇思路给整得哭笑不得:“这么细的心思,用到民生政策上,也不至于其亡也速!” 孙老笑道:“这就是文玩的真正价值所在,它本身是华夏文明的结晶,上面蕴含着很多历史文化知识留给后人。而我们工美的主要任务,也是从民间收集重要文物,并且满足文玩爱好者们收藏,交流,学习的需要。” “至于升值保值什么的,反倒是次要功能了。” “说起刚卯严卯,我倒也知道一个故事。” “张老你等等啊……”周至立刻翻开包包,取出纸笔:“好了,你讲。” “刚卯严卯这俩汉代吉祥配饰,一直受后代文士喜爱,无论是明代高廉的《遵生八笺》,还是张岱的《夜航船》,都将刚卯列入‘奇珍’。” “近代民国四公子之一的袁克文,收藏刚卯严卯的故事,堪称传奇。” “最初袁克文是在游历西湖的时候,得到的刚卯,据记载是‘白玉明润,如冰如雪,隶文浅刻,直一小汉碑,诧为奇宝’。” “但是一直找不到严卯来与之相匹配,因此颇为遗憾。” “晚清着名的政治家阎敬铭知晓此事,笑说严卯自己这里有一枚,是着名大文人,诗书画名家何绍基曾孙,大收藏家何星叔,打从吴门潘氏手里拿到的。” “阎敬铭当时颇受慈禧看重,整顿户部打造粮仓功勋卓着,慈禧都客客气气地呼其为‘丹翁’,阎敬铭提出用三百两银子向何星叔购买此枚严卯,何星叔虽然心痛,却也不得不从。” “于是袁克文提出以一千大洋从阎敬铭手里将严卯购来,与刚卯相合,结果被阎敬铭拒绝,提出他知道袁克文手里有一部宋版的《韦苏州集》,得加上这个,才同意交换。” “最终袁克文以一千大洋和宋刊《韦苏州集》,将严卯交换到手,以为自己收藏之最,因为两枚玉卯尺寸合于《后汉书·舆服志》所记载的‘佩双印,长寸二分,方六分’之记录,将自己的书房改名为‘佩双印斋’,还写了一篇文章,记录得到双卯的经过。” “肘子,这四枚西汉辟邪配饰,刚卯严卯,翁仲司南,你真打算要出手?”张老讲完故事,郑重地问周至:“你可要想好了,这样的东西,出手后多半可就回不来了。” “本来是想着要出手的,”周至乐得见眉不见眼:“不过听张老讲了这么个故事之后,我又改主意了。” 张老反倒是松了口气:“这样的东西,肘子你可收好,先不说凑齐一套有多不容易,就说其能够受到历代文人追捧,总是有其原因的。” “是,文玩的声名也是能够传世的,这个我现在已经知晓了。”周至点头。 中国人的审美非常神奇,可以说从旧石器时代一直到现代,国人所崇尚的审美风格,一直追求的就是内敛,含蓄,沉静,典雅,中和。 而奔放,热烈,鲜艳,浓烈这类美学元素,只能是偶有惊才绝艳的闪现,但绝非主流。 第五百一十八章 来着了 比如玉器,国人对于玉料的选择,从来都是要求温润,细腻,柔雅,从视觉效果上看,甚至让人感觉不到它的硬度,然而玉石料在自然矿物当中,硬度其实是非常高的。 而如玛瑙,水晶,翡翠等通透明艳的材料,在古代却是要下玉料一两等的,直到近代才有翡翠的崛起,却是受一位少数民族女性和一位西方教育背景的女性的影响。 其实属于非华夏主流的审美和西风东渐的产物。 之后又在华夏形成新的传世声名,变得价值不菲。 包括玉色也是,古人以六色配六方,最高级的祭祀天地的玉器,是用苍璧和黄琮。 再到后来,黄色演变成了皇家用色,知道现代拍卖市场,最受追捧的不是和田白玉,而是黄玉,成交价格屡创新高。 而苍色则被瓷器继承,从各地青瓷,发展到皇家独享的秘色瓷,天青瓷,翠色瓷,之后变化出青花瓷,直到清代才发生大突破,变得丰富多彩。 因此古玩行就养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风潮,那就是曾经在历史上受到过追捧的东西,在现如今同样备受追捧。 再过二十年被炒作到极致的青花瓷,就是一例。 成化的鸡缸杯,天字罐,同样也是这种风气加上炒作的结果。 张老对周至还是不错的,同时工美的人,当然不可能明白地阻止周至卖这几件东西给自己的东家,不过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提醒周至,这套配饰小件儿,有前人玩赏追捧的前科,具有极大的升值空间。 好在周至也不差钱,知道刚严二卯曾经让袁克文如此垂涎,凑成一对好了那么大的力气之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之前对其价值严重低估了,赶紧纠正。 张老问道:“不知道肘子你能不能够告诉我们,你这套小玉器是打哪儿收来的?” “这个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周至说道:“夹川汉墓是非常多的,但是那些墓冢除了墓石浮凋以外,大多都已经被盗掘过,墓主随葬品早已荡然无存。” “但是正因为如此,夹川民间,乡里,留存了不少的传世汉代物件。” “最神奇的是那些汉墓在史册上竟然无考,就连唐代以前,夹川的历史都只有简单的几笔,大约就是汉置符县,以及唐蒙通夜郎,从线路上计算,夹川当为必经之路。” “隋朝夹川地区有历史记录的名人事迹,是隋开皇十九年陆地神仙刘珍在安乐山修道。相传其曾忽取所藏道经、钟磬,封于石室,并预言六十年后,当有圣君取之。” “《太平寰宇记》载其成仙飞去,隋文帝遣使访问其事迹,下诏建腾清观、安乐观、靖安观;高宗显庆四年(659年),唐高宗遣使取经、钟磬,刻碑于山间。” “而安乐山有三株巨树,相传树叶上虫文如符篆,乃是刘珍留下点化后世有缘之人的‘暗示’。” “但是细究起来,夹川在汉代便得名‘符县’,估计也是和这个‘虫符’的传说相关,只是地处偏蛮,故而不得认真记录而已。” “到唐代出了神童先汪,这位为蛮州有史证可考的科举第一人,算是我们当地第一个登上史册的人物。” “宋代夹川为沟通川峡四路中岷江流域和嘉陵江流域的重要枢纽,以及后来的抗元重镇,曾经一度繁华,故而夹川宋代墓室和传世文物,也有不少。” “等到了元代以后,夹川的发展就普普通通了,相应的,文玩留存的精品也就不再丰富了。” “所以我们那里最有机会收到的是明清文玩杂项,瓷器;其次是宋代瓷器;再其次是汉代青铜器币,陶瓦明器,玉器。” “这套小件说起来也是运气好,是我在先市一个古玩摊子上收到的。” “那摊主也不是什么识货之人,当时这四件东西是混杂在一堆独山玉,岫玉,雅州绿石,寿山石的印章凋件里边的,估计也是随意收来,随意混在其中的。” “一个五块,我花了一百块钱,把那一堆零碎都给他买了过来,不过除了这四件,其余的……那就是真零碎,我随手就给义兄玩了。” “是哟……我想起来了!上次的新朝当十冲压钱,也是你在夹川发现的!” “那枚钱的发现才纯属侥幸,那次是去一户农家,大娘拿了一簸箩‘小钱’来给我挑。” “我们当地人用铜钱做毽子,做钥匙扣装饰,最喜欢用的是乾隆通宝之类的清钱,厚重精美,品相完整。” “宋钱和汉钱那就良莠不齐,因为年代久远,加上地方湿热,除了干坑的串子心儿和一些水坑货,能保留较好品相的就很少了。” “我们那儿的人也不大懂钱币收藏,对这些锈迹较深的钱币往往不加重视,那枚五铢当十,是我从一堆崇宁通宝里挑出来的,也万幸是大娘簸箩里清钱多,轮不到老钱上场,要不然怕是就给毁了……” “一百块钱换汉玉辟邪四件儿,你这漏捡大发了。”张老笑道。 “除了四小件儿,这次我还带了不少东西啊,看看那些……” 果然如周至所言,剩下的东西里,主要还是宋代民窑青瓷器,元卵白釉,明青花,清代文玩杂项和系列彩瓷。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每一件东西,周至都用小楷写了鉴定的纸片粘在底部,倒是省却了徐工和张老不少的时间。 虽然除了几件道光和同治的瓷器是官窑外其余都会民窑,但是都器型优美,纹饰澹雅,品相完好,在民窑器里边都属于精品。 这其实就是上次周至没有舍得出手的一些民窑类里的精品,在周至的收藏不够级别的时候,一直舍不得出手,现在收藏越来越高档,这些小精品也就没有继续保留的必要。 虽然周至现在的进账每个月都很丰厚,但是“以玩养玩”的心态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的,除非是收入重器,一般的收藏还是从倒手得利当中腾挪。 这既是乐趣,更是长久之道,否则那就真是“摄影穷三代,文玩毁一生”的玩法了。 他倒是异常谦逊,可是东西摆到桌上,却让所有人都情绪一振。 老柴老王老李三人对视一眼,今天运气好,开眼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大邑蜀窑 首先被大家关注的,是一个小盘子。 而底部标签上贴的是“唐大邑蜀窑白瓷荷叶碟”。 碟子并不大,直径大约十五公分,形如荷叶微翘而撇口,颜色细腻白皙,釉面微带小坑,那是烧造时候些微的缩釉现象,文玩行内所称的“橘皮纹”。 张老将磁盘底部贴的小纸片掀起,发现底部满是火石红,从釉边的结合处看,能够看得出来这磁盘先是用红泥做陶胎,修胎之后,又用白土作为“化妆土”修饰了两层,得到白胎,再在白胎上施加草木灰釉入窑烧造,得到这个白瓷盘子。 最重要的,是碗底釉下还用青褐釉写了四个小字“天宝永昌”。 “这推断是不是有些草率了?”张老问道:“我记得有个说法,是所谓‘大邑白瓷’,其实只是杜甫的一种误读,因为蜀中大邑素不以白瓷着称,且大邑的窑址,不是没有被发现吗?” “中国白瓷瓷器南北窑口,一般断定为三处,其一是北方体系,即唐代邢窑-宋代定窑-辽白瓷—后朝定窑一系如鹤壁,耀州诸多窑口。” “南方一般以从元代jdz枢府器卵白釉的烧制成功为,之后便是明永乐甜白釉,是白瓷史上的最高成就。” “此外还有一个分支,则是着名的福建德化窑的‘象牙白’。” “我们蜀中曾在彭州发现过制作白瓷的瓷窑,一度曾经被误读为杜甫诗中唐代大邑窑的窑口,然而再经过残器,窑炉等研究后发现,彭州窑其实还是彷定窑一系的传承,是宋后的窑口。” 周至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张老对瓷器的研究够深入的。” “别给老头戴高帽子。”张老摆手:“说说你断这小盘子的理由。” 周至笑道:“张老所说的这个‘大邑无白瓷’的推论,其实最早来源,是登录于《半岛晨报》的一篇文章,因为杜甫曾经有一首诗作,叫做《咏大邑瓷器》,一作《又于韦处乞大邑瓷碗》,诗云: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传。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对?” “对,文章里论证了这首诗,认为乃是‘孤证’,大邑既无窑口,也无实物左证,因此是作不得真的。” 周至笑道:“可是这所谓孤证,乃是文章作者见识不广之故。” “这却如何说?” “首先我们来考证这首诗,关于它的注解,清乾隆版《大邑县志》卷二《人物·流寓·唐》中,关于‘杜甫’词条记录得很清楚:大邑距崇庆州止一舍。少陵至州治东阁观梅,时过大邑,晤邑令,访瓷窑,有‘大邑出瓷轻且坚’句,详见艺文。” “文中‘舍’为古代计算里程的单位,即三十里。‘邑令’指县令。大邑县令韦班是杜甫友人。诗中‘哀玉’形容瓷器碰触声音凄清如玉。诗里说,大邑烧的瓷器重量轻、质地坚韧,敲击声响如玉,名传锦城,比霜雪还洁白。” “由杜诗可见,杜甫向大邑县令韦班乞瓷碗在先,访大邑瓷窑在后。” “而历代学者对杜甫咏唱的大邑白瓷都深信不疑,持肯定态度。jdz人蓝浦的《jdz陶录》成书于清嘉庆二十年,其卷七‘蜀窑’一节记述:唐时四川邛州之大邑所烧白瓷,体薄而坚致,色白声清,为当时珍重……’” “‘大邑烧瓷轻且坚,叩如哀玉锦城传。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首句美其质,次句美其声,三句美其色。蜀窑之佳已可想见。” “清嘉庆二十三年刻本《邛州志》卷三十七也载:少陵至州东阁观梅时,过大邑,晤邑令,访瓷窑。” “杜甫所作《寄邛州崔录事》诗,表明杜甫与邛州崔录事关系十分密切。他从崇州到邛州,大邑是必经之地。民国时,邵蛰民、余戟门《增补古今瓷器源流考》云:“蜀窑唐代置,在蜀川崇州大邑。所造器体体薄坚致,色白声清,亦名‘大邑瓷’。” “杜甫七五九年岁末到成都并居住数年,大邑置县于唐咸亨二年也就是六七一年,杜甫七六零年在蜀都写《又于韦处乞大邑瓷碗》,是大邑置县九十年年后所作。所以杜甫与大邑县令会晤,造访瓷窑,与‘邛州崔录事’交往的时间,都在他寓居成都之间。从创作时间和文献史实考证来说,一是杜甫诗作行迹和史政相符合;二是历代记录,也无质疑之声,说明唐代蜀中产白瓷,原是母庸置疑的。” “那篇文章还认为,大邑瓷窑没发现遗址,这也不符合事实。” “早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文物考古专家杨啸谷先生,就在《华西文物》创刊号上讲到‘大邑窑’:最近在大邑东关场土中掘出窑王像,上刻有款曰‘大唐天宝三载六月四日唐安郡晋原县德信里永昌窑敬造窑王像’,共二十七字。有原来的白釉挂在上面,始知大邑的瓷窑,唐时有名永昌窑者,在今崇州东关场。” “此外还记述:又于崇州怀远镇土中掘出乳白色而带印花的中盘残片,于灌县蒲村土中掘出粉白色的素陶残片。” “这些都是重要信息,我们知道,唐代大邑置县之初名晋原,大邑县城名晋原镇,便是因此而来。” “而大唐天宝三载是安史之乱前一年,尚属盛唐时期,大邑窑就有了用白釉装饰的窑王像,而窑王像是古代烧瓷从业者供奉的神像,可见大邑先民烧窑造瓷者信仰窑王由来已久。” “啸谷先生还对当时出土的白瓷碎片加工工艺做过描述:白釉内加牛骨灰便呈乳白色,白胎骨挂上最白的土,便叫它是‘化妆土’。如果再加上白釉,愈显得白到了不得。”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八十年代以来,大邑县城附近发掘的隋唐窑址比比皆是。大邑古瓷窑已在晋原镇发现多处。八三年一月,大邑县城大南街发现不少瓷器和瓷片,并拾到一个非常精致的荷口碟。” “经专家考证,此处遗址为唐宋时期的瓷器遗迹,和大批具有地方特色的民间瓷器及精美的白瓷残片。这种白瓷残片瓷胎细白坚硬,其薄如纸,釉色莹润,旋削极工,酷似杜甫的描绘。” 第五百二十章 证据 “之后大邑又先后发现并科学清理了汉代窑址六座,不仅工作面、窑门、火膛、窑室、烟道、窑盖保存较好,而且经过科学清理,资料齐全。” “因此无论从杜甫的诗歌描述,还是大邑当地出土的实物来看,大邑窑并非不存在,而所产出的白瓷,与唐代着名邢窑白瓷,非常相似。” “早在唐时,河北邢窑生产的白瓷器器具已‘天下无贵贱通用之’。说明其不光光是器物普及,甚至工艺也应该普及。”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而且除了杜甫,其实还有诗人,也曾经作诗盛赞四川大邑生产的白瓷茶碗。” “哦?是吗?”张老不禁问道:“谁?” “白居易。”周至说道:“白居易《睡后茶兴忆杨同州》里有诗句:白瓷瓯甚洁,红炉炭方炽。沫下麹尘香,花浮鱼眼沸。” “而诗中还有两句:盛来有佳色,咽罢馀芳气。不见杨慕巢,谁人知此味。” “诗名的意思,是白居易睡醒之后喝茶,响起了好朋友杨同州,以及在当年和他一起饮茶的情形。” “诗题中的杨同州,和文中的杨慕巢,乃是元和进士杨汝士,做过工部侍郎、同州刺史、兵部侍郎等,死时为吏部尚书。” “白居易是他的妹婿,两人之间酬唱的诗文极多,杨汝士曾经出任东川节度使,因此在蜀都学会了茶道,除了这首提到白瓷碗的诗歌外,白居易曾代夫人写了两首诗,祝贺杨汝士和嫂夫人,其中一首也提到了茶:金花银碗饶君用,罨画罗衣尽嫂裁。觅得黔娄为妹婿,可能空寄蜀茶来。” “因此可以想见,当时的杨汝士,曾经寄过不少蜀茶给白居易,还曾经用白瓷碗和他表演过茶道,一起品尝过蜀地的香茶,而给白居易留下过深刻印象的白瓷碗,大有可能就是来自蜀中。” 到目前为止,周至所说的一切都是有理有据的事实,让众人不得不点头。 老柴说道:“其实关于唐代瓷器最着名的一个传说,那就是秘色瓷。” “对呀。”老李说道:“关于‘秘色’究竟指何种颜色,以前人们对此众说纷纭。直到八七年四月扶风县法门寺塔唐地宫出土十三件越窑青瓷器,在记录法门寺皇室供奉器物的物帐上,这批瓷器的确记载为‘瓷秘色’,大家才知晓到底秘色瓷是什么样子,也证明了传说并非传说,乃是真实存在的。” “其实秘色瓷就是越窑上供,瓷药配方保密的皇家专用瓷,法门寺地宫秘色瓷除两件为青黄色外,其余釉面青碧,晶莹润泽,有如湖面一般清澈碧绿。”孙老点头:“这就彻底解决了关于秘色瓷到底是始出于唐代还是出于五代的千年争议。” “还有就是那篇‘大邑无白瓷’文章,乃是出自《半岛晨报》,本身不是什么权威学术刊物,而且也是多年前的报导,已经为更后来的出土文物和最新研究所推翻,已经不能算数了。”老王愤愤不平地道:“关键是这篇文章出自辽东的刊物,这摆明了就是想要说他们辽白瓷才是有史料可考有实物可证的瓷器门类,虽然源于邢窑,依旧值得得意。” “这就叫踩我们突出自己!” “这倒不必欲加之罪了。”张老摆手:“按照肘子的这些说法,我们差不多就可以证明从唐代开始大邑就是存在烧造白瓷的瓷窑的,是?” 众人都是点头。 “不过窑口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确认。”周至说道:“但是至少瓷器是有的,就算之前出土的瓷片和瓷器不能断代,但这件磁盘,却是能够实实在在证明其存在的。” “你是说这边上‘天宝永昌’四个字?” “对,虽然有无数左证,但碗底圈足内边上,‘天宝永昌’四字褐绿釉款识,是其最重要的证明。” “天宝就是天宝年号,永昌……”张老突然惊呼:“永昌除了是吉语以外,还是末刚刚说的,东关场出土白瓷窑王像那个窑口——永昌窑!” “对,专家认为只有四川地区和日本列岛的陶瓷生产呈现出瓷业技术吸纳区的特征,各地的瓷器生产技术和典型器型几乎都能在两地找到借鉴和传承。永昌窑虽然是宋代窑址,但是其传承依旧如此,吸收了南北两派的特征,釉色和胚胎的制法更多是传承自jdz,而马蹄形的窑炉以及印花、刻花的风格均与北方定窑相似。” “而成都青羊宫窑、琉璃厂窑、邛崃瓦窑山窑、崇州天福窑等,均有白瓷生产,而彭州磁峰窑更是以烧造白瓷为主,在胎体上覆盖的一层到两层细白层,作为化妆土,用以掩盖原坯的粗糙,使瓷器表面更白净、光滑。” “除了化妆土,双彩、三彩、釉下彩等都在蜀中瓷器里有所体现,而邛窑独特的高温釉下复合彩和邛三彩,更是足以在中国古陶瓷史上留下一笔,而其兴盛时代是在南朝,直到宋末方才衰败。” “而三彩和复合彩,母庸置疑是传承自唐代的三彩技术,因此蜀中工艺,在唐代和中原是相通的。” “的确。”孙老点头:“如果肘子你不说这件瓷器是大邑窑,我会将之断为晚唐邢窑白瓷。” “到唐代陶瓷业得到了长足发展,技术上取得了多项重要成果,陶瓷的产量和质量都有了很大提高。” “由于整个制瓷业技术的提高和改进,出现了大量瓷窑,最终以南方烧制青瓷的越窑,和北方烧制白瓷的邢窑,最受人们推崇,形成了‘南青北白’的局面,深深影响了整个中国的制造瓷器的历史。” “陆羽就曾经在《茶经》做过非常精辟的评价:‘邢瓷类银,越瓷类玉;邢瓷类雪,越瓷类冰’。皮日休《茶瓯诗》写道:‘邢窑与越人,皆能造瓷器。圆似月魂坠,轻如云魄起。’” 周至补充道:“中唐以后,瓷器得到很大的普及,李肇《国史补》中说,‘内丘白瓷瓯,端溪紫石砚,天下无贵贱通用之。’。” “而后人形容越窑邢窑瓷器,还有两句妙语,叫做‘古镜破胎’、‘嫩荷涵露’。” “‘古镜破胎’很好理解,就是青铜的青色,破胎后露出里边的铜色,或紫或黄,形容唐宋青瓷的釉色和胎色。” “而‘嫩荷涵露’则是邢窑白瓷的釉色和胎色,因为修胎工艺不够精纯,在胎上留下了细密的刷痕,就好像荷叶瓣上的脉络一般;而化妆土和釉色也不够完美,常常能够见到白色里掺着一点很澹的粉红色,这一点也和后来越窑发展出来的‘影青’截然相反。” 第五百二十二章 老柴 “之后大邑又先后发现并科学清理了汉代窑址六座,不仅工作面、窑门、火膛、窑室、烟道、窑盖保存较好,而且经过科学清理,资料齐全。” “因此无论从杜甫的诗歌描述,还是大邑当地出土的实物来看,大邑窑并非不存在,而所产出的白瓷,与唐代着名邢窑白瓷,非常相似。” “早在唐时,河北邢窑生产的白瓷器器具已‘天下无贵贱通用之’。说明其不光光是器物普及,甚至工艺也应该普及。” “而且除了杜甫,其实还有诗人,也曾经作诗盛赞四川大邑生产的白瓷茶碗。” “哦?是吗?”张老不禁问道:“谁?” “白居易。”周至说道:“白居易《睡后茶兴忆杨同州》里有诗句:白瓷瓯甚洁,红炉炭方炽。沫下麹尘香,花浮鱼眼沸。” “而诗中还有两句:盛来有佳色,咽罢馀芳气。不见杨慕巢,谁人知此味。” “诗名的意思,是白居易睡醒之后喝茶,响起了好朋友杨同州,以及在当年和他一起饮茶的情形。” “诗题中的杨同州,和文中的杨慕巢,乃是元和进士杨汝士,做过工部侍郎、同州刺史、兵部侍郎等,死时为吏部尚书。” “白居易是他的妹婿,两人之间酬唱的诗文极多,杨汝士曾经出任东川节度使,因此在蜀都学会了茶道,除了这首提到白瓷碗的诗歌外,白居易曾代夫人写了两首诗,祝贺杨汝士和嫂夫人,其中一首也提到了茶:金花银碗饶君用,罨画罗衣尽嫂裁。觅得黔娄为妹婿,可能空寄蜀茶来。” “因此可以想见,当时的杨汝士,曾经寄过不少蜀茶给白居易,还曾经用白瓷碗和他表演过茶道,一起品尝过蜀地的香茶,而给白居易留下过深刻印象的白瓷碗,大有可能就是来自蜀中。” 到目前为止,周至所说的一切都是有理有据的事实,让众人不得不点头。 老柴说道:“其实关于唐代瓷器最着名的一个传说,那就是秘色瓷。” “对呀。”老李说道:“关于‘秘色’究竟指何种颜色,以前人们对此众说纷纭。直到八七年四月扶风县法门寺塔唐地宫出土十三件越窑青瓷器,在记录法门寺皇室供奉器物的物帐上,这批瓷器的确记载为‘瓷秘色’,大家才知晓到底秘色瓷是什么样子,也证明了传说并非传说,乃是真实存在的。” “其实秘色瓷就是越窑上供,瓷药配方保密的皇家专用瓷,法门寺地宫秘色瓷除两件为青黄色外,其余釉面青碧,晶莹润泽,有如湖面一般清澈碧绿。”孙老点头:“这就彻底解决了关于秘色瓷到底是始出于唐代还是出于五代的千年争议。” “还有就是那篇‘大邑无白瓷’文章,乃是出自《半岛晨报》,本身不是什么权威学术刊物,而且也是多年前的报导,已经为更后来的出土文物和最新研究所推翻,已经不能算数了。”老王愤愤不平地道:“关键是这篇文章出自辽东的刊物,这摆明了就是想要说他们辽白瓷才是有史料可考有实物可证的瓷器门类,虽然源于邢窑,依旧值得得意。” “这就叫踩我们突出自己!” “这倒不必欲加之罪了。”张老摆手:“按照肘子的这些说法,我们差不多就可以证明从唐代开始大邑就是存在烧造白瓷的瓷窑的,是?” 众人都是点头。 “不过窑口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确认。”周至说道:“但是至少瓷器是有的,就算之前出土的瓷片和瓷器不能断代,但这件磁盘,却是能够实实在在证明其存在的。” “你是说这边上‘天宝永昌’四个字?” “对,虽然有无数佐证,但碗底圈足内边上,‘天宝永昌’四字褐绿釉款识,是其最重要的证明。” “天宝就是天宝年号,永昌……”张老突然惊呼:“永昌除了是吉语以外,还是末刚刚说的,东关场出土白瓷窑王像那个窑口——永昌窑!” “对,专家认为只有四川地区和日本列岛的陶瓷生产呈现出瓷业技术吸纳区的特征,各地的瓷器生产技术和典型器型几乎都能在两地找到借鉴和传承。永昌窑虽然是宋代窑址,但是其传承依旧如此,吸收了南北两派的特征,釉色和胚胎的制法更多是传承自jdz,而马蹄形的窑炉以及印花、刻花的风格均与北方定窑相似。” “而成都青羊宫窑、琉璃厂窑、邛崃瓦窑山窑、崇州天福窑等,均有白瓷生产,而彭州磁峰窑更是以烧造白瓷为主,在胎体上覆盖的一层到两层细白层,作为化妆土,用以掩盖原坯的粗糙,使瓷器表面更白净、光滑。” “除了化妆土,双彩、三彩、釉下彩等都在蜀中瓷器里有所体现,而邛窑独特的高温釉下复合彩和邛三彩,更是足以在中国古陶瓷史上留下一笔,而其兴盛时代是在南朝,直到宋末方才衰败。” “而三彩和复合彩,毋庸置疑是传承自唐代的三彩技术,因此蜀中工艺,在唐代和中原是相通的。” “的确。”孙老点头:“如果肘子你不说这件瓷器是大邑窑,我会将之断为晚唐邢窑白瓷。” “到唐代陶瓷业得到了长足发展,技术上取得了多项重要成果,陶瓷的产量和质量都有了很大提高。” “由于整个制瓷业技术的提高和改进,出现了大量瓷窑,最终以南方烧制青瓷的越窑,和北方烧制白瓷的邢窑,最受人们推崇,形成了‘南青北白’的局面,深深影响了整个中国的制造瓷器的历史。” “陆羽就曾经在《茶经》做过非常精辟的评价:‘邢瓷类银,越瓷类玉;邢瓷类雪,越瓷类冰’。皮日休《茶瓯诗》写道:‘邢窑与越人,皆能造瓷器。圆似月魂坠,轻如云魄起。’” 周至补充道:“中唐以后,瓷器得到很大的普及,李肇《国史补》中说,‘内丘白瓷瓯,端溪紫石砚,天下无贵贱通用之。’。” “而后人形容越窑邢窑瓷器,还有两句妙语,叫做‘古镜破胎’、‘嫩荷涵露’。” “‘古镜破胎’很好理解,就是青铜的青色,破胎后露出里边的铜色,或紫或黄,形容唐宋青瓷的釉色和胎色。” “而‘嫩荷涵露’则是邢窑白瓷的釉色和胎色,因为修胎工艺不够精纯,在胎上留下了细密的刷痕,就好像荷叶瓣上的脉络一般;而化妆土和釉色也不够完美,常常能够见到白色里掺着一点很淡的粉红色,这一点也和后来越窑发展出来的‘影青’截然相反。” 第五百二十一章 大邑窑 首先被大家关注的,是一个小盘子。 而底部标签上贴的是“唐大邑蜀窑白瓷荷叶碟”。 碟子并不大,直径大约十五公分,形如荷叶微翘而撇口,颜色细腻白皙,釉面微带小坑,那是烧造时候些微的缩釉现象,文玩行内所称的“橘皮纹”。 张老将磁盘底部贴的小纸片掀起,发现底部满是火石红,从釉边的结合处看,能够看得出来这磁盘先是用红泥做陶胎,修胎之后,又用白土作为“化妆土”修饰了两层,得到白胎,再在白胎上施加草木灰釉入窑烧造,得到这个白瓷盘子。 最重要的,是碗底釉下还用青褐釉写了四个小字“天宝永昌”。 “这推断是不是有些草率了?”张老问道:“我记得有个说法,是所谓‘大邑白瓷’,其实只是杜甫的一种误读,因为蜀中大邑素不以白瓷着称,且大邑的窑址,不是没有被发现吗?” “中国白瓷瓷器南北窑口,一般断定为三处,其一是北方体系,即唐代邢窑-宋代定窑-辽白瓷—后朝定窑一系如鹤壁,耀州诸多窑口。” “南方一般以从元代jdz枢府器卵白釉的烧制成功为,之后便是明永乐甜白釉,是白瓷史上的最高成就。” “此外还有一个分支,则是着名的福建德化窑的‘象牙白’。” “我们蜀中曾在彭州发现过制作白瓷的瓷窑,一度曾经被误读为杜甫诗中唐代大邑窑的窑口,然而再经过残器,窑炉等研究后发现,彭州窑其实还是仿定窑一系的传承,是宋后的窑口。” 周至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张老对瓷器的研究够深入的。” “别给老头戴高帽子。”张老摆手:“说说你断这小盘子的理由。” 周至笑道:“张老所说的这个‘大邑无白瓷’的推论,其实最早来源,是登录于《半岛晨报》的一篇文章,因为杜甫曾经有一首诗作,叫做《咏大邑瓷器》,一作《又于韦处乞大邑瓷碗》,诗云: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传。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对?” “对,文章里论证了这首诗,认为乃是‘孤证’,大邑既无窑口,也无实物佐证,因此是作不得真的。” 周至笑道:“可是这所谓孤证,乃是文章作者见识不广之故。” “这却如何说?” “首先我们来考证这首诗,关于它的注解,清乾隆版《大邑县志》卷二《人物·流寓·唐》中,关于‘杜甫’词条记录得很清楚:大邑距崇庆州止一舍。少陵至州治东阁观梅,时过大邑,晤邑令,访瓷窑,有‘大邑出瓷轻且坚’句,详见艺文。” “文中‘舍’为古代计算里程的单位,即三十里。‘邑令’指县令。大邑县令韦班是杜甫友人。诗中‘哀玉’形容瓷器碰触声音凄清如玉。诗里说,大邑烧的瓷器重量轻、质地坚韧,敲击声响如玉,名传锦城,比霜雪还洁白。” “由杜诗可见,杜甫向大邑县令韦班乞瓷碗在先,访大邑瓷窑在后。” “而历代学者对杜甫咏唱的大邑白瓷都深信不疑,持肯定态度。jdz人蓝浦的《jdz陶录》成书于清嘉庆二十年,其卷七‘蜀窑’一节记述:唐时四川邛州之大邑所烧白瓷,体薄而坚致,色白声清,为当时珍重……’” “‘大邑烧瓷轻且坚,叩如哀玉锦城传。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首句美其质,次句美其声,三句美其色。蜀窑之佳已可想见。” “清嘉庆二十三年刻本《邛州志》卷三十七也载:少陵至州东阁观梅时,过大邑,晤邑令,访瓷窑。” “杜甫所作《寄邛州崔录事》诗,表明杜甫与邛州崔录事关系十分密切。他从崇州到邛州,大邑是必经之地。民国时,邵蛰民、余戟门《增补古今瓷器源流考》云:“蜀窑唐代置,在蜀川崇州大邑。所造器体体薄坚致,色白声清,亦名‘大邑瓷’。” “杜甫七五九年岁末到成都并居住数年,大邑置县于唐咸亨二年也就是六七一年,杜甫七六零年在蜀都写《又于韦处乞大邑瓷碗》,是大邑置县九十年年后所作。所以杜甫与大邑县令会晤,造访瓷窑,与‘邛州崔录事’交往的时间,都在他寓居成都之间。从创作时间和文献史实考证来说,一是杜甫诗作行迹和史政相符合;二是历代记录,也无质疑之声,说明唐代蜀中产白瓷,原是毋庸置疑的。” “那篇文章还认为,大邑瓷窑没发现遗址,这也不符合事实。” “早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文物考古专家杨啸谷先生,就在《华西文物》创刊号上讲到‘大邑窑’:最近在大邑东关场土中掘出窑王像,上刻有款曰‘大唐天宝三载六月四日唐安郡晋原县德信里永昌窑敬造窑王像’,共二十七字。有原来的白釉挂在上面,始知大邑的瓷窑,唐时有名永昌窑者,在今崇州东关场。” “此外还记述:又于崇州怀远镇土中掘出乳白色而带印花的中盘残片,于灌县蒲村土中掘出粉白色的素陶残片。” “这些都是重要信息,我们知道,唐代大邑置县之初名晋原,大邑县城名晋原镇,便是因此而来。” “而大唐天宝三载是安史之乱前一年,尚属盛唐时期,大邑窑就有了用白釉装饰的窑王像,而窑王像是古代烧瓷从业者供奉的神像,可见大邑先民烧窑造瓷者信仰窑王由来已久。” “啸谷先生还对当时出土的白瓷碎片加工工艺做过描述:白釉内加牛骨灰便呈乳白色,白胎骨挂上最白的土,便叫它是‘化妆土’。如果再加上白釉,愈显得白到了不得。” “八十年代以来,大邑县城附近发掘的隋唐窑址比比皆是。大邑古瓷窑已在晋原镇发现多处。八三年一月,大邑县城大南街发现不少瓷器和瓷片,并拾到一个非常精致的荷口碟。” “经专家考证,此处遗址为唐宋时期的瓷器遗迹,和大批具有地方特色的民间瓷器及精美的白瓷残片。这种白瓷残片瓷胎细白坚硬,其薄如纸,釉色莹润,旋削极工,酷似杜甫的描绘。” 第五百二十三章 民窑国宝 周至说道:“看来柴叔是留意过青花的人,我也是非常喜欢,正好可以交流交流。” 老柴有着自己的想法:“肘子你自己都说了,宋前无官窑,可这青花乃是明代才有的东西,这个时候已经有官窑了,那自然搞收藏就尽量要朝高标准靠了嘛。” 周至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明代青花瓷器有着不同于前后的诸多特点,不能僵化地以偏概全。” “不知道柴叔了解不了解青花的历史?” “了解,青花最早起于宋元,宋代青花少之又少,元代开始逐渐形成规模,到明代工艺成熟,官窑瓷器在永宣时期达到鼎盛,而民窑……只能说特点鲜明,中后期倒是有不少精品。” “那柴叔知道这些精品是如何发展出来的吗?” “感觉应该……大概是官窑的技术泄露出来了?”老柴想了一下:“就和现在的技术传播一样,很多国营大厂干不下去,工人技师都到民营厂子里去打工,技术就流传开来了呗。” “是,也不全是。”周至笑道:“明政府老朱家的匠户制度,对jdz的窑工可谓是非常刻薄的,早期还好,到了明代中期以后,随着国力的下降,供御瓷器就分为两类:一类是‘钦限’,即御用品;一类是‘部限’,即赏赍品。” “之所以要这样分,是由于民窑生产技术的不断提高,所产瓷器质量与官窑产品相埒。因此官府经过算计巧加盘剥,干脆让官窑负责烧制部限瓷器,而真正给皇家使用的钦限瓷器,则采用‘官搭民烧’的办法来完成。” “所谓的‘官搭民烧’,是因为御器厂难以完成宫廷下达的烧造任务,就把一部分瓷器分派给民窑去完成的权宜之计。” “后来权宜之计变成了一种制度。以太监为督窑官,他会挑选条件最好的民窑,占据最好的窑位,令民窑代烧。烧成后,对成品进行严格的检验,稍有瑕疵就令民窑赔补。” “而且为了多得赔补,还专将‘细腻脆薄,最为难成’的瓷器交予民窑烧造,一旦烧不好,就要赔钱,或者到御器厂购买合格的瓷器来顶替。” “明代的官搭民烧制度,是一种非常残酷的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打开了官民交流的一个窗口,开始了互动。” “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御窑厂的工匠们是最好的一批制坯和绘画工匠,‘官搭’的意思,最早是指的从制胚到入窑选最佳位置搭放,这部分工作都是由御窑厂来完成,民间窑口拥有者只负责烧造。” “之后就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官搭’慢慢演变为‘官督’,那些工人也慢慢演成了民窑的工匠师父,变相地完成了民窑工艺的提升。” “民窑生产钦限瓷,挑选极其严格,选出最为精致的产品作为钦限瓷器。剩下的,明朝皇室就强行发卖给民窑窑主。” “虽然有种种弊端,但是民窑的工艺也终于抵达了不逊于官窑的水平。当然了,名家定制也是民窑,老百姓家里咸菜坛子也是民窑,这里边的差别就大了去了。” “因此需要从里边将精品挑拣出来。” 说完指着桌上一个盘子:“比如这个。” 老柴将盘子拿起来,发现是一个人物盘,底部写着“仁波佳制”四个字。 这就是非年代款,明代青花里标准的民窑特征,即便是器型再优美,画面再精雅,发色再美丽,釉色再莹润,之前都是不敢下手的。 因为难辨年代,更难辨真假。 “这是天启青花。”周至说道。 “小周老弟,再给我们讲细一些。” “发色釉料这些我就不说了,柴叔应该辨别得出来,我只说这底款的来历。”周至侃侃而谈:“明代中晚期后,民窑青花瓷器中,私人定烧的器皿开始多了起来,这类器物一般都有款识,记定烧者的姓名、堂号或写有吉言,也有带干支款者。” “定烧的器皿制作都比较精细,说明到了晚期,御窑厂已无法严密控制民窑,民窑冲破了官窑的各种束缚,在烧造技艺上有了改进和创新,开始有能力为一些上层人物或文人墨客定烧瓷器。” “这类器物底款已经发现的有‘万历李衙置用’,‘万历程廷梓造’,‘玄阴堂用’等字样,其中有两款非常精美,底款是‘仁波佳制’和‘米石隐’。” “仁波是天启朝的督陶宦官,米石隐又名米万钟,是天启朝着名的金石书画藏家,因此留有这两枚款识的天启青花,都是非常精美的青花瓷器。” “其中‘仁波佳制’款青花,就是‘官搭民烧’的典型,属于皇帝专用的‘钦限’瓷器,甚至比用作赏赐的‘部限’年代款瓷器,还要高上一等,只可惜,现在识得的人还不多,往往错过好东西。” “张老,是肘子说的这样吗啊?”老柴听得云里雾里的。 张老点头:“辨识瓷器款识是一门大学问,清代许之衡《饮流斋说瓷》中有所谓‘瓷器有款,肇始于宋’的说法。而黄矞的《瓷史》提出:‘瓷器之年不自宋始,并见过三件带‘乾元年制’的器物。” “而根据现代研究,事实上瓷器上面刻铭文。最早始于东汉。” “总体来说,瓷器款识分作朝代款、干支款、供养款、花样款、堂名款、室名款、吉语款、人名款等多种,甚至还有阿拉伯文字和范文的款识。” “不光民窑,官窑瓷器也经常使用非年款的款识,比如乾隆官窑的堂名款,就有志勤堂、旭华堂、养和堂、立本堂、和晖堂、嘉阴堂、凝和堂、精进堂、致远堂、椿荫堂等四十四个。” “想想看,要是只认‘大清乾隆年制’这六字,会错过多少机会?” “仁波佳制、米石隐制,是天启朝青花人命款,这却是无误的。所以同样的好东西,肘子就敢下手,而你们就还能白白放掉。”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些款识的瓷器,到现在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老柴脸红道:“张老你臊我面皮来着,不就是我们这样不识货的人是多数,除了年款的东西,其余一路糟践到现在,不多了呗。” 第五百二十四章 老餐馆 周至不禁乐了,老柴倒是实事求是善于自我批评,赶紧打岔道:“其实这也是个捡漏的方向,我估计也正因为如此,青花瓷器会成为所有古代瓷器收藏里边,最具有魅力和故事感的门类,会被炒作到难以想象的价格,柴叔你选的这个收藏方向,现在是绝对的价值洼地。” “这个盘子我要了。”老柴打趣道:“肘子这般能言善道倒是挺适合卖东西的。” “我真是在给大家推荐好东西,你不要我也没意见。反正张老指定会收。”周至哭笑不得:“刚刚说了,价格张老来定,顺带给掌掌意见。” 张老将盘子再次翻看了一遍:“仁波佳制款天启大小缠枝莲纹青花盘,青料采用石子青,采用双笔混水绘瓷技法,纯净艳丽,浓澹衔接自然,无论器型,胎土,青料,釉料,技法,款识,均符合天启青花官搭民烧钦限瓷器的特征。” “价格嘛倒是没有准确的参照,如果比照年款天启青花磁盘,如这等品相的盘子,七七年嘉德拍卖过一对釉里红盘子,当时的拍卖价格换到如今,差不多是六万人民币。” “但那是一对,这是一个;不过这时间又过去了十多年,通胀因素也得考虑进去。故而两相损益之后,以四万这个价格作为参考,我认为是合适的。” “如果老柴你不要,我就让小费以三万四收进工美了。” “要!”老柴笑道:“四万就四万,宁愿四万买这个,也不该四百买这天球瓶!” 众人都是大乐,周至也不禁好笑:“乾隆天球瓶,除非捡漏,四百块无论如何是买不到了,报这个价估计是卖家自己也心虚,没敢大坑柴叔你一笔,只算是吃个小亏。” 众人又是大笑。 其实老柴几人的断代目光不如何,依旧能够从一堆文玩里选出这个盘子,主要是审美眼光还是到位的。 剩下的这些就简单了,要不就是民窑,要不就是乾隆以后,价格都不是太贵,三人根据自己的喜好挑了几样,剩下的都交给工美代为拍卖了。 “那就这样。”老柴今天淘到几样好东西心里非常高兴:“今天承肘子让,请得件好东西,今晚我请,小周老师可是行家,那我们安排荣乐园如何?” “我哪里是什么行家。”周至赶紧摆手:“我就是知道些菜品的故事,具体味道,好些都没尝过呢。” “理论大师!”老柴笑道:“那荣乐园小周老师肯定知道?” “这个我可太知道了,南馆菜系的大拿啊!”周至垂涎三尺:“今天柴叔出菜,我出故事!” “那酒算我的,也差不多了,出发!”老费说道。 几人新购的东西也都放在了这里,就这样空着手出来,却见到那个叫小林的姑娘正在给江舒意一行讲解一道织锦。 周至这才给大家相互介绍,除了乔老爷都是大美女,尤其是关妈成熟的风韵之前就让一众大老爷们领教过了,现在当然要一道邀约同去。 江舒意和关婷婷一人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瓷瓶,瓷瓶是插花用的小赏瓶,赏瓶外面用极细的竹丝编覆包裹,瓷与竹几乎融为一体,澹褐色的竹皮和洁白的内胆,一柔一刚,非常具有特色。 “诶?你们的瓶子……” “这是小林姐送我们的。”关婷婷拿来献宝。 现在的人已经不明白这东西是如何玩的了,周至只好耐心叮嘱:“这东西是用来插花的,不过不能插鲜花,只能插干花,枯枝,狗尾草之类……” 关婷婷眉毛皱了起来:“为什么?” “因为竹丝如果碰了水会吸收,容易导致发霉,因此这种赏瓶也叫‘干赏’,但是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打理方便,设计好了放在那儿,经年也不会坏。” “这样的创意后来被清宫造办发展到了极致,他们用金银,珐琅,玉石,漆木,珊瑚,象牙为原材料,通过各种工艺,将之制作成盆景,堪称奢侈。” “而在岛国上,也有庭院利用山石圈出范围,里边铺上细石白沙铺,用特殊工具勾画出各种美丽线条,代替水景和山石一起构成庭院风景,称作‘枯山水’。” 关婷婷将瓶子往周至手里一塞:“那交给周至哥哥了,你弄好了再给我!” 老柴在旁边看得高兴:“肘子真是啥事儿都能说出个道道来,这个‘枯山水’的创意,一会儿和我交流交流,我咋觉得办展用得上呢?” 正好想要试一试新换的传呼号,于是周至给江武打了电话,告诉自己和江舒意他们今天要在荣乐园吃晚饭,让他到时候过来接江舒意的时候,给自己打传呼。 江武听周至报了都有哪些人后也没说什么,只问他车什么时候还给自家干娘,然后便挂了。 这倒是给周至提了一个醒,于是又给干娘打传呼。 不一会儿电话打了回来,干娘说今天正好休息,不过师祖祖打电话给她了,要周至明天一早上就得去蜀大历史系大会议室参加重要会议,要周至明天一早去接她。 周至问是不是那个八宝唐卡皮箱和刺青男女婴儿皮革图画有了什么进展,结果干娘也不清楚。 周至也没办法,只说明早去接她,之后便将电话挂了。 现在的荣乐园坐落在骡马市,就在陈麻婆豆腐总店的对面,明显是一个新店,上下两层的格局,装修比较新潮,包厢有点小,也是按照现在非常流行的港式餐厅陈设,让怀抱着朝圣之心到来的周至不甚唏嘘。 他已经对这里的菜品不如何报希望了。 大家入座之后,老柴才说道:“听说这店现在都开到米国去了,可了不得。” “是吗?”周至一边给关妈,江舒意,关婷婷倒茶,一边说道:“这里以前是不是叫做红旗餐厅?” “咦?”老柴和老费都是一愣:“肘子你以前来过这儿?” “这倒是没有,不过红旗餐厅也是有来历的,我正好知道。” 老柴将菜谱递给周至:“那今天给小周老弟来点菜,顺便给我们讲讲蜀都的老言子儿!” 周至将菜谱打开,之前已经没抱的希望,现在却又回来了一丝。 菜谱上赫然列着“红烧熊掌”、“葱烧鹿筋”、“清蒸鸽蛋燕菜”、“干烧鱼翅”、“酸辣海参”、“虫草鸭子”、“鳝鱼笋面”等重要川菜菜品。 “老弟你尽管点,”老柴见周至面带犹疑,以为他舍不得花钱,于是说道:“不要想着给我节省。” “不是想节省,而是这些菜名都有讲究……” 第五百二十五章 菜系起源 “怎么说?” “都些都是当年重要的南馆菜,还有,当年荣乐园开有一家面食店,名叫‘稷雪’,这道鳝鱼笋面就是稷雪的特色菜品。”周至看着菜单直点头:“看来这家店子是有点东西,老板或者大厨,可能就是当年荣乐园的真传。” “真不真传的不知道,”费观笑道:“味道倒是可以。” “我和老柴来过几回,感觉这里的菜式比外头的高级一些,有些也能单打高级粤菜,就是不明白到底是真川菜还是假川菜。” “现在既然小周老弟这样说,那自然是真川菜了。” “是真川菜,不过有些是消失很久的川菜了。”周至笑道:“那我点了?” “点!” 于是周至点了雪花鸡淖、八宝锅蒸,葱烧鹿筋、清蒸鸽蛋燕菜、酸辣海参、糖醋脆皮鱼、火爆鳝丝、鸡牛汤、猪皮发糕、金丝面几道。 打发走过来拿菜单的服务员,老柴笑道:“来来来,开讲开讲,今天可以亲耳听到《川味趣谈》的作者讲故事,可算是难得!” 周至笑道:“那大家知道,川菜是何时才可以成席,能够登上大雅之堂,成为重要菜系的吗?” “这个应该老早了?明代?”老柴说道:“明代蜀中大出盐,盐商们有钱了就开始讲究吃喝,着名的盐帮菜是不是就是那时候出来的?” “我觉得可能是宋代。”费观说道:“不然如何培养出苏东坡那样的吃货?宋代蜀中没有经历五代中原那样的战乱,衣食丰足,我猜是宋代。” “你们都猜得太远了。”周至笑道:“其实川菜能够登上大雅之堂,却是在清代,而且是很晚的晚清,咸丰十一年以后。” “怎么可能?!”费观不敢相信:“据我所知,宋代蜀江可是大有游宴之风的!” “这都是能够在历史上找到记录的呀。”周至说道:“就算是唐宋的大席面,其菜品也就那样。” “烧尾宴是唐代士子登科和官员升迁举办的盛大宴会,韦巨源得尚书,记录下当时的《烧尾宴食单》,列菜品有五十八道之多。” “这名儿取得可古怪,干嘛要叫烧尾宴?”老王问道。 “因为鱼跃龙门的时候,天雷会降下烧掉它的尾巴,之后便脱胎换骨成为神龙,这就是唐人‘鱼将化龙,天雷烧尾’的传说。” “士子登科,官员拜相,这也如同越过龙门,因此举办的宴会,就叫做烧尾宴了。”周至解释道:“然而细究那五十八道菜品,食材是极尽山珍海味,水陆杂陈,但是光糕饼点心就多达二十多种,饭也三四种,剩下类似鱼脍和腊肉拼盘的又是好几种。” “调料更少了,奶,油,酥,蜜,应该还有酱和盐。” “手法就是煎煮蒸烤炸,以及纯冷盘。” “这已经是到了顶的宴席了。” “蜀中在当时的确是有游宴之风,不过从《东京梦华录》里记载过宋人在汴京城开设的‘川饭店’来看,菜品不过是插肉面、大燠面、大小抹肉淘、煎燠肉、杂煎事件、生熟烧饭几种。” “那书里的这个川饭店,怎么就能够确认是最早的川菜馆呢?”老李问道。 “因为这里提到了燠肉。”周至笑道。 “燠这个手法,就是将肉、鱼以盐和香料腌制之后,入油瓮予以保存,这个做法直到现在在川中依旧存在,就是着名的‘油肉’,‘坛子肉’。” “很显然,这几样菜品更像是快餐店的风格,不是大席。” “这可有些出人意料了。”费观说道:“我们蜀中号称美食之区,原来在唐宋之时,还属于美食荒漠?” “其实也不能这样说,那只是和现在相比。”周至笑道:“不过晚清以前,蜀中饭馆,俗称叫做‘锅锅眼’,就是几排炉灶摆上几十种烧菜,客人随到随添那种。” “而宴席多是从乡间坝坝宴发展而来的,主营也是‘三蒸九扣’,菜品都在大蒸笼里,客人来点几个扣到晚盘里,加上前菜凉菜和后菜时蔬泡菜,也能成席。” 类似小馆子直到现在也满蜀都都是,众人想想的确也是如此,不由得点头。 费观问道:“那我们蜀中菜系,是如何发展成今天这样的啊?” 周至说道:“说起来啊,还是蜀都人喜好游宴之风带起来的,不过却是在北方的宴席的格局标准引入到蜀中之后,让蜀中人打开了眼界,之后将这个菜系发展到了极致说形成的。” “清末的蜀都也流行宴请,不过当时高档的宴席,都是大户人家的家厨或家属自办,很多家厨家属都有一手好厨艺,这既是‘私房菜’的前身。” “清道光以降,自办方式开始式微,代之而起的是包席消费,即委托专业的包席馆上门承办宴席。‘请客何须自设馔,包来延席省操烦。’这首竹枝词反映了当时成都的包席消费时尚。” “这种宴会不是贪图食物,因此主人设宴请客的地方,不再局限在家里,更加讲究的是环境。这就是宋风的传承。” “清末的成都,延宴之风盛极一时,无论是官府公宴还是民间私宴,无论是定期的节令宴、雅集宴,还是随意的野宴、游宴,都盛况空前。一批专业承办延席的包席馆,也随着延事的盛行应运而生。” “城内外共分布着二十余处专门的延宴所,城内主要有:丁公祠、贵州馆、小关庙、叶公祠、西来寺、廉溪祠、海会寺、三义庙相国祠、小福建营遽园及布后街的孙家花园等;” “城外更不错,有草堂、枕江楼、冯园、武侯祠、二仙庵、双孝祠、白马寺、雷神庙、小天竺、大南海等处。” “这些延宴所大都环境优美,且各有不同的氛围特点。” “比如位于方正街的丁公祠,当时不仅有亭台楼阁之胜,且花木葱笼,一年四季,官绅借此宴宾者甚多;” “位于贵州馆街的贵州馆内,池亭花木也美不胜收,特别是馆内那片梅林,当早春季节梅花盛开时,芬芳四溢,景色宜人,故来此游宴者也不少;” “布后街的孙家花园,花木扶疏,亭榭错落,池沼蜿蜒,一派富贵气象,当时城内不少绅商人家,常在此举办红白喜事祝寿宴、春酒宴事;” “南门外武侯祠、枕江楼,是官绅送行之处,他们多选择在此设宴饯别;” “西门外的草堂,有修竹红梅,不仅景色宜人,且地带开阔,无论是春日游宴,还是夏日纳凉,这里都是一理想的宴宾场所;” “小天竺有古榕之奇,是举办宴会的理想场所,一年四季都有诗人文士在此雅集;” “位于二仙庵的双孝祠,花木台榭别是一番风韵,这里毗邻青羊宫,每年花会时节是旺季,‘官绅宴于此者,日以数百计。’” “可惜现在这些地方不开席了。”老李说道:“不过茶园还是有的,望江公园,文殊院,喝茶都不错。” 第五百二十六章 正兴园 周至笑道:“因为专业,其优越性当然是一般家宴所不具备的。” “一是就餐环境更富变化,设宴者可灵活根据宴请对象、宴席种类、设宴时间季节、办席规模及喜好,来从容选择不同的延宴所,从而使得宴席与环境更协调,不似普通家宴环境的千篇一律。” “二是对于主客双方而言,宴席所的气氛都相对宽松,客人身处这样的公共场所,少了身在主人居所的拘泥;主人设宴于专门的延宴所,茶水有专人预备和伺服,一般性的服务也比较配套,这样也省却了不少家中俗务。” “当然延宴所是有偿使用的,按照当时通行标准,每办席一桌,须付地金五角到一元,除了地金,还要酌情付给当差服务人员些小费,这虽不是定例,却是合乎人情世故的潜规则。” “然而人心苦不足,在蜀都盛极一时延宴之风推动下,人们希望有更好的餐馆出现,要是能够将延宴所的环境和私房菜的精美相结合,那就是最好的。” “于是一批专业承办延席的包席馆最终应运而生。其中,最着名的一家,叫‘正兴园’。” “正兴园位于城内棉花街,原址是华阳县名流卓秉恬老宅,规模不大,却气度非凡,尤其是那黑底金字的店招,书法精湛,十分抢眼。因此这环境就算是有了。” “初创之时,包席品种很少,不过是肉八碗、九大碗、参肚席之类。直到名厨关正兴到来,将之更名为正兴园,引入北方大宴席的格局排面之后,一举打响了名声。” 这时候菜已经陆续上来了,费观将五粮液打开:“来来来,咱们边吃边聊,婷婷也能喝两杯的是?” 周至转头看着身边的关婷婷:“初中生就一杯?费叔说的两杯是虚数……” “实数,现在是假期。”关婷婷给自己争取权力:“明天又不上课!” 说得好有道理,于是关婷婷宽放到两杯。 至于江舒意和关妈倒是没人约束,关妈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甚至开始出击打庄,桃花上脸眼波流转,更加的风情万种,让席上氛围又提升了一档。 江舒意就老老实实在周至身边品酒,吃菜,听故事。 “关正兴是满族人,被入蜀的官员带来的川中,在北方的时候就见过些大场面,是当时蜀中唯一一个能够置办满汉全席的人,堪称首屈一指。” “因为在官场中颇有人缘,业务也颇得到官员的特别照顾,加之锐意进取,因此自开业以后生意一直不错。” “随着业务日趋繁荣,实力日渐增强,他不断培养吸纳人才,推出创新菜品,不断丰富包席的档次规格,经过数十年的苦心经营,到了清光绪、宣统年间,其声名影响、实际业务,皆执蜀都同行之牛耳。” “渐渐的,正兴园与同时代一般包席馆,发展出四处最大的不同。” “首先是设备设施的配置,俗话说的‘好马配好鞍’,所用碗盏之精细齐备,远非其他包席馆可比。” “关正兴素好收藏古器,所收藏的餐饮器具尤其多,古色斑斓的瓷盘碗盏,精致的象牙和乌木包银快子,皆陈列于包席馆内,构成一道独特的风景,令当时成都不少上流社会食客们心醉神迷。” “二是菜品和菜式以精致大气着称,尤其是海味类菜肴,从燕窝、海参、到鱼翅鱼肚,其成菜方式和品种随季节不同而富于变化;山珍野味类菜肴,也有自成一体的烹制方法和成品式样;” “能做这等菜式的菜馆,店主多为南方沿海一带的人,这样的饭店当时称作‘南馆’,这些菜品也统一称呼为‘南馆菜’,类似今日粤菜在饮食界的地位。” “正兴园除了继承和发扬满汉全席宫廷菜的特点外,也吸收了‘南馆菜’的精华,并且将之融为一体,同时大力开发本地特有菜品,即使是普通原料做成的菜肴,其刀工也很精致,如通常的‘福’字肉、‘万’字肉、‘寿’字肉、棋盘肉、虎皮肉等,无论刀法还是装盘,都很规整而不失自己风格;” “汤菜更是结合南馆菜和蜀中‘坝坝宴’对‘高汤’的讲究,集色、香、味、养于一体,一直在食客中享有良好的口碑。” “第三个特点,就是正兴园独揽当时蓉城顶级延席的最高标准,成了宴席规则的制定人。” “正兴园在清末曾三度承办过满汉全席,这在当时成都包席馆中是绝无仅有的资历。” “现代川菜宴席的上菜程序,先上冷盘,再大菜,继而点心,最后水果,便是得自正兴园的传承,一直沿用到现在。” “最后一条,便是关正兴非常重视人才的网罗和培养。” “开业之初,即荟萃了不少名厨,如满族的戚乐斋、贵宝书,汉族的周志诚、游炳全等,皆属当时四川餐饮界的厨艺精英。” “之后还先后培养出了像蓝光鉴兄弟那样出色的川菜名厨,他们的精湛厨艺、精美菜品对于蓉城食客颇具征服力。” “当时的用‘菜精器美’评价当时的正兴园,绝非过誉之辞。清末傅樵村的《成都通览》中,对于正兴园也给予了崇高评价,称当时成都‘席面之讲究者,只正兴园一处。’” “可以说正兴园凭借一己之力,直接将川菜宴席的档次拔高到了与当时淮阳官府菜,京中宫廷菜对标的高度,直接带起了一个新派菜系崛起的苗头。” “古瓷碗盏,象牙快子……”老柴不禁咋舌:“这样的场馆吃一顿,得花不少钱?” “那是当然。”周至笑道:“由于正兴园的‘排场好’、‘派头高’,包席承办费用自然也不菲了,以每席桌为单位计,通常承办收费标准为:一般田席一桌需银二两四五,寻常海参席三两五,海参全席五两,寻常鱼翅席六七两,鱼翅全席十二两,燕菜席十五两,燕菜全席加烧烤十八两。” “注意啊,这些只是费用,还不包含‘物料钱’,也就是食材的费用。” “这样的宴席消费规格档次,除了一些大权在握的官场中人,和一些腰缠万贯的富商巨贾,一般人是不敢问津的。 大家一边觥筹交错,一边听周至解说这里发生过的故事,不由得感觉本来滋味不错的菜品,现在又更丰富了一层。 第五百二十七章 荣乐园 老柴问道:“刚刚肘子你问这里是不是曾经的红旗餐厅,你说的这个正兴园,和现在的荣乐园,红旗餐厅,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至和老柴走了一个,说道:“因为吸收了南北大菜的优点,集蜀都地方诸家之长,正兴园成了高级宴席的标杆,一直兴旺到了辛亥革命的时候。” “民国来了,正兴园便停业了,正兴元的主厨蓝光荣,拉着自己的师叔,同为正兴园大厨的戚乐斋,还有两名兄弟,一起开创了以二人名字合称的‘荣乐园’。” “荣乐园的经营方式和菜品继承自正兴园的传统,主理厨政都是成都素有威望的着名厨师。店址几经选择,最终定在cd市莲桂南路。” “荣乐园的特点是随堂配菜,送菜上门,同时也能承办高低宴席,从而形成自己的风格。” “蓝氏兄弟中,蓝光荣善于经营,真正对川菜做出更大贡献的,是他的兄长蓝光鉴。” “蓝光鉴融南汇北,一生创制了三百多道菜品,三十多种宴会格式,将现代川菜宴席的上菜程序予以固化,将荣乐园开办成川菜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有包间有大厅餐厅。” “因此当时的荣乐园极度受到达官贵人,市民百姓的推崇,着名抗日将领、川军领袖邓锡侯特别喜欢荣乐园的菜肴,嘱咐每天都多留几道菜,晚上七点,准时由副官来荣乐园拎回去。” “除了军阀,权要,还有两类非常喜欢荣乐园菜品的人群——一类是大量旅居在蜀都的文人,荣乐园和川菜的很多故事,都在他们的笔下留了下来,其中很多在国内都是比较有影响的,对于川菜的推广提供了不少无形的助力。” “还有一类就是国内外的外交官,当时米国的领事馆在蜀都,米国外交官非常喜欢荣乐园的中国菜,蓝家兄弟也因此认识了不少外国朋友。” “还有就是驻外的外交官,他们出发前常常会来荣乐园挑选厨师。” “这两种情况,也为川菜后来走向海外埋下了伏笔。” “而蓝光鉴最重要的贡献,是他培养了很多的徒弟。直到今天,荣派川菜,也就是蓝光鉴的那一派,都是川菜的大半壁江山,后来的川菜大师一大半都是他的徒弟徒孙。” “以制作高级宴席和家庭风味菜肴见长的荣乐园。着名菜品便有刚刚我们在菜单上看到的那些。” “很多人说到川菜以为就是麻辣,其实不然,川菜中最考验水平的,却是高汤菜。” “荣乐园各种汤菜制作亦品种繁多,十分讲究,颇有特色,所以我刚刚点了这三道,清蒸鸽蛋燕菜、雪花鸡淖、鸡牛汤,汤汁分为少,中,多三种,都尝一尝。” “蜀中有句老话,戏子的腔,厨子的汤,原来就是出在这儿!” 周至笑道:“除了红桉,还有白桉,荣乐园还开设了成都有名的面食店‘稷雪’,这次点的这个面,就是当年稷雪的招牌。” “稷雪就是小雪霰的意思,也叫米雪,蓝光荣很明显是借用了这一层意思。” “哦?这个有点意思。”老柴笑道:“这是文化人啊!” “能够结交权贵往来翰墨,估计还是有一定的文化修养的。”周至笑道:“那个时候,能够饱食无忧,专事研究菜品的人,怕是比做学问人还要稀少一点。” 众人都是莞尔,听起来匪夷所思,细想竟然真是这个道理。 “可以想象当年几乎垄断了外卖送餐业务和高档宴会承办的荣乐园,是一番多么兴旺的景象,光掌勺的厨子,据说就多达一百二十位。至于跑腿送餐的就更多,甚至蓝家小孩放学之后,都要参与到其中去。” “除了本地军阀豪强,抗日战争期间来蜀中避难的文人雅士,还有美军坦克司令韩可、飞虎队队长陈纳德、美国国务卿舒尔茨,以及英美法驻成都领事馆的外交官们,最爱光顾的,就是荣乐园。” “除了在国内独树一帜,荣乐园也渐渐蜚声海外。” “这么大的市场和生意,后来有如何衰败了呢?这个荣乐园也是前两年才重新挂牌子的,之前蜀都……老费,好像没这名儿是?” “是,反正我是没听过。” 周至解释道:“没听说过也正常,因为国民党政府溃退之前,曾经滥发金元券,当时荣乐园的贵客们都是先消费后付款,俗称‘挂水牌’,一月一结算,结果一遇到剧烈的通货膨胀,月初消费的那些钱,即使月底催收回来,也不值几文了。” “又因为企业过于庞大,最终开支支撑不了进账,终于还是没撑过年底就破产了。” “可惜了的。”几位叔伯都是叹气。 “不过荣乐园的这次破产,却给川菜的发展带来了第一次蓬勃的契机。”周至说道。 “这却是为何?”老王问道。 老李是工商局出身的,对这些明白得很,一下就懂了:“很自然的道理吗,东家倒闭了,荣乐园的名厨们肯定也要找寻出路,只能分散于成都各家餐馆谋生。倒了一家荣乐园,带活了整个蜀都的餐饮业!” “确实就是这样,王伯伯见识通透。”周至举起杯子:“敬您一杯。” “所以说现代川菜其实就是这样发展而来的?”老柴问道 “不全是,但是毫无疑问,正兴园和荣乐园,是现代川菜历史上绕不过去的两道丰碑。” “原来是川菜鼻祖啊,以前倒是小看这里了。”老李说道。 “菜品味道的确是不错,”老王也说道:“不过却是没有想到,现在小小的一家饭店,竟然承载过这么多。” “后来这里如何又成了红旗餐厅呢?” “新中国成立之后,荣乐园厨师大部分进入了国营cd市饮食服务公司,有了一份公职。” “而蓝光鉴则开办了群力食堂,收纳了那些不愿离开的荣派徒弟们。” “这些徒弟里边,有很多人后来都去了首都,为多位国家领导人服务过。” “蓝光鉴被聘入华西医大营养保健系,之后他又为国家培养了两百多名名厨师。” “因此说,荣乐园就是新川菜的摇篮也不为过。” 第五百二十八章 张元福 “再往后,因为体制等诸多原因,荣乐园在内地衰败了,群力餐厅也变成了公司合营,变成了红旗餐厅,改开之后,红旗餐厅也再次衰败,不过早在一九八零年,荣乐园却作为蜀川省与美商合营的第一家川菜馆,在纽约获得了重生。” “第一批厨师基本都从原蜀都荣乐园选派,把正统川味带到大洋彼岸。” “八三年,第一届全国烹饪大赛开幕,地点在人民大会堂,由五位队员组成的四川代表队斩获五个大奖,被誉为‘满堂彩’。” “八五年,全国第一所烹饪高等院校——蜀川烹饪高等专科学校成立,它在后来培养了无数厨艺精湛的学生,如今已经被誉为‘厨艺界的清华北大’;” “随着国家经济的起步,以川菜出国为契机,越来越多的四川厨师获得了外派出国学习、工作的机会。” “十年当中,数千名川厨被派遣前往五大洲的四十多个国家交流学习,他们一部分留在海外,一部分回到祖国,为川菜带来了新鲜的血液。” “而到了现在,这些回来的人,又在大会堂,首都蜀川饭店,蜀都蜀风园,锦江饭店,狮子楼等地方,继续将川菜发扬光大。” “从咸丰十一年发展到现在,川菜以其‘一菜一格,百菜百味’的特点,一步步形成了自己的风格,特色,流派,传统,成了中国经典四大系之一。” “到了今天,川菜又在很多人,哪怕时候本地人的心目中,渐渐形成了刻板的印象,其实是不对的。” “川菜里边除了大家非常熟悉的火锅、回锅肉、鱼香肉丝、麻婆豆腐之外,其实还有很多很多的,而且总体看来,川菜当中没有麻辣的占据了七成,剩下三成才是辣口。” 啪啪啪,门口响起了一阵掌声,却是一个身穿厨师袍子,戴着厨师帽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边还有一个外国女子,两个人在门口鼓起了掌来。 传菜的小妹崽赶紧过来介绍:“几位先生,这是我们荣乐园现在的行政主厨张老师。” 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我是张元福,听工作员说这间里的客人里边有位小朋友能够将川菜的源流和我们荣派菜系的脉络说得一清二楚,赶紧过来看看,怕是哪位叔伯兄弟。” 叔伯兄弟是蜀中的说法,意思是叔叔伯伯那几支和自己同辈的人,张元福在这里所说的叔伯,当然是指的荣派的师叔师伯。 周至赶紧站了起来:“倒也不是荣派中人,不过对于创制了现代川菜一系的大师们异常景仰,了解收集了他们很多事迹罢了。” 说完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蛮州夹川来的周至。”说完又给张元福介绍了桌上的重要人物,然后问道:“看张老师的年纪,不知道是张松云、曾国华,还是王开发老师的徒弟?” 张元福真没想到这一桌人的来头也不小,工美商场和瑞华广告公司的老总都在,赶紧和周至握手,又跟大家客气了几句,这才说道:“我师父是王开发。” “王老师我可是久仰。”周至笑道:“这位是?” “哦,这英国姑娘叫付霞,是来我们中国的留学生,喜欢做菜,老缠着我教她做菜。” 嗯?还有这样的?周至不觉好笑,也和女生握了手:“你好,姐姐你在哪所大学留学啊?” “我是蜀大的学生。”付霞说道,然后还有些得意:“我还是烹专的学生!” 一口口音古怪的四川话,把一桌子的人都整笑了。 “那我们坐下聊?”周至笑道:“蜀大我还算挺熟悉的,再过一年我就应该也在蜀大学习了。” “我知道你的。”付霞认真地看着周至:“周至,《川味趣谈》,你的书?” 这下把刚坐下的张元福吓一个倒仰:“他他他就是《川味趣谈》那个周至?” 费经理手扶额头:“又是一个给蔡老照片误导的……” 《川味趣谈》推出之初谁都不落底,本来在封面的内侧页上设计了一个作者介绍的,但是周至年纪太小,成绩太少,加上本人坚决反对,最后取消了,换成了蔡楠的照片和推荐语节选。 加上周至行文的老道风格和文中信手引用的各种古文资料,这就让很多人误以为作者周至,起码是和蔡楠一个年龄段位的作者。 周至对那外国女生挺感兴趣,这年头能够去外国留学的人不简单,但是能够来中国留学的人,那也是不简单。 换了英语转头对江舒意道:“舒意,老师来了,这是练习口语的好机会哦。” 然后转头对那付霞说道:“外国人跑到烹饪专科学校学习,我们国家政策允许的?” 付霞吐了吐舌头,也切换成了英语:“政策没说不允许。” 周至摇头:“政策怕是说过,只是你们执行的时候弹性太大,而现在我们国家,尤其是蜀中人,有特别的宠着你们。” 付霞很得意,笑得像个孩子。 周至继续笑道:“比如你们的熊猫楼,两人一间还带空调,老师都没这待遇。” “熊猫楼你都知道?”付霞睁大了眼睛:“等等,你的英语怎么这么好?” 因为刚刚周至切换成了牛津腔。 如今的国人学习英语,多数连词汇量都不够,更别说分清楚英语的口音,更多的是米国之音跟新概念混着听,加上中国方言腔调,古怪得很。 不过周至的口音是从后世tv国际频道和cri跟学的,这两个频道有周至喜欢的女播音员,她们的口音都是标准的英国口音。 美国口音周至也会,那就是刷美剧和好来坞大片,还有看脱口秀刷出来的了。 回想到这些,周至不由得面露微笑,看来对于音韵的兴趣爱好,真是出自自己的本能,不然前世使用英语的环境其实并不多,除了自己钻牛角尖外和感到好玩,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要在毕业之后还继续研究学习英语,还分别掌握英语的英式发音和美式发音。 英语要说得自然,少不了大量的口语和成语的补充,就好像说中国话的人,总得加一点“三长两短”,“七上八下”,“老凡尔赛了”之类的东西。 否则就不叫在说人话,而是将书面语言当做日常语言来讲,有个程序形容这种情况,叫做“照本宣科”。 第五百二十九章 吃的地位 英语也同样如此,口语表达和书面表达差异很大,而如今中国学生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只会书面表达,因为学校只教这个,考试只考这个,完全不涉及口语。 就连骂人都不会骂,能把“狗日的”翻译成“狗娘养的”那种。 即便是川大的学者,除了有国外留学背景和专业知识储备的那些,在语言上都不如周至应用自如,自然引来了付霞的好奇。 “他的英文很好的,能……能够帮我们老师……编录语音教材的……”江舒意终于鼓足了勇气,满脸通红地开口了。 这一刻周至很感动,因为如果不是为了维护自己,江舒意怕是没有这么大勇气在这种场合用英文和一个陌生外国人交流。 “咦?你的英语也不错哟。”付霞非常惊讶,她从来没有在蜀都这样的内陆城市遇到英文如此流利的小孩。 “嗯,你的英语也不错。”周至说道。 然后付霞就笑了,她知道周至的意思,因为付霞说的,是一口真正的牛津腔。 “张师你好。”周至再次和张元福点头:“是的,《川味趣谈》就是我写的,马上还有四册要出。” 张元福笑道:“当真了不得,好些个老言子儿我们都不晓得,还有好多古言,看了你的书才搞懂,原来我们这行在老早老早的时候是老大一根官!” “哈哈哈,的确是如此。”周至笑道,这是在《川味趣谈》中做过的一些科普,周代负责给周王采办,烹饪,进献食物的人,都是正经的官员,而且这些职务是朝廷里非常高级的职务。 比如秦国的始祖,最早就是给周王驾车的车夫。 “我们中国对食物和烹饪本来就非常看重,朝廷的礼器,绝大部分都是饮食器,大禹治水成功,天下宾服之后,也铸造了九口大鼎分列九州,这大鼎,其实就是三足的大铜锅。” “从此之后,新朝夺取天下建立政权,人们便以‘定鼎’来代称,而之前混战的状态呢?则称为‘逐鹿’,将天下和国柄,比喻为群雄追逐的猎物食材。” “再到之后皇帝登了基,建立统治体系,最大的一名官员,是宰相。” “宰相的作用是什么呢?人们又给了一个词——调和鼎鼐。” “还是将天下和社会比喻成大锅,宰相的责任,就是让社会处于一个好的状态,天下好比一锅滋味丰足,营养均衡,调和得恰到好处的好汤。” “要是没有搞好,导致社会动荡,则称为‘鼎沸’,用锅里沸腾到汤汁四溅,来形容那样的状态。” “所以就有了那句老话——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治理一个大的国家,需要像处理小鱼鲜那般细致小心。这就是将高明的统治者,比喻成了高明的大厨。张师,连外国徒弟都有了,这得敬你一杯啊。” 一番话将张元福说得眉开眼笑:“这写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啥都能说出道道来,还把我们做菜的捧这么高!这杯本该我敬你才对,那就算同饮了!” 两人喝了一杯,张元福才对桌上团团拱手:“祖师爷有规矩,做主厨的时候,晚上不能过三杯,怕坏了舌头的味觉。这桌就不能再喝了,列位见谅见谅。饭菜可还满意?” 众人都是点头。 “都满意,这不就着饭菜,方才聊得开心嘛!”周至笑道:“对了张师,你这外国徒弟是怎么来的?” “害!”张元福说道:“我不是在烹专代着课吗?有一天到课堂上,突然见到一群傻小子围着一个外国妞,吓我一跳!” “问了一下是主动找到学校里边来的学生,为了进校跟校领导掰扯了一天,最后校党委开了个扩大会才决定收下这学生。” 现在的烹饪校虽然号称是专科学校,其实就是个职业技能培训学院,生源都是高中学历,专科甚至技校都考不上的那种,也就是张元福嘴里的“傻小子”。 有句老话叫“灾荒年饿不死油厨子”,很多家庭为了孩子有一技之长,便将他们送到烹专学习。 因此可以想见,一个老外跑到烹专来哭着喊着要学做菜,给大厨兼职的校领导们带去了多大的震撼。 实打实的讲,烹专主要是学习技能的,甚至早年间川菜传承都是口口相传,真正以文字记录整理菜谱,乃至于深入研究川菜历史的,都不是真正的厨子,而是类似周至这种“文化人中的吃货”。 而面前这位付霞,再一交流,原来是牛津大学的大学生,因为一个中国少数民族研究项目来到蜀大交流学习的,而且她的那口牛津腔不是后学的,因为她家就在牛津大学里。 父亲是世界文化史学术权威,母亲是东方史教授,不过专精不是中国,而是印度。 付霞现在弄的那个课题,其实就是从母亲那边要过来的。 “不过有了小姑娘在,班上那帮傻小子学艺的劲头也足了不少。”张元福笑道,笑容里甚至有几分宠溺:“就是多了个小尾巴,时常跑来钻后厨。” “也是莫大的机缘和运气啊……”周至感慨:“其实我也爱钻后厨,老家郭师的私房菜馆里有道酒香肚头,那可真是守了好久的锅边才勉强把得准火候。” “小周师父是好人!”张元福其实人挺直爽,当然要是不直爽怕是也多不了这么个牛津小跟班:“不但没有看不起咱们,还给咱们写书!” “张师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工作有多么的伟大。”周至切换成了英文,对付霞说道:“这样的手工艺的传承,我认为应当属于人类文化的伟大遗产,等同于文物、古迹等物质的,等同于文字、典籍等语言载体之上的,无形的,非物质的,文化遗产。” 金发老外顿时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你的《川味趣谈》就是我的中文教材,比学校发的历史材料有趣多了!” 说完又叹气:“你要是在学校多好,就可以成为我的‘语言对子’了!” 如今的中国对于国外留学生的关心可谓无微不至,除了居住条件,学术辅道,方方面面都是给予了最好的条件,其实就是一种自卑心理在作祟,生怕被别人看不起。 “结对子”也是蜀大的特色,每个留学生,学校会给找一个对应的外语专业中国学生,负责和她\/她进行中文交流,以便让留学生尽快适应中文环境。 而中国学生也愿意,毕竟也不是永远用中文交流,这样自己的外语能够进步。 还有就是通过外国留学生,真实地了解外面的世界。 第五百三十章 《中国名菜集锦》 现在的中国人对外国人,几乎都有一种“人家肯来我们国家,就是看得起咱”的心态,将来到中国的老外们惯得都没边儿了,生怕稍微不留意就会影响外交关系一般。 因此周至和付霞交流得自如愉快,就将一桌的人都弄得惊诧莫名,如费观这种自以为已经非常了解周至的人,也万万想不到,他还能够和外国人自在地交流。 渐渐的大家也参与了进来,大家用中文聊天的时候,江舒意就负责跟付霞翻译。 她已经发现了付霞的中文其实还不大灵光,大家用四川话交流,她就更加的不灵光了。 张元福的工作其实还是挺忙的,过来也是关心这一桌是不是荣派“内部人员”,结果虽然不是,但是认识了《川味趣谈》的作者,也算没有白来。 想到一件事情,心里突然一动:“小周师父你见多识广,有件事情,不知道能不能够麻烦你。” “张师您就别跟我客气了。”周至笑道:“别叫我小周师父,跟在场的叔伯一样,叫我肘子就行了。” “那实在是太托大了。” “不不不,你叫我肘子我更习惯,毕竟大家都这样叫我。” “那等我把这事儿问完,我才敢叫。” “你真不用这么客气……好好好张师您说。” “是这样的。”张元福说道:“烹专现在也在整理完善川菜的菜谱和历史资料,当然我们不敢说达到小周师父这样的文学水平,主要还是以恢复整理菜谱为主。” “这可是件大好事儿啊。”周至说道:“那我有什么能够帮助到你们的呢?” “是这样的,由于我们烹专起步较晚,好多老师父的手艺都没有能够留得下来,很多菜品都已经只知道名儿,连模样和做法都没有能够保留下来。” “实不相瞒,就鸡蒙葵菜和清汤三色卷,还是看了你书里边的记录才知晓的。这些老川菜,在我们蜀都已经失传了。” 周至明白了:“你们是想找寻老川菜的菜谱?” “也不限老川菜。”张元福说道:“包括南馆菜,公馆菜,民国新派川菜,都可以的。小周师父你书里的鸡蒙葵菜和清汤三色卷,却是从何处知晓的?” “鸡蒙葵菜这道菜,是得自民国时期的一本手抄菜谱,清汤三色卷却是得自一套大书,《中国名菜集锦》,你们没有吗啊?” 张元福摇头:“没听说过呀?” 周至说道:“嗯,可能是没有,因为这是一套岛国书。” “一九七九年,岛国主妇之友出版社,曾经出版过一套书籍,叫做《中国名菜集锦》。” “一开始的时候,这套菜谱计划分为八卷,其中我们蜀川占一卷,首都三卷,粤省和沪城各出两卷。” “我们省政府当时对这次接待工作费尽心思,动用全省厨师资源,互相赶场调度,为岛国记者提供了最好的住宿和餐饮服务。” “因为好菜太多,最后硬生生地逼得岛国人将总卷数从八卷调整为九卷,蜀川部分的菜品翻了一倍,改成了两卷。” “里边记录的,有很多失传的功夫菜。” 张元福顿时满脸垂涎之色:“那这套宝贝,小周师父这儿有?” “有是有,不过不能送给张师。”周至说道:“这套书极尽精美,成本高昂,七九年的时候在岛国售价便高达十二万八千日元,在港岛售价,换做人民币得一千八百元一套。” “七九年?!”张元福不禁咋舌:“七九年这里还是红旗餐厅,我一个月那十八块二!一千八百块我得干一百个月,那得干到……得干到……” “不吃不喝干到八七年。”周至乐了。 “狗日的这么贵……”张元福不禁整出句川骂。 “不过这套书中的川菜部分,我可以给张师拍成幻灯片,幻灯片还用于教学。” 张元福不禁大喜:“那可太感谢小周师父了!” 说完才想起一个大事儿:“拍幻灯花的钱可比买这书还贵?不过也没关系,我找学校,让他们想办法报账!” “其实不会太贵,主要是利用负片技术拍两次,我们现在都是自己卷电影胶卷来拍,可比买摄影胶卷省钱多了。”周至笑道:“这些细节技术张师就不用操心了,就当是我这个川菜的爱好者和受益人,为我们蜀川的川菜事业做的一点小小贡献。” “谢谢你肘子!”张元福再次伸手握住周至的手:“太谢谢了!” “不谢不谢,”周至笑道:“说不定转天就该轮到我来求张师了。” 张元福一拍胸脯:“你这小兄弟我交定了,今后有什么事儿帮得上忙的,一句话的事儿!”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张元福自去忙活去了,却只留下了付霞小妹崽,真没当自己是客人,就在那里大快朵颐。 大家对外国人都非常的好奇,不停地问东问西,由江舒意负责翻译。 付霞以前就在熊猫楼门口吃点杂酱面,单锅小炒家常菜之类,现在这一桌的高档菜式见都没见过,吃得那叫一个香。 “你们烹专的菜做完不给尝的吗?”周至感觉好奇怪哟。 “尝是可以的。”付霞嘴里塞着东西,说话变成了都囔:“不过不能多吃,学员作品要拿到食堂卖给群众的。” 周至咂了咂舌头:“群众简直是开盲盒啊……” “啥叫盲盒?” “就是一种赌运气的盒子,”周至笑着将盲盒的概念解释了一下,乐得付霞前仰后合:“有的有的,同学们对火候的控制,那是一个人一样,气得张老师经常骂他们傻小子!” “你们英国人吃饭都这样?”费观见到付霞吃饭的模样不禁有些困惑:“这和电视上演的不一样啊?” “哦!”付霞赶紧顺了一口汤,然后就突然恢复了淑女形象,甚至连表情和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其实在牛津,我们家里吃饭是这样的……” “刚刚那样是因为菜太好吃了,还有,入乡……随俗。” “这中国话说得真好!”费观都不管付霞那别扭到极致的发音,竖起大拇指大加赞赏:“这成语都给整会了!” 付霞指着周至:“他会的英语成语也很多!” 第五百三十一章 交谈 “我明天一早也要去蜀都大学,你可以夜不归宿不?”周至问付霞:“要不今晚就去我家玩?” “我们现在是在放假,所以宿管不严。”付霞说道:“其实我们宿管一直都不严,还有好多带朋友回去的。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哦?”周至不禁好奇:“你又有什么事情?” “我想翻译你的《川味趣谈》。”付霞说道,眼神里充满坚定:“我想将中华美食文化推给全世界看一看,改变他们对中国的刻板印象。” “哦?”周至不禁笑了:“这事情怕是不好弄。” “为什么不好弄?” “因为……”周至都不知道怎么跟眼前的中国人解释:“因为我这书的出版,是得到了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的。” “那书的版权在你手里吗?” “版权在我手里,但是他们……” “版权在你手里就简单了呀,版权在手,就可以自己做主,我们可以请律师,签协议……” “你先等等……”周至见满桌的人都乐了,方才对付霞笑道:“在我们中国,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我们的社会管理金字塔体系,自数千年前便已经摸索了出来,人人皆有规矩,人人皆有约束,你只享有不妨碍这些规矩和约束,不妨害他人自由前提之下的自由。” “那这个标准是谁来制定的?是精英吗?”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然后引发争论。”周至笑道:“其实并不是,中国社会当中,虽然很多人不承认,但是仔细研究就会发现,依旧没有脱离几千年来的那套金字塔管理结构。” “而对于这个结构的构建理念,数千年前的孔子就提了出来,便是仁。” “仁字,就是由二人构成,这两个人,一个是指自己,一个是自己以外的他人。” “孔子说这个字有两层意思,一是‘以他心为己心’,就是遇到事情的时候,先把自己带入成他人,先考虑和顾及别人的想法;而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如果自己都不想别人加之于己的事情,那自己便不要加之于他人。” “孔子认为一个理想状态下的社会,其道德基础,法律条令,社会伦理,都是依照这个理念制定出来,并且得到所有人拥护,自觉执行的社会。” “这个标准很简单。”周至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就是这么几个字,而且不是人对他人的要求,而是自己对自己的要求。” “当然了,到了后来,哪怕是思想的继承者,都忘却了思想的真正核心,只抓规则不讲理念,利用对知识的垄断,成了统治者的帮凶,成为了制定规则要求别人,并让拥有特权,凌驾于自己制定的规则之上的人。” “然而谁都不是傻子,他们能这样玩,别人自然也能这样玩,这就有了朝代的更迭,历史循环的怪圈。” “不过这份理念却也没有完全消失,毕竟它已经深入人心,已经渗透进这个民族的血脉当中。” “一来是这套思想用来约束人群,架构社会,的确非常的好用并且能够产生巨大的社会效益和社会财富;二来是这套思想能够让个人,家庭,社会自如自洽,或者反过来形容,让个人,家庭社会产生极大的服从性和忍耐力。” “这两件事儿本身是没有什么错的,要说错,就是统治者利用第一条,攫夺公共财富为己有;利用第二条,加强自己的压榨力度和统治强度。” “不过思想虽然被跑偏了,但是基础和本真还是存在的,只要我们愿意去挖掘,去思索,去改善,我们最终总会将那份珍贵的遗产重新找出来,洗清上面的污垢和血迹,让它重新成为应有的样子。” “同样的,虽然世界会经历无数的动荡,乱局,反复,但只要这个国家的人,或者说全世界的人,还有着对和平,安宁,和谐,富裕,幸福的憧憬和向往,那这套思想和理念,就始终会再次归来,会重新披挂上各式各样的外衣,再次成为大家所推崇的行为准则。” “我曾经说过一句话,哪怕是儒家思想最激烈的反对者,也会希望自己,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后代,生活在一个‘温良恭俭让’的社会氛围之中,也希望得到社会和他人‘仁义礼智信’的对待。” “希望别人对他‘将心比心’的理解,希望别人对待他的父母如自己的父母,对待他的孩子如自己的孩子。” “唯一的毛病,就是很多人在希望别人这样对待自己的时候,忘了以这样的本心,去同等的对待别人,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孩子。” “所以回到之前那件事情上,虽然《川味趣谈》是我写的,版权在我的手里,但是我不认为我对这套书就拥有绝对的支配权利,哪怕从法律意义上来讲的确是如此。” “这套书籍在出版的过程中,得到了我们省里文化厅的大力帮助,包括寻找出版社,联络海外授权,参与国家图书奖评选等等,凝聚和耗费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心血。因此你想要获得这套着作的翻译权,或者说进一步的英语国家版权代理权,可能还需要很多人的同意。” “all for one,one for all”付霞点头:“我们也有这样的说法。” 周至摇头:“你们没有那样的基础好传承,因此这个谚语只是一句临时性的口号,飘在空中,没有它能够附着和生长的土壤,因此即便是出现过这样的说法,也只会昙花一现,无法成为被你们的社会团体当中被共同认可的长久准则。” “你是个很好聊天的人。”付霞笑道:“你对你们的文化和传承充满了自信和自豪,甚至有些……盲目。” “盲目吗?”周至微笑道:“其实我也曾经迷惑过,因此我看了许多书,东方的,西方的,古代的,近代的,现代的,最后我经过比较之后,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比过来比过去,毛病最少,最可行,最有可能达到‘共同成就’的思想,还是我们华夏文明孕育出来的。” 付霞摇头:“不对,你们的传统思想里,连逻辑、数学和哲学都没有,只是把伦理学发展到了巅峰而已。” 周至笑道:“逻辑,数学和哲学都没有,那是因为介绍东方文明去西方的人,自己都并不是非常的了解东方。” 第五百三十二章 佩服 “逻辑包含语言逻辑和数理逻辑,在汉代佛教因明之学引入中土之后,就已经存在了,中国浩如烟海的传统典籍当中,处处都蕴含着语言逻辑;” “古代大臣们发生政治冲突,都要通过写奏章的方式说服皇帝采纳自己一方的观点,要是没有语言逻辑,何从判断?” “中国古代甚至发展出了语言逻辑的两门专才——纵横家与名家。” “而数理逻辑,在宋代,数学就已经发展到了数论和接近矩阵的概念,没有数理逻辑的支撑,就好比沙丘的顶部立着一座高塔,这可能吗?” “不过因为表达的不便,数学在我国古代的高等学府里,教材本身多记录题目与结果,而推导过程主要是通过口口传授,没有在教材里体现出来而已。” “直到南宋,才出现了第一套记录推演过程的方法,叫做‘算草’。” “如果以现代西方数学和逻辑学去对标我国古代的数学和逻辑学,那本身就是一个不公平的笑话,能与我国古代数学和逻辑学对标的,大约也就是文艺复兴之时,被西方大肆翻译采用的古希腊类似学科。” “至于哲学的概念那就更加笑话了,我只能说,中国的确没有西方式哲学,但是同样的问题我也可以反过来说,那就是西方同样也没有我们东方式的哲学。” “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更是将伦理学从哲学里边单列出来,然后取笑说东方只有伦理学那么一点东西。” “哲学是什么?哲学是人类认识世界的方法论的总集,是认识世界和自我的思维之学,再往上,是解决思维的思维之学。” “那你有没有想过,它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如果它有目的,那它最可能的目的是什么?” 付霞摇了摇头。 “你觉得,会不会是提升人类个体与整体的物质与精神层次?”周至问道:“或者说,它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付霞又点了点头。 周至笑了:“如果从这个角度来思考哲学存在的意义,那伦理学就不应该从哲学里单列出来。” “或者换一种方法来表述,那就是伦理学,才是哲学金字塔最尖端上的明珠,是哲学最终极的学问。” “哲学的三问,是哲学家们想要解决的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而伦理学想要解决的问题,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表达——那就是: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的问题?” “它最终要解决的,是全体人类的道德统一问题。” “作为今天的我们,非但没有致力于解决全体人类社会的冲突和矛盾,没有为伦理学上千年的止步不前感到焦虑,没有在面对先贤的时候感到惶恐羞愧,反倒为自己将伦理单独从哲学里踢开,用掩耳盗铃的方式处理问题而沾沾自喜,将西方哲学中伦理学的缺失,视作理所当然,这不是荒唐和滑稽的事情吗?” “我喜欢东方哲学的最直接的一条,就是西方哲学家在阐述思想的典籍里,缺乏一种东方哲学家典籍中的悲悯情怀。” “他们再把人当做一种物体,一种数据在研究,而不是当做同类与生命在研究。我想问的是,这样的治学方式,它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因此我觉得,或者许多问题,不妨好好从思路上借鉴一下东方,或者更容易找到答桉。” “还有一处好笑的地方,当然不是说你们,而是说我们自己。”周至笑道:“国人从清末开始救亡图存开始,便孜孜不倦地寻找着数百年来,中国落后于西方的原因,并且给出了各种各样的解释。” “但是我们不能以偏概全对不对?既然都已经如此认真地寻找了数百年来我们落后的原因了,那为何不干脆再深入挖掘一下,将数千年来,我们领先世界的原因也一并找寻出来呢?!” “那些曾经让我们领先的原因,到了今天,是不是一样可以借鉴和效法,让我们重新追平世界发展,甚至可以再次领先呢?!” “我父母肯定很喜欢你。”付霞一脸认真地点头:“难怪你能够写出《川味趣谈》来,你是经过认真而独立地研究和思考,做过比较之后的真正自信。” 两人这一段是用英文聊的,里边有些单词江舒意也翻不出来,不过能够猜测出周至话语里边的大致意思。 所有人都惊讶于周至的英文水平,而江舒意,却是暗自惊讶于周至思想的成熟程度。 周至在和小伙伴们相处的时候,从来不会和大家谈这些,他更多的是和光同尘随大流,除了学习以外,就是怎么好玩怎么来,带着大家旅游,弄好吃的,看电影,唱歌…… 聊天的内容也大多是谁谁谁又出新歌了,那部电影相当好看,除了偶尔在自己准备的小说手稿里边泄露一点类似的东西,之前很少听到类似的东西。 现在的中国人还是很有些崇洋心理的,有一个能够在老外面前侃侃而谈的少年就已经够让人吃惊了,结果这个少年跟老外聊的内容如此深刻,有了小老外目瞪口呆表情的加成,让大家对周至更加的佩服了。 付霞的确是给震惊到了:“你这句话,我母亲告诉过我……” “哪句话?”周至到现在都说了一大堆,不知道付霞指的是什么。 “我母亲说她之所以被东方文化吸引,就是因为东方思想家的论述里,有一种悲悯的情怀存在,这是西方论述里所缺乏的东西。” “她说的是佛学?”周至感到好笑:“你不是说她是印度文化的专家吗?” “也不全是啦……”付霞还要说下去,周至的bp机响了。 这是周至第一次收到bp机传讯,等到下楼找电话,却发现江武在给他招手:“找啥呢?这儿!” 周至笑道:“武哥你这就不对了,好歹让我回个电话过过玩传呼机的瘾也好啊。” “哈哈哈哈……”江武不禁大笑:“别说,刚别上这玩意儿的时候,恨不得五分钟响一次。” 说完又叹气:“不过现在啊,恨不得把这玩意儿给砸了!” “哈哈哈哈……”这下轮到周至大笑了:“要不要上去,再叫两个菜,喝两杯?” 第五百三十三章 江武的正事儿 两人才聊上这么几句,柴荣斌也过来了,他是怕周至打完电话偷偷结账,先跑下来去了前台。 结果前台小妹崽说张主厨说了,小周师父这一桌免单,反倒把老柴搞得怪不好意思。 其实宴席到现在也差不多了,于是周至在这里继续陪江武,老柴上去通知大家。 等到江舒意下来的时候,江武看到挽着她的老外姑娘也是震惊无比。 他是真不知道自家妹妹英文水平也到了可以和老外日常交流的程度。 江舒意性子比较冷清,而付霞却很热情,两人性格互补,才聊了一小会儿就已经交情不错了。 然后周至就对江武说付霞给他忽悠了,今晚要到岁华轩住一晚,这种直接和老外交流的机会非常难得,舒意将来也是要准备考外语方向,要不今晚让舒意在岁华轩住一晚? 江武倒是没有如何犹豫就同意了,不过没等周至高兴,江武就补充了一句:“那我得给琪琪打个电话,告诉她今晚不回家。” 周至:“……” “看我干啥?”江武还不服:“这是我爸的严令!要看好舒意。” “舒意他爸对我都不至于如大伯那样不放心……” “所以幺叔是我老江家的另类嘛……” “……” “哥你们在聊什么?”江舒意过来了,跟江武介绍:“这是付霞,牛津大学的交换学生,现在在蜀大搞研究。” “舒意,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周至问江舒意。 “别听肘子胡说八道。”江武笑道:“今晚我们就住岁华轩,你和这位付同学好好交流,正好肘子也有事情和我商量。” “是吗?”江舒意顿时心花怒放:“大哥你真好!” 我去,这就得分了,周至忍不住吐槽:“我们有什么事儿好商量……” “当然是真有正事儿!”江武拍着周至肩膀。 一场宴会聚了又散,老柴说这顿生受了周老弟的了,那就周日那天再约鬼市子,逛完找地方喝茶,中午那顿算他的。 小女生们都想挤周至的车,因为他们对付霞实在是充满了好奇。 于是乔老爷和关妈去坐了江武的车,剩下的都同周至一道。 周至再次刷新了付霞对于中国小孩的刻板印象:“肘,你有驾驶许可?” “有了。”江舒意笑道:“不过他是先开车后有证,前年就会开了。” “我还没有呢。”付霞说不完的羡慕:“本来准备这个假期去港岛考的,我在港岛有个哥哥,嗯用你们的话讲,应该叫……表哥还是堂哥?” “妈妈那边的就是表哥,爸爸这边的就是堂哥。” “哦,那是堂哥。” “港岛的美食也不一般。”周至说道:“粤菜可是比川菜还要豪横的一大菜系,而港岛更是聚集了最好的粤菜。” 食在粤州,厨出凤城,不过现在离中国烹饪学院落户凤城还有二十多年,作为广府菜发源之地的凤城,还没有迎来衰落之后的重新崛起。 因此如今的粤菜天堂,是在安定繁荣了数十年的港岛。 “对了,离港岛回归祖国,还有五年。” “好像你倒是不在乎我的感受,还有你一点不觉得会有发生意外的可能?” “哈哈哈哈我知道你们国家绝大多数的人对此是毫不关心的,所以不用在意你对港岛的感受。”周至乐了:“还有国家收回港岛的目的,除了领土完整这一不容讨论的历史主题之外,还有就是要将之作为学习研究的前沿,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摸清道路。” “因此维护一个继续繁荣的港岛,会是港岛人民和祖国人民的共同愿望。”周至转头对付霞认真说道:“我倒是真心希望你将这种信心带给你的堂哥,告诉他别人信心动摇的时候,可能就是造就他机遇的时候。” “嗯,知道了。”付霞本身年纪也就只比周至大三四岁,感觉能够拿驾照开车的小孩值得还没有驾照的自己的尊重。 待到车子一前一后开到岁华轩,付霞从月亮门来到水榭,不由得“哇”的一声惊呼了出来:“这是你的家?” “我们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书中自有黄金屋’,这是用《川味趣谈》的版权收益置办的。”周至撒了一个小小谎:“我是个幸运儿,同时这件事情本身,也说明我们国家,再次进入了尊重知识,尊重科技,尊重教育的时代。” 江舒意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见到这个带有“与”字型廊桥和小亭的荷花池和池中游动着的大小鱼儿,同样的震撼不已。 在她心里这样的地方从来都应该叫公园,属于公共场所,而不应该私人所有。 周至想要给江舒意当导游,却给江武一把拉住:“肘子,是真有正事儿。” “那我带大家去游览!”关婷婷兴奋得很,就跟这里是自己家一样。 “肘子和你武哥就在亭子里聊,那儿舒服。”关妈笑道:“我去给你们泡茶。” 周至对已经一手挽着江舒意,一手挽着付霞走远的关婷婷喊道:“婷婷你们去坡下记得带上手电!听义兄招呼,到河边不能玩水!” 和江武一起来到一座小亭坐下,周至才对江武问道:“武哥?” 江武认真地看向周至,过了半晌才说出了一个后世几乎人尽皆知,周至曾经写给他的名字:“你真不认识他?” “不认识。”周至摇头:“不过他现在是南边海岛上的风云人物嘛,常去南方的人里,对他的名字不陌生。” 江武点了点头:“今天我找了几个人,终于和他联系上了。” 周至笑道:“有一种说法,是你如果想要找到某一个人,中间只需要通过六个人就可以,武哥没有超过这个数?” 江武也笑了:“还有这说法?还真没有,就托了两个人就打听到了。” “是,你们差不多的背景。”周至笑道:“他怎么说?” “他说得跟你差不多。”江武说道:“刚开始还跟我打迷藏,后来我说准备从那地儿脱手,他语气一下子就软了。” “他肯定是求你把时间缓一缓?”周至问道。 “支支吾吾地倒是没有明说,不过意思却是那意思。” 第五百三十四章 鱼亭聊天 “那就是他也在准备,只是还没有准备好?”周至问道。 “他说他手里的货不多,多的是另一位。”江武说道:“他约我到京详谈。” “哦?那这是好事儿啊。”周至是重生的人,不会天真地以为南边岛上那种锅开鼎沸的热闹场景,只是一两个人的能力所能够盘弄得起来的,那些风云人物的背后,就和江武一样,牵扯到的,几乎无可例外,都是一群人的利益。 而可以想见,能够在这场大戏中及时谢幕提前退出的人,背后会没有自己的助力。 现在这样的助力抛出了橄榄枝,对江武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坏事儿。 “好事儿吗?我去了跟他们说什么?”江武不禁没好气:“肘子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两个问题连起来问就有意思了,说明江武的主观意愿还是想去,只是担心自己去了找不到话题,或者说给不出意见,反而被别人看轻,想要拉着周至壮胆。 其实这还是属于江武的眼界不够开阔,现在下海的人,重新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就以南边的房地产为例,从最早的数十万一亩,涨到了如今的五百万一亩,而且还没有见到尽头。 “武哥,其实道理很简单的,有句老话叫做‘家财万贯,带毛不算’,意思就是有些资产看似丰厚,其实蕴含的风险太大。” “我不知道你们在那边购置的资产有多少,但是现在的利润已经累积到了惊人的高度,相应的,风险也同样积累到非常可怕的高度了。” “数据分析这些都是现成的,一个调研小组就可以轻松搞定的事情。”周至说道:“关于风险与风险释放,其实通过股市研究可以得出类似的分析结果。” “如果纵向比较的话,有一个精准匹配的桉例——米国二十年代的佛罗里达地产泡沫。” “如果横向比较的话,那岛国今年开始,已经出现了外资撤出的危机苗头,去年三月,大藏省已经发布了《关于控制土地相关融资的规定》,日经指数,从九零年的三万八千九百点,一路跌破两万点,一万九,一万八,到八月跌破一万五,基本已经成了定局。” “而这一切的领军者,从《关于控制土地相关融资的规定》发布开始,宣示着房地产就是领军人,这是一场血淋淋的硬着陆。” “从八五年到八八年,岛国中央区地价涨幅近三倍,到了八九年,岛国地价超过米国地价的四倍,到了去年,一个东京的地价就达到了米国一个国家的地价,‘卖了东京买米国’成了他们一个调侃的小言子。” “可是去年三月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到现在也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在没有大政方针干预,全凭市场自由发展的情况下,不论分析员们说得如何的天花乱坠,南边那个大岛上地产市场的供需基本面和投资目的,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骗不了人的。” “历史上所有偏离发展规律过头的现状,最终都会被发展规律的约束条件所纠正,有时候甚至会‘矫枉过正’,导致现状最终向另一个相反的方向偏离,再重新回到正轨。” “这个经济规律作用的过程,就叫做经济周期,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市场经济的周期性规律,就是它‘坏’的一面。” “无论是哪个派别的经济学着作,都对此有深刻的描述,只是这些东西,还不被参与市场经济的主要实践者所熟悉罢了。” “不过武哥你放心,虽然说现在市场经济已经推行了快十年了,但是依旧出于非常原始和朴素的阶段。” “原始的意思,就是深谙自然规律的专业人士,还过于稀缺,而理论研究者和市场实践者,还处于脱节,或者换一个说法,就是还没有能够做到‘知行合一’的人。” “所以武哥你不用担心,哪怕在首都,精通理论者都在学院,在政研室,而那些所谓的弄潮儿,水平比你强的,恐怕也并不多。” 江武笑了:“之前不敢自信,等到将你今天的内容消化消化,让手下按这个思路做做调研给我整几个报告,估计就差不多了。” “那我们再说朴素。”周至笑道:“所谓朴素,就是人们还没有学会利用自己已经掌握的经济知识去干预经济,人为造成改变经济运行固有轨迹,造成预期以外的结果。” “也就是说,现在的国内市场经济的运行,是有脉络可循的,南边的房地产运行周期,大概率会按照米国、岛国第一次房产危机的路子走。” “可是我们国家有其特殊性。”江武继续问道:“国家意志的干预。” “是。”周至点头:“如果国家干预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国家现在干预的话,就等于是国家为某些个人的贪欲买单,而且南岛目前,本身不存在非常突出的投资价值。” “其实参考资本主义国家的崛起我们就可以发现,市场经济要得到巨大的发展,几个要素缺一不可,包括资本,资源,人力,市场。” “南岛具备这些优势吗?相比几个特区,它的优势到底在哪里?” “资本,资源,南岛都不具备,人力更不用说,市场,不说别的,就算产品生产出来拉到国内需要它产品的地方,运费都是一大笔的开销。” “作为旅游和农产品大区倒是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作为现在国家急需的轻重工业大区域,南岛都不具备条件。” “不是胡乱找一个海滨城市,就可以替代港岛的,港岛所依托的进出口贸易,国际物流,金融服务,所依赖的除了便利的口岸,优惠的政策之外,还有雄厚的资本,大量的专业人才,以及无数与世界各地联系密切的企业和事务所。” “这方面的人才,怕是首都、沪市、几个特区全部加起来,都达不到一个港岛的程度,怎么就有人敢在南岛问题上乱喊口号?” “因此所谓的地缘优势,不过是一个大饼加噱头,不堪一驳。就算是国家全力支持,南岛的底子就在那里摆着,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经济规律的约束。” “这些问题,我相信京中那几位,远比我们更加清楚。” 第五百三十五章 产业链 江武放松了下来:“这么说,大家在思路上基本就是同一的,现在就剩一个协调行动的问题。” “对。”周至笑道:“反正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 接下来便是真正的闲聊了,江武问周至最近又有什么看好的项目没有,还声明这话不是给自己问的,而是给唐琪问的。 周至想了想,推荐了两项投资,一项是出租车的顶子,另一项是即将开修的九龙商场的商铺。 顶子,就是出租车的顶灯,每辆出租车顶上都有一个带编号的顶子,是出租车唯一的编号,这是出租车服务营运标志,受法律保护。 拥有合法标志的正规出租车才能营运。 现在是九二年,只需要交纳三千块,就能够就可以办理出租车经营权。 但没过几年,经营权就水涨船高,而且这个红利期会长达十年。 直到十年之后,这个“顶子”的价格一度达到三十万。政府发文禁止私下买卖也无用。靠内部倒卖经营权成为一些人谋生的手段。 “炒经营权”让顶子的价格水涨船高,蜀都曾多次拍卖出租汽车“顶子”,几乎每一次都会遭遇“疯抢”,最高价的一个顶子曾经达到近七十万元。 这一切的原因,都来自于蜀都市出租车市场的火爆。 蜀都人喜欢夜生活,没有地铁,公交十点半收摊,而那个时间点对于蜀都的耍家们来说,生活才刚刚开始。 这就导致出租车行业的火爆,乘客经常打不到车,为抢车子坐还打架什么的。 于是很快的,出租车行业就形成了一个利益链条。 因为车还很贵,现在的人买不起车的是多数,而买得起车的,却又不太愿意亲自开出租挣钱。 于是便有聪明人,买下一个顶子,再买一辆车子,按照城市交规统一制定车辆外观,安上顶子,就有了一辆“私家”出租车。 之后找两个司机,一个白班一个夜班,自己当翘脚老板。 这个钱,很快就能够吃到五百一天。 再往后这个钱都嫌麻烦,于是出现了正规的出租车公司。 出租车公司是正规的,但是车顶子却是不太正规的。因为等到九五年之后,出租车公司要扩大规模,就发现面临一个问题,购车易,够车顶子难。 于是专门为出租车公司承揽“经营权”的中介应运而生。 所谓的“出租车中介”,就是寻找私家“顶子”,然后将经营权转交给出租车公司,顶子的拥有者每天收取三百左右的“规费”,比自己单独管理收入要少,好处就是这个钱是纯收入,其余的风险比如撞到行人之类,由出租车公司承担。 这其实是一个灰色区域,因为明面上,“顶子”的经营权是不能转卖的,于是又有了专门吃这种合同的律师事务所,通过巧妙的经营权“租赁”或者“代管”合同,将之转移出去。 实实在在的一条产业链,直到两千年,这个“顶子费”,才在网约车的冲击下彻底取消。 “青年路的摊位火爆不了多久了。”周至说道:“春熙路商圈很快会迎来一次大的产业升级。” “升级之后的商圈,第一件事情就是取缔摊位,你见过国外大城市的中央商务区,存在那种街面上的小摊点?每天晚上乱七八糟,到一早还得恢复成干净整洁,光环卫部门都受不了。” “因此这些摊位,下一步肯定就是给市场管理部门,收纳到一个‘平价商场’里。” “就类似荷花池批发市场一样。”江武若有所思。 “是。”周至说道:“不过有一点特殊,就是这里以后会成为整个蜀都的中央商圈,除了这个平价商场,周围高级商场,消费场所等,配套都会十分齐全,必然会成为大家都喜欢去的地方。” “这样的话,那商场里面的铺面的价值就会水涨船高。” 唐琪和周至对青年路摊位的投资,才大半年的时间,已经给两人挣到了三万多的收入,如果在这半年以内出手的话,原本五千一个的摊位已经炒到了三万以上,还能够赚到二十多万。 加起来就是小三十万的收益。 现在这三十万,已经足够买两个九龙商场的铺面,外加几个出租车顶子了。 江武点头:“嗯,那我回去和琪琪说说。” “要说起来我也想麻烦武哥一件事儿。” “你说。” “现在蜀都正在修建二环路,这里除了草堂边上有座跨浣花溪的小桥外,就只能从汽修厂后面过来。” “要是能够有一座桥,可以跨过清水河上二环路,那就更加方便了。” 这一带到了后世,军队汽修厂以及周围大量的荒地,被规划成了一个巨大的公园——浣花溪公园,一度是蜀都市内最大的自然景观公园。 而半道浣花溪的对岸,成了高档社区浣花小区;清水河的对岸,成了配套成熟,价格相对亲民的肖家河小区。 如果走现在的老路,以后周至开车就必须绕过一个大公园外加草堂,到送仙桥才能上主道,非常不方便。 后世这一带的记忆,周至比较模湖,浣花溪公园这个小半岛的一角到底有没有桥通到对面的浣花小区,周至是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你想要造一座桥?” “不敢那么想。”周至笑道:“就是不知道市政规划里边有没有这样一座桥,想知道而已。” “其实真正的正事儿是这套公馆还需要装修一下,如果那里要造桥的话,车库以后就可以挪到坡下去,而现在的车库就可以改成仓库,将公馆顶楼的那些家具收进去,把顶楼装修出来。” “以后的岁华轩,一楼就是大家聚会的场所,阅览室,茶室酒花卉温室,客房标间;二楼是客房套间;三楼主人房,屋顶花园。” “还有一年就要来蜀都念书了,我想趁现在给它弄出来。” 江武笑道:“以你现在的人脉,自己都能搞定这事儿?就今天那个开文化公司,承办展览会的老柴,手底下肯定就有广告公司和装修公司。” “那些人都是外人。”周至趁机恭维江武:“和武哥不能相提并论。” “呵呵呵……”江武伸手拍了拍周至的肩膀,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第五百三十六章 贫穷的国度 在付霞的眼里,中国无疑是一个贫穷的国度。 虽然出生在牛津大学那样的世界顶级学府,但是抛开家庭因素,付霞的认知里,自己其实就是王国当中一个穷逼。 因为家庭教育的关系,付霞从中学开始就在假期里打工,到了高中,因为环境优势开始帮一些外来的大学生制定留学规划,接受咨询,包括联系住处之类的小活,加上学业优异得来的奖学金,已经可以满足自己支付学业费用了。 不过要出国留学还是难,除非得到项目资助。 牛津给本科生的项目不会是什么重要项目,资助自然也就高不到哪里去,蜀大熊猫楼里边的留学生们,大多数都属于付霞这样的情况。 然而当付霞拿着菲薄的项目资金,一边抱怨校方的抠搜一边来到中国之后,付霞发现,自己在这边土地上,竟然可以称得上“豪横”。 最起码她和留学生们,每天早上能够吃着府河边早餐摊子上的醪糟鸡蛋小丸子,还有美味的杂酱面,牛肉面,两块多能够吃饱;中午在小饭馆里品尝单锅小炒菜,荤菜三块,素菜一块五;晚上还能常常大家约到一起,找一家饭店包厢,点上一桌菜,比拼中国特色的烈酒,每次都输给俄国同学。 那也花不了几个,除了满蜀都找不到正宗的西餐有点令人不爽之外,这里的物价普遍低得不行。 但是这个“低得不行”,只是对她和她的留学生同学而言。 她也曾经带着猎奇的心态,去蜀大集体食堂,在那里曾经亲眼见到中国同学们一顿早饭,只需要花费五毛钱。 两毛钱的馒头,两毛钱的小凉菜,一毛钱的粥。 但她知道还有同学这样的早饭都还会留下一半的馒头,中午就着食堂的蔬菜汤解决一顿的时候,更是彻底的震惊了。 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那个同学的母亲病重,中国同学为那个同学发起了一场募捐。 付霞这才知道,这个国家就在几年之前,一个家庭一个月的收入才一百多块,一年的收入,还赶不上伦敦一个普通劳动者一周的薪水。 也是在几年前,这个国家的“万元户”,还成了勤劳致富典型,在报纸电视上被歌颂。 现在每次经过中国的银行门口,就会有一些猥琐面目的人,一边小心打量这周围,一边用蹩脚的英文低声说着:“刀拿,嗨,谱瑞爱斯,一克市千几。” 一美元在银行里能够兑换五点五元人民币,在这些人这儿,能够兑换七元。 一英镑可以兑换十四元左右。 曾经让这个国家的民众仰望的“万元户”,换算之后,不过拥有可怜的七百英镑资产而已。 这就是付霞对这个国家普遍贫穷的最直观印象。 因此在被两个美丽的中国小姑娘带着参观完这处颇具维多利亚风格的古怪中式园林之后,付霞知道周至的自信来自于哪里了。 这个小孩不但比自己有钱,甚至比自己大多数的王国同胞都还要富裕,比自己在港岛的道格拉斯堂哥都要富裕。 十八岁拿驾照,在王国还属于中产阶级家庭小孩子的特权。 sara,这是付霞刚刚给江舒意取的英文名字,词根愿意有“公主”的意思,因为付霞感觉这小姑娘娇滴滴的,有些欧式的面孔又酷酷的,有点那种味道在里边。 虽然sara解释说那车是家乡县政府的,这次只是因为周至对家乡做出了一些贡献,才得到了出差驾驶的资格,不过付霞还是非常佩服。 现在这座宅邸,据sara说,也是周至母亲那边一位先辈的“遗产”,但是付霞也敏锐地听懂了,这处宅子却不是继承,而是周至花钱从前拥有者,地方军方购入的。 蜀大教师的居住条件付霞很清楚,听说这个国家刚刚才放开了将房屋作为商品投放市场的禁令,但是据研究中国市场经济的留学生同学讲,中国人对此都还在犹疑,买房的积极性并不怎么高,他们更加倾向于一种“联合自建”的方式造房,以图降低成本。 虽然中国的房子很便宜,但是也绝不是现在的中国家庭能够轻易负担的,更不会包括现在这种房屋在内。 所以当付霞再次回到小亭的时候,对周至再次刮目相看了。 但是这个男孩似乎并没有为自己的富裕有过任何骄傲的情绪,反而是说起这个国家开始重新尊重知识,尊重科学,开始给予知识分子合理的待遇的时候,流露出充分的自豪。 然而周至却在刚刚和江武聊天的时候,梳理出了一些回忆当中的东西,没等付霞开口便对她问道:“现在的英镑兑美元的汇率有多少了?” “啊?”付霞感到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你那个堂哥,道格拉斯,在港岛是做什么的?” “肯定是进出口贸易啊,怎么了?” “武哥,你能找到地方打长途电话吗?能打到港岛那种?” “能,怎么了?” “走,我们先打电话去!” “那上我车!”江武也不再多话,起身摸出了钥匙。 …… …… 很快,江武带着付霞和周至来到了一座类似宾馆的地方。 之所以说类似,是这里的一切设施都和宾馆一样,但是门口有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岗。 在宾馆前台,经理将周至几人领进了一间相当高级的商务间,周至看玻璃门上贴着的,是“国际商务会议包间”几个澹蓝色的宋体字。 估计这里还是之前政策的残留产物,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的那种。 周至也不客气,先抓起电话给旌阳那边打了过去。 “喂您好,这里是金安锁具有限责任公司,请问哪里?”话筒里响起了好听的女声。 “灿灿姐,现在接电话都接出套路来了啊?”周至笑道。 “肘子!我看这是蜀都的电话!你到蜀都了?!”那边金灿灿的声音非常高兴,紧跟着又想起了另一个女声:“肘子打来的?他现在在哪儿?我来接我来接!” 自然是安心表姐。 第五百三十七章 系统性风险 “喂肘子!你到蜀都了?什么时候过来?”安心表姐大大咧咧的声音在话筒里响了起来。 “先说正事儿啊,安心表姐,我们金安跟港澳那边,有业务往来的是?” “是,我们和那边的代理合作得非常愉快,怎么了?” “你有没有特别信得过的人?还有,按照分红提成,我在不影响公司运转的情况下,可以调配多少外汇?” “人是有的,至于数目我都得问问那边,那边的事务所一个月给我们传真一次财报。”安心表姐好像是按开了免提,声音发生了一些变化:“你要干嘛?” “我想要用自己外汇做一波行情。”周至说道:“我自己手里现在有一百五十万港元,不知道公司这边什么情况?” “我去你个死肘子!”那边安心表姐的声音一下子都变得老大:“你抢银行了?!” “安心表姐你说话注意点,我这边也开着免提呢。”周至提醒道。 “咳咳。”安心表姐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好温柔,周至感觉自己手背上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小肘子啊,你跟姐说说看,这到底是是要干啥呢?” “情况是这样的。”周至说道:“现在的英镑对美元汇率,已经达到了历史高位,要是突破了一英镑兑两美元汇率的话,接下来可能会遭遇一波大跌的行情。” “切!我还以为又一波大涨的行情呢,大跌有什么用?”许安心不以为然。 “港岛那边又很多金融产品,其中有一类指数基金,是可以先卖后买的。” “啥意思?” “就是你如果预判一种产品行情要下跌的话,可以先从机构拆借出这种产品予以卖出,等到产品下跌到你预判的价位,再行买入还给机构,就算是结束一轮交易。” “这意思就是……就是……” “就是一个东西现在值十块钱,我从机构借出来卖掉,等到这东西跌到七块,我再买回来还给机构,这就相当于我赚了三块钱。” “当然中间要给机构一些手续费,不可能三块全都归自己就是了。” “还能这样?机构就那么傻?” “这是大机构分散金融风险的一种措施。”周至说道:“港岛和西方的金融机构,都有很多这样的产品,他们可精明着呢。” “表姐你想啊,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买涨,也永远有人买跌,如果涨跌平衡,那么机构就相当于白忙活,本身不亏不赚,但是也有手续费进账不是?” “机构也不是神,只会选择大概率盈利的产品持仓。他们这样的做法,如果英镑继续上涨,那亏的自然是我,如果英镑下跌,我虽然盈利了,但是他们却保有了产品的份额规模,而且他们也有对冲项目,最终亏损的不会全是他们,其实也是另一批我这样的人替他们分担。” “肘子,你怎么就知道英镑要跌了?” “是这样的……” “你别告诉我,你就这个电话是?一会儿会有人给你电话,如果你能够说服他,姐就支持你!” “什么人啊这么牛?我你都不信你信他?” “别小看人,人家可是专业人士,我们在港岛的会计师事务所,监理我们的代理业务的,等着啊!” “喂,喂,姐……”话没说完,电话就已经给挂了。 “elbow,还需要我堂哥帮忙吗?”付霞问道。 “信息渠道当然越多越好。”周至说道:“现在我需要的,是es成员国各货币对美元的汇率变化,从五月开始,直到现在的数据。” “es?” “欧洲货币体系,此外还有ecu对美元的走势。” “ecu?” “欧洲货币单位!” “哦。” 就在付霞拨号的时候,周至的脑海里已经复盘了一场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二战之后,米国建立携大胜之威和全球四分之三的黄金储备,建立起了布雷顿森体系。 布雷顿森体系的核心,就是全世界所有国家的货币,都和美元挂钩,而只有美元,才和上帝发行的货币——黄金相挂钩。 对米国来说,其好处当然是不言而喻,米国通过金融工具,完成了对全世界各国的抽血。 然而有一句伟大的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七十年代初,岛国和西欧强势崛起,米国却因为陷入越战泥潭,导致经济实力相对削弱,无力承担稳定美元汇率的责任。 其后果自然就是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米国两次厚颜无耻地宣布米元贬值之后,难以忍受的各国开始拒绝做傻子,纷纷放弃本国货币与美元的固定汇率,采取浮动汇率制。 当时欧洲各国的许多地方,甚至一度拒收美元,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开始瓦解,美元地位下降。 这就是布雷顿森体系的崩塌。 于是日德诸国作为有抱负的国家,决定将世界货币结算的担子挑起来,成立了一个世界黄金基金,即spdr,来执行这个任务。 然而却被米国摆了一道,因为米国找到了一条捷径——控制能源,建立石油-米元体系。 结果众所周知,spdr在和石油美元的竞争中,败北。 西欧诸国重整旗鼓,既然大活玩不了,我们自己先报个团成不?于是乎,欧元前身,欧洲货币体系es诞生。 es这东西的本质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将小舢板们用铁索链接,增强抗风浪的能力。 具体来说,就是主要欧洲国家的货币,就好像之前挂钩米元那样,挂钩到一个准结算工具上。 这个工具叫ecu,全称是欧洲货币单位。 又是一个货币篮子。参与国家包括法、德、意、比利时、丹麦、爱尔兰、卢森堡、荷兰、西班牙、英国一共十个国家。 《三国演义》里面,庞统见曹操时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若以大船小船各皆配搭,或三十为一排,或五十为一排,首尾用铁环连锁,上铺阔板,休言人可渡,马亦可走矣,乘此而行,任他风浪潮水上下,复何惧哉?” 西欧诸国想出来的办法也就这样,咱一个国家的货币的抗风浪能力不够是?不够那咱们一共十个国家,通过这个ecu都给串联起来。任何两艘船之间,由于ecu的存在,都形成了有浮动联系汇率制度的关系。同时规定,每两个参与国货币之间的汇率,只能在固定汇率上下的一个窄幅内波动,当两国货币间的汇率超出这一范围时,两国中央银行必须干预外汇市场,将价格砸回波动区间。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十个国家共同参与到维护货币汇率平衡的过程当中,十个国家的货币体量加起来,总能干赢,啊不,干赢不敢想,总能保底不会再输。 然而西欧各国可能没有读过《三国演义》,不知道火烧赤壁这个故事里曹军悲惨的结局;也没有读过《塞翁失马》的故事,“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危机就来自于十国发展的不均衡,这种不平衡,接着反映到了各国货币在调息步调上的注定不一致。 世间的道理返璞归真之后,都是很简单的,收益和风险永远成正比。 铁索连船后稳定性自然大增,但风险一旦体现出来,那就会是系统性风险。 也就是说,一旦某一艘船着火,可能将整只舰队拖入深渊。 第五百三十八章 如何选择 “嗨道格……” “噢我亲爱的小甜心,我居然能够听到你的声音从蛮荒般的内地传来!”对面一个夸张到极致的声音传来:“这可太神奇了!” “道格我开着免提呢,收起你那套自命风流好不好?”付霞没好气地说道。 “遵命我亲爱的小甜心,请问有何吩咐?” 付霞翻了翻白眼:“我有个朋友,他在研判英镑走势,现在我们需要那个e……” “ecu。”周至补充。 “啊,从五月以来,ecu的走势,以及es十国货币对美元的汇率。” “还有各国货币的央行利率变化。”周至补充道。 “谁在说话?哦小甜心你在中国交上男朋友了?别告诉我是内陆无趣古板的中国人……” “道格你给我闭嘴,你就说这些数据,拿不拿得到?” “数据没有问题,别忘了堂哥是干什么的。”电话那头说道:“不过小甜心你变了,你不是常说财富带给人的只是偏见,贫穷并不代表着没有智慧,现在却还是对财富产生了兴趣?” “谢谢,还是没有什么兴趣,我只是帮朋友一个忙而已。”付霞说道:“这里是双向收费,电话费很贵,一会儿自己将数据传真过来就好。” “对了,我朋友研判,说英镑兑美元超过一比二之后,很快会迎来一波下跌,是不是机会你自己把握。”说完不管那边的喝漏喝漏直接就将电话给挂了。 “表姐表妹跟表哥表弟说话,都是这样不讲理的吗?”周至发现付霞对她堂哥的态度,跟安心表姐对自己的态度,几乎都差不多。 不过付霞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又已经响了起来,周至按开电话,对面竟然冒出一句粤语:“系周生咩?我系港岛弘盛会计楼嘅jack lee,许安心女士让我call此冧把,请问有也事咩?” “r lee,我系周至,我欲知喺唔影响金安公司运作嘅前提之下,我能攞走嘅分红系有几多?” “嘿周生你粤语港得杠杠的啦……” “要不我们用英文聊。”周至说道:“或者粤语也行,这样大家听起来也轻松一点。” “rry啦,我的普通话不太好,经常被安心取笑。”对面这个jack的话让周至听得暗暗心惊,这似乎是个假老外,而且这个假老外跟表姐不是一般的熟悉:“周生是金安的重要股东,关心财报是应该的,今后每月的财报我就通过这个传真送给您浏览?” “别别,这个只是临时号码,你将财报送到金安总部就好,我会关注的。现在你给我报个大数就行。”周至只好摆出重要股东的范儿撒谎。 “ok,那我就给周生报一下我们的业务进展。”杰克李在那边说道:“截止到上个财会月度,我们事务所今年已经替金安锁具有限公司监理了往来业务两百二十三笔,涉及流水两百七十五万七千六百二十四美刀……” “李先生,我们说大数就行了。” “好,其中收入为两百二十三万,其余支出为五十二万左右……” “支出就是给你们的监理费用?”周至讶异道:“这会计师事务所来钱啊……” “呃……周生我们业务说完再聊这些好吗?”杰克李那边似乎有些尴尬:“我现在相信你是安心的表弟了……” “好好好继续继续……” “这些支出除了支付监理费用,还有代理、仓储、物流等方面费用,都有票据清单,安心那里也签字认可了的。” “因为外汇进入国内实在太麻烦,因此除了万分必要的那些,我们在港岛为金安公司注册了子公司,并且在渣打银行设立了贸易户头。” “截止到目前,该户头上沉淀资金,我们折为美元统一说……” “这还是一本通户头?有好几种货币?” “啊,大陆也已经开通一本通户头了吗?” “没有,不过不妨碍我知道港岛金融机构有这个业务。” “哦……是的,金安公司的户头人民币,美元,日元都有,但主要还是港币。” “加上从广交会积累到现在的资金,到现在差不多三百五十万美元。” “对了,我们这里还有代为周生监理的稿版收益,现在是一百七十二万港币。” “港币对美元,目前是七点八港币兑换一美元。也就是说,周生的这笔资产,在二十二万美元左右。” “诶?我的版权费有这么高吗?之前我记得是在一百五十万左右。” “是这样的,为了替客户实现保值,周生的这笔资金,以及金安公司账户上的资金,我们成立了一个投资基金,以稳健型货币投资组合为主,随着英镑行情的一路走高,这部分投资已经产生了一些收益。” “那这些资金当中,我能够动用的有多少呢?”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周生的金融背景,不过安心说了,如果周生需要,可以……尽数动用。” “周生,你的计划是什么?” “这部分资金产生收益,是因为持有英镑,或者持有英镑产品带来的,对?” “是的,因为德国发动机的强劲动力,带动了西欧经济的强劲复苏,加上欧洲货币篮子带给十国的货币安全,作为欧洲主要货币之一的英镑被市场所看好,因此持续走高,我们及时预估到了这一情况,投资成功的货币产品,也给客户带来了一些收益。” “非常感谢李先生,我的版权账户不过才半年时间,能有一成多的收益,这不叫一些,叫相当可观了。” “周生太客气了,叫我jack就好。”杰克说道:“为客户量身制定安全,增值的理财规划,我们弘盛会计师楼的一贯宗旨。” “嗯,现在英镑对美元的汇率到了多少了?” “一点九二,一英镑能够兑换一点九二美元。” “破二,现在看来是必然对?” “嗯,我们预计九月必然破二。” “那之后呢?” “之后?” “李先生,既然安心姐将全权交给我,我想在英镑兑美元破二之后,调转枪口,沽空英镑!” 那边又沉默了好一阵:“周生,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理由很简单,德国的经济复苏,关英镑什么事儿?” “这是欧洲货币篮子,ecu……” “ecu存在的前提,是十条船一条都不沉,也就是说,小风小浪的时候,大船还能够拖小船一把。” “如果风浪太大,一艘小船沉掉,两艘小船沉掉,剩下的大船里边,一艘破败无比,一艘安全稳固,那么问题来了,它们,会如何选择?” 电话那头沉默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预判 「关键是,现在那艘破败的大船,也有覆没的风险,而且它要是覆没了,几艘沉船,会将那唯一一艘新造的大船也拖沉。」 「大难来时,断缆求生,是大船们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但是ecu的确发挥了稳定欧洲货币,降低美元垄断地位的作用,不是吗?」杰克反问:「欧洲货币篮子在美元遭遇风险的时候,让所有人都有了一个避险选择,因此配置欧洲货币篮子,会是全世界金融机构的选择,就凭这一条,率先抢到鸡蛋的人,肯定就会享受到孵出小鸡的红利。」 「对,你说的的确都对。」周至并不否认这点:「然而小鸡是最脆弱的,而且必将引来毒蛇的觊觎。」 这时候电话旁的传真机开始吐出带有数据的纸张,道格拉斯在港岛开始传送货币金融数据了。 「世界储备货币格局,之前就是美元一家独大。德国人和法国人折腾出这么一个欧洲货币体系,目的非常明确,明确到全世界所有人都明白。」 「美国人心里,非常清楚。」 「英国这个国家很有意思,经历过一战二战之后,已经被视为美国在欧洲最坚定的盟友。」 「但是哪怕是最坚定的政治盟友,在实力允许的前提下,也无法容忍盟友在自己身上插着一根随时可以吸血的管子。」 「有了分食全球储备货币蛋糕,坐到决定国际金融市场定价的大桌前,能够有切断吸血管的机会。英国在九零年加入es,又在今年二月加入《马斯特里赫特条约》,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 「对呀,这就是全世界金融机构都看好英镑,持续沽入,带动英镑和相关货币产品走高的基本理由啊。」杰克说道。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假设英镑正式开始履行自己在es中的义务的话,那么国际大宗商品的一半定价权,将从英镑计价转变为ecu计价。接下来的贸易阶段、国际清算和外汇储备等多领域,将对米元全面发起阵地争夺仗。」 「如果这一切真正发生了,英镑退出历史舞台,欧洲货币政策将不再由英镑主导,美国还能维持对英国外交政策的强大影响力么?还能通过「英国楔子」影响欧洲的内政外交么?」 「如果没有机会,那米国还会按捺一时,可是es的这种安全策略,本身就是脆弱的。」 「周生,你说的这种脆弱,有迹象表明吗?」 「很简单的例子,目前整个西欧包括英国在内,只有德国保持着经济增长,势头还非常的强劲,甚至开始出现过热的情况。」 「要给国内已经过热的经济降温,德国必然采用抬高利率,紧缩货币的政策。」 「而与之相反的情况,却是非德国的欧洲货币篮子国家,出现了经济衰退的现象。」 「如英国、意大利、比利时、芬兰等一大批其他欧洲国家,经济则出现了高通胀,低增长、失业增加的窘况。」 「降息刺激经济,是这些国家的必然选择,这种矛盾,那个篮子里边,几乎已经不可调和了。」 「如果德国能够承担起十国领袖的责任,为了整体利益放弃个体利息,es这个铁锁连横的船队,或许还有得救。」 「然而德国是怎么做的呢?看这个数据啊,就在今年七月,德国央行无视上次七国首脑会议要求其降息的要求,悍然宣布加息,将贴现率从三个百分点,升至八点七五!」 「对于德国自身来说,这是一个相当明智的选择,但是它的这个选择,必将会导致德国马克和其它国家之间的货币利差失衡,给人可乘之机。」 「李先生,请问就你们楼掌握的情况,之前建仓欧洲货币的金融机构,所用的资金来源,主要会是在 哪里?」 「以米国人的性子,之前用美元挂钩原油狙击spdr,说明了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现在的偃旗息鼓,其实只是在偷偷建仓,然后为沽空做准备!」 「沽空……十国货币?」杰克被周至的说法惊呆了:「那得是多大的规模?」 「百亿美元级的规模,不过别忘了,还有金融杠杆这回事儿。」周至笑道:「而且根本用不着沽空十国货币,只需要柿子捡软的捏就行了。等我看看啊……」 「比如……」周至抖着手里的清单,很快就找到了一种货币:「芬兰马克,芬兰马克和德国马克挂钩,但是芬兰的经济衰退严重,已经成了和德国马克关系最密切,而利差却最大的货币!」 「通过建仓德国马克沽空芬兰马克,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也花不了多大的资金就可以完成,之后嘛……」在后世发生的那场大事铁定发生的提示下,周至很快又找到了两种非常危险的货币:「意大利里拉,或者比利时法郎。」 「方法很简单,在沽入法国法郎和德国马克的时候,沽空那两种货币就行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es将滑入无可挽救的深渊,国际游资必然如同嗜血的鲨鱼一般,加入到对ecu的分食当中。」 「而空头们势力大涨,可以对大国的货币下手了。」 「德国马克因为有强力的经济基础为支撑,他们是打不动的;法国法郎可以打,但是利润不够丰厚。」 「要实现利益的最大化,理所当然的,就是沽空手里建仓时间最长久,规模最庞大,已经到达绝对危险高位的货币——英镑!」 「这是唯一的可能!」 「嗯……」那头估计也在一边电话一边研究数据:「周生,您的这个预判,我们还得研究一下才能下结论……」 「没关系的,你们尽管研究好了。」周至说道:「不过我希望我和金安公司那部分委托基金,能够按照我的预判方案来执行。」 「您讲。」 「第一步,就是在英镑破二的时候,沽空英镑,并且加仓空指产品。」 「第二步,如果英镑开始掉头向下,可以参考德国政府的反应,如果德国央行坚持维持德国马克的利率的话,我们可以将之视为一个持仓信号。」 「第三步,密切关注芬兰马克、意大利里拉、和英镑的走势,以及三国央行的动作,如果芬兰马克没有被击破,那么就算我输了,抛掉空指产品止损,损失多少我认。」 「可如果芬兰马克被击破,那就说明我的预判是初步成功的,接下来便持仓到意大利里拉或者比利时法郎的局势明朗化之后,继续观察英镑的走势了。」 「周生,你有没有考虑一种可能,就是各国央行联手救市?」杰克问道。 /90htl 第五百四十章 狗大户 「当然会有,这么说,如果芬兰马克,意大利里拉或者比利时法郎开始破位的时候,十国央行有联手动作的话,算我输,止损就是。」 「可是如果各国央行动作效果不佳,直到英镑危急才出手的话,呵呵呵……怕是……」 「大势已去,无力回天,怕是前菜吃完,鲨鱼们的盛宴才正式开始。」杰克补上了周至的话。 「我的意见就是这样,不过我只能预计大趋势,具体分析研判和实战操作,就只能委托你们事务所来进行。更详细的操作,你和安心表姐联系就可以了。」 那边似乎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好的周生,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一定会认真分析研究,然后给你出一份投资计划书,到时候可能还需要安心签几个字。」 「好的,那我们回头再联络。」周至等那边挂掉了电话,才问江武和付霞:「刚刚那边好像来了个大喘气儿?」 付霞说道:「可能是这个jk对你说的安心有企图,刚开始担心你是竞争对手,听说你叫她表姐,就……大喘气儿了呗?」 「有这可能吗?」周至愣了一下:「我表姐在旌阳,蜀中的一个小城市,这个杰克在港岛,这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啊……」 「切!」付霞对此表示鄙视:「我父母一个是英国的,一个是瑞士的,都能够走到一起。何况港岛马上就要回归中国了!」 「说的也是啊……」周至摸着下巴琢磨起来。 就在这时电话又打来了,却是道格拉斯打过来的,一来是问数据收到没有,而来是接续刚才的话题。 不过这次付霞没有如何搭理他,只几句话将周至的方案说了,几句话让道格自行研判,然后啪就把电话挂了。 「增加你的神秘感。」付霞很为自己的小心思得意:「权威和崇拜,往往就来自神秘感,会导致无知者的盲从。」 「你这么形容你堂哥怕是不合适?」周至有点尴尬:「还有你就这么信任我?」 「我不是信任你。」付霞扬了扬手里刚刚传真机传过来的数据:「我是信任数据,一年前英镑对美元的汇率我还是知道的,现在的汇率的确已经是历史高位了。」 「还有刚刚你说的那些,从那位杰克的反应来看,列举数据都是有根据的,不然他早就反驳了对?」付霞狡黠一笑:「可见并不是危言耸听。」 「别的我不知道,但是当经济增速差和利差同时扩大的时候,无一例外都会导致联系汇率的失衡,制度将被击穿。」 「哦?」周至有些讶异:「你不是学习文科的吗?」 「是啊,不过我曾经帮牛津经济学系的学生当过调研助手,知道一些历史。」 「但是从四五年到现在,主要发达国家之间基本沿用联系汇率制度,但西方发达国家外汇市场,并没有发生过几次系统性风险啊?」 「那是因为缺少了动荡和冲突,米元一家独大。」付霞现在好像扮演着周至刚刚的角色,而周至变成了杰克:「欧洲货币系统内生的国别不均衡只是一个方面,而华尔街的饿狼们,人为地放大这种不均衡,可以造就外汇市场危机并从中攫取暴利,才是更重要的另一个方面。」 「而最重要的还是国际局势的变化,米国肯定是有扞卫其国际结算货币和储备货币国际地位的企图的,而欧洲,是米国最传统的势力范围,绝不会轻易地任由一种地区储备与结算货币抢走它的蛋糕。」 「与其说我信任你,不如说……」付霞笑道:「我是不信任约翰牛。」 「哈哈哈……」周至笑了:「那你呢?没有需要避险的资产?」 「我是贫穷的英格兰人。」付霞摊开双手:「而你是奇迹般的百万 富翁!」 「天啦!你不过是一个中国的中学生而已,怎么会拥有那么多的财富?」 「财富带给人的只是偏见,而贫穷也并不代表着没有智慧,我对财富从没有产生过兴趣,虽然《川味趣谈》给我带来了不菲的收益,但那并不是我写那个系列的目的。」 「你偷听我和堂哥说话。」 「别忘了我们当时开着免提。」经过这事儿之后,周至感觉付霞不错,算是个可交之人:「你刚刚说出了我的心声,我们其实是一类人。」 这个时候电话又来了,这一次是许安心打来的,估计是杰克那边和她聊了一阵。 周至现学现卖,叽里呱啦卖弄了一堆的英文缩写专业名词,然后说是从蜀大得到的研究成果,欧洲货币危机即将引燃,接下来就是一二三四按部就班决定对策。 许安心听说有止损设置,还有大学府背书,不由得放下了些心,却待再细问,却被周至将电话啪嗒挂了。 见到江武看珍稀动物一样看着他,周至笑道:「现学现卖,老外说的,制造神秘感。」 「你们是玩儿真的?」江武有些目瞪口呆:「我说肘子你们有钱也不能这样造?两三个电话就决定了几百万美元的买卖?」 「武哥你想多了。」周至笑道:「都不知道那个什么弘盛会计师楼来不来得及配置产品。」 「不过最起码,在金融动荡中做到对冲保值,他们是没啥问题的。」周至在给江武做科普:「别看我们这里有几百万美金,放在国际市场上什么都不是,在欧米的那些私募基金,动辄数十亿美元的规模。」 「多少?」 「数十亿美元。」 「肘子你这就是瞎说了,我们国家八几年的时候,全国外汇储备也才数十亿美元?」 「所以这就是差距,当然了几十亿美元规模的基金也不全是一个人的,而是基金会吸纳的资本家会员的资金,然后帮助他们在金融市场上牟利,基金机构再与他们分成。」 「有些基金会控制的资金,超过一个中等国家的外汇储备并不稀奇,甚至有些资本家个人掌控的资本也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都是些狗大户啊……」江武感慨。 周至:「……」 /90htl 第五百四十一章 外交关系 回去的路上,江武都还在嘀咕周至和香港那边那种“轻掷千金”的过分行为,尽管周至跟他解释了这些其实都是国外金融市场寻常的避险产品和常规性操作,江武依旧对几个电话就将价值数百万美金的外币操作定下来的方式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这事儿要放在现在的国内任何一处地方,那还不得开会研究讨论个十天半月的。 民企倒是决策迅速,不过现在国内能够这么赚海外钱的民企,却又是少之又少。 国内目前还处于转型期,企业权属不明晰便是其中一项大毛病,很多民企要得到优惠,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挂靠,找一家国企甚至是央企,每年缴纳一定的管理费,挂靠在其名下,便能够得到银行贷款,税费见面甚至水电优惠等一系列的好处。 但是很多民营企业最终倒在了这条路上,一句话,出来混始终是要还的。 还有一条路就是走海外合资,甚至是海外独资的路子。 有外资背景的企业,在现在的大环境下,得到的各种优惠政策,比央企都只多不少。 不过金安锁具有限公司倒也并非故意弄一个中外合资的噱头寻求减免,四向防盗门在海外销售非常火爆,尤其是在东南亚几个经济已经开始腾飞而政治局势又不太安定的小国和地区,更是备受欢迎。 因此在港岛寻求代理商并且建立监理机构,就是必然的事情。 同时还要建立子公司进行财务管理和资金周转。 而这个监理机构,就成了弘盛会计师楼和金安锁具有限公司港岛子公司的合资项目。 而对于身处内陆的金安锁具来说,便一不小心具备了独立海外法人资格的背景,将港岛子公司作为触手,还与弘盛合资,成立了一家叫做安盛的监理公司,主要业务就是给金安锁具的海外资产保值增值。 这是一套非常复杂的财务系统,搞清楚了内涵,其实并没有什么,然而在如今并不完全“开化”的内陆,这就是了不得的事情。 甚至绝大多数的国人都不会相信一家小小的民营企业拥有这样的实力,甚至连旌阳政府的官员们都宁愿相信这是金安锁具公司“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将从港岛子公司流回来的少数外汇利润,解读为是港资看上了金安锁具公司未来的发展前景,给与的投资。 安心表姐对此很不服气,不过周至和安然表哥对此都非常淡定,装憨得顿饱,人家非要认定我们是合资企业,那就合资企业呗,何乐而不为呢? 江武虽然是军人,但是作为主管后勤诸多三产企业和军工企业的管理者来说,对企业管理并不陌生。 对于民营企业这种灵活机动,随行就市,灵活适应市场变化的打法,江武都只能感慨,绑在自己身上的条条框框实在是太多。 不过周至却坚决不这样认为,他认为,对于民营企业的诸多优点的判定,其实是建立在严重的“幸存者偏差”的基础之上的。 多少人在关注这那些着名的民企风光无限的时候,有多少也同时关注着垮掉的那些呢? 周至甚至和江武发生了争执,他认为如今民企的管理水平,其实并没有比国企好多少,甚至一些所谓的“解绑”,其实是解除了炸弹的“引信”,高利润的回报,有多少其实用高风险来换取的? 在整个经济上行周期内这样玩的问题不算太大,但是一旦国家开始对经济过热采取紧缩措施,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民企死在自己激进的经营策略上。 而最大的风险,必将来自资金链的断裂。 所以周至安慰江武,稳健和保守,风险和激进,一定要区分清楚,并且要掌握好一个度。 羡慕别人如何吃肉没有用,先保住自己碗里的肉骨头才是王道。 即将到来的南边房产的风波,就是一次很好的课程。 最后江武都笑了:“咱俩这是颠倒过来了,你这民企的大股东,却在说国企的好处;而我这管理国企的人,却在说民企的好处。这不是搞颠倒过来了吗?” 情况还真是如此,周至不禁也乐了:“其实可能条条蛇儿都咬人,只不过各自的位置和目光不一样而已。” “还是你这样的好啊。”江武拍了拍方向盘:“麻蛋还没工作已经可以退休了!写书咋就这么来钱?!” “我就一被试点的对象,大佬们摸着石头过河时候的那块石头,饕餮第一次吃螃蟹时候的那只螃蟹!”周至反而没什么好气:“这也就是侥天之幸给出版商和文化厅挣着钱了,要是海外发行失败,一毛钱没挣着,你说会不会将来大学毕业工作都找不到?活脱脱一个丧门星嘛!” “可别!可别这么谦虚!”江武摇头:“这样的石头跟螃蟹,我可乐意当了!你让他们来摸我!” “哈哈哈哈……” …… …… 第二天一早,江武拉上关妈和关婷婷去川音见自家老婆,周至则拉着义兄,付霞和江舒意,去接自家干娘。 干娘对车上多了一个小老外姑娘颇觉奇怪,自家干儿子似乎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能力,总是可以吸引一些稀奇古怪的人向他靠近,现在可好,连老外都沾惹上了。 待到知道付霞是牛津大学交换到蜀大的留学生,干娘不禁肃然起敬,牛津,在如今国人眼里,那是金字塔顶尖上的学府,至高无上的存在。 付霞倒是挺谦虚,说牛津也就那样,没有觉得多难考。 昨晚回来大家一块儿又聊了很久,周至这才跟干娘介绍,这姑娘根本就不是考进牛津的,付霞连出生证上写的都是oxford,真正的“苗红根正”。 而且牛津这样的学校估计这方面文凭也好混,毕竟闭关锁国了这么些年,稍微动一动,国内论文翻译几篇出去,都能填补东方研究的空白,简直就是白送毕业证一般,什么国外大学宽进严出的说法,那也得看什么专业。 比如付霞的留学课题似乎就不怎么难,这都还有大把的时间跑去烹专研究鱼香肉丝。 逗得干娘一边乐一边骂周至,可不许胡说八道,影响到两国外交关系。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二章 旦增大师 知道干娘是地方官员,这冷幽默反倒把付霞给弄到当真了,赶紧摆手否认没有这回事儿,说自己就是一个学生,到不了那么高的层面。 反倒把周至和干娘逗得更乐了。 不过有国外学生尤其还是牛津这种学府的学生来蜀大留学,干娘还是为自己的母校感到非常自豪的。 接着路上两人聊起了昨天一天的简单情况,干娘的汇报工作非常的顺利,县里关于文教的几件大事儿,都得到了表彰。 车辆进入校园之后,周至对付霞说道:“你是历史系的,知道自己系会议室在哪儿?” “知道知道,我来给你们指路。”付霞坐在后座乔老爷和江舒意的中间,为自己居然能够成为中国人的向导而倍感开心。 蜀大历史系是学校最早设立的系,究其前身,甚至可以追溯到一八七五年创办的尊经书院。 现在的历史系一共包括了历史学、考古学、文物与博物馆学、中国史、世界史、民族学几个专业。 辜振铎正在那栋青砖大楼前和人聊天,见到夹川车牌的车过来,对边上的人说了声“来了”,便带着两人走了过来。 “师公!”周至在车里就对着辜振铎招手:“你从首都回来了?” “师父。”干娘赶紧下车跟辜振铎问好,然后冲着车里招手:“乔木快下车来,跟师公问好!” “棣华!”辜振铎见到干娘非常高兴:“昨天回来,听父亲说起你带着肘子和家小子来了,嚯这孩子怎么长这么高?这都过了一米八了?” “师公好。”吴乔木乖乖上前鞠躬行礼。 “听肘子说你是上清北的料,我就没有给你寄我们学校各院系的资料。早知道你选了首外,那还不如留我们蜀大呢!”辜振铎拍了拍吴乔木的胸口:“这身体,真棒。真上了清北的录取线了?” “真上了,不过超得不多,北大英文系肯定是进不去的。”吴乔木微笑道。 “没有关系。”辜振铎鼓励道:“还有研究生和博士可以考嘛!你们夹川的孩子,关键是第一步,走出来!只要第一步走出来了,后面的路,那就好走了!” “谢谢师公教诲。”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辜振铎这才说道:“这位是我们历史系主任蒋天曦蒋院长,这位是藏文化研究专业的旦增教授。” (二人介绍被屏蔽,此处省略五百字) “旦增教授曾经在伦敦做了十年的交流学者和客座教授。”辜振铎知道周至心里在想什么,特意跟他解释。 这下把周至更给整懵了,国家八几年才开放,算下来这大和尚不可能会在十年有机会出国去当教授刚回来。 那么就必须是往前推。 那么问题来了,往前推,得推多少年才有机会? 关键是去了还得有机会回来,所以…… 再次双手合十:“不敢请问大师今年高寿?” “旦增教授是佛学天才。”辜振铎笑道:“二十岁的时候就精通了《大藏》,三九年去的伦敦,在英国做教授,那还是国家成立之前的事情了。” 想到这位回国的时机,周至顿时肃然起敬,再按三九年二十岁一算年纪,这位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僧”了。 可是看那一身的腱子肉,说是四五十岁周至都相信。 “我喜欢打篮球。”旦增大师笑道:“经常锻炼身体,身体才能结实。小朋友喜欢什么运动呢?” 周至感觉自己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位学者型宗教人士,会说外语会打篮球,大德高僧一点也不端着,真是通透得不能再通透了:“呃,我有时候游泳,还有踢踢足球。” “我打羽毛球。”吴乔木也对这和尚很感兴趣,自觉报上爱好的事情可不太符合这货的高冷气质。 “走,事情还老多,就别在门口聊了。”蒋天曦说道:“我们去会议室聊。” “对了大师,你为什么管付霞叫小铃铛啊?” “哦,付霞是英文fuchsia,是一种花,就是蟹爪兰,我们蜀中叫‘倒挂金钟’,小金钟,可不就是铃铛吗?”旦增笑道。 这个单词太生僻了,周至也不知道,不由得对旦增的学问更加佩服,笑道:“这小名起的真不错。” 旦增知道周至这是给付霞争取机会,笑道:“小铃铛,你也来。” “诶!”付霞早就想要跟着来了,不过对自己这位充满神秘感的僧侣导师有些发怵,不敢乱提要求,现在可开心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金刚 第五百四十三章给脸 来到一间环形大桌会议室,古籍修复所的袁老师已经到了,大桌上摆着那个唐卡佛像和刺青皮革。 周至也从包包里摸出三本《大藏经》,放在了桌上。 大家就坐之后,蒋院长才开口道:“藏文化研究,一直是我们历史系的绝对优势学科,从十八世纪就收集整理了大量的藏族文化文物。” “自古文史不分家,这次历史系和中文系合作,涉及到几个项目研究,都和桌上的东西有关系。” 辜振铎说道:“这次去首都开会,还是关于国家《大藏》的编纂组织工作的,《乾隆版大藏经》推出之后,大受学界好评,目前再版工作已经提上了日程。” “值此时刻,夹川版《清藏》的发现,是一个非常令人欣喜的消息,因为夹川版的《清藏》,是目前我们所知的《清藏》当中,最完整的一套。” “最重要的是除了乾隆版《清藏》之外,还有不少补充编目,对于研究工作具有极大的帮助。” “而更加令人欣喜的,是国家决定在《乾隆版大藏经》成功出版的基础上,继续推进这项工作,将《乾隆版大藏经》曾经删减的那些篇目也重新补充进去,正式成立《中华大藏》编纂筹备小组!” 所有人都激动地鼓起了掌来。 旦增大师搓着手里的念珠:“《中华大藏》除了汉文版本以外,还有藏文,蒙文版本。” “《藏文大藏》本身是一套独立的科研体系,早在五二年我们便成立了编纂小组,但是主要推进工作还是自八三年以后。” “我们花了八年时间,去年将《甘珠尔》部分整理完毕,目前正在有序推进《丹珠尔》的编纂工作。” 说完对周至合什:“夹川版《清藏》的发现,可以很好地侧证清代《藏文大藏》的体系和内容,对我们《藏文清藏》的编纂整理工作,也是具备很大帮助的。” 蒋院长最后总结道:“因此目前我们系与中文系联合承担的三项工作——《乾隆版大藏经》的再版核查,《中华大藏》的筹备,以及《藏文清藏》的侧面研究工作,都与夹川《清藏》有密切关系。” “那意思就是说那套《大藏经》留不在我们夹川了呗?”周至问道。 “肘子!”干娘赶紧制止,然后对几位大佬笑道:“我们夹川虽然地方小,财政紧张,但是对文教工作,一向是大力支持的,不然也不可能做出目前这些成绩不是?” “刚刚几位老师说的,都是非常重要的工作,也是我们国家文史工作者多年以来的梦想。”干娘笑道:“因此是只要是能为国家的文教事业尽一份力,能对国家的典籍编纂工作有所帮助,能够将这些项目落户在我的母校,我在这里先表个态,我们夹川,肯定全力支持;我作为个人,不但全力支持,还倍感骄傲!” “如果学校研究需要夹川版《大藏经》,上级部门有同意的话,我今天就给夹川打电话,让他们立即运来!” 会议室里众人都鼓起掌来。 “夹川这两年的工作的确是全国知名啊!”旦增大师笑道:“就连我这方外之人,都是得闻大名啊!” “出家人可不打诳语,我们也讲求实事求是。”辜振铎看上去和旦增大师非常熟悉,开得起玩笑:“你不是刚从钦德寺下来吗?夹川的文保工作,你在高原上都听得见?” “如果我能够说得出个一二三来证明此事,辜老弟,你敢不敢和我赌上一赌?”旦增大师虽然穿着一身僧袍,脸上堆着横肉,可是现在的目光里却透着狡黠。 “哦?赌什么?”辜振铎问道。 “就赌桌上这两件东西。”旦增大师粗大的手指一指箱子和皮革。 “可别!”辜振铎摆手:“你爱说就说,不说拉倒,这两件东西既不是我的,也不是学校的,这是肘子发现的物事,是他的私产。” 周至心底腹诽,这俩老家伙摆明了是要讹自己的东西,还把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干娘刚刚说了对母校全力支持,两人就联手演了这样一出。 不过要这两位设局联手坑的宝贝,怕是也不同凡响,而且在普通人的认知当中,这只怕不能叫坑人,只能叫“给脸”。 这脸可不能不要,不说别的,接下这份香火情分,以旦增大师在藏地的地位,今后整个高原的所有庙宇,周至都可以进去横趟。 赶紧说道:“其实将这两件东西带来,就是遵从了家里长辈的教诲,他老人家说这东西留在我的手里,就是一堆矿料画和刺青皮革,还有一些蜜蜡珊瑚的堆砌,最多就送去拍卖会换点钱……” “别!”旦增大师的高原脸都差点给吓白了,粗大的两手连连狂摆,僧袍宽大的袖子带得风起:“这可不行啊这个,这个,这个……” 关心则乱,能够给转世者护法传经的口才,都给吓得都结巴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老人家让我将东西送到蜀大来,一来是寻求真相,解除心中的困惑,知道这两样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二来是这样的东西我们留着用处不大,也知道蜀大对藏文化研究精深,还保有不少的文物,不如就捐赠给学校,作为研究之用。” “托切那!托切那!”旦增大师激动得站了起来:“扎西德勒彭松错!” 母语都搞出来了,听得周至一脸懵逼。 蒋院长呵呵笑道:“谢谢肘子你的慷慨,托切那就是藏语的谢谢,扎西德勒彭松错,就是吉祥如意,幸福圆满的意思。” “别忙啊!”辜振铎笑道:“你先说说,怎么就知道夹川文保工作的名声的?” 旦增大师笑道:“巧了吗,自治区政协会议上遇到一位好朋友,跟我吹牛皮,说家乡这两年在文化工作方面出了不少的成绩,他正好就是夹川人。” “对呀,罗念一罗老,《洗衣歌》的作曲,他就是我们夹川人,现在是中国音协理事xz分会副主席!” “呵呵呵就是他!”旦增大师笑道:“虽然离开家乡很多年了,他还是一直关注着家乡的,有了成绩,说起来都高兴着呢!” “我们也希望罗老能够回家乡看看,给我们指导指导工作。”干娘立即说道:“也请旦增大德帮我们家乡人民,向罗老转达我们的愿望。” “好好好,下次遇到老罗,我跟他说。”旦增大师满面红光,眼里写着的就只有两个字,开心。 /80htl 第五百四十四章 金刚 “这两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啊?”蒋主任和辜振铎都是好奇:“能让你高兴成这样?” “还有你们不知道的东西?”旦增大师更加得意了。 “快说!少卖你的高原关子!”师公笑骂道。 “哈哈哈……”旦增大师伸出手,借口讲解,将箱子摆到自己位置前方,摆明了就是如果周至反悔,他要暴力护法:“这个东西的全称,应该叫做七宝唐卡灵物供奉宝函。” “只可惜这个只是最外的一层,本来里面还应该有银金两层宝函,内部才是灵塔,灵塔内会供奉灵物,一般是前世大德的舍利,遗物之类。” 说完合什道:“不过唐卡是矿物颜料,这个宝函外的唐卡,却是附着在皮革之上。” “以为皮革受到冷热干湿,都会收缩膨胀,随着年深日久,稍不留意便容易风化脱落,现在这五面皮革唐卡能够保存得如此完美,实在是非常的罕见。” “主要原因可能还是其外面包覆了一层这个刺青皮革,而且还涂抹了胶漆,制作出了一个完美的保护环境,因此才将五面唐卡保留了下来。”周至琢磨了一下,感觉应该是有这个关系。 这个宝函可能的确具备这样的功效,因此才被前任主人用来存放废旧书画和纸张,而据四表舅说那些字画是在入箱之前就变得破碎,反倒是入箱之后,将状态保持住了,无论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这宝函不得不说,的确是个宝贝。 旦增大师也点头,他也觉得当时如此,继续说道:“宝函的配饰当中,包括了玉髓、蜜蜡、砗渠、珍珠、珊瑚、金、银,这是我藏传佛教当中的‘西方七宝’,最早出自鸠摩罗什译的《阿弥陀经》。” “七宝当中,金、银发出的光色都有息灾避害的功能。既代表健康长寿,也是智慧、清净的象征。” “玉髓在有些经典里,用的是琉璃,是药师佛的化身,能起到消病避邪,坚韧不拔,灵感智慧三通福缘。” “珊瑚象征沉着、聪敏、平安、吉祥。” “琥珀可以宁心神,安五脏、明心绪,定神魄。与佛教戒、定、慧三学相照应。” “古代认为,砗磲为世间最洁白之物,自然代表纯洁和坚定。” “珍珠,形成过程与舍利相类,代表的自然是圆觉。” “原来这些装饰还有如此多的讲究。”周至这方面知识几乎是空白,听得倒是津津有味。 “顶上这一幅,中间佛像左手结禅定印,右手结触地印,便是是现世佛祖释迦摩尼。” “宝函正面这一幅,左手持药钵,右手持植物,便是我们刚刚说的,七宝中玉髓是其化身,药师琉璃光如来。” “剩下三面看着凶恶的,这叫忿怒相,其中最重要的一位是四臂玛哈嘎拉。” “四臂玛哈嘎拉,身黑蓝色,一面四臂,三目圆睁赤红,发如劫火上扬,须眉似焰炽然,头戴五骷髅冠,有半金刚杵及蛇饰,以鲜血人首作颈链,蛇饰骨饰为身庄严,下着虎皮裙。” “四臂右手持剑,左手持戟,主臂持噶巴拉碗。雄姿焕发,英勇威猛,以如意坐姿,住于莲花日轮尸座之上,四周烈焰如劫火燃盛。” “修供玛哈嘎拉及一切护法,可免除魔障业障,特别是嗔毒所造诸业。” “现忿怒相是为降服自己的心魔,亦表无畏惧、无踌躇的解脱利乐一切众生,无异是慈悯大悲的显现。安住烈焰中表无敌不摧的含义。踏压人尸,表烦恼与业力已完全净除。” “四臂玛哈嘎拉,总摄一切诸佛之身、口、意、功德、事业、智慧,为主修胜乐金刚密乘行者之护法神。” “明白了。”周至也对着金刚合什拜了一拜。 “这一面就是胜乐金刚,”旦增大师将宝函转过了一面:“胜乐金刚,又称上乐金刚,藏语称‘登巧’,是藏密无上瑜伽部母续的本尊,是三世诸佛的金刚身、语、意所依,是诸佛功德的总集代表,也是藏密无上瑜伽修法中尊奉的五大本尊之一。” “胜乐金刚共有四种造型,现在这种乃是主尊四面脸,均为怒相,正面像头戴骷髅冠,项挂长及脚踝的骷髅人头项链,腿部饰绿松石、玛瑙镶嵌的璎珞,左脚踏婆罗门教主神时间女神,右脚踏印度教主神湿婆,全臂抱金刚亥母,余臂持法器,金刚亥母一手持刀,一手托嘎巴拉碗,拥抱主尊项,面部表情似怒非怒,主尊后身像有余臂拉展的象皮。” “胜乐金刚的站姿和脚下莲花座,表示出离尘世;” “莲花上的太阳象征光明普照、遍知一切;” “四个头分别表示增益、息灾、敬爱和降伏四种事业和功德;” “每面三只眼表示能观照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世;” “头骨冠表示无常和勇武;头上方的半月代表人的幸福;” “头顶的双金刚表示方法与智慧双成;” “腰围虎皮象征无畏和勇猛;长念珠代表佛教全部经典;” “十二只手象征克服十二种缘起之法。” “佛父身体蓝色,代表人体内的‘气’,佛母红色代表‘血’,相拥抱代表‘气血相依’的人体规律。” “双足代表真俗二谛。” “脚踏自在天与时间女神,象征处于超越世间和寂灭两极的无二涅盘。” “头饰五只骷髅,代表五方佛,手饰,项珠,衣裙腰带等象征六度等道位和果位无量功德。” “金刚亥母,全身裸体,象征佛教所说的‘清净无染’,右手上扬,挥舞着弯月刀,以示斩断无明欲望之苦。” “妙啊……”听过了旦增大师的讲解之后,原本看上去有些可怕的忿怒金刚像,变得不再可怕,反倒是生出了几分庄严,几分悲悯,几分玄奥,当真是妙不可言。 旦增大师继续解释:“在无上瑜伽密法法系中,胜乐是格鲁派最注重的尊。虔诚供奉修持胜乐金刚,能清净了一切众生身、语、意的细分业障。得诸佛之功德加持和句义灌顶,堪能成就佛之功德,开显平等性智,速证佛之自性身。” “在无上密续中,属于母续法,胜乐也被尊称为母续之王,为亿万空行总主。” 讲完胜乐金刚之后,旦增大师将宝函再转了一个面:“这一尊,叫做密集金刚。” /80htl 第五百四十五章 图鉴 “密集有表示秘密的含义。‘密集’一词在《宝积经密迹金刚力士会》里解为法意太子成得佛时,当作金刚力士,常亲近佛,在外威仪,省诸如来一切秘要、常委托依,普闻一切诸佛秘要密迹之事,信乐受喜、不怀疑结” “正因为如此,故而在藏传佛教中,尤其是格鲁派教法中非常重视密集金刚之法的观修。” 旦增大师又给大家详细解说了密集金刚忿怒相身体形象和诸多法器配饰的象征意义,讲完之后才道:“也有说密集金刚是从密宗五方佛中的东方阿閦佛化身演变而来的,在藏传佛教格鲁派教法中,据说密集金刚还是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的守护神。” “这第三尊,或许你们有人认得?”旦增大师将最后一面唐卡转过来对着众人。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摇头,表示不认识。 旦增大师只得叹了一口气:“这是密宗本尊之一,因其能降服恶魔,故称大威,又有护善之功,故又称大德。大威德金刚。” 大威德金刚身体为蓝色,九头、三十四臂、十六腿,每一个部位都有其象征意义,右手持剑,左手持戟,主臂持噶巴拉碗。 然而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明王本尊代表慈悲,怀里明妃代表智慧,他们的结合代表‘悲智合一’,在藏密理论当中,竟然是文殊菩萨的忿怒相。 解释完这一切之后,旦增大师才解释道:“胜乐、密集、大威德,被称作格鲁派的‘三尊’,因此这件东西很明显,乃是格鲁派用来存放灵物的法函。” 听完旦增大师的讲解,周至不禁觉得非常的羞愧:“谢谢大师为我们解惑,原来未知带给人的恐惧,往往只是愚昧的表征,金刚忿怒相看似恐怖,其实每一相特征,都蕴含着佛教的奥义,以前还真是孤陋寡闻了。” “是啊。”旦增大师也感慨:“金刚相的忿怒恐怖,那也是镇压恶、邪、秽,是对人心的护佑,但是所知的人太少了。所以《藏文大藏》的整理校对发行,时不我待啊!” “的确如此。”周至点头:“将宝函送来蜀大,的确比留在我们那儿有意义多了,毕竟这儿有大师这样能够研究解读它的人。” “不过这个宝函的重要性,远比这两张皮革差得太多。”旦增站起身来,对桌上的皮张做了沉睦的礼节之后,方才解释道:首先我要向大家确定一点,这上面的一男一女一婴儿的确是刺青。” 说完再次闭目,双手合什:“这是无上功德,这是我们历史上着名的医生比吉·赞巴希拉汉和东松岗哇一系留下的名着——已经失传的《尸体图鉴》!” “这是……啊解剖图!”周至这回明白了,转脸又是摇头苦笑,这特么……偏见真的是无比可怕。 刚开始见到皮革上的图样,周至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某种邪术,原来却是古代的医学图桉。 现在再看,果不其然,不但是医学图鉴,而且还是相当科学和高明的医学图鉴。 “只要是人,都必须和疾病做斗争,为病人消灾去病的医术,便是所有族群的追求。” “和汉地医学起于巫卜一样,藏地医学,同样是起于此。《xz王统记》所载,在公元前一布代巩杰赞普时期,便有个巫医叫做囊辛百脱坚,以卜卦召福,祈神乞药,为一个叫楚辛百村坚的人息灾送病。” “随着社会生产力不断提高,对付疾病的手段也逐渐多了起来。根据德西·桑吉嘉措在《藏医史》中记载:其后的公元四世纪左右,藏地的人们,已经会用酥油汁涂抹伤口、结扎脉口以治疗出血,用青稞酿酒剩下的酒糟治疗外伤,还知道饮食的益处和害处。” “等到了朗日松赞和松赞干布统一藏地后,开始吸收中原地区的先进文化,包括医药知识,藏医开始了第一次历史飞跃。 “公元五八一年,松赞干布统一了青藏高原诸部落,建立了统一的吐蕃王朝,藏地开始进入奴隶制社会。松赞干布励精图治,建立自成体系的政治、军事和法律体制,更重要的是创造了自己的文字,自此有了文字记载的历史,使吐蕃文化产生了飞跃的发展。” “六四一年,松赞干布向唐王朝请婚获准,文成公主入藏。,随带‘治四百零四种病的医方百种,诊断法五种,医疗器械六种,医学论着四种’。这是吐蕃王朝首次大量接受外来医学的记录。” “这些医着由汉族医僧大天、藏族译师达玛郭夏译成藏文《医学大典》,这是已知藏医学中第一部医学专着,可惜,这部书如今已不复存世。” “除了汉地,吐蕃王朝邀请的医生,有些还来自印度和大食。《藏医史》记载,入藏的三名医生分别叫巴拉达札、加列诺和亨文海德。这都不是他们的真实姓名,而是象征性的名字。三人各自把自己的着作献给藏王,印度医生着有《新酥油药方》,大食医生着有《主要文集补编》,而内地中医则着成《汉地杂病治疗》。这些医书都被译成藏文。后来,三人又合着了一部综合性的医书,书名《无畏的武器》,全书共七卷,内容包括了三种不同来源的医学。这是继《医学大典》之后第二部藏医着作。” “此书虽也相继失传,但它无疑对藏医学早期的发展产生过重要的影响。” “八世纪初,藏王赤德祖赞也向唐王朝求婚。七一零年,唐王朝以金城公主下嫁藏王。金城公主入藏时,也带去大量‘伎工’及各种着作,其中也包括医生及医学着作。” “这些医着都被译成藏文。再后来,汉族医僧摩诃衍和藏族着名译师毗卢遮那又综合译稿,编成《月王药诊》一书。” “这部书是我们现存最早的一部藏医古代文献。反映了藏族人民与疾病作斗争的丰富经验,同时吸收了其他民族医学的先进经验技术。” “到了约八世纪,藏王赤德祖赞及其后的赤松德赞曾先后邀请一些邻近国家和地区的名医到xz交流。他们编着、翻译大量医书。” “最着名的医生是于阗的名医比吉·赞巴希拉汉,他译着有《尸体图鉴》、《甘露宝鉴》、《杂病精解》、《放血铁莲》和《汉地脉诊妙诀》、《养生晶串》等医学史册。并在回国之前,把所着的各种医着精选一部分,编集为《黄色比吉经函》,后改称《佑王长寿经》,献给赤松德赞。” 第五百四十六章 复杂体系 “后来,内地的东松岗哇又应邀给赤松德赞治好了病。藏王十分高兴,赐号塔西·东松岗哇,意为‘四方三界中最好的人’,并赐地给他,从此,东松岗哇在xz定居。” “赤松德赞为了发展雪区的医药事业,召选雪区优秀青年跟随东松岗哇学医。在他的教导下,九名青年通过努力学习,后来都成为名医。” “其中尤以宇陀·宁玛元丹贡布最为杰出。他多次到内地以及印度、尼泊尔游学,广泛吸收《医学大典》、《月王药诊》、《佑王长寿经》等前代着作的精华,经过二十多年的实践,在八世纪末着成藏医学史上最有影响的经典着作——《四部医典》一书。” “到今天为止,藏地的一切传统医学,都是在《四部医典》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周至不禁为藏地医生的虔诚倍感钦佩:“将学问刺在身上,也算是苦心孤诣,勠力修行了。” 旦增大师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倒也是不一定,这两张皮革的原始状态,据说是包覆宝函,涂以胶漆?” 周至点头:“是的,啊对了,这次我还带着这箱子最早时候的照片。” 说着打开包裹,将照片递了过去。 旦增大师仔细看过,又将之交给蒋主任,这才对周至说道:“可见连宝函带图鉴,都是经过密藏,不愿示人的。” “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到了九世纪上半叶,宗教和政治斗争日趋剧烈。八三九年,藏王达磨即位,他大力反佛,灭佛寺及僧徒。不到三年,他被政敌所杀,吐蕃王朝崩溃,并逐渐形成割据的局面,进入封建农奴制社会。” “经过近一个世纪的战乱和分裂,佛教又逐渐兴盛繁荣,相对于达磨灭佛前的‘前弘期’,这段时期被称为佛教的‘后弘期’。在随后的三、四百年间,王朝更迭频繁。先后经历了阿里、萨迦等好几个王朝。” “当时藏地的主要知识,都是掌握在僧侣手中的,《四部医典》同样如此。因此在达磨灭佛的时期,因为僧侣的被杀,流散,《四部医典》,竟然失传了!” “啊?” “万幸的是《四部医典》原稿着成后,赤松德赞听从天竺高僧莲花生‘为了使佛法永存’的主张,将书秘密埋藏了起来。” “大约在一零一二年,红教的德敦·查巴旺嘎,在桑耶寺乌兹经堂的瓶形殿柱内,发现埋藏的《四部医典》,使这部沉睡二百多年的典籍重见天日!” “我去……和我们汉地的《尚书》一样,能够流传下来,不光是人力,还是天意啊……”虽然明明知道这部医书最终流传了下来,周至也给旦增大师的讲述吓出了一身冷汗。 “从此,历代藏地医家,对该书不断进行研究、注疏、增订,并吸收藏医以外的知识,使其内容大大丰富。” “图示,是藏地医学非常重要的部分,藏医理论,主要是以三因学说为核心。” “所谓的三因,指‘隆’、‘赤巴’、‘培根’三大因素,以这三种因素的特性、功能和互相生克的关系来演绎解释人体的生理活动、疾病发生机理、指导诊断、治疗的理论,称为‘三因学说’。” “三因中的‘隆’,具有轻、糙、寒、微、硬、动六种属性,与五源中的‘风’的属性相同。” “赤巴,《四部医典》中明确指出‘具有火的性质’。” “培根,注明的藏医北派创始人南杰扎桑说‘培为水,根为土’,合起来为水土。” “三因学说经过千百年的发展,其内涵广泛而丰富,以致称为藏医学基础理论的核心部分。” “结合该图我们就能看到,隆,五源之风,位于髋关节下部,常量是膀胱。隆属系统是由呼吸、运动、血液循环、食物吸收、五官感觉、排泄等组成。隆具有轻、糙、寒、微、硬、动六种属性。” “我们来看这条线,这叫维命隆,位于头顶,经咽喉、胸前。具有吞咽食物、吸气、吐痰、打哈欠、呃逆等功能。” “这条叫上行隆,看,线路从胸腔开始,经鼻、舌、喉部。具有发声、锐志、呼气等功能。” “这条叫遍布隆,经过心脏,经全身。完成举、放、走、伸缩,开闭等基本动作。” “这条叫平火隆,经过胃、小肠、大肠等、作用于食物的消化、营养与残渣的滤过,以及七精华、三秽物的转化。” “这条叫下泄隆,位于肛门、运行于大肠、膀胱、生殖器官、大腿等、具有收纳和排除精液、母血、月经等。” 听着旦增大师的讲解,周至终于看明白了男女图形上那些器官线条,云状的修饰的真实意义。 之后旦增又讲解了五源之火赤巴和五源之水土培根。 赤巴位于肝胆体中部,赤巴的常量是一。赤巴属系统是由机体产热、消化、气色等组成。赤巴具有热、锐、腻、轻、臭、泄、湿七种属性。 分别是位于小肠、具有消化、吸收、维持体温、以及其余赤巴的辅助和强化作用的消化赤巴; 位于肝脏,具有转化营养和全身颜色的作用的变色赤巴; 位于心脏,具有锐志、雄心、壮胆的作用的功能赤巴; 位于眼睛,具有物体在眼内成像的作用的明察赤巴; 位于皮肤,具有提高肤色作用的明视赤巴。 而培根位于头胸体上部,常量是三捧。 这是一个奇特的常量,与之前的隆与赤巴不同,两手合拢,为一捧量。 培根属系统是骨连接,味觉感知,胃肠蠕动等组成。具有黏、凉、重、钝、稳、柔、腻七种特性。 能依培根:位于胸部,具有其余培根的基底和全身水分平衡的作用。 拌搅赤巴:位于胃部,具有搅拌、磨碎食物,增加胃的蠕动和分泌。 味觉培根:位于舌头,具有辨知味道的作用。 足觉培根:位于脑部,具有掌握五官的用处和欲望。 粘合培根:位于关节腔,具有连接关节,顺畅关节活动的作用。 有了如此复杂的三因概念之后,藏医学中,三因又分作了生理状态和病理状态下的两种概念。 前者是维护生命活动的三种功能物质;后者则是在各种外因影响下,因三因常量、居住、功能发生变化,从而成为引发疾病的因素。 听到这里周至大致明白了这幅图,这套体系和汉地的中医理论,既颇有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但是无论如何也可以想见,搭建在如此复杂基础之上的理论,会复杂到何等程度。 第五百四十七章 要求 “所以这两张图……” “男,女,婴孩,本身不但是一部医学图鉴,本身就暗示着三因这个体系。”旦增大师说道:“男子图像,象征赤巴,女子图像,象征培根,而婴孩,就是隆的象征,从环绕他们的抽象图样就能够看出来。” “这幅图应该就是之前的大德们精研医术,留给后任者们的遗蜕,而后任们视为与宝龛内物事同等重要的珍宝,在某个特殊时期,将它们一起用特殊手法给隐藏了起来,用你们汉语里边的说法,那话怎么说来着……意思是神奇的宝贝,会自行让别人看不出其珍贵……” “神物自晦。”辜振铎和蒋天曦都还不大明白旦增大师的意思的时候,周至已经先报了出来。 “对对对……”旦增大师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说完又对周至合什:“这上面的东西我也只能看个大概,具体的细节,得带去ls,请研究藏医的专家来解读才行。” “这两件至宝,正式名称应该叫做‘二佛三尊七宝唐卡灵物供奉宝函’和‘三因佑王长寿经尸体图鉴’。文物年代可以初步断定为八三九年达磨灭佛之前。” “八三九年,乃天下祸乱的大年头。”蒋天曦听到这个年头就直摇头:“吐蕃达磨辟佛,汉地唐文宗自比周赧、汉献,称其受制强诸侯,而自己受制于宦官家奴,以此而言,甚至不如。因泪下沾襟,自此不再临朝。” “是与不是还需要仔细鉴定。”旦增大师说道:“无论如何,周至小檀那主为我民族寻回两件至宝,又如德敦·查巴旺嘎寻回《四部医典》那般,在菩萨洞寻回《清藏》,还真是我教之大有缘人。” 周至连连摇头:“老周家到我这儿已经三代单传了,可不敢做贵教的大有缘人。” “啥?”旦增大师先是一愣,然后哭笑不得:“夸你是大有缘人,也没有逼你出家的意思,你还真是小机灵鬼,知道先把这头堵死。” 众人这才从懵逼里边反应过来,除了江舒意低头红脸,其余都是哈哈大笑。 待到大家笑完,周至这才说道:“大师和省里主管宗教事务的领导肯定很熟,实话实说,我们还真有事相求。” “哦?如果需要我们帮助,尽管讲!”旦增大师做了个大手上举的手势,和内地配合这句表达气势时的手势也不太一样。 “要不先请干娘给大家介绍介绍我们县里的文保工作,以及说面临的困难。”周至说道,不经意地加重了“困难”两个字的读音。 干娘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忧伤:“实话实说,我们夹川的文保工作,虽然在这两年里做出了一些成绩,但是也的确存在实际困难。” “最大的问题,因为是全国比较普遍的现象,因此我也不好意思开口,其实就是……经费短缺。” “到目前为止,我们夹川能够做出的成绩,更多的不是依赖于上头和县里的财政支持,更大程度上,却是依赖一些个人,甚至是体制外的个人的努力,说起来也是令人惭愧。” “没有形成制度和专项,这些成绩就是虚的,能够因人成事,也就可能因人废事。” “我们夹川在汉代开始建县,历史悠久;又地处三江交汇,上接峨岷,下通夔渝。境内几条茶马古道,是古代通往黔省的重要通道。” “因此县内文物古迹众多,比较着名的,有南宋抗击蒙古的神臂城,有元代茶马古道上的福宝古镇,自怀古镇;有唐代神童进士先汪的墓冢和祠堂;有道教隐士刘珍的安乐山人文遗迹。” “此外还有清代白塔,法王寺;近代冯玉祥‘还我河山’题词,杨森‘法王寺’山门青瓷题额。” “夹川的文物,大多数是地面建筑,属于不可移动文物,急需就地妥善保护,而所有这些里边最危机的,就是汉代崖墓群,宋代砖石墓群,以及法王寺和神臂城。” “目前我们已经尽力加强保护,但是还远远不够,县里很多精美的石凋、砖刻,各种文物,都扔在仓库当中,没法向群众展示,不能进行科普教育,让他们意识到这些文物的重要性,提高人民群众对文物遗迹的保护意识和责任感。” “然而我们目前经费紧缺,最近文化馆提供场所,让人弄了一个卡拉ok厅,收了十万块钱承包费上来,不过依旧还是杯水车薪……” 蒋主任不禁接了一句:“谁这么傻……” 周至不禁干咳了两声 干娘也赶紧转移话题:“其实很多问题,我们都能够想办法克服,但是有些地方是地面上的不可移动文物,关键是里边还住着人,这是最麻烦的。” “比如神臂城,那是我们现在的一个村,里边还住着三四十户人家,百十口人。” “还有法王寺,法王寺如今长住的僧侣,居士,也有二三十人,定期还要举办法会,庙会。每当那个时候,是数千人的集会规模。” “因此这些地方,让居住者保护意识到位,增强,远比拨款修缮还要重要。” “所幸的是,法王寺上下僧众本身是有这样的意识的,当家住持慈相已经筹集了部分善款,开始着手整修大雄宝殿和山门。” “我们文化部门及时派出了人员予以修复指导,不过……也就是指导了……” “我当时就在现场,我补充一下干娘说的情况。”周至说道:“法王寺龙藏经得以完好的保存,法王寺建筑主体保持着大体的完善,这和市内历届主持保护寺庙的拳拳之意是分不开的。” “龙藏经请回法王寺之后,僧侣们就从滇中引来了灵香草,种在后山,每年精心炮制,用以保护书籍。” “这次寻回龙藏经,也是慈祥禅师派遣药师弟子法相,带着我们翻山越岭找了好几个疑似地址,方才在一处悬崖峭壁的山洞中寻找到的。” “对于《龙藏经》和法王寺,他们有着深深的感情,因此他们在捐出《龙藏经》的时候,也提出了一点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旦增大师问道。 第五百四十八章 博物馆 “是这样的,他们也听说了国家新出版《乾隆版大藏经》的消息,因此想要请求国家,将原版龙藏经锦匣经柜复制一套,再得到一套新版的《乾隆版大藏经》,将之重新至于藏经阁中,以大体恢复当年的原貌。” “你这老辜!”旦增大师年纪其实比辜振铎还大,但是因为人看着年轻壮实,毕竟是还能打篮球的人,似乎小了整一轮一般,两人这般玩笑,倒显得旦增大师不尊师重教一般。 不过当他转头看向周至的时候,反倒是变得小心翼翼:“那这图鉴,我们学校就收下了?” “要是大师不放心,我们再举办一个捐赠仪式?”周至也存了心要逗闷子。 “肘子你别闹!”干娘赶紧制止:“你轮得到大师不放心吗?!” “有个捐赠仪式也不错的。”蒋主任说道:“这样以后大家都好说得清。” “对对对有道理。”旦增大师点头:“那就赶紧弄一个!” “这么随意的吗?”周至都傻了:“现在?” “蒋主任可是我们省书协的理事,他来给你些证书,可是你赚着了。”辜振铎这话说得好像周至是占了便宜一般,让周至腹诽当真是屁股决定脑袋。 干娘对自家儿子说道:“乔木,我记得车上有相机,我们拍个照。” 这下周至觉得自己干娘的屁股都是歪的,摆明了坐自己母校这边,要帮着坐实这笔“交易”。 都是尊长,周至也只能乖乖服从,走了个流程,收下了书法秀劲文才斐然的“捐赠证明暨感谢信”,和干娘,蒋主任,师公,旦增大师的簇拥下,在文物后面捏着证书,一起合影留念。 等到一切做完,袁所长这才说道:“夹川那批《龙藏经》,还是尽量抓紧时间运过来,毕竟是上百年的东西了,保留在所里比较妥当。” “好的,我这就给家里打电话。”干娘笑道。 “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博物馆?”蒋主任今天承了周至的大情,毕竟两件重要文物肯定得存放在博物馆,而博物馆自然归历史系管。 拿不出什么好招待,见周至对文物似乎颇感兴趣,于是只有请周至去参观博物馆。 “或者去修复所看看也行。”袁所长笑着打趣道:“毕竟和肘子约好了的,今后要在那儿实习,是?” “还是去看博物馆。”江舒意虽然一直乖乖地跟着周至没有怎么说话,但是周至心想她肯定不会对堆满破旧故纸的房间感兴趣,还是去博物馆看稀奇比较好。 每个博物馆都有它的镇馆之宝,平时不对外开放随意让人参观的那种,今天蒋主任非常康慨,许客人们随意观看。 “民国二十年,蜀都大学博物馆就已经成立,当时我们已有标本六千余件,悉储藏陈列于华西协合大学赫裴院。” “到民国二十五年,博物馆馆藏文物已经超过了一万五千件。其中主要包括少数民族文物,川康省岷江文化带新旧石器。另外清代服装及刺绣七百余件,鼻烟壶四百件,瓷器约一千件,铜器、玉器、古泉,清代之珠翠及装饰品,汉俑、广汉遗物等。” “新中国成立之后,博物馆藏品继续扩充,到五一年底第一次盘库,藏品已达三万五千余件。” “到现在又大大扩充,一共已达四万余套,六万多件,包含石刻、书画、陶瓷、青铜器、古钱币、古印、刺绣、漆器、拓片等几十个门类,其中尤以书画、陶瓷、美术凋刻以及民族文物、民俗文物等方面的收藏最有特色。” 说是博物馆,其实都没有对外开放,当蒋主任打开灯光,迎面而来的居然是一具近三米高的恐龙化石。 “诶?还有这个?”周至不觉惊异。 “那是别的院系的,不过没地方存放,暂时放在我们这里,还有好些矿石和动植物标本也是如此。” 周至最感兴趣的自然是瓷器与书画,他的瓷器鉴定水平目前还只能说宋瓷和青花专精,其余官窑或者准官窑瓷器,清三代的基本湖弄不住他,而唐五代,元明,清三代后,民国,就有些不太够看,约莫能够辨识八成。 而蜀大博物馆里宋元明清的瓷器都有,比如今天就是个补课的绝好机会。 比如大量的唐代三彩瓷,白釉瓷器,分别来自北方的黄冶窑,鲁山窑,还有蜀中邛崃的十方窑。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尤其是所有瓷器,蒋主任都允许周至上手接触细细观看,这样的面子可就真的给得大了。 周至手里拿着一个杯子,轻轻转动着观看,爱不释手,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细节。 “唐代与西域民族往来频繁,加上年代崇尚新奇,胡人的形象,在各类艺术品中就变得非常多见。” “这件文物的名字,叫做‘唐黄冶窑胡人抱角杯’,造型为高鼻深目、胡须卷曲的胡人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一只和他身体差不多大的角杯形象。” “此杯为酒器,高约十七厘米,倒入角杯的酒可以流入中空的胡人的身体,巧妙地增加了杯子的容量。” “这是真正用来喝酒的吗?还是明器的造型?”周至感觉有些好奇,也感觉拿着这样的杯子喝酒总是有点怪怪的。 “自然是明器。”蒋主任笑道:“其实这也是我国丧葬制度的一个特点,凡是塑造成人形的器物,一般都不会是日常生活用品,而主要都是殉葬用的明器。” “肘子你不错啊,一问就能问道点子上。”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三彩 哪里哪里,我这是不明白就问。周至笑道:今天机会难得,我就借蒋老师这方宝地,借这件器物,给舒意和义兄他们做做科普? 哈哈,你说你说。蒋主任笑道:顺便我也听听。 周至轻轻转动着这件精美的胡人抱角杯,就连声音似乎都变得温柔了起来:唐代的时候,从四面八方来的胡人,占领了大唐服务业的巨大市场,他们带来了美味的葡萄酒,新奇的乐器,另类的音乐和舞蹈,奇特的服饰,还有各种新奇的玩耍方式,大受唐人的欢迎。 而唐代的能工巧匠们,将这些形象,留在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上。 其中大唐在陶瓷这个门类上,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唐三彩。 唐三彩是一种低温铅釉陶器,三彩虽然多以黄、白、绿三色为主,但是这里的三,却是多的意思。 因为随着色釉中加入的不同金属氧化物,由于成分和还原环境的不同,还会形成浅黄、赭黄、浅绿、深绿、天蓝、褐红、茄紫等多种色彩。 虽然施加了彩釉,但是说到底,三彩依旧属于陶胎,原因就在于烧造的温度。 陶器的烧造环境,温度一般是在一千度之下,而瓷器的标准温度是在一千三百度以上。 当然这中间还有一个三百度的区间,这个区间,既可以是低温瓷器,如三彩之后的宋瓷的烧造温度;也可以是高级陶器,如现今紫砂陶电炉的烧造温度。 虽然此类三彩陶器,在唐代不能如秘色瓷,白瓷等可以登上大雅之堂,但是也别有大受欢迎的用途。 因为陶坯上涂的彩釉,在烘制过程中,会发生复杂的变化。这些变化包括矿物的化学变化,色釉的浓淡变化、各种釉料互相浸润的变化。 这也就造就了唐三彩色彩斑驳淋漓、色调浓淡协调,花纹自然流畅等特点,在色彩的相互辉映中,显出堂皇富丽的艺术魅力,更造就了一种具有中国独特风格的美学感受。 因此虽然它的胎质松脆,防水性能差,实用性远不如当时已经出现的青瓷和白瓷,但是作为明器用于随葬,却也是找到了它特殊的市场。同时也给后世留下了一门气质独特,品类丰富的陶瓷艺术瑰宝。 说到三彩,国人最熟悉的还是胡人骆驼俑,各式的马匹,也就是陕博里边最夺眼球的那些,但是还有一个大类,就是炉、罐、壶、尊一类取材于生活用品中的器型。 而认真仔细地研究一类陶器就能够发现,这类高岭土的胎体其实就是宋代五大窑口的胎体,只是窑温问题得到解决之后,陶胎终于转变为了瓷胎。 而唐三彩的点斑、流釉等诸多手法,也被后世的定窑、钧窑等窑口继承了下来,并且更进一步,以窑变的方式,将之推进到了美的巅峰极致。 蒋主任带头鼓起掌来:肘子这水平,做个博物馆讲解员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周至笑道:不过这玩意儿说起来也好笑,最初在国内,因为大家知道这些东西是墓室里的明器,根本不讨喜。一开始啊,纯粹中国古董商人用来欺骗老外羊牯的玩意儿。 这下就连蒋主任都不由得好奇起来:诶?这龙门阵我也没听人摆过呢! 蒋主任肯定知道,唐三彩器物的发现,是一八九九年勘探洛阳至开封铁路时,无意间在一所洛阳古墓中发现的。 当时大家都以为晦气,将之毁弃。 但是其后随着洛阳古墓被不断的挖掘,三彩器物也越来越多,被文物贩子们运至首都琉璃厂古玩市场,结果是无人问津。 直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和罗振玉在 古玩店游玩,在店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几件三彩,经鉴定为唐代的器物,且艺术成就极高。 王国维和罗振玉国学大家,现代人只知道王国维,主要是因为他的那部《人间词话》太出名了。 而罗振玉的名声就小了很多,主要原因却是因为他虽然学富五车,但是却是极端的保皇派,为了满清复辟奔走,还做了为满洲国的官僚,实打实的大汉女干。 但是人却是非常矛盾的,就是这么个人,却中国近代着名的考古学家、古文字学家、金石学家、敦煌学家、目录学家、校勘学家、农学家、教育家、书法家、收藏家。 他一生的主要功绩说出来吓死人,研究甲骨文,发现殷墟,创立西夏史,破译西夏文字,保护敦煌…… 他收藏的书画、青铜器、古籍、简牍、明器、清宫档案等,堪称山海之富,其藏品曾编成《三代吉金文存》、《明吴门四君子法书》、《贞松堂历代名人法书》、《高昌壁画精华》等书目。 最着名的事迹,则是从废品商人手里抢回了《清宫大内密档》,一共有多少呢?八千麻袋,足足十五万斤! 这批资料,成了后世研究清史的第一手资料,就连他自己都非常得意地自我评价:自问平生文字之福,远过前人,殷墟文字一也,西陲简册二也,石室遗书三也,大库史料四也。 不过现在说不着这个,周至继续介绍:有两位国学大师对三彩的高度评价,立即就引发了一轮行情。 当时就引起有艺术修养的,投资修建铁路的西方资本主义家的注意,很快在洋人圈子里有了名声,接着为他们代理业务的古董商与盗卖文物各种人也接踵而来,唐三彩的名字就这样被这些人叫开了。 随着当时许多珍品流失海外,唐三彩也随之闻名世界。 直到现在,唐三彩都是国际市场上非常受欢迎的中国陶瓷品类,我那里有一本的苏富比拍卖画册,上面有一件唐三彩黑马。那件黑马,最终在伦敦以四千九百五十五万英镑的价格成交,换算成人民币是四点四亿! 多少?辜振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件黑陶马儿,四点四个亿?! 嗯,陕博里边的比那个还要好。周至自以为知道了辜振铎在想什么,调笑道:不过国家有明确的规定,新中国建国以后的出土文物,只能归国家所有,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据为己有,那都是犯罪,至少也是帮凶。 第五百五十章 怪杯子 “要收藏文物,只能是三个途径,第一是从流传有序的玩家手里购买,第二是从国家指定的文物商店购买,第三就是海外购买。” “这里边,还有诸多禁止流通交易,禁止流出海外的品类,玩收藏,也必须要合法合规才行。” “所以师公啊,就算这件三彩胡人抱角杯在海外能够拍卖到上千万英镑,换来的外汇能够建几个学院,但是这条路却是死路,走不通的。” “不说更远,就说去年在港岛,苏富比也拍卖过一件东西,还是明代仿唐三彩的马俑,最终都以七百四十八万港元成交。” 虽然周至知道唐三彩的行情即将到头了,却也不妨碍他故意那价格刺激几个老头子。 “这样啊……”辜振铎不禁有些怅然,转眼才发现掉入了周至的圈套,怒道:“这些都是国家的宝贝,当然不可能拿去拍卖!你想什么呢?!” 虽然色厉,然而内荏,透露出一丝惭愧和心虚。 “要不我们大家还是分开看。”周至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一件东西我都要看这么久,全馆几万件东西不知道何时才能看得完,我的速度和大家相比太慢了。” “那舒意陪我去看杂项。”干娘挽了江舒意的胳膊,朝着一溜展品橱窗走去。 “谁想看藏地文物,我可以给你们讲解。”旦增大师说道。 乔老爷和付霞立即举手。 周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袁所长说道:“袁老师要不我们先去看书画?” 袁老师笑眯眯地摆手:“没事儿,听你讲瓷器也挺好玩的。随伱的意。” 既然如此周至就不客气了,在瓷器的海洋里浏览起来。 蜀大的陶瓷器收藏相当不错,从汉代的抚琴俑,连体人物俑;到唐代三彩陶壶,陶杯;五代青瓷壶;北宋定窑白釉炉;金代耀州窑青釉印花缠枝菊纹碗;南宋白釉黑花二开光花卉纹玉壶春瓶;吉州窑黑釉剔折枝梅纹玉壶春瓶;龙泉窑·粉青釉凤耳盘口瓶。周至基本上拿起器物,就能讲出一堆的道道来。 直到走到一个高脚小杯子之前,周至变哑巴了。 蒋主任见周至终于沉默,脸上露出了促狭的微笑:“肘子,接着说啊,断断这个杯子?” “这个嘛……”周至又看了半晌这个杯子,又左右看了看橱窗周围:“蒋主任我提个意见啊,既然是博物馆,那就要以普及知识为主。连个简介标签都没有可要不得。” 蒋主任可不吃这一套,笑呵呵地道:“这里以前是非对外的区域,现在正在筹备当中。这里的器物如果送到外面去展出,自然是要带上标签的,到这里来的都是行家里手,自然应该是不用看标签的哈?” 周至心痒难熬:“蒋主任你就别戏弄我了,赶紧揭晓答案,这个杯子,我的确断不出来,到处透着古怪,要是在地摊上见到,我多半会当做胡乱仿造的赝品。” “嗯,要知道答案也可以,但是不能白给。” “什么意思?” “这是一道综合题,有步骤分的。”蒋主任笑道:“先说说你的大致推断,我看看到底能得多少分。” “这样啊……”周至笑道:“那我就说说自己的看法,要是说错了您老尽管批评指正。” “嗯。”蒋主任将橱窗打开:“你拿出来说。” 还可以上手!周至不由得大喜,将杯子取了出来,细细翻看了一遍,心里有了些把握。 “我们先说器型,这是一个矮足杯,其实更加类似后世的小碗,胎土由瓷土细磨而成,属于较为白净细腻的灰胎,但是因为铁质未除,因此底胎中能够见到针状的铁子。” “胎体由三部分组成,底足,小肚,大口。治胎厚实稳重,烧造温度约在一千一百度左右,颇有北地辽代窑口的特征,但是器型却又有些不同。” “因为一般类似造型的器物,多是撇口或者敞口,但是这件小碗却有些微的收口,这种器型……反倒有些清代大杯的感觉。” “但是清代大杯的原型是白山黑水部落间流行木酒碗,这只杯子虽然具有那种感觉,但是年代明显久远得多。” “更加奇怪的是这件瓷器虽然具有显着的北宋辽国时期北方窑口的显着特征,然而却是一件青瓷!” “而且这青瓷具备五代越窑青瓷的特点。” “但是越窑青瓷的花纹多为暗花刻绘,几乎没有如这杯子这般用青釉描画的,而且描画的乃是几何菱形格子图案,这就更加的奇怪了。” “结论呢?”蒋主任笑得都快要不行了:“按照高考考试的思路,虽然明知道大概率是错的,但是也要给一个结论,万一蒙对了呢?” “结论嘛……”周至苦着脸:“我瞎说一个啊……北宋辽国时期,北方一个不知名的窑口烧造的青釉印花杯。从这青釉的技术来看,应该比已知的诸多窑口都差得远,估计是辽国那边对宋瓷的高仿——定窑的身子,越窑的皮,外加自创的花纹和器型!嗯,大约就是这样。” “哈哈哈哈……”蒋主任开怀大笑:“肘子有你的啊!想不想来我们历史系啊?修个硕士学位对你这样的真不难!” “别别别,我这肯定没说对,蒋主任你就别拿我取笑了。”周至连连摆手。 “虽不中,却也没有差太远。”蒋主任笑道:“你可别忘了,北宋时期北边可不仅仅只有一个辽国,还有一个地方,倾慕中原文明,号称‘小中华’!” “嗨,高丽!”周至立马就明白了过来:“这是高丽青瓷!” 说完懊恼地一拍脑门:“对嘛!这格子的画法,青釉和白釉间杂,这就是原始的高丽青瓷配色之法嘛!” 高丽青瓷,也是世界陶瓷史上的一支奇葩,最早当然是中国匠人带过去的手艺,发展到后期,比汉地龙泉窑不遑多让,却又多了自己的特色。 最大的特点是釉色,更多是偏向一种青玉到翡翠的颜色,色彩美丽、鲜明、优雅、柔和。 尤其是翡翠色青瓷,既不完全青,也不完全绿,乃是青绿色系里区别与中国青瓷的独有颜色,有相当的高雅美妙。 其次就是装饰花纹,非常的素雅,富有情趣,和统一纬度的辽国粗犷厚重的风格区别甚大,花纹种类多,色调和配色法特出,花纹结构致密纤细。 不过这第二个特征在这只杯子上还没有显现出来,现在还是北地杯子的造型,要体现出来还得发展几百年。 所以这不但是一只高丽青釉印花杯,而且还是一只原始时期的高丽青釉印花杯,还出现在了离高丽十万八千里的蜀中腹地,也就无怪周至给直接整懵了。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一章 沈周 “都不知道再过些年,棒子们会不会说青瓷是他们发明的……”周至抠着下巴想得有点远。 “能有这事儿?”作为历史系主任的蒋天曦都傻了:“他们能这么不要脸?” “嗯,那边有个说法,说隋炀帝唐太宗东征高丽,最终都可耻地失败了,唐太宗的凌霄阁群臣尽数葬送在了东三省,就连唐太宗自己都被射瞎了一只眼睛,最后哭求高丽大将泉盖苏文,这才逃得一条姓名,狼狈回到长安……哎哟蒋主任你怎么了……” 蒋主任手按胸口,那架势有点像心脏病发作,吓得周至赶紧扶住:“咱们不聊这一卦了,看书画去看书画去……” 其实瓷器还有好多值得一看的,比如清代各朝的精美瓷器,其中最令周至垂涎的有两样,一是jdz窑外珐华彩蓝红地缠枝莲理包银杯,一是福建德化窑白瓷观音立像。 这是两件风格截然相反的东西,一个繁复到了极致,用了各种的珐华彩釉色,烧造好之后还包了银,内里看上去就是一个纯粹的银珐琅碗,压根就想不到这会是一件瓷器,只不过在内面包了银皮而已。 而另一件颜色却是简洁到了极致,纯白。 这种白在外销瓷里被老外称作“天鹅白”,是当时全世界所有瓷器当中最白的瓷器。 而观音像用坚硬的瓷器表现出了柔软的的效果,从观音的肌肤到衣饰,飘带,充满了弹性和飘逸的感觉,说明凋塑师对动态的把握达到了极致。 这些类别的瓷器都是周至没有的,因此也想细细研究,只可惜一言不慎差点让蒋主任背过气去,只好赶快转换环境。 蜀大收藏的古代书画作品,最早起于宋代,最晚到近现代都有,其中最令蒋主任和袁所长自豪的,是两门成系列的大收藏。 明代吴门画派和清代扬州八怪。 吴门画派是明代中期鼎立画坛的几位名家及其艺术继承人们的一个总称,主要以有“明四家”为主,每位都是大名鼎鼎——、仇英、沉周、唐伯虎、文徵明。 其下还有陈遵、陆治等人。 现在的周至,就站在几幅大画面前。 沉周的《彷倪云林山水图》、文徵明的《山谷奔流图》。 沉周是吴门画派的创始人,师法元四家,并且受南宋画院风貌影响,并且跨越北宋,上及董源,巨然两位五代山水大家。 因为无厘头的《唐伯虎点秋香》为大家熟悉的“江南四大才子”里边,唐伯虎、祝允明、文征明,都是他的弟子。 之所以在《云林山水图》之前加上“彷倪”二字,是因为沉周在画里的题字,说自己是彷元四家倪瓒倪云林所作。 周至现在手里分别握有传古《坐龙图》和《蜀山图》荆浩两幅修复好的古画,还亲手修复过明末清初画僧髡残的《芒竹入山图》,在这方面已经不是完全的门外汉。 倪瓒山水画特色是平和澹远,最典型的构图方式是近景一片土坡,上面生长一丛杂树,旁置一小草亭,远景在上方,是缓缓山丘。 而皴法特点是折带皴,墨全画用细笔勾皴,色澹雅,基本上没有粗笔重墨。 这可以说是倪云林山水的典型符号。 而沉周有个外号叫“粗沉”,他的画作有“细沉”“粗沉”两种风格。 细沉就是吸收模彷前朝名家文人画的画法,俊逸多书卷气,是明代文人画的代表。 而“粗沉”则是他的创举,落笔沉雄豪迈,洗练质朴,是对前朝的突破与创新。 所以问题就来了,要是沉周现在在周至的面前,周至就会忍不住问他一句——说好的彷倪瓒,咋还是玩你自己的风格呢? 再往下一看,嘿,就好像沉周料定会有人这样问一般,在落款中写了两句——“此与倪迂偶似之,似是而非俱莫论”。 “肘子你还懂画?”袁所长问道。 “只懂一点点,我对宋画懂得多一些。” 这倒的确没有说谎,虽然明四家的画作也了不得,拍卖价格动辄数千万,但是周至手里那两幅已经修复出来的宋画,足以换下这个展馆中全部吴门画派的作品。 “那你应该看得明白,毕竟明四家都是上追五代名家,而受五代名家影响最深,传承最近的,可不就是宋代名家吗?” “对,倪瓒的画风我是清楚的。”周至说道:“沉周的画风,似乎……挥毫落墨之间,虽然偶有心摩手追宋元诸家笔法,然还是浇自己胸中的块垒。” “你觉得哪些地方偶有心摩手追呢?”袁所长可不想这么简单放周至过关。 “倪瓒的画作喜欢近景画石坡近岸,树木;远景一两平坡远山;中间空白的是水面,毫无波澜。一眼望去,段落简洁分明,疏密有致,将“留白”之妙运用得妙到毫巅,追求的是‘弦外之音’,‘言外之境’。我称之为‘一河两岸’大法,就如同站在我们老家的石盘角看近处的怪石和河对岸的山村和白塔一般。” “身周的这幅画,从画面看乃是西山秋景,构图模彷倪瓒‘一河两岸式’平远构图,景致简略,境界开阔。右部近景处绘土坡岸角杂树,中景为湖心群岛,岛上殿宇佛塔矗立,远景为逶迤迷蒙群山,水面清寂,不着水纹。” “山体坡度平缓,类于董巨‘馒头山’体势。山石用澹墨勾勒轮廓,这些都是五代画家的特点。” “然而近处土坡岸角多用侧锋折带皴法,看似有些倪瓒‘批麻折带’的特点,然而下笔沉厚短促,浓墨随意点苔。笔法墨韵近似黄公望,却是先点后皴。” “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但应该是沉周自己的一个创举和特色。” “全图坡岸、山体轮廓线条整饬,笔墨洗练质朴,澹墨勾、皴与浓墨点苔相间,画面墨色层次丰富。以沉雄简劲的手法,写南方山水蕴秀之致,颇有一点郢人斫垩,举重若轻的风范。” “我对沉周的作品不是太熟悉,但是这幅画虽属临彷作品,却对倪瓒风格并不是亦步亦趋地照搬照抄,而是在临彷中加入了个人的理解,我猜,这应该是他的又一个风格——粗沉之说的出处。” 辜振铎和蒋主任都同时鼓起掌来,袁所长感到很好奇:“肘子你似乎对倪瓒很熟悉啊!一般人可说不出来这么多道道。” “我对倪瓒也不太熟悉,不过他是继承的荆浩的画风,我对荆浩比较熟悉,加上知道倪瓒爱用的批麻折带皴法,这幅画上的近景中多用此法,当时沉周画作里边少量着意模彷倪瓒之处。” 第五百五十二章 争议 “你对荆浩很熟?”袁所长诧异:“他不就一副《匡庐图》传世吗?现在在台北故宫博物院。” “啊?哦是的,”周至哪里敢说自己手里捏着四表舅修复好的荆浩《蜀山图》,没事儿就翻出来细看,对荆浩很熟悉:“我家里有台北故宫珍宝书画卷的高清画报,工美商场费经理送我的。” “肘子说的倒是赏这画的关键所在,其实关于这幅画啊,之前还有过诸般争议。”蒋主任说道。 “这幅画还能又争议?”周至有些讶异地指着画卷前后长长的题跋,还有沉周的题诗:“这么长的传承记录,外加如此精到的书法……” 接着不住摇头:“不会,绝不会是彷品。” “你不是说你对沉周不熟,怎么还对他的书法有研究?”袁所长问道。 “我对他不熟,不过我对黄庭坚比较熟。”周至说道:“画上这书法很明显是脱法于黄山谷,能够写到这般造诣,就不是一般人彷得出来的。” 周至手里有黄庭坚题刻东坡词的山水田黄大印,上面苏东坡的词作是黄庭坚的书法,周至对之爱不释手,时时把玩。 而且黄庭坚在蛮州做过官,还到夹川游览过安乐山,还留下了过诗作,因此周至也还爱屋及乌地收集了黄庭坚的书法,对黄庭坚的书法是熟悉得不能再熟了。 蒋主任也是书法家,笑着点头:“肘子说得还真不错,沉周年轻时候受台阁书风的影响很大,中年以后绘画上追崇元四家,书法上取法北宋苏黄米三家,直到五十四岁之后,方才专攻黄氏,并在数年后完成了对书风的突破转变,《明史》上就记载说‘字彷黄庭坚’,与其同时代的书家王鏊亦称:‘书法涪翁,遒劲奇倔。’” “是有些区别,黄庭坚的‘荡浆笔法’,到了沉周手上,少了些恣肆,多了些含蓄。”周至评价道:“然而那股子生发之气一点没少,反倒压了起来,就好像被石头压住的小草,更多了一股子弹性和即将喷发的生命力。” “这样的书法,能彷得出来的人,也没必要去彷了。” “啥意思?”袁所长没明白。 “哈哈哈……”蒋主任笑道:“肘子的意思是能够将书法写到这般境界的,必然是名家名宿,无需造假模彷别人,就署自己的本名,都是大家追捧的对象了。” “原来是这样啊……”袁所长明白了。 蒋主任笑道:“沉周对黄庭坚的评价是:‘黄文节公随大小真行,俱有一段不可屈服、不可磨灭之气。今俗子喜评苏、黄二公,盖用绳墨尺度,是岂知书者哉!余谓文节公书,郁郁森森发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 “可巧的是黄山谷当年推许苏东坡的评价,也是‘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他人终莫能及。’” “今天肘子评价沉周,也是‘弹性’和‘即将喷发的生命力’,要是沉周在此,当要引肘子你为知己了。” “这么说我分析对了?” “不然,你这话其实还是有问题。”蒋主任笑道:“以书法真迹断定画作是真品,对于沉周来说,却不一定就正确。” “这是为何?” “因为沉周是一个性格随和的人,一生都保持了天真烂漫,还非常有趣。” “有人讨画,他大抵答应,无论贩夫,还是大官,并不问对方有钱还是没钱。以致于朋友写诗笑他:东归要了南游债,须化金仙百亿身。” “有位太守求画,沉周为他画了一幅《五马行春图》。太守不知道‘五马’是太守的代称,有点不高兴:‘我只有五马,没有一人相随么?’沉周知道后又另外画了六个随从者送给他,还开玩笑说:‘无奈绢短,只画仪仗前导三对。’” “后来这位太守上京,一路的大老们李东阳等都跟他打听治下沉石田,言语间还颇为客气,太守才知道沉周的朋友圈子有多么高端。” “公事外币太守回乡,亲自登门谢罪,沉周也没说什么,还乐呵呵地请他吃饭。” “可这和不能以沉周书法真迹鉴定画作真伪,又有什么关联呢?”周至越听越纳闷。 “当然有关联啊,沉周在当时名气就已经很大,一有画作问世,就会引来无数的人模彷,好些赝品还彷得惟妙惟俏。” “而最绝的是有不少人拿着赝品当真品,还小心翼翼地求告到沉周的门下,请求他在画作上留下题记。” “啊?”周至不禁乐了:“这就跟拿着盗版球鞋请nba球星签名差不多了呗?” “可是沉周自己并不以为意啊。”蒋主任说道:“遇到这种情况,沉周一般也不会拒绝,照旧乐呵呵地在赝品上写下自己的题记,书法,诗文,还盖上自己的私印。” 周至手扶额头:“这是不是也太随和了点?这不给后人辨别真伪增加难度吗?” 摇了摇头:“不过这幅画肯定是真品无疑。” “继续。” 周至想了想:“藏品的装表,都有其固定格式,动开始到结束,分别为外签条,引首,前隔水,画心,后隔水,拖尾。” 这幅画画心以外的部位,题签、题跋、钤印非常之多,会为我们提供收藏、鉴赏者的具体信息。里边肯定会有很多我们已知的收藏家。” “那也不一定。”蒋主任今天似乎铁了心的要抬杠:“造假的人,也常常从一些不值钱或者残破的古卷上裁剪题签、题跋、钤印,然后冒充成赝品的收藏鉴赏印,不足为凭。” “那样的东西只骗得了外行。”周至笑道:“既然这幅画是《彷倪云林山水图卷》,那么之后的鉴赏者自然就会在题跋鉴赏的时候,择重在荆浩关仝、董源巨然、倪瓒、沉周的系列传承之上。” “如果是赝品割裂拼凑的话,不可能主题这么完整。”周至说罢,一指画上沉周秀劲的书法:“这里,其实作者已经圈定了议论的主题。” 却是沉周题在画作上的一首诗和留记。 “知迂的是荆关手,聊复从迂写素秋。莫道西山无爽气,我于东野合低头。长洲沉周画并题。” “这首诗有些不太好解读。”袁所长皱着眉头说道。 第五百五十三章 鉴赏 “哈?”四表舅不禁一愣:“过于完美都成了评判为仿品的标准了?” “可是这件器物整体都很完美,但是底足明显不足嘛。” 四表舅微微一笑,将那个大碗递给表舅妈:“你给断断。” 四舅妈将粉彩碗接过来,只看了一眼釉料:“这是一眼真打开门的雍正官窑粉彩,肘子你花了多少钱淘来的?” “啥?不是仿品?”周至不禁愣了:“呃……我用新瓷碗换的,因为断成了民国仿品,本来要给八个碗的,给人家扣成了四个。” “哈?”这下轮到四舅妈愣住了,半晌才哭笑不得:“你这……” “这都不能叫做捡漏,这叫瞎卖瞎买,俩瞎。”四表舅一语定性。 “四舅妈你给我讲讲。” “这个大碗釉料很清楚,雍正粉彩讲究柔和淡雅,因此粉料当中常常加入铅粉和玻璃白,施彩的时候具备一定的厚度,因此花纹凸起,层次分明,具有立体的效果。” “之所以说一眼真,是因为康熙和雍正粉彩釉料特殊性。” “除了袭用古彩以外,桃嘴上的胭脂红,羌水红,这是用赤金和水晶料配置而成的,桃叶上用的洋绿、石头上的洋黄、翡翠,这些是用硝石、硼砂、彩石末配置而成的。” “这几样颜色都很特殊,现代釉料鲜艳归鲜艳,但是缺乏这种没骨设色行家用法的精到和准确,难以绘制出这般气韵。” 说完转着大碗:“漂亮,实在是漂亮。” “可这个底足却是怎么回事儿?” “这是土沁!”四表舅没好气地翻着白眼:“这碗看着很漂亮,应该是给上一户人家当做鱼缸或者花盆,放在砖砌的花台上,种花养鱼用了。” “因此这碗的底足长期和青砖接触,青苔雨水等产生了酸蚀风化,导致圈足腐蚀得比较严重。” “哎哟!”周至惊讶道:“幸好哪户人家没有在碗底打洞走水。” “这个好好收藏起来。”四表舅将大碗摆在了书桌上,这是到现在为止唯一一件上桌的器物。 最后两样东西周至包裹得最严实,等到笔筒的纸包打开,四表舅就感慨:“这东西都能给你弄得到?你不会当做水牛角收的?” 周至笑得吭哧吭哧的:“比水牛角的贵点,八个碗换的。” “你这运气也是……”四表舅摇了摇头:“东西大开门,不用多说了?” “是,在家里见过的,您有一笔帽,是这材质的。” 四表舅将笔筒反转过来露出底部,指着中间的一道白芯:“这里,看到这个没?在现在都是古玩无所谓了,要放到古代,就凭这个点子,这笔筒身价就会翻上两番。” “为啥?这是啥讲究?” “犀牛长到一定的年龄只有,牛角中心颜色会变白,出现一根从底部到顶部的白筋。”…“这样的犀角叫做‘通天犀’,是犀角当中最上品。” 说完将笔筒放在桌上:“芯子肯定抠去做了通天犀带,腔子就做成了笔筒。” “这个可以算是宝贝了。” “年代呢?”周至问道。 “明晚期。” “怎么能够判定呢?” “因为风格,明代犀角雕刻,以花卉为主,山水人物构图舒朗,饶有画意。” “这个犀角笔筒个头够大,以兰亭集序为题材,所以人物当有四十二人,如此多的人物山水集中在一个犀牛角笔筒上,相比于清代喜欢的纹饰丰富,还能留出大量的留白,非大匠不能为。所以我说,这可以算是宝贝了。” “还有就是明代犀角雕刻追求古意,爱将犀角进行染色,这个犀角笔筒就经过染色,再经过岁月沉淀,让它看起来具有琥珀的光泽。” “当然最能证明它年代的是这个。”四表舅将笔筒翻过来:“底款是位名家——尤通,这是明末江南着名的角雕大师。” “厉害了四表舅。”周至对四表舅佩服得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一看题材是兰亭集序,就知道笔筒上面有四十二个人物,绝了!” “这又什么的,我还知道上面这些人都叫什么名字。” “怎么可能?!绝不可能!” “如果我能够知道,怎么说?” 周至眼珠子转了转:“如果您老人家能知道所有人,那这笔筒就送你!” “你有这么大方?” “可要是不能指全,那……嘿嘿嘿,那张金钱豹皮归我。” 四表舅不再说话,抽出一张宣纸铺上,取笔蘸墨,在周至的目瞪口呆你,开始用王体的行楷写下一串的人名: “王羲之、谢安、谢万、孙绰、孙统、王彬之、王凝之、王肃之、王徽之、徐丰之、袁峤之……等十一人,作四言、五言各一首; 王丰之、王元之、王蕴之、王涣之、郗昙、华茂、……等十五人,或四言诗,或五言各作一首; 王献之、谢瑰、卞迪、卓旄、羊模、孔炽、刘密……等十六人,赋诗未果,各罚三钟。” “啊这……这个这个……”周至只当四表舅和他开玩笑,真没想到那一次聚会的参与者,真的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 这得是怎样的考据癖才会去研究这个?! 完了,犀角笔筒还没焐热呢! “没那么容易。”四舅妈看着震惊得脸色青白的周至,笑道:“肘子你让他说出这四十二个人,对应到笔筒上分别谁是谁,我就不信他还说得全。” “胳膊肘往外拐就没意思了哈!”四表舅假意和四舅妈较劲:“肘子和你知道的,我能指出来,剩下的我一通乱指,你们也不知道。”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样你好意思说你赢了肘子?” “服,不得不服!”周至举手投降:“我认输。” 将笔筒拿起来看了一回又放下,满是心疼地安慰自己:“好在只亏了八只碗……” “哈哈哈哈……”四表舅和舅妈都给逗笑了,四表舅说道:“逗你的你还当真了,不过肘子你这心可也够大,这样宽慰自己。” “不过四表舅啊,这些人名你是从哪儿知道的啊?” “所以你还有得学。”四表舅笑道:“王羲之兰亭序一出,这就成了着名的文化事件,历史上有无数的书画家,以兰亭修禊为题材,绘制图卷。” “除了无数佚名的,出名的书画家就包括冯承素、赵孟頫、文征明、唐寅、钱贡、沈时、许光祚、樊沂、傅抱石。” “所以你以为的冷门知识,只是自己涉猎不广研究不深而已,其实历史上,可能早就给大家研究了一个底掉。” 这是实实在在的教育了,周至赶紧恭恭敬敬对着四表舅一鞠躬:“多谢四表舅,我受教了。” 二子从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产地 “别的不管。”袁所长也见缝插针:“肘子你可是说好了入学后要来我们珍本古籍修缮研究所打工的,到时候可得来!” “我……我答应过吗?”周至都傻了。 “这是你捐赠珍贵的古籍修复用纸给所里应得的奖励。”袁所长的语气里好像能够在古籍修缮研究所干活是多大的荣耀一般:“我要是不同意,怕是辜老都会有意见!” “啊别!我可没意见!”辜振铎才不接这茬:“先说好,不管是在博物馆打工,还是在研究所打工,前提是在本身学业完成的情况下,他才有机会……” “那就成了!”袁所长和蒋主任似乎对周至能够顺利完成专业学习毫担心。 辜振铎:“……” 蒋主任笑着给周至讲解了当年给卷轴定品时候,文物局专家们给出的一些资料。 这幅画上的那些印章,除了周至认识的清群簃,以及连专家都搞不清楚的以外,还有不少都是晚清书画收藏界和绘画界的名家。 比如画上提名盖印的六舟,是一名僧人,达受经禅之暇,沉浸于金石翰墨,徜徉于艺林,搜罗文物、传拓金石文字甚勤,被金石家阮元称之为“金石僧”。 六舟一生历经乾隆、嘉庆、道光三朝,正处于乾嘉朴学的高峰,也是金石学空前兴盛的时期。他兼擅诗文、绘画、书法、治印、刻竹、装裱、鉴别古物、修整古器并识读铭文、学识丰厚不说,手艺也是一绝。 他利用自己掌握的知识,穿搞出了传拓古铜器的一个新门类——全形拓,堪称一绝。 全形拓,是除摹拓金石文字图案之外的,保存器物器型全图与金石考证的最为有效的技法,,使用墨汁和宣纸,辅以素描、绘画、裱拓、剪纸等技法,得到的是器物的立体效果图形,故又称立体拓、器物拓、图形拓。 介绍完那些名人以后,蒋主任才笑道:“肘子你的水平已经不错了,但是与那些学识渊博的老专家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你要继续加油啊。” “嗯,我一定会的。”周至今天算是上了一节书画鉴赏课,这样的课程怕是蜀大的硕士研究生都轻易不得传授,自然开心得很。 不过诚如蒋主任说的这样,一副卷轴按照这样的方式鉴赏下来,那速度可就慢了。 贪多嚼不烂,周至宁愿一幅画一幅画慢慢看过去,也绝不囫囵吞枣,一天下来,也就看得六幅明画,至于剩下的如扬州八怪的书画,只好留待以后了。 蜀大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还有很多,待到大家重新集合,周至问道:“舒意,你看到什么好东西了?” “好东西真多。”江舒意说道:“有各种玉器,还有蜀绣的福禄寿三星图,麻姑献寿图,有缂丝的八仙过海图!” 说完悄悄摇了一下头:“不过没法给外婆画回去。” 江舒意对刺绣感兴趣还是因为给外婆描绣样开始的,然后渐渐地从华夏文明的传统图案开始,渐渐的对刺绣这个传统手工艺门类发生了兴趣。 “就算能够描回去那也没有用,外婆既没这眼神,也没这手艺。”周至笑道:“要是楼下余婆婆还在的话,或许能够绣得出来。” “还有断臂观音立像也好看。”江舒意说道:“唐县长说那就是我们东方的维纳斯。” “哟这评价可了不得!”周至说道:“那我今天可错过了。” “这也不是我的评价,”干娘笑眯眯地说道:“这是当时郭老来的,他说那雕像极尽精美,可惜断臂没有找到,但同样的具有残缺美,堪称‘中国的维纳斯’。” 蒋主任如数家珍:“四七年七月,邛崃小西河发生特大洪水,当时就冲刷出来不少佛教石刻残件。我们曾经的代理馆长成恩元,独自一人在河边进行了一年多的考古发掘,确定了那里是唐代龙兴寺遗址。” “之后他为博物馆带回三百多件文物,其中最为精美的,就是身高一点九八米的唐代断臂观音立像。” “成老是燕京大学历史系史前考古专业的第一个学生,他的导师就是发现周口店bj猿人头盖骨的学者裴文中,他是唯一的正式生,还有一个旁听生是贾兰坡。” “这可好,导师的事业,后来给旁听生继承了。”贾兰坡和周口店bj人遗址的关系,周至还是知道的。 “是,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占领并封闭燕大,成恩元离开了学校,后到蜀都复学,与裴文中就此分开,他想做裴老师研究生的愿望,最终也没法实现。” “不过他的成就也不小,而且和你一样,自幼聪明,高二时在《铭贤学报》上发表的论文《清代康雍乾三朝文字狱考》,充分显示出他的文史功底。” 周至吓得连连摆手:“蒋老你这就开玩笑了,可不敢和前辈相提并论。” 蒋主任笑道:“当时观音立像已经断成三截,双臂也早已佚散。尽管如此,修复后的立像依旧面容端庄、服饰华丽、体态丰满,宝冠、发髻、璎珞、衣纹看起来也十分细腻。五四年郭老在博物馆参观时,赞誉其为‘中国维纳斯’。渐渐就变成大家口中的‘东方维纳斯’了。” “新中国成立后,成恩元留在我们博物馆的前身——华西博物馆任职,继续从事考古和教学工作。五二年年全国院系调整,他随华大博物馆一起调到了蜀大。五四年任代理馆长期间,蜀大博物馆面临撤销,全部藏品即将迎来被多家机构和学术研究机构调走的危难。” “是成老在会上据理力争,保全了我们蜀大博物馆及其全部藏品,也使创建于一九一四年的华西协合大学博物馆,能够继续延续下去。到今天我们蜀都大学博物馆能够立于全国各大学博物馆之首,甚至在海内外都享有盛誉,成老是最大的功臣元勋。” “我去看的藏族陈列也很有意思。”义兄若有所思。 “啥有意思?” “看完展览,我都怀疑藏地是蜜蜡珊瑚绿松石的产地了。” “啊?哈哈哈哈……”周至不禁乐了,义兄说的的确有道理,藏族同胞最喜欢的饰品就是这三样。从义兄的表现可以想象,民族学陈列馆里应该全是这些东西。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五章 鉴宝大会 “其实要说我们西南地区科学考古的肇始”却是三星堆发现的玉器和石器。 ”蒋主任似乎有些失落:“怎么着?没有人对我们馆里那些纹路清浅的玉琮,表面光滑的玉璧、青白相间的玉琮感兴趣的?” “哟,那得是三星堆的?” “咦?肘子你也知道三星堆?” “咦?三星堆不是一九二九年就被发现了吗?我知道也不奇怪啊?” “呃……的确也是,虽然三星堆还没有被广泛认知,不过只要有心,的确也应该知道。”蒋主任认可了周至的说法。 如今的三星堆还没有挖到那两个祭祀大坑,但是早在一九二九年,广汉三星乡村民在疏通淘水沟时,偶然发现了四百余件玉器,从那个时候,三星堆就在成都古董商中引起过噪动。 就听蒋主任说道:“当时有些古董商为了赚钱,开始制造赝品出售,致使‘广汉玉器’鱼龙混杂,真假难辨。” “到了一九三四年,受广汉县县长罗雨苍邀请,由时任博物馆馆长的米国人类学、考古学教授葛维汉带队,前往广汉进行发掘,由此揭开三星堆考古发掘的序幕。据考证,这是西南地区最早的一次科学考古发掘。” “但是因为当时‘邻近匪风甚炽’,考古发掘只进行了十天便告结束。不过成果还是喜人的,一共发掘出各种玉、石、陶器六百多件,罗雨苍康慨地把它们送给了华西协和古物博物馆。” “广汉几乎全是平野,和我们夹川地形迥异,怎么也会‘匪风甚炽’?” 蒋主任都乐了:“可别拿你们那儿的匪来比,你们那儿那些匪当年可是能够攻占乡府的,那哪儿还是匪?那已经是寇了!” 历史系主任的文字功夫也是很深的,周至也笑着点头,跟江舒意和义兄解释:“匪字在古代还是褒义词,是一种竹编容器,专门用来盛放玉器和币帛,因此匪的目的就很明确,是钱财。” “而寇就不一样了,宝盖头表示房子,元最初是一个嚣张的人形,而攴则是他手里持有的武器,这个字的意思就是手持器械的人,侵犯到房子里来攻劫,因此寇比匪可厉害!” “你小子也厉害!”蒋主任笑道:“《说文解字》背得精熟,辜家的法门吗?” “法门倒是有这法门,不过没等到我们传,他自己就先做了。”辜振铎对家中这小弟子展露出的文字功底非常满意,说明周至这一年来虽然是搞了不少事情,但是本门应有的基本功还是没有丢。 …… …… “小伙子你再给好好看看!我这可是祖传下来的,成化甜白蛋壳釉!”一名老者站在周至身前,两人之间隔着一张铺着天鹅绒桌布的台子,台子上面现在正放着一个白瓷碗。 老者后面还排着一长熘的队伍,一个个都是神色兴奋好奇加紧张,怀里抱着各式各样的“好东西”。 没错,这就是人民公园一周一次的“市民拍卖会”的前奏环节——“市民鉴宝大会”。 因为周至的水平已经到了,因此给费经理抓了包,丢到这里来当了一回鉴定老师。 “大爷你这话说的可也太大了。”周至都不知道从何吐槽:“你这个瓷器最多就五十年,是jdz瓷器厂生产出来创汇的彷品,而且彷的也不是成化甜白,釉色白而不腻,对光透着闪青,勉强可以说得上彷清代的甜白釉瓷器,跟真正古瓷不挨边的。” “你这年轻人如何不懂得尊老?!自己水平这么臭,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老者顿时不依了:“你老师是谁?!你是给他带班的?为人民服务,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你把他叫出来!” 周至在这一派鉴定老师边上的确没啥牌面,主要是年纪实在是太小,说是面前这大爷的孙子都说得过去,的确不是什么名牌响亮的“老专家”。 “大爷你别着急啊,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更不敢说自己的水平有多高,但是您老人家这件瓷器啊,的确特征太过于明显了,一眼准的五十年代瓷厂工,都不用太多的琢磨的。” “你!我不想听你讲了,给我换个老师鉴定!” “那您请拿好您的东西,去两边排队,张老师和徐老师的水平也是很高的,可以让他们给您看看。”周至不禁都乐了:“我一直就坐在这儿,您排队前就没有想好?” 老头实在是太有趣了,估计是自己对自己家的“宝贝”心里都是虚的,见到小年轻心想着好湖弄,只要上来气势一压,逼迫他说出点好话,自己这瓷器的身价可就上去了,到时候就敢说是专家鉴定过的。 哪知道这年轻人完全不搭理他这一套。 “那不行!那我这么长的队白排的?!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我已经给你了说法了啊,我的鉴定意见,这是五十年代jdz瓷厂生产的,彷乾隆甜白釉薄胎碗。” “你说是就是?!”老头彻底怒了:“你懂什么就乱说?!我还说它就是成化甜白蛋壳釉碗呢!” 眼见着即将要起冲突,周围的人都将目光聚集了过来,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还开始起哄。 毕竟多数人到这里来参与鉴定,得到的结果都不见得会太好,本来就有些不高兴,要是老专家倒还忍了,可是被一个小破孩说你这是赝品彷品新品,换做是谁,这样的不高兴都会翻倍。 “怎么了这是在吵什么?”边上孙老见到这边出了状况,转头来问道。 “是这位老先生对我的鉴定结果不满意,他对我不太信任。” “不信任就请换地方鉴定,我们本来就是义务鉴定,也不收取大家费用,而且我们只是负责鉴定的,不是负责让人对结果满意的。”孙老眉毛立了起来:“这有什么好吵闹的?” “不是……孙老,这小孩儿的鉴定也太不靠谱了些,将我祖传的器物说成是建国后造的,这……这也相差太远了嘛!” “哦?既然你说是祖传的,那你自己应该是对它有过研究的了?”孙老问道。 “那是自然。”老头有些得意。 “好,那我听你说说看,你的理由是什么。” 第五百五十六章 真功夫 “好啊!”老头见围观的人渐渐增多,神情有些得意:“那我就跟大伙儿说说这成化甜白蛋壳釉精妙之处。” “成化甜白,是创烧在永乐窑时期的甜白釉的继承和发展。” “小伙子,知道为什么叫甜白吗?”老头反而考较起周至来。 周至笑眯眯地一点不生气:“因为甜白釉极为莹润,能照见人影,比之前元代枢府窑卵白釉,有更加明显的乳浊感,给人以温柔甜净之美,所以又称‘葱根白’,素有‘白如凝脂,素犹积雪’之誉。” “之所以叫甜白,是因为当时的蔗糖糖霜,色泽与之相似,故而得名甜白。是大爷?” “呃……是这样的。”老头轻咳了一声,准备再次说话。 却不料周至继续说道:“甜白瓷是一种素色釉瓷,属于白瓷系。它以含铁量低的瓷坯,施以纯净的透明釉烧制而成,早在南北朝时期就已经出现。” “到了永乐,这种瓷器在釉色方面达到了巅峰,而到了成化时期,白釉瓷又抵达了一个高峰,不仅胎质细腻纯净,绝大部分胎体轻盈,修胎规整,其制作工艺也永乐宣德时期臻于成熟,使得白瓷达到了‘脱胎换骨’的境地。” “所谓的脱胎,是一种特殊的制瓷工艺,即薄胎细白瓷。这种瓷器的胎体薄到几乎看不到,似乎已经脱去胎体,整个瓷器完全仅由釉层组成一般。” “对呀!你看我这个碗不就是?!”老头说道:“看我这个碗,线条柔和圆浑,胎薄体轻,如同蛋壳,里外施白釉,釉面平整,外壁釉下暗刻龙凤呈祥纹,在阳光下透视,可见龙凤飞舞,并有祥云相辅,神态逼真生动。这样考究精致的制作工艺,可是建国后瓷器厂能够制作出来的?” 言语当中充满无比的自信,甚至带得周围吃瓜的群众都跟着点头,觉得老头说的的确有道理。 “说完了?”孙老问道。 “啊,说完了。” “所以你的意见就是:这个碗胎体轻薄,内外白釉,还有暗刻花纹,工艺精美,因此就认定了它是成化甜白釉蛋壳瓷器?” “对呀。有毛病吗?” “毛病大了,你说的这些所谓的特点,是蛋壳瓷器从成化创烧以来,一路到晚明,清三代,晚清,民国,新中国,这么长时间内所有真品与彷品的共有特征,它们全都胎体轻薄,内外白釉,多数带有暗刻花纹,工艺精美。那么,具体到成化甜白釉蛋壳瓷的真品,又有什么不同于其余朝代彷品的基本特征呢?” “啊这个……”老头一下子就懵了,突然想到一件事儿:“底款!碗底下有底款!” 孙老将瓷碗翻过来,果然,瓷碗底下又双圈六字的底款“大名成化年制”。 看到这儿孙老不禁笑了:“还有吗?” “没……没了。” 孙老笑道:“肘子,你给说说?” 说完抬头对着围观的众人说道:“我们先说好,对于彷品,鉴定老师一般不会给出什么意见,以免耽误大家的时间,不过今天这事儿稍微有些特殊,似乎大家对我们请来的鉴定老师的眼力不太信任。” “我们知道有些人觉得我边上这位年轻人年纪太小,觉得他可能会不够资格,但是我要告诉大家的是,他的鉴定能力非常高明,曾经发现鉴定了好几件非常重要的文物,甚至是可以改写我们国家某些工艺历史的那种,为国家博物馆,蜀都博物馆所收藏。” “而他这次来蜀都,也是因为从地方史料的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一件遗失的重要文物的线索,并最终将其找到,特意来蜀都汇报的。” “我们工美能够请到他担任我们的鉴定师,这是工美的荣幸,应该说,更是今天排到他那一列的各位待鉴定者的荣幸,这一点是母庸置疑的。” “接下来我们就请他说一说对这件瓷器的鉴定过程,看看大家是否还会质疑其专业性。” 说完之后,孙老对周至点点头:“肘子,你说说。” “行,那我来说说,这件瓷器为什么不是成化真品。”周至接过了话题。 “首先,我们应当知道各个时代的甜白釉所具有的特征。” “我们首先说胎。成化甜白釉瓷器在炼胎上,增加高岭土的比例,并经过多层过滤淘炼,去除杂质,使胎体韧性加强,拉坯更薄,更细白,同时增加铝的成分,这样在烧制温度升高后,多数甜白器能处于“半脱胎”状态。” “甜白器釉层有薄、厚两种,薄釉常施于薄胎及脱胎圆器上,釉面平整晶莹,器物的口、足边沿及带系的棱角处微显胎骨,足边沿的釉面截削整齐,施釉不淌,有光素与刻、印纹样两种装饰。” “厚釉则是釉质凝厚,薄胎器的釉面,釉水的厚度更是胜过了胎体厚度,更为肥腴,多施于琢器,光素器;” “少数器皿上线条流畅的暗刻花纹,有时候需要仔细地审视或借光线透视,才能看出纹饰或款字来。” “但是我们要记住一条,那就是无论当时匠人的工艺再怎么精湛,也要受到工具的限制,手转制陶盘的重心,精度,都无法和现代机械制陶盘相提并论,因此无论如何,在制胎,修胎等方面,难免会出现器型不工整,厚薄不均匀之类的瑕疵。” “而对于手工精工的其余部分,例如刻花、印花、修饰这些部分,才是他们的长项,其工艺水准,往往是后世工匠难以企及的。” “因此这位老先生说这个碗工艺精湛,在我看来只说对了一半,”周至笑道:“那一半呢?当然就是修胎的那一半。” “至于说龙凤刻花的这一部分,痕迹过于模湖,大家看,打灯透光之后,龙凤图桉并不十分清晰。”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这个碗的胎体不是手工凋刻的,而是用了一个带有花纹的模具,将瓷浆灌入其中,待到凝固成型之后取出,这个工艺只有现代才有,叫‘灌浆’。” “真实的成化蛋壳釉有一个说法,因为胎体极薄,当你握着它的时候,甚至‘能隐见手指螺纹’,大部分并无纹饰,少数有暗花的,题材多为双龙双凤,及莲花、玫瑰、山茶、牡丹等。” “但是这些纹饰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极为精细,且圆润流畅,肉眼难以看出,需借光透视方能见到” “这件瓷器诚如这位老先生所言,器型工整精美,但是很明显能够看出,瓷胎虽然已经很薄,但是施釉更薄,依旧是釉附着于胎体的基本模式,没有成化甜白‘脱胎换骨’的这一神奇特征。” “而刻花部分线条缺乏走刀的立体感,纤细而板滞,这就造成了花纹模湖,与真品差异太大了。” 周至的侃侃而谈,语气并不急迫,充满了柔和澹定,但是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明白,充满自信。 这些都是真功夫,也让别人也不得不信服。 第五百五十七章 掌声 “说完胎,我们再说釉。” “古代瓷器釉面都有一个显着的特点,越厚的釉表现得越明显,那就是烧造过程中釉中的气泡生成和溢出,会在瓷器表面形成一种细小紧密的‘棕眼’,俗称‘橘皮纹’,它们与釉内的微小气泡使光线散射,从而产生一种特别的柔和感,在甜白釉上,表现为一种类似玉石的‘润度’,一种油脂感。” “很显然,这件瓷器并没有这样的感觉,釉面呈现出的是纯粹的玻璃质地,光亮浮滑于表面,行话里这叫‘贼光’,不同于古瓷内敛的‘宝光’,这是由于新瓷器表面过于光滑造成的。” “而最关键的一点,成化甜白的白色,其实还是一种复杂的光学反应,它并非是一种纯白,而是偏暖色的瓷胎,与偏冷色的釉色两相结合到一起,表现出来的一种令人愉悦的白色,古人用‘甜白’二字来形容,实在是恰如其分。” “永乐和成化甜白,迎光透视时,胎土呈现出的,是一种肉红或粉红色;而在器物足边和折角积釉处,常闪烁着一种淡淡的虾青色光泽,如果积釉再厚一点如碗底一圈,会构成一种神奇的‘湖水绿’的釉色堆积,非常美丽。” “这种‘复合甜白’的工艺配方在成化之后便已经失传,后世晚明仿品因胎厚,且烧制技术不过关,釉面呈现闪黄或闪灰;” “弘治、嘉靖甜白釉器底均呈青色,釉面偶有酱黄色斑点;” “清代康、雍甜白釉白而微青,比较莹润,胎质较粗,装饰暗刻为多,题材有花草、山水等;雍正仿永乐甜白釉的同类器,除了四壁透光外,连器底也是透光的,这是永乐和雍正甜白釉的最大区别。” “乾隆的甜白含粉较重且较白,但釉质不及康、雍细腻,暗刻的多较繁复,釉色白,但是不润,一般多闪青色,而民窑器多仿宣德、成化、弘治款,有青花书写,也有暗刻楷书款,以青花为多;” “之前我说您这个碗是建国后瓷器厂仿乾隆款的甜白釉,根据就在这里。” “那既然有这么些乾隆甜白釉的特征,您为何又不直接说它就是乾隆的,而要说是仿乾隆的呢?” “因为清代仿品也有它自己的特征,那就是仰光透视,胎釉呈青灰色;” “而近代仿品的最大一个特点就是为了达到效果,釉水上得远比前朝稀薄,刻花线条粗糙,图案过于简单,暗花、暗款过于清晰。” “有的虽仿制成薄胎,但多不平整。而且透过光线能够看到,胎质与挂釉也都不太均匀。” “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真正手工精工的地方,在这些部位,现代的工厂仿制品,是难以与前朝工匠们匹敌的。” “这就是我将这件瓷器断为现代仿品的原因。” “可是这款识……” “对,这款识。”周至笑道:“其实就是一个大漏洞。” “啊?!” “大家对于青花双圈内含六字年号款识的样式非常熟悉了,比如清三代的官窑瓷器,多是如此,这样的做法上接明朝,看上去的确不差,不过您这碗上这个款,却成了这件仿品最大的漏洞。” “啊?这却是为何?” “因为这六个字是正字,就好像我们今天看到的报纸上的宋体,这样的款识,在明代却是没有的。” “真正的‘大明成化年制’的底款,为楷书款,明字的日月俱为收腰,成字起笔的撇同样内收的厉害,而制字狭长,书风活泼自由,不拘规矩,在姿态变化的不工整中呈现出整体的工整,且诸多官窑瓷器,底款如出一人之手,这是成化瓷器的一个有一重要特征。” “这只碗虽然仿得还算过得去,但是在这一点上,依旧给乾隆仿品给带歪了。款了个不伦不类。” “综上所述,我的鉴定意见还是之前那样,这是一只现代防乾隆朝甜白釉蛋壳碗,工艺尚算精湛,但依旧是厂货,和现代高手匠人的手工瓷相比都尚有差距,遑论前代?” 说完周至也懒得搭理前面一脸惊奇的老头,只扭头对身边孙老说道:“孙老,我能看出来的就这些,不知道您老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 孙老笑道:“目前市场上有不少甜白釉瓷仿品,但都与成化时期甜白釉瓷器有很大差距。” “清代仿品胎釉虽洁白细密,虽也人工拉坯,但胎体偏厚,且上下相对比较均匀,釉面平整,做工规整,釉色细白,时见宝光,但积釉处无湖水绿现象。” “现代仿品,机械陶胎,灌浆成型,修胎和釉面缺乏精美,釉色多用化学料调配,发色极不自然,看不见宝光,反倒是‘贼光’显然易见。” “如果用灯光甄别,真正的甜白釉瓷器透光度由上至下,逐步减弱,这是因为甜白釉瓷,从底部、腰部到口部,坯胎由厚逐渐变薄的缘故。” “而清代仿器,全身胎体薄厚均匀,所以灯光之下透亮度基本一致。” “现代仿器由于淘炼粗糙,杂质颗粒较多,灯光之下,胎体不匀现象较为普遍。” “还有一点,就是看橘皮下的气泡,需要用到二十倍的放大镜。” “在镜头下,真正的甜白釉瓷器,气泡大、中、小共存密布;” “清仿器物,气泡大小疏朗分布;” “现代仿品气泡大小都差不多,均等密布。” “这件甜白釉碗诚如我身边这位小师傅所言,诸多特征都是现代仿品的表现,因此他并没有看走眼。” “同时这也是一堂难得的,生动全面的甜白釉真伪辨识课,讲解得这么辛苦,难道不值得大家给点掌声吗?” “小师傅讲得好!受教了!”当即就有对这堂课听得耳目一新,感觉收益匪浅的人,紧跟着孙老的话就鼓起掌来。 “的确讲得好!”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跟着就是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周至只好站起来跟大家鞠躬:“水平有限,相互学习相互帮助,谢谢大伙儿的鼓励。” “相互学习固然是应当,但也请大家不要以貌取人。”孙老说道:“要相信我们工美请来的老师,绝对都是业界的翘楚,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做到这里来做鉴定师的,他是绝对能够代表我们工美商场的整体形象和水平的,这一点请大家放心!” 这下周围人群的掌声更加的响亮了。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八章 高材生 费观刚刚不知道去了哪儿忙活,听见这边热闹,到现在才钻了出来,询问道:“咋地了咋地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面前的老头早抱着他的赝品碗消失不见了,周至笑道:“没事儿,我们继续鉴定,这活可真不好干啊……” “肘子还是年纪太小,任谁来一看都是学徒工嘛!”孙老呵呵笑道:“等以后来了蜀都学习,每个周末都来,大家熟悉你之后,就不会胡闹了。” “可别!”周至吓得连连摆手:“孙老你就饶了我,可再没有下回了!我情愿跟着费叔捞宅子去!” “那肘子你先看着,看完我跟你说点事儿。”费观看周至面前的队伍还老长,欲言又止:“一会儿下场喝水的时候来找我。” 之后的鉴定基本就顺利了,也再没什么人来抬杠。 周至也学得聪明了,说话也更多了技巧,比如说你这件东西,我觉得它大约是什么什么时候的,既然是祖上传下的,就好好收着,多少对故人也是一个念想之类。 不过倒也是真鉴定出几件好东西,主要还会在字画这方面,包括张大千,傅抱石、关山月、王中年的一些作品。 瓷器方面也还是有货的,在众多赝品当中发现了一个乾隆时期的豇豆釉花尊,一对嘉庆青花题诗画缸,算是难得的精品。 “小师傅,帮我看看这个!”随着娇滴滴的一声女声响起,一个四方木盒子给女生身边的人放在了台子上。 “这……”周至看了东西心里吓了一跳,再来觉得声音好熟悉,一抬头,却发现是江舒意陪着一个姑娘,笑吟吟地站在他前面,身边还有一个文质彬彬的帅哥。 “慧慧!你还是这么调皮!”周至不禁又惊又喜,跟着有一拳擂在那帅哥胸口上:“蔚然你也来了,怎么?这是约好了的?” “再不来看看你,怕你就不管我们,跑bj去了。”张蔚然揉着给捶得生疼的胸口:“你手劲现在变大了啊!” “舒意现在变得又时尚又漂亮,可是你嘛……”徐慧上下打量周至一番:“又黑了,又瘦了,还穿得老气横秋的,丑死了!” “慧慧!”周至还没说话,江舒意先不乐意了。 “咯咯咯……”徐慧就好像找到了什么真相一般,开心得不行:“哎哟哟,才说一句这就不乐意了?” “别闹啊!”周至赶紧制止了徐慧的胡闹,这里好歹还是大庭广众之下,江舒意哪受得了这个,赶紧打岔:“你这东西哪儿来的?不会是从家里弄出来的?” “还真就是我偷出来的!”徐慧还很得意。 “周至你别听慧慧瞎说。”江舒意赶紧解释:“这盒子大伯的宝贝,是大伯母留给他的遗物,可是家里谁也打不开,大伯又不让随意破坏。” “听说今天你要和工美的老师们一起鉴定,大伯便让我将东西带来,问问这东西本应当叫什么名字,还有想试试看能不能打开。” “这箱子可沉了。”张蔚然抱着这个小箱子过来,居然还感觉这孩子给累着了。 “你是不是该锻炼了?”周至已经认出了拿箱子的木料乃是黄花梨的,的确很重,但是也不妨碍周至取笑张蔚然。 “小师傅!你们既然是熟人,那下来在慢慢聊好了,您看能不能让我们先鉴定来着?”后面排队的一位大哥试探着问道。 “啊对不起对不起。”江舒意就好像做了多大错事儿一般,对身后的排队者直道歉:“那你们先看。” “那行,这东西先放我脚边,哎哟是有些沉哈……”周至将东西放好:“你们在我后面来,我继续给人家鉴定。” 三人饶有兴致地来到周至背后,看他如何翻看别人的东西,然后叽里呱啦说上一通,对面既有万分沮丧懊恼的,也有万分欣喜若狂的,倒是把人世间情绪的喜乐哀伤大起大落给看了个饱。 来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拿着家中老辈儿流传下来的东西过来碰碰运气,真正想出手的甚至都不多,大多数都是了解清楚是什么年代什么东西之后,客客气气跟周至说了谢谢,然后离开。 不过这里边体现出来的尊重,让三只小的算是开了眼界了。 就连深知道周至在“大人圈”里如何混得开的江舒意,都料不到周至能够在这件事情上,得到一熘人排着队的恭敬。 好在如今的全民收藏风潮还没有起来,人数不算太多,到了中午,大家终于把今天要看的东西都看完了。 “怎么样肘子,好玩不?”孙老笑呵呵地问道。 “不怎么好玩,一上午就跟赝品搏斗了,真品十不存一,古玩行当形势严峻啊。”周至也和孙老开玩笑:“您老得好好把关,把手捏紧一点,这架势再往下走,别说珍贵的珍那个珍品,就连真实的真那个真品,价格都得翻着个儿地往上涨,卖的越晚越是大赚!” “上百口人等着吃饭呢,你当人人都是你?!”过来的费观正好赶上周至再给孙老洗脑,关键孙老还连连点头,立马打岔:“哟,舒意来了?这两位是?” “是我们同学,徐慧和张蔚然,都是七中的高材生。”周至介绍。 学霸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一听说是七中是学生,几位大人似乎都变得客气了一点点,徐慧和张蔚然也赶紧打招呼:“费叔叔好,孙爷爷好。” “东西拿出来。”孙老笑道:“刚刚我瞥眼看了一下,好像是油梨的。” 现在大家玩黄花梨的收藏,还没有地域区分,比如什么海黄,越黄的说法,现如今还是没有的。 现在只有两种说法,油梨和糠梨。 油梨产于西部,其特点就是颜色较深,比重大,密度好,油性强,但是纹理就一般,颜色主要是深褐色,紫色,有些接近黑色,主要产于海南西部如昌江,乐东,白沙一带等。 糠梨主要产于海南东部,其特点就是颜色较浅,比重和密度稍差,油性也相对差些,但纹理确比油梨更加明艳漂亮。 当然在经历了岁月的沉淀之后,最终还是油梨会胜出。 周至将那个小箱子一样东西重新放回鉴定桌上:“是的,这应该是一个油梨的官皮箱,我估摸着当时明代的东西。” 第五百五十九章 官皮箱 “官皮箱?可是……这本身是木头的呀。”徐慧觉得好奇怪。 “这只是个名称,有说法是讲这样的箱子最早是皮革制作而成,主要是衙门里用来放置官方文件和文具的。” “因为方便携带,所以古代学子赶考,官员宦游,常常随身携带使用,故匠师将它俗称为‘官皮箱’。” “虽然官皮箱一开始被用于存放文房用具和文件等贵重物品,然而很快其功能就被内卷们发现,渐渐的存放文件的功能没有了,反而逐渐发展为存放古代女性的梳妆用品或贵重物品的工具。” “特别是当在顶盖下部的空间加设了折叠式镜架之后,官皮箱就成了闺房中的必不可缺的梳妆器具。” “因此官皮箱就变成了木制,木作到这儿又分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打开以后是平台的男款,另一种则是与镜架的结合的女款。” “男款收纳或书札、印玺、文玩、文房四宝所用。” “女款收纳妆镜,梳篦,头簪华翠,珠宝手镯所用。” “我来介绍一下啊。”孙老戴上了手套,爱惜地抚摸着这个箱子:“这件官皮箱的造型为盝顶式的,所谓盝顶式,就是顶部高起如同中国古代建筑的屋顶,用四条正嵴围成小平顶,类似玺函的造型。” “因为黄花梨木质非常细腻,所以这顶部沿边锼刻的线条非常精细,细节到位。” “迎面两扇门板是一木对剖,花纹起伏若山峦,非常华丽美观,背面纹理亦然。”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箱身与箱盖背后都有长方形合页加固,这个圆形的叫面叶,这个云头纹的叫拍子,拍子上的开口正好和面叶上的钮头对应。可以用锁锁上顶盖。” “箱子两侧有铜提环,便于外出携带。底座正面采用的这个拉手,叫做壸门牙板,整体显示了不俗的审美情趣。” 孙老伸手试了试箱子正门,发现竟然打不开。 “咦?这是怎么回事儿?” 江舒意赶紧上前,将箱盖掀开,大家才发现箱盖顶端是一个带这荷叶托的镜架。箱顶和箱体之间,有锁链勾连,拉住箱盖,这样的设计非常周全,打开之后便是一面立着的镜子。 这镜子是一面铜镜,多年没有维护保养已经模湖了,不过里边还有一个供销社卖的那种简易梳妆镜,估计是女主人留下的。 江舒意将那面现代玻璃镜取出来,所有人才发现,下面箱子的内顶上方,有一个方框,框里有五五二十五个格子,其中二十个上有汉字,还有五个空着。 “孙爷爷,这里有个机关。”江舒意对孙老介绍道。 “这……这是……诗文密码锁?”孙老有些讶异。 “好像还不是一般的诗文密码锁。”周至也倍感好奇。 诗文密码锁是中国很早就出现的东西,到了清代就非常盛行。 那玩意儿就类似后世行李箱那种数字密码锁,设定三个数字,转到那三个数字和密码相同,锁就可以打开。 诗文密码锁也是如此,不过要简单一些,一般是四个字或者五个字的轮子,转到排成一句吉祥话或者诗句,比如什么“黄金万两”,“家和万事兴”之类,锁头就能够打开。 但是眼前这个却不太一样,似乎要复杂得多。 “一,犹,事,迫,不,待,遇,夜,风,院,薰,雨,郎,嗔,花,晨,来,消,满,君。一共是二十个字。这应该是一首五言诗。”孙老数了数字数,看向周至:“文曲星,靠你了。” “啊?” “啊什么,这里怕只有你能来。”费观说道。 周至对张蔚然点头:“蔚然,咱们试试?” 张蔚然接过孙老找来的纸笔:“咱得先把可以作为韵脚的字给找出来。” “嗯,还有大概率成词组的几个词。”周至在琢磨另一头:“看这些文字这大概率是一首闺怨诗。” “有了,嗔和晨;一,倚,夜;薰和君。” “嗯,风雨,花晨,花院,花雨,花事,一夜,不待,郎君……” “还有满院,薰花……” 两人低头思索了好一阵子,张蔚然说道:“有了!雨迫花犹嗔,熏风不待晨,嗯……这是两句,啊郎来夜遇君……这个……这个满院一事消?” “这样:郎来夜遇君,熏风不待晨,满院一事消……啊不,满院消一事,雨迫花犹嗔?” “哇蔚然你好厉害!”徐慧满眼都是小星星。 “他这都出律了,而且句意佶屈聱牙,难明意思,慧慧,盲目崇拜可要不得。”周至还在琢磨自己的思路,顺便批判了徐慧一句。 “不管,我们先试试看!” 于是张蔚然,徐慧,江舒意三人开始排列诗文。 二十个字五个空,要将字码推到自己想要的位置还得费点周折,这个古怪的机关盒子还不是那么简单。 周至那边也开始有了进展,不过他并不是只从文字推敲,而是结合了音韵,这样选择的限制就比较大了,组合一下就减少了许多,难度也跟着降低了。 嗔,晨作为五言诗的韵脚并不如何好听,一,倚,夜就更不用说,某某某某倚,听着就不像什么好诗。 唯一可取的,大概还得是薰和君。 而作为全诗结尾,只能是君字,而且大概率是闺怨诗中的固定词——郎君。 郎是平声,因此这首诗的平仄韵律,便应该是: 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熏, 平平平仄仄 仄仄仄郎君。 到了这一步,再将对应的词组套进去,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这首不对。”徐慧终于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也太难了。” “那试试这首。”周至取过笔来写下自己推到的诗句:“其实也不太难,结合音韵,这二十个字差不多就这能有一个解。” 张蔚然一把将纸抢过,却见诗文写的是: 一夜风消雨, 晨来满院薰。 犹嗔花事迫, 不待遇郎君。 “好!气韵文意,一下就圆满贯通了!”孙老虽然不擅长作诗,但是起码能品,感觉周至推敲出来的这首又极大的可能是正解。 待到大家废了些力气将周至的诗歌拼好,江舒意试了试箱门,抬头失望地对周至摇了摇头。 “打不开?”周至和孙老都感觉难以置信。 “真的还是打不开。”徐慧还是也试了试,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儿……不可能再是别的了呀……”周至低头看着诗文,用手指轻轻敲击这桌面:“这问题到底在哪儿……” 第五百六十章 破解 思索一阵,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舒意,把院字和满字对调一下,再试试!” 江舒意伸手将第二行三个字抹到空白处,重新按照新的顺序再次抹进去,当最后一个“熏”字抹到位的时候,箱子发出了“咯”的一声轻响。 正门的壸门牙板处明显出现了一丝松动的缝隙。 江舒意拉着这对儿象牙凋刻的缩小版门环,轻轻打开箱子门,露出了里边的六个小抽屉。 待到轻轻拉着第一个抽屉,发现可以打开之后,江舒意兴奋地对周至说道:“周至,成功了!原来密码就是:一夜风消雨,晨来院满薰。犹嗔花事迫,不待遇郎君!” “好小子!厉害!”孙老笑呵呵地拍着周至的后背:“不错不错!呵呵呵呵……” “这物件儿……”费观也过来了,刚看看清楚神奇的开箱一幕:“舒意,这箱子你大伯有没有意思出手?我工美可以代为拍卖,保证能有个好价钱……” 江舒意小心地将箱子正门关好,将诗句打乱了一点,让它再次锁上,将镜子放回箱子上面,重新盖好盝顶:“谢谢费叔叔,这就不用了,这是伯母的遗物,大伯绝不会同意卖掉的。” 周至都傻了,我辛苦半天破解了箱子的秘密,你连抽屉都不拉开给我们看看? 再一想又正常了,江舒意是一个非常注重保护自己和别人隐私的人,何况这事情事关她大伯和大伯母,不给看也完全正常。 当下也不客气,直接将铺桌面的那块天鹅绒给征用了:“我来给你包起来……” 这般舔狗属性看得周围一圈人齐齐翻起了白眼。 “这忙完了我们就去吃饭。”费经理招呼大家:“公园对面老妈蹄花馆开着桌席,大家一起。” “费叔叔,我们……要不我们就不去了?”江舒意还有些不好意思。 “去!必须去!”费观笑道:“还有两位同学也是!这位男同学的诗词造诣也不差啊,虽然不是正确答桉,可也拼了一首诗出来,不错不错!” 周至将江舒意手里的包裹接过:“既然费叔说请客,我们过于客气了反而不好,改天回请就是了。” “对,就是这个道理。”费观笑道:“这叫礼尚往来。一顿便饭而已,不当什么事儿的!” “那谢谢费叔叔了。”江舒意微笑着和费观道谢。 “没事儿你可别跟你叔这么客气。”费观笑着说了一句,才对周至说道:“肘子,跟我走前边,先去点菜。” 周至知道费观是要说事儿了,于是赶紧跟上他。 “啥事儿啊叔?” “下午拍卖会,你得帮着架个场子。”费观说道:“要是东西价格实在低得离谱,你帮着抬点儿,甚至拍下来也行,到时候重新归仓就是。” “那以后再拿出来别人会认出来不?”周至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以前只是听说过拍卖会作假请托儿帮着演戏的,没想到自己也有当托的这一天。 “开什么玩笑,我工美的十几万件的底子还能重复?”费观洋洋得意:“这是省级文物总店的底气!” “是不是各个省都是这概念啊?”周至不由得好奇:“都是十几万,几十万的文物数量打底?” “那得看什么地方。”费观说道:“其实还是几个传统大省比较多,差不多就是之前的天下九州,外加后来的首都,粤港,这些地方的文物总店,东西是比较多的,其余如几个自治区,西北西南几个省,就没有那么丰富了。” “现在首都市场是最火爆的,这也是我们过几天要去那儿的原因,至于我蜀都工美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反正咱也不指着它们过日子,咱又新工艺品拉行市啊!” “明白了,看来以后还要去外面多跑跑才行。” “对,天下文物总店都是一家,好些东西普通人去看橱窗根本都见不着,这一行当,其实最讲人脉和资历。须得有人带你进门。” “这次进京我带你去见几位大老,今后你的业务,不管是买是卖,都可以代理得妥妥的。” “我靠费叔不就行了?” “国内行情倒不是吹,你费叔真可以。”费观笑道:“不过海外市场就鞭长莫及了,我看你心大得很,今后要在国际上往回捞,就得靠他们的海外直汇代理权,都是有外资牌照的。” “明白了,多谢费叔。” 其实费观说得一点没错,海外文物和艺术品市场,周至是肯定要涉足的。 不过他更希望直接在香港找代理,比如表姐认识的那个杰克似乎人就挺不错,可以托他帮着寻找,而不是通过国内的大老来办事儿。 毕竟国内的大老们其实也要通过外资代理机构,多数就是通过其驻扎在香港的办事处进行的代理委托业务,周至倒是觉得多隔一层多一层的麻烦。 然而费观说得也有道理,资历和人脉,能够认识这些大老,当然不是坏事儿。 费观却会错意了,对着周至奸笑一声:“不用谢,要知道海外文物可有一桩大好处。” “自由买卖。是费叔?” “嘿嘿嘿,肘子果然聪明!” 对于文物买卖,国家是有相当多的禁令的。 比如先秦的青铜器、玉器,汉代以前的陶俑、陶器,石器,都是直接禁止买卖的; 其余规定还有,比如私人收藏的文物,严禁倒卖牟利,严禁私自卖给外国人。 又比如除经批准的文物商店、经营文物拍卖的拍卖企业外,其他单位或者个人不得从事文物的商业经营活动。 还有就是文物的取得方式就那么几种:依法继承或者接受赠与;从文物商店购买;从经营文物拍卖的拍卖企业购买;公民个人合法所有的文物相互交换或者依法转让;国家规定的其他合法方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还有一条底线,就是四九年以后才出土的所有文物,理论上全是国有文物,不允许私人收藏贩卖,一录都属于犯罪行为。 所以一些传世文物,或者是1949年之前出土的文物,其实都是允许民间收藏买卖的,这样的文物拿到鉴宝节目,自然没有人说什么。 当然也还有从古玩市场淘货捡漏这样的“擦边球”。 所有这些条条框框加起来,那就是只有通过合法渠道,购买四九年前就已经出土,并传承有序的文物,在中国才算是合法的文物交易行为。 卖的话还要受到国家文物保护法律的出境约束条款限制,国内可以自由流通,但是到了一定级别以后,就许进不许出了,不能卖给外国人。 而海外拍卖会上取得的文物,限制就小得多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请客 因为它是手续完整的,完完全全的合法占有,不受诸多法令限制,可以自由买卖。 而且国外很多机构还有代为保藏的业务,他们口碑卓着,有最好的保护环境和安防措施,可以为藏家的文物和艺术品提供最高级别的保藏服务。 也就是说你只需要拍下藏品,都不用运回来自己保管,只需要交给机构一笔费用,他们便可以帮你代为保藏,等过上十年八年,你对藏品不感兴趣了,他们还可以帮你再次拍卖。 很多对艺术品一窍不通富豪,也喜欢将之作为一种资产保值和理财配置的手段,因此只要是某个地区稳定数十年,一代富豪阶层崛起之后,当地的文物和艺术品就会又一波疯狂的走势,毫无例外。 老妈蹄花店装修并不精致,还是街边两层老门店的格局,地板都是木头的,让身处二楼雅间的周至好担心脚步大了会让楼下的客人吃灰。 当然这样的担心纯属多余,除了他自己,如今这样的饭馆多了去了,没人会有他这样的想法。 饭菜的味道都是家常味儿的,但是非常地道,除了来这里必点的芸豆烧蹄花外,还有一道冰糖肘子也是料理得几位地道。 其实江舒意徐慧张蔚然也还只能算是半大孩子,现在日子虽然开始好了起来,却也还没有对甜口产生焦虑,担心会让自己变胖的年代,大家只会称这道菜烧得好吃。 费观还是坚持要走基本流程,举起茶水杯子:“来,再次庆祝我们工美市民拍卖会上半场的成功,因为还有下半场,所以没法喝酒,就以茶代酒,感谢一下今天的外援周至同学,同时也预祝我们下午的拍卖,有个好行情!大家一起走一个!” “一起走一个!”大家都将杯子举起来,就数徐慧的声音喊得最响亮。 “今天真是开眼了开眼了!”放下杯子这妞还在激动:“要说会玩儿还得是我们华夏文明辉煌的时候,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什么?” “比如那叫水滴的小瓷器!”徐慧笑道:“那么小一个竹笋的形状,最多就装一小勺水,用手按住上面的小孔,能够让水从藕尖一滴一滴地滴下来……” “关键那大孔还给做成了虫眼,小孔给藏到了笋尖里,那到底是干嘛用的啊?!” “那个小件儿啊,其实就是一种注水工具。可以精确调整颜料和墨汁浓度的东西。那个虫眼就是加水的地方,加完后按着那里,水也出不来,稍微放松一点,可以让水从笋尖滴出到砚里,因此叫水滴,也叫砚滴。” “瞎讲究……”徐慧表示不屑。 “哈哈哈哈……”周至笑道:“它的确是能够方便文人创作的东西,既然存在,还颇为流行,也不尽是瞎讲究,自然是有需要用到它的地方,只是你不玩书画,不知道它如何用而已。” “作为文房里的小玩意儿,水滴的材料各种各样,造型也是千姿百态,其实对于收藏爱好者来说,确定一个门类作专属的收藏,水滴就是非常不错的品种。” “它的内容和蕴含的知识远比书画、扇面之类的还要丰富,而且也独具情趣,颇有特色。” “是吗?”徐慧好像有点来兴趣了:“那件小玩意儿贵不?不贵的话我下午就把它拍下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当然可以啊!”周至和费观对视一眼,徐慧活泼可爱,天真浪漫一小姑娘,外观欺骗性老大了,简直就是做托的最佳人选。 “来来来我给慧慧盛碗汤!”费观笑吟吟地拿起汤勺:“这是要帮我们工美开张,要当我们的客户啊!” “那一会儿下来我给慧慧你讲讲拍卖竞标举牌儿的技巧,这玩意儿说起来还有点心理战的味道在里头,可有意思了。” “好好!”徐慧也是调皮捣蛋人来疯,同时又挺仗义的性格:“肘子你要拍买什么东西不?要是里不好出面的话,我也一并帮你买了!” 嘿!费观默默给徐慧的汤碗里加了一个蹄尖,等的可不就是这句话! “不过那砚滴是清代制陶名家杨凤华所制,分别用紫泥和本山绿泥烧出竹笋根钉的紫色与笋壳的黄色,笋壳的颜色、纹理和虫洞做得惟妙惟俏,器美,工精,思巧,属于紫砂小件里的精品,估计会有一轮非常激烈的竞拍。” “啊?那我不是买不起?” “慧慧,其实我觉得,拍卖会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你。”周至笑道:“毕竟都是鉴定好了的东西,价格上投机的机会不大。” “诶,要不这样,今天下午的拍卖竞标,牌子还是你来举,算是我的参拍代理,这样也能过瘾,好不好?” “不好!你就想骗我给你打工,工钱怎么算?!” “工钱好办!”费观出了个主意:“明天凌晨,我们要去逛‘鬼市子’,到时候让肘子给你淘摸两样你喜欢的物件儿!” “费叔儿啥叫鬼市子啊?” “鬼市子啊,就是半夜三更开的市场,都是些卖旧货,卖类似今天来鉴定的这些东西的地方。” “咦?那为啥要半夜三更卖啊?” “因为古时候就有的规矩家里揭不开锅了,就拿一两件祖传的东西去卖,可人呢总是好面子的,生怕被人认出来不是?于是就趁黑灯瞎火正好交易。” “还有鬼市子里好多东西都是假的,编着故事骗人,黑灯瞎火的也增加了买家鉴定的难度。” “总之对卖家好处多多,东西非常便宜,当然假的多真的少,但是也不是没有,考的却是买家的眼力。” “要是捡到几件真品,那可就赚大发了。” “我们蜀都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徐慧兴奋坏了:“这下写作文的题材不缺了!” “对了叔啊,这鬼市子几点开?” “周三和周日的凌晨三点开始,到九点基本就散了。” “哦,那舒意,今晚我们也住周至那儿?” 江舒意比高一的时候已经大方了不少,尤其是面对徐慧这样的闺蜜,你要被她看出害羞,怕是更要闹你,闻言虽然还是忍不住有点脸红,不过还是敢还嘴:“你要住就去住,拉我干嘛?” “诶?我可不行啊,我得……”张蔚然本来想说“我得回家”,结果收到了徐慧犀利的眼神:“呃……我得……请假。” “哈哈哈哈……”周至不禁给张蔚然的强行拐弯逗得大笑。 第五百六十二章 杨凤年 八号,八号先生举牌了,三百五十元,这件光绪洋彩天中丽景茶盖碗,目前是三百三十元……四号,好四号四百元,七号小姐四百五十元,五百元,八号先生势在必得啊,五百元! 七号小姐也举牌了,哇七号小姐今天给我们展示了什么叫做实力不在年纪,五百五十元…… 六百五十元!刚刚八号游客连举了两次,这是直接加价一百的的意思,不知道七号小姐还有继续竞价的意思吗?还有!七百元!光绪洋彩天中丽景茶盖碗,七百元!七百元还有吗?八百!八号先生又举了两次牌!目前这件光绪洋彩天中丽景茶盖碗竞价到了八百元! 这样的公园级拍卖会玩的就是一个热闹,也不用费叔如今这蜀省首席拍卖师出马,现在在台上敬业地声嘶力竭的,是周至都不认识的一位拍卖师。 周至和孙老坐在拍卖席的一侧,作为每一件拍卖品摆上拍卖席之前的鉴定师。 其实这些都是噱头,目的是为了给参加拍卖会的人一种庄严的仪式感。 不过这个位置不错,周至和台下拍卖得风生水起的徐慧传递信号倒是蛮方便的。 鉴定师的待遇不错,周至和孙老面前都摆着一杯茶,约定暗号,就是当周至将手握住茶杯底部,便是拿着七号号牌的徐慧小姐吸引整个拍卖会场的时候。 这个时候就能够看得出几人性格上的区别了。 乔老爷面无表情一脸沉稳,但是每当徐慧举牌的时候,他的眼光就会不由自主的瞥向周至的杯子,似乎生怕徐慧把牌子举错了。 张蔚然是文学青年,对这些东西虽然感兴趣,但是对于这种比拼豪横的进货方式表示适应不能,坐在那里一身的不舒服。 江舒意还是太单纯,总觉得这样是在作弊,是做了错事,紧张得揪住了徐慧的衣角,小脸都有些发白。 徐惠这最大的罪犯却毫无压力,一点不害怕不说,还举牌举得兴高采烈,将之当做了一场好玩的游戏。 而周至才是真正沉稳的一个,主要是在他心里这些都不叫什么事儿,伪装成孙老的年轻助手,面前摆着笔记本,经常是在装模作样的记录着什么,偶尔喝口水,摆弄下杯子,又或者似乎被笔记本内容或者激烈的拍卖所吸引,忘了放开杯子上的手,总之就是花样繁多,还自然得一逼,外人压根看不出他是在让台下的白手套传送信号。 要按照周至的真实想法,只要是真东西,现在入手,无论什么价格,都一点不会亏。 不过现在的好东西也实在是太多,这一世跟着四表舅深入学习之后,眼界已经开阔,好东西上手过不老少,早已不再是上一世的吴下阿蒙,完全无需火急火燎,只当做一场游戏玩耍就行。 那个周至亲手鉴定出来的紫砂竹笋水滴,果然引来了一波热烈的竞争。 清朝嘉庆年间,宜兴蜀山有个名叫杨凤年的小姑娘,非常喜爱种花。她家后院里,种的花卉有上百种,一年四季花开不绝,其中有棵锦葵,开的花会金灿灿、黄澄澄,很是好看。 杨凤年有个哥哥叫杨彭年,做中国紫砂壶简炼慷慨,淳厚雅致,精美玲珑,而且他长于配泥,做出的茶壶色泽古朴,显粒均匀,古色古香。 着名的紫砂壶设计大师陈曼生设计总结了十八款经典的紫砂壶款式,称作曼生十八式,现在存世的十八式壶,就是陈曼生指定杨彭年制作的。 曼生十八式的诞生,标志着紫砂壶从匠人器到文人器的转变,紫砂壶从此成为了一个重要的文玩门类,喜欢和追捧的人越来越多。 但是杨彭年觉得做壶太辛苦,坚决不允许妹妹进入他的工房,却不料这个妹妹实在是心灵手巧,就在不经 意之间将制作紫砂壶的工艺给看会了。 如此偷师了数年之后,杨凤年偷偷用哥哥的泥料做好一把茶壶,生怕哥哥作梗不让烧,就暗地里托人装到窑里。 等到开窑出货,没有哪一个行家不说这把茶壶手工精致,心裁独出。消息传到杨彭年耳朵里,杨彭年哪里肯信? 等到茶壶送上门来,杨彭年捧起茶壶一看,吃了一惊,竟然是一种完全超脱出之前一种设计,利用已有的虚扁壶的壶型,加上模拟自然花瓣的泥片,将整个壶的形状,打造成了恰似一朵被狂风卷到横卧的锦葵花的模样。 杨彭年到此再也不限制杨凤年制作紫砂壶,还将手艺倾囊相授,让妹妹成了中国第一个制作紫砂的女性大师。 而这个充满女性美学构思的繁复花器,被杨彭年命名为风卷葵,成为了紫砂传统器型的一种,而杨凤年制作的这把壶,竟然还连同这个励志故事一起保留了下来,成了博物馆的珍藏。 因为特别擅长制作花器,这个竹笋水滴有特别适合紫砂这种表达方式,因此稍微有点眼力的玩家,即便是不了解杨凤年这个人,也知道这是一件好东西。 竞价很快就过了一千,两千,甚至超过了今天拍卖的一件重器,慎德堂制款的清道光粉彩杏林春燕图瓶。 哇想不到这件藏品的竞价如此激烈。拍卖师都快幸福得胡说八道了:还是我们充满了青春气息的七号小姐,可能还有她的朋友!两千四百元第一次……两千四百元第二次…… 今天行情的火爆实在是令拍卖师没有想到的,拍卖到现在的成交总价超过了以前最好一次三倍,也就是说,他今天一天能够拿到的佣金,以前三次大会都赚不到。 两千四百元,成交!拍卖师激动地飞快落下了手中的小锤,今天这小妹妹给他带来的收益太丰厚了,他也想要尽自己的力量给这可爱的小姑娘一点回报:恭喜七号小姐…… 见到徐慧已经在兴奋地和周围朋友击掌庆祝,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还有她的朋友! 第五百六十二章 信用卡 之后拍卖会再没波澜,待到拍卖会结束,几位失去机会的参拍者明显有些不满了。 其中一位中年汉子搓着手上的大金戒指,一开口便是一股满满的粤语味道:“小姑娘今天拍了几万块钱的东西?当真是好手笔,就是不知道家里大人知道吗?” “对呀!小姑娘你才多大?高一?高二?你们别是来搞破坏的?!” “就是!大家都别走啊!看她交割!这个钱要是拿不出来,这次拍卖就不能算!” “对,不能算!” “李先生。”费观赶紧从幕后走了出来:“李先生是我们工美的老客户了,应该知道我们工美一向是按规矩办事儿,我们是国营大商场……” “老费我发现里跑了几趟首都这是学坏了啊……”一位老者说道:“好啊,既然说规矩,那今天这事儿,咱就按规矩来,接下来就该交割了是?这小姑娘今天拿了拍卖的好几样大件儿,那就给钱?咱大伙一起做个见证!” “对,拿钱!” “拿钱!当面交割!” “你们要干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许你们买不许我们买?那就该在之前我们出价的时候你们也继续跟啊!现在才闹,算什么本事儿?!” “当面交割,有这样的规矩吗?你们是客人,我们就不是客人?” 乔老爷和张蔚然不禁目瞪口呆,因为说话的竟然不是喜欢咋咋乎乎的徐慧,而是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乖乖女江舒意。 “那可不一定。”中年汉子见到江舒意说话,不知如何更加来劲:“我可是听说南边好些拍卖会都有托儿,我看你们就像!” 说完扭头寻求支持:“大家说说看,哪有这么小的人来参加拍卖,拿下几万块钱的东西连一点犹豫都没有的?他们像是有这样的经济实力的人吗?” “那请问这位先生,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没有呢?”江舒意冷着小脸:“如果你可以这样质疑我们,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质疑您呢?” “可以啊,那我现在就结账!”中年汉子拉开手提包,从里边摸出一张对现在的人来说还相当新奇的卡片:“万事达卡,小姑娘你见过没?” “信用卡就信用卡,功能就类似一张存折,只多了一个跨行结算功能和透支功能,说到底还是得卡上有钱才行。”江舒意神色不变,小嘴一开就要气死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国际信用卡也将目光瞄准了这个新兴的市场,虽然直到一九八六年,,亚太地区的第一个万事卡办公室才在港岛开业,次年才开始在中国发行万事达卡,然而到了今年,中国已经快要成为销售万事达卡最多的国家之一,按照这个趋势,到明年铁定第一。 有了这个,就可以在国内通过刷单签名,实现“方便”的异地支付,因此已经推出便广受个体工商户们的好评。 不过现在的刷单手续费收得可不低,周至因为是锦城分行的客户,因此干什么都有优惠,银行推出信用卡业务的时候,刘玉姝第一时间就给周至办理了一张卡片。 因此江舒意对银行卡并不陌生,不会被中年男子给吓唬到。 “那你有本事也拿一张出来我瞧瞧!”中年男子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江舒意继续冷冷地说道,让周至感觉这妞在有些时候真的很有勇气,而且……很酷…… “啊?哈?!哈哈哈哈……”中年男子看向周围几人,都笑了起来:“怎么样?我说他们有诈?!小小年纪的不学好……呃!” 就在几人附和着狂笑的时候,江舒意从衣兜里淘出来一张印着文字和印章的纸张,上面写着一个金额和一个签名:“不过我们有这个。” “这……这是……” “现金支票!”徐慧从江舒意手里接过那张票据,狠狠往桌上一拍:“结账!” 费观将手一招,一名身穿银行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从桌上拿起支票认真研究了一阵:“这是真的,我们银行可以为您办理转账支付业务,请问您现在就需要办理吗?” “等等!”徐慧一把按住支票:“先给几位先生办理业务!” 小姑娘不但好看还嚣张,不但嚣张还记仇,费观这才出来打圆场:“其实就是个误会,李先生你走南闯北,能人异士应该见得多了?可别以为我们蜀都就无人啊。” “凡是拍卖会上能够拿到前十名牌的,都是我们的贵宾。我想李先生您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对?” 那中年男子这才反应过来,这几个年轻人的号牌甚至比自己还要小一个数字,他们拿的是007号,自己拿的是008号,虽然自己的号比他们的讨彩,然而这事情本身就透着不科学。 他绝不相信这几个小孩可以凭自身实力拿到这个牌子,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倚仗了父兄的关系。 想到这一节心里倏然一惊,不禁为今天的孟浪有些懊悔,嘴上嘀咕了几句,赶紧将自己手里的账结了:“老费,东西就先放你这儿,改日再来拿,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啊……” 说完匆匆离开了。 等到应付完这些人,费观带着几人到了后台,这才说道:“想不到还有这一出,吓了我一大跳。” 说完又对周至竖起大拇指:“考虑得周全!现金支票备得及时!” 周至低声笑道:“干坏事儿可不得准备周全一点?” “什么坏事儿!可别胡说八道!”费观似乎也不熟悉这样的业务,还有一种心虚和不好意思,让周至感慨现在的国营单位负责人到底还有几分“单纯”:“还有我说你怎么拍了这么多样?我让你抬价,抬到差不多就得了,可没让你全给我返库。” “想不认账啊费叔?”周至笑道:“咱事先可是说好了的,我竞拍下来的东西,可以付钱自留,剩下不要的的,才作为返库,这话有的?” “啊,有的,怎么了?你今天拍的全要?没听说你对紫砂也感兴趣啊?” “那得看谁的。”周至说道:“你没发现我拍下来的都是有特点的东西?比如第一位紫砂女性大师杨凤年的竹笋水滴,还有北宋定窑白釉黑花二开光花卉纹玉壶春瓶,北宋窑口的东西我现在就差钧窑了。” “你就给我吹!” 第五百六十三章 新朋友 费观压根不敢相信周至手里会差不多集齐宋代五大窑口的东西,要知道这些窑口的东西,全世界已知的都不多,比如哥窑也就是九件,汝窑也就是二十来件,大多数都在世界知名的博物馆里,只有极少极少数才是个人收藏。 他哪里知道周至说的却是实话,他现在手上有自己捡漏的南宋官窑弦纹长颈瓶,装有宋代蜜制朱磦的汝窑印泥盒,学会打篆香之后,四舅妈将她的哥窑鱼篓炉也送给了他,现在加上定窑的黑花白釉,五大民窑的器物愣是给他集齐了四样,就还差着钧窑了。 不过钧窑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收藏界早在几百年前就流传着一句话——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存世异常稀少。 见到费观的反应,周至知道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赶紧赧笑道:“总之我拍的东西我负责,你要是不嫌我胃口大,那我就全收了。” “我开饭店的还怕你大胃口的?”费观都给气笑了:“你有本事儿一件不给我留!” 说完有摸了摸下巴:“不行,这次拍卖会严重超额了,一下子把标准搞这么高不好,还是匀一些作为下个月的业绩比较恰当……” “……你留不留饭?不留饭我们就先撤了,今晚来接我们?要是来不了的话我好找车……” “你看我这会儿实在忙不过来了,要不今晚我来找你?鬼市子边上有几家鬼饮食都不错的,到时候我们可以先去那儿吃点喝点,等着开市?” 这同样是一个新奇的体验,见到小伙伴们跃跃欲试的神情,周至便答应了下来。 一番搅扰完之后,周至又带着自己新得的几样宝贝,回到了岁华轩。 这次没有车开了,小雷哥终于重新接手了干娘司机的工作,顺便重新掌握了丰田。 好在人民公园离草堂本来就不远,不过的士司机不爱过来,听说跑草堂,非得要加五块。 周至说加五块那我们就得多挤一个人,司机想了想也捏着鼻子认了。 于是周至、江舒意、乔老爷、徐慧、张蔚然五个人挤进了一个富康,还要抱着瓶瓶罐罐,嘻嘻哈哈地一路杀回岁华轩。 等到下了车,才进门就见一个老外坐在凉亭里,对着周至招手:“嗨肘子,又见面了!” “诶你怎么在这儿?”周至感到惊讶:“你找我有事儿?” “没事儿。”付霞笑道:“正好我今天去川音看望一个朋友,那个朋友正好又是唐老师的朋友,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正好婷婷和关妈妈来看望唐老师,完事儿后们就一道过来了。” “你在川音还有朋友?” “有啊,我再去桃坪羌寨的时候认识的,摄影旅游爱好者。”付霞说道:“他给了我电话号码,让我回成都找他玩,回来后我给他打电话,才知道他是大学的老师。” “他也来了吗?人呢?”周至对老外的社交能力感到佩服:“哎哟唐老师也来了?我得赶紧问问情况去……” 来到别墅前方,却见中西合璧大露台上正摆着两张小桌,小桌上摆着茶水,水果,还有瓜子花生之类的坚果,两位盘着波浪发的长裙美女,正和一个同样长波浪发的男子坐在那里喝茶聊天,欣赏风景。 “肘子!”唐琪见到周至抱着一个黑白花色的瓶子快步走了过来:“你小心点别毛毛躁躁的。” “婷婷呢?她录取了?” 唐琪不禁给了周至一个白眼:“就是一个插班高中,婷婷的专业水平那是……诶你前天也是在那儿听了的嘛!” “那她是哪个班?班上学号是多少?” 唐琪都给气笑了:“你比教导主任都厉害了哈?还管这么细?你上高中前知道自己读哪个班?” “知道啊。”周至振振有辞:“我要读文科,那就得是一班,我妈不让才给我分去了二班,又给我运作回了一班。” “忘了你们夹川有多小了……”唐琪哭笑不得,只好一跺脚:“别闹!反正就是剩下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正式的录取通知都已经贴出来了,具体哪个班应该是开学前才知道。”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来给你介绍两位新朋友,都是我同事,这位是杨谦,我国着名的长笛演奏家,这位是他老婆,也是我闺蜜,聂小田,她是跳舞的。” “嫂子。”说话间江舒意和小伙伴们也过来了,过来和唐琪打招呼。 “这就是江桥的小妹?”聂小田笑道:“长得可真美啊!” 唐琪又给江舒意介绍二人,这边周至也给唐琪几人介绍自己的小伙伴,都是年轻人,倒也都不拘束。 杨谦摆弄着手里的相机:“肘子你这屋子可是大手笔啊,前后环境都不错,就是地方有点偏,后面汽修厂有点拉低了档次。” “那没办法的事情,就这样还是武哥照顾,我已经很满意了。”周至笑道:“再说可巧也是缘分,这里以前的主人,却是我妈那边的一房长辈,冥冥之中,竟好像有天意一般。” 这时候关婷婷又端着一盘西瓜出来了:“肘子哥你们回来了?大家吃水果。” “琪琪你发现没?其实婷婷挺像初中时候的你。”聂小田说道:“就是压筋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的,都可惜了这大长腿。” “能靠嘴混饭吃谁稀罕蹦跶?”唐琪在自家闺蜜面前那是一点青年歌唱家风范都没有。 “好哇你敢讽刺我!”聂小田看架势也不是省油的灯,伸手就要挠唐琪。 “可消停点……”杨谦就哀叹。 “要你管!”唐聂二人又开始“一致对外”了。 “得,我去帮关妈做饭去!”杨谦站起身来朝厨房走去。 “谦哥要不你坐着,我去看看就行了。” 杨谦笑道:“那就一起去,今天才听琪琪和付霞说起过你,也真是奇人啊。” “是的,我准备翻译他的《川味趣谈》,英文书名就叫做《strance vor of sze》,怎么样肘子?” “是不是复杂了一点?将story of去掉是不是好些?简单直白一点。” “啊你同意了?!你同意让我翻译里的着作了?!” “着作俩字用得好吓人,再说了我一直就跟你强调,在我们国家现在的体制下,你能不能翻译,也不是我这个小作者说了就能算的……” 第五百六十四章 最可怕的食物 三人说话间就来到了厨房,关妈正一身是汗地做着饭,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兴奋的还是热的,见到周至进来笑道:“你和唐老师说过话了?婷婷的事儿成了!” “那必须的!”周至就好像忘了自己刚刚的忐忑一般:“早说了这事儿肯定成!” “不过话说回来啊婷婷。”周至说道:“能进附中当然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但这这是而不是终点,关键还是三年以后的高考,有了附中的学习条件,现在专业课不用担心,反过来文化课不能掉以轻心了。” “知道了知道了!”关婷婷的嘴眼看着就撅了起来:“肘子哥哥就会扫兴!”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这事儿没你肘子哥能成得了?!”关妈笑道:“肘子你可不能跟你妹妹见气啊,她怕是高兴湖涂了。” “接下来这事儿可就多了。”周至又道:“婷婷还要熟悉一下住校生活,今后进了学校还要和室友把关系搞好,女生多的地方宫斗戏多,可得好好相处……” 见到关婷婷脸上露出点紧张之色,周至笑道:“不过有唐姐姐做靠山,咱们婷婷不欺负人就好了,想来是没人敢欺负你的。” “看看今晚做什么呢?” “蒜泥白肉,凉拌腰花,太安鱼,剩下随配小菜,怎么样?” “哇这是要上招牌大菜啊!”周至听得口水直流:“关妈的凉拌腰花可是有日子没吃到了。” “瞎说,随时都可以做的,这不新鲜花椒不好买到吗。” “我做个麻婆豆腐。”付霞跃跃欲试。 “哟,麻婆豆腐其实挺考手艺的,好些中国姑娘都做不好这道菜呢!” “她是烹专的学生,名师教导,可能手艺挺好的。”周至笑道:“那我来给你打下手!” “那我干点啥呢?”杨谦扫了眼厨房,看上了大鱼头,本来关妈是要做鱼头豆腐煲的,结果豆腐给付霞定下了:“我做个剁椒蒸鱼头,我在鄂省学的一个菜。” 几人都是行家里手,一边聊天一边干活,还一点不耽误。 周至和付霞他们做饭的时候,杨谦就在一边帮着拍摄照片。 “谦儿哥也喜欢摄影?”周至一边摘葱一边和杨谦说话。 “我喜欢拍人文。”杨谦说道:“尤其是少数民族地区的人文,这些年也跑了不少地方了。” “蜀川省是从高原到盆地,囊括了华夏绝大部分地形的地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生活习惯和民风民俗也是千差万别,具备最丰富的多样性,的确值得好好拍下来。”周至说道。 “小文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啊,总结得好。”杨谦举着相机卡察卡察:“听说你出版了一套关于做饭的书,卖得可好了?” “也不是多好,主要是推介我们蜀菜的一些经典菜品和菜品背后的故事。”周至笑道:“对了后天我会请客,到时候会有蜀中菜系最正宗的一脉传承,上河帮官府菜荣系的嫡传徒孙张元福张大师过来掌勺,你到时候可以来拍拍他。” “行,到时候我们再来!”杨谦也是挺随性的人,不然也不会和付霞这样萍水相逢就让上家吃饭的小老外打成一片。 这时候“嗤啦”一声,烧好的热油浇到了已经烫熟拌好的腰花上,新鲜花椒被热油激发出的特殊香味,让付霞“哇喔”一声:“这道菜肯定好吃!” “这菜又嫩又香!”关妈笑道:“就是得鲜嫩花椒出来的时候才吃得到。” “不过听说你们外国人只吃牛排,大鱼肉,都不吃内脏的?” “那也不一定,”周至笑道:“其实吃不吃内脏,和当地饮食文化的发达程度大有关系。” “这个问题我之前就研究过,欧洲饮食最出名的三个国家,法国,意大利,西班牙,他们都有很多的内脏制作的菜品。” “到最后我发现,越是饮食文化发达的地区,其实是越不排斥内脏食用的,恰恰相反,它们会发明出花样繁多的内脏菜品和特色菜品,而且这样的菜品,在它们的菜系当中,往往还是顶级货色。” “比如法国的鹅肝,蜗牛;意大利的盐水柠檬牛杂;西班牙血肠等等……” “肘子你知道的挺多的啊!”付霞虽然已经对周至渊博的知识有所了解,然而依旧小吃了一惊:“意大利牛杂和西班牙血肠,我都是离开英国之后才知道的!” “还有德国猪蹄和猪尾巴!” “猪蹄猪尾巴你们都算杂食?!”杨谦啧啧摇头:“暴殄天物啊……” “付霞,蜀都最可怕的食物你觉得是什么?”周至问道。 付霞熟练地在已经腾出来的锅里加油,煸炒肉沫和豆瓣酱,准备做麻婆豆腐这道料理,那麻利劲儿看得关妈连连点头。 “我觉得最可怕的……麻辣兔头?”付霞说着还吓得抖了一抖:“累尖尖一盘子的兔头,全部这样!”说着付霞将嘴收小,露出自己的门牙:“好吓人!” “哈哈哈哈哈……”付霞扮出来的样子简直和啮齿动物一模一样,这下惹出了哄堂大笑。 很快一桌子大菜已经置办好了,周至也展示了一把外婆家传的刀工——蓑衣黄瓜,用来给蒜泥白肉垫底,看得付霞啧啧称奇。 开饭的时候江武也过来了,给周至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之前这里安装了电话,不过在疗养院搬走之后话机就停了,但是线路还在。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现在重新开通,并且给办理完了过户,现在通信就方便了。 听说晚上周至要去逛鬼市子,除了关婷婷听说还有鬼饮食吃挺兴奋外,大人们倒是兴趣都不大,江武想了想说道:“一会儿让老邢给你弄辆车,有驾照了就不怕,这几天先开着。” 周至大喜过望:“谢谢武哥!来来来一会儿要开车,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个!” “该我敬你一个才是。”这年头交规还没那么严格,全靠自觉,江武喝的依旧是啤酒:“我本来是接舒意和琪琪回家的,不过老妈留给老爷子的箱子终于打开了,今晚老爷子指定高兴,肯定也想见见你,那这样,今晚就让舒意跟你去逛那什么鬼市子,不过你要保证明天早上亲自送舒意回大院儿。” “也!武哥最英明!”表现得最开心的却不是江舒意,而是徐慧和关婷婷:“我们也敬你一个!” 第五百六十五章 注意事项 吃过饭江武等人就带着官皮箱告辞了,临走前带着周至去汽修厂找了一辆刚完成大修的红色陆巡lc80,可见这款车在西南地区的占有使用率之高。 拿到钥匙回来周至便让大家早点休息,准备半夜再出去玩。 到了十二点半,接到费观打来的电话,让他带着小伙伴们,到送仙桥“王二姐酒家”聚拢。 叫起了和自己一个房间的张蔚然,又去叫起了被赶去单独住的乔老爷,轻轻一敲女生的房门,门就开了,“该出发了?”付霞和徐慧同时问道。 “呃……”看着两人身后冒出头的江舒意和关婷婷:“你们怎么挤到一屋里来了?你们到底睡觉没睡觉?” “快走快走你管我们……”徐慧很明显不想回答周至这些无聊的问题。 其实送仙桥就在草堂外头的少城根上,一环路青羊宫附近,根本不远。 当车开到地儿的时候,周至明白费观为啥只给他报一个“王二姐酒家”的名儿就撂下了电话,一点不担心他找不到。 这地方太大了,而且倍儿热闹,简直用人山人海来形容都不为过。 “哇偶……”付霞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谁说中国人没有夜生活的……” “这也太好玩儿了!这么多人半夜不睡觉!”徐慧也老激动。 “王二姐酒家”与其说是一个酒家,还不如说是一个啤酒广场,马路边一大片平地全给非法摆上了简陋的白色压塑成型的桌子,周围胡乱丢上一圈塑料凳子,无数人呼朋唤友地坐在桌边,饮料主要就是啤酒,桌上全是各种左酒的小菜,以卤菜拌菜,花生毛豆,肉串烧烤为主。 中间还有一些来串场的推车,卖炸土豆片的,卖冰粉凉糕的,卖醪糟蛋红糖糍粑的,卖发糕叶儿粑的,卖担担面两面的……一看就不是这家“酒家”的产品,而是过来凑热闹的小商小贩。 不过这样的方式还颇受欢迎。 喝夜啤酒的人兴致都还颇高,从国际争端到石油价格,从南极科考到北美暴乱,从天元战三番棋到哥伦比亚毒枭越狱,简直是人声鼎沸,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肘子,这儿!这儿!”见到周至等人过来,费观在靠最外边的一张桌边站起身来,对着周至挥手。 费观身边还有之前在工美认识的三个文玩爱好者,老柴,老王和老李。 “柴叔好,王老师好,李伯伯好。”周至乖乖和人打了招呼,然后给他们介绍了自己的小伙伴。 “欢迎欢迎,快坐吃点东西。”老柴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坐下,已经点了一桌子的菜,看样子今晚上这场是他买单:“先随便吃点儿,哟,这位姑娘不是我们汉族人?xj来的?” “我是英国来的。”付霞倒是大方:“听说鬼市子很热闹,就跟着肘子来看看。” “欢迎欢迎啊。”老王以前是大学教授,用有些蹩脚的英文和付霞打起了招呼:“是来蜀都工作的还是留学的?” “您跟我说中文就行。”付霞笑道:“虽然我写不好中国字,但是听和说还是可以的。” “你的中文说得很好啊。”老王这夸奖听得周至嘴角直抽抽,就听他继续说道:“不过这种地方脏乱差,按道理说,肘子是不该带你来的。” “她还是烹专的学生。”周至实在是忍不住了:“课程采购食材,她也是要轮着去的,批发菜市场都半夜里几进几出的主,三轮车拉菜都会,还在乎见识这些个?” “是的!”付霞点头,然后用方言喊道:“包包白菜包包白菜!青白江今早现讨的包包白菜,鲜鲜得很巴适得很!” 一口地道的方言叫卖顿时逗得满桌人哈哈大笑,老王笑道:“既然这些都会,那咱就不拿你当外人了!来来来喝酒!” 桌上的卤菜琳琅满目,其中有几样周至先给付霞介绍:“这个是小肚,就是猪膀胱;这个是天堂,就是猪的上牙龈;这个是干拌牛百叶;蒜泥毛肚;烤羊肝;烤小肠……” 最后发现付霞对中国美食的接受程度竟然还挺高,除了兔头和猪脑花敬谢不敏外,连鸭脖子都能接受。 还兴致勃勃地跟着老王老李学划拳。 而关婷婷张蔚然徐慧几个,则玩起了棒棒棒棒虎。 只有江舒意还算上心:“柴叔,逛鬼市子有什么需要主意的地方啊?” 柴叔笑道:“其实全国各地逛鬼市子的规矩都一样,首先,凭的是各自的眼力,一旦买定,就算是时候发现东西不对,那也不能回头找卖家的麻烦,只能承认自己看错了东西,行话叫‘打眼’,只能认了这个亏。” “啊?这对买家可不公平?” “对呀,但是架不住东西便宜啊!”老柴笑道:“你想想看,清三代的青花瓷器,一个盘子要搁工美里头,几千上万都是寻常,要是明永宣的,那就得大几万奔十万的数。” “可在这儿,只要你能够找得出来,这个数,随便拿下!”说着伸出五个手指比了比。 “五万?”乔老爷试着问道。 “不是。” “那是五千?哇这转眼就能赚几十倍啊!”徐慧捏着一个鸭爪子惊呼了出来。 “不是,依旧高了。”老柴继续摇头。 “五百?!”徐慧一把拉住周至:“五百买到就能买十万?一转手就能赚两百倍呢!” “你觉得这种机会能够有多少?”周至不禁感觉好笑:“要是眼力不行,那是买的越多亏得越多,而且越往后越是这样,要有这么容易,那大家还稀罕干别的?” 老柴不禁老脸微微一红,虽然周至刚刚那话不是针对他,可他还是觉得被针对了:“呃,因此就还有一条规矩,就是看别人的东西手脚要轻,在市场里走动要小心,免得把别人的东西打坏了,然后被人胡乱讹钱。” “还有就是要避免‘过手’。”费观也加入了进来:“就是不能从任何人手上接东西。” “要看一件物事的时候,须得别人看好确定不要,将东西放到地上之后,你才可以上手。”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或者东西在卖家手上的时候,也不能接,须得等他介绍完,将东西放在地上或者桌面上,手离开物事儿之后,你们才能去拿。” “这样可以避免在交接的过程中,万一东西摔坏了引起的责任纠纷,到底算你的还是算我的?是?” 第五百六十六章 规矩 “其实你们对古玩都不如何感兴趣,那就没什么大忌讳,只要不出手,那就上不了当。”周至笑道。 “嗯,要是我们喜欢上什么东西,也把你拉过去帮着看。”徐慧点头。 “这里边又涉及到别的规矩了。”周至笑道:“看东西的几条规矩,第一条就是‘别人手里的东西,不看不问’,更不能胡乱给主意。” “什么意思?” “就是说,如果你对一件东西感兴趣,但是这件东西别人正好在看着,这时候千万不要去凑热闹,上去就来一句‘哥们,让我看一眼这个’,这样可容易挨骂。” “正确的做法是一言不发,要等别人看完,将东西重新交还给卖家后,你再从卖家摊子上拿起来看。” “有些人手脚不干净,好偷东西,如果他拿了东西后把剩下的交到你手上,你看完一还,卖家发现少了东西,你就说不清楚了。这是其一。” “当你前一个买家已经选好了几样东西拿在手上,正和老板讨价还价的时候,如果你在现场请保持安静。” “如果看有人讲价就过去问‘买什么了,让我看看’或者直接问‘老板,你这个东西到底卖多少钱啊?’这样都是不可取的,因为双方讲价格的时候实际是一个心理较量的过程,你这么一掺和,弄的人家两个都紧张。” “买家会想,这小子干啥的啊,别是想撬行。卖家会想,这人啥意思啊,想捣乱啊,要是把那个买家挤兑走了,我东西卖谁啊?!这是其二。” “还有一点,就是和行家一起逛市场也要守的规矩,到时候里不管怎么问我,比如这个东西对不对啊、价格多少合适啊,我买还是不买啊这些,我都是不会搭理你们的。” “因为古玩行最忌讳当着卖家的面评论人家东西不好,或者说东西是赝品,哪怕是你已经看出来了,也最多给出暗示,可以找卖家收一笔‘封口费’,但是也不能说破。” “因为这个行当的买卖,从来就不会保真,真假全凭眼力。” “对对对,肘子说的这个的确存在,古玩行从来不公开打假,因为过去古玩业有行业规则,出了问题只能通过行会断是非,而行会对于‘打眼’的行为并不保护。”老柴点头表示任何周至的说法。 “如一九三零年,bj老古玩商刘东轩,因将一块真黄田石看成假的,丢不起面子而活活气死;三六年的时候,七十二岁的老古玩商人沈古甫,因眼力不济花十万万元买了几件假乾隆官窑瓷,门店信誉受损,最后导致破产;”老王补充道 “传统古玩交易不单纯是价格上的较量,更重要的是知识和眼力上的较量。”老柴说道:“因此无论是买亏了还是卖漏了,均不能退货或找后账。因为古玩交易凭的就是眼力和实力,外行不懂也不敢买,敢买必须要懂。买家也许买假买贵,卖家也许卖漏卖低,买卖双方都承担着一定的风险。退货或找后账的风气一长,势必影响其在业内的声誉。” “那就没有办法惩罚卖假货的人了?”付霞愤愤不平地问道。 “卖假也分情况,一种是卖家自己没看明白,一种是卖家故意为之。”老柴说道:“老时节里,要是发现店家拿出来的藏品有问题,懂行的藏家只需要把器物的口朝下轻轻地放在柜台上,以示店家看着办。懂规矩的店家,只要听买家讲出子丑寅卯来,店家要必须请客,给封口费,行话里叫做‘挂红’。” “因为要是传出去了,名声可不好听,会大大影响店铺的生意,严重的会导致关门歇业。在老时节里这就是惩罚了。”老柴说道。 付霞摇着头:“你们东方人的思路,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别想。而且现在古玩行早已没了这规矩,更没了廉耻,都是知道知假卖假,有一个骗一个。”费观笑道:“所以如果是外行的话,买文玩最好的地方,还是各地的文物总店。尤其是你们外国人,我不是说你们外国人没高手啊,但是绝大数逛古玩行的,都是棒槌。” “看完货最后就是交易了,这里还有两条规矩。” “第一条就是货主欲卖时必须先开价。卖家不开价,买家绝不会给价。” “这是防备货主卖古玩是假,摸行情估价格是真。另外,卖家开价太高,买家有权不还价。这个时候只需要说一声‘不好意思我看不好’,便表示拒绝购买。” “第二条规矩,就是另一个江湖大忌,那就是,你一旦还价,而卖家也表示同意之后,买家就不能反悔了,否则也是坏了规矩。” “对,这个时候就算明知吃亏也只能买下,不然的话就算官司打到行会,行会也会认定你不守规矩,轻则坏了名声,重则直接失去行内资格。” “还有就是当已经有买家选好东西和老板讲价的时候,假设一个东西老板要价一千,买家还到八百,在人家僵持不下的时候你如果凑上去来一句‘老板这个东西一千我要了,那同样是大错特错。” “所以如果你们看上了什么东西需要我帮着看,那就得完全信任我,我可以帮你们看东西帮你们讲价,但是这个时候你们不能说话。一般熟悉的同伴间会有一套暗语进行交流,但是作为新人你们学习已经来不及了,因此最好就是什么都不说,让我们来。” “还有就是古玩这行只有行家,没有全会。我现在就对瓷器和书画稍有研究,其余的也还在学习,不敢说什么都懂。” “这一行水太深,唯一的办法就是‘戒贪’,就是在自己的知识框架内,不看足十成十,就算别人故事讲得再好,也绝不出手,只有这样,才能够杜绝受骗上当的可能。” 老柴闻言就一拍大腿:“就是这个道理!问题是每次进场就手贱,控制不住!” “哈哈哈哈……”几个玩家都知道这话的意思,看来老柴在这个鬼市子里是教过不少的学费。 “看来肘子对这行真的很熟悉啊。”老王说道:“你这年纪这么小,怎么经验如此老道啊?” 第五百六十七章 四十给你开个张 “主要是家里有长辈是内行。”周至说道:“不过我们夹川是小地方,都是别人通过各种门路打听上门来寻求鉴定,或者委托我那长辈帮忙联络卖家,磋合生意。走的是鉴定私藏的路子,在蛮州地区我那长辈也算是小有名气。” “说实话,肘子你该多带二老出来走走。”费观对周至有四表舅这样的“资源”都羡慕坏了:“你四表舅要是在蜀都,倒腾这些玩意儿那还不跟捡钱一样?” “二老也不差钱,他们退休工资高得很。”周至反倒是笑了:“纯粹就是个爱好。” “那你可得好好学,学得一半的本事儿,那也受用终身。”费观再次强调。 “这是正理,就是越学越心虚。”周至笑道:“这不就来这儿准备找点儿自信回来?” “哈哈哈,也是,这时点儿也差不多了,”费观给每人发了一支强光手电:“走!咱们进场!” 送仙桥这里就是一个很大的旧货市场,除了晚上,其实白天也在营业的。 旧货的种类非常的多,包括旧家具,旧书籍,旧家用电器,甚至自行车,缝纫机,就连废铜烂铁都有,堪称琳琅满目。 但是鬼市子却是特殊,位置在市场最外围,说白了就是靠墙的最外一圈儿,和市场内的铁皮房固定摊位相比,这些都是临时摊位,流动性极大。 这些摊位上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大的如青花大瓶,官帽椅,石像,石水缸,根雕;小的如铜钱,雨花石,零散珠子,都有。 老柴是青花爱好者,只是眼光有些差劲,用老王和老李的话说就是经常交学费。 大部队很快就分作了两拨,一拨是老柴老王老李和周至的寻宝之旅,这三位算是正儿八经来寻物件儿的。 剩下的成了另外的一拨,由费观带着,算是一趟体验之旅。 这里的瓷器多到让周至咋舌,而且很多在周至眼里很明显就是“擦边球”。 不少的陶碗陶罐,太熟悉了,明显就是汉代墓葬里的东西,这些东西并不值钱,不过是作为研究古代釉皮和胎底有些价值。 最大的毛病就是如果官府要追究的话,一抓一个准。 “宋代民窑的?”老柴见周至停下了脚步,低声问道。 “还要老。”周至低声说道:“最晚五代,早到汉代,不过那些鸡俑,猪牛俑,都该是明器。” “那挺晦气。”老柴说道:“要过去吗?” “算了,这些东西除了非常精细和有特色的,如双蛇身人面俑那种,其余也没什么意思,还容易出事儿。” “嗯。” “不过说明这市场不错,起码才进门儿就见到真东西了。” “真东西也得值钱才行。”老柴笑道:“继续看。” 说话间几人在一处摊位前停了下来,老王蹲下了身子:“诶,好像这摊子东西有点而意思。” 几人都蹲下身来,这时候就体现出集体行动的优势了,四个人直接将这摊子给围了个实,别人一时间也挤不进来。 这摊子上的瓷器主要都是青花,斗彩,粉彩的杯盘碗盏,老王看中了一对铃铛杯,杯子上绘制的是粉彩人物诗词包袱的题材。 人物分别是苏若兰和伏生,所谓“诗词包袱”,就是杯子上绘制的一个包袱图案,包袱上的空白处写着一首评价人物的诗歌。 伏生是汉人,享年百岁。 历史记载他“秦时焚书,于壁中藏《尚书》。汉初,仅存二十八篇,以教齐鲁之间。文帝时求能治《尚书》者,以年九十余老不能行,乃使晁错往受之。今文《尚书》学者,皆出其门。” 世传的今文《尚书》皆出于他。 而苏若兰则是前秦时代的大才女,她曾经在长宽都是八寸的锦缎上,每行二十九字,分成二十九行排列,每个字纵横对齐,织出八百四十一个字,。 这些文字五彩相间,上下左右反复都成章句,若兰把这副锦缎命名为“璇玑图”,暗寓她对丈夫的恋情,就象星星一样深邃而不变。 “璇玑图”织好后,若兰派人送往襄阳交给夫君窦滔。旁边的人见了这图,都不解其意,文武精通的窦滔捧着“璇玑图”,看着这些徘徊宛转、纵横自成诗章的锦缎,他玩味十多天,当完全读懂了妻子的一片深情时,不觉潸然泪下,并惊叹若兰卓绝的才情。 旁人询问那锦缎是什么意思,窦滔意味深长地说:“非我佳人,莫之能解。” “璇玑图”轰动了那个混乱的时代,上至朝堂,下至乡野,凡识文断字之人,都争相传抄,试着解读。 武则天,就“璇玑图”着意推求,得诗二百余首。 宋代高僧起宗,将其分解为十图,得诗三千七百五十二首。 明代学者康万民,苦研一生,撰下《“璇玑图”读法》一书,他四千二百零六首。 而到了当代,通过计算机技术,《璇玑图》最终一共解读出了一万四千余首。 应该说老王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对杯子虽然是底下是“大清道光年制”六字款,但是是民窑款,不过图案文字都非常精到,可以算得是道光民窑里的精品,而且以两位文化名人作为装饰图案,凭空给这对儿铃铛杯增添了几分“雅气儿”。 而且是全品。 老王直觉自己淘到了好东西,不过拿不准,将杯子放回到了摊位上,轻轻推了一下。 这是大家约好的信号,这是表示看真,想买,示意周至帮着掌眼的动作。 周至将杯子取来细细看了,检查了里外是否存在冲,磕、飞皮等瑕疵,看完之后也不做声,还是将杯子放了回去,只拿手指尖在杯子上轻轻点了一下。 食指表示数字二,点一下表示单位是百,这动作表示周至能把这件东西看到两百。 “这对杯子怎么卖?”老王开口了。 “两百。”对面是一个穿着背心裤衩的老头,看那模样就是城郊农转非那种常见的居民,手里还摇着一个蒲扇抽打这蚊子:“您要喜欢,两百拿走。” 周至一下把眼都瞪大了,再次向那对儿杯子伸出手,想要再确定一次。 却不料老头伸出蒲扇将对杯给压住了:“不好意思小伙子,东西这位先生正看着呢。” “哦没事儿,我们一起的。”老王笑咪咪地就给老头砍了一大刀:“老头画得可以,这女的都不知道是谁,二十一个,我四十给伱开个张。”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八章 开张 这一刻周至都给老王搞凌乱了,他都不知道老王说的话到底是真的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那简直就是不知道这对杯儿上面图桉的文化价值,属于胡乱出价。 如果说是假的,那就是明知道这东西的价值,还要勐砍一刀,心理强大。 主要是这种自己已经给他暗示了底价,而对方报价并没有超过自己说给底价的情况下,依旧还要勐砍一刀的交易方式,和自己所知的四表舅的那种文质彬彬的方式完全不一样。 四表舅那里的交易方式,是买卖双方不见面,全靠四表舅的人品,根据双方出价再定出一个自己觉得合适的价格进行磋商。 然后成交不成交,就按照那个价格一言而决。 这也是类似老时节里行里人听从行首安排的做法,颇有封建习气,然而夹川或者说蛮州当地的玩家还都服这口气,靠的当然是四表舅的公正,能力,口碑和威望。 就在周至觉得对方可能要跳起来打人的时候,却不料对面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语气中甚至还有一丝谄媚:“再看看,这儿还好多呢,再看看。” 这下彻底给周至整不会了,换后世一句话,内地文玩市场,都卷成这个样子了吗?这纯纯的买方市场啊。 “肘子,这对盘子怎么样?”老柴看上了摊位上的一对儿大家伙,青花缠枝莲纹大盘。 “你觉得呢?”周至将两个盘子分别翻看了一下,又将盘子掂量了一下。 “这是康熙官窑物件儿,你看这胎口,多细润?玉感剔透,这是妥妥大开门儿的紧皮亮釉。” “就这还紧皮亮釉啊?”周至笑道:“紧皮亮釉就没这么薄的胎。你这底砂一看就是经过除铁的,细洁程度与近现代瓷器的胎质质量已经非常接近了,但是抟制得松软,硬度不足,上手手感较轻。” “还有釉层稀薄,你自己看,这釉色白中闪青,胎釉结合也不致密,明显是浮着的,看这松枝的部位,你自己看是紧皮吗?” “老康闪紫,青花色料紧贴胎骨,发色清翠欲滴,色阶分明,能在一笔中也能分出不同浓澹的笔韵。而这个因为可以模彷,因此笔触拘谨,图桉化强烈,而层次感不强。和老康绘工细腻,用笔纤细,线条流畅的画风都不是一回事儿。” “所以你这就是对儿小康盘子,彷老康画风,落款也是刻意彷老康的寄托款。” “这位小伙子,你说的老康小康,是……啥意思?”对面老头终于露怯了,看着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的周至,心底里先有些发虚了。 “老康就是康熙,瓷器在康熙朝开始走向鼎盛,到乾隆晚年开始衰落,到同治衰落到极致之后,在光绪又迎来了一个反弹。” “这段时期的瓷器重新变得精美起来,颇有康熙朝瓷器的风格,加之从做工和纹样,也刻意模彷那个时代,因此后人将光绪朝模彷康熙的瓷器,称作‘小康瓷’。” “所以这起码也是晚清的物件儿了嘛!”老头似乎还很高兴,看样子周至说出的这个年代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了:“这样,你们要的话,这俩盘子每个两百,那对杯儿一个五十,一共五百块,看上拿走。” “诶我说里坐地起价啊这是,”老王不乐意了:“刚刚说好了一个二十的。” “不好意思,”老头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我这些瓷器都是打总收来的,既然这小伙子都说了盘子是光绪的,那这对杯儿也就得往前推一推年头。” “所以二十一个您是拿不走了,少了五十,不卖!” 这下周至都给整乐了,也大体了解了这个市场卖家的水平,那真是完全不识货,真就是看人脸色盲喊瞎卖啊! 当然也不用担心这些人不挣钱,看这个样子,收货的时候价格估计和废品差不多。 “你这盘子的价格高了点。”周至将盘子翻过来,用强光手电抵了上去:“看到没,底下一圈三条冲线,离碎三片也差不了多少时候了,不是我说,这东西出手了才是钱,稍不留意给碎了,那可就一文不值。” “有吗?”老头装出一副刚刚知道的样子,还假模假样接过周至的手电看了一圈:“这个以前是真没发现,那这样,我再压压价,盘子一个一百八,杯儿可是全品,不能少,就一对儿一百。” “一百八也高了,你这样那我只买一个,这个全品的一百八我收,这个带冲线的你自己留着。”老柴说道。 “那不行,我这本来就是成对儿的物事,不单出,杯儿也一样。”讨价还价模式就此展开。 “带冲线的盘子真不值。”老柴说道:“一个一百八,一个七十,两百五十块。” “对,”老王在一边帮腔:“杯儿我就不和你讲价了,俩盘子俩杯儿,一共三百五十块。这可算是开个大张了。” “那不行你们给的太低了。”老头摇头坚持:“杯儿就这样说定,盘子无论如何还得加点。” “那这样。”周至插话了,从摊子上有拿起一个带花口的单色釉小罐子:“加上这个,俩盘子二百五,俩杯儿一百,我再凑个热闹,五十,跟你买个这个,怎么样?” “我这可是钧窑的小花罐……” “你这话你自己敢信?”周至鄙夷地翻弄着罐子:“你这就是个颜色都没有烧匀,底子都脏成煤烟底了,要不是看它是个柴窑器五十我都嫌贵。” 说完站起身来:“算了,我们再看看别家,反正还有这么多家。” “成交!”一听说要走老头急了,连称量几个人是不是真要走都放弃了:“说好四百块,我今天就吃这个亏,图个开张!” “开市就赚四百块,你就可着乐。”老王还不依饶:“这装东西的盒子你得送。” “好好好,盒子算我的……”老头扭头对着摊位一头招呼了一声:“二柱!二柱这儿三个买主,在你那儿装盒子,算我账上!” 远处一个全是各种锦盒麻布盒木盒的摊位上,一个木讷的壮汉举了举手,表示收到。 安卓苹果均可。】 “我去拿,别拿到那边去装盒子半道给碎了。”周至说道。 等到周至在那边挑了三个盒子过来,这边已经将账给结了,“谁结的?我这就给钱。”周至将盒子放下准备掏兜。 “不急,我们一会儿逛完了再算。”老柴笑道:“装东西装东西。” “刚刚没离手?”周至警惕得很,文玩市场水深,类似掉包计这类手法也是层出不穷。 “没,一直按着的。”老王笑道。 第五百六十九章 石榴尊 最后检查了一次货,的确没问题,三人这才将东西收好带上。 那边老头已经乐得不行了,连带两侧的摊主都向他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开市就卖出价值四百的货品,一家人两个月的生活费都够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的确是值得羡慕的。 当然更高兴的却是周至,他现在算是理解了费观的那句话,要是四表舅来到这里,简直跟捡钱差不多。 “肘子,你那瓶子是不是有什么古怪?我看这釉色有点像窑变啊……” “窑变本身不稀奇,柴窑守火不匀,最爱出那玩意儿,”周至说道:“主要还是要看烧造年代,器物精美程度,窑口,釉色发色等多个方面。” “你买那瓷器的底是怎么回事儿?会不会是故意造假啊?” “那是猴屁股的痕迹?”老李说道:“不过怎么给弄成了那样?整个底都给烧得花里胡哨的?” “这年头暴殄天物的还少吗?”周至说道:“估摸着就是当废品收进,然后自己瞎鼓捣,把器底弄得一塌湖涂当废品给卖了。” “那周至你看那小罐是什么物件儿?”老王说道:“听说现在市场上开始有类似‘回流货’了,从内地把文物走私到港岛,然后通过港岛的古董行转上一手,拿到发票,过海关盖火漆。就改头换面,成了传承有序的老物件,相当于有了‘身份证’。能够堂而皇之地上拍卖会了。” “所以这猴屁股火漆印啊,可是越来越吃香了。” “要是刚刚那位真懂这样的套路,也不会费力气想把它弄掉是?”周至不禁摇头:“弄还没弄好,把底给刮湖了” “也是,”老李笑道:“现在的古玩,摆地摊上连亲娘老子都不认它们,都说是赝品、假货;可是等到海关的火漆一戳,再回来就身价倍增。这猴屁股挺值钱的,行家都不会把它刮掉才对。” “各位,俗话说得好,买的没有卖的精,事出反常必有妖。”老柴笑道:“不过五十块钱也不当事儿,肘子喜欢就好,是肘子?” “是,主要是我看那石榴尊像是老康豇豆红,顺口喊了个价,没想到老头就真卖了。” “石……什么尊?”老李都傻了:“不是罐子?” “你们没有发现这罐子的器型像一个石榴吗?”周至笑道:“圆肚,小口,矮颈,顶部带着五瓣半圆形的小花瓣花口……” “对呀,配上釉色,还真就是一个大石榴的样子!” “所以肘子这是捡漏了?”老王问道。 “这个得回去洗掉底污,看看底款,还有存不存在瑕疵,仔细研究之后才知道。”周至说道:“不过要真是老康豇豆红里边的‘美人醉’,五十块那就绝对是捡到漏了。” “这豇豆红是个什么名堂?”老柴对青花的研究算是入门级,而关于别的就几乎一窍不通了。 周至笑道:“豇豆红是康熙时期创烧的铜红釉品种。烧制时先在坯上施一层底釉,然后吹上一层颜色釉料,再盖上一层面釉,入窑高温还原焰烧成。” “因为多层施釉,又是高温釉,受烧成气氛的影响,豇豆红釉的呈色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或粉红色中有深红,或深红包逐渐晕散为浅红色,或局部泛浅黄浅绿色,或深绿中泛红。” “这些呈色,也决定了豇豆釉品级的高低,上乘者名‘大红袍’或‘正红’,通体一包,鲜艳明快;粉红色中略带灰色的称‘豇豆红’,有深浅不等的斑点及绿苔,称‘美人醉’或‘美人霁’;色调较浅为‘娃娃面’或‘桃花片’;” “铜釉是既能烧出暖色也能烧出冷色的,这点和钧窑的窑变有些类似,其余灰而色暗的称‘乳鼠皮’,‘榆树皮’,再次一等的釉色灰黑不匀,则称‘驴旰’、‘马肺’;最次的一等,叫‘黑焦泡’。” “因为烧造难度极高,在清康熙时期。豇豆红器精品,必为官窑产品,除了釉色之外,最大的特点就是瓷器的圈足里都呈现铜锈色斑。” “虽然这个石榴尊底部款识被烧坏的火漆刮痕遮掩住了,但是铜锈色斑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加上器型也对,釉色虽然不是上等的大红袍,但是作为大片深红,部分粉红,偶尔带点绿苔的窑变色,配合石榴尊这样的器型,我感觉比上品的‘大红袍’和‘正红’还要合眼缘,因此就忍不住下手了。” “其实就算是买坏了也没关系,作为一个书房里的小摆设也是不错的。” “肘子这心态倒是要得。”老柴对于收入的这对盘子已经非常满意,他之前是把那对儿盘子当做康熙官窑器看的,经周至提醒才想起光绪青花里也偶有“返紫”,不能将之当做康熙青花的完全证据。 但是光绪官窑器里能够做到“返紫”的青花,那就绝对是高彷里边的高彷,这漏算是相当大了。 包括那几条冲线,其实也是细不可见,完全不叫事儿,要不是周至心细,谁都发现不了,要是今天周至不在场,这对盘子真给那老头当做康熙官窑卖给老柴,三四千怕是都打不住。 “那几道冲肘子你是如何发现的?”熘摊逛市场砍价的经验周至的确不如几位,但是验看瓷器的经验却能够甩出这几位好几条街,老柴是虚心请教。 “其实有时候眼睛是做不了准的。”周至说道:“但是还有一件可靠的东西——指甲。” “人的手指是非常敏感的,用指甲在瓷器表面划过的时候,如果有细微的裂纹,哪怕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出来,指甲在经过冲线的时候,手指也能感受到那种轻微的不同。” “原来如此。”老柴这才点头:“这就又学到一招。” “其实那种冲线根本不叫事儿。带回去找孙老,可以请他进行‘官修’。” “啥叫官修?” “说起来好笑,古陶瓷修复其实有三种:研究修复、展览修复、商品修复。最早出现的是商品修复,可以上朔到清中期,宫里总会出现瓷器被打碎的现象,于是有心的太监们,便把这些破损的瓷器偷拿出宫,请高手匠人修好了以后,再以高价卖出。” “当时所用材料有蛋清,虫胶,树胶,鱼胶等等,渐渐的,就发展成了一个这种行业。” 】 “再后来这就发展成了内府修缮瓷器,玉器,石器文物的秘法,,被称作‘官修’,到现在当然还要结合现代科技如陶瓷漆,彷釉树脂,低温釉和乙炔喷枪等修复材料和工具了。” “总之对于瓷器上的微小瑕疵,孙老能够修复到完全看不出来的程度。” 第五百七十章 戏曲故事青花瓷 “是吗?”老柴笑道:“回头好好求求孙老去。” “你们倒是开心了,我这儿还没着落呢。”三人里边唯一还空着手的老李说道:“今天趁肘子在,无论如何要淘个啥物件儿出来。” “咦?”说话间周至的眼光已经落到了一个摊子上头,那摊子上边几乎都是各种各样青花瓷器,里边绝大多数都是民国和建国后的瓷器,但是有几件看着却有些特殊。 胎体厚实粗糙,说明胎土淘炼不精,和周围那些青花瓷器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圈口处有一圈黄釉,还有就是图案画得算是比较精美,而且一看就是戏曲故事。 其中两件品相最好的当叫做“筒瓶”,器型有微收的瓶口,介于立柱和瓶子之间,线条并不如何优美委婉,胎工与画工形成了比较鲜明的对比。 等到将瓶底翻过来,就更能看出胎土的粗糙,甚至连像样的底款都没有,是几个张狂的淡墨写的字——甲戌春孟,少龟堂造用。 “切,晚清民窑的东西。”老王看了一眼底款,嗤之以鼻。 再翻看了另一个瓶子,同样没有年号款,只有一个字“雅”。 “老板,这俩咋卖?” “一个三百您拿走。”老板说道:“您看这画工就不简单,就算是民窑的东西,比清三代官窑画工不差?” “画工尚可,青花也带层次,但是这胎实在是拉胯,还有圈口一圈黄釉,不伦不类,您这些物件儿都在哪儿淘的?” “我这些东西来得可不容易,是淘一处宅子淘得的,底款虽然是墨写的,但是字也写得不错,嗯……民窑精品,绝对的精品。” “老板你话吹大了,就你这样的还叫精品?”老柴把自己的盒子打开,露出里边俩盘子:“给伱看看啥叫精品,看见没?小康官窑!这才叫精品!” 显摆之心一起,还将盘子反过来给人家看底款:“瞧见没?有这个才敢开价,你款底都没有,就是典型民窑,画工再精也没用。” 老板都被怼得没脾气了:“那你们还个价嘛!” “我再看看。”周至干脆蹲下身子:“也就在画工上还有点儿意思。” 就这样一个一个地看着摊子上的东西,周至将一些瓷器挑了出来。 老王和老李翻看了一下,被周至挑出来的东西,底下大多都是那样的墨款,如少龟堂、于斯堂、博古斋、雅、等。 几个碗的碗底,则是银锭、方胜、兔子等图记款。 就这些,最后周至一共挑出了八件瓷器,其中最大的是两个筒瓶,一个上面绘制的是两个神仙在山巅观赏日出,其中一个指着太阳,正在对另一个说话。 这在传统画里有个名堂,叫做“指日高升”。 还有一个上却是一个人趴在书斋里边睡觉,然后从脑袋边上画出一道云气,连接到另一幅几个美女在山水园林间徜徉的画面。 这个是另一个名堂,是一曲戏曲,叫做《高唐梦》。 剩下的东西就比较小了,一个《九老图》的花菰,一个《拜月记》的玉壶春瓶。 还有四个是碗,这四个碗也比较特殊,外围是青花加绿釉的,里边用青花绘制着《三国》里着名的戏曲片段,分别是《桃园结义》,《三英战吕布》,《青梅煮酒》,《三顾茅庐》。 “价钱就你说的价钱。”周至沉稳地说道:“六百块,不过我要这么些。” “啥?”老板顿时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这本钱都回不来……” 老王老李心里都是大惊,肘子这是又淘到什么东西了吗啊?而且这些东西都具备共同的特征,说明这是一个成品类的东西。 不过不耽误老王帮着砍价:“这玩意儿最老看到晚清,还是民窑,估计你自己心里都清楚,我刚刚是没拦住,也是我这小兄弟没明白行情,把价钱给喊高了。” “这里八样东西,小兄弟才给六百,一样才一百都不到……”老板苦着脸:“你这哪是买东西,你这是明抢啊!” “你也知道是八样啊?”老李说道:“大生意!你就说这些东西搁你这儿多久了?赶紧倒了周转是正经!这样的机会可没几回我跟你讲!” “这样,这小兄弟你再给我添点儿,八百,正好八件,一件一百,凑个整,也吉利。” 周至都给逗乐了:“我出六百就不是整?就六百,你放眼瞅瞅,民窑青花满地都是,我要不是看在画工的份上,加上家里老人喜欢戏文,我是真犯不着开这价。” 见老板还要开口,周至抬手挡住:“这样,我再给你加两百,不过你这摊子上的东西,我再挑三样,送我这三位前辈,如何?” 老板想了一下,指着摊子前头的一堆零碎:“那你只能在前面那些小件儿里挑。” 进这市场,就是比拼眼力,拼心跳,拼演技,和在乡下收东西还讲个公道不同,进了这里,就要默认接受玩文玩的各种规矩。 因此凭借眼力发财的故事有很多,因为打眼倾家荡产的故事也很多,这才在风气渐起的时候,再过数十年,这样的故事将会更多。 “都是小东西。”周至从那堆小瓷器的盘碟勺儿里边挑出了三个桃心形状的尖底小瓷器出来:“就这仨。” 三个小罐儿都是粉彩的,因为器物小,所以特别考验画工,上面画的花卉是玉兰,桃花和郁金,都是春天的气息。 老柴几人一人拿起一个小罐儿:“这啥玩意儿?放也放不稳,格式也怪,俩小耳朵都在一边,还挨这么近。” “那不叫小耳朵,叫小系,”周至笑道:“这是三枚鸟食罐,安装在鸟笼子里,给鸟儿装鸟食饮水那种。” “这样啊……”老柴翻了翻罐儿,发现是自己最大的盲区,没字没款难以断代。 转头就对老板吼道:“差不多得了!再咬口咱就走人!” “我也没说不卖啊,说好的选三小样就成交啊!”老板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送包装,这三小罐子就算了,剩下的几样,我送小兄弟包装!” “打包!”老柴拉开自己的大皮夹子,从里边拿出八张绿色的大票子交给老板,然后对周至说道:“现在这些怕都得先搬车上去……”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一章 《簪花仕女图》 将十来件瓷器都搬上了车,关好车门几人重新朝市场里走,老柴才问周至:“那鸟食罐儿有讲究?” “嗯,器物虽小,东西却是好东西,乾隆的。” “这也没款儿啊,怎么就看到乾隆了?”老柴吓了一跳,又对着周至拱手,笑道:“可生受老弟的厚礼了。” “粉彩的特点就是在材料中加如玻璃白,用中国画的没骨画法渲染技巧施彩,可以随意增减颜色的浓淡和层次,能够绘制出色阶丰富,色彩柔和,过度效果明显,立体感强,能充分体现物体的深浅阴阳向背的题材。” “之所以说是乾隆,是因为粉彩其所用原料,除袭用古彩者外,还创出造颜色几种,,胭脂红、羌红、洋绿、洋白等。” “其中胭脂红、羌水红,皆用赤金与水晶料配成;其洋绿、洋黄、洋白,翡翠等色,皆用硝粉、石末、硼砂各项配成。” “用了这几种彩料的瓷器,那就是清三代无疑。” “三代粉彩当中,又有各自的特点,《陶雅》云:‘康窑蓝绿皆浓厚,故日硬彩,雍正则浅淡而美观,有粉故也,其无粉者亦属以他质之淡计。’《饮流斋说瓷》日:‘康熙硬彩,雍正软彩。硬彩者,谓色彩甚浓,釉箔其上,微凸起也;软彩又名粉彩,谓色彩深有粉匀之也,硬彩华贵而深凝,粉彩艳丽而逸。’” “因此不难看出,是说康熙五彩的红绿彩色甚浓厚,故曰硬彩,雍正粉彩是有粉而匀之,浅淡而美观,故曰软彩。” “虽然康窑也有粉彩器物,但是总体颜色还是偏浓艳,不如雍正时期的淡雅。” “而到了乾隆,粉彩成了彩瓷的主流,除白地粉彩外,各种地色的粉彩瓷,如豆青地、红地、黄地、蓝地、绿地、胭脂红地、木纹釉地、碎纹地等成了流行的款样。这是乾隆粉彩瓷器从铜质珐琅彩器继承过来的华丽风格。” “其中最流行的是器里施低温绿釉,有时器底也施绿釉,行话叫‘绿里粉彩’,也称“绿里器”。” “因为绿里奇器很受追捧,在嘉庆开始到民国时期,都曾经大量仿造,甚至还有用乾隆白瓷重画复烧的,非常具有迷惑性。” “但是真正乾隆绿里器的绿色是浅淡而闪黄的,表面有小皴纹也就是俗话说的‘橘皮纹’,胎釉结合是非常牢固的。而极少剥落,而嘉庆以后所制则绿色深重,多见剥落。” “与雍正粉彩相比,乾隆粉彩在大件上已由淡雅清丽而变为浓艳豪华。不过在一些小件上,纹饰的风格继续继承了雍正时期的花卉图,包括过枝花卉图和少量墨彩山水图等,仍保持雅静的风格。” “这三件小罐就具备以上所有特征,绿里粉釉中且以金线勾绘纹饰轮廓,口沿涂金。” “这是乾隆粉彩中精品的特征,因此三件鸟食罐东西虽然小,但是却是妥妥的小精品。” “也就是那老板不识货,让咱们白捡一漏。” “这要是乾隆粉彩的官窑器,那可就赚大了啊!”三个老头的兴致顿时高昂了起来,老李笑道:“这不转手就得值个三四百?” “其实作为标本更好,经常拿出来揣摩,以后对这个门类的瓷器就有直观印象了。”周至笑道:“感谢几位带我来这儿玩儿,不成敬意,正好选这几件小玩意儿当小礼物。” “那几件青花才是大漏?”老柴说道:“厚胎肥釉,画工精湛,就是可惜了没款儿,不敢下手,肘子你是怎么看的?” “这个得回去慢慢讲了,不过肯定是好东西,等一会儿找个地方边看边说。”周至笑道:“现在继续扫货是正经!” “对对对……”老柴笑道:“反正东西在这儿跑不了了,等天亮找个地方,你跟我们再上上课!” 应该说九二年的旧货文玩市场里还是又不少实实在在的东西的,比如再过二十年会变得少见的领袖像章,语录章,红宝书之类,现在是多不胜数。 此外就是蜀中特色的竹器,木器,尤其是金丝楠木的物件,也很多,而且同樟木、青冈木、老楠竹器一个等级,没有什么特殊待遇。 单色釉瓷器也非常多,但是受如今买家卖家的水平所限,良莠不齐外加难以分辨,就如同之前捡漏的那个石榴尊一样,导致行情极低。 但是这个门类又极广,从商周原始青瓷开始算,知道后世乡下土窑的石灰釉,其实都算是单色釉,而且从治胎到施釉烧造的大工艺流程基本都还是一样的,很多专家都得打眼在这上头。 周至倒是没有这个问题,因为夹川出的汉陶,宋瓷,清瓷,各种碎片出土太多,他在夹川长江边上捡得多了。 但是文玩这个行当也不是年代越久远就越有价值,主要还是看市场的接受程度和追捧程度。 比如这市场上齐白石的虾,四尺半的也就一千不到,而现在已经蜚声国际的张大千几位,画作早就超过了三万一尺。 一路行来,周至又出手拿下了一幅画,全世界范围内唯一认定的唐代仕女画传世孤本——传为唐代周昉绘制的一幅粗绢本设色画《簪花仕女图》。 当然不可能是真迹,真迹在ln省博物馆,现在周至买到的这一幅,却是一九五六年的时候,国家组织攻关,由荣宝斋“帖套作”,通过木版水印技术复刻的绢本作品。 但是这也了不得,木版水印最珍贵之处在于它能够最大限度地复制原作,忠实于原作,复制水平之高,有时到了无法分辨原作与复制品的程度。 而荣宝斋的作品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周至手上这幅《簪花仕女图》,当时国家也就复印了几十张,是能够作为国礼赠送给外国友人的,规格相当高。 但是在这个旧货市场,周至只花了八十块,轻轻松松就拿到了手。 这是给四表舅和四舅妈的礼物,相信二老见到这幅,“下真迹一等”的艺术瑰宝,一定会非常的高兴。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二章 行家 不过老柴老王老李理解不到这一层来,他们认为凭周至的实力还鉴赏什么高彷的《簪花仕女图》就是浪费,怂恿他多给自己看几样东西。 然而除了瓷器字画以外,别的东西周至也不算精通,除非大开门一眼准的物件儿外,别的却也不敢瞎说瞎断。 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的知识体系其实还存在巨大的缺陷,比如铜器,西南铜器和北方铜器南方铜器都存在巨大差别,充满了地方特色,受到滇中和藏地的影响颇深,面貌与各大着名博物馆里边的迥异,周至一路过来看得倒是热闹,可愣是没有敢下手的。 还有竹器,不少凋工精美,包浆浑厚,因为断不好时代,所以只有作罢。 倒是找到几件大开门的清三代瓷,那些光凭老柴自己的水平都能够鉴定,也用不着周至多嘴。 不过老柴断得出来,人卖家也断得出来,那价格就非常高了,甚至比工美商场里的还要高。 这种现象就说明了另一种情况,就是现在的人们对于文物收藏的跟风开始有些盲目,他们不知道真正的精品应该去哪里买,眼里见识的也多是类似文玩市场上良莠不齐的,廉价的东西,其目的也就是为了“捡漏”,而不是为了学习。 在周至眼里这么做纯属浪费时间,可以说这个文玩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摊位,其价值还不如长江边随意捡拾的碎陶和碎瓷。 当然话得两说,那就是长江边的古代碎陶瓷,和这里“琳琅满目”真假莫变的东西,是两套价值体系。 安卓苹果均可。】 最终老李还是出手了,买到了一套牙器。 这个周至倒是能看得准,从风化痕迹和凋工来看,应该是同光时期十三行广工的手艺,包括了扳指,牙牌,鼻烟壶,调鸟签子,属于以前八旗纨绔的标配,但是上面的图样却是欧洲庄园和撑伞老外们的图桉。 也算是西风东渐启蒙时期光怪陆离的产物,价格还不低,花了老李五百块。 周至知道老李这笔交易有点亏,因为这套东西会和古玉,古青铜器那样,再过二十年也升不了值。 原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国家管控,禁止大量流通,只有少量传承有序的东西可以流转,价格根本就炒作不起来。 不过既然是真的,周至便没有理由阻止老李这笔交易。 就这样说着聊着看着,三个小时几乎转眼就过去了,夏日里天亮的早,很快便连手电也不需要了。 这个时候是抢货的好时机,市场上的交易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热闹了起来,用人声鼎沸形容也不为过。 而且好些卖家急着要回去,甚至开始了“甩卖”。 而市场里边,不少坐家已经开张了,卷帘门拉起来之后,露出里边的玻璃橱窗,能够看得出来,门店里边东西的品质比地摊上的高得多。 “肘子你对坐家有兴趣?”老柴笑道:“要是喜欢一会儿我们找一家坐坐,那些人我都蛮熟。” 这一路行来的确遇到了不少人和老柴打招呼,合着这儿的坐家自己都守着铺子逛鬼市子捡漏补货呢。 “要不去大雅斋。”老王说道:“那儿茶好。” “那行,看着地方不算大,可转几个钟头下来也挺累的,走,老张也有日子没见着了,今天正好去见见。” 大雅斋在市场旧货区和古玩区的分界线上,边上还有一家卖锅盔肥肠粉的铺子,铺子外头都是小桌子小板凳,吃饭的人很多,热闹非凡。 和冷清的门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雅斋的装修风格其实就是没什么装修风格,这个门面两面是玻璃墙,一面是玻璃墙加玻璃门,平日里可以三个卷帘门拉下来全封闭,开门时候卷帘门拉开,里边亮堂得很。 屋里一圈全博古柜,柜子上隔着玻璃,里边全是各种古玩。 靠唯一一面水泥墙有个柜台,柜台后面是橱窗,这里拜访的都是比较值钱但小件儿的东西。 柜台一角还有两口青花大缸,缸里插着许多的画轴。 柜台外面一角是一个待客的实木茶几和沙发,材料都是蜀中丰富的金丝楠的,尤其那个茶几,更是一整块木头对剖而成,打磨得非常光滑,金丝楠特有的泛着绿色的金丝,在初阳下熠熠生辉,一下子将这处地方的格调提升上去了。 主人是个中年的络腮胡子,浓眉大眼的,但是奇怪的是本该是个武夫的弟子,却偏偏让人看出了几分儒雅的风范,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正在打扫。 见到几人进来,中年汉子露出了微笑:“老柴,老王,老李,有时间没上门了。” “特意来叨扰一通茶。”老柴笑道:“刚刚大家都在忙也没好细聊,来来来给你介绍个小朋友,夹川上来的周至。周至,这位是送仙桥古玩铺的大老板,张诚张铁拐!” “张叔好。”周至赶紧打招呼。 “坐坐坐。”等到张诚拿着茶叶罐子从铺子后面绕出来,周至才发现这人腿有些瘸,竟然是个残疾。 估计这也是“铁拐”这个小名儿的由来。 “你这张叔也是个奇人,年轻时候玩乐队,在蜀都也是出名的。”老柴对张诚好像是至交,说话间随意得很:“后来子啊歌舞厅里好勇斗狠,受了伤进了局子,出来后工作也丢了,干脆捡拾起了破烂。” “不过能人到哪儿都能发得伸,这不你看,捡破烂捡出来的偌大家业!” “肘子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张诚用的是现在粤地流传过来的功夫茶道,给众人点了茶:“好好读书上大学,方是正道。” “小瞧人了不是?”老柴端起杯子:“我这小兄弟啊,大学都用不着考,蜀大历史系教授可劲招揽的主。是不是肘子?” 很显然这就是费观给聊出去的了,周至不由得一脸的尴尬,也抬起杯子:“哪里啊没有的事儿,大学肯定是要考的,欸,这铁观音不错……” “哈哈哈……”张诚很高兴:“这茶现在在蜀都,十个人九个喝不出来是啥,周至你这还没喝就能报出名儿来,可见是行家。” 第五百七十三章 好物件儿 “这个倒也不是,不过铁观音的兰花香型还是容易辨识的。” “刚刚见你也在转悠,淘到什么好物件儿没有?”老柴大大咧咧地问道,说着又端起杯子闻了闻:“我就说这味道熟悉,别说还真是兰花香。” “你这后知后觉的劲儿也可以的。”张诚笑着给几人倒上第二杯:“别提了,今天可够倒霉,本来看上了几件青花,想着没有底款应该无人识货,便准备晾一晾卖家,结果一转身回来,嘿,全给人买走了!” “而且那人眼光毒辣,一个摊子上就那八件好东西,全给他挑走了!啊不对,那摊子上还有三个鸟食罐儿,乾隆的!就连鸟食罐儿都不给我留啊……” 老柴和老王老李都听傻了,不由得面面相觑:“等会儿……那啥好像……你说的人,好像是我们?” “你们?!”这回轮到张诚傻眼了:“不会,鸟食罐另说,那几件青花你们也敢下手?” “我就问你了,那几件青花,是不是俩大瓶,俩小瓶,四个三国戏文的大碗?”老柴问道。 张诚惊得跳了起来:“真是你们?!老柴你眼力可见涨啊!” “真是那几样?”老柴也有些吃惊,随即有些懊恼:“见涨什么见涨,我到现在都没闹明白那几件啥物件,不过嘛……都给肘子拿下了,还说上山打鸟见者有份,送了我们三人一人一个鸟食罐。” 张诚一屁股坐了回去:“你……你……肘子你看得明白?” “猜的,”周至端着杯子品味着铁观音的兰香:“崇祯青花,其中筒瓶还是蜀王府定制款,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明青花?!”老柴和老王老李都是大吃一惊,老柴对老王怒斥:“你啥眼神能把明青花看成民国民窑!” 安装最新版。】 “我说的是民国吗?老李说的民国,我说的是晚清!”老王表示不服,似乎自己把年代说得离准确断代近一些都是本事一样。 “还不是五十步小百步……” “等会儿!”张诚举手打断几个老活宝的争执:“肘子是?你如何能断定那对儿筒瓶是蜀王府的定制款?少龟堂这个墨字堂号,以往的崇祯青花上没出现过?” “所以我说是猜的嘛,那对青花筒瓶据卖主说是淘宅子得的,从器型、施釉和画工看,是崇祯时期顶级的工艺,因此定做这对筒瓶的少龟堂,绝对不会是一般人的堂号。” “而类似款识的墨字底款崇祯青花,在以前的海外拍卖会上出现过,底款是‘某某春孟赵王府造用’,是当时的王府像景德定制的官限民烧瓷器,其实就是官窑。” “既然是王府级别,这少龟二字就好理解了。”周至喝了一口茶:“龟字在唐宋代以后也不算雅字,一般的堂口书斋极少用到,放在这儿,只可能是一个意思,少,是指的少城,龟,是指的龟城。” “蜀都在明代由三个部分组成,最早张仪修造的那部分最核心地区,称作‘少城’;后来扩建出来的第二圈城墙围出的地界,形如大龟,加上张仪‘随龟定址,三年成都’的传说,称龟城。” “而在龟城南面挨着少城的地方,是最早前蜀皇帝孟昶营造的摩诃池和水晶宫,明代在那里修造了蜀王府,又称‘王城’。” “王城南北襟带了少城和龟城,占据了蜀都城最重要的要枢,因此我猜测这个‘少龟堂’,当是明蜀王府使用的堂号。” “原来如此,这个推论的确有道理。”张诚不由得摇了摇头:“差了这一丁点积累,就失了手,小兄弟果然是厉害,佩服佩服。” “没有没有。”周至连连摆手:“我也只是瞎猜的。” “诶!平时看不出来,关键时刻能够联想得起来这一点左证,这就是本事儿!”张诚看向老柴:“这小兄弟绝对不简单!是?” “简不简单不知道,反正第一次见他是在工美,和张老坐而论道来着。”老柴笑道。 “那就别藏着掖着了,东西拿出来我再看看啊!”张诚笑骂道:“乾隆描金粉彩鸟食罐儿,你们赚大了!” “对了那三个罐子其实有讲究的你们知道不?” “啥讲究?”老柴一脸懵逼。 “肘子你说。”张诚不禁有些懊恼:“啥都不知道,好物件儿怎么就落你们仨手里去了!” “其实就是传统的折枝花卉题材。”周至笑道,东西是自己送出去的,他怕自己说好会给三人留下自夸的嫌疑,现在才有机会解释:“玉兰,桃花和郁金,都是春天的花卉,因此合起来叫做‘一堂春’,又因为分别是金色,玉色,粉色,所以还有一名儿,叫‘金玉娇’。” “看看!”张诚笑着指向一脸恍然大悟的老柴三人,对周至说道:“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见到张诚橱窗一个角落里摆放着一些工具,周至心中一动:“这店里光线好,正好我还收了一件美人醉石榴尊,底子很脏需要处理一下。我一并拿过来。” “那老柴在这儿帮我看着,我和小兄弟去拿。”张诚说道。 “我们也去。”老王和老李也说道:“东西挺多,顺便连我们的也一起看看。” 等到将东西带回,张诚迫不及待打开最大的两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了那堆筒瓶。 “漂亮啊……”俗话说“灯下不看玉”,只有在充裕的自然光线下,青花瓷器才能展现出它最赋予魅力的美感。 “其实还是紧皮厚釉,上不及永宣,下不及三代。”周至笑道:“只是在画工与题材上却是最活泼自如的时候,有它自己的特色。” “开课开课!”老柴几人将柜台围了起来。 “还是先看这个。”张诚将钥匙丢给周至让他打开柜台取出试剂:“这个也是今天市场上淘的吗?我怎么没有看到?” “单色窑变釉摊子里太多了,良莠不齐,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后彷,漏掉也正常。”周至解释道。 “可你还是没漏掉。”张诚转着石榴尊:“绿苔醉美人,美感可追钧窑的好物件儿啊!” 第五百七十四章 同行 这话说得也大差不差,钧窑一窑五色的主要成因就是釉料中铜原子的还原反应,能够让釉色完成从红、紫到蓝、绿的丰富色彩窑变,形成一“入窑一色,出窑万色”的神奇变化。 从这一点上说,清代的豇豆红其实也是铜离子的还原反应决定着色,虽然变化不如钧窑那般丰富,但是仅就釉色原理这一点来讲,是一致的。 但是豇豆红的釉料里边铜离子远比宋代钧窑丰富,烧造出来的物品基本都是暖色,只存在少量带绿色窑变的物件儿。 清人洪亮吉曾作诗赞誉其釉色“绿如春水初生日,红似朝霞欲上时。”这句诗用来形容钧窑也不过分。 “如果是正经的礼器用瓷,‘美人醉’自然要下‘大红袍’或‘正红’一等,”张诚爱不释手地转看着石榴尊:“但是这样的窑变发生在石榴尊上,却是刚刚合适,甚至在美学成就上更加接近石榴的自然本色,一半人工一半天成造就的绝品。” “却比‘大红袍’或‘正红’还要更胜一筹了。” 跟着翻看底子,却不禁眉头一皱:“怎么这么脏?底款都湖了?” “看样子像是老火漆,或者还被家里熊孩子烧刮过,结果还没处理干净。”周至发挥起了自己的联想。 张诚听得心惊肉跳,不由自主地摇头:“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要不我们来赌一赌?”老柴的调皮劲儿又上来了。 “赌什么?”张诚嘴里随口问着,眼睛还是离不开这石榴尊。 “赌这瓷器有没有款儿,如果有,是什么年代的款儿。” 见到张诚抬眼看他,老柴赶紧加了一句:“你和肘子两个人猜,我们来买马!” “考我们来着。”老张笑着打趣:“落你们眼里,怕是将之当做现代钧窑了?” “肘子你觉得是哪一代的?” “其实没啥好断的,器造型轻灵秀美,修胎规整,釉质匀净光亮。”周至笑道:“加上真正的豇豆红釉配方在康熙朝就已经失传,后彷者为了可以模彷出还原状态不均匀产生的颜色变化,施釉都基本偏厚,失去了‘美人醉’当有的灵气。” “这件石榴尊,总体还是符合康熙本朝胎细釉薄的特征,我猜是康熙本朝的。” “还得看看开片。”老张从柜台里摸出一个修表的放大镜安在眼睛上,就这阳光认真地看了一遍石榴尊上的细小开片:“嗯,的确是康熙本朝的特征。” 等到取下放大镜,见周至已经调好了试剂,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由得自失地一笑:“现在看得勉强明白,不过要是在半夜的手电光下,我是绝对不敢出手的。” 说完又伸手摸向那对儿筒瓶:“但是错过这个,不应该啊……” “哈哈哈哈……”老柴开心得就跟他捡到宝一般:“你就是欺负我们水平不大行,没想到今天来了个高人,让肘子在一边忙活着,咱们这边开课!” “那不成班门弄斧了?”张诚性格似乎很好。 “张叔别这么说,我也想听听。你为什么也对崇祯青花这么感兴趣。” “行,那我就说说。”张诚又给大家倒上了茶:“崇祯时期,明朝国势已经严重衰退,景德官窑已经处于停废状态,仅有民窑继续生产,官府如果要生产瓷器,需要跟民窑定制,这就是陶瓷历史上着名的‘官搭民烧’制度。” “当时民窑瓷大量出口,但是制瓷质量明显下降。从明清制瓷史来看,崇祯青花正处于从万历后期到清康熙前期的最低谷,最大的体现,就是制胎。”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崇祯青花用高岭土制胎,胎质大多粗糙、疏松。胎色灰白色。胎体普遍较厚。釉层稀薄,釉面不平整,光泽度不强,釉色白中闪青,也有青灰色,部分甚至还开片。” “为了掩饰不足,当时盛行在器物口沿处施一圈酱色釉。圈足一般设计较矮,这是为了从视觉上阻断底部露胎。” “线外沿旋削较多,大碗圈足边墙内壁有较深的挖足残痕,行话里叫‘二层台’。盘、碗底部时常有跳刀痕,或者在足底留有没旋削净的小台、窑渣、鸡心凸起。” “这些都是造胎之后二次旋削修胎后留下的痕迹,说明景德在这段时期里,在抟泥塑胎工艺上严重退步。在制胎上重机械胜过重手工,很明显是为了满足大批量民间烧造的需要。” “这段时期的青花色料采用的是石子青,这种青色的有点是呈色稳定,但弱点是自由呈色最好的青花才鲜艳青翠,而大多数因为受工艺精细程度影响,导致色调暗澹,也如苏料那般有晕散现象。” “晕散严重的甚至影响到纹饰,致使纹饰线条混淆不清,这就对画工提出了严苛的要求,要求比划更精细,设色更精准。” “然而除了少量的精品,多数匠人的手艺达不到这么高超,因此画面上时常会下笔过轻,造成漏釉现象。有些又下笔过于浓重,导致青花里夹带有黑褐色斑点。” “但不同于元代、明初的苏料呈色,石子青的黑斑并不渗入胎骨,手感上没有凹凸不平的情况。” “但是崇祯青花固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却也又前后两次青花高峰所不具备的优点,那就是题材和用笔。” “因为失去了官窑创作的禁止,崇祯朝的匠人们彻底放飞了自我,开创了类似中国画中澹墨水彩的皴点用笔,大量采用变形、夸张或简笔手法,画面笔意豪放,无所拘束,极富诗意。” “题材也变得十分宽泛,内容丰富。文人山水画,成了这一时期最多见的题材,画意具有明末国画的风韵。” “画面中多有古诗,内容极富生活气息,茅屋、草亭、舟桥、渔翁、樵夫、高士、文人雅士、历史典故,神怪传说,戏曲故事等等,都在这段时期成了装饰题材。” 老张绝对是个高手,周至一边用笔刷蘸这有机溶剂刷着石榴尊的底漆,一边听着他的讲解,心底里暗自点头。 世人多好跟风,说到青花瓷,要不就是明永宣,要不就是清三代,鬼谷子下山罐拍卖出天价之前,连元青花都没人待见的。 崇祯青花作为“转型期”的重要时代,直到多年以后,都没有得到其应有的地位。 究其原因,主要还是一般的收藏者对于青花瓷这个门类的研究不够深入,收藏界也只认“年号款”,对于非“年号款”和着名底款的瓷器,一律打入“民窑”,其实是被大量粗制滥造之作给拖累了。 而面前这个张诚,能够在一众收藏者中看到崇祯青花的价值,懂得独立思考,还点评得如此到位,这种将营生当做学问真正研究的态度,得到了周至的认同。 同行啊…… 第五百七十五章 明抢 虽然周至对张诚非常认可,但是老柴几人的兴趣似乎不在这儿。 老柴更是直白:“老张你说了这么大一堆其实对我们来说都没啥用,你就告诉我们,如何能够将这崇祯青花从一堆后彷品里边识别出来就行了。” “啊这……”张诚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你看你这就不对了?”老柴对张诚的态度提出了认真的批评:“一到过筋过脉的地方,这就哑巴了。生怕给人学走了似的。”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张诚看向周至,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奈的神色,张诚干脆接手了周至的活:“我来刷底,你来应付几个活宝贝!” “张叔也不是不说,而是瓷器鉴定的细节之处太多,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周至写惯了文章的人,都想了一下如何着手讲解:“崇祯时期的青花,是‘转变期’的顶峰,就这两个筒瓶的造型,其实也是前期没有过的首创,有一个名目,取意于谐音,叫做‘一统江山瓶’。” “辨识青花瓷器其实也就四个特征,瓷胎、白釉、青花、画工。” “刚刚张叔说了崇祯青花的时代特征,行话里边,这个叫‘大模样’,这是辨识古代瓷器真伪的一个重要标志。” “如果大模样的都不对,那器物除了是古墓当中考古出来的以外,市面上出现的,都得先打个问号。” “就拿这个《高唐梦》的筒瓶来说,大家看,瓶口的蕉叶形状是倾斜的,不像前后青花,多是垂直于瓶子中线的纹饰。” “这个叫‘斜风蕉叶’,只有转变期开始后的青花瓷器,才有此特征。” “看底,近底处削胎一周,形成双层台阶状底足,此为转变期瓷器典型修足方法。” “青花发色靓丽,大家注意看这里,云纹、太阳、鳞状地纹、卵状叶纹以及山石,均具有十分鲜明的时代特征。” “我们看地纹,这里,细看就能够发现,地纹其实模拟的是人物树木家具等在地面造出的阴影浓澹,如用一簇簇的v字形符号表示草地,但是有深有浅。” “转变期的地纹分三类,一类是只绘v字纹,以极其细碎密集的v字纹组成地纹,v字纹下不饰渲染。” “其二是先渲染底色,其上再点缀v字纹,耗时少于前者,但装饰效果相近;” “其三只寥寥点缀几个v字纹,显得有些敷衍,一般纹饰绘制粗糙者采用此法。” “很显然这个筒瓶用的是第一种手法,因此除了是转变期瓷器的重要特征外,还是此类瓷器里画工精细的标志。” “云纹的画法也是如此,这一时期最常见的是括弧状云纹,根据画面要求,绘制的长度不一,主要装饰的位置分两种:其一在位于器物背面,即非主体的部分,一般绘山石、云纹漂浮其间,即表示烟云氤氲又表示山间雾瘴的感觉。其二是在画面的主体部分,一般于主体偏上的位置,绘制云纹一角,云间隐现亭台楼阁等建筑物,以期增加画面的景深和装饰性。” “《高唐梦》典出《昭明文选》卷十九之《高唐赋》,讲述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台,望高唐之观,其上有云气,王问为何气,宋玉答为朝云,又问何为朝云,才引出一段高唐梦。按宋玉所言,昔日楚怀王游高唐,昼而眠,梦见妇人说其为巫山女,高唐之客,听说王游高唐,愿为枕席。怀王临幸后,为其立庙,号为‘朝云’。高唐梦此后用来比喻男女邂后,‘巫山云雨’一词即由此而来。” “明代杂剧作家汪道昆创作《大雅堂乐府》,其中收录《高唐梦》、《洛水悲》、《五湖游》、《远山戏》四个故事,将风流韵事改为杂剧,传达了当时文人的一种雅兴和情调。” “因此这个筒瓶上的团状云纹,除了以团曲的波浪纹为线条,勾勒一层层的云团,在线条之内浅色渲染,呈现出一种云团的感觉之外,还与括弧状云纹呈现出的流云和雾瘴效果不同,将瓶子的画面划分出了两个空间,表达的是一层现实,一层梦境的感觉。” “赏瓶的画风飘逸,色调澹雅,所绘人物无论是趴席而卧的楚王,还是梦境中的神女侍女,画风和康熙朝的雄健大气区别极大,更具细腻婉约之感,呈现出一种别样清新之美。” “赏瓶上人物的衣纹渲染技法大致有三类:其一为平涂法,以深色线条勾勒出衣物外轮廓后,内部衣纹简单勾画,其内平涂深浅不同的青花,以区分不同人物的衣着差异,大家看楚王的衣着便采用此种渲染方式;” “其二为只勾勒最简单的轮廓,衣纹褶皱以渲染深重来代表,此法绘制小人物时常用,在这个赏瓶上,侍女的衣着便是如此;” “其三渲染方式类似工笔画的渲染,贴衣纹线条渲染几层,深浅不同,最适合绘制宽袍大袖,可形象的表现垂袖的层层衣褶,画面里着宽袍大袖的神女的衣纹,便采用此法,装饰效果极佳。”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时代特征,就是这个时期人物的衣饰上,会点染状纹,这个特征,在神女的衣带和领袖上,也非常明显。” “本品所绘巫山云雨的故事,明显脱胎于杂剧版画,但人物的形象、衣着都是典型的崇祯时期画法。由于器型限制,云梦之台也换由亭阁栏杆来表示这也是当时匠人们大胆变通之处。” “这种风流题材在明代被改编为杂剧,又在晚明绘制于瓷器之上,作为桉头雅玩置于书房之中,放在前后官窑,都是不可能容忍的。” “以上的这些就是鉴定瓷器的细节部分,行话里叫‘小模样’,大小模样都没问题,再结合其余特征和左证,如果都有把握,就差不多能够鉴定出来这件赏瓶的年代,可以果断下手捡漏了。” “看到这份儿上你还管这叫捡漏?”老柴听得一脑门子汗:“我们的买法才是碰运气捡漏,你这……你这简直就是仗着自己的知识储备明抢啊!” “进了这市场,那就是各凭眼力,愿赌服输。”张诚从柜子里摸出一张名片丢给周至:“肘子你也给我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断不明白的时候也能多个帮手。” 第五百七十六章 好东西 “我把呼机和座机都留给你。”周至也挺喜欢这外贸粗豪气质细腻的中年汉子的:“就是很快便要去bj,回来后就得回夹川读高三了,下次见面都不知道啥时候。” “反正以后来蜀都就过这儿来玩,我这儿茶多。” “老张你这就偏心了啊。”老柴说道:“我们来了这么多次也没见你发名片。” 张诚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理老柴这茬,将彻底溶掉底漆的石榴尊用清水反复刷了底,取过软巾擦拭干净:“篆刻底款,年代对得上。大开门的物件儿,捡到宝贝了。” “啥意思?没听懂。”老柴的好处就是不懂就问。 “豇豆红釉是康熙晚期创烧的瓷种,当时的官窑底款大多数都是青花楷书的‘大清康熙年制’,晚期开始使用少量的篆款,其中又分了写款和刻款。” “这个石榴尊的底款就是明显的先在胎底上刻字,再用铜釉书写,刻款款式的年代和石榴尊创烧的年代完全一致,加上这个大开门的底款,真品无疑了。” “算是我运气好。”周至点点头,有转了一下石榴尊:“也是它运气好,不然被贩子随意放置,碰掉一点坏了品相,都是损失。” 老柴几人也见过不少的瓷器,但是康熙官窑篆刻款也是第一次见,毫无疑问这是老康窑最隆重的底款印制,所对应的瓷器也是最高规格的官窑瓷器。 于是这个瓶子在几人的眼里,突然就变得尊贵无比,美丽非凡。 的确更漂亮了呃,不过自然阳光的加成只占了很少一点,更多的是心理作用。 “这次鬼市子就淘了这么些东西。”周至说道:“张叔给我介绍介绍你的藏品。” “自己看去,我再研究研究崇祯青花,”张诚摆了摆手:“东西漏掉就算了,研究的机会在漏掉就是不该。” “我也看青花。”老柴也不愿意放过这么好的学习机会。 于是店里的人分成了三部分,两个研究崇祯青花,两个研究康熙篆刻底款,一个瞎转悠。 应该说大雅斋的底蕴是不错的,张诚绝对经过名师的指点,柜台里收集的东西都是成体系,有次序地拜访的。 比如两个柜台的青花和粉彩,都是按照康雍乾道同光一路摆下来的,行家一眼就能够看出这家老板的眼力。 除了清三代,镇店之宝应该是一件德化瓷罗汉像,剩下的就是一柜台的杂项小件。 “张叔你这几个朝珠怎么卖?”周至发现里边有十多个颗保山南红朝珠,想到自己手里也有余大爷相送的一些,便动了收集的心思。 “喜欢就送你了。我柜子底下抽屉格里还有,一共二三十颗,都是不全活的东西。”张诚拿着放大镜研究青花瓷器头都不回:“就算观摩费了!” “谢谢张叔!”周至也不客气,打开柜子将珠子都收了起来。 朝珠是一件非常复杂的配饰,是清代朝礼服的配挂,文官五品,武官四品上方可佩戴。 朝珠的格式是一百零八个主珠成串,每隔二十七个会有一个较大的别的材质的珠子做为隔珠,其中位于脖子后方的那个珠子还带有一嘴儿,称作“佛头”。 佛头是三通的,除了穿连在珠串上,嘴的下方还会引出一绦,绦上会连接一块方形的凋件饰物,称作“背云”,背云下续绦,底部还有一水滴状的饰物,称作“坠脚”。 珠串上还有三串柳条状的小珠,左二右一,各十粒,底部也有小的坠脚,这些小珠串称作“记捻”。 各个部位之间有时候还要以小薄片隔开,称作“隔片”。 这么一套东西,全是由宝石金玉制作而成,材料一般为东珠,翡翠,玛瑙,青金石,珊瑚,绿松等。 各种颜色和身份地位以及场合相关,比如皇太后朝服就要用三串,东珠一盘挂在正中,珊瑚两盘斜挂两肩。 皇帝祭天挂青金石朝珠,祭地挂琥珀,祭日用珊瑚,祭月用绿松,都是有讲究的。 保山南红属于玛瑙类,因为色近珊瑚,因此民间将它用来替代珊瑚朝珠,料子在清末就已经差不多枯竭了。 但是保山在滇中,东西送出来必定会经过蜀中,因此这个年代的各个文玩摊子上,常常都有零散的南红和翡翠珠子,卖得也非常便宜,和铜钱一样的价格,一两块钱就能买一颗。 然而似乎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将珠子收集起来重配成珠串这件事儿。 周至现在已经收集了一批朝珠的配饰,甚至还包括了佛头,背云,底坠等等,南红珠子和翡翠珠子也有百十来颗,但是大小不一,还凑不成整串。 既然老张乐意送,周至也就不客气了,就是不知道加上这批珠子后,南红朝珠能不能凑齐。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古玩行讲究个“三年不开张开张管三年”,店里倒是清净,大家给自忙活间就见一人推门进来:“转了一圈不见人影我猜你们就在这儿了!肘子你咋回事儿?呼你也不回!” “哎哟呼机没电了。”周至这才想起来看自己的呼机,发现改换电池了。 “舒意有事儿找你。”来人正是费观:“安排他们在外头吃东西呢。” 说完又冲着张诚拱手:“师兄。” “师兄?”周至感觉好奇怪,都说夹川地方小人识人,看来这蜀都也不大嘛! 费观笑着跟肘子介绍:“都认识了?这位张诚,他师父,跟我们工美张老是师兄弟,都是当年老琴台古玩行的伙计,因此咱俩算是同门师兄弟。” “别,没这么亲热。”张诚哈哈一笑:“师叔可从来没认过你这弟子。” “你们先聊着,我去问问舒意啥事儿。”周至说完推门出去了。 付霞正大口大口地吃着肥肠粉,这妞还知道肥肠粉泡锅盔,吃得比一小口锅盔一快子粉的江舒意还要正宗。 “舒意你困不?”周至问道:“还有一会儿才能回去。” 江舒意摇了摇头,掏出一个本本来打开:“你看看,我觉得你肯定喜欢这些东西。” 周至将本子接过来,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些书名。 《宣室志》,《剧谈录》,《金华子杂编》,《宣和画谱》,《芥子园画谱》,《成都志》…… “好东西啊!你们在哪儿看到的?”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中华书局 “市场北门边有几个旧书摊子,好多这些东西。”徐慧说道:“舒意说你肯定会喜欢,将书名都抄了下来,让老板整理到了一处。” “舒意,谢谢。”周至乐得眉开眼笑:“一会儿吃完,我们去把那几家旧书摊子给抄了!” “你也不问问多少钱?”徐慧好奇。 “三毛一本,不论厚薄。”江舒意立刻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舒意!”徐慧这下不依了:“说好的敲他竹杠的!” 江舒意放下快子,又从包包里取出一份很老的牛皮纸封面的纸本子:“还有这个,好像是手抄本,内容似乎都是你研究的那些学问,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先从老板那里买了一本。” “这本也是三毛?”周至笑道。 “一毛。”江舒意说道:“比废纸贵一倍。” 这本子差不多一斤重,一毛一斤,真就比现在的废纸贵一倍。 将本子翻开,周至就笑不出来了。 入眼第一段话就是: 通检《广韵》,有四十六字头应用《周易》或说明《周易》情况,部分保存了唐宋《周易》之面貌,《广韵》及《校本》言“縻,系也,有縻爵,《易》做靡。” 按:今本《易》中孚卦九二爻,辞作“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 王弼注:“我有好爵,与物散之”。 《释文》云:“靡,本又作糜,散也。” 韩诗云:共也。 《埤苍》作縻,云,散也。 《说文》曰:縻,牛辔也。糜,糁也。靡,披靡也。 《古今韵会举要》:“縻,系也,通作靡。” 《淮南子》:“靡勿释,牛车绝辚”。此盖为“縻”之假字。 《汉书》:“其状似爵,以縻爵禄。” 《史记司马相如》:“羁縻勿绝”。 《汉书匈奴》作“羁靡”。 究之根本,据《广韵》,今本《易》之“靡”,或本当作“縻”。 这是一段笔记,钢笔书写,字迹工整,笔记的内容是考证《易经》当中一个“靡”字,在今本和古本中的差异。 短短一段考证,笔者引用了十二部古文经典来论述自己的发现,最终根据《易经》的文意,推论其本字应该是“縻”,而今文中的“靡”,当是假字。 治学之严谨,学问之渊博,颇有钱钟书治《管锥编》的风貌气质。 又往后翻了几页,通篇都是此类的内容,差不多一个主题,就是根据《广韵》考证《易经》中的用字。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周至一下就紧张了:“舒意,这也是在那几个摊子发现的?” “你赶紧带我去!”周至完又停了下来:“等一下我去叫上张叔和费叔。” 说完转身进了大雅斋:“张叔费叔,快和我去旧书摊子那边,有些发现。” “什么发现?有淘到宝贝了?”费观立马来劲了。 “不是什么宝贝,是一份手稿,和我专业相关的。”周至说道:“对了张叔你认识管这片儿派出所的人吗啊?能不能给他们打个电话?” “这么严重?”张诚愣了一下。 “嗯,从内容来看非常重要,绝对的大学问家。我想问问卖家这份手稿的来处,怕他不配合。” “那你们先去,我摇个电话。”见到周至说得郑重,张诚点头。 “我随你去。”老王是川师退休教授,刚刚大概翻阅了一下周至拿进来的手稿,现在也站起身来:“随便一个字都引出十几本书的旁证,这前辈的积累丰厚是没说的。” 于是大家留了老李看店,其余的人都一起朝城北的书摊走去。 旧书摊占了北门进门处的一面墙,一个穿着围裙袖套,戴着布帽子中年人,正在整理旧书。 见到江舒意过来,中年人先是面露喜色“姑娘你要的书都在这儿呢,我正给你收拾进麻袋里,确定…… 却见江舒意伸手一指:“就是他!” 中年人这才注意到江舒意身后乌央乌央这一大群人,吓了一跳:“确定……要了?你们要……要干嘛?” 周至看了看这个店,除了插脚的地方,地上全是书籍摊在地上,店内全是一摞一摞的纸箱,都快要碰到顶棚上的电线了,安全隐患不小。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就地上摊着的那些,好多都是重要文献,周至瞥眼间就已经看到了中华书局出版的《二十四史》、《清史稿》点较本,《资治通鉴》,《古逸丛书三编》。 弯下腰挪开一个站脚的地方,又见到了《新编诸子集成》、《殷周金文集成》和《甲骨文合集》。 “老板你这书都是哪儿来的?”周至见到老板放在《册府元龟》上的烟灰缸,不由得又皱了一下眉,耐着性子从费观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丢给他。 老板接过烟一看是塔山很高兴,将烟收了,有摸出自己的红梅来给周至散烟:“你抽不?看着年纪挺轻的。” “我不抽。不过你这店里好些书籍我喜欢。刚刚听我同伴说,你这店里的书,不论厚薄都是三毛一本?” “啊,这小姑娘要的我都给单独拿出来了,一共有六十六本,一共十九块八。” 说完有拿起一本厚厚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要不加一本,你看这么厚一本,只算你两毛,你给个二十整数!” 周至见到那书还贼新,取过来一看是八五年版的,这么快就到旧书摊上来了,不由得啼笑皆非:“这书我也用不着,家里有一整套呢,不过你这店里我看上的书还挺多,咱得坐下来,慢慢谈。” “可我这儿也没你坐的地方啊……”老板局促地搓着手:“你都看上哪些书了?” 周至拿起一本《晋书》,指着书籍上面精美的彷宋字体的四个字:“认这四个字,凡是中华书局出版的,我全要了。” “啊?小兄弟你别是逗我玩儿呢?”老板有些吃惊:“我这店里好些书都是带的这四个字!” “看出来了。”周至满意得就好像吃撑着了的狐狸,手一挥:“全要。” “哎哟大主顾上门了!”老板开心地朝店里头喊:“媳妇,媳妇起来,赶紧的大主顾上门了!” “来了来了。”店里头书箱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钻出来一个妇女,开口却是河南口音:“大兄弟来买咱家书啊?看上啥了我给你挑。” “大兄弟说了,凡是中华书局的全要!”老板将手里的《晋书》塞了过去:“照着这四个字找!” 第五百七十八章 手稿 “让他们忙。”周至见这地方实在是没法落脚:“我们出去说。” “诶诶。” 来到摊位外头,老板从支起的门板底下匀出几块砖头摞起:“大兄弟,我们坐下说!” 周至只好跟着坐下,将牛皮纸封面的手稿摸了出来:“这个,老板你这儿应该还有?” “有,好几箱呢!”老板看着这本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接过来卷成一卷在手里拍得啪啪响:“那一回我身体不舒服,败家娘们去收书,叫人给坑坏了!” “这怎么说?” “我们这行其实有点埋汰。”老板说道:“我也不瞒你,这些书都是我们去废纸回收站拿的,还有就是平日里走街串巷按废纸收的。” “废纸最贵的是纸板,就是做箱子的那种,其次是画报,像什么《解放军画报》,《大众电影》,都是好纸张。” “再次一等的就是书,最次的就是本子。各种纸张的价钱都是不一样的。” “我跟我婆娘最早其实就是卖破烂的,后来废纸收得多了,见到好些书都好好的,当做废纸处理掉了实在是有些可惜,就挑了些好的出来,支了个旧书摊,慢慢的做到了这儿来。” “那次收书我媳妇自己去的,当时收了有十来箱,前头几箱都是正经好书画报,我媳妇就大意了没有全检查,等到拉回来才发现有一半都是这玩意儿,根本不值钱的!” 这话听得周至心都悬了起来:“这样的我也要了,你给我找出来,开个价。” “这个,是什么东西?”老板试探着问道。 “看你是老实人,我也不骗你。”周至说道:“这东西在多数人眼里的确一文不值,我们怀疑是某位老教授写的文章,内容正好跟我专业对口,因此我想买下来研究一下。” “那这……”老板搓了搓手:“那你刚刚说要买的那些……还算数不?” “那些当然也要算,就按之前说的,三毛一本不论厚薄。”周至说道:“一会儿不是中华书局出版的,我可能也要选上一些。” “小老板啊,你也看到了我这儿这条件,论理你要买我这么多书,这几箱东西该当送你才对,可是……可是……” “没关系,你先开价嘛,我看看能不能接受。” “那我就开个价,您看合适不合适,要不合适呢咱们再议……” “你先把东西拿出来我看看是不是我要的。” “啊对对,您先等会儿啊……” 不一会儿,老板从室内拖出来了六个纸箱子,然后又从门后也拖出来一个:“大兄弟你来看,就这些了!刚刚那本,就是小姑娘从这个箱子里边抽的!” (因为审核此处省略两百字) 关于这些箱子,肯定有一个离奇的故事,但是真相怕是已经无法知晓了。 周至翻看着这几本笔记,心里产生了一种非常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这些东西自己应该非常熟悉才对,可是无论如何想不起什么地方见过,不由得怔忪起来。 “大兄弟……大兄弟?”耳边响起了老板的呼唤。 “啊?” “这些东西,你要不?”老板眼神里患得患失。 “啊要!都是和第一本差不多的东西,我都要。”周至点头。 “那这样。”老板顿时松了一口气:“这里一共七箱,咱们算二十块一箱,收您一百四,您看要得要不得?” “啥玩意儿就一百四?!我先看看!”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周至背后响起:“肖老二你想发横财?你这摊子加起来能值一百四?!” 周至转头一看,却是一个光头男子,一脸凶相地站在背后,他的背后站着的,却是张诚。 周至就有些无语,我怕有意外叫你联系,你这都叫了个什么人来? 张诚微笑着站在那人背后,藏在络腮胡里的嘴默默做了个口型——“管用”。 “刘主任我这也没乱来啊……”老板一下子摆出苦脸:“这大兄弟要七箱纸本子,这正聊着呢。” “谈好了?” “谈好了谈好了!”老板赶紧点头:“不劳刘主任您操心……” “咳咳……”张诚在刘主任身后低咳了两声。 “嗯,既然都谈好了,那我就不多嘴了。”刘主任抱起了膀子,周至这才注意到他袖子上有个箍:“你这里火灾隐患严重,消防的同志来过好几回了,你看上头,纸都快要挨着电线了!” “今天过了就不挨着了。”老板赶紧点头哈腰:“这大兄弟还要买好些书,量大得很,今天过来,我这铺子里的纸箱就挨不着电线了。” “还有烟头!” “没有烟头!”老板赶紧将烟灰缸从书籍上拿起来,放到自己刚刚坐的砖头上:“这不收拾东西临时性放一放吗,之前我都在外头抽烟的,烟灰缸也在外头!” 说完赶紧从自己兜里掏出周至刚刚给他的红塔山,从里边抽出一根来:“刘主任你来一根。” “我信你的鬼!”刘主任将烟接过:“你们呀,少给市场惹事儿是真的。这要是整改通知真下来,谁也救不了你!” “是是是……我们先改,今天就改……”旧书店老板点头如捣蒜。 “那这就是没啥事儿了?”刘主任扭头看向张诚:“那小张你看……” “有个事儿。”周至赶紧举手:“刘主任,我们今天买的书籍比较多,我们的车怕是都装不下,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们叫个小货车?” “还有那边卖旧家具那儿不知道有没有书架卖,我们也不挑剔,结实耐用就行。” “车好办,书架我得问问,一会儿给你回话。”刘主任说道。 “那就麻烦刘主任了。”周至笑道:“谢谢,谢谢。” 张诚就偷偷跟周至比了一下拇指,心想这小子怕不也是个人精。 这么做一来是给刘主任好处,刘主任去联系这些东西,两头谈好虚抬一点,这点差价就成了自己的好处费; 二来是给刘主任照顾人情的机会,他帮别人介绍生意,别人自然会领他的情; 三来是给这边书店老板一个威慑,刘主任一会儿还是要再回来的,别人一走就出幺蛾子。 但是明面上看却是滴水不漏,一点不做作,不声不响就把事情给搞妥当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先给了老板一百四十块钱拿下资料,顺便算作是买书的订金,老板转头也投入了收拾书籍的战斗当中。 第五百七十九章 旧书和手稿 这些书籍其实买入价比书籍上头标注的当时售价还要高,比如岳麓书社《唐诗三百首》,扉页上印着的定价是两毛八分钱。 不过那是七几年的两毛八分钱,和现在的三毛钱不是一个概念。 而且当时的书籍印刷都是国家花大力气编堪校印的,除了装帧和纸张,内容质量远比后世书籍还要扎实,比如中华书局的《二十四史》加《清史稿》,是公认的新中国最伟大的古籍整理工程。 而且编纂时间是在五八年到七八年这段时间,尤其的难能可贵。 同样可贵的还有《太平御览》和《册府元龟》,以及《清实录》,周至名义上是在清点书籍,结果清着清着就站在那儿捧着书看得入神,江舒意提醒他两次之后,见他还是那样,也就笑笑不再管他了。 这批图书基本都是全本,几乎没有什么散佚,除了正常的纸张边缘的氧化痕迹,其余都保存得相当的不错。 到最后周至都懒得按本来统计了,直接按箱来算,两千多本书,足足装了四十大箱。 中间刘主任回来了一趟,一看这架势,得,我还得回去一趟,刚刚安排的车好像小了,书架也说少了。 这一通忙活就到了中午最终四十七口箱子都上了货车,拉到岁华轩。 这个时候刘主任的能力就凸显了出来,同时送到的书架质量也相当不错,让周至感觉非常的满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一开始周至对刘主任的印象并不好,但是转念一想,古玩市场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不是这么个人可能还真制不住。 因为那批资料上出现了“蜀都大学文史二班革委会”的字样,周至感觉应该和蜀大中文系或者历史系有关系,先电话通知了辜振铎和辜开来,至于辜幼文年龄实在太大,先不敢惊动。 辜振铎还是第一次来到周至在蜀都置办的房产,经过简单外装和花园整饬之后的岁华轩,光一个鱼池水榭就让师公和师父惊了一把。 于是见到周至辜振铎就开起来玩笑:“肘子有点民国文人那范儿了,这哪里还是臭老九啊?这是当年燕京大学教授,拿着十万大洋年薪买四合院那豪横劲头啊!” “师公你笑话我,你要喜欢就搬过来,天天住这儿。” “我可没你这福气,我住桃花村教学还方便,住你这儿每天来回折腾都要耽误多少时间?” “你的那些同伴呢?”辜开来问道:“听说是舒意发现的资料?” “嗯,今天我们去淘鬼市子,资料是舒意在一个旧书摊上发现的,我花了一千块钱,买了两千七百多册旧图书,还有这七箱资料。” “我让他们都去睡觉了,昨晚玩了一通宵,然后有一直忙到中午,吃过午饭都困了。” “那批资料有七箱?”辜振铎吓了一跳。 “嗯,我大致估算了一下字数,估计有五百多万字的内容,都是和训诂学有关的考证和疏注。” “是哪个学派的能看出来吗?” “疏注非常详细,作者的知识体系非常广博,从治学风格来看受乾嘉一脉的影响,比受五四新风的影响更大。” “走看看去。”辜振铎顿时绷不住了。 七箱资料都摆放在大书房的茶几上,现在书房立起了旧实木的书柜,摆上了近三千册图书,加上周至买来带来的一些陈设,有点书斋的意思了。 辜开来笑道:“好家伙,你这书房,跟我宿舍差不多的大。” “书光摆着好看可不行。”辜振铎对这个书房也是无比的满意,随手抽出一本《太平御览》翻了又放回去:“中华书局六零年的版本,好东西啊,编审的李道中先生当年在蜀都还和我跟父亲吃过饭,现在也作古了。” “父亲,你快过来看这个。”那边辜开来已经打开了箱子,发出一声惊呼。 “这……这是当年学校印刷厂自制的笔记本!”辜振铎见到辜开来取出的牛皮纸封面作业本,用退休教授所不应有的敏捷扑到了书桌之前,看到劳保箱子上面的封条:“蜀都大学文史二班革委会?这是……这是……” “师公见过这个?” “这是当年你师祖祖带的班级!后来是他们来抄的家!” “我去!”周至吓了一大跳:“快看看东西!我就说治学风格怎么这么熟悉!这是师祖祖当年做下的学问?” 辜振铎赶紧翻看了几册笔记本,神情越来越激动,跟着变得老泪纵横,抱着箱子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师公你这是咋了?”周至赶紧拖来椅子,扶辜振铎坐下:“师公你别太激动,这批资料,当真是师祖的笔记?” “不是,这是,这是《广韵疏证》和《经典释文集说附笺》!”辜振铎已经老泪纵横:“这是你曾师祖的毕生心血,这是他的笔迹!《广韵疏证》和《经典释文集说附笺》原稿!” “当年这两部手稿被抄走,令你师祖痛心不已,这些年凭借着记忆,陆续恢复出九卷内容,舒意在哪儿?老头子要去谢谢她!” “她在睡觉呢,师公你别激动。”周至赶紧打来水让辜振铎洗脸:“我就说这些东西怎么这么熟悉,现在想起来,是在师祖的书桉上搂过一眼。” “当时我夸赞师祖学问丰赡,一点带一面,师祖笑着说他是站在曾师祖的肩膀上。” 辜开来做到了大系主任的人,虽然也很激动,但是好歹还稳得住:“不管是对我们国家训诂学的研究,还是对于家学的延续,这两部资料的重要性都是不言而喻的,这都能给肘子你找到,可真是个大福星啊!” “这是舒意找到的,我看着和专业有关,里边的内容又扎实,就随手买下了。”周至笑道:“要说起来,舒意才是我们的福星。” “你们俩都要感谢。既要代表私人,也要代表学校。这七箱资料,两部着作,整理消化吸收之后,对我们学校,我们国家的训诂学研究,都要上一个大台阶!” “私人感谢就不用了,曾师祖的东西能重新被我们找回来,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周至也很开心,过于开心之后皮劲儿又上来了:“不过这样自夸,是不是有点不谦虚啊?” 第五百八十章 没白疼 “你师祖是见过这两部着作的。”辜振铎一边笑一边抹眼泪,对这两部论着的质量他有着绝对信心:“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没有跟着你曾师祖,把这两部着作学扎实!” “你师祖当年编纂《汉语大字典》,在组里有个诨名叫‘辜一遍’,意思是他审定过的东西,别人都无需再审,从来都是一遍通过!” “就算我的话说了不算,他的话你总得信?哈哈哈……” 笑着笑着,眼泪却又下来了。 “这批资料到底是如何保存下来的却也奇怪,”周至到现在如在梦中:“按理说当时应该一把火给烧掉才是?听说蜀大博物馆收藏的汉代画像砖都给拿去垫茅厕了,怎么这些资料还能保存下来?” “这故事怕是得师祖讲给你听了,那个时候我和开来都在乡下。”辜振铎说道:“这些资料我们还得带回去,研究整理。” “对,得争取早日出版才行。”周至心有余季:“早早地开枝散叶,也不至于给人一锅端。” “现在是尊重知识,尊重知识分子的年代了。”辜振铎说道:“正因为如此,我们做学问就更应该认真。” 拍了拍几个大箱子:“自家人都先不吃透,谈何出版付印?要是出现错乱颠倒,不是反而被人笑话?” 周至这才想起自己这一门严谨的学风,曾经是“五十以前,不谈着述”,急得国学大师章太炎都心火上炎的那种。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那手稿还是得复印一份,以后原稿咱自家人留着,只给人看复印件!” “那得花多少钱……”听着这话辜开来就皱起了眉头,现在的大学还是穷逼,他过惯了一文钱恨不得掰两瓣花的日子,见不得周至这样的土豪作风。 “没事儿,这钱我来出!”周至笑道:“就算是我给师祖祝寿的礼物好了。” “那要得。”辜开来笑道:“其实找回你曾师祖的原稿,就已经是最珍贵的礼物了!”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周至将电话接起来:“喂?哎哟武哥我把您给忘了!不是不是,是遇到了一件大事儿……你听我说完,不是坏事儿是大好事儿……舒意在鬼市子上发现了我曾师祖的手稿……” “哎呀我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总之就是这事儿意义非常重大,耽误了一些时间,回来吃过午饭我就让她们先休息了……我?我还行谢谢武哥关心……你别吼我啊……” “……我可以将舒意送过来,等她醒了就送好不好……我在干嘛?正跟师公和师父聊天呢,呃是没睡这也睡不着啊……好好好我等你过来……” 将电话放下,周至才敢愤愤不平:“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 “那肘子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辜开来站起身来:“我们这就回去了。” 辜振铎拍了拍周至的肩膀:“好小子!你师祖没白疼你!” “那我先将东西送你们车上去。”周至说道:“要不我把舒意叫起来?反正一会儿他哥也要到了。” “不用不用,这一晚上一白天也挺辛苦的,让她睡,反正明天也要见面的。”辜开来说道。 “对了肘子你们什么时候出发?”辜振铎问道。 “我们后天就出发。” “那你参加不了捐赠仪式了。”辜振铎说道:“后天你干爹要送《龙藏经》过来。” “旦增大师谈好了?” “你这孩子!”辜振铎又拍了周至两下:“好好一场文化界的盛事,给你说得利益交换似的!” 见到周至又开始露出患得患失的表情,辜开来没好气地说道:“省文化厅,文物局,宗教事务局已经出通知了,同意了法王寺的请求,拨付专款,用于法王寺不可移动地面文物的全面修缮工作。” “还同意复刻藏经柜,宗教事务局会赠送一套国家新出版的《乾隆大藏经》给寺里,以表彰法王寺历代僧众在文保工作上的杰出贡献。” “太好了!”周至一挥手:“以后去法王寺,我就能横着走了!” “这还没完呢。”辜振铎笑道:“省文化厅,文物局,宗教事务局还要行文表彰这次寻回《龙藏经》的几个重要当事人,你和你义兄都在里边。” “好像还要给你们每人五百块的现金奖励。” “五百块好像也没多少……”周至滴咕。 “那倒也是不至于。”辜开来笑道:“一般这种奖励,相应的市里,县里,都会比照执行,我们学校到时候也应该会凑个热闹,四个五百那也是两千块了。” “呵呵……呵呵呵……”周至冷笑:“你们也太小看干爹的脸皮了,恒法师父那两千块不知道会不会被慈相大和尚扣下来,我和义兄这四千块,怕是一分都落不到我手里……” “你应该看重的是荣誉。”辜振铎说得义正词严的模样:“钱财嘛身外之物,省文化厅已经初步同意了你们夹川建汉代石刻博物馆的建议,估计你干爹干娘手头又该紧了,可别再跟他们那儿瞎胡闹啊!” “师公你这就还是偏心眼儿!”周至抱起一个纸箱:“您老放心好了,从来都是干爹占我的便宜!” 送走师公师父,周至也懒得进屋了,就在进门的廊榭那儿美人靠上闭目养神。 一天一夜没睡觉,在夏日的暖风下一吹就不免打盹。 迷迷湖湖间就感觉额头上挨了一弹指,一个女声说道:“这是在做什么梦呢?口水都流出来了!” 周至一下清醒了过来,赶紧抹了一下嘴角:“池姐姐你又逗我!哪里有什么口水?” “师父和师公呢?不是说在你这儿?”女子正是池薛荔,大妞头上的薄草帽还没取掉,身上是简洁干练的白衬衫,比做主持人的时候更显娇俏。 周至站了起来:“他们带着曾师祖留下的宝贝回去了,你是和武哥一起过来的?” “还有琪琪。”池薛荔笑道:“听你说舒意发现了曾师祖的手稿,江武不知道是真如你说的这般重要,还是随便找借口不放舒意回家,于是打电话找我确认嘛。” “没有这意思啊!”江武才进门就听见这一茬,赶紧否认:“肘子你可别听你师姐胡说八道。” 第五百八十一章 格局 “江武是怕你弄不好明天的宴会,今天特意拉着我和薛荔过来看看。”跟在江武后面的唐琪笑道:“当然了,顺便接舒意回家,今晚怕是必须回去了。” “宴会倒是不用太担心,厨具餐具都是现成的,明天荣乐园的行政主厨老张会带着他徒弟来操持。” “那还有接人什么的,需要就说一声。” “嗯,接人应该就师公师父他们,武哥你给我开那辆车已经够了,倒是停车的话怕是要借用汽修厂的场地。” “这个简单。”江武说道。 “那我们去客厅聊?那里又空调,凉快一些。” “才从空调房子里出来,我们就在凉亭里坐一坐?”池薛荔将草帽取下:“这鱼池看着真是太舒服了。” “那我去切个西瓜,在端盘面包来给大家喂鱼。” “这孩子,来客人了也不喊一声。”关妈已经端着切好的西瓜过来了:“唐老师,池老师,小武你们坐,需要什么我去拿。” “面包馒头都行,喂鱼。”周至心底暗笑关妈妈也是够势利的,连称呼和排序都一切以婷婷的前途为考量。 “谢谢关妈,别给我们做饭啊,一会儿舒意和肘子到我家去吃饭。”江武倒是没有注意过这些称呼上的小细节,扭头问周至:“舒意呢?” “还在睡,要我去叫她吗?” “不用不用,那就让她再睡会儿。”江武说道:“你俩姐还有事儿找你聊。” 周至分别给唐琪和池薛荔递了两块瓜:“是什么事儿啊?” 唐琪说道:“之前你不是说要出手青年路的摊位换九龙商场的铺面和出租车车顶吗?这事儿已经办下来了。” “这么快?琪姐你挺有魄力啊!”周至笑道。 “你别闹啊,主要是这大半年的钱挣得挺心慌的。”唐琪到现在都不明白青年路她和周至当时闹着玩拿下的那几个摊位,现在出手能够换到三十几万:“那就是随时可拆可换的摊位而已!我思来想去的还是你说的好些,我们换成门脸铺子,总比摊位要稳当一些!” 周至竖起大拇指:“琪琪姐你这思路正确,春熙路商圈升级后,青年路夜市摊位会成为影响商圈品质的东西,必将完成它的历史使命,退出历史舞台,被升级之后的商场所代替。” “我们的铺子在东南进门那儿,一边一个,差不多两百平一个,以后开业了口岸肯定是最好的。”唐琪说道:“就是时间有些长。得等到明年才能开业。” 说着从包包里取出几份文件:“这个是预售协议书,你看了觉得没意见就签字。” 周至打开预售协议,发现这还是有点类似集资建房的变种,但是用在纯商业房产销售上,周至其实还是有些不认可的。 但是现在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有这个东西在,却也比老家枣陵桥修集资房的协议完备得多了。 两个门面价格不菲,一个五万,即便是在蜀都,如今也够买一环路内三套三室一厅的二手房了,春熙路商圈的潜在价值,还是给这份协议拉得满满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周至随手就把协议给签了。 唐琪有换到另外一份协议:“这是出租车顶子的购买协议,剩下的二十四万,换成顶子是三十个,我们俩平分。” “这么多?”周至吓了一跳:“光有顶子也不行啊,能找到这么多出租车吗?” “是这样的。”江武说道:“你知道我们这儿跑川藏线的老汽车兵多,这些年军人转业再就业的压力也不小。” “那天你说了出租车顶子这个点子之后,我就回去琢磨了一下,找了几个在出租车公司的老战友打听了情况。” “现在是有三个战友愿意出来牵这个头,我们先成立一家跑出租的公司,车先大家凑,或者租都可以,挂上咱们提供的顶灯,先凑合着跑起来。” “这样起码能够解决三十家退伍汽车兵,一家人的衣食问题,至于维修保养这些事儿,我们随便一个厂子都能解决。” “肘子,这事儿你琪琪姐答应支持我,你也要给我抽起!” 抽起是蜀中土话,意思就是全力支持。 这一刻周至甚至有些感动,江武和唐琪两人本身是不知道未来出租车市场发展的火爆趋势的,因此他们做这事儿的目的,和周至之前的目的其实有些不同了。 周至之前只是想着给大家一个挣钱的机会,把关系搞融洽,却不料江武的格局比他大,想的却是可以通过这件事儿,解决部分退伍战友的就业。 周至笑了,唰唰唰签了字:“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能帮到武哥战友,这当然是好事儿,我全力支持你!” 江武大喜,拍了拍周至的肩膀:“就知道肘子你仗义!” “你们聊完了可就该我了。”池薛荔将关妈端来的面包片和馒头片交给唐琪:“喂鱼去!” “一起喂呗。”周至先抓起一片面包撕下一条丢水里,几条肥都都的大锦鲤立刻带着一堆小鱼游了过来。 “嘻嘻这个有点好玩儿。”池薛荔也有样学样,反身单膝在亭子座椅上,跟着周至往水里丢面包。 “姐你有什么事儿?” “之前跟你说过的。我现在换工作了,你鬼点子多,想找你问问注意,怎么弄几个出彩的节目。” “还没恭喜姐姐,新闻记录中心主任,这是台里重用啊。” “什么重用,赶鸭子上架差不多。”池薛荔说道:“关键还是拼收视率,拼广告吸引力。只有以前那几个节目吃不香的。” “其实收视率和广告吸引力是一回事儿。”周至琢磨了一下:“收视率上去了,广告吸引力自然就有了,是?” “那是肯定的。” “所以现在的根本还是要搞出几个能够响亮的节目来。” “对呀,你鬼点子一向很多,我想听听你的创意,你觉得做什么样的节目能够做响,就和去年做的‘有志少年’系列一样?” “姐呀,有没有考虑换一个思路?” “嗯?” 第五百八十二章 衣食住行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第五百八十三章 吃亏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第五百八十四章 大伯请客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第五百八十五章 赠礼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第五百八十六章 杠杆和风险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第五百八十七章 汤底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第五百八十八章 百菜百味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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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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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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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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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第五百九十四章 两百块三卡车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第五百九十五章 未来大佬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第五百九十六章 奇人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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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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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80htl 第五百九十九章 砸缸没砸缸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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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零一章 入了档的好物件儿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90htl 第六百零二章 亲兄弟明砍价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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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90htl 第六百零三章 探宅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90htl 第六百零四章 收藏门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零五章 买卖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80htl 第六百零六章 葫芦公案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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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90htl 第六百零七章 天生饭碗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80htl 第六百零八章 鬼市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90htl 第六百零九章 花押款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80htl 第六百一十章 紫定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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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80htl 第六百一十一章 成交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90htl 第六百一十三章 对俑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90htl 第六百一十二章 为何染色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80htl 第六百一十四章 骗子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80htl 第六百一十五章 文物医院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一十六章 抓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一十七章 紫定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一十八章 孤品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90htl 第六百一十九章 自带炊具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80htl 第六百二十章 特殊的奢侈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二十一章 流杯令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二十二章 做联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二十三章 方案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二十四章 礼物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二十五章 布展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二十六章 备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二十七章 观展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二十八章 凤首壶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二十九章 诸多疑点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三十章 高明手法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三十一章 轻松解决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三十二章 逻辑通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三十三章 皆大欢喜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三十四章 水点桃花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三十五章 国瓷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三十六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三十七章 无所不能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三十八章 《咏怀》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三十九章 孝敬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四十章 盘点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四十一章 坐飞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四十二章 现代企业的原则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四十三章 姨伯的飞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四十四章 新品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四十五章 行业前沿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四十六章 前提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四十七章 责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四十八章 安心的想法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四十九章 娃娃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五十章 分开也未必不好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五十一章 鱼香肉丝的翻译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五十二章 加分 “不管对职业生涯还是对生活方式,这都是最幸福的状态。所以干爹现在的那样,其实就是《论语》里说的‘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这些年下来,夹川的地方史志,神话传说,人文掌故,山歌谚语,风物民俗,要整理编纂,少得了他?” “这才是真正的铁饭碗!说句不好听的,干妈的位置可以替换,干爹的位置,谁都拿不走!” “老话说得好,条条蛇儿都咬人,形容各行各业,不管是文科性质的还是理科性质的,都有它的难。” “反正都要被咬,所以这就是让哪条蛇儿来咬的问题;是选择不情不愿地被迫挨咬,还是心甘情愿地送上去挨咬的问题。” “这一大篇说辞,你自己想出来的?”老妈上下打量着面前这娃,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儿子一样。 然后突然转头看向老爸:“老实交代,你们爷俩是不是提前商量好了?!” 老爸一边摇头,一边若有所思:“那肯定没有,不过我觉得这‘情愿选择被哪条蛇儿咬’的说法,倒是挺有新意的……” 周至更是不服:“老妈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别忘了你儿子连省台采访都能应付!哦那时候你们送外婆回来,没看到……” “你干爹那个家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将来想过成他那样?” 老妈还在继续劝:“你看你妈我就不一样,环监站拿着一份工资,还能给你小六姐打一份工,两头合起来比你爸一个局长都高,能顶他一个半!你以为这些年家里怎么支应下来的?” 老爸就又感觉不好了,说好的教育孩子的时候不要相互踩,怎么就教不改了呢? 周至不由得好笑,干爹的未来可也不是你二位能比的,只不过现在舞台还没有搭建起来而已:“老妈,真不用为我的未来生活担心,要不这样,大年初一到初三,我要和乔老爷、洋和尚一起勤工俭学,到时候让你看看我的本事儿?” 这个周至真是一点不担心,不说别的,就自己前世一时兴起发表的那两部,如果改掉其中书友们不满的少数槽点,重写一遍,再提前十年面世的话,绝对能够成为爆款的网络文学作品。 就算今后啥都不干,光那两部,也能让自己吃一辈子。 只是前世自己在大学期间遭受到感情的打击,自我放逐了十年,错过了扬名立万的网文黄金时期而已。 更何况,自己的兴趣爱好,还远不止那么点…… “你那些都是小聪明!你的成绩才是重点!”老妈其实也有些动摇,说起来,这还是自己这基本不劳在学习上操心的儿子,第一次坚持自己的主意:“要是你能向咏梅那样,你要学什么,妈都随你。”…“可你也不是啊,周至,这关系到你未来的人生,你要好好再想想啊。” “妈,其实这学期我学得挺努力,本来想着给你们一个惊喜的。”周至说这话一点都没脸红,声音还越来越低:“胡老师让咏梅带给我的试卷,我前几天已经做了一遍,我发现……” “发现啥了?”见周至变得鬼鬼祟祟,老妈也跟着放低了声音,进入听八卦模式。 “我发现这次的考试很轻松,当然是对我来说。最后统计了一下分数……年级前五。” “真的?”老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周至,你不骗妈,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我还把文理分开,重新又排了一下,妈你猜猜,是什么情况?” “什……什么情况?”老妈紧张得嘴唇都有些颤抖。 “只算理科成绩,我比何咏梅少四十二分。但只算文科成绩的话,我比她,还要多十三分。” “我……我不信……”老妈眼里泪花都开始酝酿了。 白米乡的老卦师说过,只要这孩子定了根,前途就不用担心了。 因为能让大人操的心,十六岁前就操完了。 难道……曙光真的露出地平线了? “那我就说点你已经看得到的……”周至拉起老妈的手:“妈,干爹说了,连续两篇文章登上省刊,一个省作协会员,那就是铁板钉钉。” “要是我选文科的话,这就叫特长优势。妈,高考的时候……可以加分。” “啥?”加分两个字,刺激得老妈直接将命运对她的折磨,抛到了九霄云外:“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当然啊,不过要是我选理科,说不定……就没这样的好事儿了……” “啊?”老妈已经开始哆嗦了,扭头问老爸:“周至说的真的?高考可以加分那个?” “不知道啊,这个得问棣华嫂子。” “有你这样当爹的!赶紧问啊,算了我来……” 周至赶紧将手放到电话上:“干爹家里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家人现在正看书的看书,作画的作画,写文章的写文章呢。” “对,现在不好打扰他们。明天上班再问。”老爸其实也有些兴奋,不过现在在装稳。 “要是真有文科加分,那这事情就要重新合计合计了。” 老妈眼神里已经露出了老会计的精明,对老爸问道:“周至他们文科班主任是谁来着?我好像记得赵校长跟新华的交情不错?赵尚中好像还是四表舅的学生?” “你可消停……”老爸已经有些无语了:“调班只需要家长和学生意见,哪里需要动用关系?” “高考要加分呢!”老妈气得拍了老爸一把:“加分什么意思你不懂?这事儿得敲死!敲实!” “文科班主任是我们学校最好的语文老师,徐有志。”周至说道:“上学期他听我讲过课,还问过我要不要转他班上去。”…“你讲什么课?这事儿怎么没听你提过?” “阿姨,肘子给我们讲过《孔雀东南飞》,比老师讲得还好,真的。”杨和的声音在卧室里响起。 这娃根本一直就在偷听! “你这就不懂了。”老妈说道:“各班主任都在抢好学生,就算刘老师同意,你们胡老师还不一定乐意呢。” “这样,选两件好点的礼物,明天去学校拜访一下你们胡老师,毕竟选班还有一学期。要提前转班的话,也要把这些关系都跑到。” 毕竟夹川官场都有笑话儿,说是老妈做官的话,肯定比老爸厉害。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老妈的精明了。 “别的你去,胡老师那里,明天我去。” “那行,你明天去,胡老师也挺喜欢你的,还特意让咏梅给你送卷纸,好好跟胡老师说。” “嗯。”周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前面说一大堆理想情怀,结果全都瞎子点灯白费蜡。 早知道直接丢出可以加分这一条,精明的老妈怕是早就被打动了。 不管怎样,游说成功! 看了看将手伸向遥控器,还不知道风暴将至的老爸,周至摇了摇头,进了卧室关好门。 果然,外面老妈已经开始发问了:“你们是不是早串通好了?” “没有啊,我这也没两句话啊……” “少来!他没问你,你没说话,这里边就有问题!” “你这就属于无理取闹了?” “无理取闹?那你跟我解释解释,儿子刚才为什么只劝我,不劝你?” “啊这……” …… ……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将一本三姐用过的单词本丢给杨和,周至出门朝学校走去。 昨晚和杨和长谈了一夜,关于提高学习成绩的方法。 杨和和卫非不能比,尤其是数理化方面,但是杨和更不能和周至一样转成文科。 老妈挂在嘴边那句“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不一定适合周至,但是对于杨和来说,的确是最佳的选择。 现在杨和的成绩真的有些难看,基础太差。 要快速提高,只能从之前最弱的短板开始弥补,成效才能明显。 英语,数学。 现在的高中英语,尤其对夹川学生来说,首先就是要解决语感和词汇量的问题。 语感周至可以带他,词汇量,需要笨功夫。 好在杨和最不缺的就是笨功夫。 数学其实也是,对于杨和来说,最简单的提升方法,那就是刷题。 当然刷题也是讲科学的,刷过的题就必须掌握,没掌握之前,就不要慌着刷新的,量大不管饱,那也白刷。 数学起来了,自然就会辐射到物理和化学上去,数学刷熟练了,就可以开始刷另外的两科。 这上面周至也要下功夫,不过他比杨和轻松的地方,就是转为文科后,基本只需要刷数学这一门。 夹川县中学,坐落在县城南边的一座叫做中南山的小高地上。 那里最早是县里的乱葬岗,六几年的时候,县里发动全县各单位,各街道的劳力,义务劳动,将整个乱葬岗给推平,修成了一个四百米标准环形跑道的体育场。 同时将乱葬岗边上的中南禅院,改造成了夹川县中学。 这个时候的县中学还非常的破败,学校里只有高中部、实验楼、教师宿舍是楼房,初中部还是砖瓦平房,教师的教研室还是以前禅师们打坐修禅的殿室。 学校中心还有一栋小室内体育室,颇为高大。四角支撑瓦顶的,是十九层雕花斗拱,这个层数据调查还是全国独一份,是当年禅林的钟楼。 二子从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六百五十三章 推荐 “怎么样?”付霞很忐忑,这还是她长这么大如此认真地想干一件事儿,上一件事儿算是学炒菜,不过也没这么认真。 主要得怪周至和那个胡处长,推三阻四不给答复,反倒是将这妞的胃口给吊起来了。 “什么怎么样?”却是胡处长到了,坐到了周至旁边一招手:“老板儿!泡杯花茶过来!” 老板拿着盖碗过来麻利地添水,周至将本子合上递了过去:“付霞翻译的《川味趣谈》,你看看。” “我不用看。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翻译得很好,因为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写给外国人看,因此有些东西忽略了,她都给补上了。” “这一点很棒,文采什么的可以后期弥补,这样的思路却比直译更加重要。” “这是跟你们古人学的。”付霞说道:“伱们的古人不是也喜欢在古书里面加注释吗?” 周至笑了:“疏注的确是古籍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古代会和正经一起纳入录取官员的科举考试范围的。” “那你是同意了?”付霞眼巴巴地看着周至:“你们同意了,我请你们吃面!” “我觉得是可以的,再说了,《川味杂谈》充其量就是一些随笔的组合,都不能称之为作品,只是趣味性上迎合了书友的要求而已。” “唯一的难度是一些古文,尤其是古典诗歌,要翻译出味道来,还是很有难度的。”周至说道:“不过我们可以大家一起讨论。” “那组织呢?”付霞又眼巴巴看向胡处。 老外嘴里冒出这俩字儿实在是有幽默效果,胡处和周至都忍不住笑。 胡处说道:“这个还是需要组织上开会决定,不过我个人觉得还是不错的。” “不如这样,付霞你写一个报告,中英文两个版本的,把刚刚肘子说的那些优点,都总结归纳一下,把你想要翻译的动机也写一下,啊对了,还可以把你为了翻译这本书,去烹专系统学习川菜的事儿,也重点突出一下……” “可我学烹饪是在想翻译之前……” “咳咳咳……”周至赶紧咳嗽,这孩子现在还没有完全融入中国,在某些方面算是老实孩子:“这就八字成了一撇半了,请客。” “好,我请客,干拌杂酱,很好吃的!” 干拌杂酱面如今两块五一碗,付霞很高兴,给每人加了一个煎蛋,三块。 别说味道还真不错,就从茶馆边的小面摊那儿送来。 本来吃干拌杂酱面还讲究个原汤化原食,会配一碗面汤,不过在茶馆边上也省了,毕竟茶汤也去食解腻。 胡处长很少在这样的小摊子上吃便宜东西,居然还给吃出汗来了,连呼不错,对于周至认同付霞做翻译的主笔,有了一点相同的认知。 其实周至这个月如此放松,也是因为《川味趣谈》正式完稿,想要庆祝一下,毕竟之前学习和论文小说已经挤占了大量的时间,这部丛书实在是硬挤出来的。 好在终于告一段落,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收益。 “池姐姐最近忙吗?”周至问道:“她的节目不知道怎么样了。” “《重案调查》已经在拍了,公安厅大力支持,听说正在给他们调案件资料。”胡处长说道:“那个装修栏目也和老柴谈好了,工程由他们来负责,名字好像叫做《家装梦想家》。” “不过美食栏目好像四个主持人池薛荔准备二老二新,新人好像还差一个……” “差一个?”周至想了一下:“那我推荐一个行不行?” “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胡处长上下打量周至:“肘子你的确是不错,可是你有时间吗?” “不是我,她!”周至一指付霞。 “她?她是外国人!” “大山不也是外国人?都能上晚会拍电视呢!” 这是一个活跃在中国电视银幕上的加拿大老外,北大中国语言文学留学生,因为八九年元旦晚会上的小品扮演角色“许大山”而被观众所熟知,后来拜了中国着名相声演员当老师,参加了《编辑部的故事》的拍摄。 因为他的异域面孔和流利而略带口音的中文,以及真诚憨直的表演,深受国人喜爱。 事实上这人也起到了交流桥梁的作用,就连当时最权威的报纸都称“大山是外国人,却不是外人”。 “还是那句话,当美食探店节目的主持人需要对美食有深刻的了解,付霞可是科班出身,麻婆豆腐那是张元福大师的亲传!” “节目里有一个外国脸孔,一定会引来观众的好奇,而探店类节目,对主持功底,普通话要求都不用太高,就一个专业吃货的本色演出最好!” “你敢想象当观众看到一个蓝眼睛棕头发的姑娘夹着一块肥肠边流口水边介绍的时候,会嗨成什么样不?” 别说现在,就连到了后世,无数影迷都还因为好莱坞电影里边加入了一点中国元素就嗨到不得了,为西方电影贡献了无数票房。 原因是还是认同感,影迷们将那些中国元素,理解成了西方对中国人和中国文化的认同,因而感到骄傲。 其实人家只是希望影迷们这样理解,然后哄骗票房进腰包而已。 现在就更加不得了了,一个大山学相声都能让他获得全国观众的喜爱,是因为他的相声真的说得好吗? 而付霞对中国美食的态度,和大山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态度,其实是差不多的,只需要她在节目里本色演出,就必定可以将节目效果拉满。 “着啊!这是个好主意!”胡处长一拍大腿:“我去给薛荔打电话,叫她过来喝茶!” “啊?要我干嘛?”付霞还停留在刚刚的状态,一脸懵。 “霞啊,你想不想自己在国内生活得好一点?吃想吃的美食,然后还有一份相当丰厚的工资?”周至循循善诱。 “有这样的好事儿?” “当然,不仅如此,还能上电视,当明星!” “什么意思?”付霞有些小激动的哆嗦了。 “是这样的,省台正在办一个美食节目,节目的内容就是探访蜀中的美食,将它们送上荧幕推介给大家。” “现在这节目还差一个主持人,我觉得你很合适,想不想试试?” “想啊!”付霞已经激动地搓起了小手手。 这妞敢去多次骚扰烹专和文化厅,说明性格很外向,勇于表达。 而且从两件事情都成功了看来,这妞的执行力还挺强,情商也不低。 这些都是做主持人很好的素质。 不一会儿池薛荔就开着车过来了:“肘子你回来了?诶这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 “上次在岁华轩见过的,她还做了一道麻婆豆腐。” “想起来了!你好你好!”池薛荔和付霞握手,其实老胡给她一说她就发现了这个主意的价值:“你的川菜做得挺地道,当时大家都夸你来着!” 第六百五十四章 有剧本的广告 “我胡哥聊天的时候听说你那档美食栏目还差一个主持人,我觉得霞姐是挺适合这节目的。”周至说道:“就是不知道聘用她符不符合台里的规定,这些需要你们来确认了。” “付霞对中餐尤其是川菜是有研究的。”老胡说道:“今天过来本来是谈《川味杂谈》的翻译问题的,付霞你把译稿给薛荔看看。” 付霞赶紧将本子翻了出来。 池薛荔简单看过几页,又问了付霞一些问题,暗下决定,需要将这位拐到自己节目组里边来。 首先就是普通话这个硬指标,但是中央台都能让老外上节目,地方台照猫画虎也没毛病。 其次就是付霞的学历也够高,剑桥大学研究生,尤其是这妞颇有几分娇憨之态,听见吃的就两眼放光,非常容易给观众形成一种反差感——剑桥学子,就这? 这种“原来剑桥留学生也比我强不到哪儿去”的心理认知,将为付霞收割大量的“观众缘”,也会给节目带来可观的收视率。 然而这姑娘只是“淳朴”,水平还是有的。 从她给肘子做得翻译就能够看得出来,心细,做事准备充分周全。 加上活泼外向,还啥都敢尝试,池薛荔之前是压根没有想到过周至建议的探店栏目,居然还能够大打“文化差异”牌,节目效果相当值得预期。 最终的障碍还是编制问题。 好在改制后的省台给了池薛荔极大的权力,类似后世独立制片人的那种,老胡关键时刻给出了个主意:“我们肯定给不了台里正式编制,好在人家付霞也压根不稀罕,那就干脆走合同制实习生的路子嘛!” “签个实习生的合同,这样就有了在台里工作的资格;解决了这个问题,具体的薪酬待遇合同,就由你们台里和她谈就行了。” “付霞,你觉得这样可以不?”池薛荔问道。 “我没意见的。”付霞有些小激动:“实习也可以。” “霞姐也不会白干。”周至笑道:“国外的大学是非常重视社会实践的。真要能成,霞姐回去可有得吹,是?” 付霞连连点头:“我现在手里的项目就半个学期,接下来就该打申请换项目了。” “on the refor of dia durg the ese transforation period。”周至张口就来:“这课题剑桥感兴趣不?你爸妈都是剑桥哲学和文学教授,博导,你做这课题,也算是我们华夏所说的‘子承父业,克绍箕裘’了?” “中国转型期内的媒体改制?”付霞还不明白克绍箕裘这般复杂的成语,不过周至念的英文先将她吓着了:“需要玩这么大?” 周至从她挤了挤眼:“还可以把新闻系搞成蜀大与剑桥的联合研究项目。” 蜀大的新传学院在后世非常出名,现在还是隶属于中文系的小专业。 不过这个小专业现在非常火爆,一来纸媒现在还相当发达,二来各地正在大建自己的电视台,三来各种新型期刊不断出现,如今传媒人才的缺口,那是相当大。 但是学院还有一个任务是学术研究,抛开人才培养的成绩单看这方面,新闻专业的课题就弱了一点。 周至提出的这个,哪怕仅仅是从“修史”的角度出发,都是一个相当漂亮的研究课题。 而且起码得耗时年,非常适合付霞。 一边的池薛荔眼神也亮了,因为这个课题,同样适合她。 池薛荔的学历还在本科,虽然现在还算够用,但是也不是非常够用。 对池薛荔来说,如今要搞个在职研究生还是简单的,重点在毕业和继续进阶。 那就得有研究课题和毕业论文。 她就非常羡慕周至,死肘子的做法就挺绝,人还没进大学呢,硕士博士的论文都搞得差不多了,一部《夹川方言训诂》的总纲,还作为地方方言研究的“新方法论”,“古法新用”的优秀思路,堂而皇之地刊登在了国家专刊《文史》上。 池薛荔又不是学术界的人,她的目的就是“混文凭”,作为一个媒体人搞一个新闻媒体的课题,背后还有“剑桥合作研究项目”的加持,怎么都够她拿下一个金光闪闪成色十足的硕士甚至博士头衔了。 付霞的父母都是剑桥教授,博导……好弟弟这是在点我呢。 起码池薛荔的理解是这样的,对待付霞的态度也立马变得不一样了:“有胡处大力支持,替我们解决了入职的问题,那我们就试试看?” “好的好的。”付霞开心极了,肘子就是我的福星,一回来就好事儿连连:“我现在还在放假,我随时都可以加入的。” “那我先回去打报告,”池薛荔笑道:“到时候可能还要蜀大的学生办协助……总之事儿多着呢,付霞你等我们的通知。” 聊完这些周至又想起个事儿:“姐我还有件事情想麻烦你。” “你说。”池薛荔搞定主持人选角的大事儿,开心得很,现在看周至怎么看怎么顺眼。 “是这样,我想邀请你拍一个广告。” “嗯?” “关于金瓯安全门的广告,我写了一个本子,想请您把把关,顺便给我们拍了。” “本子呢?” “这儿呢。”周至将小本子递过去:“飞机上现想的。” 池薛荔接过本子打开:“场景一,大杂院的小房间里,小女孩在炕头写作业,抬头看向窗外院子的时候,父母正在院门那里,忙着贴春联和门神。” “旁白:小时候,每当看到家里忙着贴春联,贴窗花,贴门神的时候,我就知道快过年了……” “胡来小女孩长大了,离开了家,父母也住进了宽敞楼房。” “场景二:又是一年春节,女孩和丈夫带着自己的小女儿,拎着礼物回家探望,父母正好也又在贴门联窗花……”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等到看完本子,池薛荔说道:“你确定这是广告?我怎么看着……像是个短剧呢?故事六要素,全部都成立。” “你觉得这个构思如何?” “够新颖。我觉得可以。”池薛荔说道:“就是主题不够突出,就老父亲拍着大门说一句‘有了它,今天咱们不贴门神,改贴福字’,是不是太草率了?” “后边不是还有一句‘金瓯安全门,守护一家人’?”周至说道:“还有中间贴完福字,老父亲会用拇指抹一下福字上头大门的商标,这是特写镜头,这些都会突出主题啊。” 第六百五十五章 关妈要留下 “和现在的广告差异还是太大了。” “是的,但是我觉得‘文似看山不喜平’,观众是应该能够领会到意思的,”周至说道:“安定,和谐,美好,这些都是我们中国人对家庭的希望,都和门有关,也都能从这个广告得到了体现。” “别的不论,安全门代替贴门神这个创意我觉得是非常好的创意。”老胡也大约听懂了啥意思:“其实我觉得,我国的广告,是该要讲点艺术性了。” “这个倒也是。”池薛荔笑道:“好,我答应你,啥时候拍?还有八九月份推出贴门神的广告,是不是不太……” “你们想争春晚广告?!”老胡突然反应了过来。 “是不是哟?”池薛荔跟着反应了过来。 的确,这样的广告啥时候放最应景?当然是阖家团圆看春晚的时候。 “那广告可贵。”池薛荔说道:“我先跟你说清楚啊,春晚广告可不是简单的春晚广告,那是几个台一年的套餐,要拿下怕不得上千万。你表哥那门锁厂,有这实力?” “我也不是太清楚。”周至笑道:“他们不是出口创汇企业吗,估计今年是在海外多收了斗,有些飘了。” “不过这些是安然表哥考虑的事情,他只让我考虑广告如何拍好,那我就只负责这事儿。” “池姐姐,这事儿也拜托你了哟。” “行,交给我了!” 回到岁华轩的时候,还没进大门,就听见公馆里边传来电子琴声和歌声。 却是唐琪也过来了,顺带给关婷婷训练专业。 见到周至走过水榭,关妈对他招手:“肘子,乔木,回来了?” 周至这才反应过来,关妈似乎一点不着急回去上班。 转念一想,县川剧团其实基本已经名存实亡了,现在的川剧剧场,场地已经隔成了三个隔间放录像,还因为播放不雅内容被整顿过几回。 说起来很好笑,川剧团勉强算是集体所有制企业,结果效益远远比不上手握优质片源的大勇哥,最后不得不剑走偏锋,又因为带偏了书记公子遭到罚款打击。 听说现在又眼红对面文化馆再回首卡拉ok厅的生意,团长也准备集资搞一个卡拉ok厅,不过关妈一说起这事儿就嗤之以鼻,一点不看好。 周至也不看好,周至搞的歌厅哪怕是diy,总共也花了二十多万,他不知道川剧团从哪里搞得到那些钱。 “哟,酸菜鳝鱼汤!”周至笑道:“出去一个星期就想川菜了。我来烧辣椒。” 川味的酸菜鱼有两种做法,一种类似水煮肉片的做法,不过将豆瓣换成酸菜,装盆后还要加刀口辣椒淋油,滋味浓郁。 一种是汤水比较充分,比较清澹,可以喝鲜鱼汤,蘸水辣椒另配。 这样的汤要配湖辣椒,周至找了根细铁丝将干辣椒串成一串,在灶火边前后烤着,烤到三分之一变黑,三分之二变成蟑螂色,在放到擂钵里边给擂成碎块。 这样的辣椒蘸水也不用酱油,而是用盐,葱花,喜欢的也可以补点蒜泥,再浇上一勺鲜汤,吃的就是个清鲜味。 “今天可要悠着点。”关妈忙着将手撕的鸡丝和笋丝拌到一起,制作凉拌鸡丝,一边低笑道:“一会儿别和你琪姐抢尾尖。” “这事儿你得跟婷婷交代。”鳝鱼汤最好吃的部位就是尾巴尖,平时吃鳝鱼周至都是让着婷婷,除非故意逗弄她才会跟她抢:“还有关妈,我发现你现在开始偏心了啊,以前都是招呼婷婷别和我抢的。” “你懂啥!琪琪有了。” “哈?” “两个月了。”关妈说道:“肘子,我跟你商量个事儿,你帮我拿个主意。” “啥事儿?” “是这样,琪琪想让我留在蜀都,照顾她。” “啊?” “她喜欢吃我做的菜,现在川剧团也不景气,接下来婷婷上学也要钱,而且有了这层关系,将来对婷婷的学习也好,前途也好,都是有帮助的是?” 周至心里只冒出一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关叔怎么办?” “切,老娘管他!我把婷婷照顾好就是了。” “如果关叔同意,这样也不错的,那川剧团那边怎么办?” “剧场都没了,剧团还有戏唱?”关妈叹了一口气:“其实早就该另找出路了,我留在蜀都,除了照顾婷婷和唐琪,还可以帮糖酒公司帮帮忙,联络进货之类的。” “从现在的情况看,川剧团肯定是长久不了,如果你和关叔决定好了,那就干。”周至说道:“不是有句老话儿嘛,树挪死,人挪活。” “那我有件事儿想求肘子……” “蜀都居,大不易。”周至笑道:“琪姐给你开多少工资?” “比夹川川剧团高多了。”关妈笑道:“你琪姐说托了你的福,发了几笔小财,现在不差钱,给我开四百一个月呢!” “哇塞,比我爸跟关叔工资还高!”周至惊叹:“琪姐还挺大方!” “她说也不光光是照顾她,给家里做做饭什么的,”关妈说道:“还要帮着干些琐事儿。” “比如呢?” “比如收店面租金,还有帮着管出租车顶子什么的。” 周至一想也对,唐琪也算是蜀中的大明星,着名歌唱家,江武是军人,还管理着部队三产,两人的确也需要一个人帮忙管理这些杂务。 “每月四百块收入是不错,不过刨去租金就没啥剩余了。”周至说道:“我这里倒是可以随便住,不过就是偏了一些……” “偏一些不怕,挨着部队汽修厂,其实挺安全的。”关妈说道:“你的公馆我们不进去,就这边给我们娘俩腾一间屋子出来就行。” “我们也不长住,平时里婷婷住校,我在唐琪那儿,我想着就是周末。”关妈说道:“周末我可以把婷婷接到这儿来,我给她做两天好吃的。” 还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县川剧团的大旦角,要不是为了自己女儿,怎么会放下身段给人做保姆,当厨师? “还是别在这里了。”周至笑道:“那边屋子本来就有你们的房间,而且房子本来就是要有人住才好,不过就你们母女,我还是觉得不太安全。” “其实真挺安全的。”关妈说道:“汽修厂养着大狼狗,还有隔壁刘站长他们也是熟人了,只要打个电话过去,一分钟他们就能过来。”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这么说也对,周至其实也不是不明白,而是关心过度,现在终于点头笑道:“我和琪姐是合伙人,既然她都让你管铺面和车顶子,那就连我的也一起管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 腾挪 “走,”关妈得到周至的支持后,也松了一口气,换上了一如既往开心和大气的笑容:“开饭了!” 周至对关妈真是佩服不已,生活的困难永远在她身上看不到,在女儿面前表现的,永远都是自己乐观,开朗,大气,慈爱的那一面。 现在关妈和自己说了这些,那是真拿自己当大孩子,甚至是可以帮她拿主意的人了。 这份看重,周至其实还是挺感恩的。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感,不熟悉自己的人,往往还能对自己平等相待,不视年龄大小。 而在看着自己长大的人当中,哪怕最了解自己收藏成就的四表舅,文学成就的干爹干娘,经济成就的家人,却依旧不怎么拿自己当大人看。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老妈算是半个例外,需要你出钱的时候你就是大人,其余时候一律是小孩。 现在多了个关妈。 “琪姐最近脸色不错啊。”吃饭的时候周至拿着唐琪打趣,装着不知道实情。 “琪琪有了。”倒是江武掩不住的兴奋,不打自招:“再过八个月,我就要当爸了!” “是吗?!”周至举起碗:“恭喜恭喜!” “恭喜什么呀!”唐琪却还有些皱眉:“八个月呢,可不得拘束死我!” “啥意思?”周至有些傻眼,怀孕和拘束有什么关系? “你唐姐的意思,是这事儿不愿意太多人知道。悄悄生了得了。”江武说道。 周至这才反应过来,唐琪这是属于青年歌唱家的烦恼,她也算是明星,害怕被现在的媒体骚扰。 “这还不简单?”周至福至心灵:“你和武哥,搬到这儿来住不就好了?” 现在的岁华轩,基本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带小公园的别墅,风景空气都是没得说,交通虽然有些不便,但是对于有车的唐琪和江武来说都不是事儿。 周至倒是挺乐意的,房子就是要有人住才行,而只让关婷婷母女俩住这儿他却有些不放心。 要是江武和唐琪也搬过来就差不多了,尤其是江武,军人气质,完全镇得住场。 唐琪有些动心了,她和江武现在房产其实也有两处,一处是川音之前给她分的福利房,另一处是江武在部队分到的干部宿舍。 但是那两处哪里有这儿的条件好。 “我这里就是出入稍微不方便一点。”周至说道:“但是你们都会开车,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孕妇要生活放松心情愉快,”周至笑道:“我是真心的,琪姐休养期间就在这儿伺候下花草,种种菜,弹弹琴唱唱歌,不也挺好?” “这话说得。”唐琪啐道:“平时还得上课呢,团里也有演出任务。” “你也别太拼了。”周至说出了江武想说又不敢说的话:“从等你显怀到完全恢复这段时间,团里也不可能会安排你再上舞台,难道你还跑基层慰问演出去?” “我觉得我灿灿嫂子的安排就很好,利用怀孕期间好好充实自己,”周至接着说道:“她自己就准备利用这段时间,考过函授本科的高数和英语两门课,拿到毕业证。” “这样的话,关妈和婷婷也可以住这儿,”周至拿出最有力的说辞:“关妈可会照顾人了,做的饭菜也可口,婷婷上学放学也可以和琪姐一道,晚上还能补补专业课,多好呀!” 唐琪这才知道自己和关妈商量的事情周至其实已经知道了,现在正在帮自己助攻,拿下江武呢。 “江武,你觉得周至的主意怎么样?”唐琪转头问老公。 好嘛这就成周至的主意了。 江武其实大内心里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关妈做的饭菜已经见识过几次了,相当不错。 “嗯……”江武想了想:“要是你喜欢,那就先住这儿,婷婷没问题,关妈你在夹川还要工作的?” “嗨我那工作等于没有!”关妈说道:“小武你是不知道,我们县川剧团现在也没活,就靠几个录像厅的租金发工资,要是你们不嫌弃我这手艺,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办个停薪留职就是!” 停薪留职是现在很多单位解决冗余人员的方法,对于愿意下海拼搏寻出路的职工,单位同意保留职工在单位里边的职务职称和人事关系,不过不再发放工资,由得他们出去浪。 “要这样的话那就挺好。”江武也是果断的人,对唐琪说道:“不过我们也得给关妈一份工资才行……” “这些你就不用管了。”唐琪笑吟吟地端起汤碗:“这些我和关妈商量就是!” 吃过饭,周至和乔老爷便上到三楼,清点家具。 三楼一半是屋顶花园,一半是主人房,现在主人房除了几个房间还没法用,因为那里是堆放红木家具的地方。 那批家具是苏华轩留下的老物件儿,当时连着这公馆一起买的,都是好东西。 现在山坡下靠河边公路那里已经开挖出两个“窑洞”作为车库,之后周至还有个想法,就是将下坡去河边那条小石梯路也打造成青瓦榭廊的格局,这样从公馆去车库,即便是下雨天也无需打伞,沿途还能随时能够坐下来欣赏风景。 公馆后面鱼池外头,之前被汽修厂占用了几间门房,被改成了车库停车。 现在那几间房已经腾了出来,正好用作库房。 将三楼这些家具都搬到那儿去,主人房的空间才能腾挪出来,交给江武和唐琪来布置。 虽然两口子最多在这里住到唐琪出月子,江武也说不用住主人房,就二楼小客套房也挺好,不过周至说反正迟早都得腾,还可以顺便盘盘库。 江武拗不过,只得说道:“那行,那我让刘站长找几个战士来帮忙。” 于是第二天又花了一天,大家伙总算将主人房里的东西都给搬到了库房里去。 腾走一些东西后,周至觉得剩下好物件儿完全可以留在这里做陈设,但是唐琪不喜欢,还觉得渗人,无奈只好作罢。 清点出来的这批家具,重要有价值的那一批,全部是清中晚期的,材料用得极好,除了紫檀、黄花梨,还有就是川中最多的轻木之王——金丝楠。 金丝楠本身木质一般,但是经过千年阴沉之后,当木细胞的空腔被水中的矿物填充之后,那就不一样了。 这样的阴沉木开出的木板,表面会发出一种类似欧珀的矿物反光,金色和绿色混杂,加上天然的木纹,十分美丽。 第六百五十七章 盘点 阴沉木一般用来制作棺材,以及佛堂,香桉,神龛,在古代富贵人家,这后三样都是常备的设施。 清理出来的物件儿里,也有一套金丝楠的佛堂用具。 包括了香桉,神龛,小方供桌,经床,还有一对紫檀刻成的楹联以及一幅缂丝观音大士的挂像。 不过挂像因为收藏保管不善,需要加以修复才行。 除了佛堂用家具,还有一套是主人卧室用的紫檀家具,包括顶柜两对,立柜两对,方桌一张,茶几一张,椅子八把,罗汉大床一张,床柜一对,脚凳一张。 一共正好是十八件。 这十八件家具极尽精美,比如罗汉大床面板用的花梨,立板镂空凋刻团花牡丹和寿桃五福图桉。 立柜和顶柜的柜面则是紫檀镂凋镶嵌青白玉狮子,每面都是一只大狮子看护一只小狮子的图桉,大狮子不管什么姿态,眼光始终看着身侧调皮的小狮子,慈爱之情溢于画面。 而小狮子却是调皮捣蛋,证明模样都有。 狮子的周围还有丝带纹,云纹,火焰纹环绕,充满神性。 “怎么都是这样的图桉?”乔老爷问道:“这肯定是有什么说头?” “这个图桉是清中晚期非常常用的图桉,称作太师少师,或者太师少保。”周至解释道。 “狮子谐音老师的师,大小狮子,谐音就是‘太师’,‘少师’,或者根据图桉上的护佑之意,谐音‘少保’。” “古代最高的官职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而少师,少傅,少保为‘三少’,清中期都只有官窑御制敢烧造这样的图桉,直到晚期才开始泛滥并且外溢到瓷器以外的其余装饰,而到了民国特别盛行。” 寓意就很明显了,富贵当权,代代厚禄高官。 但是周至却在摇头:“这套家具看上去虽然极尽精美华贵,还用了青白玉镂凋镶嵌,但是工艺价值远远高于文物价值,属于晚清到民国的物件儿。” “年代还不如那套阴沉金丝楠佛堂家具挂饰,那个起码是清中期的。” 八仙桌和椅子也是中规中矩的晚清风格,充满了繁复累赘的特征,桌子四个侧边和腿脚,都做了繁复的凋刻装饰。 椅子方正敦实,背板用的“铲地浮凋”工艺,图桉上面接首部位是“暗八仙”,下部是“云福结磬”吉祥图桉。 而中部开窗,镶嵌了圆形的大理石,大理石上黑白相交,每一张椅背上的大理石,都是一副“烟雨山水”图桉,堪称天工。 桌子和椅子都老沉,费了战士们不少的力气。 剩下的东西就是花梨,花梨倒是简洁颇有明式家具的风格,不过都是小样,估计也和到了晚清民国花梨价值不菲,不大用得起有关系。 都是书房中用到的小用品,包括了两个博古架,两个花凳,一个桌屏。 这套家具周至非常喜欢,造型简洁,边缘勾刻了流畅的线条,全以面料自身花纹取胜。 有价值的东西就这么多,剩下的都是黄杨柏木樟木的家具,样式都偏西式的了,好在除了边角地方,漆水都保持得不错,使用痕迹也不是特别明显,说明质量还是很好的。 这些家具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抽屉柜门的拉手等铜件,使用的隔片却是将光绪和洪武银币打了孔来制作,一股暴发户的风格,看来也是民国早期的。 万幸的是这些家具清理之后一直堆在这里,军方管着,倒是没人破坏上头的这些配件。 如果修复出来恢复光泽,应该也很好看。 家具全部清理出去之后,三楼才真正地展现了出来,两百多平的楼阁挑高式大平层,外带一百多平屋顶花园,加起来都和首都那四合院的面积差不多了,空间相当充裕。 清点完东西周至就跟吴乔木感慨:“这就看出文化上的级别差异了,弄这些东西还是得去首都,我家这长辈的收藏和王老爷子的相比,完全不够看。”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吴乔木说道:“那就是苏太公压根就没有当收藏,买来就是作为实用器用的?” 这么一说倒是很有道理,当年苏华轩在这里迎来送往结交权贵,可能都是当做实用器买进的这些家具,可不是将它们当做陈设的。 具体怎么布置主人房,周至就丢给江武小两口去动脑筋了。 临走还有一件事儿,那就是牌匾。 启老爷子送的门匾题字“岁华轩”和王老爷子送的楹联“汪茫杜老诗千首,浩瀚韩郎赋百篇”,得弄成木质的牌匾和楹联挂在门口。 这个业务周至是真不熟悉,不过一个电话就能搞定。 胡处给他介绍了一个人,据说是给武侯祠搞过修缮的,那里更新的楹联多是出自他手。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那就一事不烦二主,周至是会双钩法的,将二老的法书用双钩法勾画出边缘轮廓交给老胡搞定这事儿。 然后就该回家了,结果关妈说再过一天老鄢会开着皮卡来拉货,到时候可以搭车回去。 想着回去还要带着此行收获的贵重物品和不少挑拣出来的珍贵书籍,周至便同意了,第二天还有一天的空闲,刚好拉着义兄和关婷婷去市里的景点逛逛。 然后晚上大家又在市中区消防队后巷碰头,把闫霄赵仲刚约出来见面。 天气有点热,麻辣烫那家店子已经没有卖麻辣烫了,改卖起了夜啤酒。 赵仲刚都不认识吴乔木和关婷婷,不过对于周至身边经常轮换这带有美女的现象已经免疫了。 而闫霄对关婷婷却是有阴影,因为他在糖酒公司宿舍找周至玩的时候,有一次关婷婷也在,然后关婷婷头上关妈给编的“小姐头”立得高高的,他好奇上手拉了一下,垮了! 然后就哄不好了,关婷婷哇哇大哭,小丫头那嗓门,嘹亮清澈让整栋楼,啊不,这个区域,左边税务局,中间糖酒公司,右边工商银行三家单位都听到了。 关键是关妈那手艺还没法“抢修”,周至和闫霄费了半天劲都把那发鬟立不起来,最后还是老妈赶回来将两人骂了一顿,牵着关婷婷去买米花糖才慢慢哄好的。 第六百五十八章 为国争光 说起这些往事儿来,大家都是笑。 “这个假期你回不去,我们漂流要少一个悍将啊。”周至说道。 “啥漂流?”赵仲刚问道。 “我和闫霄的计划。”周至说道:“我们计划从枣陵桥下头大水沟,啊就是你家下头那儿下水,然后扒着浮木一路漂到中坝去找江叔,然后再回来。” “这可太好玩了!”关婷婷就有些羡慕:“可惜我不会游泳……” 闫霄就从来就不会把人往好的上带。“就是不会游泳才刺激……” “你闭嘴!”周至赶紧制止,然后给关婷婷递上一个卤鸡翅:“婷婷伱这个假期反正也是回不去了,今后我不在,你要是有事儿也可以找刚门哥和盐老鼠。” “刚哥和霄哥!”闫霄赶紧纠正,这俩小名都是能不扩散就不扩散的好。 “夹川现在是不是变化很大?”赵仲刚问道:“听说枣陵桥大水沟那里加盖子了?” “准确说是建立污水处理厂了。”周至说道:“说是要将污水处理之后再进行排放。” “那这污水厂设置在哪儿?”赵仲刚问道。 “在丝厂下面一点,不到七坝的位置。” “那……那不是更上游了?”赵仲刚都傻了:“县里搞规划的都是啥脑子?” “那你说设置在哪儿?”周至笑道:“这方案看起来的确是没脑子,但是夹川本身是依托两条河发展起来的,最早就是赤水河码头,然后一点点朝两河上游扩张,最后形成了一个扇形的区域。” “如果污水处理厂要设置在下游,那么最好的地方就是赤水河码头,那里是最繁华的居民区,还是水路交通枢纽,可能吗?” “不可能要继续去下游,那就得过河。在红水河大桥下铺设管道,将全县污水往榕山方向引,在化肥厂和罐头厂的位置建造污水处理厂,县财政可承担不起这样的费用。” “别忘了那边现在已经有了自来水厂,在自来水厂边上建个污水处理厂,不合适?” “所以没办法了,就只能继续往上游城郊搬,虽然这份方案不合理,但总比现在污水从枣陵桥直排长江合理?” “所以这就是当前局面下的最优解。华书记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那当时为什么要把自来水厂设置在下游啊?”闫霄问道:“搞得现在污水厂反而只能设计在上游了,这不是胡来吗?” “哈哈哈,因为这个水厂,当年是县里从国家蹭的。”周至乐得都不行了。 “啥意思?” “当年为了蜀天化落地到榕山镇,县里勒紧裤腰带修了红水河大桥,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是?” “对,这是你幺舅当年的大政绩嘛。”闫霄说道。 “嗯,蜀天化对用水要求高,因此需要建自来水厂。”周至笑道:“当时县里死乞白赖地说自来水厂建在榕山镇有困难,找了各种理由,最后愣是给安排在了离夹川最近的马街镇。” “蜀天化是大厂,配套的自来水厂也需要建得很大,于是县里又说反正一个羊也是放两个羊也是赶,地方为了国家工业建设,把桥都修了,国家也不能一点不给回报不是?” “国家捏着鼻子认了,于是自来水厂才修在了那里,以保障蜀天化用水为主,保障全县人民饮水是次,主次不能颠倒。” “这还真是……不容易。”赵仲刚听得直摇头。 “所以现状都是有其历史成因的。”周至说道:“除非县里有大魄力,或者能够要到足够的经费,才能够将两个厂子来个对换,否则……就只能这样了。” 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解决了,不过却是借着房地产大开发的东风和县城面积的扩张给解决的,时间也发生在十年之后。 “肘子说得对,臭水沟搬离家门口,污水好歹经过一次处理再排放,总比现在强多了!”赵仲刚端起啤酒:“来,就祝家乡越来越好。” 既然聊到了枣陵桥,关婷婷自然就就爆料:“周至哥哥家里在枣陵桥也集资建房了,顶楼,可以看长江和白塔坝!” “就用的我大姑她们那个纺织厂杂院儿的地面。”周至解释道:“加上社会集资弄起来的。” 说到这里周至想起一个事儿:“盐老鼠你现在收入挺高,存了不少钱?” “有点。”闫霄有些得意,同学里边他算是最早有“工作”的,而且这“工作”还很好,国家管吃管住不说,收入还颇高。 “那是的。”说起闫霄的好运气赵仲刚都嫉妒:“两个月前还去印尼参加了亚洲杯预选赛,牛出国了都!” “是吗?出线了没?” “明年去阿联酋!”闫霄说道:“就是只是替补,没上场几分钟。” “没上场几分钟也了不得啊!”周至端起酒杯:“这个必须走一个!有了为国争光的功劳打底,以后体院就得争着抢着要啊,你拿个本科文凭不在话下了!” “对哟!”闫霄突然醒悟过来:“老子光高兴这次拿的津贴去了……” “你是拿了多少?”周至问道:“你忘了最早出来的初心了吗?” “呵呵呵……”闫霄赧笑:“主要是以前就没有报过希望,后来……就给忘了。” 说完端起酒杯:“我自罚一个,今晚我请!”然后竖起五个手指:“这次出征,拿了这个数!” “五百?五百也当你两个月的津贴了?可以啊你!” “五百能叫为国出征?”闫霄抖起来了:“罚你陪一个,肘子你敢看不起人!” 现在的夜啤酒摊子也开始卖起了散装啤酒,因为散装啤酒是鲜榨,没有经过高温装瓶的那种,相比瓶装啤酒更加地好喝,周至此生还是第一次喝到。 于是开开心心陪闫霄走了一个:“到底多少?” “五千!就问你怕不怕!” “我去,这么多?!” “本来没这么多。”闫霄贼笑道:“不过里边有点外汇,我不像其他队友买电器啥的,没舍得花都带了回来。” 然后低声道:“都拿去银行门口换成人民币了。” “你小子还有些经济头脑啊。”周至取笑道:“那我建议你啊,在蜀都也买个房。” “买房?” “肘子哥哥在蜀都买房了。”关婷婷说道:“那房子老大了,前后还有池塘和公园,可漂亮了。” 第六百五十九章 头部 “啥玩意儿?”闫霄跟赵仲刚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其实半年前就买了。好像就是上次聚会之后。”周至说道:“当时不是第一笔稿费到了吗,正好又通过舒意他哥打听到一个疗养院正在出售,可巧那地儿又是我妈那边苏家一个长辈早年间在蜀都置办的公馆,几层关系下来,我就把那地方给盘了下来。” “你们也别听婷婷瞎吹,前后维护了半年,到现在才能住人。” “啥时候我们去看看?” “这回肯定是来不及了。”周至笑道:“不过舒意的哥哥和嫂子要在那里住一年,婷婷和她妈也在,现在都认识了,改天你们休息的时候,让婷婷带你们去,关妈做饭可好吃了。” “你那房子花了多少钱?”闫霄听得发懵:“我虽然有点储蓄,不过也才刚刚万元户的标准,贵了我也买不起。” 见到周至看着他,闫霄咽了口口水:“真的,还是这回得了笔横财的缘故。” “你正式入队也就一年?一个月津贴四百,一年也就五千,加上这次出国刚好一万,平时就一分钱不花?”周至表示闫霄的数字碰不上:“你肯定另有收入来源!你小子跟诗情打埋伏了,还有收入来源不明!” “男人还能没点私房钱?!”闫霄怒了:“我辛辛苦苦打比赛,胜了队上都是要发奖励的!” “这边儿的才是大头?”周至贼腻兮兮地瞥着闫霄:“你这事儿我找老梁一问一个准,现在说我算你坦白交代,帮你跟诗情保密。” “从你这次交代的比赛就看得出来,你奖金肯定比津贴高得多,存款起码两万有了。” “幸好你特么不是女人!”闫霄别揭开老底,恼羞成怒地骂道:“不然没老公受得了!” “呵呵呵呵……”周至算了一下:“其实两万块可以在蜀都买到不错的房子了。” “当然不是新修的这种集资楼,而是一些单位的老宿舍。”周至说道:“你要是愿意的话,我让舒意他哥帮你留意一下。” “这个啊……”闫霄还有些犹豫:“我现在有宿舍,买房子干嘛?” “你总不能永远住宿舍?”周至苦口婆心地劝:“你现在存着也不是事儿,还不如换成房子,平时可以租出去,得一笔租金,以后实在不想要的话,也可以卖掉,这中间白吃租金,可比存银行划算。” “可是房子万一跌价了呢?”闫霄问道:“就跟股市一样,你看现在也不涨了。” “股市现在多少点了?”周至只知道股市这段时间都在狂跌,但是他的关注点在外币上,对国内行情真没太留意:“你还关心股市?” “我爸嘛!”闫霄撇嘴:“给单位会计忽悠着拿了两千块钱投进去,一千两百百点进去的,中间到了一千四还挺高兴,到处吹牛,结果现在呢,亏了两三百了!” “你爸是怎么搞到股票的?”周至更奇怪的是这事儿。 “别提了。”闫霄想起来就打哆嗦:“还不是让我去红庙子排队给他弄的!” “什么?你爸还玩非流通?!” 股市,作为经济的风向标,如今也正在经历巨大而深刻的变化。 之前的股市除了沪上和深市的人民,别人也没法玩,因为交通实在是不便。 股市刚开的时候,要买卖上交所的股票,就得去上海,要买卖深交所的,就得去深圳。 去年七月,上交所终于推出了股票账户和五日委托,从此外地股民也可以去两地办理业务了。 开户,写下委托单,交给证券公司,下周再去看是否成交,让外地股民有了方便的交易机会。 但是现在的股市远远称不上健康正常,最赚钱的业务不是上市之后的股票行情,而是拿到原始股,等着上市就翻番。 原始股从一开始无论如何都推不出去,还得扣一部分当地公职人员工资强行摊派,到发展成一票难求,认购的时候几家券商门前排出了几天几夜的大长龙的局面,也就是一年时间。 今年开始,为了减少排队拥堵的情况,人行想出了一个创举——先发行认购证,再凭借认购证摇号中签的方式,决定能够认购的股票。 因为认购证需要凭身份证购买,一个身份证只能认购一百股,于是又形成全国身份证朝深市沪市集中的场面。 有能力买到认购证并且通过摇号得以中签的股民,很多就在懵懵懂懂当中,挖到了股市的第一桶金。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五月二十一日,这一天,上交所放开了仅有的十五只上市股票的价格限制,从这一天起,真正成为名副其实的“市场因素为主”,由此引发股市暴涨。 上海三大证券公司“申银”、“万国”、“海通”当天门前人如潮涌。 股民刚刚开始接受新一轮的价位调整,最高最低价落差较大,加上没有涨停板限制,沪市在一日当中,飚涨了百分之一百零五。 随后,股指又继续连飚两日,在二十五日行情触顶,报一千四百二十九点。 这是中国股市第一个大牛市的“顶峰”。 然而周至知道,如今的横盘就是逃顶的绝佳机会,再过几天,就要发生对股市影响深远的大事儿——810事件。 事件的起因是即将到来的八月七日,sz市宣布当年发行五亿股公众股,发售五百万万张抽签表,中签率为百分之十,每张抽签表可以购一千股。 在大牛市中,新股当然就是市场的宠儿,中签就是发财,拿到抽签表就是拿到中签发财的机会。 但如何公平公正地发行,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由于每张身份证可花一百元买一张抽签表,所以不仅全国各地大量的身份证寄往深圳,而且据说上百万外地人涌入了这个当时人口只有六十万的城市。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各机构提前三天就有人排队,到了九日早上,排队人数可能已达百万。 第六百六十章 人多人少 此次风波直接导致了证监会的诞生,也造成了大量的逃顶交易,导致两地股市因此进入了一轮暴跌的熊市。 而蜀都的情况相对还要复杂一些。 蜀都人民,除了去证券公司大厅办理委托交易以外,还有一个去处,那就是蜀省证券交易中心所在的红庙子街,进行场外股票票券的实物买卖。 当时的很多大厂,都在实行“改制”,给员工分发原始股份,就是改制的重要内容之一。 这些股份因为没有上市,不能公开流通,理论上只能享受企业每年的分红。 由于这些企业大多数并没有分红方案,不能分红,不能交易,原始股券其实就形同一张废纸。 然而就在几个月前,来自深圳的大户们,开始在红庙子市场大笔收购川盐化原始股票,使原本卖不动的川盐化股票,由三元上升到八元。 从这时开始,红庙子形成了一个“原始股黑市交易市场”。 之后,人们开始关注川股,未上市的八大股票——盐化、金路、天歌、乐电、长钢、金顶、长虹、东碳,纷纷上涨,红庙子黑市日渐火爆。 那些大买家在红庙子街边摆上桌子,上边迭放起一万元一捆的钞票等待卖主。 有人形容说,你在红庙子市场这头买了股票,走上两百米,你的股票就翻番了。 闫霄他爸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个,叫闫霄去那里买了两千块的“原始股”,真是胆子不小。 “你拿的什么股?”周至问闫霄。 “金顶。” “干嘛的?” “不知道。” 周至都无语了:“明天我跟你去红庙子,把股票卖了。” “啊?可现在还亏着呢。” “现在只是小亏。”周至说道:“所谓久盘必跌,这几个月是明显的头部行情,还是大头,再不出手损失就大了。” “你还懂炒股?”闫霄瞪着眼:“你不会又是装的?” “你就当我装的。”周至笑道:“我就问你,哪次没被我装到过?” 这么一说闫霄反而点头了:“的确,你狗日没有那一次没装成功过!” 说完又问:“什么是大头?” “一种技术图线。”周至说道:“大致图形就是一个的样子,我记得今年年初有个行情是?” “对,三月有一个五百点的跌幅,不过五月就又拉上去了,到了一千四。” “也就是说,的前三笔已经画完了,加上长期横盘,嗯,接下来就会……”周至倒了点啤酒在桌上,先是画出的前三笔,然后狠狠一拉,把第四笔给补上。 “你是说……”闫霄看得心惊肉跳:“股市会跌回八百点?” “八百点?”周至冷笑:“你太低估头的威力了,第二个波峰拉起有多高,理论上接下来就是双倍跌幅!” “你别吓我啊!”闫霄说道:“两倍跌幅,那就是一千点!股市还能跌到四百点去?” “对呀,不然怎么叫头呢?”周至说道:“更何况红庙子的都是非流通股,最终是不是真的都能够上市还两说呢。” “之前是在牛市中上市,当然一本万利。可是要是在熊市里边上市呢?一本万利,可就变成万本一利了。” 虽然熊市发行新股,红庙子八大股不上市之类的说法并不如何成立,不过现在还是摸石头时代,一点不妨碍周至拿出来吓唬闫霄。 “这么吓人?”闫霄还有些犹疑。 “这样。”周至说道:“明天你跟我去股票卖掉,亏多少我给你补齐,然后你就骗你爸说你压根就没有买过,这事儿就算翻篇了行不行?” “这怎么好意思……”闫霄脸皮再厚都觉得不科学。 “这事儿没完啊,我们就来验证这个大头。”周至笑道:“等到股市跌到位了,咱们再进场买下来不就行了?” “等会,刚刚不是在说买房吗?怎么有扯到股票上去了?”赵仲刚说道。 “这不是盐老鼠善财难舍吗?”周至说道:“那咱们干脆现在股市上做一波,先赚钱,再买房!” 其实上一世的记忆还留在周至的脑里,整个中国股市如果只看年线的话,每一次大回调的底部,基本都在二十年平均线上。 这个趋势一直持续了三十年,知道周至穿越回来之前都没有打破。 也就是说,只要周至耐心等待股市回调到二十年平均线上的时候进场,就会踩准股市的节奏,抓住每一次牛市。 至于说每一次牛市里边能够赚多少,个股方面周至倒是真没有研究,到时候就只能抓龙头。 因为只要是大牛市,每一个板块的龙头都会被轮番炒作,操作起来也并不困难。 至于逃顶也简单,月线级大浪翻过山头,就能吃到绝大部分上涨阶段的行情。 这就是穿越者最简单便捷的发财思路。 见周至说得如此笃定,赵仲刚也有些动心了:“肘子,我这儿也有些津贴。” 吴乔木说道:“我也有点……” 周至知道这第二波行情其实来得极快去得极快,周期很短,明年就可以结束,于是说道:“那明天一起去,先开户,然后就等我通知。” “可那个时候我都在首都了。”吴乔木说道。 周至翻着白眼:“要不你把钱转给我?我在我的户头上操作?” “行。” “肘子哥哥我也有零花钱!”关婷婷喊道。 “你就算了,过几年再说!”周至举起手想摸关婷婷的头,然后突然想到关婷婷已经大了,尴尬地挠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不知不觉,婷婷都要读初三了啊……”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都到了红庙子集合。 周至也第一次见到了原始股的模样。 闫霄手里又两张蜀都人嘴里说的“纸扉扉”,纸张类似练钞纸,面积比百元钞票要大一圈,图案也和一张普通票据,浅蓝色边框,上面全是绛色的文字,大字写着四川金顶(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面写着“本股票股数为壹股计人民币”,在下面用特大字写着“贰百元整”。 四角上还写着“壹股”与“200”的字样。 还有股东姓名和身份证号的登记位置,不过现在都是空白。 这样的“纸扉扉”闫霄手里有十张,两千元的面值,花了两千五百元买到手。 “我去人怎么这么多!” “我去人怎么这么少!” 周至和闫霄同时说话,但是两人话里的内容却截然相反。 第六百六十一章 做梦一样 红庙子最早是一个尼姑庵,因为墙体涂成了红色,因此得名。 这里风水不错,后来还成了最早的电脑一条街,然后发展成了电脑城,这是后话。 而如今这里还是一条短短两百米的街道,可就在这条街道上,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而街边上则摆着一溜的小木书桌,书桌后面坐着两个人,一人管理书桌里边的一个抽屉。 一个抽屉里放着股票,一个抽屉里放着人民币。 除了这十来桌的“坐地户”,还有不少“游资”,就是拿着钞票在街巷里游动的人。 “这么多人你还说少?”赵仲刚身材魁梧,感觉好拥挤,对闫霄的说法表达不满。 “你是没见过我来买票那时候。”闫霄一副鄙视大家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那才叫人山人海!” “小伙子,卖股票?”一个汉子见到周至一群人过来立马就走了过来,只瞥了一眼闫霄:“金顶,一张四百。” “啥?”闫霄这下傻了:“怎么就一张四百了?我买的时候可是五百一张!” “五百那就是上个月买的。”汉子说道:“那时候的股市好吓人嘛?股指一千三四,还是爬上坡!” “好在亏得也不多,小伙子这是要出?” “一张亏一百还不多?”闫霄都要哭了。 “走我们再看看。”周至对众人说道,然后对那汉子笑了笑:“谢谢啊大叔,我们今天是来开户的,没打算卖股票。” “做上市股哪有做原始股来钱?”汉子的话风立刻就变了:“原始股上市前起码一拆十,还有分红,上市还有起码五十倍的市盈率,想想看,一千股立马便五万!花五千买下来都能赚十倍!” “你刚刚却不是这样说的……”闫霄感觉自己玩这个实在智商不够,说话都不敢大声,只能嘀咕。 “能不能上市都还两说呢,还是有风险的。”周至笑道:“我们先把户开了再说。” 大家跟着人群朝前挤,一路上周至也在打听股票价格,发现金顶水泥一股的价格还真就那么回事儿,最大方的也就开出了四百二,低的甚至只给了三百八九十。 但是大多数票贩还是乐观的,主要是早期赚得太凶了。 终于,面前人群一空,大家挤进了券商大厅。 这里的人虽然也很多,看行情的几个电脑屏幕前挤满了人,但是相比外边却是两番天地。 开户窗口排着长队,门口卖报纸的大娘生意好得裂开了嘴,摊位边还用粗丑的毛笔字写着“川财政权公司股票行情独家分析报告”,几个大爷大妈正围在哪儿讨论。 大厅里还有几堆人,他们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传呼机的东西,上面有一个小屏幕,数字在上面翻着,这是目前最先进的“移动设备”,上面是股票行情信息。 这些人应该都是捞到了第一桶金的人,他们本来可以去大户室,但是现在还属于喜欢来大厅“分享”的阶段。 周至知道这些人里,可能就会有那种很快便会受人追捧,在报纸上开辟专栏的“股神”。 “十八岁?”办理开户业务的小姐姐看着面前几个“小孩”,甚至还有一些疑惑。 好在赵仲刚穿着警服,抖了抖浓密的眉毛,严肃的神情平白无故让他看上去大了几岁,顺便递上了自己和闫霄的身份证:“是的同志,就我大点,十九。” 这年头警服在年轻女孩子当中的魅力就是那么大,小姐姐脸一下就红了,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结巴:“好的您稍等……那边还有军人通道,您看要不要……” “不用了,我们一起来的,反正都排到了,谢谢。” 小姐姐赶紧低下头:“不,不用谢……” 闫霄就看向周至,嘴角朝下面撇了撇,那意思是说:“这货除了五大三粗一身绿皮,还有哪点好?” 周至耸了耸肩膀,意思是在回答:“没办法,现在的小妞就好这一口,伱才晓得?” 好在事情办理得很顺利,不一会儿三人的证券户头就开好了。 闫霄的股票到底还是卖了出去,算起来亏了四百多,用九七年以后的话说,就是两个跌停。 周至看着如丧考妣的闫霄,觉得他实在是有些可怜,这货是属于心超级大的哪一种人,这一把看来打击实在是不轻。 “好了好了我答应了给你补上。”周至笑着安慰他:“等再过一两个月你就知道现在没买错了。” “到时候我们赚回来就是。” 从红庙子街出来,三人坐到了街对面一家鸡汤饭馆里。 周至点了三份鸡汤冒饭,一个红油鸡块,一个炝炒空心菜,一个凉拌茄子。 将筷子递给闫霄的时候,闫霄似乎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别想了,吃饭!”周至拿筷子头在闫霄面前杵了杵。 看着街对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闫霄摇了摇头:“跟特么做梦一样,一睁眼四百多没了!” 说完又恨恨地喊道:“老板儿,加盘鸡杂!对的,老子化悲痛为食量!” “谢谢你的信任,”周至笑得打跌:“这顿算我请。” 红庙子街口鸡汤饭店的饭菜,味道竟然出人意料的好,结账的时候周至都在想着啥时候将付霞拉过来尝尝。 之后叫了个的士,将两人送回家,周至又去拜访了几位该拜访的人,先是去送仙桥古玩城张诚张铁拐那儿喝了一阵子茶,送了他两本港岛佳士得春拍的图鉴,又拉着他去费观那里拜望了张老和徐工。 晚上费观拉着周至一定要一起吃顿饭,还叫上了自己的老婆刘玉姝,周至也不好拒绝,于是只好给张元福打电话,麻烦他安排一桌。 这样人数又好像不够,周至干脆又打电话,把江武两口子,胡处长,以及池薛荔都请了一遍。 好在大家都很给面子地来了。 席间被费观和江武一说起来,众人才晓得这次周至去首都,还发生了这么许多事情。 尤其是张老和徐工对周至简直就跟看怪物一般,毕竟启老爷子和王老爷子都算得上行内泰山北斗,周至能和那二位拉上了关系,实在是天大的机缘。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周至将来不一定干这一行,这般机缘搞不好就浪费了。 第六百六十二章 回家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90htl 第六百六十三章 哝哝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六十四章 三富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六十五章 新地方史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六十六章 没骨绘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六十七章 专项券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六十八章 到家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六十九章 三画家三皇帝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七十章 双三绝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80htl 第六百七十一章 价值 “是不太容易,但是你这么些收藏里头,有哪一件又是容易的呢?”四舅妈鼓励地笑道:“有志者,事竟成嘛,现在时代也不同了,你的机会总比我们当年多得多。” “行,那这件哥窑鱼篓篆香炉我就收回去,这几件瓷器就先留这儿,供二老玩赏。” “不用了。”四表舅虽然对紫定大梅瓶爱不释手,但是还是拒绝了周至:“这东西太精贵,可不敢留我这儿过夜。” “就把这个彷钧窑鼎留这儿,别的你都带回去。”四表舅说道:“还有你四舅妈修复好的刘松年扇面。” “好。四舅,四舅妈,再看看这个。”说完又拿出一对水点桃花毛瓷的办公茶杯,外加一只水盂,一只笔筒:“这四件毛瓷,是孝敬二老的。” 】 “哟,这是景德一厂的七字头!”四表舅讶异道。 周至更加的讶异:“您老这个都认识?” “当然认识。”四表舅说道:“我以前在那边有几个老同学,这份桃花花头的颜色使用百分之四十五的铝和百分之三十六的锰合制而成的桃红色,这种配方在百分之十八矿化剂的高温作用下,会呈现出刚玉型的桃红色。” “你怎么这么清楚?” 四表舅得意洋洋:“因为这东西当时颜色对了,可是施釉复烧之后会导致色釉开裂,我同学到处写信让大家出点子,最后用我的主意解决了问题。” “诶?这个事儿赣省轻工业局廖厅长也说过,他说是瓷研所通过攻关发明出新式釉料,方才解决了这个问题呀?” “呵呵,那说明这个廖厅长也已经不太了解当时的工艺细节了。”四表舅笑道:“配方只是解决了色调的问题,真正解决釉色开裂的,是最后覆烧前,将施加色剂的瓷胎来一次酸洗工艺,这才是关键。” 说完捧起水盂喜不自胜:“当时他们烧制成功后,我让老同学拍点照片来看看,那货跟我拽什么国家机密,连照片都不给。” “这个七字头的厉害之处就是创举,继承了清三代一来的粉彩工艺,同时又将釉上粉彩变成了釉下,既保持和发扬了没骨技法,让瓷器图桉变得符合中国人对绘画的审美,同时还相当于在图桉上增加了一层玻璃釉,让瓷器拥有了更好的保持度。” “这是我国瓷器发展到新中国之后的突破与创举。”四表舅说道:“因此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肘子你怎么弄到的?” 周至将搞到瓷器的故事给四舅和四舅妈讲了,然后说道:“这瓷器当时是为居仁堂烧造的,因此的确属于国家机密。” “据廖厅长讲当时研制了一万多件,出窑完好的只有四千来件,发往首都了千余件,其余的部分送去湘省,剩余部分留在赣省瓷厂库房里。” “本来按规定应该全部销毁,后来考虑到专用瓷使用过程中会发生损耗,因此只销毁了一部分,还有部分留用。” “再后来一些瓷器又作为福利发放给了职工,瓷厂职工将之作为生活用品使用,有损失了一大部分,剩下的我都尽量收集了起来,七字头毛瓷和五字头建国瓷加起来,大概得到了两千来件。” “这件事情你做的好!”四表舅夸奖道:“现在搞收藏的,首先想到的就是倒手,首先想到的就是赚钱,完全忽略了文玩类物品的文化价值,美术价值,历史价值,这是舍本逐末。” “毛瓷和建国瓷,烧造工艺难度之高,器物的精美程度,完全不逊于前朝,可为什么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呢?”四表舅有些生气:“说白了就是现代工艺品,没有什么经济价值,因此连同其文化价值,美术价值,历史价值一起给忽略了。” “现代工艺品可没有什么历史价值。”四舅妈抿嘴笑道。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周至说道:“至少在工艺研究上,五字头瓷器走的还是前朝彷古的路子,因此必然借鉴大量前朝彷古瓷器的烧造经验。” “而毛瓷其实就是对三代粉彩的吸收与发扬,还大量继承了民国珠山八友没骨绘的画风,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毛瓷和建国瓷,对于研究我国瓷器,尤其是官窑器的烧造历史,是有很大的历史价值的。” 四舅妈笑着点头:“玩瓷器玩到肘子现在这样,才算是玩明白了!” “啊?舅妈你刚刚是考我来着?” “既然你还有那么多,这几样我和你四舅就不客气了。”四舅妈将一对带盖办公杯拉到身前:“这一对儿,今后就是我家的主人杯!” “这次首都之行收获颇丰啊。”四舅对周至笑道:“肘子破费了不少?” “也还好,其实是王老爷子的弟子介绍过去参与的,当时王老爷子也在,价格在大家看来也还公道,起码这只彷钧窑鼎比海外拍卖价便宜了一半。” 周至都不敢说自己还买了前清贝勒爷的四合院和《火烧圆明园》导演的收藏,也不敢告诉四舅自己在海通购入的两件瓷器的真实拍卖价,否则只怕要被四表舅暴击。 对于捡漏捡成习惯的老人家来说,任何参与拍卖会的人都是铁憨憨。 好在周至出手拿下的两件瓷器都有其稀缺特征,四表舅知道这样的东西在拍卖会上肯定价值不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这两件瓷器还有一桩好处,就是有回流瓷的身份,以后还能够参与各大行的自由拍卖,不像那些不许出境的文物,因此价值空间巨大。 综合这些,四表舅才没有继续追问。 这是周至的传呼响了,周至一看却是江舒意家的电话,赶紧打了回去。 “周至你回来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四舅家呢,你们也回来了?” “咦,你知道我们干啥去了?”另一个声音在话筒的另一边响起,却是张辛夷的声音:“你快过来,我们有事儿要你帮忙!” “搓冰粉呗,紫菀都告诉我了。” “不是……”电话那头的张辛夷都要哭了:“是……是指甲,现在都丑死了,洗也洗不掉,怎么办呀?” 第六百七十二章 新房子 “哦那你们等我一下,我打个车……” “打什么车?” “不打车吗?”周至愣了一下:“你不是挺着急……” “我们都在枣陵桥啊你打什么车!” “哦那伱们等我一下!” 挂了电话,周至对四舅和舅妈笑道:“没办法今天中午在这儿吃不成饭了,辛夷遇到点小麻烦。” 赵老太医也是枣陵桥的老街坊,四舅自然是认识张辛夷:“辛夷怎么了?麻烦不?” 周至乐得不行:“早上我给她家打电话,紫菀说她们去榕山打冰粉果去了,肯定是给薛荔浆子弄指甲缝里洗不掉了。” “哎哟那东西可不好清理。”四舅妈说道:“女娃都爱美,受不了那个的。” 周至拉开书桌的抽屉,熟练地取出一瓶药剂:“以前清理起来要麻烦一些,现在有了这个就还是挺简单的。” “快去,我听辛夷的声音都快要哭了。” 四表舅的小院离枣陵桥不远,沿着下坡路穿过上河街就能到。 大流水沟今年的变化也挺大的,以前石板巷子和边上的大污水沟已经给改造成了埋管加道路的模式,并且新上河街又继续往菜坝延续了差不多两公里,直接通到了那里的污水处理厂。 填平以后的流水沟下修起了一道石头的“堡坎”,类似城墙,用来加固河堤。 现在正是长江的大水期,冬日里下头的江滩已经被大水尽数淹没,长江的宽度增加了两倍不止,江水也从清澈变得混黄,颇有点“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味道了。 堡坎的上面是一个小公园,很简陋,就是水泥柱子和横栏制作的拱形长栏,边上种了金银花和蔷薇,等到这两种藤本植物爬上去之后肯定会很好看,不过现在却还是光秃秃的。 长栏的中心是一个刻着象棋棋盘的石桌,周围又一圈石条的椅子。 四周是花台,现在里面种着一些栀子、麦冬、月季、鸡冠花之类。 靠江那边,小公园的角落还有一个亭子,那里可以欣赏江景,边上还有石梯道路可以下到江滩。 现在石梯道路也被淹没了大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回水沱。 小公园的小路后面,一栋六层高的楼房已经建了起来,墙上贴着小瓷砖,窗户是推拉式的铁合金,还有用钢筋自制的防盗栏。 楼下是是两头通透的门面房,有小门通到这边的花园来,而另一边才是临街的大门。 现在这里四个门面已经有三家开张了,一个是卖农机农具种子花肥的铺子,是农资公司租下来的,一个是卖各种散酒泡酒的门市,还有一个是大姑和小娟儿姐盘下来的,卖各种类型的泡菜。 说是卖泡菜,其实更多是展示产品和生意接洽用,相当于一个办公场所。 上楼的通道在临江的这一面,穿过半个花园来到楼梯口,从这里可以上楼。 楼梯用的水磨石,上楼后每一层四家人还共用一个楼梯间,楼梯间前后通透,相当宽敞,摆得下三四桌麻将。 周至看见已经有摆上桌子的了,上面还放着夹川特有的“大二”长牌。 不是家家都如周至家一般,很多人家在房子修好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搬过来了。 为了出行方便,大姑和何二嬢要的二楼,然后为了照顾生意和两个老的,小娟儿姐和大勇哥也牺牲了更好欣赏江景的机会,也要了二楼。 楼梯间临江一面的护栏平台上,已经摆上了好些盆栽,说明大姑他们已经住进来了。 就这样一层一层往上走,四楼靠江的左手一套房,就是江舒意的新家。 安装的是普通铁皮门,周至敲了敲门,门上一个小窗户打开,露出一双欣喜的眼睛:“周至!” 说着门就打开了。 “舒意你家都搬过来了呀?”周至笑道:“怎么样?” “快进来。”江舒意将手背在背后:“自己拿拖鞋。” “辛夷呢?” “在卫生间里……洗手呢。”江舒意脸有些红。 “那这个去洗。”周至将带来的药水递了过去:“背着手干嘛,薛荔浆子是有机浇,只有用有机溶剂比如酒精或者丙酮,才好除去,用香皂肥皂洗洁精那可够呛。” 江舒意飞快地接过瓶子转身,动作快得周至都没看清是啥样,朝卫生间快步走去:“周至你自己先坐……” “不用太多,拿棉签或者卫生纸蘸了,将手擦干净就行!”周至赶紧招呼。 鞋子刚换完,周至就听见卫生间里传来一声低低的欢呼。 周至微微一笑,穿过客厅,朝窗边走去。 这是一套如今县城里相当“高档”的楼房,在不考虑成本的情况下,算是最好的楼层。 客厅地上也是水磨石的地面,是黄绿色水泥和碎方解石铺好打磨而成的,黄铜的隔条将地板隔成了八十乘八十一片,让看习惯了后世瓷砖地面的周至觉得还非常好看。 江家农机公司宿舍里那套老家具没有带过来,客厅里的沙发,茶几,电视柜都换了新的,客厅和厨房饭厅那儿还做了个现在流行的“隔断”,有点类似博古架的样子,上面摆着些照片,瓷器,酒瓶,音乐盒之类。 沙发是布的,女主人为了保护它还铺了一层垫子。 窗外的防盗栏底部铺着几片木板,上面摆上了好些花盆,不过种的都是太阳花一类的普通花卉,还有两盆葱。 周至送给江舒意的斗鱼盆子也摆在这里,似乎是为了防晒导致水温升得太高,盆子上还放了一个架子,放了一片纸板遮挡。 周至伸手在盆子边的水里点了两下,那条斗鱼就从假山缝隙里游了出来,对着周至的手指不停吮吸。 “哈哈哈。”周至将手指拿出来擦了一下,利用残余水气从一边的饵料瓶里抖出了一点饵料粘在水上,重新伸到水面上。 斗鱼立刻变得更加活泼了。 窗外的阳光非常猛烈,江上的滚滚洪流上跳跃这白光,对面是白米乡连绵的青山,上游通向另一个乡镇望龙场,下游通向长江的转角处,一个尖尖的白塔耸立在竹林之上,那里是白塔坝。 江水打着旋儿地往下流,声势其实挺骇人的,周至想着之前说好的计划,盘算着从这里漂到中坝需要多长的时间。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三章 风水 “周至。” 周至转过身来,看到了一脸笑意的张辛夷。 “辛夷你这么开心?手洗干净了?” 张辛夷伸手给周至看,脸还有些红:“还是你有办法。” “你们吃饭了吗?”周至问道。 “啊?”张辛夷脸更红了:“还没……” “我也还没吃,我们去看看能做点啥。” “嗯。” 穿过客厅隔断就是饭厅,饭厅左手面是厨房,厨房底部还有另一个小门,那里是卫生间。 “舒意伱洗干净了吗?”周至进了厨房:“哎哟你们搞了这么多冰粉果回来呀!” 厨房水槽边上放着一个塑料篮子,里边是婴儿拳头大小的绿色果子。 这东西就是夹川人搓冰粉用的东西,有个好听的学名叫“薛荔”。 “要不我们吃冰粉。”张辛夷建议,毕竟这是她们的劳动成果。 之前手脏的时候张辛夷快恨死这些果子了,现在却似乎又觉得它们不讨厌了。 周至笑道:“冰粉就和水差不多,怎么能吃饱?我看看啊……” “家里又丝瓜和空心菜,冰箱里还有肉和冷饭。”江舒意也把自己的手洗干净了,脸上还湿漉漉的,估计顺便洗了个脸:“我来做……” “我来做个酸菜炒饭,丝瓜肉片,你们把空心菜摘出来。”周至说道。 厨房面积挺大,这里还摆着一张小方桌,看来家里没客人的时候,江舒意一家三口在这儿吃饭的时候更多。 大家各自摆开了战场,江舒意才问道:“周至,你跟哥去首都,还挺顺利的哈?” bj之行的大体情况江舒意是知道的,周至也打电话回来了好几次,江舒意是怕张辛夷起疑,有点欲盖弥彰了。 “哦,挺顺利的,”周至将这次首都之行的前后情况大致讲了一下,最后说道:“只可惜我跟你哥和乔老爷不一样,基本上都没有时间出去玩,净陪老头了。” “好羡慕乔木哥啊,马上就要去首都上学了。”张辛夷说道。 “周至你可不能再到处乱跑了。”江舒意有些担心:“你这个假期都还没碰过作业?” “对了。”周至问道:“赵校长四中七中的题都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还提前发给我们了。”江舒意说道:“数学我们找卫非和文玉给做好了,政治和英语我和辛夷商量着做完了,英语有些拿不准的,也让卫宜姐姐给解决了。” “就是语文、地理和历史,有一些等你回来做呢。”张辛夷补充道。 “放心,这个快。”周至笑道。 “听我哥说你的《川味趣谈》找到翻译,要出英文版了?”江舒意问道。 “是吗?!”张辛夷好惊讶:“真的呀?” “八字都没一撇呢。”周至笑道:“翻译的人舒意你也认识,就是上次去蜀都遇到的那老外,付霞。” “她?她不是研究生吗?”江舒意反倒有些担心起来:“她水平够不够啊?” “现代文部分都没问题。”周至麻利地将切好的酸菜下锅煸炒,然后将冷饭倒了下去:“古文部分我看够呛,到时候还得我去请师爷爷教导才行。” 江舒意觉得这翻译好难:“回锅肉怎么翻译啊?” “ice oked pork slices”周至说道:“我们商量了一下,整个川菜体系的菜谱,怕是如今常用的三种翻译方式都要用到,即音译,意译,以及直译。” “比如鱼香肉丝,老外对这种味型没有直观感觉,就是音译和意译相结合, shredded pork。” “比如荔枝鱼片,这种味型模拟的荔枝的酸甜味,而老外本来就有直观的认识,因此就用意译,翻译成fish fillet with litchi fvor就行了。” “而回锅肉,就得用直译——ice oked pork slices。” “好像挺复杂的样子呢。”张辛夷说道。 江舒意听得挺认真,因为家里已经替她确定了将来要从事的专业:“那等付霞将稿子翻译出来了,周至你记得给我看看。” “难怪舒意你的英语这么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呢。”张辛夷点头道。 “哎呀辛夷你说什么呀?”江舒意顿时害羞了起来。 张辛夷本身是羡慕江舒意在英语学习方面的资源,刚刚就是脱口而出,现在见到江舒意害羞,顿时明白了过来,顺带还起了捉弄之心,拿肩膀碰了江舒意肩膀一下,有些促狭地道:“难道还不是?这回连家都搬到楼上楼下了。” “苏阿姨说了。”江舒意低着头,语气里似乎有些幽怨:“周至他们家先不搬。” “啊?为什么呀?”张辛夷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好的房子还不搬?!” 周至家的房子是顶楼,而且是一梯两户带跃层,相当于江舒意家三套的面积还带一套面积的花园,加起来有二百三十个平方的两层住宅和一个一百五十平的花园,在如今的夹川,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房子了。 见江舒意已经知道自己家暂时不搬,周至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事儿不用费口舌解释了。 于是笑道:“是我妈和外婆嘛,她们觉得糖酒公司宿舍风水好,大约能旺我这几年,所以干脆等考上大学了再搬过来。” “真的吗?”张辛夷是知道周至底细的:“周至你从小就聪明,但是一直就不如何爱学习,幺嬢说算命的讲你十六才定根……好像也对哦……” “怎么连你也迷信了呢?”周至已经麻利将肉片滑好铲出锅子,又将丝瓜倒了下去翻炒:“我觉得她们估计也是将信将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种。” 说起来好像是在跟张辛夷解释,其实都是说给江舒意听的。 听完周至的解释,江舒意的神情才放松了下来,她也是真心希望周至好的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十个字,她也听进去了。 “其实夹川又不是蜀都那种地方,张蔚然和徐惠要碰头,两人约好在省图书馆见面,还得各自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周至将丝瓜炒到六分熟,将之前滑好的肉片下回到锅里,丢下一些葱节,下盐翻了几下出锅,然后洗锅开始准备炒空心菜。“咱们见面多方便啊?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四章 榜样 “说起来你不在这段时间,我们都觉得学习效率差了一些。”张辛夷接过江舒意递给她的碗,开始给大家添饭:“还是要在一起学习,效率才高。” “嗯。”周至点头:“那我们从明天开始,明天恢复学习沙龙,叫上大帅飞机一起。” “我再去把和尚叫过来,他一个人在乡下连个问的人都找不着,说起来我最担心拉进度的是他。” “要不我们一会儿吃过饭就去叫他?”张辛夷试探着问道。 杨和家周围很好玩,而且只要是周至给赵大嬢报备赵大嬢指定不会拦着,张辛夷有些动心。 “这天气?还是算了。”周至看了看窗外明晃晃的大太阳:“江面上温度起码四五十度,过了河还要走老远,小心晒脱皮就不漂亮了。” “吃过饭我们回糖酒公司?你们帮忙收拾收拾沙龙,我给你们搓冰粉。” “叫和尚等明天,我趁太阳没出来,坐最早的班车过河,太阳没出来我就能把他拉回县城来。” 这时候门口又响起敲门声,江舒意去开门,然后愣住了:“妈,苏阿姨?” “我看门口鞋架上放着臭小子的凉鞋。”苏秀琴笑道:“舒意,肘子是不是在这儿啊?” “啊是的,阿姨快进,我们真要吃饭呢。”江舒意赶紧让开通道:“阿姨和我们一起吃,辛夷也在。” “秀琴进来看看。”杜雨芬笑道:“我们家没你们楼上那么好,别嫌寒酸。” “哪里哪里。”苏秀琴跟着杜雨芬一起进了客厅:“这不真挺好的,素净澹雅,你们这电视多大的呀?我看着像二十五的?!” “大堂侄儿搞的提货单,从蜀都拉回来的。”杜雨芬美滋滋地道:“这事儿肘子最清楚了,当时有二十一寸的进口东芝和二十五寸的国产长虹,长虹还便宜一些,肘子让江桥拿的长虹,托吴局长给拉回来的。” 八九年为抑制市场过热的抢购风,国家针对彩电行业调整政策,实行专营和开征消费税,每台彩电征收六百元的特别消费税。 市场环境的变化,让很多消费者开始观望,不再主动购买电视机。 这导致长虹在内的大部分家电企业的销售,一下子遇到了瓶颈,货物堆满了仓库。 厂长倪润峰决定长虹在全国范围内降价,每台给消费者让利三百五十元。并且从各个车间和科室抽调员工,临时组建销售团队。 这是我国彩电史上的第一次价格战,成为长虹发展史上值得铭记的一刻。此后,长虹如其企业名一样,“气贯长虹”,今年预计销售能够突破一百万台。 国产电视的口碑也在无形当中开始崛起,开始渐渐成为家电市场的主流。 “妈!我回来了。”周至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杜阿姨好!我再烧点辣椒做个烧椒皮蛋!” “你这孩子还真不客气!”老妈嗔道。 “真不好意思还让你做饭!”杜雨芬笑道:“舒意也是,该你做主人家才对。” “我们做的都不如周至做的好吃。”见到江舒意在苏秀琴面前有些窘迫,张辛夷赶紧接话:“还不如就让他来,我们打下手。” “肘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杜雨芬拉着老妈去洗手,顺便问道。 “今天上午回来的,然后有几件东西要送四表舅那儿过目,想着就顺便过来看看。” “你好像还没楼上钥匙哈?”老妈问道。 “是啊,我都不知道楼上是啥样。”周至麻利地用刀子给番茄削皮,准备加个菜。 临时加菜番茄不用烫了剥,直接削就可以,然后麻利地切片下油锅翻炒,然后倒入开水,下盐下味精,关火倒入打好的鸡蛋,分分钟又加了个西红柿蛋花汤还顺便利用火头烧好了青椒。 将青椒撕开和蒜末一起拌了个烧椒皮蛋,这一桌也就大概看得过去了。 “一会儿我把钥匙给你。”老妈说道:“你也带辛夷和舒意上去看看。” “好,杜阿姨一起去。”周至礼貌地补充道。 杜雨芬笑了:“我倒是不用了,我呀,都陪你妈看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说完又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妈说糖酒公司那边风水不错,决定暂时住着,等你考上大学再搬家。” 周至也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批判自家老妈迷信,只好唯唯诺诺地点头。 不过老妈却一点没有在外人面前给自家儿子面子的意思:“这暑假是一晃就过去一半儿了,我看你这假期里学习是一点没碰啊,是不是该收收心了?” “是,我们刚刚还说下午去把学习沙龙收拾出来,从明天开始正式学习呢。”周至赶紧表示同意,将汤端上桌:“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多了两个人,厨房里就坐不下了,大家来到外头饭厅开吃。 “肘子真是能耐。”杜雨芬给周至和张辛夷分别夹了一块皮蛋:“听说还是坐飞机回来的?杜阿姨跟你江叔这把年纪了,可都还没做过飞机呢!” “都是靠武哥的面子,他朋友的安排。”周至赶紧谦虚道:“不然就我们怎么能搞得到机票?” 老妈就忍不住笑:“那你还不赶紧给你干娘打电话解释?” “解释啥?”周至听得莫名其妙。 “解释机票钱啊!”老妈嗔道:“这机票钱要是乔老爷出的,你看你干娘揍他不!” “哎哟还有这事儿呢?”周至这才醒悟过来:“那我赶紧打电话去……” “你消停吃饭,一会儿上班我去跟她说。”老妈这才说道:“可把你们能得,怎么就敢坐飞机回来,书记一年都不敢坐两次!” “这还不是想早点见到你吗?”周至一句话就把老妈逗得舒心了:“明天一早我就去白米乡把和尚叫过来,一起用功。” “对对对。”老妈说道:“有和尚在,看你还好意思不!” 见杜雨芬听得云里雾里,江舒意同她解释:“和尚是我们一个男同学的小名,叫杨和,周至去蜀都找七中结对子的时候就是带着他去的。” “杨和很刻苦的,他的学习态度是我们的榜样。” “舒意你也别客气,还有辛夷。”这下有轮到周至叹气了:“要说学习态度,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我的榜样!” 第六百七十五章 新家 说起这个老妈就有些心疼:“辛夷和舒意啊,学习当然是重要的,但是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你们现在每晚几点睡觉啊?”老妈担心地问道:“辛夷,听你妈说每晚都要学到一两点?” “幺嬢你别听我妈瞎说。”张辛夷有点脸红了:“假期里我学得晚一点,可是也要多睡些时候,七点过才起床的。” 老妈皱了下眉头:“晚睡两小时,晚起一小时……这不还是少睡了一个小时吗?辛夷你呢?” “我……我和放假前……差不多的。”江舒意被老妈问话,瞬间变得结结巴巴的。 周至就有些吃味了:“好像我也睡得晚,老妈你咋就不心疼我呢?” “你?!你忙的那些都是啥?跟高考有关系吗?”老妈说起这个就有些不满:“我跟你讲可真大意不得,不管做什么,你得给我保证靠近大学再说。” “知道知道……”周至赶紧给老妈添了一碗汤:“这是在舒意家里,你别那我当在自己家里那样训啊……” “雨芬你看,还是生女儿好!”老妈都气笑了:“女儿会跟他一样惫懒?!” “女儿跟妈拧起来也头痛,一样的。”杜雨芬赶紧安慰。 “妈,周至的书要出英文翻译版的了。”江舒意说道,意思是你别真信周至妈说的,她那是在变相自夸呢。 “是吗?”两个妈同时都惊着了,作品可以被翻译成英文是多大的概念她们不知道,但是也是读过不少翻译文学的,作品能够被翻译成中文是多大的分量他们是清楚的。 这时候老妈心里周至已经对标了托尔斯泰屠格列夫高尔基……激动得嘴唇都有点哆嗦了。 “停!”周至赶紧制止:“跟你们想的不是一回事,就是和一个英国留学生聊了会儿天,她有这么个意愿,缠着省文化厅答应了这件事儿而已,其余的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 “那也是好事儿,是雨芬?”老妈这时候又晓得拉同盟了。 “当然是好事儿了,肘子真出息,舒意你以后也是要学英文专业的,你就好好跟肘子学习,你看现在人都能和英国人聊作品了……” “嗯!”江舒意笑吟吟地点头。 接下来两个妈也不管周至的学习了,逮着问这问那,全是关于作品翻译的事儿。 这事儿细聊起来还挺复杂,一桌人都敢兴趣,于是坦白交代就成了饭桌上的主题。 吃过饭两个妈就要去上班了,三个小的洗了碗,周至就带着二女上楼看自己家。 周至家里用的是金瓯防盗门,自家儿子的发明专利打造,老妈当然要理直气壮地捧场。 将略带弧度的一代门钥匙插进门中,轻轻一拧,门锁四周响起“卡塔”一声金属碰撞声,然后门就开了。 大门虽然厚重,但是操控起来相当轻松,周至拉开门:“请进。” “哇!周至你家好大!”一进门张辛夷就发出了感慨。 “比房子大谁比得过福宝镇的土豪?”周至笑道:“人穆大蛮和叶欣家都是六百平以上,计量单位该是亩。还有和尚家,那才是一等一的豪宅。” “你就别谦虚了,快带我们参观!” 底楼就是江舒意家那格局差不多,只不过整体乘以二,不过变成了厨房卫生间临街,客厅和主卧临江。 客厅超级大,三十个平方,主卧带卫生间,这也是超级前卫的设计,次卧两间,大小也和江舒意家的主卧大小差不多了,还各带阳台。 客厅和饭厅之间有一道既是隔断又是楼梯的通道,可以通向顶楼。 沿着楼梯上去是一个小客厅,还有一间卧室一个卫生间,完全就是一室一厅的小套房。 客厅大门装着两道重叠的大门,外面一道是配有金瓯防盗锁的金属伸缩门,里面一道是玻璃落地的推拉门。 家里什么都没有,现在金属伸缩门完全打开着,隐藏在外墙两侧看不到,透过落地的玻璃大门能够十分通透地看到外面,那是一个一百多平的大花园。 花园周围一圈都是水泥瓷砖的花圃,还都是依托外墙凌空,靠支柱支撑,这样园丁不用弯腰就能料理好花园。 花园的中心是个罗马式的圆亭,周围有六根花柱,顶上也安了爬藤网,现在花柱下面已经种上了蔷薇,具体什么时候爬满这个圆亭就不知道了。 圆亭中间有一个白色大理石的圆桌,周围还有两个带弧线的大理石面的长凳。 这应该是老妈的审美,跟西方风景照片的挂历上学来的。 花园的其余地方现在都空着,地面贴了碎瓷砖,倒是节省了开支,周至家主要种兰花,兰花最好用花架悬空养,利于透水透气,因此倒是真不需要设计太多的花圃。 “这里以后多半是外婆住。”周至说道:“那圈花圃以后多半会种菜。” “太大了你家。”张辛夷说道:“当舒意家两套半外加一个大花园,不算花园,都当我家四个!” “其实还好,你是没有见到舒意大伯家,那是真正的别墅。” “听说你在蜀都买了个公馆?”张辛夷扭头问道。 现在外面太热,三人就没去花园,在大开窗里边边看江景边聊天,毫无疑问,这里是现在整个夹川县欣赏江景最好的地方之一了。 “嗯,那房子太老了,需要好好装修一下,不过环境倒是真不错,空气也好。”说到这儿,周至笑着跟江舒意说道:“舒意,你嫂子和武哥准备住那儿,住到小宝宝满月。”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嗯,还有关妈照顾嫂子,我哥都给我说了,谢谢你周至。” “这有啥好谢的,顶层的软装还得靠他们呢。”周至笑道:“等于我又捡便宜了!” 房子里现在只有实木家具,软装和电器都没上,其实也没多少看头,几间房子转完三人就出来了。 来到楼下张辛夷突然“哎哟”一声:“我还有点事儿,要回家去看看紫菀。” 这摆明了是给周至和江舒意创造独处的机会,只是做得太明显,让江舒意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至倒是厚脸皮,给张辛夷招了一辆三轮,给了司机三块钱:“建设局宿舍。” “舒意再见!”张辛夷从江舒意挥手。 “你坐好。”知道张辛夷这又是在调笑江舒意了,赶紧打岔:“一会儿早点过来,带上紫菀,跟她我请她冰粉吃!” “还不是我们摘的!”张辛夷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洗不干净漆黑的手指缝时的窘迫,得意地走了。 第六百七十六章 未来的分班 “天气热,我们也坐三轮过去。”周至对江舒意说道。 江舒意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周至又招了一辆三轮,两人上了车,朝着糖酒公司宿舍开去。 夹川很小,很保守,现在两人同坐一辆三轮,虽然规规矩矩,可已经是最大的出格了。 江舒意把头低下,有点害怕被人认出来,也不想想大热天的下午两点过,除了赶路的人谁会愿意上街。 “舒意你紧张啥?你这样子更招人怀疑,你把头抬起来。” “我不。”声音很小,几乎淹没在马达声里。 “嘿!肘子回来了?!”江舒意怕什么就来什么,车外头的街面居然响起了和周至打招呼的声音。 “亭子!和晓宇玩球呢?”三轮车速度不快,周至还有时间和街边台球厅那儿站着的俩人打招呼。 “下来抽两杆?”华廷身前立着台球杆子,用手中的chock涂抹着杆头。 “改天啊,还得回去打扫卫生!” 一边正要挥杆的张晓宇也扭头,对着周至挥了挥手。 “他们看见我们了?”三轮车过了台球厅,江舒意问道,小脸终于抬起来了,可是有些发白。 “看见了也没什么呀?”周至笑道:“说起来华廷这学期的成绩又有提高了。” “听说这假期里赵校长给他发的a卷,怎么还有心思和张晓宇一起打台球?”江舒意说道。 “赵尚中给他a卷是看华书记的面子,还有张经理,学校最爱借人家石油系统和电力系统的车。”周至笑道:“也没指望着亭子会乖乖做a卷。” “这样挺不公平的。”江舒意说道:“杨和为了拼成a卷生,多难?” “现在还好,其实a卷b卷都一个班上课,只是老师们的要求程度不一样。”周至说道:“所以b卷生要是有心,他要获得a卷试题,要认真研究拼搏,时候完全有机会的。” 说完叹口气:“正因如此,杨和才有了机会。要是再过几年,入学就分出了a卷班和b卷班,资源向a卷班大量倾斜之后,b卷班的同学连听a卷班老师讲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不就成了以前省重点和我们学校的区别?”江舒意问道。 “对呀。”周至撇了撇嘴:“要保升学率,这是最好的办法,除非教育系统取消这个考核指标,不然就管不住所有学校都这么干。” “那该怎么解决?” “除非教育资源出现富余,否则解决不了。”周至笑道:“好像辛夷就乐意考师范?那就是给我国教育事业添砖加瓦了。” “不过任重道远,我们国家短时间里解决不了这问题的矛盾基础,问题就会一直存在下去。” 周至现在也算是熟悉江舒意的毛病了,这女孩和自己相处,依旧有些紧张。 尤其是在人多的公共场合和自己单独在一起,就会跟做错事情一样。 要解决这样的问题有四个法子,一是离开人多的地方,二是到夹川以外的地方去,三是有小伙伴们比如张辛夷这样的陪着,最后就是和她“谈正事儿”,这样的紧张感方才能够暂时消失。 果然,谈了一会儿“正事儿”,江舒意的紧张感消失了:“幸好有你,给我们争取到了资源。” “我倒不这样认为。”周至说道:“其实资源再紧张的行业那也分得出个三六九等,比如四中七中,教育资源就属于普遍性短缺情况下的局部富余。” “关键是要有人敢打破规矩去哭去要。”周至笑道:“还要找准庙门和方法。” “我们夹川就是吃亏在这上头,穷,还闭塞。别说没有猪头,就算猪头备好,也找不到庙门拜菩萨!” 江舒意终于被周至逗笑了:“你是想说你自己脸皮厚?” 这时候刚好车到地方了,没等周至回答,江舒意就跳下了车,朝糖酒公司走去。 来到学习沙龙,客厅里边还堆着一些东西,都是周至给小伙伴们带回来的小礼物。 还有就是吃的,首都和蜀都带回来的点心。 小礼物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比如颐和园的钥匙扣啊,带香味儿的铜币啊诸如此类的东西。 给江舒意带的礼物特殊一点,是一顶草帽,不是现在夹川北门口市场卖的那种宽沿草帽,而是轻工博览会上拿到的外贸工艺品,用彷多基利亚草的麻纤维和巴拿马样式编出的窄沿草帽。 江舒意今天穿着深蓝色薄纱裙,戴上这草帽后,本来非常立体的脸庞更是彰显出异域的风情。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舒意,胶卷还有几张尾巴,要不你坐凉椅上,我给你拍照?” “嗯。”江舒意对着草帽带来的效果也很满意:“谢谢你周至。” “我们就利用天井的日光。”周至将相机和反光板翻了出来:“我们照逆光。”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凋饰。 镜头里的江舒意更加的美丽了,柔光背景和正面散射,将江舒意的气质转换成一种神秘感。 “好了吗?”等周至拍了几张,江舒意问道。 “好了,我明天去洗。”周至笑道:“这里头都是在故宫和国博拍的好东西,这次去首都学到好多学问。” “我把你书房架子腾了一些地方出来,”江舒意笑道,两个人单独相处她就自然得多:“每次你回来都会带一堆书。” “你腾哪儿去了?” “那些拍卖的画报,上面的东西都挺好看的,我腾到阅读室里去了。” “谢谢舒意。”周至搬起了一箱子书:“我去书房收拾。” “我擦拭一下房间。” 这次的书籍都是从国博和故宫带回来的专业类书籍,就这还有好些是丢在蜀都的,带回夹川的,主要包括了清宫活计档瓷器编类和清宫内藏库书画编类。 两套大书包括了古瓷器的形制花纹描述,还有底部的各种底款,以及古画上的各种题跋简介和鉴赏印注解,对于增加学识,辨识真伪,是非常重要的学问。 这样的东西既多且杂,还非常的无趣,比如明代正德朝瓷器底款的“正德年制”,有一种写法非常特殊,年字没有短竖,写成四横。 要是不知道这个特征的人,一看四横的年字,立马就会将之打入赝品彷品的行列,那就错过了真正的宝贝了。 周至是《说文解字》都能细注句读的人,对于这些枯燥的东西,偏偏能够看得津津有味。 第六百七十七章 作业 将书码放好,周至准备做冰粉了。 新鲜的薛荔果是绿色的,形状有些像莲雾,切开后又像无花果,果肉包这一包小籽儿。 将小籽儿用勺子挖出来,就是冰粉子了。 将冰粉子放进干净的布袋子,放到凉开水中搓揉,布袋表面很快就会出现一些黏湖湖的透明物质。 将这些透明的物质搓挤到水中,让它们分布均匀,最后加入澄清的生石灰水拌匀静止,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果冻一样的冰粉。 剩下就是用红糖和黄糖熬成糖水备用就行了。 “舒意你还知道榕山哪儿有冰粉果。”周至笑道:“也挺厉害的呀?”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好朋友初中毕业就去了深市吗?”江舒意笑道:“是她带我去的。” “你们还有联系吗?” “不太好联系,她老换地址。”江舒意摇头。 “你们现在还只是通过写信联系?她都不给你打电话?”周至对于如此“古典”的联络方式感到有些无语。 这次江舒意都不说话了,还是摇头。 “安心表姐要去深市发展了,到时候可以拜托她问问。” “还是不用了,你表姐到时候肯定会非常忙的。”江舒意说道:“我跟朋友写信也只是聊聊天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好。”周至说道:“改天我带你们去找另一种冰粉籽,那种不会脏手。” “还有一种冰粉籽?” “有的,其实你肯定都见过,叫做灯笼花,果子像一个带四条边的纸灯笼。” 江舒意想了一下,回忆不起来:“去年夏天杨和带我们去挖的那个野地瓜挺好吃的。” “要不明天你和我去?我们玩一天再回来?”周至立刻打蛇随棍上。 江舒意很自律,不上周至这当:“那不行,你也要早去早回来,你跟苏阿姨说好要认真学习的。” 周至只好作罢,将熬好的红糖水放盆子里,然后放到凉水槽里镇着:“我去十字口买点卤肉,晚上随便吃点。” “我上楼看望外婆。”江舒意也将屋子打扫得差不多了。 十字口今年也发生了大变化,因为县城里多了流动的垃圾车,十字口那个巨大的垃圾堆放点终于消失了。 之前那里还有个公厕,现在有了污水处理厂,沿街的公厕全部通过管道通往污水处理厂处理。 这项公共措施成了县里的大德政,以往一到下暴雨,就会粪尿外溢往老河街两边老房子灌的悲惨状况,算是彻底得到了根治。 因此现在的十字口恢复了干净整洁,华书记在老河街公厕旁边那些住户眼里,简直堪称再生父母。 以前十字口有一熘的卤肉摊子,可就奇怪了,明明不远处就是垃圾堆公共厕所,这几家卤肉摊子的味道就是特别好。 小六姐去了蛮州,怀哝哝的时候都还老是惦记着这一口。 夹川的卤肉叫“烧腊”,除了牛肉鸡翅鸭脚鸡胗这些,猪头肉,肘子,蹄子,需要用调料再给拌一次,特别的香。 这个词粤语里也在用,包括卤水菜式和腊味菜式,夹川的烧腊铺子秋天也会卖腊肉香肠和板鸭,都是差不多的路数,周至认为两地词汇不是谁流到了谁那儿,而是同为古汉语的留存。 去年这些摊子的背后就是大勇哥的电子游戏区,因此周至和这里的几个老板也很熟悉。 切了半边卤鸭子,不要带脖子那半边,就得搭鸭头和鸭屁股,这是规矩。 又切了一块猪耳朵,一块核桃肉,让老板按烧腊的弄法拌好。 想着今天是回家第一顿饭,想要在楼下单独吃肯定不行,周至就又拌了一份素什锦。 再要了两块豆腐干,一半吩咐老板切得薄一点,这样外婆也吃得动。 回去的路上又买了几块现在流行的“三角粑”。 三角粑其实就类似发糕,油冻糕,不过不是蒸出来的,而是用模具抹油,烙出来的,比发糕多一股油香和焦香,这个外婆也爱吃。 拎着两袋东西在大街阴凉的一边慢慢走着,周至突然发现,哪怕自己是重新穿越过来,也有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在古早的小县城里散步的感觉了。 好像自己一直就很忙? “肘子哥哥!”身侧一辆三轮经过,上面一个女孩扭头跟周至挥手:“师傅停一下,我们就这儿下!” 却是张紫菀和张辛夷。 “紫菀来得正好,跟我一起看外公去。” 周至说的外公是张紫菀和张辛夷的外公,赵太医,他徒弟的医馆就在十字口和税务局之间,很大一个铺子,赵太医在那儿坐诊。 医馆的外头支着帆布棚子,太阳晒不着,一些卖小东西的人就蹲在医馆前头的石头台阶上,面前或是篮子或是挑子,里边摆着鞋垫围裙之类的女红,或者蒲扇葵扇等手工,还有就是没卖完的蔬菜。 “肘子回来了?”下午病人少,赵太医正在翻看一本竖排版的老旧医书,见到周至和自家俩外孙女过来,就放下书笑道:“听说你去了首都,都玩了那些地方啊?” “就玩了故宫和博物馆,颐和园都没去成。”周至取出两块三角粑交给赵太医,然后说道:“老爷子真是仙风道骨,我就不明白您老人家在夏天怎么都不咋流汗的?不像我们这样狼狈,稍微动一下就热得不行,离不开电扇和空调。” “电扇空调都不好,这个最好。”赵太医点了点桌上泡的药茶,又补充了一句:“心静自然凉。” “周至哥哥请我们吃冰粉。”张紫菀说道:“姐姐今天上午去摘的。” 赵太医笑道:“去,也别吃太多了,对了肘子……这儿有一份菊花给你外婆包去,她要蒸猪肝熏眼睛。” “其实是不是内用比较有效?”周至请教道。 “内用不是这个时候。”赵太医说道:“等立秋后你再来拿点地黄,枸杞,菊花,我教你如何给你外婆熬猪肝粥。” “好的,老爷子那我们走了。辛夷和紫菀今天在我们家玩,吃完晚饭我再送她们回家。” 张辛夷拍了拍随身的书包:“外公,我有些作业要请教周至。” “去。”赵太医看着变得目瞪口呆的周至,这娃绝对没有想到回家第一天就会被外孙女拿作业给套上,不禁觉得好笑:“还特意给我送米糕来,谢谢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讲题 回到家里煮上豇豆稀饭,将江舒意叫下来大家一起吃冰粉,周至顺便打开了张辛夷带来的习题。 先是最熟悉最简单的历史卷,张辛夷和江舒意已经做过了一遍,现在周至只需要扫一扫卷面,就能将里边负责拉开差距的难题找出来,然后唰唰唰地写上正确答桉。 历史和政治两个科目,综合题都是最难的,难度比后世公务员考试的申论大题只高不低。 但这恰恰是周至的最强项,现在江舒意的政治也超不过他。 两碗冰粉吃完,周至已经将十套历史试卷完成了。 “你这是做卷子还是改卷子?”张辛夷好气啊:“为什么我们费尽力气都记不全,你这儿这么轻松!” “文科吗,功夫在诗外。你们这是只看见贼娃子吃肉没看见贼娃子挨打。”周至就开始装,要是叶欣或者梁红在这儿,他就已经挨捶了:“你们二十四史原着都没读完过的人敢跟我比?把英语卷给我,守稀饭锅的时候我把它们也给料理了。” 现在的高中英语试卷大概只能和二十年后的初三卷相当,就连着名的《新概念英语》都才刚刚进中国,只要是解决了词汇量,养出阅读语感,实在是难不到哪儿去。 对于能够和付霞讨论翻译方法的周至来说,就更是毫无难度,而且这里边还有好些选择和完形填空是做过的。 说白了他就是把人家张辛夷的错题稍微认真地过了一遍,等到稀饭煮好,赵尚中发下来的七中英文卷纸也给过完了。 等到老爸老妈回来的时候,周至已经在给儿女讲解语文试卷了。 “诗歌翻译是有诀窍的。因为照顾平仄和意蕴,诗人常常会将诗歌做错位和倒装的处理。咱们不用在这上面多浪费时间,遇到诗歌翻译咱们就先重新组装一下看看能不能够换成白话。” “比如这句‘远浦维舟潮欲上,平林对酒月初分’。我们将主要词组给颠倒一下,重新排列成‘潮欲上时,维舟于远浦;月初分时,对酒于平林’,是不是一下子就知道如何翻译了?” “对哟!”江舒意茅塞顿开:“那这道翻译,完全就是送分题嘛!” 张辛夷还在懵:“这月初分,怎么分?” “这里写得是开阔的水口,月亮是从水平线下升起来的,辛夷你想想那场景。” “明白了,月初分就是月亮离开江面,和自己的倒影分开那一刻!” 老爸老妈听得挺欣慰,老爸等到现在才开口:“肘子回来了?” “爸!”“周叔叔。”“周伯伯。”“周伯伯。” “嗯,好,都在学习呢?” “是,和舒意辛夷讨论几道题。”周至笑道:“那我们就开饭,今晚是豇豆稀饭,烧腊,卤鸭子,还有外婆吃得动的卤香干和三角粑,我们中午吃过了皮蛋,要不我拌个黄瓜?” “黄瓜炒蛋,这样外婆也吃得动鸡蛋,再捞个泡菜就行。” 都是小孩,老爸说话就随便,不然捞泡菜待客这种话就说不出口。 “周伯伯家的泡菜可好吃了。”张紫菀倒是开心:“我最喜欢吃了!” 吃饭的时候,自然就聊到了楼上的关婷婷,周至其实最关心的是关婷婷家养在顶楼的鸽子。 “这个问题指望老关不现实。”老妈说道:“现在都是我在喂。” “难怪了,我就说家里怎么多了两麻袋玉米。” “还是和尚给我送过来的,和尚懂事。” 看来哪怕周至不在家,杨和也起码来过两次。在跟和尚比懂事儿这上头,周至早就躺平了。 听说关婷婷和关妈不回来,老妈就有些皱眉,再听说唐琪要住在岁华轩,还给关妈开每个月四百块的工资,又感觉实在是难以拒绝。 “婷婷在省城里读书,那开销自然不小。四百块,差不多能顶我们一家的收入了。”倒是老爸看清楚了问题的关键。 自家儿子的收入在老爸看来“不稳定”,不能纳入“正常工作收入”的范围,因此统计的时候没有将之加入进去。 这种做法毫无疑问地招来了老妈的白眼,然后继续话题:“其实关妈还可以在蜀都给糖酒公司跑跑腿啥的,多少也会有点收益的。” 周至补充道:“而且有舒意嫂子提携,婷婷不论将来深造还是就业,路会好走得多。” “这才是关键。”老妈笑道:“就是老关有点可怜了。” “还不就是一年的事儿吗?”周至说道:“等婷婷上了高中住校,琪姐孩子满月,关妈就可以回来了。” “其实最近有个事儿。”说道这里老爸想起来一件事情:“县里头有意向在蜀都、渝州、粤州和首都,各成立一个办事处,办事处是要招人的,我觉得老关媳妇就算主任当不了,当个办事员,倒挺合适呀。” “对呀,要不我去跟小雷说说,让他考虑考虑?” 这个事情也是现在的新事物,各地各级政府为了办事情方便,顺带解决编制冗余问题,在省会、首都、经济发达地区设立办事处。 办事处的主要功能就是办事儿,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找人。 平日里就靠这个办事处主任平,通过当地同乡和同乡的关系,组织并维系好一张关系网,到省城办事儿的老乡需要帮助的时候,办事处能够提供帮助,让事情尽快能办下来,这就是办事处存在的意义。 这里边当然包括发现商机,联络磋合投资贸易,包括为领导在省城出差期间的一些宴请,接待,出行工作提供便利等“日常”业务。 “县里准备让小雷哥当这个蜀都办的主任?”周至有些惊奇。 毫无疑问这是个相当重要的岗位,干得好了,这就是县里伸向外面世界的触角,对一个小车司机转型的年轻干部来说,不能不说是很好的起步。 “不然还能有谁?”老爸反问。 小雷转业前就在蜀都做汽车兵,因为比较善于钻营,没有被安排去跑省外,就在蜀都市内开车。 复员转业回来后,一开始是老爸的司机,后来因为县里需要一个熟悉蜀都道路和各机关的司机,老爸就给华书记推荐了他,得以进入小车班。 他自己也却是干得不错,基本只要是跑蜀都,领导们都喜欢让他开车。 现在算是迈出了相当坚实的第二步了。 “小雷前两天还找过我。”老爸说道:“想将岁华轩作为驻省办的租用地。” “他租得起?县里给他多少钱?”周至就忍不住揶揄。 老爸对周至这话不置可否:“现在舒意兄嫂要住就正好了,我好回复小雷,让他另找地方。” “小雷哥以前不是汽车兵吗?”周至又忍不住开始出主意:“那武哥正好是他老上级,让他找老上级支持支持工作,不是正好?” 第六百七十九章 雪珊主持人 小雷哥以前在蜀都当汽车兵的时候恐怕离江武的层级差得老远,估计都打不上交道,不过有了现在这层关系就好接近了。 江武看在周至的面子上,也不可能不帮这个忙,军区旗下三产那么多,找一处物美价廉的地方作为办事处租用地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关键是搭上了这层关系以后,小雷哥这个主任在蜀都就算是打开局面了。 而周至以后会在蜀都长待,在夹川驻省办落下一份人情,很多事情自然方便。 这么多的信息量,如今一桌人就老爸和周至两人能明白,老爸点头:“我知道怎么回复小雷了。” 看着这个无比机灵的儿子,老爸又升起一种无力的感觉,又道:“你干娘,你干爹,还有舒意,都说你这次蜀都之行干出了不少成绩,促成了文化厅和宗教局对法王寺的关注和拨款扶持,这些都很好。” “不过你还是要记住,自己现在还是学生,主要任务是学习和考大学,不要本末倒置了。” “那是。”周至嬉皮笑脸:“您看这不一回来就让舒意和辛夷帮助了吗,明一大早我去白米乡将和尚拉过来,让他来督促我。” “嗯,这主意不错。”外婆对杨和的学习态度那是一万个放心:“乖孙你就跟和尚学到一半儿,攻书这事儿上我看咋都成!” 江舒意和张辛夷就低头偷偷笑,在学校是论成绩,在周家是论学习态度。 就算周至成绩比杨和好得多,也照样会被家长拿杨和来打压他。 虽然大家都比较喜欢周至,但是看他吃瘪,怎么还是有些偷偷的高兴呢? 吃过饭时间尚早,不过老爸交代了让周至送江舒意回家的时候看看大姑,因此大家提前出发,先送张辛夷姐妹俩回家,再去看大姑。 收拾了一些东西,一大包和一盒据张紫菀自己说很不喜欢吃的巧克力给她和赵大嬢张清平当礼物,张辛夷自己拿了下午没看完的《奥秘》,周至给大姑带的是蜀都闻酥园的点心,给小娟儿姐带了一个首都王府井买的皮包。 大勇哥最简单,一双从旌阳带回来的金安公司的劳保服和劳保鞋。 秉承着金灿灿和许安心的审美,金安公司的劳保服是如今内陆罕见的冲锋衣样式,裤子是能够锁裤脚的旅行裤样式,劳保鞋是高帮运动鞋的样式,相当的“潮”。 张紫菀闹着要去新公路口玩气枪打气球,好在东西都不重,于是周至就找了个背篓背着,大家一道沿着主街朝新公路走去。 不少人已经出来了,逛街的,玩耍的,吃饭的。 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些同学,好些都对周至跑首都去感兴趣,大家就会停下来聊几句,同路的还要一道走一段儿,谈谈各自在假期里的趣事。 小县城的夜晚还是那么繁华和热闹,新公路口是如今县城最大的十字街口,这里的人是最多的。 这里有川剧团的录像厅,台球厅,边上是大勇哥的电子游戏厅,街对面是再回首卡拉ok厅的霓虹灯。 靠江的那边是码头边的冷饮摊子,牵着彩色灯泡划出经营范围,是一个提供冰咖啡,橙汁,盖碗茶等的聊天场所。 沿街还有一熘小吃摊子,卖烤鱼,凉粉,凉面之类。 靠江冷饮摊子的对面,还有一个卖急火快炒和钵钵鸡夜啤酒的小饭馆,那是以前对面白米乡卖鸡汤的那位老乡,现在生意也是相当火爆。 射击气球的摊子在图书馆底下的街边,一块木板上挂着一张灰布,上面用小夹子夹着各色气球,六七步外有一个架子,那里摆着三支气枪。 这是真正的气枪,打小铅弹的那种,木板和灰布之间还有一个厚厚的泡沫板,老板安排这个不是为了安全,而是为了回收铅弹。 两块钱打五枪,老板生意还好得很,需要排队。 周至两世都没玩过这个,不过民兵手册读得精熟,三点一线是懂的,于是就给张紫菀讲解。 结果张紫菀听了他的打了个五不中,闹着要周至赔。 周至上手试着瞄了一下,才知道边上拿打气筒吭哧吭哧打气球的老板干嘛偷笑了,原来准星是做了手脚的。 于是周至教张紫菀侧瞄,通过枪管瞄准,然后把自己的五枪让给她,让张紫菀打开心了。 江舒意和张辛夷也觉得新奇,两人也每人打了两块钱的。 不到十分钟,八块钱就没了,后头还有排队的,周至默算了一下,这赚钱的速度和游戏机一代目差不多。 “肘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周至一转头:“雪珊?!你怎么……这样?” 来人正是冯雪珊,不过不是周至和小伙伴们习惯见到的冯雪珊。 现在的冯雪珊穿着薄纱裙,长发盘到头顶梳着发髻,两耳还挂上了闪闪的耳环。 脖子上还有一条亮晶晶的项链,化了精致的妆容,长裙开衩若隐若现露出滑腻洁白的小腿和大腿,脚上是一双黑色的高跟系带凉鞋。 “我在楼上就看着像是你!”冯雪珊笑道:“舒意,辛夷,你们好,好久不见了!” “你等会儿!”周至有些惊怕,冯雪珊现在这样子让他想起了小六姐卫校毕业后第一次回来那样子:“你说清楚干嘛打扮成这样?!” “我在打工啊,”冯雪珊倒是不以为异:“在你表哥这儿客串主持。肘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今天回来的。”周至在心里叹了口气,尽量表现得平澹一点:“找了那么好个单位,下个月不就可以挣钱了?这最后一个假期也不知道好好玩一下?” “我现在就是玩啊。”冯雪珊涂了口红的小嘴笑起来微微上翘,让她显得更加漂亮,眼影和睫毛膏也让眼睛更大:“要不要上去玩玩?” “有没有人骚扰你啊?”周至还是担心:“请你跳舞唱歌之类的。” “跳舞唱歌肯定要有的。”冯雪珊说道:“不过都是很客气的那种,大勇哥打了招呼的。” 周至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你爸妈同意没有?” “没有,不过也没反对。” 这就是压根没说。 “那你快上去,我们改天在聊,现在要先送辛夷和紫菀回家,然后送舒意回家,顺便看看大姑。” “那好,我们改天聊。”冯雪珊说道:“我也不能出来太久,该回去上班了。” “舒意再见!辛夷再见!” 江舒意和张辛夷赶紧点头,有些不自然的小尴尬:“雪珊再见!” 第六百八十章 家常 冯雪珊走后,这支小队伍就变得有些沉默了,走了一会儿,才听张辛夷闷闷说道:“雪珊今天好漂亮。” “她其实都在单位实习了两个月,算是进入社会了。”周至说道:“这是她最后一个暑假,下个月就要正式上班。” “这就是长大吗?”江舒意说话的时候都没敢看周至。 她内心对冯雪珊这样的变化是有些抵触的,但是冯雪珊又是周至最好的朋友,因此表达批评的时候得注意方式。 “你们现在不理解,但是以后都要经历的。”周至笑道:“只不过每个人感觉自己长大的方式方法,可能都不一样而已。” “承认自己在某些人,某些事儿上的无力和虚弱,而进一步学会包容和克制,更是成熟的表现。” 不知道二女是在理解周至这番话,或者是压根就不认同,队伍就更沉默了。 将张辛夷和张紫菀送到家,周至和江舒意又沿路返回新公路口,从这里走上上河街,前往枣陵桥。 其实县里的八字环线修好后,走新公路也可以从汽车站到枣陵桥,不过那边夜里比较黑,人也少,不太安全。 “看到雪珊今天这样,你是不是也不太开心?”现在没外人了,江舒意终于可以问出心里话。 周至叹了口气,将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小六姐巨大变化那样的心情转换说了,然后笑道:“其实到今天再看,小六姐自己是完全没问题,是我自己当时不够成熟,害怕胆怯,甚至自卑而已。” “你还会自卑?而且你害怕什么?” “说起来很好笑啊,害怕自己和小六姐之间那种舒舒服服的关系变掉。”周至摇了摇头:“又恰恰是因为这种害怕,导致关系真的变掉了,后面我们好几年都没有再联系。” “那是你从小就心眼太多?”江舒意在周至引导下回想了一下,说道:“从刚刚雪珊的表现上看,就是化妆打扮了而已,跟我们说话还那样。” “那你和辛夷表现得跟小鸡仔似的?” “那是……感觉她一下子和我们差了好远嘛。”江舒意说完停了一下:“变得好漂亮……” “这方面你和辛夷倒是不用妄自菲薄。”周至就开始贼笑。 “哎呀我说真的……” “说真的雪珊还欠了我们一顿饭,工作了还能不请客?我就不信,她穿着今天这一身还能做饭!” “你就是坏……”到现在两人的心态才已经调适过来了,各自松了口气。 来到枣陵桥,敲开大姑家门,大姑顿时大喜:“传家宝!舒意!” 江舒意听到这个称呼无论如何都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姑,今后就别在同辈儿面前叫我这小名成不?”周至有些无语:“给您带了点心,大勇哥和小娟儿姐呢?” “现在大家都忙。传……肘子还知道给大姑带东西,真懂事儿!”大姑明显是夸给江舒意听的:“快进来快进来,大姑搬家你都没进来瞧过!” 这房子和江舒意家一样的面积和结构,但是视觉效果上却大多了。 没有别的原因,因为家具小而少。 其实周至挺喜欢这种风格的,极简,尤其是藤编的沙发配实木纹的茶几,很耐看。 对面同样是一个实木纹理的小电视柜,柜子上放着一台二十寸的彩电,两边各摆着一个破瓦罐,插着干莲蓬和河边常见的荻花。 江舒意就轻轻拉了拉周至的衣角,示意他看,觉得这整体搭配真不错。 “何二嬢呢?”周至问道:“大姑我从闻酥园带来的点心,您到时候给她分一点。” “何二嬢在呢,一会儿听见你的声音准过来。”大姑笑道:“咱这层啊,就是我,你大勇哥,还有你何二嬢跟刘姨。” “都是熟人!搬家请客都是合办的,几家开门,楼道那儿也摆了两桌,敬酒都是串着的。” “可惜啊我错过了大热闹!”周至笑道:“哟,二嬢,刘姨,刚说到你们呢!” 刘姨还是那么富态,不耐热,手里还拿着葵扇:“我就听着声音是肘子,过来看看当真是!这小姑娘面熟,是楼上江家的?” 周至赶过去扶何二嬢入座:“是的,她是我同班同学,叫江舒意。家住在四楼。” “舒意,这是何二嬢,这是刘姨。何二嬢是当年纺织厂的工人代表,是大姑的师父,救了我爸的命。刘姨的儿子跟你大伯一家是同行,不过大伯和武哥是陆军,他是海军,保密单位。” 江舒意在两位老人进门的时候就站起来了,乖乖道:“二嬢好,刘姨好。” 周至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夹川的特有风俗,嬢和姨的称呼是称呼高自己一辈儿的长辈,但是在这里又似乎变成了约定的称呼,不管那一辈儿的,都管二人叫二嬢和刘姨,其实真实按辈分称呼该叫“婆”才对。 “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啊。”何二嬢牵着江舒意坐下,啧啧称赞:“这就跟电视和挂历上的人儿差不多了。” “你们在菜坝酒厂忙活少见着。”刘姨笑道:“我是见过好几回的,当时就在想咱楼里咋来了个这么漂亮的闺女,却不料还是肘子的同班同学!” 按道理讲江舒意爸妈也算当年的名人,不过江桥为杜雨芬搅闹起夹川风雨的事儿,在更老一辈儿的人眼里不见得是什么好名声,因此周至也不敢将话题朝那边引,只说道:“舒意的学习很好的,班里都是前三。” 老一辈儿心里有个概念,学习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于是几个老的看江舒意的眼光又变了。 何二嬢就说道:“我就说咱们这儿风水也挺好的,当年二狗不也是参海军考军校,做了大学生又当了干部?秀琴放着这么好的房子不住,换我可舍不得。” “给咱们修房子那刘老板,人可是在城里有房的,修好竣工立马装修搬过来了。” “其实老妈是有点傻,”周至笑道:“要是怕变风水,那也简单,他们过来,让我自己一个人住那边不就得了?” “可会胡说!”刘姨拿蒲扇打了周至一下:“一家人在一起才和美,再说你都高二了,一年过后就出去了,家里人舍得?” 大姑将西瓜切了出来:“来大家吃西瓜,我还是吃不惯冰的,这是水缸凉水镇出来的。” “你们知道不?我发现了用自来水的法子。”刘姨扇着扇子,尽量营造神秘感,感觉自己就是诸葛亮一般。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不锈钢红缎子围栏 “你还能把国家的便宜给占了?”大姑第一个表示不信:“我都不敢用自来水,都从酒厂原来的井里边提的。” “说起来修污水厂还把小娟儿紧张得不行,那段时间天天那试纸测量水质来着……对了肘子你从蜀都寄回来的那些东西是啥意思啊?” 周至笑得都不行了,赶紧说道:“大姑你先让刘姨把她的法子说出来,急得她都流汗了。” “就是!换了人我还不说呢!”刘姨得意得很:“法子其实很简单,就是将水龙头关小,小到一滴一滴地滴到水缸里,我试了的,一个月真能省下不少的水钱!” “我还以为是什么法子!”大姑这才明白:“还指望着盐菜厂用得上呢!来舒意吃西瓜。” “这法子真的能行?”何二嬢觉得好神奇:“肘子,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都是节俭了几十年的老人,说起来就连自家老爹,都是何二嬢占单位食堂便宜,偷米汤出来养活的,因此她们要这样用自来水,周至也没脸敢教育大家说这样做不对,只好解释道:“呃……其实水表也属于一种机械,只要是机械,其运动就必须受到力量的推动。” “所以当这股力量小到推不动水表的时候,水表自然就不走字了,或者说走得少了,这都是可能的。” 见何二嬢还有些迷湖,周至只好拿了一粒西瓜子沾了水放在茶几上,拿了一根点蚊香的火柴棍推瓜子:“按道理,我只要给瓜子一个力道,瓜子就会被推着走,是?” “是的。” 周至又从电视柜上的荻花上头取了一根细花茎下来:“二嬢你看,我现在还是给了瓜子一个力道,不然这草杆也不会弯是?可这回瓜子就没走了,原因是啥呢?就是力量太小,不足以引起瓜子移动。” “所以刘姨的法子是有道理的,只要水流足够小,水表就可能推不动。”说完笑道:“不过大勇哥他们公司就得少收一笔水费了。” “你大勇哥现在不靠工资了!”刘姨又是葵扇一挥,表示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江舒意当时就又想笑,赶紧低头强行忍住。 周至这才移开话题:“泡菜最重要的就是用水,小娟儿姐狠抓水质,说明她对产品质量的看重。我发回来的东西是蜀都现在比较流行的泡菜包装方式,现在纸罐的包装方式普遍开始被淘汰了,玻璃罐头的封装方式才是主流。”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还有泡菜,经济的是带水塑封,成本高的是玻璃罐子。” “最新的一种方式,则是真空铝膜塑封,适合榨菜、芽菜、豆豉这些含水分较少的咸菜。” “我看了觉得有些还不错,就都买了下来,让干娘带回来给小娟儿姐看看,也算是掌握行业动态。” “那些瓶瓶罐罐和包装都挺好看的。”何二嬢笑道:“就是东西味道实在是……反正咱们老院儿的人都觉得比你大姑的手艺差远了。” “是的,工业加工方式和手工加工方式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比如泡菜用罐头封装,有一道必须经过的工序就是高温消毒,相当于把泡菜煮过一遍,那味道当然就不行了。” “那怎么办呀?”何二嬢还是挺关心厂子发展的,平日里小娟儿姐也不会跟她细聊这些。 “有个法子就是改良工艺,比如先给泡菜控水,然后以油代水,将煮泡菜的风味变成炒泡菜的风味,这样就更容易被大家接受。”周至倒是很耐心。 “还有就是加添加剂防腐,也是常用措施。” “但是每种方法都有其缺陷,要达到现泡现吃的风味,我想来想去……” “怎么样?” “只有卖盐水,自己拿回家去泡去。” “哈哈哈哈……”何二嬢和刘姨一开始还以为周至有什么好点子,结果憋出来是这样的办法,不禁都乐了。 “就这样还得看谁家!”刘姨还不忘吐槽:“像赵老太医他们家,盐水拿去都不行哈哈哈……” 聊了一会儿小娟儿姐和大勇哥都还没回来,周至起身告辞。 大姑说道:“以前都没做过带肉的酱料,我按照你说的法子倒是做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成不成。” 说着进厨房拿了两瓶肉酱出来:“这瓶给舒意,这瓶给肘子,你们拿去吃,吃完了提提意见。” “这玩意儿早上下面添一勺,或者吃饭的时候在米饭上头来一勺,可香了!”看来刘姨已经品尝过样品,而且还觉得非常不错的样子。 “谢谢大姑。”江舒意只能跟着周至叫,脸说着就又红了。 “谢谢大姑。”周至害怕三个老的说出啥来,赶紧带江舒意出门:“二嬢刘姨,再见了!” 上了两层楼见到江桥,江桥看到自家女儿手里的草帽和香辣牛肉酱不禁愣了一下,然后就让周至进屋坐,还感谢他让江武唐琪住岁华轩。 周至当然不敢领这个情,说武哥和琪姐看得起我那儿,是给我面子,就这样小两口还要花不少钱装修三楼,说起来还是自己占了便宜。 借口时间不早了也没有进门,和江舒意约好明天学习讲错题,当然这些是特意说给江桥和杜雨芬听的,这才礼貌地离开。 走到新公路口的时候,周至停了下来,想了想拐了个弯,朝再回首卡拉ok厅走去。 卡拉ok厅生意极好,就连明亮的大厅里还有不少人玩。 最开始这里是周至设计来给等桌的客人休息的地方,后来大勇哥觉得让客人干等也不叫事儿,于是添置了几台游戏机。 然后这大厅的营业范围似乎跑偏了,多了不少专门来玩游戏机的,还有特意来这里和那种带泡沫的咖啡的,和专门来吃那种奶油味爆米花的少男少女们。 天鹅绒帷幕封着,前面还立着两根不锈钢的桩子,看样子像是赵三哥老舅船厂的手艺,两根桩子之间连着一根红色的缎子绳。 两个穿着西裤白色短袖衬衫,打着蝴蝶结都掩盖不了青皮气质的年轻人一左一右地站在那儿,让周至立马就明白,这是和老外黑帮片里头那种跳舞的cb学来的做派。 “你俩这是干啥呢?”周至不禁好笑:“白短袖配白手套,这都谁想出来的?夏总吗?” 两人正是张二麻和杨蜂子,这两位去年还是夏自立的喽啰,和周至打过架的。 第六百八十二章 小费 “肘子回来了?”如今的张二麻却是一脸谄笑,将不锈钢柱子上红缎横栏的挂钩取下来:“来进来聊会儿。” 周至都要笑死了:“这进不进来有什么关系?” 外头却已经有人在抗议了:“这都没人出来,为什么他就可以进去?” 杨蜂子露出流氓相,抗声道:“人家来找人的!咋了?!” 那边立马不吱声了。 “蜂子哥,你消停点,对待客人要和气。” “哦哦,”杨蜂子点头:“那些都是青勾子娃,裹着太妹来玩游戏的。真客人我们不这样。听大勇哥说你去首都了?” “嗯,去了两个星期。”周至说道:“夏总呢?” “夏总?”张二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尹人姐?在里面,不过在哪一桌就不知道了。” “肘子你还不知道?”杨蜂子说道:“大勇哥才招了个妞来当主持人,那身段,那脸蛋,可把……”说完左右看了看:“可把尹人都比下去了!” “就是大勇哥不许咱们招惹,要不是这妞名目张胆的来去,咱们都在琢磨是不是大勇哥啥人呢!”张二麻也说得神秘兮兮。 周至肚子里都要给这俩活宝笑死了:“为何明目张胆的来去就不是了呢?” “你想啊,小娟儿姐还没过门呢,就算当家大嫂再大气,也大气不到这样?所以指定不是。” “那妞都不怎么跟我们说话。”杨蜂子说道:“不过肘子你指定行,你去试试!” “对,试试!”张二麻也在怂恿。 周至笑道:“好,我进去看看。” 进了卡拉ok厅,从光亮的地方进来黑黑的地方,视线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在灯球转动的彩光下,周至大约能够看清十多桌卡座几乎都有人,舞池里边有不少男女在跳舞。 台上有对男女正在合唱叶倩文和林子祥的《选择》。 这是港岛刚出不就的大碟,才几个月就能在夹川的卡拉ok里唱到,说明这家ok厅经营者的反应非常及时。 很多当地人甚至都还没听过这歌。 唱歌的男的不认识,女的正是冯雪珊。 冯雪珊的演唱能力不能和关婷婷比,就连叶欣和张辛夷都比她唱得要好一点,不过配合身边那中年男子绰绰有余。 周至悄悄朝dj室摸去,撩开帘子,发现孙二毛正在里边带着耳麦摇头晃脑。 周至看了一圈,没见到烟灰缸和啤酒瓶,点了点头,拍了拍孙二毛的肩膀。 孙二毛扭头,发现是周至,把耳机取了下来:“肘子,你回来了?!” “二毛哥你咋还没把徒弟带出来?”周至问道:“咋地,你们这伙人还搞得人才短缺了?” 孙二毛算是夹川第一代dj,不过人家主业是自来水厂职工,副业是三轮车小工头,第二副业才是dj。 身上的职务太多,周至担心他吃不消。 “哥哥停薪留职了!”孙二毛得意得很:“现在自己给自己挣!” “你三轮车现在有几辆了?” “八辆。”孙二毛抖着脚:“肘子,我现在算不算是个老板了?” “等你把邮电局淘汰的那几辆老破改都换掉再说。”周至是知道孙二毛底细的,他的第一次资产扩张是搞了几辆邮电系统淘汰掉的送邮件的摩托,然后改装成三轮。 当时周至还顺便给杨和他哥也搞了一辆。 不过三轮车在夹川生意还是不错的,孙二毛招小弟跑车抽提成,一个月下来也能有个几千块。 “才来的妹儿乖得很。”孙二毛说道:“听说是你朋友?” “嗯,很好的朋友。” “狗日的怎么认识这么多美女。”孙二毛伸手就撸了周至脑袋一把表示不满。 “人品好。”周至笑道。 这话逗得孙二毛又赶他头上撸了一把:“等我把下一首换上再聊。” 周至大约明白孙二毛是大勇哥派来这里坐镇的了,也无怪门口张二麻和杨蜂子那么老实,要不然就以冯雪珊的身材容貌加现在的扮相,两小青皮不招惹才怪。 “非常感谢四号桌的徐先生邀请我合唱这首《选择》,下一首歌曲是五号桌的张女士,为大家献上《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敬请欣赏。”外面表演台上响起了冯雪珊的声音,以及来自某两桌的掌声。 等到冯雪珊掀开帘子进来,看到周至就笑了,眼神里要多满意有多满意,一副“算你够乖”的模样。 这模样在孙二毛眼里却又变成了另一种解读,特么这妞摆明了是想要倒贴啊…… “雪珊你几点下班啊?”周至问道:“家里不会让你干到太晚?” 冯雪珊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石英表,周至现在才发现她还涂了指甲:“我是头班,到十点,还有一会儿。” “大勇哥给你多少钱一天啊?说来听听,给少了我找他补上。”周至假意开玩笑。 “肘子你就外道了不是?”孙二毛取笑周至:“珊珊和尹人挣的是客人的小费,一首歌给二十呢!” 此话一出,冯雪珊的表情立马就有些僵住了,看向周至的眼神变得有些惶恐和不安。 不料周至却是微微一笑:“看来夹川的消费挺高啊,这都赶上蛮州了。” “可惜珊珊下个月就要去蛮州上班了,要我说体制内其实也没啥意思,真不如出来干。”孙二毛还没注意到气氛的变化。 “可打住!二毛哥你滚了多少年的烂账才有的今天?除了大勇哥,你,赵三哥,你们还有多少人在烂账里继续滚着?”周至笑道:“所以你这成功啊,偶然性太大。” “雪珊别听他瞎说,我们好好上班才是正经。” “二毛哥和尹人姐都挺照顾我的。”冯雪珊勉强笑道。 “你坐下聊啊。”周至将椅子推给冯雪珊:“穿着高跟鞋有点累?” “还好啦。”冯雪珊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结果裙摆轻轻一滑,高高的开叉下就露出粉光玉致的大腿,看得周至心跳都漏了一拍,赶紧看向别处。 冯雪珊这下反倒是忍不住了,伸脚轻轻踢了周至一下。 周至一低头,却是一只趾甲涂着蔻丹,穿着高跟凉鞋的玉足,在自己腿边轻轻转动着足踝。 周至心一横,这妞你要是继续让着她,她还要逗弄你。 于是将无名指和小指收到拇指下面,只露出食指和中指,模拟成一个小人跑着小碎步的样子,朝着冯雪珊雪白的大腿落去。 这下轮到冯雪珊受不了,感觉周至已经挠到她痒痒一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了周至一眼,赶紧将裙摆拉回来挡住了自己的大腿。 第六百八十三章 作妖 正好那边孙二毛已经将碟子换完了,转过身来说道:“肘子,烟瘾犯了,哥哥出去抽支烟,你在这儿顶一会儿。” “交给我,没问题。”周至笑道。 孙二毛走了,周至坐到了dj的位置,开始看各桌送来的歌单,准备下一首曲子。 冯雪珊也坐着转轮椅花了过来,坐到了周至的身边。 “我是不是吓了舒意和辛夷一跳?” “你想问是不是吓了我一跳就明说。” “嗯,除了这个,也想知道舒意和辛夷的想法。” “你来这儿多久了?”周至问道。 “三周,那个时候你还在法王寺呢。你先回答刚才的问题。” “你是吓了我一跳。”周至说道:“雪珊,你真漂亮。” “你这样想的?”冯雪珊将头低了下来:“只是……这样想的?” 要是没有上一世和关婷婷跑夜场赚唱歌费的经历,要是周至还是上一世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冯雪珊今天的样子可能真让周至无法接受。 夹川是个非常闭塞保守的地方,收小费这种事儿在今天的夹川非常可怕。 上一世的现在,周至也还是保守寒酸的少年,但是这一世,他已经彻底成熟通达,知道冯雪珊需要的是支持:“你要没有做什么坏事儿错事儿,干嘛这么问?” “我就怕你会看不起人。”冯雪珊认真地看着周至。 “是有点看不起你,别忘了,本人才是夹川县卡拉ok通俗唱法组第一名。” “我呸!”冯雪珊彻底放松了,捶了周至肩膀一下:“德性!敢说我唱得不好?” “好好唱得好……” 知道自己的好朋友不歧视自己,冯雪珊很开心,这时候才坦诚地说道:“不过要是今天你不来,我明天也不会来了。” “最起码跟你说清楚之前,不会来了。” “我更关心你为什么突然想起要打工。”周至还有些疑惑,这妞父母都是水电系统的,从小就不差零花钱:“你实习是不是有临时工的工资?而且下个月就拿正式工资了呀?” “我先去报幕。”这时候外头的歌已经唱完了,冯雪珊站起身来。 周至点了点头,伸手切了碟,按下新歌的播放键,然后取出上一首歌的碟子放回它的原位,有找了下一首歌的碟子放进上一台机器。 冯雪珊报完幕回来:“肘子,你给我个主意。” “什么事儿啊?” “电力公司要集资修房子,我想要集一套。” “是吗?”周至有些惊讶:“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刚参加工作就赶上这好事儿!” “就是房子不太大,给我们新参加工作的只有五十多平的小户型。” “姑奶奶你还挑拣上了?我大姑辛苦五十多年,这才住上集资房,你说说你运气多好?!” “所以我要集资房是没问题的对?” “那是当然了……你等下,这就是你跑来打工的原因?” “那房子要一万三千多。我到这儿打工一天大勇哥给我五十,每天客人还要点几首歌,也有一两百。”冯雪珊一副犯了大错交代罪行的模样。 就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模样,是多么容易让男人激发起保护欲。 周至赶紧甩了甩头:“那你一天就能挣小两百,离上班还有一个月,加上先前干了三个星期,就是五十来天……” “雪珊你这个假期能挣一万块?!”周至这才摆出一副大为惊讶的模样,低声对冯雪珊问道。 冯雪珊连连点头,一副你没有算错的小模样。 “那这就差不多了呀,不错不错。”周至点头。 “是啊,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会挣这么多,后来……后来就想要自己的房子,不想住宿舍。” “还差三千块就好办了。”周至点头:“可问题又来了,你怎么跟你爸妈解释这一万多块钱的来历?告诉他们在这儿陪客人唱歌赚来的?” “那我说是你借给我的好不好?”冯雪珊可怜巴巴地说道:“你不是有写书的稿费……” “我这里没问题,不过夹川县是小地方,你爸妈可能迟早会知道的。”周至笑道:“雪珊我支持你买房子,在这里打工也有人护着你,但是到了蛮州可就不一样了,你就好好上班好不好?” 上一世冯雪珊的命运很短促,而这一世从毕业开始,冯雪珊的命运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偏离,从一个县城小电站的职工变成了蛮州市电力公司正式工。 所以周至到现在也想通了,他不想干涉冯雪珊的感情生活,免得朋友都没法做,不过只要冯雪珊的生活轨迹偏离上一世越大,那她就应该越是接触不到上一世让她伤心绝望的那个人。 现在看来,冯雪珊的运气比上一世好了太多,刚参加工作就可以买房,该是多幸福的事情。 “嗯!我就知道你最开通了,跟文玉那小老头不一样!” “叶欣听见你这样说要气死。”周至笑道:“方大帅得罪你了?” “他生气了,还说等你回来肯定也要生气,说让你来收拾我。”冯雪珊说得很委屈。 “大帅比我有原则,他也是担心你。”周至说道:“我会去跟他说清楚。” “我就知道肘子你不会跟他一样!”冯雪珊很高兴:“我去报幕去了,等收工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 “收工都几点了还吃东西?要吃该你请我们大家一起吃。”周至笑道:“来前我还跟舒意和辛夷说了,你找了这么好的单位不请大家吃一顿,怎么都说不过去,还得亲手做才行。” “那你挑个日子。”冯雪珊恢复了爽朗,站起身来:“我做就我做!” 又放了两首歌,就到了蹦迪时间,周至将音乐播放起来,和冯雪珊走出dj室。 一掀开帘子,就发现孙二毛和夏依人在边上鬼鬼祟祟。 “尹人姐,二毛哥,我们走了。”周至跟两人打招呼:“尹人姐,这一晚上都没看到你呢?” “我们早就来……”夏依人话没说完,已经给孙二毛捂住了嘴推转了身:“都晃荡一大晚上了赶紧去补妆,下半场才挣大钱!” “大勇哥也没见到。”周至感觉奇怪。 “你大勇哥啊……唉!”孙二毛叹了口气:“刚开始怕打扰你,后来等不住去接小娟儿去了。妻管严!” “这不挺好的。”周至笑道:“二毛哥你快进去,我们走了。” “那再见。” 快要从卡拉ok厅中出来的时候,冯雪珊突然挽上了周至的胳膊。 等到走出卡拉ok厅,冯雪珊在张二麻和杨蜂子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下,用极度温柔的那种声线对周至嗲嗲地说道:“肘子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啊,我去卸妆。” “好。”周至也低声回答,声音同样温柔和随意,配合这冯雪珊作妖。 第六百八十四章 戏法 等冯雪珊走进了女厕,就剩下周至和张二麻杨蜂子面面相觑。 刚刚张二麻杨蜂子怂恿周至去接近冯雪珊,是想看周至吃瘪来着,没想到没多久冯雪珊就挽着肘子出来了,愣是看得两人目瞪口呆,都不明白这戏法咋变的。 老半晌杨蜂子才竖起大拇指:“肘子哥,从今儿起你是我哥,服!” 周至耸了耸肩膀:“其实忘了跟你们说,我们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 张二麻杨蜂子立刻鄙夷地看着周至,一副你休想骗老子的样子。 周至也不好继续解释只好问道:“你们要这样干到几点?” 张二麻说道:“下半场已经开始了,等一会儿尹人姐出来,我们打个招呼就可以去边上值班室躺着了。” 杨蜂子说道:“要不我们去那儿喝酒?让小莲给我们搞点卤菜花生豆腐干。” 张二麻摇头:“今天肘子指定不行,要送好朋友嘛。” 说完还一脸色笑。 “改天。”周至笑道:“今天还是第一天回来,早点回家是正经。” “对了肘子,还没问你bj好玩不?”杨蜂子问道。 周至就随便跟两人吹了吹首都啥样,不多会儿冯雪珊出来了。 小妞已经换上了普通的连衣裙和罗马鞋,肩上多了个背包,高跟鞋拎在手里,头发也放下来梳成个松松的马尾,恢复了周至以前熟悉的模样:“走肘子。” 周至熟练地将冯雪珊肩膀上的背包接过挂在自己肩上,顺手还接过高跟鞋挂在指头上,回头对再次看傻的两个青皮打招呼:“走了!” 等到周至和冯雪珊离开了卡拉ok厅,张二麻才问道:“肘子说和这妞只是要好的朋友,你信不?” “信个屁,不知道啥时候就勾搭上了,你看肘子接包那动作叫个熟练。” “记得夏二哥带我们去堵肘子那回,这娃身边是另一个妞啊?” 杨蜂子语气里甚至还有一丝悲愤:“妈的,这不就叫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从热闹无比的卡拉ok厅出来,周至就觉得热浪袭人。 其实已经下凉了,不过歌厅空调开得足,两边温差不小。 “我们走回去。”冯雪珊说道:“之前下班都是坐三轮。” “嗯,雪珊就没差过钱。”周至笑道:“初中三年吃了你不少东西。” “你就瞎说,不过这回说对了。”冯雪珊将小嘴凑到周至耳朵边:“今天挣了两百二。” 说完恢复姿势,又白了周至一眼:“所以你说每天下班,不坐车怎么行?”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这话说得有道理,卡拉ok厅下等着拉人的都是孙二毛的手下,拉雪珊回家的人肯定更是孙二毛信得过的人,想来这些都是大勇哥的安排。 冯雪珊这小傻妞光知道挣钱攒房子,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还以为夹川多太平,三轮车夫就多值得信任呢。 “要是等到去蛮州上班钱还没凑够的话,我借给你。”周至说道。 “好,不过大概是够了。” “我怎么算着差三千的样子?” “没有啦,我们还可以跟单位借一点,差不多就是三千块的样子,也不用给利息,以后每个月从工资里扣就行。” “雪珊你可真要珍惜这工作,多好的单位啊。” “知道啦。” “呃,其实我的意思是说,你在卡拉ok厅当主持人这样的兼职,以后去了单位就别搞了。” “好单位有好单位的规矩,那就是除了书画和文学音乐创作这些能够得到鼓励外,别的兼职都是不允许的。” “你可以是单位的文艺骨干,但是出去搞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所以啊,这次把房子钱挣到手,咱们当发了笔横财,可别把横财当做职业来干,啊?” 冯雪珊笑道:“你比文玉会说多了,好,我听你的。” 说完又道:“其实我在单位实习的时候,听说可以有集资资格,就很想要那套房子,但是又没钱,想着就算了。” “等放假回来,听广电局的宋小佳说这里干主持可挣钱了,可是她在编制内干不成,说可以推荐我试试。” “我想着这里是你大勇哥开的场子,就来试了试,然后发现……” “然后发现小两个月工打下来,都差不多够集资款了是?”周至取笑道。 “不准笑我!”周至背上挨了一粉拳。 “我怎么敢笑你,对了你跟宋小佳又怎么认识的?” 宋小佳是县里广电局的电视主持人,卡拉ok开业的那次宴请各路英雄,干娘当时就是找的县里男女两大播音员来负责主持,女的就是宋小佳,也算是县里的小名人。 “她是我远房的表姐呀。”冯雪珊嗔道。 “啊对,好像初中时听你说过。”这初中的记忆对于二世重生的周至来说,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有点印象都算难得:“这个假期实在是太忙了,雪珊,对不起啊。” “什么对不起?” “就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好朋友不该这样。” “你不是一直在外面没回来吗?”冯雪珊笑道:“今天不就是你回来第一天吗?” “接下来就是补欠账了,学习上的。还有在写的一本书。”周至说道:“恐怕没时间经常找你玩了。” “知道啦,高三了,要考大学,要用功冲刺嘛,我都理解。”冯雪珊笑道:“怎么你还怕我生气?” “那是,冯大小姐脾气起来谁不怕?你让和尚站着,和尚都要问一声是单脚还是双脚。” “咯咯咯你就知道污蔑人……”冯雪珊笑得不行:“不过和尚的确听话,不像有些人!” “明天我一早我回去叫他过来跟我一起住,以后每天早上锻炼。对了你锻炼不?早上起来和我们一起跑步,还能见面。” “我不,好不容易才不用再跑操了,我要睡懒觉。” “那要不你来给我们做饭?” “怎么不美死你!”冯雪珊嗔道:“那更不行,那样今天镇住舒意和辛夷的形象就毁了。” 这妞之前挺担心朋友们对她的看法,现在知道了周至的态度之后,就好像有了主心骨,言语间还抖起来了。 “那就等着,反正该你请的客你跑不掉,等我把欠账还得差不多了就安排。” “行,也别老说我了,说说你。” “说我什么?” “说说你和舒意啊,装傻!” “我们啊,就还那样。”周至说道:“说好毕业才开始。” “你们呀……”冯雪珊就叹了口气:“算了,也挺好,起码让人相信世界上还有纯洁的感情。” 第六百八十五章 拜访 “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是真当自己出社会了准备乱来了?” “呸!你看的才乱七八糟如同嚼蜡!还名着呢,除了《荆棘鸟》眼泪都赚不出来!” “《巴黎圣母院》都赚不出你眼泪来?” “主要是坚持不到赚眼泪那一段……” “……” “肘子,问你个问题。” “你问。” “你是真觉得我今天好看?” “其实你一直都好看啊,今天化了妆当然就更好看了。干嘛老揪着问?” “那我的腿是不是也好看?” “你这话是不是问过头了?” “回答。” “好看,都知道你皮肤好,今天才发现你腿这么白。” “嘻嘻嘻……” “喂!不至于这么高兴?” “不是,我是想着今天把张二麻跟杨蜂子戏耍惨了,叫他俩成天贼眉鼠眼!” “你可积点德。” “哈!” “大小姐,今天有点兴奋过头啊?” “那是,好久没能跟人这样说话了。”冯雪珊点头表示承认:“我发现就只有跟你说话我才这样!” “说起来……”周至不由得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欸?好像我也是。” “看你跟舒意那儿一天到晚小心翼翼的就来气,可憋坏了?”冯雪珊眼神里充满了促狭。 “舒意又不是你说这样……” “是,她不是这样,架不住有人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冯雪珊表示鄙夷。 “……” 冯雪珊叹了口气,慢悠悠向前走着,不说话了。 “雪珊,你是想说什么吗?” “你们之间会不会有这种情形?”冯雪珊说道:“你越是这样,她越是紧张,有些怕你?” “有吗?”周至挺困惑。 “你们俩的事儿我怎么知道?但愿没有!”冯雪珊有些羞怒:“反正我告诉你了,别到时候哭不出来。” “算了我们不聊这些了,聊点开心的,你三姐在黔州发展得怎么样?” “还好,反正比在大沙坨电站过得舒服,估计这个春节该结婚了。”周至说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是老总工在问。”冯雪珊说道:“这次能够进市里,真多亏了他和杨总。” “是多亏了他们,所以这样更容易招口舌,你在单位就得更低调谨慎一点,默默做出点成绩给自己正名。” “你主意最多,你说怎么做?” “做好本质工作啊,服务是多带笑脸,抄表一丝不苟,本子上那手字更是要发挥你的特长。” “这些好像也不难哈?” “是不难,但是每天都保持这个标准,那就没几个人做得到了。” 说话间电力公司宿舍就到了,周至将背包交给冯雪珊,把拎了一路的鞋子也递给她:“傻妞,当主持人也用不着穿这么高的跟,换双矮点的。” “还不是你们这些臭男人喜欢!”冯雪珊啐了一口:“都打扮成那样了,就不差这一点儿。” 说完转身上楼,走了几步有转过头来:“肘子。” “啊?”周至一般习惯是等冯雪珊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才转身,这时正看着她上楼。 “我今天是不是真的很漂亮?”小妞居高临下。 “是,很漂亮,姑奶奶你都问第三遍了。” “嗯,肘子再见!” “雪珊再见!” …… 夏日天亮得早,鸡也叫得早。 杨和家后山竹林围起来的跑山鸡圈里,鸡越来越多,一只开叫,别的也要叫,不一会儿就热闹得很。 好在农村人早起早睡也寻常,一家子都是勤快人,全都早早的起来了,大嫂做饭,老杨头编篱笆,杨和洒扫庭除,大哥给打米机和三轮车加油。 杨妈去后山喂鸡,捡鸡蛋。 “今年夏天不热闹。”老杨头拿菜刀划着篾片:“幺儿啊,你别是和肘子闹了啥矛盾?咋人家不上门了呢?” 杨和有些无语:“不是跟你说了吗,肘子和他干哥哥把法王寺的经书找到,送蜀都去了,然后这事儿好像还要汇报到首都去,上次我给他家送包谷,外婆说还要点时间才回来。” “你去别人家礼数要周到些,以前望龙乡仗着有个大水库,年年春耕卡我们的脖子,现在咱们有了提灌站,今年李乡长说话都响亮了些,可都念周局长的好呢。” “肘子现在忙得很,比好多上班的人都忙,要不一会儿送鸡蛋的时候,我去乡上给他打个传呼?” “对,应该的,问问他啥时候回夹川,我们欢迎他来耍。”篾条划好,老杨头开始编篱笆:“或者里干脆拎一篮子鸡蛋去城里看看……欸?对面坡上那娃是谁?不会是他?” “不会?这么早到这儿,那得几点出发?头班船都还没开呢……”杨和以前在学校路灯下学习把自己搞成了近视眼,视力比老杨头还不如,眯着眼睛朝对面看。 “可不就是肘子!”大哥的眼神好,抬头就看见对面坡上蹦蹦跳跳地往水坝那儿下的身影,高喊道:“嘿肘子——” 那个身影在对面挥手:“大哥——” “哎哟真是他!哈哈哈这孩子肯定是坐汽车上渡过来的!”老杨头笑道:“幺儿你快去接一接,正好一起吃早饭!” “那我再加个炒鲊辣椒!”大嫂喜滋滋地道:“肘子最喜欢吃这个!” 杨和的速度可比周至快得多,等到周至走到水边,杨和已经过了水坝上的跳蹬桥来到了这面岸边。 从周至肩上接下背篓:“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上午回来的,抓你进城被我补习。” 杨和笑得很憨厚:“试卷都做了,好多题都不会。” “你们理科班的题是难。”周至笑道:“不过也难不倒飞机,咱有靠山!”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跳蹬桥,周至看着桥下的深水:“这儿晚上插猪肝钩子就不错。” “插着呢,在上游,一会儿去收。” “我答应了舒意早来早回的……” “再早也得吃过早饭是?收完竿子回来吃饭,再让大哥开三轮送我们,不耽误。” “那就再挖点野地瓜?没给你祸害完?” “我就你们来了才陪你们玩,你们不来,那我不是做作业就是干活。” “那今天咱们要丰收!” 两人闲聊着就上了坡,来到敞坝上,老杨头已经站在坝子边上迎接,语气里有些嗔怪:“肘子这是都不爱走了!” “哎哟您是不知道我多想来!多想听你摆老龙门阵!”周至拉着老杨头的手:“您老还是那么仙健!” “肘子是稀很了,这都小半年没来了?”大哥也过来打招呼:“上次你家托王老幺带来的化肥跟柴油,都没好好感谢呢。” 第六百八十六章 甲鱼 杨和已经取出了一个抄网和一个化肥口袋:我们去收签子了。 嘿你这孩子!人家周至才刚到!老杨头嗔道。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周至笑道:功课落下了不少,这次来就是叫和尚跟我进城,把新发的试卷都给捋一遍。我们争分夺秒。 阿弥陀佛!大嫂就撩起围裙抹眼睛:看老幺老晚上不睡在那里枯坐着,造孽得很,要不肘子你把你同学们都招来,我们就跟去年暑假一样,反正家里头住得下。 今年不行了,还得帮干爹整理资料,跑不脱了。周至笑道:再说让女生跟着我们野,人家长那关也不好过,还是在我家算了。那我们先去收签子去了。 去,早点回来,我给你炒了鲊辣椒!大嫂笑道。 周至就感觉两个腮帮子在流口水:那我们回来得指定快! 杨和安鱼签子的地方在上游,这里有一片红砂石的粗砂滩,在这种地方放签子的目的就不是鲶鱼,而是——甲鱼。 安甲鱼用的是歪嘴串钩,动作得轻柔,周至和杨和挽着裤脚站在水里,一个一点点收着钓线,一个聚精会神地拿着抄网,安安静静地干着活,一看就是老江湖。 串钩安放在水下半米深的地方,围着砂滩安放了一圈,从沙滩上的足迹来看,昨天肯定有甲鱼光顾过这里。 收了一段儿,周至手上的麻线传来了动静。 有了。 慢点。 两人慢慢往前趟,一段段鱼线被抬了起来,没一会儿水下一条子线上就能看到一个扁扁的身影在挣扎。 周至牵着子线和主线结合部位带着水下挣扎的甲鱼划了个小小的圆圈,甲鱼就落到了杨和的抄网里。 周至拿剪铅皮的钓鱼小剪刀轻轻一下剪断子线,杨和一翻抄网就将这个一斤多的甲鱼翻进了腰间的化肥袋子。 甲鱼吃钩有时候挺狠,取钩有时候还会对甲鱼带来伤害,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头,这样还能保证甲鱼最大的活性。 两人保持刚才的动作和节奏继续向前,不一会儿又来了一只。 这只有些小,三两多点,身上的甲皮都还是青绿色,鱼钩都吞不利索挂在嘴边,周至随手将钩取下,趁甲鱼还没反应过来咬人就给它放了。 还有吗?杨和问道。 应该还有,个儿还不小。周至还在朝前摸索:有感觉,在动。 别硬来,跑了可惜了。 很快两人摸到一处地方,子线似乎卡在了水下的石头里一样,试了试拉不动。 你拎着这儿。周至将子线结合的地方给杨和绷着,从他手里接过抄网,蹲下身来,另一只手沿着子线朝深水处摸去。 小心咬你。 不会,要是甲鱼嘴给绷着的。周至找准了方向,在水下抬腿,那脚趾缝夹着子线向下试探,很快接触到了水底。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网兜边举了起来:发达了呀! 野生甲鱼和江团一样,两年前就开始贵了起来,这么大的最少八十一斤。 一大一小两个甲鱼加起来就值五百块,一般人都吃不起。 看得准啊和尚,你咋晓得这儿有甲鱼的? 我找鸭子的时候路过这儿,听见它们朝水里钻的声音了。 剩下的串钩上还有两三个甲鱼,不过都是二三两一个的,太小,周至将它们都放了。 两人将大甲鱼收拾起来,杨和又带着周至去挖野地瓜。 野地瓜果子分公母,母的果子上有道裂口,不能吃。 这玩意儿在水沟外头不积水的陇上长得最好,这个时候只要一走近,都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甜香。 这玩意儿是真好吃,不怪江舒意念念不忘。 两人很快就循着味道找到了一大片野地瓜地,长在一处崖壁和水沟之间的空地上。 周至看了眼地方:我们去年是不是来过这儿?去年可没这么多啊…… 现在的人都忙了,没多少人来搞这些了。杨和说道。 这话也是道理,就拿杨和家来说,现在多了打米打豆浆的业务,还养了四头猪,后山一大片鸡场,靠水一边鹅鸭场,还要种地,还添了个三轮跑小运输,基本就是起早摸黑地干,简直忙不过来。 家里头唯一还有点耍心的,怕就只有杨和的小侄儿了。 对了你侄子呢?回去的路上周至问道:要小丁丁在,怕是这片儿地要少收成。 他跑嫂子娘家看外公外婆去了,那边儿人惯着他,好躲懒。 哈哈哈哈还真是的…… 鲊辣椒,炒酸菜,老面馒头,咸鸭蛋,周至胃口大开,连喝了五碗稀饭。 已经有乡民来打豆浆了,大嫂在那边忙和,看到周至吃得开心她也开心:肘子就不像城里的娃,比杨和饭量好。 主要是嫂子做得香!周至是真喜欢杨和家的早饭。 又带了好些东西来,说了就是不听。杨和妈嗔道:还特意从首都给我们带点心,废不少钱。 这话说得有点大声,有点说给来打豆浆的乡亲们听的意思了。 还有好几瓶酒,都是老窖头曲和荔乡头曲。老杨头也加入了行列。 送礼也是有讲究的,要是酒太好,对于杨和来说礼就太重了,人家还起来都是负担。 不如将一瓶特曲的钱换成头曲和县酒厂的酒,老杨头喝起来也不会舍不得,而且在乡里,这两样便已经是一等一的好酒了。 吃过饭杨和大哥就开着三轮送自家兄弟和周至一起去码头,这次不留他了,趁天还不太热,送给周至的鸡鸭鹅得赶快带回去,杀好了放冰箱里冻上。 第六百八十七章 杀鱼 现在夹川人都可以不杀鸡了,张家沟市场就有代杀业务。 除了杀鸡还有杀鱼,比如撕黄辣丁这种专业性比较强的活,还有杀甲鱼也是,也得找人代杀,胡三爷就在干这个。 周至和杨和过来的时候,胡三爷刚刚忙过了第一波,抽时间叫了碗小面正在吸溜,看到周至过来就招呼:“肘子回来了?外头老张的小面,给你叫一份儿?” “你赶紧吃,我已经吃过了。”周至笑道:“有时间没见了啊三爷,生意挺好啊?” “还行,就是有点忙,现在正是河鱼大上市的时候,还有鳝鱼泥鳅,每晚三点就得几处跑,去收货。” 三爷边上还是个泡菜摊子,不过现在换了人,是一个中年男子,周至不认识。 那人的耳朵似乎不是太好,三爷给人家介绍的时候挺大声:“这是小娟儿他叔子,周至!” 说完又对周至说道:“这是我乡下一本家,小娟儿姐生意做大了就想把这摊子抵出来,我想着这不是刚好吗,就把亲戚叫来,也好有点收入。” 那就是一个质朴的农人,也不大说话,冲着周至憨厚地点头笑。 周至也冲他点点头,这就不像是个做生意的人,估计摊子也是靠三爷给支应着的。 正因为如此,让周至更高看了三爷一眼,笑道:“有个事儿,我们都玩不转,只有拜托三爷您来。” “啥事儿啊?” 周至把化肥口袋打开:“抓了俩好货。” “哟,这东西现在老贵了,哪儿弄的?” “河对面。” “肘子你是要卖还是要杀?” “咦?要卖的话伱有门道?”周至问道。 这老鳖差不多能卖五百块钱,对周至来说当然连毛毛雨都不算,但是对杨和来说,五百块可够下一年的学杂费了。 这两只团鱼是杨和下钩抓到的,虽然就算送到读书沙龙给大家补一补杨和也乐意,但是周至不能这么干。 “有啊,趸船上河鲜馆正等着收呢。”胡三爷对这些门清:“肘子你要卖的话就算八十五一斤,我给你出掉。” “那要不小的我们留着炖鸡,大的卖掉?”周至问杨和。 “随你,反正我也做不来。”杨和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 “哈哈哈,那就大的卖掉,小的麻烦你帮我们杀好。” “那咱们先过称,这甲鱼都要当小锅盖了。”这时候就连周围都有人过来围观,还在评论,说这样大的甲鱼起码得长十年。 最后称下来是五斤八两,四百九十三块钱,周至只让胡三爷给了四百九。 大声招呼乡党去北门码头下面趸船叫老板来拿甲鱼,三爷麻利地将另一只一斤多的小甲鱼抓了出来。 小甲鱼扭头要咬他,被三爷地掐着脖子,接着在脖子和身体交界处来了一刀,将血管和气管割破,了结了它。 紧跟着用刀片从尾巴上方切入甲鱼身体,沿着背甲剔开,剔到前爪边的时候还教周至技巧:“到这儿就是硬骨头了,的将刀朝上走,找到软骨间隙过去,像这样,两头切断,背甲就打开了。” 周至笑道:“这手艺活该你赚,就算你教会我我也不敢抓它的脖子,动作太快了。” 三爷清理掉甲鱼的肚内,将甲鱼丢回杨和的化肥口袋,又从一边泡菜摊边上抓了点调料:“再给你点党参红枣,枸杞熬几分钟就行,得起锅前放。” “这甲鱼你拿回去用烫水泡,温度不能滚开,八九十度就可以,边烫边拿刀子试着刮,到皮子能刮下来就赶紧拿出来,因为再烫皮子就不好刮了。” “剩下的就简单,和料理乌鸡汤一样。” “乌鸡就我回家自己杀了。”周至笑道:“我就不给你杀甲鱼的钱了,” 说着举了举小调料包:“三爷,谢了啊!” “你跟我客气个啥?!”胡三爷摆摆手:“你救了我这老腰,我还能收你这点钱!” “那我们走了啊……” “肘子你等会儿。”三爷突然想起个事儿:“开三轮车的车老板孙二毛你认识不?” “挺熟悉,昨天还见过面呢,三爷你有事儿要找他?” “你认识那就太好了!”胡三爷喜道:“是这样的,肘子你看我收鱼除了北门,要不去菜坝,要不马街,出脚怪不方便的,听说孙二毛要换车……” “你还准备接手他那破车?”周至都无语了,那些破车本来就是跑乡镇跑残了才被邮电局淘汰的,然后又被孙二毛改造后继续摧残,车况周至都不敢深想。 “肘子帮帮忙问问呗。”胡三爷热切地道:“关键便宜。” “我倒是可以让他给你挑辆好些的。”周至说道:“不过我提醒你啊,那些都是改装车,县里说不定那天就禁止上路了。” “县里禁了不是还有乡下吗?!”胡三爷说道:“实在不行还能取发动机干别的嘛!” “比如我这鱼摊子遇到停电咋整?到时候搞个备用泵也不错。” 如今才刚刚摆脱“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日子,像三爷这般精打细算的,也是不少。 “哈哈哈三爷有你的……”周至笑道:“那就等我消息!” 回到糖酒公司宿舍,小伙伴们已经都陆续过来了,先到的却是江舒意和梁红。 “哎哟红姐,怎么又黑了?!”周至见到梁红就忍不住打趣:“今天中午吃乌鸡炖甲鱼,要不你单坐一桌,免得大伙儿筷子夹到你?” “找打!”别人这样说梁红要生气,可是周至和她调笑惯了的,梁红应对这种情况从来都是武力镇压,也不忌讳男女之别,抬起一脚就踢在周至的屁股上:“一个月不见就皮痒!” 这一踢反倒把周至踢得眉开眼笑:“哎哟,红姐你力气又大了。” “梁红这个月在苦练篮球。”江舒意说道。 看来小伙伴们暑假晨练的习惯还保持着,每天早上应该都会在广场上碰头,知道彼此的情况。 “男生都打不过你还练呐?”周至说道:“你今天你来着了,可以好好补补。” 杨和一个人在河对面,a卷好些题都不会做,学习的欲望已经急不可待了,周至只好让江舒意先给他辅导英语,自己去楼顶关鸭关鹅顺便杀鸡。 梁红觉得有趣,跟着要去看。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八章 技巧 于是周至给了梁红一个不锈钢盆子,里边丢了些盐,一起上了顶楼。 夏日的天楼植物繁茂,黄瓜,丝瓜,南瓜,葡萄,结得到处都是。 梁红看得新奇,揪了一颗看着长得最大的葡萄下来放嘴里,然后酸得眉毛鼻子都皱到了一起:“不能吃!” “我家的葡萄都是中秋之后才摘。”周至一边将先将要先养一段时间的鸭子和大鹅去掉束缚放到南瓜藤下的笼子里,一边说道:“你可以摘黄瓜、丝瓜、苦瓜。” “不过我们现在先杀鸡。” 天台上有水,周至从熏肉棚里取出放熏料的那口已经烧得里外乌漆嘛黑的那口破锅,摘了两片南瓜叶子大致洗刷了一下,在熏棚里点起了火,烧起了水。 “肘子肘子,鸽子生蛋了!”梁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台顶上,偷窥鸽子棚里的鸽子,然后兴奋地叫了出来。 呼啦…… 除了在窝里孵小鸽子的那些,整个鸽子群呼啸而出,震动着翅膀,在夹川县的上空盘旋了起来。 “哈,真好!”梁红身子跟着鸽子群转:“这么多!” “鸽群越大越占优势。”周至笑着开始磨刀,其实就是在一片破瓷碗底部来回荡:“有时候还会引诱到别人家的鸽子加入,然后带回来。” “那怎么还给人家?”梁红很天真。 “这就是信鸽协会的作用了。如果是带了脚环登了记的,能够找到主人还给人家,如果是没有脚环的那种……嗯,关妈一般都给我们蒸天麻了。” “啊?哈哈哈哈你们真坏!” 说话间大乌鸡已经惨遭毒手,被周至倒提着朝加了凉水和盐的不锈钢水盆里放血。 最终大乌鸡挣扎了几下,血彻底放完,不动了。 那边水已经烧滚,周至先把需要烫的那只甲鱼也放进去烫,然后拔掉外皮。 接着将乌鸡放了进去,拨弄鸡脚来回烫。 这个同样不能烫很久,不然要破皮,烫到能轻松拔下鸡毛就行。 杨和妈给周至的当然是最好的,是刚生蛋前的小母鸡,熬汤最为肥美的那种。 这只鸡通体乌黑,包括骨头内脏都是黑的,油上都有一层黑膜,是最正宗的夹川种小脚乌鸡。 这个熬汤又是最香的品质,就是饲养周期要比别的鸡长一些。 梁红下来了,津津有味地看周至杀鸡,处理,不过一点帮手的意思都没有。 甲鱼的内脏可以喂鹅鸭,鸡内脏就得处理干净留着炒鸡杂了。 当然不可避免会有洗鸡肠子和翻嗉囊的环节,看得梁红躲得远远的:“呕,真恶心!我摘黄瓜丝瓜去!” “摘大的!还有小心蜜蜂!”周至赶紧提醒,这妞手黑。 不多一阵霸王别姬的材料就准备好了,梁红那儿也把楼顶搜刮了一遍,把黄瓜丝瓜苦瓜能摘的都给摘了,还有好些辣椒茄子,夏天植物生长旺盛,收获还不小。 回到楼下,张辛夷和张路卫非也到了,卫非一看乌鸡就抱怨:“要吃鸡你买我的呀!” 周至这才想起来这娃因为太懒,被卫宜小姐姐安排了勤工俭学,养鸡。 “伱那些鸡才养六个月,鸡味儿都没出来,还有一阵子呢。” “我宁愿伺候你们,都不愿意伺候那些祖宗了!” “和尚你听得懂题不?” “还行。” “听得懂就好。”只要听得明白,周至就不愁杨和不去加强和巩固,这娃有这股韧性。 将鸡肉,甲鱼,剁成块,放入凉水煮开,打去浮沫,捞出在热水里清洗干净放入煤砂罐中,加入葱姜料酒花椒,这次加热水,一次加够量,在盖子底下放跟筷子不让它盖严实,水开后立刻转小火烀起来。 这时候人到齐了,方文玉和何诗情也已经到了。 周至发现除了自己,大家其实都将a卷过了一遍,这学习氛围也是内卷得要命。 好在他速度快,在大家交流难题的时候,他自己干自己的,昨天已经干完了英语和历史,今天接着干语文和政治。 语文主要是研究今年出题有没有新方向,比如打题的范围和解题的新技巧。 文科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很多人认为理解多样,答案模糊,不可能如理科试题那样精准,尤其是阅读理解。 其实这是一种错误认知。 就拿阅读理解来举例,因为考场上时间紧,很多段落读不细,会导致回答错误。 这个问题在周至这里没问题,他的阅读量极大,阅读速度也是早就训练得飞快,提取全文概貌关键点,理解层次和大意,已经形成了本能。 很多人头痛的古文,周至更是比现代文还要快。 很多人做不好题的原因,就是读得慢,读完记不住或者记不清晰要点。 记不清晰要点就无法考查底层逻辑关系和情感脉络,就做不到精准把握文意,就容易掉入考官设置的坑。 当然技巧也是很重要的,比如一些表示范围程度的词语,一些表示时间空间的词语,一些指代的词语,一些肯定否定的词语,一些逻辑关系的词语等,都是出题的“药引子”,也是解题的“金钥匙”,在阅读的过程中就得注意。 别人时间紧张,周至的时间宽裕,思维逻辑强,记忆力好,因此他解题技巧是先将题读一遍,再回过头去阅读文章找答案,这样的做法更加具有针对性。 不过一般人学不来,很多学生做不到在短时间内回头读文章的时候,还能将题记清楚。 其实这是一种对文章调度统筹能力的熟练,属于作家的进阶技能。 古文那就更简单了,绝大多数人的大问题就是脑海里没有古文的语法体系。 没有语法体系就不会有语感,这个同样需要系统学习和广泛阅读才能够形成熟练度,没有这个熟练度,阅读和理解古文就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然后甚至连句读都点不开,遑论读懂。 这些问题周至这里不存在,这就是张辛夷说周至做卷子相当于改卷纸的意思。 一个上午周至就刷掉了五套语文试卷,有些题还要给小伙伴们讲解。 然后就该做饭了。 午饭就是炒鸡杂,乌鸡甲鱼汤,冒血旺,外加白油丝瓜凉拌黄瓜洗澡泡菜之类的时蔬。 吃饭的时候,方文玉就说起了冯雪珊的问题:“肘子,你知道雪珊在歌厅打工吗?”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九章 论文 周至给他夹了一段鸡腿,又看了一眼江舒意:“昨天我们见到她了,送完舒意我又去了一趟歌厅,了解了一下情况。” “那儿是大勇哥的场子,大勇哥不在的时候有孙二毛看顾着,他们知道雪珊跟我的关系,都会护着他的,安全上没问题,你们不要担心。” “可是雪珊现在那样打扮……”何诗情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那是工作需要,我主持学校汇演不是一样得穿西服打领带?”周至说道:“工作完了会换成普通衣服的。” “而且她的妆容和穿着也并不算太夸张,蜀都春熙路上,比雪珊打扮夸张的女孩子,那是多不胜数。” “还有渝州,渝州朝天门,女孩子更是敢穿敢露。” “你们放心,昨天我们已经聊过了,雪珊还是那样,一点没变。” “那她这样做到底是为啥?不是下个月就工作了吗?” “对了,这个事儿你们可能不知道,雪珊的工作单位要给他们集资建房,就连刚参加工作的雪珊都有资格。” “是吗?电力单位这么好?!”方文玉大为惊讶:“我们武装部说是要将我们打麻将的仓库那一块推了修宿舍楼,到现在还没动静呢。” “雪珊家里也不缺钱?毕竟父母都是系统里边的。”何诗情说道。 “是,不过雪珊不打算用家里的钱。”周至说道:“雪珊现在当主持人收入挺高的,等到两个月的工打下来集资款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还能从单位借,每个月工资扣一点慢慢还。” “反正等她工作以后单位就有规定,不能兼职,因此左右就是剩下几个星期的事儿,她也不会永远干这个。” “那你……还是经常得去看看她在那儿的情况。”何诗情看了看江舒意,想想还是决定说出来:“别让人担心。” “嗯,有时间我会去的。”周至点头:“这些事儿你们就别管了,接下来一年是关键的一年,大家都专注到学习上就好。” “对了,等假期快结束的时候,雪珊说要请大家吃顿饭,马上要拿工资了,算是提前请客。” “对了诗情,我还劝过盐老鼠,让他也在蜀都买套房。” “啊?”何诗情讶异道:“他都没跟我说过。你干嘛让他买这个?” “无恒产者无恒心。”周至笑道:“我怕他钱多了就乱花,弄个保值的东西放那儿比什么都强。” “要不等我们高三毕业就去蜀都玩!”梁红提议:“骑车去!就住肘子那什么岁华轩里!” “红姐下战书了啊。”周至笑道:“大帅,和尚,路路通,敢不敢接招啊?” “干嘛不问我?”卫非表示不满。 “问你你去吗?”周至反问。 “那当然……不去!” 大家一阵哄笑,刚刚因为讨论冯雪珊的一点尴尬也就化了。 吃过饭有点休息时间,江舒意和张辛夷去洗碗,张路和卫非在天井里下棋,方文玉梁红何诗情在客厅看影碟,周至和杨和在阅览室刷题。 杨和巩固上午的数学,周至则是过答桉。 数学,尤其是理科的数学,对现在的周至来说都有不少需要别人来讲解的难题。 虽然文科数学比理科简单得多,但是周至还是坚持做七中理科的a卷试题,毕竟数学这一门,是文科生最大的一门拉分项。 一个数学好的文科生,就好像穆如云那种,在考试时是非常有优势的。 到现在每次班上测评,穆如云和张路的上升趋势开始变得明显,而江舒意和张辛夷开始被两人赶超,原因就出在数学这一门上头。 你辛辛苦苦五科比别人多十分,别人一科就比你多二十,差距一下子就出来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样的差距需要在七中的a卷上才体现得出来,而大家的成绩就算放在省重点都算得上优秀,只不过穆如云和张路有了数学的加成,势头更勐,更优秀。 受水平限制,周至也失去了一天刷十卷五卷的能力,一下午就老老实实地做了两套数学题。 这天以后,周至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和杨和一起跑步红水河大桥,在桥上跑两个来回,再跑去操场和小伙伴们集合。 大家在操场上锻炼一会儿,有时候是踢球,有时候是篮球,有时候是去方大帅武装部玩器械,之后分开各自回家吃早饭。 周至和杨和就在街上吃,要不去新公路码头吃豆花饭,鸡汤饭,要不在北门口吃墨鱼炖鸡面,渝州小面,要不去十字口百花亭吃包子,猪儿粑,油条油糍。 偶尔也会带上江舒意和张辛夷,不过次数很少,两个女孩怕自己爸妈会不高兴。 吃过饭大家带着作业和资料在学习沙龙集合,开始一天的学习,中午和大部分晚饭也都是在这里解决。 换源app】 只剩下数学科目没有刷完后,周至就调整了学习安排,上午刷题,下午一半时间看韵学和文物鉴定的专业书籍,一半时间整理资料,草拟提纲,晚上着述。 《苏厨》到现在已经写完了《夔渭》一卷,主角在天下最穷和天下最险两个州郡完成任职,扭转局面之后,因为与变法派的冲突被贬出京城,去两浙路救灾履任刷政绩去了。 这一卷里基本就三个发展线路,一个太湖开发,一个是舟山开发,之后就是灭交址收安南平南海,远比写朝堂纠纷和思想冲突容易得多,因此《两浙》卷进展神速。 至于书里需要查阅的大量资料,周至已经不敢让江舒意代劳了,害怕影响她的学业,都是亲力亲为。 这也给周至带来一些“副产品”,那就是顺便还搞了一些历史系和中文系的论文。 比如《从王珪酬唱诗歌管窥北宋仁英神三朝人物交往与派系勾连》。 王珪是北宋着名文人,做到了首相,政绩不行,但是因为“其文章气象宏达,词笔典赡,足继二宋后尘。至其诗以富丽为主,掞藻敷华,细润熨贴”,几乎一直就在中央,在皇帝身边任职,所谓“珪少掇高科,以文章致位通显”。 虽然历史上留下了着名的“三旨相公”的臭名声,但是在当时的地位颇为崇高,“不出国门而参预大政,词人荣遇,盖罕其比”,凡是官员离京,都以得到他的送别诗为荣。 其余和他人的酬唱诗,奉圣命而作的陪和诗,也是极多。 所有的诗歌都有创作背景,铁打的汴京往来的官僚,谁上台谁倒下,政坛上当时吹的是东风还是西风,从王珪的这些诗歌里,都能够看出一些有趣的东西。 周至写三朝,免不了要查阅三朝人物的传记和作品,干脆就搂草打兔子,选出一些有意思的角度,来完成自己的论文。 第六百九十章 肘子你很有钱吗 他搞的论文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多数都是学科的结合,你既可以说是一篇历史论文,也可以说是一篇古典文学论文。 比如关于王珪的这篇,就是从诗歌里找寻北宋政坛脉络。 又比如另外一篇《宋人眼中的欧阳修》,则是从各种史料典籍当中寻找他们对于欧阳修的评价,只将朝代局限在北宋时期,除了正面师友的,也有反面政敌的弹章,尤其是关于他的那起涉黄的事件,周至在文中将关于这件事情的弹章和欧阳修自己和他战友们为他鸣冤的奏章,也进行了仔细认真的梳理分析。 这种论文在数据检索引擎建立起来之后什么都不是,只需要轻松将资料检索出来拼凑上自己的分析就是一篇好论文,不过在现在也是重量级的人物小像评传,尤其关于一些着名人物的评传,是完全可以成为畅销书的。 比如林语堂的《苏东坡评传》,数十年后几乎是所有中学生的课外必选读物之一。 因为在没有数据引擎的时代,这样的评传需要作者海量的阅读经历和超常的归纳整理能力,属于非常有意义,能够得到同行认可与尊重的工作。 当然周至搞这些的,本身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认可与尊重,虽然这些文章寄到蜀大之后,让辜老觉得这孩子相当的认真努力。 周至干这些的主要目的,其实还是在令人烦恼的课业之余,换换脑子,得到一些放松甚至因活说是享受。 那不是“坏之者是如乐之者”了。 当然那是司娟对自己的安排,其余大伙伴接受是了那样的生活,江武除了负责伙食,还得去找新歌,新影碟,没时候还要安排我们去卡拉ok厅唱歌,当然只能是下午。 “理论下只要酒厂是垮掉,那分红不能一直吃上去,”大八姐说道:“是过不是没点多,要吃回本的话,预计需要十七年。” 说起那个倒是提醒了江武,因活收购量小的话,不能直接和老窖酒厂谈判啊。 因此当大八姐摸含糊老窖酒厂“股票专项券”的情况前,打电话来询问江武,司娟说不能收购,肯定渠道充裕的话,我也不能参与。 而且从营业数字来看那些多年的消费水平还是比我们爹妈差少多,一个上午的营业额要抵以往的半天。 江武只坏说是自己写书的稿费到手之前,在蜀都和江舒意的小嫂买了八十个出租车顶子,当时说坏了一家一半。 是过内部消息也是是有没,这因活欧阳修还没知道了酒厂低层正在商量的分红方案,其实还是相当优秀的。 加下夹川的产业,还没一些稿费,江武的月收入稳稳当当十八万以下。 现在出租车公司还没结束运转,连我自己都有没想到,一个顶子一天就能收到八百块的头子钱。 “不是时间没点长。”大八姐在电话外说道:“因活以前老窖酒厂真的下市了,这一切都坏说;但是肯定下是了的话,这就只没吃分红了。” 加下电子游戏厅和录像厅那个月生意也很火爆,加下的士的租金,江武将自己的钱花得差是少了才回来的,结果发现转眼又少了坏少钱。 欧阳修是将江武当作亲弟弟看的,虽然周至现在搞老窖也是从你那外走,算是超级小客户,但是也和亲人是没区别的。 欧阳修因活彻底傻了,肘……肘子他都干啥了?犯法的事情咱们是能做啊! 十七个顶子,这一月不是……一年因活…… 当然那并是值得骄傲,比如周至负责的部队八产,四一寻呼,这才简直是拿着猪四戒的钉耙搂钱。 “然前要是有法下市的话,酒厂给了兑付方案,酒厂内部职工是从进休因活,而酒厂里的持没者,持没十年以下者,也不能兑付,当存两个七年定期,返回本金和利息。” 唯一的问题因活,那个“股票专项券”划是划算的问题。 大八姐在电话外愣了一上,肘子他很没钱吗? 那个方案除了时间太长里,其实是相当的是错了,现在整存整取七年期存款的年利率为百分之十七,相当的低了。 那么小数目的资金压在出租汽车公司外,让你实在忧虑是上,甚至被江武糟蹋浪费了也是得了,通过定投“专项券”的方式,将那些钱从蜀都转过来,然前处理成“固定资产”,欧阳修认为那是对司娟负责的做法。 十七个出租车的顶子,一个一天能够分到八百块“头子钱”,十七个顶子一天就能分到七千七,一个月不是十八万七千。 职业经理人的薪资待遇制度还有没起来,管理工作的重要性还有没在薪水下体现出来,导致是多一把手的心态扭曲,比照私营老板给自己搞坏处,最前栽倒的是多。 那件事情就连酒厂的人自己都说是坏,甚至我们也是卖券的主力军之一。 假期到来,现在就连上午都还没对里营业了,没些青多年,也会受邀请来喝杯咖啡,唱几首歌。 那是绝对的暴利。 还没两处收益很低的投资还有没产生效益,这不是春熙路的门面,听说要等到国庆才开业。 处在周至这样的位置,处在现在那样的年月,其实是很困难犯因活的。 周至给了司娟很小的帮助,现在江武通过帮助唐琪的方式,给大两口搞起来一些产业,收入相当可观,那样在抵抗里部诱惑的时候,也会更少一些定力。 邀请我们的,当然不是这些还没里出读中专或者技校,“见过世面”的老同学,现在的娱乐场所,还有没对青多年加以限制。 大八姐都慢笑死了,现在糖酒商贸城的老窖酒厂的上游客户商家们都叫苦是迭,听说都还没没人结束往市外写举报信了,在靠现金流支撑的商家们眼外,那东西不是垃圾,差是少不是要少多没少多。 江武笑了,那事情你是能出面,他也是能告诉你爸妈,大八姐伱要是真没关系的话,你每个月能够拿出一笔钱来购置专项券,差是少……十万慢。 欧阳修数学是小行,是然是会一个大烟摊子还让老妈帮着盘账,但是小数是算得出来的,一天八百,十天八千,一月大一万。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一章 分析 但是周至知道这个利率很快就会下调,存银行还不如存酒厂里,靠利息跑赢通胀,再靠分红获得额外收益。 当然最丰厚的回报是在上市之后以极度膨胀的市盈率实现资产的暴增。 但是前提是老窖酒厂能够生存下来并且能够获得长足的发展。 大浪淘沙的市场往往是无情的,比如曾经作为渝州支柱产业的纺织业,在九零年老美开始限制进口之后,就因为失去了巨大的市场,变得举步维艰起来。 酒厂同样是如此,粮食政策的调整和通货膨胀,给酿酒业突然增加了巨大的成本,很多酒厂开始走上下坡路。 这个时候周至反过来安慰小六姐,替她分析行业趋势。 老十大名酒里边,老窖全国第三,省里老二。 粮食这些年来连年增产翻番,虽然价格在上涨,但是在通胀大趋势下,最终它会因为农业大爆发是增长而跑输其余商品。 仅从现在开始变得丰富的物质生活就看得出来,粮食系统性严重短缺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而老百姓生活质量提高后,对酒类的需求将会长足增长。 因此老窖酒厂的困难其实是暂时的,有限的,可以克服的。 最关键是老窖酒厂需要保住自己的品牌优势,把持住自己高端酒的地位,在老百姓的消费升级中不掉队,这才是关键。 因此只要酒厂领导的思路调整过来,这笔投资绝对划算。 还有就是现在的股市上一支白酒股都没有,如果国家要选一支来上市的话…… 首先茅台是行业大龙,国家不可能拿它来作为股份制改革的试点。 别的太小的又毫无意义,因此只可能在蜀中的老大和老二里边选一个。 国家有这样的想法,那省里就没有这样的想法吗?毕竟五粮液在省里也是老大。 因此用它试点,同样不符合省里意愿,这里边肯定会存在大量的博弈,但是总体说来,老窖上市的可能性甚至比五粮液还要高。 这些都是周至自己的分析,他只知道最后几支股票的确都上市了,具体先后倒是真不清楚,但是保底不输是绝对的。 大不了就多持有几年罢了,反正他大体知道股市后来的走法,也不准备轻易抛售。 周至和小六姐说一个月十万其实也打了埋伏,下个月国际金融市场上的厮杀就会尘埃落定,到时候他将有大量的资金可以动用。 这件事对余小六来说是非常有好处的,作为愿意吸纳专项券的人,她既可以算是帮了酒厂管理人员的大忙,也算是帮了急需周转资金的商贩们的大忙,相当于那周至的钱做了自己的人情,搞得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决定不能让弟弟一个人“吃亏”,准备陪他“买马”,也购入一部分。 事情敲定之后,周至就给江武打电话,要他每月将“头子钱”的三分之二,通过电汇方式汇到他在蛮州的户头上,每月他还得去一次蛮州,将钱取出来给小六姐。 除了这件“小事儿”外,江武和杰克李也经常给周至打电话。 冯仓潘石崖已经开始动手了,江武也随着他们开始同步减仓,周至在学习沙龙里加了一台非常新鲜的玩意儿——传真,每天收取南岛楼市地产的价格信息和国际货币的汇率波动信息。 还有一些目前国内很难获得的资讯。 时间一转眼,就来到了月末。 开学前的几天,小伙伴们反倒是闲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在周至的统筹下,大家一起学习,相互抽检,效率非常高,将计划提前完成了。 于是周至作妖的心思又起来了,决定邀约起小伙伴们,把最后一周好好利用起来。 第一件事是去拜访中坝的江叔。 曾经的中坝之行给大家都留下过美好的印象,不过上次去的时候是冬天,现在长江里水势滔天,想必那儿又是另一番景象。 最吸引大家的,是涨水天里河中大量水产上市,中坝作为传统打渔区,那里的河鲜现在肯定是又便宜又好吃。 因为没有学习任务了,周至便将冯雪珊也叫了过来。 将冯雪珊,张辛夷,江舒意,何诗情送上船,周至先鬼鬼祟祟地支使男生下了船,等汽笛声响起,给女生们安排好茶楼的他才跟她们挥手:“再见!” 冯雪珊刚刚以为男生贪玩,拿着行李在楼下磨蹭,现在船都要开了没一个人上来,剩下一个还要跑,不由得大急:“肘子你要干什么?!” “行李都在茶楼边上,一会儿你们下船带上。”周至挥手:“给你们安排的girl’s day,我们就不打扰了,坐下一班!” 周至溜了,冯雪珊有些不明白:“舒意,肘子刚刚说什么?” “the girl’s day,”江舒意也有些不明白:“就是女生们的聚会日,不让男生参与的那种。” “这样啊……”何诗情觉得周至安排得不错:“说起来我们几个女生单在一起聚会的情况还挺少呢,每次几乎都有肘子他们。” 张辛夷也点头表示同意。 只有冯雪珊看穿了一切:“你们真当肘子有这样的好心?他们绝对有事儿!” 可惜两岸江景已经慢慢移动,说明船已经出发了。 一离开港口,小江轮便如烈马一般顺着滚滚江流向下游驶去,速度比汽车还快,不一会儿就剩了一个小点。 “走了?”码头边趸船下露出几个脑袋,其中还有个女生,头上带着闫霄嘴里“永不沉没”的草帽。 “走了,咱们也该出发了!”周至一挥手:“走,组装设备去!” 剩下的人里包括周至,方文玉,张路,杨和,卫非,还有梁红这个女生里边的另类。 卫非根本就不会游泳,纯属陪绑,现在看着滔滔江面不由得脸色煞白脚跟子发软:“要不我坐下一班船,你不是骗她们说我们坐下一班船吗,总得有一个应景的……” 周至给卫非背上和胳膊上绑上泡沫板:“怕啥,有了这几样,你沉不了!” “沉不了被冲走也吓人啊……”卫非感觉心就和江水一样,哇凉凉的。 “我们一路好吃好喝,比女生们还愉快!”周至笑道:“我小卤菜,饮料啤酒都买好了。” “这个倒还不错……”卫非终于不挣扎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漂流 江边有一些漂木,那是从上游放下来的。 每年涨水就是放排的日子,除了有人操控的大排,还有就是漂木。 漂木是散木,一根一根的,周至带来了抓钉,杨和和方文玉现在就用江边的石头将抓钉敲进木头,做成一个简陋的木排。 木排只有三根木头,两边各绑上两个充气的汽车内胎,这个也是夏天里夹川人游泳的常备工具,好多半大小孩家里都有一个。 将卤肉袋子,凉拌菜袋子绑在排上,将啤酒和饮料的拉罐放到往兜里挂水里镇着,还抱了一个西瓜放在木排上,大家脱掉衣服放到大密封塑料袋里扎进,然后开始下水,推着木排朝深水区走去。 卫非靠腿弯和腋窝卡着坐在轮胎上,屁股一沾凉水就彻底后悔了,吓得咦哇乱叫:“老子不去了老子要淹死这长江水怎么这么冷……” 不过却没人管他,齐心协力地推着木排就越过了江边逆流的“回沱水”,进入主流道,周至坐上了木排尾巴,拿一根长棍子拨拉江水调整方向,剩下的就交给江流自行推送就好了。 几个轮胎扎得很近,大家爬上轮胎按照飞机的坐法做好,爬轮胎的时候不可避免带来木筏的晃荡,再次吓得卫非伊哇乱叫。 梁红水性可能是所有人里最好的,她不坐轮胎,穿着红色泳衣戴着草帽,以跨坐的是雅姿势坐在了木筏头的木梢下,举着双手低唱:“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那是今年七月底郑智化发行的新歌《水手》,在台岛下动静是小,但在小陆却引起了超级轰动。 “哪外是是怕冷啊,江面温度起码七十七度以下。”梁红说道:“明代孙承宗没一首写渔家的诗:呵冻提篙手未苏,满船凉月雪模糊。画家是识渔家苦,坏作寒江钓雪图。” 卫非在水上给了陈芬一脚:“敢胡说四道踢死他!” “……只没远离人群才能找回你自己, 那边就只没一些渔业社的渔船了。 四月末的江流非常湍缓,木排很慢就漂过了石盘角,退入了长江与红水河的交汇处。 那外没一点大安全,因为红水河码头出来的船只,会与梁红我们的线路没一处交集。 “什么狗屁皇帝!”卫非就听得小怒:“换你先一刀把狗皇帝砍了再说!” 卫非趴在木排下,撕着卤鸡翅膀问对面的梁红:“他说等舒意你们看到你们,会是什么样子?” 我说风雨中,那点痛算什么, 周至还没渐渐适应了过来,但是我还是是敢像大伙伴们这样跳退水外降温。 长江下的航道,尤其是渝州下游的一段,其实远是是人们想象中这样开阔,真正供航运的区域,其实只没江面枯水期的八分之一,在靠近白米乡的这边,船只从夹川码头出来,首先要切入主航道,再结束异常航行。 夏天的江面很冷,江水又很热,梁红会跟杨和方文玉轮流控制阀子的方向,然前在跳退江流外边游下一段,急解被烈日晒得发烫的皮肤。 坏在现在的船也是少,江面也足够的开阔,很慢大木排就漂过了航标灯,离开了主航道。 经过大渔船的时候,大伙伴们还兴低采烈地跟人家打招呼,看得渔民们目瞪口呆,现在的娃子都那么作死了?! 夏日的长江水看着非常清澈,其实主要是泥沙,水质本身还算是非常干净的。 “前来皇太极包围京城,朱由检缓召孙承宗,等我击进前金是久,又再度遭到朝中小臣弹劾,辞官回乡。” “刚刚这些渔民才白。”卫非说道:“我们都是怕冷的呀?” 耳畔又传来汽笛声,和水手的笑语, 木筏因为那样的动作剧烈晃荡起来,导致周至轻松过度:“交通工具下是要打闹!危险第一!” “都晒成非洲人了,认是认识还两说呢。”梁红也在吃东西,拿自己啤酒罐碰了一上卫非搁在木排下的啤酒罐,示意你和自己对一口,然前剥起了煮花生:“你们最少算是把那个暑假该白的找补回来,红姐他就是一样了,雪下加霜,啊是,煤中送碳啊……” 在带着咸味的空气中,自由的呼吸。 那个问题要解释起来就太使面了,明末的情况这叫冰冻八尺非一日之寒,因此梁红举起拉罐:“来红姐咱再碰一个,舍了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上马,你陈芬就敬伱是条汉子!” 我说风雨中,那点痛算什么, 我们也是知道为啥要那样,但是我们就觉得胸口外憋着一股气,需要呐喊嘶吼出来,才能够达到短暂的心平气和。 梁红在船尾首先呼应,接着大伙伴们也跟着嘶吼起来: 那不是每个人纯真的中七年代,渴望认同却同意对滚滚红尘妥协,渴望真爱却使面放上廉价的骄傲。 小家笑得更苦闷了。 古代曾经是“没井水者必唱柳词”,现在是“没音响者必放《水手》”。 用批判的眼光看待世界,最终活成自己曾经批判的样子; 永远在内心的最深处,听见水手说—— 用骄傲的态度对待感情,最终如同一粒栗子,给初逢者打磨掉尖刺与硬壳,让前遇者捡拾起滋润与甜美。 擦干泪,是要怕, “崇祯十一年,清军小举退攻,孙承宗领家人守卫低阳,城破被擒,自缢而死,我的七个儿子、八个孙子、两个侄子、四个侄孙都战死。” “所以陈芬星那首诗,与其说是在可怜渔家,倒是如说是在可怜自己。” “对,不是我。”梁红叹气:“明代方面小臣受清流所制,稍没动弹就会导致疯狂弹劾,就算一身本事儿也束手束脚。” 擦干泪,是要问,为什么……” 至多你们还没梦。 “孙承宗?是你认识这个明代孙承宗吗?”张路问道。 周至就是行了,只能用喝完前的拉罐装水往自己身下浇,屁股永远冰凉,身下永远晒着太阳。 然前我们说,自己长小了。 相比父辈,梁红那一代人更少只是迷茫,而真正经历的高兴很多,但是现在正是“为赋新词弱说愁”的年纪,荷尔蒙要求我们做出格的事,说出格的话,表达出格的观点,展示出格的态度。 小家都哈哈小笑,陈芬把酒喝了才结束对梁红一顿乱踢,搞得周至再次伊哇乱叫。 那些课里知识听得其余几人都是一脸的模糊,于是梁红便将孙承宗那个人给小家介绍了一上:“孙承宗还是皇帝老师。督辽时修筑宁锦七百外防线,功勋卓着,结果还是遭弹劾辞官。” 还是陈芬看得是忍心,将草帽扣在了我的头下。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三章 到达 冬日里行船,从夹川到榕山需要四十五分钟,可是在夏天里,哪怕是没有发动机,周至他们就已经漂过了榕山小镇。 水位上涨之后,水线离榕山小镇就很近了,以前下船后要走十多分钟才能进入镇子,现在周至估计就是分钟的事儿,码头都已经直接安在镇子外的河街石梯上了。 这里两边都是老房子,屋檐的阴影遮蔽了老街,非常凉爽,变成了一个热闹菜市场。 “河里边漂着孩子呢!”不知道谁发了一声喊,顿时惊动了整个集市,大家都蜂拥到河边观看这个古怪的筏子,以及上头的几个娃。 大家还评头论足,男娃他们不感兴趣,关心的是梁红。 “这谁家的闺女啊?” “不认识,不是咱们镇上的?” “那不能,不然爸妈得好好揍一顿。” “挺漂亮的丫头,就是晒得黑了。” “身段也好啊,一看就是老干活的了。” “爹妈也是舍得……”说着说着话风都转到批判老梁身上去了。 梁红和老乡之间隔着一条回水带的宽度,当然听不到,还兴奋地对着镇子上挥手大喊:“你们好!” 乡亲们有些尴尬,又感觉不回一个呼应不太礼貌,迟迟疑疑地也到底还是举起手挥了挥,这节奏就没有一致起来,失了红姐那样的气势。 过了榕山,离中坝就不远了。 到此江流离开了尚有一些现代化气息的镇子,进入了苍凉的原始当中。 这样的原始里也不是没有人,几乎每条汇入长江的溪流,入水口的位置都有渔船,或者岸上有鱼人,在那里捕鱼。 去年一路都能够看见的石滩都不见了,全部沉到了水下,如今的水线直接淹没到了铁线草覆盖的土壤上,往上不多远就是茂密的竹林。 等到经过中坝 “那里!”梁红从筏子上站了起来,用自己出众的平衡能力站在两根木头的木梢上:“中坝在那里!我们到了!” 长江到此分为内江和外江,现在内江的宽度也已经变得和冬季的外江差不多的宽度,整个中坝岛的面积变小了三分之一,岛前头巨大的乌龟石也不见了。 杨和将长木棒打横,利用重力平衡轻松地控制它拨拉着江面,调整方向朝着岛头开过去。 “别别别。”周至赶紧摆手:“进内江,咱们从招待所下上岸,要少走好多路。” “对呀,我来。”方文玉从杨和手里接过“长篙”:“咱们去给雪珊她们一个惊喜。” 说话间筏子就擦着岛的边缘滑进了水道,因为参照物更近的关系,两岸景物飞快后掠,似乎水流速度一下变得更加湍急了起来。 方文玉控制着木筏想尽量靠岛子近一点,结果发现筏子有些控制不住。 “下水!”周至一个翻身从筏子上滚到水里,开始朝岸边推送木筏。 小伙伴们都有样学样,开始下水推筏子。 筏子终于靠近了江边,大家脚底都能够踩到水下的草底之后,方才哈哈大笑起来。 刚刚的局面谁都没有经历过,一点不紧张那是不大可能的。 吓得最厉害的当然是卫非,这娃到现在都卡在轮胎上不敢下来。 大家也不急着上岸,就这样扶着木筏,沿着竹林漂到了一栋石条屋基的青砖青瓦房背后,方才将木筏推上岸。 卫非直到屁股碰到了地,才惊魂未定地站了起来,然后发现脚是软的,又一屁股坐到了湍急的水里,伸手朝着周至抓挠,撕心裂肺地大喊:“救命啊——” “你闭嘴!”周至不由得气急败坏,一把将卫非拉起来:“这水才刚过膝盖,你至于不?” “喔嚯。”方文玉一摊手表示遗憾:“这下肯定暴露了。” 果然,就在周至几人将筏子拖上岸的时候,竹林小径内响起了脚步声,还有一声粗壮的声音:“谁?!” 紧跟着江红星壮实的身子从竹林里闪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姑娘。 冯雪珊一看就啐道:“伱们看,我就说他们有幺蛾子?!” 剩下三女都不禁脸红,在船上还替这些人说好话来着,怎么能这样呢? “肘子?!”江红星看到几个光猪都傻了:“你们这是漂下来的?哎哟还有位女娃!为了省船钱也不至于这么干嘛?!” “江叔好!我们看你来了!”周至跟江红星打招呼:“给您带了三瓶酒,不是啥好酒,不过是首都带回来的,还带着叔的名讳你说巧不巧?” “是吗我看看……”江红星接过酒瓶子,接着就眉开眼笑:“嘿还真是!红星二锅头!就是后头仨字儿可真奇怪。” 说完又端起了脸:“叔得批评你们两句了,这江里可不是玩的,你们几根木头几个轮胎就从夹川漂下来,还这么大的水,实在是胆子太大了!” “就这一回。”周至笑着打哈哈:“这不是学习长漂精神吗?” 长漂精神指的是八五年首次漂流长江的壮举,一群毫无经验的年轻人在爱国主义热情的感召下,决心抢在外国人之前完成长江的全程漂流。 先行的尧茂书牺牲了,但是受他的影响,很快两支队伍,中科队和洛阳队又组织了起来。 当时新闻全程进行了跟踪报导,在两队合漂叶巴滩的时候,八名队员三人遇难。 在跨越中虎跳峡的时候,又有一名队员和一名采访记者遇难。 幸运的是因为密封船拦截失败,导致漂过了下虎跳峡,将两次任务一次完成。 其后在金沙江白鹤滩,扎木滩,又有队员遭遇不幸。 之后进入了平稳流域,任务变得简单了起来。 整个壮举一共牺牲了十一人,与女排五连冠一起,极大地鼓舞了当时国人的爱国热情。 周至当时还小,不过三姐已经是初中生了,看新闻知道长漂队伍即将经过蛮州的时候,和同学们一起跑到了七坝去野餐。 当长漂队经过的时候,她们邀请了队员上岸和她们聚餐,合影,度过了幸福又快乐的一天,回来跟周至吹了好几天。 但是相关部门也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紧跟着就颁布了《关于加强江河漂流活动管理的通知》,不再提倡这样的行为。 不过不妨碍周至现在拿出来将之作为行动的借口。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四章 打鱼 “还短漂精神呢!鬼扯!”江红星很明显适合中央口径一致的,逻辑也非常质朴:“夹川江里哪年不收几条人命,江神还会嫌弃供品多?!” 一句话整得大家都乐了,反倒让周至觉得不好意思:“晓得了,再没下次了。” 江红星这才笑了:“走走走去家说,你看这才上门儿就给我说了一顿,我可不是不欢迎你们啊,堂客都念叨过你们几回呢!” 因为岛上的主要产业是甘蔗,夏天对这里的农人来说,反倒是农闲时期。 天气炎热,上岛来的人也少,整个村子都习惯早晚行动,白天倒是安安静静的。 才到庄园门口,江红星堂客已经将煮好的玉米土豆都端出来了,老大一盆放到桌上:“稀客来了也没啥好招待,娃娃们先吃着玩,我去给你们弄糖拌西红柿去!” “别忙活了,人家肘子给咱们带了酒,还有个大西瓜!”江红星笑道。 “这咋好意思,怎么肘子你们几个都光着,还抱着轮胎?”江红星堂客很惊讶:“你们没有坐渡船,从石蟆镇游过来的?” 江红星翻起了白眼:“这群孩子胆子大到没边,从夹川抱着轮胎漂下来的!” “哎哟这要出事儿可咋得了?!”江红星堂客吓了个倒仰:“这事儿可干不得!” “要玩水就在水边上玩,拿家里的虾耙去,竹林底下也晒不着!”说完觉得堵不如疏,又帮着娃子们出主意。 “啊对!”周至顿时心痒难熬:“一会儿我们去抓鱼!” “会不会搬罾?文玉力气应该差不多。”江红星说道:“我家有一铺大罾。那才是大人玩的。” “那就更要试试了!”周至笑道。 江红星进屋去了,没一会儿就扛出来一根大竹竿和几根小竹竿,上头裹着一张大网,这就是夹川人夏天打鱼常用的罾。 将罾放到地上,又进去取了一铺网出来,底部带有铅坠,夹川土话里“砍网”,其实就是罩网,抛出一个圆形将鱼罩住,然后收绳将铅坠并拢,将鱼困在网中收绳子那种。 “你这没正经的!”堂客正切西红柿,看见江红星的动静就啐道:“娃子们都还没歇一下呢!” “阿姨我们走了!”小伙伴们见到这些哪里还忍得住:“又不是走路来的,不用歇!” 将网具都收拾好,江红星带着小伙伴们朝江边走去,就连江舒意冯雪珊她们都很兴奋,拿起虾耙和鱼篓一起跟在后面。 来到一片比较平缓的坡道,江红星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玩,这里很平,底下都是铁线草,适合刮虾耙。” “怎么玩啊这个?”江舒意问道。 “我会我会!”卫非和张路齐齐举手,大罾和砍网看着就很沉,两人个子都比较小,感觉自己操控不了,决定加入到女生这边。 周至杨和和方文玉则跟着江红星来到下游一处地方,在这里先将四根细竹竿绑成十字,再将网的四个角挂上竹竿,再将十字的中心绑到粗竹竿上,系上带有小木棍当做横档的拉绳,一个古老的网具——大罾就组装好。 将大罾立起来,拉着拉绳控制它向前倒向水中,十字竹竿牵着的大网就沉入水中,落到水底。 过上五六分钟,水里被惊扰的鱼儿回来之后,就可以起网抓鱼了。 大罾抓鱼除了需要一把力气外,别的没啥技巧,唯一的技巧就是收放放绳子的时候控制好,别让大网东倒西歪就可以。 “谁跟我去玩船?”江红星问道:“船上还有拦河网。” “我们都去。”周至笑道:“大帅不会操船,我和杨和都会。” “那文玉就在这儿抓鱼。”江红星说道:“等教会了他俩我回来替你!” 在一个小水沟入水口处找到了一艘小船,三人上了船,江红星站在船头,周至中间,杨和在船尾。 】 小艇沿着江流和回头水中间的缓水朝上游划去,江红星一看就知道杨和是真内行,竖起大拇指表示一下赞许,然后便指出下网的位置。 那里的地形周至隐约还记得,也是一处稀奇古怪的“石林”,冬天里算是一处奇景。 “夏天里就是鱼窝子。”江红星笑道:“不过只能下丝网,用砍网要跑鱼。” 丝网是三层网构成的,中间是大眼网,外面两层是小眼网,因为鱼不会倒退,触网后只能继续钻,就这样困在网上。 网是串在竹竿上的,周至负责将网推给江红星,向红星负责将网一点点抹到水里。 网带着底坠和浮子,在水流太大的地方还需要牵引,不然会被水流冲得乱成一团,因此在涨水期下网,地点选择就非常关键了。 只有江红星这种老土着才找得准地方。 将网下好,江红星开始抛砍网打鱼。 这个网有十六斤,算是相当大的重装备了,一网撒开了有十步开广,面积相当的大。 撒网的地方就在下丝网地方的外围,在这里打鱼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将逃窜的漏网之鱼往丝网那边赶。 第一网下去就有收获,入网了三条鱼,一条是大半斤的鲫鱼,一条一斤多的鲤鱼,还有一条尖嘴圆肚,细长条形,也差不多一斤多,江红星便笑道:“肘子你们是有口福的。” “水蜜子,这么大的夹川都少有看到了!”周至也是又惊又喜:“看来这儿不用我了,我陪大帅搬罾去!” 说完一个跟斗翻到水里,朝着岸边游去。 搬罾上大鱼的机会不多,但是在资源好的地方几乎网网都不空,将大罾拉起来后,就能够看到里边有好些小鱼小虾。 大的是鲫鱼,不过和江红星用砍网打到的那一条不一样,最大也才巴掌长。 小的就是些杂鱼,白条麦穗之类,大的一卡,也就是拇指到中指能够打开的最大长度,小的就小指长。 还有更小的,那是些草虾。 “哈哈哈真有!”方文玉极少玩这些,兴奋惨了:“现在咋整?!” 第六百九十五章 捞网 周至将鱼篓系在他的腰上,教他扶稳竹竿的同时将大网一点点朝怀里收,收到手能够得着网底的时候,便可以将鱼虾抓出来了。 抓完鱼虾又牵扯着绳子将网放到水里,周至发现方文玉一身腱子肉这个假期练得不错,加上一路漂下来现在已经晒出了古铜色,在水面反射的阳光下竟然还相当的好看。 “可惜了,懒得回去拿相机,不然开学可以卖叶欣高价。” “啥?”方文玉是榆木疙瘩,叶欣嘴里的“正经人”,压根听不懂周至的玩笑。 “没啥,叫你悠着点,这活动用的肌肉群平时不如何锻炼得到,小心回去浑身酸痛。” “你胡说的?”渔网已经放下水,现在两人就只有闲聊,方文玉做了个健美亮肱二头肌的动作:“看!还怕拉这网?诶你去蜀都见了钢门的,比他现在怎么样?” “差得远。”周至翻着白眼:“人家那是职业选手,你业余的就别想了。其实你这样正好,匀称,钢门现在那身材跟坦克似的了。” “你真不要我搭手?” “不要不要!” 不要还好了!周至于是来到草滩,一起加入捞虾耙的大军。 “周至我们抓了好多了!”女生们在周至的交代下都带有短裤,现在都已经换上了,何诗情甚至还换上了泳装。 虾耙就像是一个大漏斗,口是半圆形的,有个长竹竿供人持握,可以在水底拖动,半圆形平的那一面就沿着水草底部搜刮,将小鱼小虾拖入网中。 这片草滩面积不小,周至检查了一下鱼篓:“嚯!这收获可以的!” 何诗情和梁红玩着一个虾耙,一个在前面拖,一个在后面拎网尖,这样拖起来比较轻松。 张路就比较惨,没人配合,一个人拖起来比较吃力。 冯雪珊不会水,江舒意水性是在川天化游泳池里边学的,对付这样的江流也有点不够看,因此不敢走太深。 两人拿着一个盆子,当虾耙抓到鱼虾后她们负责接应,将鱼虾抖进盆子里,然后转移到岸上的鱼篓里。 两女还都心细,将鱼虾分开装,周至发现里边甚至还有几条泥鳅。 还真是大家都有活干……诶? 周至扫了一圈:“飞机呢?!” “他说给大家拿饮料去。”江舒意说道:“辛夷跟他一起去了。” “可真会找借口。”周至说道:“这幸好有辛夷跟着,不然估计去了就不回来了。” 到现在张路也有些累了:“肘子,你来玩玩?” “好,哪一块儿你们还没捞过?” “深点的地方应该都没怎么捞过。” 周至接过虾耙,开始走到深水,然后将虾耙伸直放入水中,触底后轻轻画着s线,从深水朝浅水处走。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这就是经验了,水中的鱼虾被虾耙惊动之后,更喜欢会朝深水区,刚好就撞进网兜的方向。 还有就是划着s形一来可以增加扫描面积,二来用上一股巧劲,拖动耙子就比张路和梁红她们的做法省力。 走到岸上将虾耙倒过来一顿,里边的鱼虾绝大多数就掉到了大盆里,然后由冯雪珊和江舒意分拣,周至继续下水捞鱼,还省了二女的力气。 很快梁红就发现周至这样的搞法,收获比她和何诗情的大得多,几次下来装鱼的盆底儿就铺满了一层,让江舒意和冯雪珊都有些忙不过来了。 “诗情你去帮她们。”梁红喊道:“肘子,过来教我!” 凡是和运动有关的东西梁红都非常有天赋,不一会儿两人开始并肩用相同的方式打捞虾耙,收获比刚才周至单人行动还要多。 这时候卫非和张辛夷回来了,卫非背着个背篓,里边装的是他们漂下来时还没喝完的饮料。 “哇塞!”当卫非见到周至和梁红改换打捞方式之后的收获:“早这样我也就不困了!这么搞是可以的!” “工科狗理解不了留白的意趣。”周至就鄙视卫非:“不知道有时候放空放松,也是一种乐趣。” “少扯。”卫非摆着手:“除非不是为了吃,就像孙承宗说的那种,只为了给画家画画那种,不然哪个打鱼的不是为了收获?” 这事儿就没法掰扯了,毕竟在物质没有得到满足之前谈精神,那是颜回孔子才有的境界,周至只好摇头:“你来了就和张路好好捞鱼,我去帮江叔起丝网去。” “要不你就在这儿继续呗,干嘛要去那边?”卫非有些不满:“我拉罐都拉开了。” “懒不死你!”周至骂了一句跑了:“那边鱼大!” “切!”卫非看着周至的背影:“还不是不能免俗!” 下网一时爽,收鱼火葬场。 当周至看到小船的时候,发现船上竟然只有杨和一个人。 “江叔呢?!”周至吓了一大跳。 杨和正一手空船一手拉着罩网的绳头,大喊道:“快来,叔罩到大鱼了!” “哎哟真的?!”周至噗通一声跳进水里,朝着小船死命游去。 罩网是靠铅坠收拢口子抓鱼的,十六斤的网对付六七斤的鱼尚可,一旦超过这个重量,网底的回兜兜不住大鱼,很容易就让它们突破铅坠和回兜的阻挡,从大口子熘掉。 因此当渔民从大鱼在网里的挣扎判断出鱼体大小之后,就需要下水潜入水底,捏死网底封口将网收上来再取鱼。 这对水性的要求也很高,能在江流中扛网冲滩的,那都不是一般人。 等周至爬上小艇,江红星也从水里冒出头来,兴奋地道:“干到大的了!周至搭把手,等我往下扽两下,你就起网!” “好嘞!”周至从杨和手里接过绳头:“等你消息。” 水下传来两下沉坠,周至开始往上拉网。 随着网子上拉,江红星再次冒出脑袋,周至拿脚踩住已经拉上来的渔网部分,和杨和一起伸手抓住铅坠,将裹着大鱼的渔网拖上了渔船。 江红星一个勐子扎到了小艇的另一侧,防止两人拉鱼的时候造成侧翻。 第一下周至和杨和竟然没能将鱼提上船帮:“这鱼好大!”杨和不禁喊道。 “再来!”周至喊道:“一——二——三!” 这回大鱼终于给拎进了船舱,七手八脚将网撩开,一条大鱼躺在了船舱里。 用罩网能够打到这条鱼纯属运气爆棚,体长一米出头的大鱼,随便一摆尾巴就能逃出罩网的范围。 幸好这种鱼却有点懒,游动的速度也不快,巨大的脑袋和嘴巴让它们养成了守窝伏击的习惯——这是一条大个体的鲶鱼。 周至估摸着这条鱼有四十斤左右。 加上十几斤的坠子,加上小船摇晃,难怪他和杨和拎得除此的吃力。 第六百九十六章 冲伤口 “哈哈哈哈……”江红星也从船头上了船:“我就说肘子你们是福星,老天都给你们送大鱼来了。” “这可使不得!”周至连连摆手:“这鱼我们可不敢要,城里能卖到一千块呢!” 鲶鱼虽然也算是夹川的好河鲜,但是价格还不能跟江团、岩鲤、青鳝相提并论,属于第二梯队,价格能卖到三十一斤。 这条鱼的价格在夹川就得一千出头,估计能当江红星半年的工资,因此周至无论如何也不敢白吃。 说起来周至也对夹川的消费水平产生过严重的困惑,就是有些河鲜从八三年起就很贵,九零年后就已经卖到了上百元一斤,而且有些个头还很大,动辄十斤二十斤。 这些河鲜销路好像还很不错,基本上都出现不到菜市场上。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河鲜都卖给了谁?夹川什么样的人才吃得起这样的河鲜? “肘子你说的是夹川的价钱,咱们这儿这鱼也管不了这么贵,”江红星坐在船头喘气,可见刚才他也累得不轻:“三四百块顶天了。” “那还是别吃了。”周至说道:“干脆这样,鲶鱼耐活,我也当一回鱼贩子,这鱼我八百块给江叔收了,我们带到夹川去卖。” “这不行,不行不行……”江红星直摇头:“一来路这么远,能不能活两说;就算鱼活到夹川,卖不卖得掉又两说;就算有人愿意买,到底能卖多少还是两说,不合适不合适,咱们还是吃了它得了……” “文玉和舒意他们已经抓了不少了,我们还有丝网没收,足够吃了。”周至笑道:“别的江叔你都不用担心,我认识夹川鱼贩子,只要带到夹川,一定能卖掉的,” “要是卖不掉,我还可以孝敬外婆跟爸妈了,亲戚朋友分一分,也是份好礼物。” “那我最多也只能收你四百块。”江红星直摇头:“至于你拿去夹川是卖是吃,是赚是赔,叔就不管了。要是没带钱,下回你们再来玩给我带来就行。” “五百,叔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太便宜带回去我外婆要批评我的。” “还有这种事儿?”江红星觉得好奇怪:“家里孩子出去买东西,不是越便宜越容易得夸吗?” “我外婆的教育是‘吃亏是福’。”周至说道:“她解放前开鸡毛店卖豆花饭,别的店子给客人打饭,都要刮平一下,她却要特意多舀一勺,让米饭冒起来。” “当地人管她家的饭是‘帽儿尖’,就这一点区别,大家都爱在她的店里吃饭。” “我们夹川现在的豆花饭馆,吃饭都是豆花可以随便加,米饭也可以随便添的,但是我以前都不知道。”周至接着说道:“因为我爸妈一直跟我说豆花最多添一块,米饭最多添半碗,我一直以为这才是夹川的规矩,很大了才知道,其实并不是。” “但是不知不觉间,习惯就这样养成了。” “这就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江红星听得大为佩服,竖起了大拇指:“肘子好家教!” “所以江叔您真别跟我客气,太便宜买回去,真要挨骂的。” “那行,那叔就不矫情了。”江红星很高兴:“不过肘子你也不能跟叔矫情,同学们这次来的吃住,叔给你们包了!” “谢谢江叔!”周至知道再不能推辞了,供销社招待所现在是空着的,夏日里岛上的蔬菜瓜茄也非常旺盛,在这里吃住两天,也花不了江红星什么成本。 江红星这才看着黄绿底色带着花斑的江鲶,拍了拍它的大脑袋:“这鱼也有福气,还能逛县城!哈哈哈哈……” 船舱底部有水,大鲶鱼就这样也能活,隔水舱也放不下,所以江红星取了一张草纸撕下两片粘在它眼睛上就不管了。 “除了这个大家伙,别的打了多少?”周至问杨和:“刚才经过方文玉那儿,他可是抓了不少鲫鱼和白条麦穗船丁子。” “我们抓的就多了。”杨和笑道:“翘壳、鲤鱼、水蜜子,鲫鱼都是添头!够吃是绝对够吃了。” “那收完丝网我们就回去?”周至笑道:“打鱼一时爽,杀鱼火葬场啊……” 丝网在水里有大泡沫块作为标志,江红星取下竹竿,一边收网一边将网头的绳环挂上去,防止乱网。 网上已经挂住了不少的鱼,多数是黄辣丁,也有少量的水蜜子和翘壳,青梢,个体都不算大,一二三两的居多,最大就是半斤的鲫鱼和小鲤鱼,还有偶尔有一条超过半斤的大黄辣丁。 很快随着起网的速度加快,竹竿上的丝网内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鱼儿,周至根本就来不及取,杨和干脆给小船下了碇,过来帮忙。 “要不就别取了?带回家再取?”黄辣丁的三根硬刺卡在网上取着还有些费力,周至在船上蹲得腿麻,于是提议。 就在这时便听杨和“哎哟”一声。 周至赶紧扭头,却见一条大黄辣丁的硬刺扎到了杨和脚背上,痛的杨和叫了起来。 “和尚咋了?”江红星在船头问道。 “江叔!一条黄辣丁扎杨和脚背上了!”周至赶紧蹲下身子,将黄辣丁拔下来丢到水舱里:“咋整?” 就在这时剧烈的疼痛让杨和已经龇牙咧嘴了起来:“好痛——” “赶快撒尿冲!”江红星急道:“这个刺了痛得不得了!” “啥?!”周至听到这治疗方案都傻了。 “啥什么啥,你赶紧的!”江红星急道:“这个真是钻心的痛!还会肿!” “和尚你坐下来,伸脚!”周至赶紧左右看了看,好在这里离江舒意她们比较远,还有一片竹林隔着,应该是看不到,将小周至从游泳裤边上拨了出来:“和尚你忍着点,来了啊!” 】 热尿冲在杨和已经明显肿起来的右脚上,杨和感觉就好像给浇了开水一般,再次痛得叫了起来。 “和尚你忍一下,刚开始几下最痛,过了就好了。”江红星说道。 果然,没几秒钟,杨和就不再叫了。 就在这时,江红星突然在周至身后一声暴喝:“肘子!” 周至吓得一个激灵,尿都给吓停了,拎着小周至心惊胆战:“又咋了叔?” 江红星拍了拍周至的肩膀:“尿省着点用,现在先给杨和挤血,然后再冲一冲。” 周至哭笑不得:“叔,要我停尿你也不用耍这样的招数,我家三代单传真吓出毛病可不得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 丰收 不过自己的尿自己也嫌弃,没办法杨和不能动,江红星在船头,现在还是得他来。 捧了几捧江水给杨和冲了一下,周至只好蹲下身子给杨和挤血。 热尿的效果好像还真不错,周至小心翼翼地加大力道,杨和却不再叫唤,反倒说道:“肘子别怕,力气大点都行。” “你这真是发糕脚了。”周至看到杨和肿得跟个面包表面一样的胖脚就有些想笑:“要不让婶子打点米浆发上,明天早上咱们做发糕?” 杨和自己也都觉得好笑:“今晚上来不了了,浪费了这网的好收成。” “啥意思啊?”这话周至就听不懂了:“这一网的鱼不是还在吗?” “和尚的意思是我们找到了一处好鱼窝,那就要接着下,晚上来收一铺。”江红星这时候将全部丝网都收了上来,丝网挤到竹竿上之后,上头密密麻麻全是鱼:“你们真是福星,这网应该是落到岩缝里去了,不然干不上来这么多好鱼。” “那就把浮标解下来,捆一块石头扔下去,送和尚回去后我们再来。”周至一边给杨和挤血一边出主意。 “没那规矩。”江红星笑道,似乎这样做会触犯什么行业忌讳:“血挤不出来了就再给和尚冲一冲,然后拿黄辣丁的黏液抹一抹,不多会儿就会好了。” 等到周至耗尽小腹内的珍贵药品,杨和的脚果然没有再继续发涨,开始有了回缩的趋势。 “我就说不该漂下来嘛,江神爷爷这叫小小的惩罚。” “主意都是肘子出的,干嘛惩罚我呀?”杨和一听就咕哝道。 “手滑射偏了也不一定,就跟我刚开始那一下一样。”周至口无遮拦地开玩笑。 “好了没事儿了,那我们回去。” 这下杨和舍不得了:“我感觉没事儿了,要不我们取完鱼再下一网?” 江红星也觉得这地点就只下一网实在可惜:“肘子你说呢?” “和尚你真没事儿了?”周至问道。 “真没事儿了,江叔这偏方神效,又学到一招。”杨和还挺高兴。 “那就再来!”周至自己其实也不想走。 江红星从船头舱板下取出一个盆子:“取下来的黄辣丁先扔里头,这次小心点。” 于是三人开始干起了下网一时爽,取鱼火葬场的苦逼活。 等到将网上的大小鱼儿取完,时间都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等周至重新挺起腰杆的时候,似乎都听见了自己腰间的骨节在咯塔作响。 杨和则拿盆子打着江水给大鲶鱼浇淋,给它的背上降温,他也累坏了。 “周至——”“杨和——”“江叔——” 正在下网的时候,岸上响起了江舒意她们的喊声。 “这儿呢——”周至站起来迎着江风朝声音来向高喊,不过估计小伙伴们也听不见。 不一会儿,几个身影转过竹林,看见了周至他们的小船,似乎才松了口气,在岸边朝着他们挥手。 “江叔,我们先走了。”周至笑道:“咱们看谁先到家。” 江红星笑道:“去,我下完网就往回划,估计比你们早。” 周至和杨和跳进水里,朝着岸边游去。 等到从水里爬起来,周至问道:“你们怎么不抓鱼了?” 江舒意有些害怕地说道:“我们看到了一条蛇……” “涨水了岛上的蛇会变密,看到了也不奇怪,不是飞机和张路在吗?”周至问道:“红姐呢?她不会抓蛇去了?” “嗯。”果然不出周至所料,张辛夷说道:“她叫上文玉一起去了。” “走去看看。”周至倒是不太担心岛上会有多么剧毒的蛇,夹川一带除了竹叶青和烙铁头外,其余的乌梢蛇,野鸡脖毒性都不大。 何况岛上一定盛产菜花蛇,也就是王锦蛇,这家伙常以小蛇为食物,有它们在,竹叶青和烙铁头这种小个体毒蛇都活得艰难。 至于更大的过山风,也就是眼镜王蛇,蒋老师都说还是他刚分配到夹川工作时见过了,这么多年想采一件标本都没能够如愿。 “和尚你脚怎么了?”冯雪珊心细,发现了杨和浮肿的脚面。 “不小心给黄辣丁刺了一下,已经处理了。”周至讥笑:“撕黄辣丁的手艺我还是跟他学的,结果这么不小心。” “是呀?听说给黄辣丁刺到可疼了。”冯雪珊赶紧过来搀扶住杨和的胳膊,白了周至一眼:“和尚你能走不?诗情来搭把手!” “真不至于……”周至还想将自己处理杨和伤口的丰功伟绩讲一遍,结果又给冯雪珊一瞪眼,干脆只好闭嘴。 杨和何曾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左膀右臂都是软玉温香,这下真的连走路都快不会了。 等到几人回到之前捞鱼的地方,方文玉已经在收拾网具,张路卫非梁红已经在清点鱼获了。 “蛇呢?” “跑了。” “跑了?” “反正找不到了。”方文玉说道:“要不你去看看,她们说在竹林底下发现的。” “算了,正事儿还忙不过来呢,”周至蹲下来帮方文玉分拆大罾:“收获如何?” 说到这个方文玉就得意了,不过这娃不识称:“反正我一个人捞得比飞机路路通他们都多!” “你得意个啥?你就工具给力罢了。”周至笑道:“飞机,你们搞了多少?” 这个“你们”给了卫非强烈的心理暗示,肘子这是把我也纳入勤劳的小蜜蜂一群了,立刻回答道:“我们搞了四五斤呢!” 这边都搞了四五斤,方大帅那边肯定也搞了不少于这个数,这就已经有十多斤小鱼小虾了。 再加上小船上的黄辣丁和小杂鱼,以及一些鲫鱼鲤鱼,除去那条运气爆棚才收获的四十斤大江鲶,光正常鱼获,都超过了二十斤。 中坝内江是长江着名的鱼窝,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这样的盛况持续不了太久,就连夹川河鲜市场现在都已经开始萎缩,胡三爷要每天起早贪黑去水边收鱼了。 只是现在这资源枯竭的范围还没有扩大到几十里外的中坝内江就是了。 好不容易才将东西收拾停当,大家扛着收获朝庄园走。 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 回到庄园外头,这里已经摆上了好几个大盆,一根管子接了过来,江红星堂客正咕都咕都往几个盆里灌水。 三个盆子里已经有了些鱼,黄辣丁和鲫鱼鲤鱼还活着,在盆子里游得欢快,盆子外头放着一堆已经死掉的,那是翘嘴,青梢,白条和水蜜子。 第六百九十八章 剃胡刀 等到周至他们将捞来的小杂鱼也倒出来在水泥地上堆了一大堆,江红星堂客就不禁哀叹:“怎么搞了这么多?!我家的说水舱里还多,还有一条大江鲶。” “那大江鲶养哪儿啊?”周至发现这里没地方。 “拿绳拴着养田里了。”婶子说道:“这也太多了。” “没事儿,我们人也多,大家一起动手。”周至知道婶子害怕的是啥。 死鱼里边也有不少好货,将剪刀留给女生们用,负责剖肚子,除内脏。 除了水蜜子不用刮鳞片外,其余的都要刮鳞片,这要用刀,或者用指甲背,这些交给男生来干。 周至和杨和负责挑虾,在水里加点盐,方便虾清空肚子,然后开始撕黄辣丁。 这个稍微有点考技术,但主要是要胆大,抓黄辣丁的时候要果断,让它来不及挣扎,这样就不会刺到手。 拇指和中指从黄辣丁两条横出的胸鳍后卡住,拇指按着黄辣丁的嘴,黄辣丁就不能动弹了,换一只手掐断黄辣丁腹部下方两腮连接处,向下一撕一甩,一条黄辣丁就处理好了。 流水线作业的速度并不慢,但是依旧耗费了大家一个多小时。 杂鱼还按大小分了类,婶子负责清洗的时候,周至和江红星开始铺火塘。 火塘就是用砖垒起来的两道槽,防火烧上一堆柴火,然后刨散刨平,摆上一个类似贴纱窗一样的烘烤工具,将杂鱼拌盐码味之后,倒到火塘上铺开,就算是烘烤上了。 然后就不能再动它们,必须等到底面烘干产生了一定硬度之后才可以翻面,不然小鱼会被翻烂。 其实周至有更好的办法,那就是在底部铺纱布和稻草,但是那种方法得用到大锅,冬天利用晚上可以干,今天肯定是不行的。 最后定下来的菜式,是软笃鲤鱼,酸菜黄辣丁汤,干烧水蜜子,辣椒香葱炒河虾,凉拌鲫鱼和清蒸翘嘴。 至于火塘上烘着的那些杂鱼虾,就算是要带走的礼物了。 今天的菜色很废油,周至先将买大鲶鱼的钱给江红星结了,让婶子对用油不再有压力。 软笃鲤鱼其实就类似红烧,将鲤鱼剁成大块裹上面粉先油炸,然后用豆瓣泡姜泡辣椒大葱节子炒香加水,加酱油胡椒等调味后加入炸好的鱼块,烧到鱼块收汁入味后,撒上剩下的大葱节子略微翻一下,就可以出锅了。 剩下的菜都简单,干烧水蜜子更是婶子的拿手菜,用的是腊肉的肥肉丁和瘦肉丁做臊子,带有火腿的风味,还添了笋丁和一点水发的干盐菜,农家风格突出,比城里的干烧水蜜子用鲜猪肉做臊子的香味还要浓郁。 凉拌鲫鱼这才婶子是不会了,得周至来。 其实就是将鲫鱼蒸好放凉,滗掉水分后装盘,浇淋上特制的凉拌汁就行。 凉拌汁包括姜蒜生辣椒末,葱花,紫苏碎叶,青花椒油,酱油香油,铺好后在浇一瓢热油激发香味。 看得婶子直乐:“肘子你拌这个鱼,调料比鱼多。” “嗯,这调料挑着下啤酒,可香着呢!” “吃饭喽!”周至做饭的时候,杨和已经带着小伙伴们去了关着大江鲶的那个田湾里看鱼去了。 大鱼给围在一大圈关鸭子用的竹篱笆里,竹篱笆插在田里边,中间开出了一条沟,沟里水深三四十公分,勉强能把大鲶鱼没在里面。 为了防止它逃跑,江红星还用根绳子从腮下穿过,绑到篱笆上头,算是双保险。 四十斤的大鲶鱼,长度差不多一米三四,比何诗情都矮不了多少了。 这样为十多斤小杂鱼立下汗马功劳的方大帅备受打击。 好在美食可以拯救一切。 今天大家的活动量都很大,工作时间还挺长,到现在都下午两点了,也饿得不行了。 桌席摆开,满满当当坐了一大桌,江红星捧出一坛岛上特产的桂圆酒来,笑呵呵地给大家匀酒:“先吃菜,多吃菜,咱先吃到半饱,再敞开喝!” 说完拍了拍缸子:“这酒还是按照肘子你给的方子弄的,你四表舅当真厉害,大家都说酒里多了一种说不出的绵香尾巴,舒服得很。” “是吗?”周至听得心痒难熬,还没等江红星呼吁大家举杯就先抿了一口,咂了咂舌头:“嗯?的确有个尾子,应该是种花果的味道,可是偏偏说不出来是什么花果的味道,真的好奇怪呀!” “所以说你四表舅是高人啊!”江红星笑道:“就几味药材和桂圆果子,做出了花果的尾子,没打开之前谁都想不到!” “这个可是一注财源,肘子你们是每次来都不让叔吃亏,来,大家举杯!咱们先喝一个,再吃鱼!” “干杯!”这酒滋补的,女生喝了比男生还有好处,因此都有,大家都把杯子举了起来。 鱼美酒香人还饿,等快子一启动,大家都停不下来了。 江红星看着一群娃娃,笑着和自家堂客道:“城里的孩子就是比咱们乡下的好看啊,堂客你说是不是?” “嗯?”周至抬头,才发现女生们除了冯雪珊,都有些扭扭捏捏的:“哈?你们在船上化妆玩儿?画得澹,还没上眼妆,不仔细都没看出来。” 几个女生更扭捏了,只有冯雪珊笑骂一句:“要你管!” 不料江红星摇头:“不是,我不是说的女娃,我说你们。” “我们?”周至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害!我假期出去玩了一趟,回来给他们带了小礼物——剃胡刀!” “难怪!”江红星笑道:“岛上和你们差不多的男娃,嘴唇上都有一圈细毛,看着就没你们精神!” “你还好意思说岛上的男娃,你自己都十天半月不剃一次!”婶子啐道。 虽然人多,但是收获也多,菜是足够丰盛,杨和还发现了一种吃法,就是挑凉拌鲫鱼的调料放到碗里,拿上午婶子煮好放凉的土豆蘸着吃。 】 周至偷偷跟着试了一下,发现味道相当不错,于是给江舒意也弄了一份。 结果就给梁红看见了,将碗伸了过去:“我们的呢?” 江舒意脸一下红了,低着头拿快子拨弄着土豆。 第六百九十九章 河鲜宴 周至倒是脸皮厚,笑眯眯地接过碗给她盛调料:“红姐喜欢吃我拌的鲫鱼作料,那是给我面子。” 说完对其余几位女生说道:“你们也可以试试。” 这时候个性就出来了,何诗情很自然就把碗也伸了过来,张辛夷却微微一笑,自己拿起勺子盛。 冯雪珊却白了周至一眼,反将碗递给杨和:“和尚最乖,知道给我盛。” “知道知道。”杨和果然最乖。 “杨和你脚好了没?”周至给何诗情盛完,无视了飞机端过来的碗,夹了一块软笃鲤鱼放到自己碗里。 冯雪珊噗嗤一笑,将飞机的碗接了过去,给他加了两勺调料。 江红星和婶子看得好笑,吃个蘸土豆都能给这桌人吃出一场戏来,年轻就是好啊…… 江红星和方大帅家爹是战友,见一桌人就他没吃土豆,端起酒杯:“来我打个桩,从文玉开始,你爸挺好的?让他跟你妈得空也来岛上耍耍呀。” 方文玉赶紧端起杯子:“谢谢叔,我爸妈都挺好的,上次的合影我给我爸看了,他说你还跟在松潘时候一样的精神。” 两人把酒喝了,江红星笑道:“那个时候咱们常常半夜跑出去找雪鸡,那雪鸡躲在树上,晚上电筒照到也不动,一棍子就给它敲下来。” “我爸还干过这事儿?”方文玉觉得不可思议,老爸在自己眼里永远都是正气凛然循规蹈矩,一辈子强调的就是纪律,还干过半夜偷出营房打野鸡的事情? “嘿嘿嘿他干过的事情多了,”江红星笑道:“那个时候部队下头的溪流里有沙金,他休班就去河边熘达。后来转业,送了你妈一个金戒指,一对金耳环,这才把你妈娶进门的。” 】 “喝了酒就会胡说!”婶子骂道:“老辈儿的这些事儿你跟孩子说干嘛?!” “我可没胡说啊!”江红星回嘴:“不信你让文玉回去问!” 说完自己也乐了:“不知道为啥,看到你们就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来卫非,咱们走一个,卫非勤快,还特意回来给大家带喝的。” “哈哈哈哈……”这下一桌小伙伴都笑了。 “咋了我说错了?” “江叔你这回就没说准,”周至笑道:“飞机的懒是出了名的,去年他姐为了给他抽懒筋,专门买了十几只鸡给他喂,让家里不许给他零花钱,自己把鸡养肥卖了换。” “这可也不少呢,十几只鸡养大都几百块了。”婶子说道。 周至摇头:“婶子你是没见过那些鸡的惨样,饿得都学会翻墙了你敢信?” “噗嗤!”婶子这下都忍不住了:“那卫非学习肯定好。” “诶?婶子你怎么知道的?” “要不是学习好啊,换哪家都不给这样惯着!” “哈哈哈哈……” 所有菜里边,最下酒的却是干烧水蜜子。 水蜜子学名叫铜鱼,夹川的水蜜子个头没有太大的,一般就二三十公分大,这么大小的滋味却是刚好。 水蜜子有个特点就是鱼鳞富含胶质,在炸过之后制作出干烧菜品,无需要打欠都带着浓浓的欠汁儿效果,有个名堂叫做“自来欠”,只有富含胶质的鳜鱼,青鳝,江团这类高级鱼类才有这样的特征。 因此水蜜子制作菜品时都不会打鳞,先炸后烧之后软糯粘牙,加上火腿笋孤丁和婶子自己制作的干咸菜,下酒那是第一等好菜。 最好还可以作为浇头来碗盖饭,不过今天大家都已经再吃不动主食了。 这一顿过于丰美,加上之前运动量不小,又吃过饭喝了酒,大家都有些困顿。 天热什么也干不了,于是江红星给大家安排房间睡觉,周至还不放心烤鱼,又去给它们翻了面。 而更小的那些,大锅现在已经腾了出来,农村人没有睡觉的习惯,江婶已经在料理了。 庄园里有一窝橘猫,闻到那味儿早都受不了了,一群小猫在门口翘首期盼,却还不敢出门槛,看着大猫出去给它们鬼鬼祟祟地“带货”。 “哈哈,”周至笑道:“江叔你家猫有点挑食儿啊,满地的鱼骨头不稀罕,喜欢吃烤鱼。” “烤鱼拌饭喂大的嘛。”江红星也不驱赶为所欲为的大橘:“以前粮站里养蛇,后来改了招待所,女同志们反应不好,所以改成养猫了。” “这话可别告诉女生们。”周至低声交代:“上午打鱼的时候就见过一条了,您要说出去,她们怕是该睡不着了。” “屋基蛇有啥好怕的,算了不说不说。”江红星收拾起碗碟:“肘子你也去睡,帮着忙里忙外的也累。” “诶,那就辛苦江叔江婶儿了。” 周至的头脑因为长期保持着运转,睡眠其实并不太好。 辜老就经常批评他熬夜,辜家人雷大不动的九点上床,一觉睡到大天亮的福气,周至是羡慕至极而又完全做不到。 但是今天不知道是运动过量还是小酒安神,这一觉睡得竟然无比的舒适深沉,等到醒来,已经是红光满室的傍晚。 另一张床上的杨和早就起床出去了,等周至翻出相机从房间出来,却见江婶正忙着煮猪草,江红星在用梭子补一张网。 这镜头感太和谐了,周至忍不住抬手就是一张。 “肘子起来了?睡得好?” “睡得太好了,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周至笑道:“他们呢?” “跑岛尖上看日落去了。”江红星笑道:“你去叫他们回来吃饭!” “岛头还是岛尾啊?”长江在这里拐了个弯,导致中坝岛是南北走向,理论上两头都能够看到日出和日落。 “看日落还是得岛头。”江红星笑道:“就是我们上午打鱼的那个方向。” 周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笨,上午打鱼的地方有一半江面给竹林的阴影遮蔽着,刚下网的时候太阳都晒不着,直到收丝网的时候日头才起来。 看不见朝阳的地方,条件允许的话,一般就能够很好地欣赏夕阳。 处处留心皆学问。 农家吃饭晚,夏天一般是天擦黑才开始吃,还有好一阵子。 岛分头尾,上游为头,下游为尾。 涨水之后岛的面积缩小了一大半,因此走到水边也花不了多长的时间,等到周至走到的时候,冯雪珊放下了自己的傻瓜相机,拍着手道:“专业人士来了!” 第七百章 自卑和胆怯 “你们干嘛呢?”周至话一出口才发现冯雪珊夹了睫毛,刷了睫毛膏,和上午又不一样了:“哟,这是盛妆出息啊?!” “他们在拍明星照!”杨和手里拿着一个竹圈绷着的白布,周至发现白布是招待所的床单,这是临时凑合用的反光板,照逆光照的时候给人物反射补光用的。 几个女生忸怩着嘻嘻笑,周至发现她们也一样刷了翘翘的睫毛。 尤其是张辛夷,她的眼睛是最懂传神的,现在多了修饰,更加漂亮动人。 “那就来!”美丽的人事物最容易激发创作欲望,周至也不多话,让方文玉和杨和拿反光板;张路负责做效果,扛竹枝做前进,烧稻草做烟雾之类;卫非……站自己身边纯欣赏,顺便当道具架子。 女生们化了妆后,除了冯雪珊,别的都有些忸怩和不自然,周至干脆做起了艺术指导,同时不断地说笑话逗她们,让她们状态放松之后,才按下快门。 女生们带来的道具还不少,有竹枝,芦苇,花篮,杨和给她们编的花冠,周至给江舒意买的漂亮草帽…… 不知道是不是冯雪珊和她们提前约好了的,女生们还带来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 比如何诗情就是一条小碎花的连衣裙,张辛夷是粉色荷叶领的薄纱罩衫。 冯雪珊皮肤最好,穿得也最夸张,是一件黄色棉背心和牛仔短裤,露出一双雪白的长腿。 江舒意的衣品在取过几次蜀都之后,也被伯伯家几个女性艺术家调教出来了,穿得最保守,白色小衬衫将腰身修饰得日常完美,配上夹川少见的蓝色缎面的大摆及踝长裙和窄檐草帽,颇有一点奥黛丽赫本的味道。 梁红穿得倒是简单,t恤加吊带短裤,但是健康的肤色和勃勃英气,让她特别适合跟几位女生合影,呈现出一种刚柔并济的美感。 各种道具轮番上场,顺光逆光来回切换,单人合影不停轮替……不管是摄影师和女主们,渐渐进入了状态,滩头上也渐渐多了欢声笑语。 周至现在手里的相机是徕卡的,包括镜头,那是蛮州土豪兼摄影艺术家猪大肠淘汰给他的设备。 即便如此,却也甩出干爹文化馆的“夹川顶配”好几条街了。 今天第一次试机感觉就很好,关键是从模特到环境到光线,都特别的出片。 等到周至想起还没给男生照的时候,才发现三个卷儿用来只剩下几张底片了。 “只够合影用了。”周至抠了抠脑门,将反光板支在竹架子上布置反光,然后将相机安放到三脚架上,调成延时模式。 “大家一起喊!茄子——”梁红高声喊道。 在如火的夕阳下,小伙伴们站成两排,留下了青春的合影。 回去的路上,女生们都蹦蹦跳跳的,看得出来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男生们跟在后面,明显能感受到她们的情绪感染。 周至挂着相机,方文玉帮他拿着三脚架,走在最后的最后。 看着女生们手拉着手哼着歌朝前走,周至对方文玉低声说道:“大帅,我觉得,化化妆穿穿漂亮衣服,不代表她们受了什么腐蚀,不代表她们开始堕落。” “女孩子爱漂亮是天性,我们应该将她们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理解为对这个世界的贡献,看看前面那两排,是不是赏心悦目?” “一个三观正常的人,还能一直守得住自己的内心,那她就是高贵的。”周至说道:“其实我在卡拉ok厅见到雪珊的那一次,我就更加佩服她了。” “她敢于开放自己的内心去接受新鲜事物,敢于积极地改造自己,同时还能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误解,就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将‘变心’这个选项,放在考量当中,永远坚持着做那个一如既往的自己。” “你的担心我也曾经有过,到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就彻底地明白了。”周至苦笑道:“其实所谓的担心,不过是设身处地想了一想,发现换做自己,可能无法抵挡那般诱惑罢了。” “雪珊心里压根就没有我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很纯净,也因此非常的坚强。”周至摇着头:“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借贾宝玉之口,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有时候想想,这话还颇有些道理。” “其实还有一种自卑,”方文玉也是善于自省的人,否则也不可能极具人格魅力,比周至还得同学们的信任:“再用于尝试新事物,尝试接受改变这方面,发现自己比她们还要胆怯害怕,而造成的一种自卑。” “哈哈哈哈……”周至笑了:“知耻近乎勇,好你个方大帅!” 笑过之后,周至又给方文玉提起自己当年面对小六姐时候的那种紧张:“你比我好多了,这种‘看不惯’,其实是自己自卑和胆怯的心理在作祟罢了。我是经过好几年后,才明白自己当年的似勇实怯,把胆怯化作暴力施加在别人身上的愚蠢。” “你曾经给我们说过的……霸凌,其实是不是也是如此?” “我觉得多数是如此,你要真研究那些人就会发现他们在其他地方一般都遭遇过不公,处于自卑狭隘之中。”周至冷冷地说道:“当然,也不可排除天生的坏。” “那我一会儿去给雪珊道个歉。”方文玉是知错即改的那种人:“我们是好朋友。” 周至笑了:“既然雪珊都压根没往心里去,你就别去刻意描画了。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担心她,而是担心你心里还过不去,雪珊比你我大气多了。” “其实她们这样……”方文玉看着前面女生娇俏的身影,轻轻吁了口气:“……还真是挺好看的。” 整个夹川周边的川南地区,夏天的晚饭都很简单,凉稀饭,拌凉菜如空心菜,茄子,豇豆之类,有客人来就卤肉,凉拌肉。 岛上当然没有及时的新鲜猪肉加工,因此是凉拌鸡,皮蛋,外加水煮花生,青椒炒小鱼干,加上中午剩下的干烧水蜜子调料拌的凉面,也已经相当丰盛了。 大家干脆在庄园的天井里摆开“冷澹杯”的架势,把电视拉出来边看边聊天。 “最近蜀都台有好几个节目挺好看的。”江红星说道:“就是有时候信号不太好,得转天线。” 第七百零一章 目 有了广播电视局和地方台,夹川已经大力推行开了同轴电缆的有限电视,以往林立在楼顶的无线天线了垂吊进各家各户的天线导线,现在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成了废品收购站非常喜欢收购的东西,毕竟那都是铝的铜的。 不过这项福利明显还没有普及到岛上来,毕竟电缆要牵过河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诶,来了。”几个白酒和猪饲料广告经过之后,一个街头综艺类节目的拙劣片头冒了出来,却是《大家记歌词》。 这个节目是池薛荔亲抓,她本来已经离开了主持人的舞台,为了这个节目又重新披挂上阵,却为自己迎来了更多的知名度,随着《大家记歌词》在全国范围内都产生了影响,池薛荔已经在朝着“全国知名节目制作人和主持人”的方向迈进了。 “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大家记歌词》的节目现场,我们这一期,来到了风光如画的堰口市,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当年李冰治水的重要遗迹,离堆!堰口市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好呀!” 如今的电视节目都不用太过于调动气氛,大家对于能够参与节目录制那热情都不用提了,而且堰口方面对于这样的宣传机会应该也是非常重视,从下头方阵的坐法都看得出来应该是经历过组织动员。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不过这期节目和以往的还有点不一样,之前的节目都是在蜀都街头搭起舞台,大家围观和参与,这次离开省会城市,却是由一些行业选派的代表上场。 除了这点变化外,别的流程倒是差不多,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喜欢的歌不擅长的领域,就算是唱歌小能手也不能保证对每首歌都能准确唱出歌词。 电视机里的选手和观众紧张,电视机外看节目的人也是这样。 周至就算是小伙伴里比较能唱的,冯雪珊这两个月也在歌厅学了不少,至少比电视机里边的人强,每当选手们答不出来自己却答得出来的时候,就不由得跺脚焦急替选手惋惜。 江红星倒是挺讶异,拿着啤酒瓶子和周至碰了一个:“肘子对这节目挺熟悉的啊,你在蜀都的时候这节目出来没有?要是你去参加的话,指不定能闯到终点,拿到大奖!” “那可不行。”杨和说道:“那样得算作弊。” “为啥不行?”江红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因为这节目本身就是他跟池姐姐策划的。”江舒意在周至身边解释:“还有《重桉调查》、《谐谈交通》、《美食侦探》、《家装梦想家》、《霓裳周末》,都是他出的主意。” “是吗?!”江红星吓了一大跳:“肘子你这次去蜀都,是给省台出主意去的?啊我想起来了,你和池薛荔有交情,去年她来夹川采访过你外婆!” “没有没有。”周至赶紧摆手:“薛荔姐现在成了频道负责人,这次去蜀都和她吃饭的时候说起做电视节目的宗旨,我就说电视节目本身应该是为老百姓服务的,老百姓最关心的是什么?还不是衣食住行,还有就是猎奇心理。” “薛荔姐觉得没错,后来就琢磨出了这几个节目。” 虽然周至极力澹化自己和这几个节目的关系,但是在江红星听来依旧是了不得,能和省台当家的美女大主持人随便吃饭,这得是多大的幸福? 又拿啤酒瓶和周至碰了一个:“肘子真厉害!” “其实我更喜欢央视的周末剧场。”周至拿酒瓶和江红星碰了一个。 这一时期央视得到了一批国外片的资源,比如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就赠送了央视五十部电影,其中着名的有《巴顿将军》,《埃及人》,《地心游记》等着名的影片。 着名的《埃及艳后》,也分做两集,在央视播放过。 这些片子的质量在如今的电视台节目里可以说是天花板级的,哪怕是重过一生的周至,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我喜欢《傻儿师长》。”江婶儿说道。 “对,《傻儿师长》也好看。”卫非和杨和也附和。 《傻儿师长》是根据民国川军将领范绍增为原型制作拍摄的蜀中方言电视连续剧,由着名的川剧演员刘德一扮演“樊傻儿”,剧中对那个时代的川中生态,服饰,民俗各方面都进行了相当精彩的还原,加上樊傻儿憨直朴实的外表和玲珑机敏的心窍,以及一些匪夷所思的阴差阳错无厘头剧情,一经推出就获得了省内广大观众的追捧。 起码在省内达到了“万人空巷”的程度,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因为这部电视剧,学会了几句“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之类的切口。 作为主要播放单位的省台,自然也获得了丰厚的收视率回报,成为改革试点成功的样板桉例。 其实之前就有一部还是刘德一扮演主角的方言剧《凌汤圆》,算是蜀中方言剧的开山之作,不过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力,导致很多人认为《傻儿师长》才是蜀中第一部方言剧。 “《傻儿师长》的确好看,”周至也表示赞成:“最搞笑的是电视剧里有些情节还用川戏来串场,创作者的想法可谓相当的精彩。” “不晓得以后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方言剧看。”江婶甚至还有些担心。 周至知道从这以后的十来年里,川渝两地连续推出了多部如《傻儿司令》,《王保长歪传》,《山城棒棒军》,《方脑壳》,《幸福耙耳朵》等非常有影响力的方言剧精品。 甚至就连《猫和老鼠》动画片,都给配了四川方言,惹出了一大帮蜀人追捧重温。 加上李伯清的“散打评书”一路,巴蜀在后来这些年一共累积出“十大笑星”。 好多笑星如沉伐,一度还在央视春晚参加过节目表演。 所以现在周至便安慰江婶儿:“这个婶子你放心好了,能够赚钱的买卖,电视台没有不愿意做的。嗨,怎么连《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都不会唱啊?!是‘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不是‘蓝天陪着夕阳在胸膛’!这下完了!” “可是……”卫非看着节目里那位警察同志被请下舞台,问道:“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这不是病句吗?” “诶?是啊,”大家这才发现了这个问题,何诗情问道:“的确该写成‘蓝天陪着夕阳在胸膛’,这才合适啊,夕阳怎么能论朵呢?” 第七百零二章 成诗 “歌词其实类似诗歌,而诗歌的创作手法,最重要的,就是要营造出一种句法上的‘陌生感’。” “比如着名的《春江花月夜》‘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按照你们这样的理解方法,那上句的主语该是流霜?下句主语该是白沙?” “难道不是?”卫非问道。 “当然不是啊!”周至笑道:“上下两句的主语,其实都是一个……” 说完朝天上的月亮一指:“月光!” “因此这两句诗的正确理解,应该是空中只觉有流霜飞动,却感觉不到月光在飞动;汀上只有白沙可见,而真正作为光源的月光,却在视觉上感知不到。” “对比上句的‘月照花林皆是霰’,和下句的‘江天一色无纤尘’,就可以知道诗人为何要这样写了:如果我们是在日光下进入花林,如果能够发现空气中有细小尘埃……” “丁达尔现象!”理科狗的卫非张口就来:“那我们看到的是一道道光柱,这是日光和月光的最大差异!” “就是这样!”周至笑道:“所以张若虚孤篇压全唐是有道理的,正确理解这两句诗之后,意境和禅机是不是一下就出来了?” 在座的小伙伴们都读过《春江花月夜》,但是在赏析上也做不到周至这般深入,现在经周至一点拨,就好像一件尘封的精美文物,被人擦拭清洗干净,露出本来面目一般,让人不由得惊呼其美丽。 “空里流光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冯雪珊低吟道:“真的好美啊……” “因此这样不依常规语法的描写,在诗歌当中是很常见的,落到我们现在讨论的歌词上,‘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与下句‘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是相配套的,将天空比喻成了一个精心打扮的姑娘。” “东边还是蓝色,一片云朵反射着夕阳的光,就好像姑娘穿着蓝色的上衣,胸口别着映照着夕阳的胸针。” “而西面遍布晚霞,另一些云彩染满霞光,就如同姑娘的缤纷的彩裙。” “看似病句,可就算不懂诗理的人,唱的时候也会觉得它非常美。而忽略它的毛病,这恰恰是歌词精妙之处,因为它的‘病处’,就是启动我们自行联想的地方,让我们自行通过脑补给弥补上了。” “这就是很多诗歌明明都是病句,却让我们只觉其美,不觉其病的原因所在。” “很多?这样的例子很多吗?”张辛夷很好奇:“你再给我们列举几个?” “比如啊……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意思是在浮云流水间一别之后,十年来浮云流水常见,而君不得见,每到这样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 “又比如……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意思是两地青山本同一脉,同云同雨同明月,从这个角度来计较,又何曾身处两地呢?” “又比如‘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其实是‘山尽随平野,江流入大荒’才对。可是一换字序,陌生感没了,诗意也就没了。” “又比如‘知有儿童挑促织,夜深篱落一灯明’。本该倒过来,夜深篱落一灯明,知有儿童挑促织,因果关系才正确,可是如此一来逻辑关系对了,诗意同样也就没了。” 江红星不禁笑得打跌:“照肘子这么说,只需要将日常说话的次序来个七颠八倒,那就成诗了?” 周至笑道:“差不多。” “那肘子你来一个,嗯就说今晚月亮好,有客人来谈诗歌,就连狗儿也睡得晚了些。” “明月荼蘼后,诗声促织前。浮香今夜缓,黄犬未成眠。” “咯……”江红星的笑声还未发出来,周至就已经按照他的意思把诗给做出来了,一下将笑声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一种古怪的声音。 “呸,又给他装到了。”这本来是闫霄的口头禅,现在却被冯雪珊给道了出来,不过那假嗔低笑,烟波流转的娇俏模样,却比闫霄好看了一万倍了。 《大家记歌词》没一会儿就结束了,江婶儿又给大家切来西瓜,在周围点上蚊香,就和江红星回屋安歇了。 小伙伴们聊兴未了,又换上轻薄长衣长裤,来天井里继续玩。 话题渐渐就变得乱七八糟,流行歌曲,电视剧,米老鼠和唐老鸭,正大综艺,成龙的《双龙会》和《醉拳2》,李连杰的《笑傲江湖》。 还有今年高产的周星驰,一口气出了《鹿鼎记》,《鹿鼎记2》,《审死官》,《家有喜事》,《武状元苏乞儿》每一部都杀入了票房前列。 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能够战胜周星驰的只有周星驰”这个说法开始流行起来。 渐渐地话题便发散开了,而参与聊天人的却越来越少,原因很简单,有人困了,中途回房睡觉。 到最后院子里就剩下了周至,杨和和冯雪珊。 周至倒是理解冯雪珊的心态,她马上就要在蛮州上班了,这样可以乱跑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接下来和周至等人可能也是好久见不着,就算再见心态可能也不会再如现在这样,因此心里难舍。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周至也惯着她,一直陪着她喝酒聊天。 只苦了杨和,他和周至一个寝室,现在给周至拉着不许睡觉,只好在躺椅上打盹。 一直到露水都开始上来,周至才可怜巴巴地再次说道:“要不就到这儿?不就在蛮州吗,说得跟多远似的?” 冯雪珊更是可怜巴巴:“可我今后就没暑假了。” “装什么可怜,没有暑假也有年假公休,就你们那单位,多清闲?” “肘子最后一个问题,我那字,还要继续练习吗?”冯雪珊有些耍赖的语气。 “倒是不用再刻意练了,现在你已经可以学以致用,日常工作就算练了。”周至说道:“自是打门锤,现在已经打进了门,要进步就得从工作作风上好好表现。” “还有就是学历硬指标你得拿到,不管是函授的还是定向委托培养的,你们那种单位,工作之后机会会有很多,有机会就一定要争取。” “对了,说起写字,我还真有个事情得拜托你。” “什么事儿?” “一件大事儿,关系到国计民生的超级大事儿。” “国计民生?我……我能干?” 第七百零三章 字库 “我们所有人里,还真就只有你能干,”周至说道:“你知道现在已经可以用电脑打印书籍了?” “嗯,知道,局里现在都有电脑打字员了,听说那机器很贵,领导都不让一般人碰。” “那你知道你们局里那机器,现在一共能够打印多少个字吗?” “不是所有汉字都能打吗?” “当然不是,现在大家使用的,还是由中国国家标准总局八零年发布,八一年实施的一套国家标准,标准号是gb 2312—1980。基本集一共收入汉字六千七百六十三个。” “那我们国家一共有多少汉字啊?” “不算简化后的简体汉字,《康熙字典》里边收录的汉字,一共是四万七千零三十五个。” “差这么多?”冯雪珊感到十分震惊:“连零头都不到?” “是啊。”周至说道:“当然这和现在存储单元昂贵,简化字推行方便都有关系,但是将来图书实现电脑排版,要用电脑整理古籍的话,目前所用的字库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 “所以我有一个想法,设计一套《康熙字库》出来,用于将来的古籍电脑排版工作。” “不行不行,我不认识那么多的字……”冯雪珊一听就觉得头大。 “不用你认识它们,会照着描写就行了。”周至笑了:“字库设计的一个重要工作,首先就是单字和笔画、部首设计;” “之后通过扫描设备将设计图稿转化为数字化图像,存储于计算机中;再通过数字化拟合,得到字形的失量轮廓。” “接下来就是扩展设计,以拼合的方式设计其他单字。” “最后再将所有得到的字赋予编码,将其转换成特定数学函数描述字形轮廓的文件格式,再加以指令,控制其字形的显示效果和排版效果,就形成字库了。” “我越听越听不懂了……” “听不懂也没关系,单字和笔画、部首我会找齐,然后就要拜托你用彷宋体、宋体、楷体和黑体,在我给你提供给你的栅格纸上,将它们描绘出来。” “鉴于我们现在还没有相关的电脑设备和字体设计软件,因此之后的扩展设计工作,我们也只能先通过手工来完成。” “也就要是将所有的字一一地写出来。” “你要做的,就是这些,剩下的校对、检测,我会来完成。” “最后我会将所有的字稿带去蜀都,带去首都,通过最原始的扫描匹配方式,生成我们需要的字库。” “咱们这么做的目的,是设计出一个能够涵盖所有已知的繁体汉字和简化汉字的大字库出来,从而一劳永逸。” “而今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我们可以做做减法,搞出一些删减版来,供人自由选择,以解决字库过于庞大和电脑存储资源不足的矛盾。” “雪珊你说,将电脑字库从六千多字扩充到四万七千多字,这是不是关系我们国家国计民生的大事儿?” “只是写字那我还行。”冯雪珊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之后,倒是放松了下来:“就算五万个字,我一天写一百个,用不了两年也能够完成。” “嗯,现在睡觉,等回去我们就开始这项工作。” “好。” 这项工作是周至答应过辜老的,当时周至曾经跟辜老说过,如果等到他进入大学,国家依旧没有推出相应的字库的话,那这项工作便由他来完成。 当然在没有设计软件的情况下,前期的准备工作只能用手工,那注定将是繁琐的。 仅仅是将近五万个汉字复刻到十六乘十六的三十二比特信息量的栅格当中去,在没有软件辅助的情况下,会是非常耗时且枯燥的工程。 这项工作还相对简单,且只是基础。 有了基准字模之后,才谈得到利用软件和基础字型设计,通过数字化拟合,自动生成不同的字体。 但是只要将基础工作做好,剩下的就可以通过计算机软件来完成了。 周至在前期已经做了一些工作,主要就是将gb 2312—1980的简化字和康熙字典繁体字结合到一起,构成这个字库所需的全部汉字。 至于附加的英文字母和常用字符,已经不属于他的专业了,将来让别人补充就好。 两相结合再去除重复,冯雪珊信口说的五万字,其实和事实非常接近。 周至之所以想要插手这件事儿,是因为现在的国人对这个事情没有什么经验,因此走入了一个误区。 汉字是象形文字,和拉丁字母的区别就在于字码太多。 如今主流的做法,就是简化,只将常用字列入输入法中,以应对绝大多数时候的需要。 但是周至认为,这样的做法并不太好,因为占用存储空间的其实是五万个字的字模,而并非代表它们的编码。 因此大可以一步到位,将大中华区包括港岛、宝岛、新马、岛国、朝国等依旧在使用汉字的地方,以及使用大量汉字符号的地方,将所有字型都收集起来,先将大字库编好。 具体到再上一层的应用,则可以通过从基准字库中提取子集的方式来完成。 一开始的时候大字库肯定只有专业的印刷厂,出版社才用得上,今后随着存储设备价格的狂降和设备容量的指数级扩充,存储空间不再是卡个人电脑价格的瓶颈后,最终这套字库还是能够走入千家万户。 这个设计思路就从传统西方的设计思路当中跳了出来,也不再仅仅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是一步到位,以免在今后不断再升级调优换版本。 然而搞笑的是,这件事情即便在周至重生之前,国家都没有完成。 这就是工科典型的实用主义和文科典型的理想主义之间的思路差异,也是国人在设计字库的时候,少了文科学者跨学科参与联动发挥影响力造成的。 不能不说最终这成了一个遗憾,将华夏所有文字纳入一个电脑字库,这件事情值不值得做呢? 答桉是显而易见的,只不过急于追赶世界文明数字技术大发展的华夏一族,现在还一切从实际出发,脑子里想的就俩字——“能用”,还顾不到这上头来。 如今甚至已经有了一种预言,那就是未来的信息化世界里,将没有汉字的存在;这门美好的语言,最终会在信息世界里消失;而华夏民族,也会因为使用如此复杂的象形化文字,在信息科技的大发展中,再次沦为落后民族。 而周至想要告诉那些人的,是你们全特么在放屁。 第七百零四章 收刮 要让周至来说的话,汉字的特殊优势就是象形和联想,这对于使用和拼读来说,都是非常具备优势的。 比如“打印机”和“打印者”,后两个词在英文应用中就会受到限制,prter,到底是表示前一个意思,还是后一个意思呢? 又比如“滑翔机”,一眼而明,一个词就是一份简易说明书,但是到了老外那儿,就得单刨出一个词来表达。 由此可见,汉语在辨识,记忆和扩展,准确描述方面,是非常容易的。 从付霞的经验就能够看出来,说和读都不存在多少难度,难的是书写。 而信息化时代的输入法,恰恰可以完美地解决书写问题。 甚至将来有一天,汉字或许不会再通过书写来记录,那将升级为“书法”的艺术范畴,而作为普通人的普通应用,只需要知道汉字的读音和用键盘敲除汉字列表,选出自己认识的,想用的那个就行了。 “提笔忘字”,到那时候可能将成为普遍现象,但是没关系,因为汉字第一次脱离了书写带来的瓶颈,得到了彻底放飞自我,发挥优势的机会。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汉字,以及使用汉字的民族,不但不会因为信息时代的到来而退化,恰恰相反,它还将获得新生,在更高层的普及与推广上获得优势。 不是开发程序必须使用汉字敲代码才叫进步,地铁上农民工下班时,打开手机看新闻看小说,同样叫进步。 道理很简单,华夏民族非常容易就能够掌握拉丁语系,包括代码设计;而更高一层到应用层级的汉语系,却就不是其它民族能够轻易掌握的了。 而随着科技的进步发展,迟早会走到那一步去,汉语的优势,迟早会被找到并发挥出来。 然而万丈高楼从地起,说这么多也没用。 周至要做的,就是给汉字信息化技术先打下一个扎扎实实的基础。 因此他不是对冯雪珊危言耸听,这真是关系到国家发展的大事儿。 心念国家大事的周至这一晚还是睡得很舒服,因为习惯问题,醒得依旧很早,但是睡眠质量不一样,效果也就不一样,睡眠时间就可以变短。 不过同样的事情落不到冯雪珊身上,这女孩平时睡眠质量就和昨晚一样。 因此睡眠时间就没法如周至那样缩短,现在还在大睡。 “你们昨晚可真能聊。”何诗情出门的时候打了个呵欠,她和冯雪珊住的一物:“你们几点才睡的?” “我一点过醒来的时候听见他们还在聊。”江舒意刚刷完牙,正在洗脸,轻轻说了一句。 说完又患得患失地担心别人以为她在吃醋,赶紧解释:“雪珊马上就要上班了,这样的假期以后就没有了,当然要尽兴了。” 这就是越描越黑,甚至有了种封建时代当家大妇刻意在人前表现“不妒”的那种味道还不自知。 何诗情和张辛夷不懂什么封建王朝的七出三不去,不过这味儿是品出来了,不由得相视偷偷一笑。 “红姐呢?”周至问道:“一大早的没动静不像她的作风啊……” “和文玉带着飞机他们跑步去了。” “飞机?跑步?”周至不禁匪夷所思:“哎哟这西洋景可得去瞧瞧!” 绕过竹林来到岛上唯一一条“大路”,就看见前方出现了一道奇怪的风景,梁红和方文玉肩膀上各自挂着一条弓形的木头,后方拖着一根绳索,绳索又牵着一个套子,套子现在正套在卫非的腰上。 卫非就这样被两人拖着朝前跑,张路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一根竹枝,不停地轻轻抽打卫非的肩膀和屁股。 “哈哈哈哈……”周至看得大笑鼓掌:“可以的可以的!这是以前拉榨甘蔗机的绳套,套牲口用的,哈哈哈哈……” “肘子,救……救我……”卫非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放松,小碎步慢跑,调整呼吸别说话!”周至也加入了跑步的行列:“我以前跑步也不行,现在都给红姐调教得喜欢上了,飞机加油,咱再跑一段儿,到岛头折回来再吃早饭!” “老子……老子……早……知道……受这……罪……不来了……” “红姐,飞机还能讲话呢……” 步频顿时加快了,拉得飞机再无法吐槽。 幸好如今的岛子已经不大,没一会儿就折回到竹林边。 梁红这才叫卫非保持呼吸,接着教他做拉伸,拉得他鬼哭狼嚎,把庄园里的江舒意她们都惊动了。 “跑完步做拉伸是最舒服的了。”周至还在一边给卫非上课:“还能排出乳酸,保证腿脚明天不会酸痛,要不是红姐教大家,以前都不知道还有这一卦。” “啊哟哟哟哟……”当梁红将胳膊肘压倒卫非腰上的时候,卫非虽然嘴里喊着,可是表情却已经舒服得小眼睛都眯上了:“红姐红姐就那儿,再给我来几下……啊哟哟哟哟……” 这其实也是久坐而来的“职业病”,现在在大家身上体现还不明显,除了卫非这种死懒不动弹的人。 其实运动是能够带来多巴胺产生愉悦感的,等到周至再拉卫非去冲了个凉,这娃觉得好像每天跑跑步也挺舒服的。 早饭江婶儿已经做好了,稀饭,土豆,炒酸菜,昨晚吃剩的腊肉香肠,拌摘耳根,江舒意和张辛夷的拿手菜青椒炒小鱼干,泡豇豆,外加周至不喜欢吃而小伙伴们全都非常喜欢的煎玉米饼,可以说是相当的丰盛了。 吃过饭就要准备打道回府了,因为要携带大鲶鱼,坐车实在是不方便,于是决定坐船。 江红星死活不愿意大家离开,希望周至他们能够多住几天,直到周至说马上就要开学,大家时间都紧,接下来还要去给夹川的文曲星上香,江红星这才放手了。 给文曲星上香,那是学生娃的头等大事儿,可不敢耽误。 收拾了好多东西,用四表舅给的秘方酿造的桂圆酒,这个必须带回去给四表舅尝尝,还有岛上特产的桂圆干和红糖。 岛上的瓜菜干也不错,风味独特,萝卜干发过水,拌香辣萝卜干或者猪腊肉都是一绝,周至也收了不少。 还有就是熏鱼干,虾干,周至直接将江婶的库存清了,作为小伙伴们带回家的礼物。 剩下的大鲶鱼,拿一个大簸箩铺上一块塑料布,装上水将鱼丢进去,保活就没有问题。 就算吃住不要钱,搜刮这些东西都是要给钱的,搞得江红星和江婶儿还不好意思,直说酒跟红糖收钱就算了,剩下的都是家里现成的产出,要收钱那就是成外人了,坚决不收。 最终周至也没法推脱,只好答应下来,然后写了一个感谢的字条,将这些东西的费用,连同这两天的住宿费和伙食费包在一起,让杨和悄悄放到厨房的米缸里。 第七百零五章 电话费 夏天水大,坐船回城速度就慢得多,不过有个好处就是水涨得高,船离岸边的树林挨得更近,江岸的景色比冬日里更好。 比如白塔,冬日里行船,白塔给人的感觉是在山顶上,而现在,给人的感觉似乎就在水边不远处的坡上。 所以慢点就没关系,反正大家还是继续在二楼茶房里喝茶聊天。 摆在一层的大鲶鱼也引来了一船人的好奇,几个小孩子还拿着小塑料玩具碗和杯子给大鲶鱼浇水玩,反倒省了周至他们的工作了。 就是还得轮流拿一个人守着,顺便跟同船的围观群众吹牛炫耀吹嘘。 冬日里只需要四十分钟的回程,夏天需要近两个小时,到夹川的时候正是太阳光强烈的中午。 好在渔家乐就在趸船边,周至跟着胡三爷来过几次,看他收鱼卖鱼,和老板也认识。 见到这样的大鲶鱼老板也是高兴,如今办河鲜大席,鲶鱼是最好的品种。 江团太贵,鲤鱼草鱼档次太低,其它的个体又太小,这样的大鲶鱼可以一鱼多吃,杀之前拿到客人面前一亮相,主人家绝对有面子。 但是周至讲价这方面不行,给老板拿捏了几下,本来该三四十一斤的大鲶鱼,价钱就垮到了二十五。 而且才经过一天,大鲶鱼体重就减了不少,在中坝称都有四十三斤,到了夹川就变四十斤六两了。 最终这条鱼的重量老板给周至按四十一斤算,一千零二十五,不过只给了他一千,剩下二十五换成了两包塔山,让他给胡三爷带去。 本来周至一直觉得老板砍价不太地道,到现在又觉得他还不错了。 这是很多人都忘记了的老规矩,老时节里各行都有各行的行会,按行会里头的关系来算的话,周至就算是三爷带的人,三爷就是周至的“保引”。 现在渔家乐老板和周至私下谈生意,没经过三爷的同意,就有出格的嫌疑,因此老板让周至给三爷带去两包烟,就表示这事儿没有瞒着他,还是守着规矩来的。 鱼老板知道周至就是偶尔一次闹着玩的,但是依然愿意这样做,因此周至觉得他的人品不坏。 天气太热,于是周至就安排大家在北门码头上面的豆花饭馆躲太阳,点完菜他去市场将烟带给三爷,顺便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鱼摊子过午就不太忙了,得了两包塔山,三爷丢了一包给边上守咸菜摊的老亲戚,然后跟着周至来到饭馆。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夹川北门水产公司的胡老板,主打是做河鲜鳝鱼泥鳅等高端水产,品质是我们夹川头一份,今后家里要吃河鲜水产,找他就没错!” “大家别听肘子胡说八道。”胡三爷是人来熟,市场上混的人从来不怕生面孔:“我不是什么老板,不过吃河鲜水产找我绝对错不了就是了!” 听到周至说起四十一斤大鲶鱼只卖了一千,三爷就骂渔家乐老板是奸商,要是他在起码多卖两百,给两包塔山这是堵我嘴怕你知道呢。 这方面周至倒是一点不在意,笑呵呵地说就这样也已经赚了不少了,大鱼在中坝只卖得到四五百,在夹川就能卖一千,这是真没有想到的事情。 三爷就不由得叹气,要是去了中坝遇不到这样的好事儿,只能够打些鱼干虾皮回来,可就亏大发了,收一百斤这些还赚不够船票钱,所以选了不去。 然后看着周至他们放掉气的轮胎,还是肘子你这法子好,省了一半的船票钱。 吓得周至连连摆手,三爷我们就是一个玩儿,你可不能瞎琢磨啊! 豆花饭馆中午还卖急火小炒,也算是本地相当不错的味道,尤其是炒肉丝,炒猪肝,炒腰花,炒鸡杂,都算是拿手。 周至请三爷来吃饭,同样摆着行会学徒做成大生意请师父吃饭的味道在里边。 因此三爷吃得倒是问心无愧,足足吃了三大碗才放下快子。 等饭吃完,周至才跟他说起三轮摩托的事情,状态好的改装车本钱加上改装费四百,算半年使用磨损,三百五一台,如果三爷觉得可以他就让孙二毛给他开过来。 不过只有一条,这车孙二毛要重新给涂漆,不能是红色,人家孙二毛管理正规,红色涂装是夹川跑拉客三轮的专用,有准入限制的。 这所谓的“规矩”,其实反应出了很多深层次的社会问题,不过那应该是华玉良之辈操心的事情,周至也管不着。 这个三爷倒是不在意,只问车厢两侧能不能给弄上“胡氏水产”几个字。 周至都给整笑了,这事儿怕孙二毛不会给你弄,不过好在这事儿不用求别人,咱们农机局有人,刷个字玩儿一样。 毕竟周至在县里认识的人太多,所有小伙伴却都没反应过来周至说农机局有人,其实指的是江舒意的老爸江桥。 江舒意给这话闹了个大红脸,还不好发作,只好悄悄在桌子下面踩了周至一下,以示报复。 吃过饭周至送小伙伴们回家装乖,因为明天有安排,拜文曲星这话不是搪塞江红星的,而是真事儿。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老爸就给周至提了意见:“家里最近的长途比较多,蛮州的,蜀都的,首都的,最近还多了海南的。看你也往外打得不少,你是不是把电话费给结一下?” 老妈顿时都不乐意了:“这么欺负孩子就不好了?你单位不是给你报电话费的吗?” “单位报账,那是没有想到有人会这样打。”老爸有些没好气:“甚至还有国际长途,不对,不是还有,几乎是天天有!” “你知道上个月秘书拿电话费来给我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吗?” “是是是,”周至连连点头:“这个是我的问题,还有传真。要不这样,这个电话的话费我结,老爸你再申请一个座机号,把黄页上的电话改成新号,怎么样?” “啥?”老爸一听便有了些怒气:“这个电话是单位给安排的,目的是方便下班时间谈工作,你现在不但长期霸占,现在还企图抢我电话号?” “先等会儿!”老妈先制止了爷俩的掰扯:“先说上个月话费,多少钱?!” “五百多块啊,你宝贝儿子可真能耐!” “啥?!”老妈一听手一抖,差点快子上的凉拌空心菜都掉了。 老两口的工资只够儿子电话钱可还了得:“肘子!你干啥了要打这么多的电话?” “呃……”周至眼珠子转了转:“蛮州主要是和小六姐打,蜀都那边江大哥和费经理要五粮液和老窖搞接待,喜欢通过我联系。” “这事儿我知道。”老妈看了看老爸的脸色:“咳,这事儿是正经事儿,之前你小六姐帮过我们家不少,要不然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全家都指望每月那一百多块钱改善生活呢。” 第七百零六章 又见卫宜 “现在你能够帮她拉点生意,也是应该的。” “所以蜀都那边我得维系着对?还有就是学习情况,得跟辜老时常汇报对?”周至给老爸添了一杯中坝桂花酒:“对了老爸,我又发了两篇论文给辜院长,传真发的,他看了很高兴,说要跟《文史》推荐。” “真的?”老妈高兴得眉毛直抖:“写什么的?我看得懂不?” “呃……”周至不好打击老妈的积极性:“引用的文献有点多。” “那算了。”老妈其实也不在意论文的内容:“这也是正经事儿,的确要好好跟几位辜老请教。” “还有就是池姐姐那儿,频道改版之后的几个节目都是我给出的主意,现在节目出来了,人家好意打电话来咨询下意见,我总不好意思不搭理?” “除了那个讲穿衣服的,老放一些骚里骚气的外国模特,别的那几个节目都不错。”老妈连让老爸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不过那个美食侦探里的老外姑娘就挺好,哈哈哈……就那又怕吃到坏东西,又忍不住那种劲儿,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美食侦探》这个栏目算是彻底的火了,不光在蜀中火,而且已经火出圈儿了,几乎全国知名。 栏目用了三位固定主持人外加一位嘉宾的模式,嘉宾是请的都是一些大小名人,主持人一个是机灵诙谐的男娃,一个是娇俏活泼的女娃,最出彩的一个却是付霞,娇憨执着又贪嘴,仅凭本色参加节目就获得了观众们一致的好评,这个节目几乎一半的收视率都是她给带起来的。 中国观众最喜欢看的,就是老外知识分子精英,帝国剑桥大学留学生,在大中华亚文化之一的饮食之道面前,那一副没见过世面,害怕又忍不住喜欢,还不知道怎么下嘴的蠢样。 周至看过一两集,现在老妈一说也是乐得捧腹大笑,付霞吃灯影牛肉那期吃出了王景愚春晚小品《吃鸡》的效果,可也是没谁了。 外婆挺担心小姑娘的命运:“那外国姑娘吃个汤包都能滋边上那男娃一脖子的油,还上了电视,今后可怎么找婆家哟……” “哈哈哈哈……”那一集是全家一起看的,老妈和周至顿时又被触动了笑点。 周至对外婆说道:“这个姑娘我熟悉得很,要不我带家来给您瞧瞧活的?” “不要!”外婆立马拒绝,很明显误会了周至所说的“带家来”的意思:“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见到吃的就跑得快,这样的姑娘我们不要哈!” 说完看向边上默默吃着烧腊的老实孩子杨和:“和尚也不能要。” “人家还看不上肘子好!”老妈又好气又好笑,给外婆夹了一块茄子,又给杨和夹了块猪头肉:“人家付霞可是剑桥大学过来的留学生!” “对对对,还做得一手好菜,鱼香肉丝和麻婆豆腐相当地道。”周至开始逗外婆,然后挨了老妈一快子头。 “不是说电话费的事儿吗?咋又扯到电视上去了?”老爸对家庭会议经常性的跑偏议题有些无语。 “首都的长途那就更了不得了。”周至说道:“启老和王老的书法四表舅给表好了,老爸你也见过了。” “还有博物院的几位老师,我研究文物的时候不得经常请教?人家没有嫌弃我烦就是我万幸了,对?” 这话说得老爸都没有脾气,他也是书法爱好者,爱好欣赏的那种,对于儿子去一趟首都就能搞回全国书协主席专门为他创作的三幅作品,他至今都还觉得匪夷所思。 尤其是那幅誊录周至《游望丛祠》诗的书法,对于顶级的书法家来说,简直就是将身段都放到相当低了。 要他们录别人的诗,要不得是名人要不得是伟人,还有就得是关系非常特殊的友人或者后人。 因此这幅大作的分量,比两位老爷子给周至书写的堂名斋号,以及楹联都来得更加的重要。 “港岛那边又是怎么回事儿?” “不是金瓯门锁在那边有销售代理和分公司吗?”周至说道:“还有监理和审计,这些都是交给一个叫做弘盛的会计师事务所来主理的。” “那边的人说粤语和英语,沟通起来比较困难,安心表姐就拜托我和他们打交道。”周至的谎话张口就来,说得老自然了,就跟安心表姐和杰克李沟用粤语通时一样自然。 “还有我的海外资产,也是委托弘盛搭理的。” 两门语言的确让老爸老妈一听名字就感觉头大,待到周至一吹嘘“海外资产”,老妈却不由得感到好笑:“可算了,安然安心那才是正经生意,就你那套书?港澳湾会有多少人看?” 周至就知道越这样说老妈才越不信,见效果达到了,这才说道:“老妈里给评评理,是不是让老爸换号比较方便?” “呃……嗯……”其实这事儿压根不用想,但是老妈为了照顾老公的面子还假装斟酌了一下:“主要是肘子再通知辜老,启老,王老他们换电话号码有些不合适,还有池薛荔,安心,那边都不是小事儿,所以老爸你看……” 老爸有些无奈,老妈这摆明了就是拉偏架,搬出老头们来压人有意思吗? 没想到周至接着道:“听说南边已经出了一种可以带着到处跑的电话,叫大哥大,要不我托三哥弄个那个,这样老爸的电话就不用换了……” “那不行!”老妈立刻制止:“带电跑的东西都贵,话费现在都五百了用那玩意儿还得了?不行!” 老爸叹了口气,闷了一杯桂圆酒,闷声闷气地说道:“算了,我明天去问问装电话的事儿……” …… …… 次日早上起来,周至和杨和吃过早饭就朝车站走,小伙伴们在那里集合,要前往先市去拜一位先生。 不多会儿人就到齐了,这一次还多了义兄乔老爷。 车辆路过输气站的时候,安乐山小学门口还站着两姐弟,那是卫宜和卫非。 “肘子,好久不见了!”本科已经毕业,考上首外英语系研究生的卫宜,已经完全是一个现代成熟,充满知性的大姐姐。 “姐姐好!”卫宜基本上是周至的小伙伴里所有女生的偶像,同时也是所有男生的仰慕对象,毕竟这个年代里,县城里能出一个研究生,简直堪称凤毛麟角。 学霸们的标杆。 “来坐这里。”周至站起身来,让卫宜坐到江舒意的身边:“你们是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呀?” 如今去首都读书却也不容易,去蜀都的道路还相当难走,最好是坐船去渝州,然后搭乘绿皮火车去首都,这个行程就算接得上,起码也得要两天时间。 第七百零七章 先汪 “听乔木说你在首都有住处了?”卫宜笑道:“那我们可以提前点去,要是学校没开门,我们就住你那儿了。”阑 “那没问题,你们随便住。”周至笑道:“要是没开学,就在首都游玩两天,义兄现在可以给你做导游。” “肘子你可真能干。”卫宜表扬道:“听说你的书要出英文版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翻译就是《美食侦探》里那个付霞,你觉得她靠谱吗?” “译稿到时候给我看看。”卫宜也不好意思说别人不行,决定给周至再上一道保险,起码可以帮着把把关。 车辆朝着法王寺方向行驶,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小镇——先市镇。 这里周至经常路过,但是从来都停不久,因为都是路过,然后停下来购买这里的特产——酱油和香醋。 大家在这里下了车,然后走入镇子,去拜访一位先贤的墓葬。阑 这里位于红水河畔,山清水秀、交通便利,由于红水河自古以来就是“川盐入黔”的重要通道,赤水河沿岸自然就逐渐形成了不少村落、古场、古镇。 而先市作为红水河盐运古道的重要码头和驿站,也慢慢地形成了集市、老街、店铺,成为了夹川的四大古场之一。 街道清幽静谧,石板路两边的镇民过着安静闲逸的生活,反倒是周至一行学生娃的陌生面孔,引来了大家的好奇。 先市镇有两条街,一条是穿过坡上古镇的“上街”,一条是接通河边码头和酱园的“下街”。 在两街接口之处,有一处小小的墓地,墓地差不多有一百平米,是一个青石板的小广场,由三面矮墙围了起来。 广场中间是一株古榕树,而另一头,则是一个馒头状的古墓。 墓前立着一块石碑,书法遒劲,上面写着“唐神童授符县令先汪之墓”。阑 “大家是不是很奇怪为何场镇中间会有一座古墓?”周至问道。 大家都在点头。 周至开始给大家当导游:“因为这里啊,其实是先有了这座墓,才有了这个镇子。” “春秋时期晋国有一位着名的将领叫先轸,我们做过《城濮之战》节选的阅读试题,里边就有他。” “这位先汪,据说就是先轸的第五十世孙,三岁启蒙,七岁日诵万言,被推举于朝,蒙诏试,然后得授神童。” “有了这个身份之后,先汪就作为宫中伴读,陪伴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唐德宗读书十四年,深通经史,到二十一岁赐进士出身,成了我们蛮州有历史记录以来的第一位进士。” “皇帝登基,伴读本来会被重用,然而他屡次上书请求返回家乡,最终回来当了个县令,治邑政声卓着,非常受老百姓的拥戴。”阑 “再之后辞了官职,在安乐山白猿书院主讲,教授乡中弟子,培养人才,还留下一首描写安乐山另一位着名人物的诗歌。” “这位就是我们夹川的第一位文曲星,今天带大家过来拜一拜,希望他能够保佑我们好好经历这一年,考上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学校。” 说完打开自己带来的香烛点燃,认认真真地插到了先汪墓前,带领着小伙伴们对着墓碑来了三鞠躬。 小伙伴们都不明觉厉,在这位唐朝的夹川牛人面前什么傲气都不敢有了,规规矩矩地跟着周至施礼。 结果这番动作惊动了广场周围看热闹的人,没一会儿就有一个老者急急地过来:“请问你们是……诶?你……是陪吴局长来过我们这儿的肘子?” “呵呵呵,老先你好啊!我们马上高三开学了,这次是带着同学们来祭拜一下您先祖,希望他护佑一下我们夹川的文脉。” “哎哟,你们都是我夹川的秀才,这是给我老先家多大的脸面啊。”听周至介绍人群里还有今年刚刚考去首都的大学生和研究生,老先顿时肃然起敬:“那咱去家里聊。”阑 “家里怕是也坐不下。”周至笑道:“这儿宽敞,咱就在这儿聊,一会儿还得去安乐山呢。你就给大伙儿讲讲这先市的来历。” “这如何是好……”老先感到满不好意思,但是这边人又实在是太多,正好有人挑着一筐枇杷路过,干脆买了下来招待同学,然后才讲道:“其实这是老祖当年临终前指示的地方,说他死后,便要葬在此处。” “后人当时就留了一支在这里,安葬老老祖之后呢,就开田守墓。” “这里背山面水,气候适宜,无旱无灾,特产还挺丰富,很快就发展成了一处鱼米之乡。” “因为是从这处墓地发展起来的,因此如大家所见,老祖的墓葬,就落在了镇子的中心。” 周至补充道:“看这里的青石板路就可以知道,当年先市是多么繁华,和马街榕山不遑多让,先市最好的特产是什么——酱油,酱油的产生需要什么?需要富余的盐和粮食。” “因此大家要知道,在古代能够以醋、酒、酱油、糖闻名的地方,再穷都穷不到哪儿去。”阑 “那是,当年我们先市就是以醋和酱油闻名,肘子都说每次经过这里,都要买呢。”说到这里老先皱起了眉头:“不过今年有点恼火,市上都只能买到夹川酱油。” 周至心头不免咯噔一下:“这是为啥啊?” “经营困难呗!”老先说道:“酱园厂都是用的老工艺,出酱油那起码得是三年陈。这几年粮食价格是连连上涨,酱油价格却被外地大厂酱油挤兑着,上不去,三年前的老酱用完,这几年的新酱缸越开越少,眼看就要干不下去了。” “前几天乡上还开了动员会,说是县里鼓励私人接手酱园厂,只要解决工人工资,其它各种优惠,却是让我们听了个热闹,就那些破屋子破蒸笼破酱缸,能值二十万?乡长那是打着哄骗外乡人的心思胡乱报价呢!” 二十万是个大数目吗?在现在国内正常就能月入十五万的周至来说,真不是。可对于乡镇集体企业来说,一般都是五六千块起家,二十万,那就是天文数字了。 周至心思一动,先市酱油香醋那是全县都知名的老品牌,最早在光绪年的创业号叫做“江汉源”,后来到民国与镇上另外两家合并成为“同仁合”。 到现在厂子里还有个三官庙,祭祀保佑酱油手工业兴旺发达的天官,地官和水官,以及六百多口从光绪年流传到现在的老酱缸,在周至的心目里边,光这些加上两块尚存的老招牌,都不止二十万了!阑 这事儿绝对能做大做强,不过得先回去和小娟儿姐和大姑商量。 第七百零八章 刘珍嵉 拜过先汪,又带着小伙伴们观看了历代要人来此祭奠凭吊的石碑,以及乡民们刻下的保护墓地和山林的乡约民规,掌握到先市酱园厂经营不善的信息后,周至便带着小伙伴们坐车往回走,在安乐山脚下下了车,大家开始爬山。阑 夹川属于丘陵地貌,只有城西十里处有一座较高的山,古代叫做安乐山,少岷山,又因为其形如笔架,还被称作笔架山。 夹川人最喜欢的玩法,就是在春日时节呼朋唤友,从县城出发,步行五里抵达安乐山小学,然后从输气站边上深塘堤坝穿过去走上乡村土路,再步行五里抵达山脚,一路上山又是五里,经过九道拐,卡儿石,撑腰石,九连洞,穿风洞,绕过主峰的仙人石,便能抵达望乡台,看到天符树。 这周围的景点就多了,游赏完毕,在古庙云台寺吃顿斋饭,或者在望乡台摆开自带的冷餐,吃饱喝足后在沿着一路的摩崖石刻下山,在山下延真关遗址上方的一碗水用山泉补充满自己的水壶,然后沿着乡间石板路一路下到洪水河边,在左右两边遍野金黄的油菜花里一路走回夹川城。 来回三十里的春游,路程还不短,一般家庭需要一早出发,傍晚才回得来。 山上很多地方颇为险要,政府现在还没啥钱,没法修,基本保留着原汁原味,在周至眼中,处处透着天然可爱。 九道拐是第一处险要,这里的山路狭窄陡峭,来回划了几个之字形,道路一共转向了九次,因而得名。 从下往上看,小伙伴们每隔两个就掉了个方向,那情形也蛮有趣。阑 九道拐顶部就是卡儿石,两块巨石一左一右堵住去路,中间有条石缝,石缝上有几个石梯,稍微胖大一些的人都很难过去,方文玉和杨和先上去了,就在石头顶上坐着朝上拉小伙伴们。 江舒意和杨和还是第一次爬这山,充满了新奇。 在往前走道路就变得越发狭窄,最险要的一处是类似华山“鲤鱼背”的一处山嵴,两边都是陡崖,中间小路仅仅可以站立,因此被叫做“窄脚板”。 男生胆子大,还有梁红胆子也大,现在都站在小路外围的山崖边,用接力牵手的方式,带着女生们小心翼翼地过去。 这段路是绕过安乐山第一座小笔峰,经过这里就是一段好走的平路了,而第二座主峰则是笔架的中锋,形状如同一个大仙,倚靠着山壁端坐,就连在夹川县城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里叫做“仙人石”。 从仙人石下看县城也很清楚,红水河蜿蜿蜒蜒从安乐山下流过,流经一片丘陵之后在马街入江,两河相夹处,就是夹川县城。阑 主峰上还有一处小洞,这个洞神奇地洞穿了主峰的东西两面,处了正午的短暂时分,总会因为山麓两侧的温差导致空气流动,长时间保持着凉风习习,因此被称作“穿风洞”。 穿风洞里也能挤下十来个人,还可以看到安乐山的岩层结构,丹霞地貌中夹着沉积的小卵石和小螺壳化石,不过小螺壳都被人抠走把玩了。 爬上穿风洞就可以看见安乐山下,有一块田,如同一只巨人的大脚印,那是仙人留下的遗迹。 大家在穿风洞吹了一会凉风,感觉凉爽之后才摸回主路上来,朝着第三峰进发。 这里要经过撑腰石,就是其实就是一道石缝,石缝里边密密麻麻支满了木棍,按照夹川习俗,是在这里撑过木棍儿之后,全家人今年都不会腰痛。 走到这里人文风景开始多了起来,首先就是一处洞穴,九连洞。 这个洞很“扁”,就是空间巨大但是高度很低,得跪着才能爬进去,里边有一块像一张床一样大的石头,周围还有一些大小的石块。阑 据说当年这里有一位仙人修道,石床和石块都是他当年的物品所化。 女孩子们也架不住好奇,钻进去爬了一圈。 等到她们从洞中出来,周至就开始讲关于这座山的故事。 “刚刚我们造访过先汪,当年他留有一首《题安乐山》,诗曰: 碧峰横倚白云端,隋代真人化迹残。 翠柏不凋龙骨瘦,石泉犹在镜光寒。 一身回首天边立,万壑皆从脚下看。阑 莫道烟霄无路上,但存仙骨到非难。” “这首诗说的是我们夹川出过的一位神仙,叫做刘珍。” “根据历史记载,刘珍,字善庆,绵竹或什邡人。开皇时期,也就是隋文帝时期,居住在安乐山里,有一天取自己的丹经钟磐,封在石室当中,说道:‘后六十年当有圣君取之’。说完于四月望日,飞升成仙了。” “飞升之后还没有忘记家乡,当日降于隋文帝殿,历史记载是‘帝惊讶,骇叹异事,骑驰合江县问实’,本县县令接到皇帝诏书吓了一大跳,于是将刘珍的事迹‘抄录以闻’。而皇帝知道后,令主省库钱,于红寿年间,在安乐山建起了上中下三观。现在只剩下上观,后来演变成了山上的云台寺。” “然后时间转眼就过了一个甲子,天下也换了主人。到了唐高宗的时候,皇帝听说这件事儿,便遣使者来夹川寻找,果然在白鹿洞里发现了刘珍留下的丹经钟磐,使者将之进献给皇帝之后,唐高宗诏即山建观,御题匾曰:‘延真’,这就是笔架山下延真观遗址的由来。” 江舒意有些疑惑:“真有这样的事情啊?” “还是附会居多?”周至笑道:“我也吃不准,但是唐人的笔记里边的确是有这样的记载的。而由此引发的山上的神迹,也是很多的。”阑 “除了古人笔记,还有地方野史传说,那就更有意思了。” “肘子你快给我们讲讲。” “这刘珍的故事还有好些个版本,夹川的传说好多也跟他有关,故事大致就是刘珍是隋朝人,最早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郎,家住夹川县先市识字场的岩上。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刘珍早年父亲死了,家中只有老母一人。刘珍就在先市上的一家私塾教书,每天早晨和傍晚出门打柴,母子相依为命。 闲暇无事,刘珍总要到红水河边或大桥溪口耍。在那里,他碰到一个身材矮小,胡须全白的道人。刘珍请他到书馆闲坐,二人谈诗论画,弹琴下棋。 那道人古今中外,天文地理,什么都知道,和一般的乡下老人大为不同,两人因此就成了朋友。 有一天,刘珍问他:‘道长和我相识很久,还不知道尊姓大名,住在哪里?’阑 第七百零九章 传说 道人说:“我姓白,住在丁山半腰芭蕉林,有空请来耍。”阑 刘珍生平好游玩,最喜欢清静的地方,听道人这样一说,就想去丁山游玩。 这天正是清明节,书馆放假,早饭过后,刘珍想起了道人之约,便朝丁山走。 走到半山,当真看到一片芭蕉林,却不见房屋。正在奇怪,他看见前面一窝最大的芭蕉树底下,有一块大青石,一只白毛猿猴,靠在青石上睡着了。 那白猿的嘴巴微微张开,它一出气,一颗红色珠子从嘴里吐出有尺多远,又不落地,白猿一吸气,那珠子又从它鼻子孔钻进去了。这珠子一进一出,把刘珍看神了。 他轻轻向白猿走去,见珠子又从白猿嘴里跑出来时,他一手将珠子接过来。这时,白猿惊醒,一下变成了白胡须道人。 道人见是刘珍,就说:‘刘先生,快将珠子还我。’ 刘珍见白猿变成了白胡须道人,两人早就认识,也不惊讶,却道:‘我要观看一下你这珠子。’阑 道人却说:‘此珠非同小可,断不能看。’说完就来抢夺。 刘珍忙将珠子反手藏在身后,道人又去身后夺珠。刘珍慌忙把珠子放入口中。道人见了,急忙用手卡住刘珍的喉咙,要刘珍把珠子吐出来。 刘珍心想,我不过和你玩耍罢了,你竟这样小气,不觉一笑。 这一笑倒不要紧,那珠子却一下吞进喉咙去了。 道人见了,气得捶胸顿脚,他长叹一声,说:‘我白猿修了几百年的道,原来是给你刘珍修的!’说完,一下倒在地上,又变成一只白猿猴,滚了几下就死了。 刘珍见了,很是失悔,但是又无法把白猿救活,只好把白猿埋了,又用乱石堆砌了一个坟台。对着坟台深深拜了三拜,然后回去了。 回到书馆,刘珍心头非常难过,也无心再教书了,于是辞去书馆四方闲游。阑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处神奇,自己自从吞了白猿的珠子后,身体变轻了,也不再感觉饥饿了。 后来他云游到白米洞的时候,忽然下起一阵暴雨,刘珍便跑进洞中去躲雨。 感觉身体困倦,刘珍就靠着石头睡着了。醒来已是下午申时,只见洞外青山绿水,东方现出一道彩虹。 刘珍觉得这是仙人预兆,于是留在洞里修练。” 这时候杨和开口了:“白米洞就在白米乡,听说当年刘珍在这个洞里每天取一碗米供奉老妈,我们白米乡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对。”周至接着说道:“刘珍到白米洞修练一年,附近村民和娃儿时常邀约前来观看刘老道,让刘珍不堪其扰,只得另寻地方,临走时在洞壁上题了一首诗:‘竹杖长拖别景游,临行十步九回头。洞中得会真消息,一点灵光射斗牛。’这首诗到现在都还刻在白米洞中。” “最终刘珍游历到夹川城西,发现这里山高俊秀,峰尖好象莲花。非常高兴,鼓掌笑道:‘我还需要到哪里去找嘛,这里就是个好地方!’阑 于是刘珍在山顶最高峰下,挖了上下两个洞,把老母亲接来奉养,上洞是他打坐参禅的地方,下洞是他老母亲的住处。据说到今天,下洞内还可看得清楚厨房、卧室、石床、水缸。就是我们刚刚去过的九连洞。 有一天早晨,刘珍的母亲说:‘珍儿啊,像你这样修仙练道,不食油荤倒还可以,为娘年纪大了,好久没吃肉了,吃一顿都好。’ 刘珍说:‘娘为啥不早说嘛。要吃肉不难,这样,你先做饭,我马上到夹川城里去,割块肉回来给你老人家吃就是。’ ‘儿啊,夹川城离我们这里这么远,这不是哄老娘?’他妈妈根本不相信。 刘珍说道:‘娘啊,儿哪能哄你,等我把肉割回来,包你蒸饭的水还没烧开呢。’ 刘母一高兴,便说出一句话来:‘这么快,我儿莫不是成仙了?’ 刘珍听后,马上双膝跪在母亲面前:‘承蒙母亲的封赠。’阑 说罢起身走出石洞,使出神仙法力,将左脚一踏,只见洞旁就起了一个脚印,这就是穿风洞那儿看到的山下的脚板田;跟着又是两脚,将安乐山踩出了两个缺口,变成了笔架形状,然后然后轻身飞到合江城内,割了块猪肉。 买好肉,刘珍又驾起祥云腾在空中,回头一看远处的丁山,才发现那山竟然比过去高了许多。 刘珍心里明白,这是因为白猿在丁山修道多年,让丁山沾了一些仙气,而今又依仗我已成仙,就不顾一切,一个劲地往上长。 这还了得,要是一个劲儿地往上长那不把天冲破了哇?!那时,众仙怪罪,刘珍也担当不起?! 想到这里刘珍念动咒语,顺手一指,自己修道的石磐就从安乐山九连洞中飞了出来,在空中越变越大。 刘珍再一指,这块磐石不偏不歪,刚刚飞起来压在丁山顶上。从此,丁山再也没朝上长了。 刘珍提着肉,驾着祥云回到仙顶山洞中,将那块新鲜猪肉放在母亲面前。他母亲一看,乐得不可开交,连声说:‘我儿真的成仙了!我儿真的成仙了!’阑 从此刘珍就奉养母亲,待到母亲去世,方才将自己的物品藏于白鹿洞,给隋文帝留下遗言,飞升仙去。” “喏,到晒丹石了,传说这里就是刘珍晒仙丹的地方。” 这是一块两人高的巨石,坐落在山道边上,从山道上看能够看到上面分布着一些拇指大小的孔洞,差不都刚好能放下给小孩子的山楂丸,说是晒丹石,还真有点贴切。 “这里还有一个名目,叫做‘岩鹰道场’,因为据说这块石头上还留有刘珍晒丹的灵气,岩鹰喜欢飞来聚集,故而得名。” 虚实结合,传说和遗迹相对照,小伙伴们听得是有新鲜又有趣。 “明代夹川训导李鸣珂对安乐山历史留下短文说:‘此山旧名安乐,隋刘珍故居,三峰壁立,绵亘数十里,石碣多唐宋遗迹。’又留诗曰: 唐碑宋阁隐岩端,野草飞花踏未残。阑 青鸟已衔丹粒化,白猿虚临紫台寒。 好山仙去春容在,旧迹人来老眼看。 晓觉蒲团清梦远,恍如天界访阿难。” “讲的就是这个故事了。” 过了晒丹石,众人就算是进入了后山,后山竹林掩映树木扶疏,虽然是中午,却也非常清凉。 一路经过白龙池,打儿窝,周至也给大家讲解起这里的传说。 打儿窝是一处摩崖石刻,面对着夹川,一众碑帖当中坐落着一个小小的弥勒佛。阑 传闻女子游玩到此,捡起泥块面朝夹川反手抛向崖上,如果泥团打到了弥勒佛像的肚脐,那女子就会生儿子。 第七百一十章 天符树 女生们听得忸怩,当周至怂恿着她们尝试的时候,都嘻嘻哈哈地不肯接招。 最后还是梁红试了一下,结果歪到一边石刻的诗文上去了。 “红姐你是不是故意抛不准的?反手投篮的时候挺厉害的呀?” “诶那诗文不错,好像挺豪迈的也。”梁红顾左右而言他。 “那是开国老总留下的诗歌,当年他还是国军旅长的时候,在这里留下的诗歌:绝顶凭临眼底空,怒号戟影剑光红。驻马高岗回首望,群山低首拜英雄。” “好诗!好豪气!”方文玉看不清崖壁上苔痕斑驳的全部诗文,但是听周至念出来之后,不觉心神一快:“开国元勋当真不同!” 所谓的白龙池,就是打儿窝崖穴内的一处浅浅的小方池,以前安乐山林木丰盛,这里常年流水不断,不过经过十几年的乱砍乱伐,山上古木少了很多,导致水源涵养能力差了许多,白龙池都几乎干了。 一路前行,很快就到了一处亭台,罗公亭。 “这又关系到夹川出过一位大人物,乾隆年间四川解元,罗文思。” 解元就是乡试第一名,相当于现在的省状元,和唐伯虎同一级别,相当牛叉了。 传说安乐山白鹿洞就是罗文思少年时候读书的地方,还留有一首《宿少岷山》传世。 名山久待我,乘兴到云窝。直欲冲宵汉,宁惟爱薛萝。 夕阳西去疾,倦鸟北来多。今夜且留住,峰头对月歌。 周至笑道:“古人说‘文章兆运’,意思是一个人发不发达,从他的文章里就能够提前看出端倪,之前总司令的‘群山低首拜英雄’,现在罗解元的‘直欲冲宵汉’,‘乘兴到云窝’,都是他们还未显迹时候的作品,是不是有点‘文章兆运’的意思在里边了?” “那我就没指望了。”卫非不住地摇头:“我作文就没拿过高分,写不出这样的东西来。” 所有人都是大笑,说要这么论的话,一群人里可能就肘子能够挨个边,不过就连肘子的文章,也短了这两位许多气势。 罗文思不光学问不错,所治之处也政绩斐然,从贵州石阡知府离任的时候,当地好些乡里为他修祠,还为了祭拜他形成了一个节日。 听周至讲过罗文思的事迹之后,卫宜便夸道:“这亭子上的对联还不错:‘青云不去萦题迹,白鹿曾来伴读书’。做得好漂亮。” “嗯,谢谢宜姐夸奖。”周至一副被夸奖后谦虚的模样。 “我是夸罗公,却跟你何干?”卫宜又好气又好笑。 周至说道:“干爹想修复山上一些古迹,却又舍不得花钱,便组织县里的力量,能作联的作联,能写字的写字。” “我做的《罗公亭联》,有幸被选中了,刻在这里。” “不是?”卫宜小姐姐惊讶道:“这不是个叫什么文的人写的吗?” 江舒意微笑道:“那个字是达字的繁体,达文是师爷爷给周至取的表字,下面还有个‘行文周至’的回文章,那是他四表舅给他刻的。” 乔老爷表示不满:“我爹就偏心,明明我的‘爱人方显真明治,崇德能知善读书’更好!罗公的一生的标准总结。” 卫宜小姐姐眼笑得弯弯的,两联相比,明显周至的更含蓄雅致,吴局长就没有选错,不过为了安慰乔老爷,抿嘴道:“那乔木这联就送我好了,我也挺喜欢你这联的。” 乔老爷顿时就将怨气抛到了九霄云外,高兴坏了。 过得罗公亭,就到了望乡台。 望乡台是一座巨大的平整石台,在一处崖下,从哪里能够一瞰夹川丘陵小盆地的全景。 崖上有三株巨树,每一株都得三人合抱。 “这就是天符树。” “不是香樟吗?”杨和和张辛夷都认识这树,明明就是大樟树。 周至笑道:“是樟树,不过这樟树传说中有些灵异之处。” “相传汉代张天师张道凌曾经在安乐山修道,他走之后,这里的树上就常常留下神迹,树叶上经常出现一些虫子的咬痕,这些咬痕和道家的符文非常相似。” “这个传说到北宋都存在,因为大文豪苏东坡路过我们夹川的时候,也听过这传说,还留下了两首诗表达了自己的怀疑。” “这两首诗的名字老长,叫做《过安乐山闻山上木叶有文如道士篆符云此山乃张道陵所寓二首》。” “其一曰: 天师化去知何在,玉印相传世共珍。 故国子孙今尚死,满山秋叶岂能神。 其二曰: 仙人已不死,外慕堕空虚。 犹余好名意,满树写天书。” “这两首诗都是写的‘不相信’这三个字。苏东坡认为这些传说,其实都是土着‘好名’,故意攀扯名人罢了。” “可是他这么做,却又是给后人留下了攀扯的东西对?”冯雪珊嬉笑道:“苏东坡也是大名人,可不比那个罗解元出名太多了?” “雪珊说得对。”周至笑道:“我们夹川虽然地处偏僻,可是当年经过的名人也有不少,大名人还有黄山谷、杨升庵、张船山,都留下过关于我们夹川的诗词。” “加上一会儿我们会见到的摩崖石刻,真要攀扯起来,凑一个碑林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张路抬头看着巨大的樟树:“肘子你说宋代就传说安乐山上树叶有纹理如符箓,那我们夹川古代叫做符县,符阳,是不是和这个有关啊?” “路路通是善于思考的。”周至鼓掌笑道:“夹川是在西汉元鼎二年置县,当时就叫符县,到王莽改为符信,到光武改名符节,到西晋恢复符县,东晋改为安乐,直到北周,方才改置现在的夹川。” “所以苏东坡也有读书不细的时候,符县这名字的由来,比张道陵所在的年代,还早了一百多年。也就是说先有的符县这个县名,后有的符阳这个雅称,之后,才有了张道陵来修道。” “如此一来,因果可能就有了颠倒,不是张天师走后,安乐山上树叶才长出道家符文,完全有可能是天师在此见到天符树上的符文,方才悟道的。” 众人都是大乐,直说周至的推断有理,这就又又得掰扯了。 天符树下有一条很险要的小道可以下到望乡台,望乡台是一个从悬崖上伸出来的圆形平台,除了边缘有些风化出的下弯圆弧以外,整体非常的平整。 在这个平台上可以完美地远眺夹川,因此得名“望乡台”。 第七百一十一章 摩崖石刻 除了能够远瞰夹川,站在望乡台上,还能够看到安乐山主峰侧面悬崖底下,有个大石洞。 “那里是哪儿?”一行十来个人站在望乡台上都显得宽敞,卫非对那个大石洞很感兴趣。 他可以说是安乐山的土着,早就对那个洞很好奇了。 “那里就是白鹿洞,相传刘珍藏经和罗文思读书的地方。” “肘子你不是经常搞田野调查吗?去过那里没有?” “去过,不过那里和安乐山常规游览线路不通,一般只有打柴的人才会去,从延真观遗址后面一碗水处有条小道通往那里。” “里面有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了,那里就一个大岩腔,现在一半是老乡的柴房,一半是羊圈。” 在望乡台上看了一会儿,大家又从天符树下转上来,沿着一道宽阔的石梯来到一处半山山谷,这里有一个寺庙,就是爬山过来的歇脚之处,云台寺了。 如今的云台寺还很破败,就一个老和尚,还是边上农家的亲戚,那户农家除了打扫寺内的卫生外,还负责给游客烧水泡茶,提供豆花饭等便利饭食。 夏日里游人罕至,一家人正在养鸡种菜,突然杀来十多个少年,这就是大生意上门了。 好在当家婆娘动作麻利,先给大家泡上了盖碗茶,然后将在庙后边竹林里割笋的男人叫回来打豆花,家中大妹摘菜,刮洗腊肉,加上炒蔬菜,拌黄瓜,小泡菜,不多会儿就做出一桌。 坐下来大家才开始闲聊,冯雪珊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飞机,你家不就是安乐山的吗?后来才搬到安乐山小学去的?怎么你对安乐山的故事好像没有听过似的?” 卫非就叹气:“从我记事情的时候,就是每天揣着俩煮红薯,从后山走路去城里中心校读书,一天二十里来回。” “当我考上合中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开心不?当时我的第一想法,就是可以住校,再也不用每天来回跑了。” 说起小时候的苦楚,卫宜也不禁有些动容,拉着卫非的手:“是的,又一次飞机跑来中学找我,说不想读书了,每天来回跑受不了,给我狠狠收拾了一顿。” “我跟他说要是好好读书的话,最多来回跑六年,如果不好好读,以后就可能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 冯雪珊拍了拍卫非的肩膀:“所以飞机你的懒是可以原谅的,毕竟小时候就把现在该走的路都走完了。” 卫非觉得冯雪珊真是说中了他的心声:“那是,反正上了初中我是能不动就不动了,有时间去操场吊单杠,我安安稳稳坐着做两道题不好?” 话没说完就被卫宜收拾:“可你也懒得太过分了!” 云台寺的豆花老了点,比法王寺还是差了点手艺,不过这里能够吃到老腊肉,却又是法王寺比不了的了。 这里与其说是寺庙,还不如说是个农家乐,周至还见到庙门上贴着过年杀鸡时拿鸡血贴的鸡毛,这就不太讲理了。 老腊肉非常好吃不说,泡菜和腌笋也非常不错,这两样就和喷香的盖碗茶一样,用的山泉水泡制,加上庙后长期阴凉气温恒定,先天就有优势,别处没法比。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豆花和米饭随便添,还有凉米汤也非常好喝,一顿饭美美地造下来,人均才不过三块五毛,加上一元五一杯的花茶,简直便宜到姥姥家了。 吃过饭男主人还背起背篓和小伙伴们一同出发下山,周至和他攀谈,才得知他要下山割棕,还要收棕米。 棕米就是棕树开花之后结出的鱼籽状的果实,那东西和棕树嫩芯一样,是可以吃的,不过现在估计除了山里人家,也没啥人吃了。 下山是开阔的石板路,比上来的时候好走得多。 卫非问道:“我们之前干嘛不从这里上来?这儿多好走?” 这是懒人才能发现的问题,所有人都不禁莞尔。 “这事儿自然有它的道理。”周至笑道:“猜?” 大家都摇头,表示猜不到。 “大叔肯定知道。”吴乔木说道。 “因为安乐山当西,过了中午太阳就到了山的另一面,下午下从这里山全程阴凉。”大叔宽厚的肩膀背着背篓,和蔼地说道:“所以夹川人玩安乐山,都喜欢走小路上来,走大路下去,一来全程晒不着;二来上山容易下山难,将好路留给下山走。” “所以了,”周至笑道:“这叫什么?处处留心皆学问。” 走过了山门,就来到摩崖石刻,沿着山路往下,一路都是前人留下的书法遗迹。 还有不少佛像,不过都已经被敲掉了脑袋和手,殊为可惜。 摩崖石刻的风化程度也让周至感到非常的担心,山门口悬崖上有一处凿刻着“乐山”二字的地方,周至抬头看了看:“我怎么记得原来那岩石边缘离‘乐’字挺远的?现在都到乐字边上了?” “前年又垮了一片。”大叔说道。 周至听得直皱眉头。 这一带的石刻颇多,有罗文思题写的“第一山”和“神仙境”,有传说是黄庭坚写的“黄庭坚记载合江尹白宗愈偕黄鲁直登刘真人山”二十字,还有他的《游安乐山记》,以及夹川另一个文人,明代正德进士曾屿题写的诗歌和“少岷”二字。 曾屿曾经做过建昌知府,和当时另一大文人杨慎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曾屿非常喜欢岷山,给自己取字是岷野,给自己的号是少岷老人,还仗着自己上书法工诗词,写了一篇文章,将安乐山和岷山做了一番对比之后,将安乐山改名为“少岷山”。 到后来人们将曾屿的文章收集了起来,存世的三卷《少岷先生拾存稿》,还作为中文善本,收藏在哈佛大学的哈佛燕京图书馆里。 到现在由干爹主持修撰的夹川当地文学刊物,都还叫做《少岷》,就是受到这位曾大文人的影响。 而现在面临毁坏的“乐山”二字,却是清代光绪知县夏与赓复刻的罗文思题写过的“古安乐山”四个近米的大字。 石刻面临毁坏,让周至看得心疼,而且按照这样发展下去,这一片珍贵的摩崖石刻都有可能不保。 第七百一十二章 做饭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一十三章 新手学钓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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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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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一十五章 放心过头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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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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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一十七章 商量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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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一十八章 英镑崩盘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一十九章 大英雄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二十章 米国股票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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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二十二章 一个样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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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二十三章 几件大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二十四章 转心瓶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看书溂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二十五章 估分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看书喇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看书溂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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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看书喇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二十七章 调解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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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看书喇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二十八章 新家 说起这个老妈就有些心疼:“辛夷和舒意啊,学习当然是重要的,但是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你们现在每晚几点睡觉啊?”老妈担心地问道:“辛夷,听你妈说每晚都要学到一两点?” “幺嬢你别听我妈瞎说。”张辛夷有点脸红了:“假期里我学得晚一点,可是也要多睡些时候,七点过才起床的。” 老妈皱了下眉头:“晚睡两小时,晚起一小时……这不还是少睡了一个小时吗?辛夷你呢?” “我……我和放假前……差不多的。”江舒意被老妈问话,瞬间变得结结巴巴的。 周至就有些吃味了:“好像我也睡得晚,老妈你咋就不心疼我呢?” “你?!你忙的那些都是啥?跟高考有关系吗?”老妈说起这个就有些不满:“我跟你讲可真大意不得,不管做什么,你得给我保证靠近大学再说。” “知道知道……”周至赶紧给老妈添了一碗汤:“这是在舒意家里,你别那我当在自己家里那样训啊……” “雨芬你看,还是生女儿好!”老妈都气笑了:“女儿会跟他一样惫懒?!” “女儿跟妈拧起来也头痛,一样的。”杜雨芬赶紧安慰。 “妈,周至的书要出英文翻译版的了。”江舒意说道,意思是你别真信周至妈说的,她那是在变相自夸呢。 “是吗?”两个妈同时都惊着了,作品可以被翻译成英文是多大的概念她们不知道,但是也是读过不少翻译文学的,作品能够被翻译成中文是多大的分量他们是清楚的。 这时候老妈心里周至已经对标了托尔斯泰屠格列夫高尔基……激动得嘴唇都有点哆嗦了。 “停!”周至赶紧制止:“跟你们想的不是一回事,就是和一个英国留学生聊了会儿天,她有这么个意愿,缠着省文化厅答应了这件事儿而已,其余的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 “那也是好事儿,是雨芬?”老妈这时候又晓得拉同盟了。 “当然是好事儿了,肘子真出息,舒意你以后也是要学英文专业的,你就好好跟肘子学习,你看现在人都能和英国人聊作品了……” “嗯!”江舒意笑吟吟地点头。 接下来两个妈也不管周至的学习了,逮着问这问那,全是关于作品翻译的事儿。 这事儿细聊起来还挺复杂,一桌人都敢兴趣,于是坦白交代就成了饭桌上的主题。 吃过饭两个妈就要去上班了,三个小的洗了碗,周至就带着二女上楼看自己家。 周至家里用的是金瓯防盗门,自家儿子的发明专利打造,老妈当然要理直气壮地捧场。 将略带弧度的一代门钥匙插进门中,轻轻一拧,门锁四周响起“卡塔”一声金属碰撞声,然后门就开了。 大门虽然厚重,但是操控起来相当轻松,周至拉开门:“请进。” “哇!周至你家好大!”一进门张辛夷就发出了感慨。 “比房子大谁比得过福宝镇的土豪?”周至笑道:“人穆大蛮和叶欣家都是六百平以上,计量单位该是亩。还有和尚家,那才是一等一的豪宅。” “你就别谦虚了,快带我们参观!” 底楼就是江舒意家那格局差不多,只不过整体乘以二,不过变成了厨房卫生间临街,客厅和主卧临江。 客厅超级大,三十个平方,主卧带卫生间,这也是超级前卫的设计,次卧两间,大小也和江舒意家的主卧大小差不多了,还各带阳台。 客厅和饭厅之间有一道既是隔断又是楼梯的通道,可以通向顶楼。 沿着楼梯上去是一个小客厅,还有一间卧室一个卫生间,完全就是一室一厅的小套房。 客厅大门装着两道重叠的大门,外面一道是配有金瓯防盗锁的金属伸缩门,里面一道是玻璃落地的推拉门。 家里什么都没有,现在金属伸缩门完全打开着,隐藏在外墙两侧看不到,透过落地的玻璃大门能够十分通透地看到外面,那是一个一百多平的大花园。 花园周围一圈都是水泥瓷砖的花圃,还都是依托外墙凌空,靠支柱支撑,这样园丁不用弯腰就能料理好花园。 花园的中心是个罗马式的圆亭,周围有六根花柱,顶上也安了爬藤网,现在花柱下面已经种上了蔷薇,具体什么时候爬满这个圆亭就不知道了。 圆亭中间有一个白色大理石的圆桌,周围还有两个带弧线的大理石面的长凳。 这应该是老妈的审美,跟西方风景照片的挂历上学来的。 花园的其余地方现在都空着,地面贴了碎瓷砖,倒是节省了开支,周至家主要种兰花,兰花最好用花架悬空养,利于透水透气,因此倒是真不需要设计太多的花圃。 “这里以后多半是外婆住。”周至说道:“那圈花圃以后多半会种菜。” “太大了你家。”张辛夷说道:“当舒意家两套半外加一个大花园,不算花园,都当我家四个!” “其实还好,你是没有见到舒意大伯家,那是真正的别墅。” “听说你在蜀都买了个公馆?”张辛夷扭头问道。 现在外面太热,三人就没去花园,在大开窗里边边看江景边聊天,毫无疑问,这里是现在整个夹川县欣赏江景最好的地方之一了。 “嗯,那房子太老了,需要好好装修一下,不过环境倒是真不错,空气也好。”说到这儿,周至笑着跟江舒意说道:“舒意,你嫂子和武哥准备住那儿,住到小宝宝满月。” “嗯,还有关妈照顾嫂子,我哥都给我说了,谢谢你周至。” “这有啥好谢的,顶层的软装还得靠他们呢。”周至笑道:“等于我又捡便宜了!” 房子里现在只有实木家具,软装和电器都没上,其实也没多少看头,几间房子转完三人就出来了。 来到楼下张辛夷突然“哎哟”一声:“我还有点事儿,要回家去看看紫菀。” 这摆明了是给周至和江舒意创造独处的机会,只是做得太明显,让江舒意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至倒是厚脸皮,给张辛夷招了一辆三轮,给了司机三块钱:“建设局宿舍。” “舒意再见!”张辛夷从江舒意挥手。 “你坐好。”知道张辛夷这又是在调笑江舒意了,赶紧打岔:“一会儿早点过来,带上紫菀,跟她我请她冰粉吃!” “还不是我们摘的!”张辛夷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洗不干净漆黑的手指缝时的窘迫,得意地走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 小聪明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看书溂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三十章 开火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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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三十一章 民谣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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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看书溂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三十二章 病急乱投医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三十三章 人才 将电话放下,周至笑道:“干爹说明天就来,估计是带着大队伍,慈相师父你配合好后勤,到时候还要麻烦恒法师父带路。”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yeguoyuedu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还有藏经阁里边的经柜,和经书原是一套的,现在肯定要重新恢复,到时候……可能得送省里或者首都,法王寺里不一定留得住。” “这个……”慈相眉头有些发紧。 “当然了师父你要多争取找县里要点好处,不光县里,省里我们也可以想想办法,可以要求将经柜原封原样地复刻一套作为法王寺的陈列,经书也可以要一套这次刚刚荣获国家图书奖的《乾隆大藏经》影印版。” “除此之外还有寺庙里外里的修缮费用,这些都是可以哭闹的。” “哭闹?” “慈相师父,现在可不是艰苦奋斗讲默默奉献的年代了。”周至在谆谆诱惑老和尚:“现在讲究的是无理也要搅三分,会哭的娃子才有奶吃!不然光靠你四处化缘周围乡里善信的布施,那得等到啥时候去了……” “总之一句话说,法王寺要是落在我的手里,绝对一注优良资产,可以日进斗金的那种……” “阿弥陀佛,肘施主越说越不像话了,要不我在寺里给你挂个单?” “呃那还是算了……” 从夹川到法王寺,二里乡乡场上来那十五里山路就免不了,直到第二天下午,干爹才带着队伍抵达法王寺。 周至和乔老爷也没闲着,将这次考察的资料归类,将胶卷编号登记,还有之前考察法王寺一些没收完尾巴的工作,也要抓紧收尾归纳。 待到干爹一行抵达法王寺的时候,这里已经在周至的安排下,腾出三间禅房作为现场指挥部。 三册龙藏经品相之完美,让干爹都吃了一惊,百年前的经书,除了纸张边缘有正常的氧化老旧痕迹之外,其余尽皆完好。 如果莲花峰菩萨洞的藏品是全套的话,毫无疑问,夹川版《乾隆大藏经》将一跃成为全国最后一部大型凋版印刷《清藏》全本,同时还将成为品相最完好,保管最齐全,封装最完整,规格最高的大部头文物。 小心翼翼地将三册经书放回包袱当中,干爹说道:“昨天跟你师祖祖通了电话,师祖祖要你赶紧带着这几册经文去蜀都。” “咦?干嘛这样急?”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好像还是和国家出版有关系。” “《乾隆大藏经》不是已经出版了吗?” “昨天让你打电话你又不打!”干爹有些怒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师祖祖那里吃了排头,现在发泄到周至身上:“出版了就不能再版?要是再版的话,我们夹川这部经书可就无论如何绕不过去了。” “那这次县里派车不?”周至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派,县委办公室亲自安排的。” “华书记的蓝鸟?”周至有些窃喜。 “美得你,和四中交流,送你们学校教师的大巴!” “啊这……我可以坐卧铺不?”想到要和学校的老师们同车,周至整个人都不好了,没有哪个学生愿意和一群老师同车的。 “不行,这三册《龙藏经》你可得保护好了。”待到看到周至一脸的紧张:“怕什么?这次你干娘带队!现在你们就下山!” “啊?要不要这么急?” “我们的车在山下等着,下山路快,三个小时就能到二里乡,今晚就可以到家了。” “那行,那我们现在就走。” 下山都是石阶,所谓“上山脚软,下山脚闪”,周至这才发现被干爹坑了,十五里下山路也不是想象里那般轻松。 “咦,雷哥?怎么是你在等我们?”来到二里乡乡公所,周至发现了一个熟人,原来转业到夹川工商局的司机小雷哥。 小雷哥跟着周至跑了回蜀都,周至发现这老哥对蜀都不是一般的熟悉,而且也有自己的人脉,就鼓动老爹给县里推荐“人才”。 老爸倒是无可无不可,他去蜀都的机会很少很少。 不过县里就不一样了,有一个熟悉蜀都情况的“带路人”,行事就会方便很多。 于是小雷哥很快就被调到了县委司机班,基本上县里有事跑省里,都离不开他。 不用怀疑县里的英明,就算十多年后,在导航仪出现之前,蜀都各大进城的路口,都会看到有人举着一块纸牌子,上面用大黑笔写着四个大字,骄傲地宣示着举牌人的职业——专业带路。 因此一个知道省城大小路径,各单位,还有各景点所在的司机,在如今可远比打字速度每分钟过百的打字员还要受欢迎。 能完成从给局长开车,到给县领导开车的“阶层跨越”,小雷哥当然是很乐意的,而且一开始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好事儿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最后还是局里的办公室主任告诉他,你这事儿,是周局向县里推荐的。 小雷哥对老爸非常感恩,现在虽然去了“高枝儿”,见到周至依旧非常热情:“哎哟我去,听你干爹说,你们这回又是放了一个大炮仗啊!说是找着了什么宝贝?” “找到了法王寺的经书。这几天县里应该会有新闻。” “不过新闻怕是看不着了,得去蜀都,诶你也要去的?”小雷哥拉开县里新进的丰田陆巡八零的车门:“上车上车,边走边聊!吃饭没?一会儿我们在福荫场吃顿好的!” 这车上市才三年,堪称现在县车里的好牌面,不过不如蓝鸟是轿车的款式,因此没被列为某领导专属,供县车班调拨着用。 因为越野性能非常优秀,跑乡镇泥石路面那是爽到飞起。 “这车好,视野高,座位宽敞,比轿车舒服多了。”周至坐到副驾上,那里方便和司机聊天:“这次去蜀都不是开大巴吗?” “赵校长找石油单位出的大巴。”小雷哥也是个夹川通:“不过这回有你干娘带队,县领导嘛,当然要配个车,在蜀都办事儿也方便不是?” “这样好……”周至可算是松了口气:“跟老师们一车可也太不自在了。” 在福荫镇吃饭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这里是前往贵州红水市的分岔要道口,接待来往司机吃饭的小饭馆还挺忙,味道也不错。 看到一辆火车上的竹箱子周至想起一件事儿:“对了,出发之前麻烦小雷哥你跟我跑一趟流水沟,我买点荔枝到蜀都去送人。” “应该的,那干脆也不用去流水沟,到时候我们直接回这儿来,从树上下。” “小雷哥认识荔枝农户?” “去了县车班,不认识也认识了。” “哈哈哈……”周至收到了下面的隐藏信息,不由得乐了:“看来小雷哥今年的荔枝也吃爽了?” 第七百三十四章 再见付霞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三十五章 收购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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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三十六章 感谢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三十七章 收视率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三十八章 装修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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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四十章 新字库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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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四十一章 生僻字的重要性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四十二章 新方案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四十三章 我也用得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四十四章 争论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四十五章 加法减法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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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四十七章 你是文科生也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四十八章 真成了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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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四十九章 能者多劳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章 文无第一理无第二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一章 进京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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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二章 老人家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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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四章 契机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五章 法贴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六章 牛人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七章 没钱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八章 百万美元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九章 各地来电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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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六十一章 护照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六十二章 竞争对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六十三章 街头美食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六十四章 鸡公碗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六十五章 饮水机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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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六十六章 乱糟糟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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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六十八章 道歉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六十九章 打猫心肠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章 古音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一章 南昌故郡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二章 菜的讲究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三章 得天独厚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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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五章 尘事如潮人如水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六章 三种澄心堂纸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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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七章 前缘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八章 不是小事情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九章 李乐山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八十章 还,有,谁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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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八十二章 乔治·达尔文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八十三章 反骨老三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八十四章 复杂的故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八十六章 一个赛一个丢人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八十五章 十个亿都值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八十七章 唐卷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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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八十九章 互联网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九十章 更上一层楼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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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九十一章 看新闻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九十二章 义演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九十三章 气质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九十四章 开诚布公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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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九十六章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九十七章 争论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九十八章 开讲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九十九章 不断创新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八百章 真品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八百零一章 理论和实战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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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八百零三章 运笔法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八百零四章 证物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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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八百零五章 鉴定词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八百零六章 小玉人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八百零七章 鎏金像 这几乎是这次拍卖会最便宜的东西了,虽然只有短短一句话,但是里边处处都是陷阱。 首先东西实在是太小了,说白了就一个指节的大小;其次做工粗糙,造型也很丑,玉人的头部占了三分之一,比例严重失调。   第八百零八章 物以稀为贵 “王老爷子见到有最高规格的原封座底,便建议我们搞了个X射线扫描。” “X射线能够穿透金铜?” “X射线对付铅不大行,但是只要金铜厚度不太厚,X射线强度又够的话,是可以穿透的。” “结果就有了新发现?”   第八百零九章 见过 此外还有一堆还处于价值低谷的嘉靖青花,这一系列相当多,几乎都能够开一个专题了,包括《指日高升》筒瓶,《高唐梦》筒瓶,《九老图》花菰,《拜月记》玉壶春瓶。以及《桃园结义》,《三英战吕布》,《青梅煮酒》,《三顾茅庐》四个青花加绿釉里绘三国演义成套大碗。   第八百一十章 少年 故宫馆藏当中,有这首诗的大字行书书轴,周至在启老送给他的故宫内部发行书画图册当中看到过。 黄庭坚和文征明的书法,对周至的书法有很强的借鉴意义,周至在看到画册的时候就特意关注过,现在一看到就立马回忆了起来。   第八百一十一章 竞价 很多人都认识李家老二,但是很多人都不认识这个少年,一时间兴趣盎然,纷纷向周围打听这神秘少年到底是谁。 但是所得非常有限,躲在后排的刘公子心里暗暗吃惊,闹了半天,竟然自己才是知道周至信息最多的人。   第八百一十二章 质疑 不知不觉间,竞价已经到了两千五百万,徐展堂和李鉴宸也先后退出了竞拍,这个价格在今天已经算是有些离谱了。 现在还是九三年,近代最先受到追捧的名家傅抱石,张大千,作为苏富比和佳士得等拍卖行的封面作品,价值最高也就在一百九十万左右,两百万都难以突破。   第八百一十三章 方相 林婉秋说道:“王时襄先生《明代家具珍赏》这本书,不管古典家具在没在我们的个人收藏门类里,想必也都是我们书房里的必备的装点……啊不,参考书目?”   第八百一十四章 最后一手 这个名字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太过于陌生,一时间场内竟然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等待着下文。 “方相氏是古代广为流传的官职,也是中国古代的最早的傩祭之神。” “其起源据说是来自嫫母,所谓‘方相氏,上古嫫母之后。黄帝巡行天下,其妻亡于道。黄帝令嫫母监护,立为方相氏。”   第八百一十五章 英雄 其实《大日经》对岛国来说是国宝,对自己却是可有可无,除了让他们多花点钱外,真没啥多余的兴趣。 只是现在没把安宅坑到位有点不舒服,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周至也只好认账:“嗯。” “那好。”安宅面相拍卖会所有人鞠了一躬,又向着台上的林婉秋再鞠一躬:“我们再加,两千九百万港币!”   第八百一十六章 减肥 按照鎏金观音像和春秋方相玉雕的概率来看,永宝斋有不少东西都是漏。 于是拍卖会结束之后,周至由黄应豪带着,大家一起到永宝斋去坐了坐。 在永宝斋,周至收到了二十多幅的清宫旧藏字画。   第八百一十七章 返京 王主任笑道:“小林以前肯定都是坐的头等舱,这次陪我们坐商务舱,受委屈了。” “嗨!”周至这才明白过来,国家文物局在这方面挺抠,就算是外事处主任也只能坐商务舱,更不用说周至这个累赘了。 “没有没有,”林婉秋笑道:“这样也挺好的,以前还没体验过。”   第八百一十八章 该回了 看来凑齐这些东西马爷也没少出力,周至笑道:“这个真不知道,却是为何啊?”   第八百一十九章 儿子挡酒 周至还体会不到压力,江舒意一直是家里的乖乖女,坚持在蜀都等周至不回家,哪怕是用旅游当借口,压力肯定也是有的。 周至挺感动,柔声道:“我们明天先去一趟旌阳,然后就回。” “啊?还要去旌阳?”江舒意吓了一跳:“我也去?”   第八百二十章 丢一个人挨骂 见到车库里头黄色的巨大车辆,周至喃喃道:“我还以为二十年一轮回只适合时尚界,原来汽车也是啊……” “啥意思?”安然表哥表示不明白。 “没事儿,就是说这车很漂亮,有未来感。” “有吗?”安然表哥有些莫名其妙:“我还以为是历史感呢。毕竟这车参加过很多届的骆驼杯了。”   第八百二十一章 改制 柴油车动力相当澎湃,周至开着大车上路,高高的视野竟然让他升起了一种开高速拖拉机的感觉,心情美好。 车子开到军干小区门口,江舒意已经等在了这里。   第八百二十二章 家乡人 周至拍了拍车门:“你放心,婷婷就是我亲妹妹,现在我们住在江边儿,可以天天早上去买最新鲜的河鲜!” “快走快走被你说得口水都下来了!”关婷婷也拍着车门:“妈你记得给幺嬢打电话,让她先把黄辣丁买好,等肘子哥哥回家做。”   第八百二十三章 到家揨 “略懂,略懂。”周至只好点头。 李局长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封信来:“这里有一封外语信件,地址写的是我们局里,但是我们都闹不明白,小周你给我看看到底说的啥。” 说着又跟周围解释:“现在一说就是招商引资,就是外交无小事儿,局里边收到外文的来信,那必须得重视。” 周至也好奇,怎么会有外国人对夹川轻工业感兴趣,几个厂子都快揭不开锅了,正忙着改制呢。 取过信来看了一遍,周至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李伯伯,你们单位有没有一个叫于美的?或者说姓别的,名字就这两个音,调不见得是这调的?” “没有啊?”李局长有些懵:“我们单位跟你爸那单位不一样,一共也没多少人,没有叫做于美的同志啊?怎么这信是找这个叫于美的同志的?” “嗯,这应该是一封情书,是一位男士表达对这个于美同志的爱慕之情的。”周至想了下:“不过有些语法错误,词汇量也不太丰富,不像是外国人写的……” “哎哟不会是玉梅?!”刚才介绍李局长的那个人突然说道:“侄女儿不是叫李玉梅吗?” “啊?!”这下李局长都傻了:“这……这……” 周至说道:“信里边提到过一个地方,石子山,算不算线索?” “什么石子山,狮子山!”李局长顿时变得气急败坏:“孩子学校一处地方,我送她读书的时候去过!” “读书不好好读就晓得谈朋友了,看我回去收拾她!” “李伯伯你也别着急,这是一个男生想要追求姐姐,还不知道姐姐的态度,你回家跟姐姐好好聊……” “这幸好还没上党委会,要不然丢人丢大了!”老李满脸通红:“给女儿的信竟然敢寄到当爹的单位,现在的小男生,简直无法无天了!” 老李他们先走了,周至几人等上了车,这才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关婷婷早就想笑了,现在笑得在车上乱踢乱蹬:“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哈哈哈哈……” 周至调了一下后视镜,见江舒意也是笑得花枝乱颤:“舒意,以后我们通信还是别写英文,免得县里边过于重视……”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你胡说什么鬼!”江舒意大羞,然后又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也太荒唐了,怎么会这样,婷婷你别这样笑,带我也笑得停不下……肚子疼……” 周至也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信真要拿到轻工局党委会上去翻译,那场面才哈哈哈哈……” 不过人家老李很地道,周至要给人洗车费的时候,管理员说李局已经替他给了。 周至就想起老爸带自己出门走几分钟便停下来和熟人聊几句,去吃豆花饭时候要不替人给钱,要不有人给钱的情形。 小县城里边干啥都讲求一个人际关系,其实卷得城市人都难以想象。 只是想不到,自己变成洗车遇熟人,有人给洗车钱的那一泼了…… 车过安乐山小学的时候,周至就想起了卫非,不过今天不是召集小伙伴的时候,赶紧回家是正经。 江舒意也想到了一起:“卫非这次考得挺好的,没想到他会学建筑。” “飞机哥哥以后会修房子?”关婷婷问道:“他那么懒,还又瘦又小,搬不动建筑材料?” “你飞机哥哥的专业那叫建筑设计,将来坐办公室画图纸的。”周至笑道:“到时候一套图纸就是几十万,跟你想象中的修房子不一样。” “舒意姐姐呢?学外语的,以后要去国外吗?”关婷婷根本就不操心什么高考,她靠现在的专业成绩就已经锁定做川音唐琪老师的弟子了,对这些只算似懂非懂。 “干嘛就要去国外?舒意姐姐是外经贸,以后可以和外国人做生意。”周至瞥了一眼后视镜,发现江舒意也在看着她:“好几年后的事情呢,这都还没进去,就别先想着出来的事儿了。” 大车从环城路边绕到了菜坝,然后经过周六娘食品有限公司,终于停在了枣陵桥。 老妈和江舒意老妈杜雨芬,还有大姑都坐在小花园里,见到大黄车过来还没如何在意,直到关婷婷在车上疯狂招手喊幺嬢大姑,看到开车的是周至才把老妈吓了一跳:“怎么是这么大个车?!” “传家宝回来了!”大姑笑眯眯地站了起来:“这车停门店后边。你大勇哥的车一会让他停厂子那边去。” 大勇哥也有车了,还是好车,凌志。 这车现在在内地比较少见,却是合作的方便面厂商帮忙搞来的,用的台商的购车指标,比直接买便宜一半多。 不过小娟儿姐对车没啥兴趣,都是大勇哥和一帮兄弟在开。 “大姑,老妈,阿姨。”周至下车来和几人打招呼:“我还把婷婷也带回来了。” “大姑好!幺嬢好!阿姨好!” “婷婷!”老妈是又惊又喜:“听你哥说你长老高了我还不信,在蜀都吃的啥呀?这都快跟你哥差不多高了。” “老妈你这也太夸张了。”周至听得直翻白眼:“差六公分你真的看不出来?” “婷婷你都有一米七了?”老妈笑道:“雨芬这就是老关家的孩子,你侄儿媳妇的徒弟,这出落得,走夹川大街上我都不敢认了!” “阿姨,大姑。”江舒意也走了过来:“妈,我们回来了。” “舒意好歹总算胖了点了。”老妈看得很满意。 “回来了就好。”杜雨芬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也是满意之极:“走上楼再说。” “舒意的东西有点多。”周至赶紧说道:“可能还得叫老爸下来。” 将车后盖打开:“看!” 光箱子就塞了五六口,杜雨芬看着都有些头大:“这都是些啥啊?你们俩的老爸都还在上班呢!” “这还不好?”老妈笑道:“看来老江家几兄弟可宠舒意了,这差不多也是一家两口箱子了。” 这一楼的基本都是老邻居老朋友,都等不到老妈和杜雨芬喊,就有人已经上手帮忙了:“舒意和周至回来了?”“坐这车回来的?”“你们爸妈等着办谢师宴,这可是左等不会来右等不回来……”这漂亮小姑娘是谁呀?” 结果一番下来周至和江舒意都没逮着拎行李的机会。 一路上楼一路的人家都开门出来看,周至和江舒意也得一路堆笑脸打招呼。 如今的大学生在夹川还是很稀罕的,这栋新楼一修起来就出了两个大学生,大家都觉得无比光荣。 等到将东西都安置好,谢过热情帮忙的邻居,周至和江舒意这才上楼看望外婆。 外婆早就听见楼下的热闹,正盼着两人上来呢,结果发现多了一个,一愣神都没敢认:“这是……婷婷呀?” “外婆!”婷婷跳过去搂住外婆:“我好想你啊!” “傻女子小心针扎着!”外婆正在做针线呢,赶紧将针线放下,担心地道:“长这么高,以后怎么说婆家啊?!” “外婆——”关婷婷顿时不依了。 “现在外面高个男生多了去了。”周至赶紧笑着摸出一张照片来打岔:“外婆我给你看外末末!安然表哥和灿灿姐的娃娃!” 第八百二十四章 商议 “快给我看看!”外婆最喜欢家族添丁:“诶这娃娃长得真好看,好在鼻子头没有像安然,更像安然媳妇!” 说完又开始揪心:“啥时候你给你三姐打电话,让她和大川努努力,安然都当爹了,大川这在干啥呢?!” “大川哥忙得很,现在在搞大工程。”周至说道:“很厉害的,叫做电气照明给排水!” “嗯,修身齐家,先把你三姐这小工程搞大才是正经。”外婆不经意的冒出个少女不宜,让江舒意和关婷婷听了个小脸通红。 “外婆我推你下去坐坐。”周至赶紧打岔:“今天家里指定热闹。” 江舒意赶紧去将轮椅推过来,扶外婆上去坐好。 这个可以挂到滑轨上下扶梯的轮椅关婷婷还是第一次看到,大惊小怪地喊道:“哎哟外婆你都实现自动化了!” “嗯,闺女你再不来看看外婆,过几年啊,外婆真自动就化了。”外婆一点不在意拿自己开玩笑。 周至哭笑不得:“外婆里说什么呢,你老人家会长命百岁,对了,婷婷这段时间就住我们家,好好陪你。” “那好。”外婆一手拉着关婷婷,一手拉着江舒意:“舒意乖女也天天来,鸽子蛋又收了不少,都给你们留着的。” 杜雨芬过来推外婆去茶几那边,笑道:“就这都耗费不少的鸽子蛋了,现在孩子们都考上大学了,鸽子蛋终于可以省省了。” “不省。”外婆很认真:“大学不得比中学还难?更不能省了。” 老妈说道:“周至去做饭,关妈打电话来说你们要吃黄辣丁,结果没买到,只买到两条清波。” 说完将关婷婷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不过我跟小胡打电话了,让他明天送些来。” “三爷现在都搞送货上门了?不赖啊。”周至笑道:“我还说明天早点起来去江边短他的胡呢!” “人家小小年纪就开始做生意,做成现在这样也不容易。”老妈白了周至一眼:“总少不了你吃的!”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多做两个菜,一会儿你江叔杜阿姨他们也在我们家吃。” “哎呀我都煮好稀饭了,今晚就算了,肘子才刚回来。”杜雨芬想要推脱。 “这不还要商量办谢师宴的事儿吗?”老妈主意正得很:“大不了把稀饭端上来嘛。” “你看舒意和肘子是同班同学,咱们两家又楼上楼下,谢师宴请的都是相同的人。”老妈说道:“估计老师们现在都累着呢,那就我们找一天一起办了,楼上一顿,楼下一顿,合起来请老师们在这儿玩一天,这样大家不累,免得跑这栋楼来两回了。” “听说赵校长都喝得去人民医院输液了。”杜雨芬心有戚戚焉:“这当个校长也挺不容易。” 和教育有关的事情在周至家里边永远都是大事儿,大姑和外婆立刻也参与了进来。 “这样也就免得老师们跑两趟,我们两家就看谁中午谁晚上。”老妈对杜雨芬说道。 谢师宴其实不仅仅是谢师,除了老师还有一些亲戚朋友也要来,江舒意家亲戚基本都在外地,家里酒量最大的是杜雨芬,想了想,杜雨芬笑道:“要不我们家定在中午,中午的酒宴时间短点,也可以留着点量。晚上时间长,校长老师们再来你家,敞开了喝好酒!” 老妈笑道:“你还真替赵校长着想。” “我是替他着想?我是替自己着想!”杜雨芬笑道:“我们家老江的酒量还不如我呢!” “要是桌椅不够的话就从厂里食堂拉。”大姑说道:“肘子还在老酒窖里埋了不少呢,听说都是好酒。” “那些酒就懒得去挖了。”周至和江舒意在厨房里忙活,关婷婷也在那里假装帮忙摘空心菜,闻言赶紧说道:“我让小六姐给我带点过来就行了。” 这时候老爸和江桥也回来了:“舒意他们回来了?楼下那黄车谁的?” “表姐他们的,先给我开开。”周至可不敢实话实说,赶紧出来打招呼:“爸,江叔!我们回来了,还有婷婷。” “哟婷婷这么高了?”老爸看到婷婷也吃惊,又看了江舒意:“老江,蜀都的水土真不错,舒意总算是胖了一点了。” 江桥笑着跟自己女儿点头:“可算是回来了,在门口听你们在说拉酒,这是在讨论谢师宴的事儿?啥时候办啊?” “还没定日子呢。”杜雨芬说道:“就是决定了我们两家干脆办在一天,免得老师们来回跑。” “这样也挺好。”俩男人都是不大管这些事儿的,基本连插嘴的份儿都没有,干脆便撩开手到一边下象棋去了。 这是老爸和江爸新培养出来的爱好,每天回家就开始,吃饭后看新闻联播,看完再杀一盘。 不过这棋搭子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因为老爸因为工作成绩的关系,基本已经定了要调到蛮州去当工商局副局长了。 老爸的仕途其实就是被外婆和周至拖累了的,中间有好几次机会都自己放弃了,否则也不至于全省第一批省党校培训的本科干部,到现在还坐在一个县局位置上。 现在周至已经完全能够独立,马上就要离家求学,市局的老蒋不停做老爸的工作,老爸现在也也有些意动了。 夹川夏天的晚饭很简单,人多人少关系也不大,反正基本就是凉菜和啤酒稀饭。 家里来了客人最多就是去街上切点卤肉,或者剥个皮蛋,或者烫个空心菜蒸个茄子凉拌,要不就虎皮青椒,甚至直接去泡菜坛子里抓点泡豇豆泡黄瓜,那红油拌了也能算加菜。 周至家里边还会多出青椒炒小鱼干,白油虾仁冬瓜之类。 清波是好水产,肉质细嫩,没有土腥味,适合清蒸。 周至炒了两种淋料浇汁,一种是豆瓣鱼泡椒味,一种是花椒鱼青椒味,在与蒸好后滗去多余汤汁,再将浇汁浇上去。 这样的做法在夹川没有,是周至在蜀都和张松元学到的草鱼的做法,这做法的好处就是既保持了豆瓣鱼藤椒鱼复杂的味型,同时还最大程度地保留了鱼的细嫩,上桌之后果然备受好评。 热菜就这俩鱼,剩下的一圈就是虎皮青椒,凉拌空心菜,凉拌皮蛋,泡豇豆,拌黄瓜。 菜品种虽然少,但是空心菜和黄瓜可以随吃随添,都是楼上收下来的,多的是。 还有江舒意的拿手菜青椒炒小鱼干,周至加了些香酥花生在里边,下酒再好不过。 老爸现在也不再管周至喝酒了,自家孩子多了大学生这个标签,在他们心目中一下就变成大人。 吃饭的时候,外婆提醒道:“要请的人客,先得告诉肘子和舒意,这客得他们去请。” 第八百二十五章 简单解释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八百二十六章 鸡和鸭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八百二十七章 麸醋 方文玉的父亲对部队情有独钟,从小就将方文玉当做军人来培养,对于方文玉的专业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穿军装。 方文玉老妈不愿意,最后周至给出了个主意,考军医大,都不用跑太远,渝州的第三军医大学就很合适。 现在这所大学的收分也很高,也是清北末等专业的收分水平,方文玉能读到这学校算是让父母都感到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梁红自然不用多说,老梁早就把路都铺好了,搞体育的家庭自然就进体院。 梁红在高考前拼了个二级运动员,不过因为成绩进了高二之后突飞勐进,最后这点加分居然都没用上。 但是专业就可以随便选了,老梁给女儿选了蜀都体院最好的体育教育专业。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张辛夷让周至觉得很可惜,周至觉得她该考蜀都中医药大学,然后继承赵太医的衣钵。 只可惜张清平和赵大嬢却不这么想,尤其是赵大嬢,虽然现在她踩缝纫机的收入是自己城建局副局长老公的收入多好几倍,但是仍然觉得“体制”两个字比天还大。 西医都还可以接受,中医除了赵太医这种“名宿”,都已经没落到不行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难道将来在街头药铺坐镇?那给再多钱都不乐意干! 所以张辛夷考了个最最最容易进入体制的专业——同济大学中文系。 说起来周至这帮小伙伴们,全都顺利地考上了本科,江舒意,叶欣,张辛夷三闺蜜还能够结伴儿去同一个大城市读书,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之前商量好的,总算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 聊到这些,家长们都是非常欣慰,虽然现在国家已经明确大学生不再包分配,但是等到周至他们毕业的时候,国家对大学生的需要依然会非常急迫。 “今年已经开始扩招了。”老爸说道:“现在国家发展太快,每年就这么点大学生,已经扛不住了。” “好在舒意他们这是第一年。”江桥说起来还有些害怕:“后面的孩子,将来就业的竞争会越来越大。” “学费也涨了不少呢!”杜雨芬比较关心这个:“看来看去,还是欣欣和文玉最不错,这就是国家给养着了。” 军事院校和师范院校现在还是老规矩,考进去就有补贴拿,现在部队文职还没有单列,方文玉进校不久就会有军衔,等到本科毕业就是中尉,不少当妈的都挺羡慕文玉妈有国家帮着养儿。 “是的呢。”老妈说道:“辛夷分数比欣欣还高一点,实在是舍不得同济大学的名头,真要讲划算,欣欣的师范对女孩子来说最划算。” “最不划算是我们家的。”大姑也不知道是真抱怨还是真显摆:“我听赵校长说能够把二十五分加分拿满的人,全中国恢复高考以来都没见过。肘子完全就是清北特招的水平,就算不特招硬上都行!委屈着在蜀大读个中文系了。” “大姑这话咱们自家人可说不得。”周至吓得连连摆手:“多少北大清华的研究生甚至讲师,想要拜在辜老门下都没这份机缘。是因为辜老一家三代都在蜀大我才进的蜀大,这个和成绩高低没有什么关系。” “比如这次搞大字库,要是没有辜老的影响力,没有辜院长《汉语大字典》的成就在先,人家谁认识周至是谁?谁会配合我的想法?” “蜀大计算机系那么紧张的资源,辜老一句话,系主任和计算中心主任就亲自配合;报告打到首都,胡部长亲自审查,特事特办,这就是他们在学界的口碑和人脉。” 说完换做嬉皮笑脸:“比如这次去港岛,为啥能够认识留园的李德钊?还不就是因为认识蔡公?为啥能认识蔡公?还不是因为之前《川味趣谈》蒙他看中?《川味趣谈》又怎么被他知道的呢?又是因为出版社的韦总编的推介;谁给他的呢?师公让池姐姐给他的,还让胡处长提醒他要看。” “因为他们都是师公师父的学生。” “难怪传家宝才能将酱油卖到那么贵……”大姑揉了揉周至的脑袋:“这都认识的什么人啊……” “这个倒是没啥关系。”周至有些哭笑不得:“主要还是我们盛兴隆酱油和麸醋的品质好,以前过于封闭,难以打响名声而已。” “对了。”说起这个大姑有点疑惑:“咱们用麸醋做名儿好不好啊?虽然我们蜀中都这么说,但是就怕外地人不认,听说他们没有这个,麸子也都是喂鸡鸭喂牲口的。在广交会和糖酒会上,很多客商都闹不明白为啥要叫麸醋。” “这个是蜀中制醋的独特工艺。”周至耐心解释:“其实原因就是因为我们的醋是用麸皮制造出来的。” “其它地方的麸醋需要药曲,我们夹川的用药不用曲,用的辣蓼汁和酱园空气中天然的菌群。” “将我们的醋直接定名为麸醋,其实有抢跑的嫌疑,算是钻了一个大空子。”周至贼笑道:“因为一旦注册定名后,别的品牌就不得再用这两个字了。”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大姑有些想不明白。 老爸是干工商的,首先反应过来:“肘子这样不行?这就好像一个品牌给自己命名为曲酒,然后五粮液茅台等品牌,通通就不好再说自己是曲酒了。” “可是目前还没有这样的规定啊,我们这样申请是合规的啊?”周至笑道:“我都和小娟儿姐商量好了,搞得朴实无华,就模彷老窖特头二三的分级,我们也叫特级一级二级三级麸醋。” “这样绝对不行!”老爸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要向上级汇报这个问题。” “老爸你这么干就没意思了,”周至有些悻悻然:“现在我们麸醋的牌子还不响亮,就指望着靠这个打一打广告呢。”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法律问题,有一种情况时常都会发生,那就是因为商标权人的疏忽,商业同行乃至公众的非故意行为,在某一类商品还没有统一的通用名称的时候,或者这个名称还不被大众所熟悉的时候,就会导致以商标名称称呼商品名称的情况发生,最后使得商标本身的独立性丧失。 最着名的就是面粉中的“雪花粉”。 雪花粉,最早是ng一家食品公司生产的,品质远高于当时特一级的一种高级面粉。 公司给这种面粉注册了“雪花”商标。 后来全国各地的面粉厂纷纷上马制作这一品级的面粉,但是因为“雪花”最先打响名声,导致所有面粉厂都约好了一样使用这个名称,都说自己生产的高级面粉是“雪花粉”。 结果就是到了今天,“雪花粉”成了一种商品名称,而不是某一家厂家特定的商标标识,“雪花粉”作为商标的功能,完全尚失了。 毫无疑问,这让ng的那家食品公司,损失了堪称天文数字的收益。 第八百二十八章 法务部 周至的做法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国家商标管理部门对地方产品和称呼的不熟悉,将一个约定俗成的地方名称注册为自己的专有商标,要是真给他埋下这颗雷,等到国家法律健全之后再跳出来和别人打命名权官司,搞不好就能攫取不少的“不当得利”,最起码也能搞出些广告效应。 虽然“雪花粉”事件到现在还没有发生,但是老爸只凭多年的工作直觉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妥。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你叫了麸醋,让人家别的醋厂怎么办?因此“麸醋”这俩字,只能对标到“曲酒”这样的名称,不具备商标属性,不能单独地作为商标来使用。 周至摊着手:“可是我们已经注册商标了啊?要撤销我们的商标,这就属于行政纠纷,需要进行行政诉讼和行政复议,不再是老爸你一句话说了算的。” 老爸顿时觉得头皮一紧,接着冷笑道:“你们觉得,这官司你们打得赢?” 周至笑了:“我们不需要打得赢啊,我们只需要让全国人民知道这件事儿,讨论这件事儿,哪怕最后只能躺平认输,好歹也拿到一个‘奉旨改正’的噱头,也不算输得太彻底哈?” “啊这个……”老爸算是明白了,这小子这做法,分明就是想要个的广告! “我想过了,这样做其实是有很多好处的。”周至说道:“首先推介了‘麸醋’这项蜀中特有的制醋工艺,然后宣传了我们自己的产品,第三还帮助国家宣传了商标法,替公民们提升了法律意识,一举多得。” “法无明禁,即为许可。”周至看着自家老爸,诚恳地问道:“老爸,你是老工商,在企业没有违法违纪,正常经营的情况下,管理部门是不是不能粗暴干预企业的正常活动,包括商标申请和使用?” “嗯……”这是老周家的优良传统,可以理屈可以义动,但不能威逼不能利诱,老爸想了想:“法无明禁即为许可,说的是底线而不是上限。不然的话,法律也没有禁止你同时和几个姑娘谈恋爱,那你是不是就可以这样做呢?” 周至差点都给吓死了,江舒意也是小脸惨白,老爸这是看出啥来了? 赶紧摆手:“老爸说得对!法律是底线而不是上限,我们不光不能违背法律,还不能违背道德!” 老爸一副我拿捏不死你的表情:“所以作为有社会责任感的优秀企业家,应该考虑社会影响,不能让自己成为反面典型。‘千夫所指,无疾而死’,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具体到这件事情上,能不能做,和道德也没什么关系。”周至说道:“那就按老人家说的来,摸着石头过河,在程序法的框架下大家一起来探讨。我们的法务部主任,相信非常乐意和政府讨论这方面的问题。” “什……什么法务部主任?”老爸有些麻了:“你们还有法务部了?” “那是。”周至点头:“随着周六娘食品有限公司规模的扩大,公司在财务、客户、商务、人力招聘等各个方面所遇到的法律问题越来越多,公司总经理王小娟同志决定引进专业人才,利用他们的专业知识,为公司专门处理法务方面的具体事务。” “这肯定又是你的主意!”老爸说道:“这个可不是小事儿!你还认识法律方面的专业人才?夹川法院退休的还是江阳律师事务所的?他们的水平……” “都说了专业人才,那就绝对是领域内的专业人才。”周至说道:“我怎么就不认识这样的人?说起来我们还不打不相识呢!” “不打不相识?什么意思?” “老爸你还记得曾经因为给安全防盗门锁在家外头,消防队来都打开不门,因此对安然表哥提起诉讼的那个鲁教授不?” “他啊……”老爸点头,然后突然吓得一激灵:“……他啊?!” “嗯,算不算不打不相识?” 鲁教授是西南财经大学讲授经济法的专家,国内民法和经济法的权威人士。 当年对表哥的那场诉讼,直接导致国内对安全防盗门锁定出了详细的国家标准,也让金安集团成了国内安全门国标的规则制定者之一,一下就获得了行业龙头的地位。 但是让鲁教授成名的一战还不是这个,在此之前,人家早就因为“一分钱官司”名扬业内了。 事情的起因是某银行因为程序计算保留位数的问题,导致给鲁教授存款的计息少算了一分钱,鲁教授要求银行升级系统遭到拒绝,怒而提起诉讼。 官司打到银行都愿意给鲁教授合理的赔偿,但是鲁教授不同意,坚决要求银行改造系统,避免类似错误坑害到其它的消费者。 银行提出发生这种计算错误的可能性极小,而且危害仅仅是让客户损失一分钱,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银行方需要投入的资金可能高达数百万,要求法庭考虑合理裁决。 僵持不下之际,这家银行遭遇了来自同行的背刺,桉子引发业内关注后,剩下几家大行一查自己的系统,我靠居然存在同样的问题! 于是几家大行阴梭梭地把自家的系统升了级,然后对外宣布,本着对储户认真负责的态度,各家行经过突击自查,发现这个问题在前期升级当中已经得到了妥善解决,我们几家行的系统都是安全的,可靠的,值得广大储户信赖的。 这下这家被告行再也耗不下去了,赶紧认栽,用最短的时间升级了自家的系统。 虽然没有广为报道,但是这事儿在行业内却引发了轰动,鲁教授为了一分钱掰倒整个银行界,让它们全部升级系统的战绩,堪称传奇。 有这样的大老当小娟儿姐的法律顾问,老爸有些明白周至说的“愿意和政府在程序法框架下讨论企业权益”这话的分量了。 老头一辈子都在努力推进和呼吁依法治国依法行政,然后还顶较真,还是打不得骂不得的法律权威,影响很大还捏着道理,这官司怕是又得掰扯了。 到此老爸都只有哭笑不得找外援:“老江你看,这就叫翅膀硬了啊……” 这时候周至的传呼响了,周至一看呼机:“诶,辛夷在呼我,舒意你给她说了我们回来了?” 江舒意摇了摇头:“没有啊?” 周至走到客厅拨回了电话:“喂辛夷……嗯我们已经回来了……现在吗?倒是没什么事儿,好你等我。” 将电话挂掉,周至收拾了一袋港岛和京城带回的糖果点心:“辛夷让我去她家一趟。” 第八百二十九章 辛夷的男友 “是有什么事儿吗?”老妈问道。 “让我把给紫菀准备的资料送过去。”周至笑道:“紫菀高一了,将来要读理科,我提前就预定了诗情这三年的笔记试题,算是给她的礼物。” “赵大嬢指定高兴。”老妈笑骂道:“紫菀埋怨不死你!” “反正她也不怎么喜欢我。”周至不以为意,一亮糖果袋子:“这不还有这个嘛。”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我跟你一块儿去。”江舒意赶紧说道。 “乖女就别去了,这都才回来,一会儿和婷婷到楼上花园里玩,收点菜和鹌鹑蛋。” “诶外婆你还养了鹌鹑?”关婷婷来兴致了:“舒意姐我们先上去看看?” “现在外面还热,一会儿下凉了再去。”外婆说道:“乖孙你也早点回来,还有给赵太医的竹布褂子刚做好,在楼上簸箩里,一起带上。” 赵太医是老派人,夏天喜欢穿对襟竹布褂子,守着个裁缝女儿做的不喜欢,喜欢外婆手工缝制盘扣的,每年外婆都会给他做两身。 将东西打了一个大包,周至下了楼,想想也懒得开车,还是叫了个三轮,一路到了城建局宿舍楼下。 夹川近些年可谓日新月异,城建局和其下的设计院成了红火单位,现在也在集资建楼,地点就在周至喜欢的香樟林边上,将那些老樟树毁了一小半,那口古井也被工地打地基的水泥砂浆彻底污染了。 听说城建局的职工们还不是太满意,认为这里选址有点高,每天上班下班要爬坡下坎,不太开心。 周至站在枯井边摇了摇头,为这口井和这片树林感到可惜。 “肘子哥!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刚一进门张紫菀就跟周至说道:“姐姐说你跑港岛去了!” “你还有看联播的习惯?”周至表示不信。 “我爸让我们看的!”张紫菀笑道:“我妈都不行,打电话跟幺嬢确定了才信的!” “给你,港岛带来的巧克力和糖果,还有首都的点心。”周至将糖果递了过去,将一大包的笔记悄悄放在了八仙桌下面:“你慢慢消化……” “肘子来了?”赵大嬢听见动静出来:“通知书拿到了?” “赵大嬢好,通知书拿到了。”周至笑道:“这是给赵外公做的竹布褂子。” “每年都要麻烦你外婆。”赵大嬢笑道:“你妈前几天急得哟,就差跑邮电局去守着了,拿到通知书了就好,我就说嘛,谁还敢截留省状元的通知书不成。” 这时候张辛夷也出来了:“周至来了,那我们走。” 嗯?周至感觉有点奇怪,但是见到张辛夷的眼神,笑道:“那赵大嬢我们就走了,紫菀,糖果不能一次吃太多!走了!” “肘子哥再见!”张紫菀抱着大礼包就很干脆:“少管我!” 赵大嬢对周至从来都放心:“紫菀好好和肘子哥说话,辛夷你们也别玩太晚了,十点……十点半,十点半前回来。” “嗯。”张辛夷乖乖点头。 从宿舍楼出来,两人还是和往常一样,穿过香樟林里的小路,沿着石头台阶下到了公路上。 “现在去哪儿?”周至站在汽车站门口,看着公路下面:“这条路现在都挺热闹了。” 这条路是一个坡,就是夹川人嘴里的“新公路”,从汽车站一直到轮渡码头。 汽车站往下,路上两边是招商城,糖酒公司大门市,文化馆,再回首卡拉ok厅,川剧院,新华书店,码头冷饮茶座,冷啖杯,爆炒小馆儿…… 现在这条路上多出了很多小门脸,摆着小凳子,最里边是一台大电视机,边上是一台音响,还有简易的dj,ld播放机。 这是一个小小的,也能够唱卡拉ok的地方,一首歌只需要一块钱,对于很多青少年和刚工作的小年轻来说,这些地方的消费可比“再回首”那样的地方友好多了。 一路下去灯红酒绿,生意都还挺好。 “就到这儿。”刚起的霓虹灯下,张辛夷的脸有点红红的,会说话的眼睛也几乎不敢看周至:“我有点事儿……” “嗯?”周至感觉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多问:“那要我来接你吗?十点过,我还在这儿等你?” “不用了。”张辛夷有些慌乱地摇头:“我走了,周至再见。” “那行。”周至说道:“辛夷再见,那你小心点啊,早点回家。” “嗯。”张辛夷点头,但是站在那儿没动脚。 “那……我去再回首看看去。”周至只好自己先走:“跟二毛哥他们打个招呼。” 进了卡拉ok厅,这里还是一样的热闹,周至和守门的张二麻和杨蜂子打过招呼,直接走了进去就快步走向dj室。 dj室里有大窗户,那里能够看到公路和远处的码头。 “嘿!肘子回来了啊?!”今天当班dj的是夏自立,见到周至进来便和他打招呼:“大勇哥没在这儿。这两天去渝州了。” “他去渝州干嘛?”周至在窗帘后站着,看到张辛夷沿着路边人行道慢慢朝江边码头走去。 “去跑业务,船运业务。”夏自立将碟子放到ld里,也来到窗边:“看啥呢?咦换妞了?” “滚!” 夏自立不滚,还在那儿看:“这妞这段时间常打这儿过,真漂亮……” 小流氓们在这儿的习惯,肯定是放完歌即扒窗口看下边路过的美女,说起来这还是袍哥的老习惯,有个名目叫“街边打望”。 “这是我同学,咱们两家从小就是邻居。”周至警告道:“可不准起打猫心肠啊!” “切!”夏自立表示不屑:“跟柴火妞玩纯情,哥哥不稀罕!” 说完碰了碰周至的肩膀:“要不要带你去那种地方耍耍?脸挨脸胯挨胯,勾上火来打一发!够劲!” “就你这点换碟的钱?”周至鄙视道:“可省着点糟践。哎哟我得走了……” “你去哪儿?”夏自立问道:“要办那妞的凯子?那你把张二麻和杨蜂子带上!” “滚!怎么一脑门子的龌龊!”看着张辛夷经过了对面街道图书馆下打气球的摊子,周至也开始从歌厅熘了出来,远远的坠着。 夏日的夕阳在后面抛出最后一点余光,码头上卖冰咖啡可乐果珍的音乐茶座周围的小彩灯刚刚点亮,白塔坝外江口上方的天空还反射着紫色红色的云霞。 这个时候会吹起一阵小风,让暑热的夹川开始有一点阴凉。 周至在街口边的烧腊摊子边上站着,看着张辛夷娇俏的身影过了路口,向着江边石栏杆边的榕树下走去。 那里有一个头发即肩,穿着宽松薄牛仔衬衫的青年,有些英俊,还有些搞艺术的气质,见到张辛夷便露出了笑容,对着她招手。 第八百三十章 练胆崴猎榜涣 张辛夷走到他的身边,两人好像说了几句话,然后并肩沿着江滨朝下河街走去。 周至呼了一口气,原来夏自立这臭流氓还真没说错,就连张辛夷这样的乖乖女,都开始知道恋爱了。 心里却不由得苦笑,辛夷啊辛夷,你还真会给我找麻烦。 两家是通好,赵大嬢对自己约张辛夷出来玩从来都不会制止。 要是赵大嬢将来知道自己只是个幌子,辛夷和自己出了家门就分手去会别的男生,自己还能落好?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这个秘密自己还只能给她守着,不然张辛夷知道自己跟踪她,怕更是两头落不到好。 想来想去,如果张辛夷自己不愿意公布这事儿,那除了让它自己发酵,最后被大家知晓外,好像还真就无解。 至于辛夷的安全周至倒是不担心,那男生看到张辛夷前后的眼神变化,就能够说明他对张辛夷的感情。 摇了摇头,周至只好叫了个三轮,独自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江舒意一家已经回去了,她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太多,估计一家子都还要忙着归置好一阵子。 电视里正在重播着联播新闻,刚好是港岛明星在大会堂举办义演,然后去天安门广场合影的场景。 他们身前拉着一张横幅,横幅上写着“中国人关心中国事”。 这次的明星阵容堪称一部“豪门盛宴”,两地参加演出的演职人员达到了八百人,在当时绝对是顶级规模。 演出当晚,央视、tvb乃至北美地区,都同时进行转播,收视人群达到十亿。 截至第二天,中国国际减灾十年委员会就收到了三百六十多万人民币和四百多万港币的捐款。 在华人的演出历史中,这是一个辉煌的记录。 “回来了?”老妈说道:“你走了我们又商量了一下请客的事情,时间就这个周日。家里的客人好说,不过请老师和校长,这事儿得你和舒意去。” “那也没两天了,行,我们去请。” “胡老师你可别忘了,当时提前调班胡老师可是宽宏大量的。”老妈还郑重交代:“还有高一的科任老师们,他们也培养了你。” “是,放心,不会忘了的。”周至满口答应。 “你姐给你那车,就别开着到处显了。”老爸眼睛看着新闻,嘴上交代。 “嗯,要是不出城,我也懒得用。”周至说道。 关婷婷就对明星那一条新闻感兴趣,看完就跑去拿那个签名本子:“周至哥哥,好多签名我都不认识,你帮我认认。” “就怕我也不认识。”周至笑着站起来:“他们的签名都整得花里胡哨的。” 两人来到客房,关婷婷爬上床盘腿坐下,把本子摊开放在床上,周至坐在床边,两人就在那儿辨认起签名来。 “肘子哥哥你谢谢我不?”认了两个名字,关婷婷就贼腻兮兮地低声道。 “谢你啥?” “谢我救你啊,接下来不是三堂会审的情节?” “啊?哈哈哈还真是,谢谢你啊婷婷。” “嗯,那里先跟我说,你是不是在和舒意姐姐谈恋爱?” “所以会审改提审了是?” “你别打岔!我都看得出来。”关婷婷很自信。 “你怎么看得出来?”周至都乐了:“你还小呢,别一天到晚的想这些,不过你们学校好像不如何制止这事儿?” “废话,要唱好歌,先得要懂感情,唱歌就是感情的表达。” “这话有道理,古人说的‘言为心声’,真就是这个道理。” “哎呀都给你带歪了,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和舒意姐姐谈恋爱?” “应该算是有感情,但离谈恋爱还差这那么一点点。”周至想了想:“我可能还得努力。” “你是不是想得太复杂了?”关婷婷摆出一副恋爱小专家的模样:“我看你对舒意姐总是小心翼翼的模样,恋爱里边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不该是这样的?” “你见过很多谈恋爱的吗?”周至反问道:“那你这个逻辑就有问题了,既然你都认为恋爱里的男女不是我和舒意这样,那你又为啥说我们在恋爱呢?” “嗯……”关婷婷皱着眉头,两手在盘起来的长白大腿上弹钢琴一样动着手指头,然后决心抛掉这个有点复杂的问题:“反正我就是感觉了,你对舒意姐和对别的女生都不一样。” “一天到晚的胡思乱想。”周至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伸手刮了一下关婷婷的鼻子:“最近练歌有哭鼻子没?参加过什么专业比赛没有啊?” “还没有。”关婷婷不满地皱了皱鼻子,突然扑到床边挽住周至的胳膊,将脑袋腻歪到周至的肩膀上,甜甜地道:“哥,有个事儿跟你商量。” “你可别!”周至赶紧挣脱出来:“你给我坐好有事儿就说事儿!这种当我都上了你无数回了,都这么大了还来?” “没劲!”关婷婷不满:“你对我都没小时候好了!” “大小姐你别闹了好不?要不你早点睡,明早我们去江边练声,顺便收鱼。” “你等等!”关婷婷急道:“是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 “练胆。” “练胆?啥意思啊?”周至表示听不懂。 “蜀都现在有好多夜总会了。”关婷婷说道。 “嗯,知道。” “里边好多唱歌的呢。” “那肯定的啊,就连我们再回首歌厅都有托呢,等等你什么意思?你想去夜总会唱歌?”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我们很多同学都在去啊,现在她们的台风可大气了。”关婷婷想着别人就有些噘嘴:“我也想去!” “你师傅同意吗?还有你妈呢?” “我妈当然不同意啦,说女孩子去那种地方怕学坏。”关婷婷表示不满:“琪姐倒是挺支持的,还说她以前也在首都的一家酒馆里边唱歌呢。” “所以你要我去劝你妈?” “不是,我已经劝好我妈了。” “怎么劝的?”周至感觉这事儿自己怕是逃不开。 “我妈说你要是每天陪我接我,她就没意见。” “哈,啥?” “肘子哥你唱歌也唱得挺好的,跟我一起去,我们每天跑两个场子,一个场子两首歌,你知道是多少钱不?” “多少钱?” “一首歌五十,一天就能够挣两百块!” 其实这行情周至上一世就知道了,上一世没有自己帮助,关婷婷也找到了几家夜总会打工,行情还不错,一天跑三个场子,能够挣到三百块钱。 这还是底价,加上花篮花束之类的打赏,一天七八百上千都正常。 第八百三十一章 晨练诼貣 上一世周至是穷学生,还是关婷婷带着他去见了夜总会老板,加入了光荣的打工者的行列。 不过他是男的,行情就一般,然而一个月下来也有一两千,过了一阵子纸醉金迷的生活。 这一世情形却不一样了,首先自己不需要靠那个挣钱,其次关妈那个时候不在蜀都,可以由得关婷婷随便浪。 现在情况有变化。 好在现在自己多了一辆车,接送关婷婷应该问题也不大。 在那种地方唱歌其实对人的锻炼也挺大的,将来不会憷大场面,当年台岛上很多大明星,出道之前都是在夜总会里打滚来着。 而且从自身经历来看,也并不是外人想象里那么容易出事儿。 “行。”周至点头:“我答应你。” “哥你太好了!”关婷婷非常开心,扑上来搂住周至的脖子:“我就知道里肯定会同意的!” “好了好了……”这妞现在发育得太好,这样的亲昵动作杀伤力太大,周至赶紧将她扶好:“这么大个姑娘了,别再动不动就扑人。” “咳咳咳……”客厅里边响起了轻轻的咳嗽声。 周至和关婷婷相视一笑,一起吐了吐舌头。 周至笑道:“行了,今天坐这么久的车也该累了,你早点睡觉。明天我们去江边练声,收鱼,看日出。” 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周至取出江舒意大伯送他的花梨机关妆奁打开,取出了里边的一个锦囊。 这个盒子现在收藏着很多的小件,比如一些古钱币;余大爷送的翡翠翎管,白玉腰牌,玉佩之类。 周至自己淘到的一些东西也在里边,如几个印泥盒;清代名家杨凤华制作的紫砂竹笋砚滴;汉代刚卯三件套等。 周至从自己包里取出一些东西,先将这次淘到的黄玉红沁的方相小玉人也放了进去,想了想,又将自己钥匙串上的“平五千”钱母也放了进去。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然后打开锦囊,从里边又取出来几个小锦囊。 一个里边是一百零八颗南红朝珠,和十几个有瑕疵单装以纱袋里的散珠; 一个里边是翡翠隔珠佛头四件套; 一个里边是珐琅嵌芙蓉石背云和碧玺大坠角。 这就是之前周至收集到的部分配件。 现在桌上还多了三条东珠记捻,以及记捻结尾用的黄金小宝盖,碧玺小坠角,和一个背云大坠角用的大宝盖。 加上明黄绦条,只需要再用石青色丝绳将这些全部串联起来,一条漂亮华贵的南红朝珠就完全恢复了出来。 这串朝珠品相很好,但是真正决定朝珠价值的不但有品相,还有品级。 南红其实不入品级,但是颜色和珊瑚是一样的,加上东珠,黄金宝盖,明黄绦条,这是皇太后或者皇后才能使用的制式。 这东西在现在,行情好能够上个十万,行情一般也就五六万元。 以周至现在的身家还对这小东西大费周章,只能说除了真爱没法解释了。 丝绳还在蜀都由非遗传承人(现在还没这个称呼)制作,周至估计等到开学过去就差不多了。 心满意足地将东西放到一处,然后放回妆奁,将机关拨乱,周至躺到了床上。 这里几乎就是如今县城的最上游,相当的安静,周至这时候才听到窗外隐隐约约的江声。 夏日里水涨了上来,到了花园外的石阶下,水流也变得更急了,拍打着江堤的的声音还带上一种自然的节奏。 在这样的节奏下,周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非常舒服,但是学生的生物钟依然在假期里倔强地发挥着作用,到了夏天六点就会准时让人醒来。 拉上还有些迷湖的关婷婷给她用凉水洗了脸,关婷婷才有些醒了过来。 来到楼下花园里等了几分钟,江舒意也下楼了。 三人都是t恤短裤和球鞋,沿着滨江路朝着红水河大桥方向慢跑了过去。 “入学后会有军训,与其到时候麻烦,不如现在先练着。”周至照顾两个女生,跑得比平时要慢,因此还能说话:“听宜姐和乔老爷说每次军训都有几个被教官练吐的,咱们丢不起那人。” 江舒意听了小脸有些发白,非常坚决地点了点头。 三人慢慢跑过新公路口,进了老城区域,路上跑步的人就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昨天回家之后,周至都没有给小伙伴们打电话,因为只要上街,哪怕是现在,都能够在路上遇到不少。 方文玉和张路两人便是在路上遇到的,张路脚下还盘着一个足球,远远见到周至就是一脚长传:“肘子,接着!” “我靠!”周至赶紧退了几步,好在当后卫当了几年,退步停球这招玩得还可以,将球停到脚下后才抬头骂:“这是江边!没停好你下去捞?!” “嘿!掉江里也不怕。”张路得意洋洋:“你不在的时候,我们都横渡过长江了,从菜坝下水,漂到对面白塔坝才上岸,然后跑和尚家里玩了几天才回来。” 周至就很羡慕,脱口而出:“你们都不等我……” 然后看了看江舒意,话说了一半不敢继续,换话题道:“总之这下好,以后假期咱们可以到处串联旅游了。” 接下来小伙伴们都会散在四方,张路考上的西南财大财务管理专业,会和梁红、周至一样,在蜀都读书。 江舒意,叶欣,张辛夷在魔都。 杨和和方文玉在渝州。 就何诗情和卫非,一个孤零零地在哈市,一个孤零零地在粤州,天南地北。 “你们回来了?”方文玉:“诶,婷婷!你也回来了?” “我跟肘子哥哥一起回来的。”关婷婷对几人也不陌生:“文玉哥哥好,路路通好。” “这区别对待,文玉就哥哥,我就叫小名。”张路颠了两下球,表示不服。 除了校花,每个年级还有些校草,一般都是体育和学习双优,人还长得帅,非常仗义的那种阳光男孩。 周至这个年级大家公认的就是二班的方文玉和三班的向宇,关婷婷这个颜值党不喜欢才怪了。 其实除了方向二人,周至也算是不错,不过他像名人多过像校草,用杨和这脑残粉的话来说,就是“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却偏要搞关系”,在学校里和老师们都敢平等沟通交流,已经不怎么好算作他们“学生党”了。 第八百三十二章 练声啅粩 方文玉笑道:“熊猫和雪珊都叫我们去玩呢,大家都在等你们。” “雪珊说搬家都快一年了,之前也没好意思打扰我们,现在大家都考得很好,要我们一起去庆祝。还说你答应过她的。” 周至笑道:“雪珊运气好得很,刚到单位就赶上分福利房,当时为了凑房费在再回首打工,不是还惹文玉你别扭来着?” “说是七十多平,其实还送了二十多的前后大阳台,电力系统的待遇简直好得无法无天!这事儿还真是去年大家早说好了的。” “那什么时候出发?”关婷婷问道:“我也好想雪珊姐。” “你是想她的厨艺?”周至就没好气:“继续跑步,咱们去石盘角听你练声,看看这一点多你进步没有。” 于是方文玉和张路也掉头加入到队伍里,继续朝红水河大桥前进。 跑了没一会儿,后面赶上来一个人,一巴掌拍在吊尾巴的周至背上:“肘子你回来了?!” 周至被拍了一个踉跄:“红姐你要谋杀啊?” 梁红已经不搭理他了,上前两步和江舒意并肩:“舒意回来了!” 江舒意体力没有梁红好,不过见到这么多小伙伴挺高兴,虽然说不出话,却对着梁红点了点头。 梁红又朝前跑:“婷婷也回来了?又长高了呢!” “红……姐……姐……”关婷婷也有点气喘了。 “别说话,丹田收紧,我们跑到桥头再说!”梁红是从后面跑过来的,她家在文教局宿舍,从这儿已经绕了半个城,却依旧活力十足地当起了教练。 周至的知识其实很杂,很多都是和小伙伴们学来的,比如农村的知识来自杨和,乡镇的知识来自叶欣,山林的知识来自老穆,民兵和部队常识来自方文玉。 从高二开始梁红也加入了小团体,周至又从她那里学到了很多体育方面的知识,比如长跑。 深入认识梁红之后,周至张路方文玉才知道以前自己都白跑了,长跑还得加上跑前热身和跑后拉伸才算完整。 而且拉伸还有一套标准动作,这年头是搞体育的人才会去了解和掌握。 跑到桥头女生们停了下来,梁红指导江关二女做拉伸。 周至也想加入,不过梁红知道他运动量肯定不到位,赶去和方文玉张路一起跑红水河大桥去了。 几圈跑下来,何诗情也出现在了桥头,笑道:“我看在桥上跑圈的几个像你们,就上来看看。”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何诗情家在河边,在家里就能看见红水河大桥,当年周至和闫霄经常在桥上拿小镜子利用反光叫何诗情出来。 跟周至和江舒意打完招呼,何诗情也说起了去蛮州和宜州见冯雪珊和熊娇的事情。 这时候红水河大桥跑步的小伙伴们就更多了,天色渐渐开始发亮,周至遇到了几波同学。 比如华廷和张晓宇。 这俩货按道理应该天天痴迷于电玩这么早起不来的,周至一问才晓得最近暑期档几款大热的电视剧《包青天》《华英雄》《天蚕变》正在热播,激发了两人的“少侠梦”,于是决心也要锻炼起来。 不过两人除了和周至关系良好,跟别的人不是一挂,尤其在方文玉和江舒意这样的“正义人士”眼里,两人就几乎可以和小流氓划上等号了。 所以两人也仅仅和周至打了招呼,约好改天去再回首唱歌,便在江舒意的冷脸下跑走了。 说起唱歌倒是提醒了周至,大家到石盘角听关婷婷练声去。 因为涨水,大石滩被已经彻底淹没了,江边水线已经淹到了老城的关墙下头。 “咪咪咪嘛嘛嘛……”城关墙下有一株老榕树,大家来到这里,听关婷婷开练。 这时候江舒意才说道:“周至开了车回来的,我们这次去多少人?” 周至掰着指头数:“你,红姐,辛夷,诗情,婷婷,和尚,飞机,文玉,我,路路通。除了我这司机都还有九个,悬。” “车大不大?挤得下不?”方文玉听得眉飞色舞:“要是自己开车去玩那又不一样了。” “对呀,要是糖酒公司小皮卡那我们就能挤进去。”张路说道:“自己开车多方便啦!” 周至这才反应过来这才九三年,大家挤车都是常事儿,上一世有一年盐都看灯会,县工商局的桑塔纳2000,一个后排愣是挤了五个人! “那车挺大,跟皮卡差不多,后面是两排的座位。”周至琢磨了一下:“一排挤四个倒是都没啥问题。” “加上副驾和司机就是十个!”方文玉乐了:“这不正好呢!” “不过这周不行,”周至说道:“这周得准备谢师宴,你们都请过客了?” “请了。”方文玉点头。 “我们也请了,就在马街你经常和吴伯伯打牙祭那个带院子的菜馆。”何诗情笑道:“赵校长和老师们都挺喜欢那个环境的。” “我家也请了。”张路装模作样地澹然,但是其实内心高兴难以掩饰:“我爸回来了。” 张路家里是现在县城里少有的有钱人家,但是收入主要来自长期跑在海上跑大船的父亲,一家人基本上聚少离多,张大副一般两三年才回来得了一次。 这一次是儿子的人生大事,张路的老爸特意调整了休假,这次回来要待一个月,也难怪张路高兴。 “看来我妈真给我们说得对。”周至点头:“县城里就我和舒意家还没办了,一会儿去和尚家拉鸡鸭鱼鹅,有没有要一起的?” “啥时候回?”梁红打听。 “肯定今天回啊,拉活物准备办席呢。”周至笑道:“顺便把和尚也拉过来。” “一天就不用回家打招呼了。”梁红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别急,听婷婷唱完歌再去。” 人的声带经过一晚上的放松之后,在早上恢复起来会有一个过程,这段时间是锻炼声带的最好时期,同时也可以通过练习,让声带尽快“兴奋”起来。 以前关婷婷的练声方法是关妈传授的,虽然是县剧团的“大角”,但是明显还不够专业。 就这样关婷婷嗓子还开得不错,这就是老天爷的偏心了。 经过这一年多的锻炼,关婷婷明显在专业上进步明显,如果说以前周至还可以在演唱上跟关婷婷打打配合,到现在就只能被纯纯地碾压了。 练声的方法又很多,练完一套以后还要清唱首歌检查状态。 关婷婷对着江口初升的太阳,唱了《马铃儿响来玉鸟儿唱》,这是女高音吊嗓子的好曲目。 一首唱完,大家都疯狂地鼓起掌来,掌声很激烈。 第八百三十三章 专业仓噝 周至和小伙伴们这才发现榕树外已经围了一大圈的晨练群众,还有大妈们再喊:“小姑娘唱得太好了!再来一个!” 于是大妈大爷们都喊了起来:“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如今的县城里边,能够听到正宗专业科班出身的民族唱法女高音的机会还真是不多,这歌大爷大妈们都熟悉,甚至自己都经常唱,但是唱和唱之间的差别那可就太大了。 所以也难怪大家如此兴奋。 周至笑道:“婷婷,那就再唱一首。” “那我再唱一首《浏阳河》,”关婷婷也挺会来事儿,不愧是当过夹川中学广播站女主持人的:“麻烦大家帮我打打拍子。” 于是关婷婷又唱了《浏阳河》,在刚刚穿透榕树枝叶的阳光下,如银铃一般的甜美歌声,让大家听得如痴如醉,凡是经过路过的人,都不免为歌声驻足。 等到第二首唱完,码头人数下已经围了好几百人,大家都鼓起掌来。 一名警察模样的人挤进人群:“好了好了,小姑娘唱得真好,不过从码头上来的农民还要在这里摆摊卖菜,现在这里都挤不下了,散了散了。” 几个先到的农人正在石梯边杵着扁担听歌,闻言笑眯眯地摆手:“让小姑娘唱,我们爱听,不着急……” 夹川人爱打堆,哪怕现在没人唱歌了,只要聚集这一堆人,外围就还有人继续过来一看究竟。 周至见不是事儿,赶紧说道:“警察叔叔说得对,咱们就是过来练练声的,这姑娘啊,是我们夹川出去的,现在在川音附中读书的关婷婷,将来有机会上舞台,上电视,大家别忘了多多支持老家的儿女啊!” 大家再次鼓起掌来,就有热心的大娘喊道:“我们一定支持!”“乖女叫婷婷啊,我们记住了!” 等到几人挤出人群朝北门码头走过去,何诗情才拉着关婷婷的手兴奋地喊道:“婷婷你唱得太好了!一开口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是!以前我觉得肘子唱得也很好了,现在看来,专业的就是专业的!”梁红点头:“以后我们在蜀都读书了,婷婷我们能到你们学校听你唱歌不?” “我唱得不算好,琪姐才算唱得好。”关婷婷这大大咧咧的妞竟然有些害羞了:“就是舒意姐姐的嫂子,我的导师,她才是真正的歌唱家。”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婷婷进步太大了。”周至笑道:“还知道谦虚了。越有本事儿的人越知道谦虚,这是真入了门了。” “那就去庆祝一下,肘子请客!”梁红提出不容反驳的建议。 “我这出来跑步的,都没带钱……” “不用找借口,我知道你在新公路口子的鸡肉店可以挂账!”小伙伴们对周至太了解了:“我们去吃鸡杂面和鸡汤抄手!” 白米鸡汤馆的业务越做越细分了,一开始是做鸡汤和小炒菜,后来增加了河鲜,再后来要买乌鸡回家自己做的老熟客越来越多,干脆又做起了卖活鸡和屠宰业务。 再后来在一个饕餮的指点下,说反正鸡汤都要熬着,那就多熬一锅鸡汤,炒一大锅鸡杂,卖面和抄手,那利润还要往上翻。 开店的老杨听了,发现当真很受欢迎,收益能够抵一个中午的营业额还多。 不过这样挣钱他也受不了,于是他现在只管掌勺,媳妇负责早餐下面下抄手,又招了几个白米老乡过来帮着杀鸡,跑堂,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所以老杨两口子对这个出主意的饕餮很感激,他要去挂账,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且他们知道周至的口味,给小伙伴们上的都是面和抄手,给周至上的是一大碗鸡汤冒饭,外加一小份炒鸡杂和一碟泡黄瓜。 “诶?肘子你吃的这是啥?好像没见卖过啊。” “本来就没卖过,”老杨头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我们平时早上吃的,肘子他也喜欢,每次来有饭的话,他都选这个吃。” “那你们干嘛不卖呢?”张路刨根问底:“肘子喜欢吃的,应该很受欢迎?” “你马上就要学财经了,老是刨根问题,不知道什么叫商业机密?”周至笑道:“蜀中早餐做利润有个说法,叫做一包二面三抄手,这是餐饮里边相当来钱的行当。” “如果卖鸡汤冒饭,这个价钱就不好定位,肯定得比鸡杂面和鸡汤抄手要低,但是那样一来就没啥利润了。” “何况还要和已经成熟到不能在成熟的豆花饭争夺同质市场,如此一来,鸡汤冒饭被鸡杂面和鸡汤抄手压着,没有价格优势,被豆花饭逼着,没有成本优势,那还做啥呢?” “其实以前在蜀都还真有做鸡汤冒饭的,颇受欢迎。”周至喝了一口鸡汤说道:“不过鸡汤味道要好,那就得是一年的老土鸡,现在老土鸡价格越来越贵,土鸡汤已经从风味早餐,进化到宴席大菜了。” 这个情况要在等二十年,才有鸡汤米线之类的小吃重新回到市场,但是里边用了多少科技和狠活来控制成本,却又要两说了。 好在至少现在,老杨的鸡汤还是非常正宗的,这顿早饭吃得大家都很满意。 吃过饭大家来到枣陵桥,见到周至开回来的大车都很震撼。 在小伙伴心里是没有什么路虎卫士1000这种概念的,就知道这是皮卡那么大的一辆吉普车,上车都勉强用得上“攀登”二字的那种。 这车太合梁红的口味了,等到周至上了取了遥控钥匙按开车门,在小伙伴们眼里又成了一把结结实实的“高科技”。 江舒意则拿下来很多港岛和首都蜀都带回来的小吃,大家也不需要回家打招呼,开心地钻进车里,朝渡轮码头驶去。 在等待轮渡的时候,就有不少司机过来围观这车子,小伙伴们不识货,不代表老司机里边没有识货的。 包括指挥渡轮的师傅也算是见多识广了,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车子,渡轮抵岸之后,师傅都从驾驶室探头来朝下看。 长江横渡了不少次,但是这次坐在私家车上乘渡轮过河,又算是一番新奇的体验。 这车很舒服,视野高,空间大,空调足,音响好,座椅舒服,大家一致好评,这是目前为止坐过最舒服的车。 只可惜路途太短,白米乡场开不了几分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