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补天》 第一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丹极老君是天庭首屈一指的丹仙。 这日他正在练一炉玉颜丹,好等到百花宴时献给诸位神女。正到紧要时刻,座下童子匆匆忙忙闯进来,险些撞翻丹炉。 “瞎跑什么,如此鲁莽!”丹极老君火爆脾气,一巴掌拍在童子脑门上。 童子一头汗,急道:“苍鹤仙君今日轮回结束,回归上界,您莫不是忘了吧?!” “哎呦喂!臭小子不早说!”丹极老君大急,胡子都揪掉了好几根:“说好了我去接他的,哎呦,忘了忘了,只盼现在还来得及。若让溯羽神君知晓,少不得又要借着苍鹤仙君的名义敲诈不少我的宝贝。” 丹极老君连丹炉也不顾上,一脸烟熏火燎的驾云走了。 南天门。 苍鹤立于门前,环视一圈,不见有人,满目茫然。 少顷,一老者驾云匆匆赶到,落地后拱手连声致歉。 苍鹤:“阁下何人,我身在何处?” 丹极老君愣住,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颗圆滚滚的丹药塞进他嘴里:“吃了吃了,吃完就想起来了。” 苍鹤猝不及防被塞进这个么东西,险些噎死,梗了半晌才咽下去,又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朝着丹极老君拱手。 “千载未见,丹极老君依旧丰神雅淡,更盛当年。” 丹极老君哈哈一笑:“你也是你也是,苍鹤仙君,五世轮回结束,天帝给你的惩罚就算完了,我先道一声恭喜。你的宫殿溯羽神君命童子日日打扫,干净得很,你看是不是回去休整一下?” 苍鹤面露犹豫,没有接口。 丹极老君讶道:“怎么了?仙君可有话要说?” “这……”苍鹤顿了一下:“我想重入五世轮回,不知老君可否行个方便,将溯世镜借我一用?” “这是为何?那凡世有什么好的,竟然让仙君如此留恋?”丹极老君面色严肃:“若你思凡,让溯羽神君知道了……” “老君想多了。”苍鹤哭笑不得:“就是因为五世总过不大好,所以想重来一次。再说我之前弄丢天庭宝物,导致天魔之间出现漏洞,连累溯羽神君受重罚,反而我被轻罚,只是发配到凡间收集气运,心中愧疚的很,想再回去多收集一些,弥补我之前的过错。” “溯羽神君怎会怪你。”丹极老君劝道:“再说溯羽神君本就权高位重,天帝再怎么罚他也不会过分,你轮回近千年,溯羽神君也快要补全那些漏洞了,你何必再下凡遭五次罪。” “我已下定决心,老君你就莫劝我了。”苍鹤叹气:“我亦是有私心,这五世轮回,每一世都有糟心之处,若重来一次能纠正过来,气运则能够收集的更多,也更能帮上神君。” “说到底还是为了神君。” “那是自然,我原本是一仙鹤,被神君点化成仙,总归要记着他。” “罢了罢了说不过你,走,我带你去溯世镜。” 苍鹤犯起倔来连溯羽神君都没办法,丹极老君自然不会自找没趣,干脆利落的将苍鹤带到了溯世镜前。 “这次下凡已不算是惩罚,所以你的记忆和仙力不会消去。但凡间脆弱,天道会将你的仙力压制,你莫轻易动用。一旦用了,被天道察觉,太强大的力量自然会被驱逐,到时候你便要直接回来了。” “谢老君提醒。”苍鹤承情,拱手道谢,然后毫不犹豫的踏入溯世镜,消失无踪。 溯羽神殿,内殿。 曲径流水,云雾弥漫,内殿正中玉台,一人银发白眉,面白如玉,双目紧闭,盘坐于上。 此人容貌极盛,眼角微挑,于他人难免有轻佻风流之感,可此人却周身萦绕寒冰之气,好似九万里寒渊下极地冰川,冷意压迫之下,无仙魔敢直视。 一道清气转瞬窜入内殿,悬停于半空,伸指轻点,只见那五指白皙,骨节修长。 “禀溯羽神君,苍鹤仙君自请重入五世轮回,现已入溯世镜。” 殿内一片寂静。 片刻后,男音响起,清冷如玉石相击。 “随他去。” 自此之后,神殿再无声响。 苍鹤第一世过的还算平顺,从一个平凡的小镇孩童成长为道家修仙第一派青霄派掌门,功德,奇遇,气运,实力无一不缺。 只有一点让他耿耿于怀,那便是他的师尊夙寰。 第一世,在他成为一派掌门前,曾因种种变故,险些入魔。 若非师尊夙寰剑尊及时出手倾尽全力相救,恐怕他不仅无法收集大气运,连自身的本源气运都会因为入魔而消散不少。 夙寰剑尊虽然及时将他拉回正道,但自身却因此沾染了一丝魔气,无法消除,最终于大乘期雷劫之下身死道消,仅剩一缕残魂被苍鹤收于养魂珠内,日夜温养修补,直到苍鹤第一世圆满离开之时,都未能达到能够转世投胎的程度。 苍鹤对此始终耿耿于怀。若当初再小心些,便不会劳烦夙寰剑尊出手相救,剑尊也不会因此留下心魔,最终身死道消。 那一世夙寰剑尊待他可谓是尽心尽力,倾囊相授,毫不藏私,好的让同门弟子眼红不已,却落得这么一个唏嘘的结局。 苍鹤总觉得是自己害了他,能重来一回,便发誓要扭转师尊的结局。 睁开眼,入目的便是红色木梁。苍鹤推被起身,穿上棉鞋走到院子里,抬头便看见此世的母亲正坐在木凳上晒红枣。 “阿鹤,醒了?”苍母挑了一个大枣子塞到苍鹤手里:“又脆又甜,吃吧。” 苍鹤啃了一口,笑嘻嘻的道了谢,缠着苍母许久,说话逗趣儿,套出如今年份,算了算,心中暗喜。 如今他的身体刚满六岁,算算日子,再过两天便能在村外捡到夙寰师尊。 不错,捡到。 按说夙寰剑尊修为洞虚初期,在修真界也是睥睨一方的大能。修为到这等境界的俢者,多闭关修炼,不理俗务,断不可能落入凡界。 可夙寰剑尊乃剑修,自古剑修实力强大却难以进阶,每逢进阶经历一小劫,凡是进阶元婴,分神,洞虚,渡劫这四大境界,则必然经历一大劫。 上一世夙寰剑尊刚由分神巅峰进阶洞虚初期便迎来大劫,经历九九八十一道九天雷劫后便失去记忆,一身修为被天道禁锢,化为凡人,必须经历凡间一情方能破劫归位。 天道自会为历劫修士遮掩天机,修仙中人无法推衍夙寰剑尊行踪,自是不知夙寰剑尊记忆全失,流落凡人界。 苍鹤却是知晓前因后果,前世师尊所历凡间情正是男女之情。 上一世师尊雷劫之后修为全失,落在苍鹤所居村外,被苍鹤父亲捡到。苍父见其浑身是伤,便带回家休养。夙寰醒来记忆全失,容貌俊美若天人,气势不凡,村内便开始流传夙寰乃王公贵戚,阴差阳错落入此村,迟早要回到京城。 毫无记忆的夙寰欲寻回身世,在村内养好伤后,便受邀作为护卫,跟随村内人伢与一群孩童一起北上入京,临走前感念苍鹤一家恩德,赠与苍鹤腰间玉佩。 夙寰一去三年,三年内遭遇情劫,尔后破劫。恢复一身修为记忆后,再度来到村内,言道苍鹤与其有缘,将他带回青霄派,收为座下童子。 后因苍鹤天赋秉异又勤修不辍,修为进境极快,筑基之后被夙寰收为唯一的亲传弟子,此乃后话。 如今夙寰剑尊还未落入村外,算算日子,却也不远。 两日后,早有准备的苍鹤在村外溪边蹲点,眼巴巴的望着蓝天白云,只盼着某人快点从天而降,让他早些把天上掉下来的师尊扛回家。 皇天不负有心人,晌午刚至,本是万里晴空却忽然被乌云遮蔽,紫雷劈下,一个身影急速坠落,砸在了树梢上。树枝不堪重负纷纷断裂,苍鹤一溜小跑,恰好在那人落在地上时跑至身前。 望着地上银发如瀑,双目紧闭,虽然狼狈却依然风仪不减的冷峻青衣男子,苍鹤心情激动不已。小心翼翼的查看了一番伤势,见无大碍,便奋力的将他往牛车上拖。 刚碰到肩膀,夙寰剑尊便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冰寒,直直刺在苍鹤脸上,反手紧扣手腕,力道之大让苍鹤忍不住痛呼出声。 “师尊……” 夙寰望着苍鹤,眼底掠过一丝茫然,脑中空荡,前尘往事竟然丝毫记不起。欲继续回想,却头痛欲裂,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等夙寰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被褥之中,一扭头,便见一五六岁的小豆丁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黑眸氤氲,表情非哭非笑,满眼期盼。 “你是何人?” “师……夙公子,我叫苍鹤,今日晌午在镇外见您浑身是伤昏迷不醒,自作主张将您带回来,方才叫大夫看过,需静养月余,请夙公子稍安勿躁,安心养伤。” “你怎知我姓夙?” 苍鹤拿出一块玉牌,捧到夙寰面前:“这是在您腰间悬挂的玉牌,上书夙寰二字,大抵就是公子的姓名了。” 夙寰接过玉牌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只觉得十分熟悉,一旦细想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只得作罢。 至此,夙寰便在苍鹤家安顿下来。 苍鹤日日往夙寰的客房里跑,嘘寒问暖,尽心尽力。 夙寰虽然面上不显,心底却总觉得有一股玄而又玄的感应,这六岁的孩童与他甚是有缘,他也毫不排斥这孩子的亲近。便默认饮食起居皆由苍鹤照顾。 苍父苍母也都是心地纯善之人,见夙寰浑身是伤又失去了记忆,心中怜惜,便默许了自家儿子捡回来这么一位容貌谈吐皆不俗的神仙人物暂居家中。 一如上一世,夙寰客居苍鹤家中,苍鹤对于这个良好的开头十分满意。 不枉他重来一遭,此世定能扭转乾坤,皆大欢喜。 第二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苍鹤将饭食摆放在桌上,对坐在窗边手不释卷的夙寰剑尊轻声道:“夙公子,请用饭。” 夙寰放下书卷,走到桌边,看着比往日多出的一盘肉菜,扫了苍鹤一眼。 苍鹤面色不变,依然垂手而立。 “坐。”夙寰道:“一起用饭。” 苍鹤一愣,随后笑容满面的依言坐下。 夙寰剑尊喜静,即使失忆,依然不喜与他人相处,容许苍鹤照顾本就已经出乎意料,如今居然愿意与苍鹤一同用饭,苍鹤觉得他这几日尽心尽力果然没有白费。 食不言,寝不语,二人安静地用饭。苍鹤虽不说话,脑子却转的不慢,思考如何能够一直呆在夙寰剑尊身边,若能推动情劫,让师尊早日破劫归位带他去青霄派,那便更好了。 至于夙寰剑尊是否会带他去青霄派,苍鹤毫不担心。且不说一开始夙寰剑尊就说他们二人有缘。就算没有带上他,难道凭他自己的根骨与实力,再潜修几年,还进不了青霄派吗? 纵然青霄派是这个世界的道修第一派,在苍鹤仙君眼里依然不够看。若他连一个青霄派都进不了,等轮回结束回归仙界,岂不是要被那帮同僚笑掉大牙? 所以,苍鹤丝毫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心。而他如今所烦恼的是要不要立刻修炼上一世夙寰剑尊赐予他的功法。 若修炼,等夙寰破劫恢复记忆,就不好解释了。若不修炼,苍鹤实在不习惯做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虽有仙法这等杀手锏,但非极其特殊的情况,不能动用。 思来想去,苍鹤长叹一声。 夙寰剑尊高傲清冷,亲传弟子只能修炼他赐下的功法。若苍鹤提前修炼其它功法,此生都无法拜入夙寰剑尊门下;若提前修炼夙寰剑尊的功法,解释起来更加麻烦。 罢了,先练些凡人武功,暂不修真,不急于一时。 饭用毕,苍鹤起身收拾碗筷,冷不丁听夙寰开口。 “你可识字?” 苍鹤回忆一番,摇首:“不识。” 夙寰道:“可愿随我读书习字?” 苍鹤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的有些发晕,他愣了片刻,大喜:“师尊,弟子愿意!” “我并非要收你为徒。”夙寰声音清冷:“感念苍家照顾,投桃报李罢了。” 历经一世,苍鹤早就习惯夙寰的嘴硬心软,丝毫不受影响:“您愿教我读书习字,我唤您一声先生可好?” “随你。” 苍鹤喜逐颜开:“先生。” “嗯。” 于是,在重历轮回的第五天,苍鹤仙君在某种意义上提前成为了未来师尊夙寰剑尊的亲传弟子。 负责……读书认字。 可喜可贺。 夙寰剑尊是一个及其负责的人,依然答应了,第二日他便开始教苍鹤习字,从最简单的开始。 难为苍鹤仙君博古通今,被逼着从《三字经》开始学起,还必须装作似懂非懂,进度不能太快,以防露馅被当作妖孽,实在是痛并快乐着。 苍家并不富裕,村内物资贫乏,村民多不识字,如今夙寰成为苍鹤教书先生,且分文不取,苍家自是感恩戴德。 逝者如斯,一晃便是月余。夙寰十分满意苍鹤的学习进度,觉得此子天资聪颖,举一反三,可堪大造化。 苍鹤则掰着手指算日子,待镇上的人伢子进村,便是夙寰离村之时。这一世他定要紧跟在夙寰身边,看是否有机会提前破劫,早日走上修仙之路。 苍鹤并没有等多久。 人伢子进村时,夙寰正在屋里看苍鹤练字。看到窗外走过的那个穿着富贵的花发婆子,苍鹤手腕一抖,一滴墨色在宣纸上晕开,顿时毁了一张字帖。 夙寰冷声道:“静心。” 苍鹤收敛心神,换了张宣纸,直到认认真真临完一张字帖,夙寰冷峻的面色才稍有缓和。 “不错,笔画端正,但尚缺风骨,还需多练。” 得了夸奖,苍鹤灿烂一笑,心道当然不错,他花费大力找来稚儿所练字迹,拿着一堆鬼画符依葫芦画瓢几十日,若能写出风骨,那倒是有鬼了。 收拾好习字器具,苍鹤跑村子里打探人伢子消息,晚上回来与夙寰用饭时,出言试探。 “先生,那婆子在村里买完孩童之后将去京城贩卖,听说京城为一国之都,不知何等繁华。” 夙寰没有反应,不紧不慢姿态优雅的用饭。 苍鹤笑道:“先生毫不好奇,难道曾经去过京城?” 夙寰终于给了简短回应:“不知。” “我倒是忘了先生没有过去记忆,先生是否打算四处走走,寻找契机找回记忆?” 夙寰放下双著,看着苍鹤,神色淡漠:“我既然是你先生,身负教书之责,自当监督你读书。” 苍鹤一愣,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 “在你学完四书之前,一切免谈。” 苍鹤:“……” 《论语》才学了第一页,人伢子两天后启程,这是让他两天内学完四本书吗?会被当做妖孽架起来烧死的! 但师尊若一直呆在村子里…… 师尊,您的情缘一定会哭晕在茅房! 夙寰果真言而有信,两日后人伢子带着孩子们启程离村,夙寰眉毛都没挑一下,依旧监督苍鹤读书。见苍鹤心不静,出言训斥,神色严厉。 苍鹤看着消失在村口的人伢背影,唏嘘半晌,最终释然。 罢了,师尊定会历劫,此乃天道定数,即使错失这个,另一个也终究会到来,早晚而已,何苦烦心。 苍鹤静下心来,终日跟随夙寰读书习字,二人关系越发亲近,有如上世。 时间缓缓流逝。 两年之后,苍鹤见夙寰终日呆在村里,所谓的情缘更是连影子都没有,再也坐不住了。 虽然俢者渡劫动辄几十年,更有甚者多达百年,但若这么一直等下去,夙寰倒是无所谓,但他苍鹤此世可是*凡胎,尚未步入道途,根本等不起。 村子虽小,待嫁的姑娘倒也有几个,可夙寰冷心冷情,又终日与苍鹤呆在一起,根本连看都不看那些女子一眼,谈何动心。 情劫迟迟未到,如何是好,难不成要他造一个出来? 苍鹤思前想后,觉得夙寰终归要出去走一走,成日窝在小小村落,就算是天道安排一个情缘,那情缘也要能找得到这里啊。 思及此,苍鹤读书便故作心不在焉,夙寰训斥多次见其死不悔改,便将他唤至身前。 “为何心浮气躁。” “先生。”苍鹤一本正经:“弟子近日读书已遇瓶颈,前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耀自他,我得其助’,弟子寻思是否出去走走,开拓眼界,体验世情。” 夙寰冷厉的眼神扫来,苍鹤神态恳切,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水润的黑眸乍一看去犹如初生的小鹿,水灵灵的满是期盼。 夙寰被看到莫名心软,片刻后道:“三日后动身。” 苍鹤笑拜:“谢先生。” 三日后,苍鹤跟着夙寰出村,苍鹤父母不舍,出村相送。 出村不足三里,一人沿河道顺流而下,被冲上岸边。 苍母:“呀,竟然是个受伤的姑娘,造孽哦!” 苍鹤:“……” 出行取消,一行四人将昏迷不醒的天降情缘搬回村内。 夙寰让出客房,与苍鹤同居一室,苍鹤受宠若惊。 那被冲到岸上的姑娘锦衣绸缎,容颜秀美,腰悬美玉,玉质剔透青翠,四周勾有祥云纹路,上刻“安蓉”二字。 苍鹤见到那玉牌,眼皮一跳,扭头看向夙寰。 夙寰盯着玉牌半晌,一言不发。 苍母讶道:“这姑娘的玉牌纹路和夙公子的一模一样,莫不是有什么关联?” 那是自然,苍鹤腹诽,这姓名玉牌青霄派人手一个,想当年他腰上也有,只不过等级权限比这位姑娘要高出不知多少罢了。 青霄派的安字辈的女弟子,苍鹤上一世并未见过,多半是外门弟子,亦或是个早早陨落的短命鬼。 一个修真中人沦落到气海破碎灵根尽毁,沿着河流落到凡人村落,怎一个惨字了得。 自从那倒霉姑娘出现,本来话就少的夙寰越发沉默了,时不时去客房探看女子,看的苍鹤稀奇不已。 天道定下的情劫果然非同凡响,这个女修士一句话未说,光躺着昏迷了三天,就已经让师尊日日探望,夜夜惦念。 按照他某一世轮回中凡人的说法,叫什么来着? 对,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又过两日,那名为安蓉的女子终于醒来,目光茫然,问及身世只是摇头,一概不知。 苍母怜惜:“看来安姑娘和夙公子一样,也是可怜人。” 安蓉双目含泪,望着夙寰。 夙寰一言不发,看着安蓉床头玉牌。 屋内气氛诡异。 苍鹤轻咳一声,引来两道视线。 “先生。”八岁苍鹤小豆丁摇了摇夙寰衣袖:“先生是否觉得与安姑娘似曾相识?” “不曾。”夙寰看向安蓉,声音冷冽如冰:“这玉牌从何而来?” 安蓉被夙寰的冷气吓住,愣愣摇头。 夙寰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客房,干净利落。 安蓉不知自己做错何事,惶然的看向屋内剩下三人,泪眼漱漱而下,苍父苍母表情亦是茫然。 门外传来夙寰声音:“苍鹤,还不跟上。” 苍鹤只觉得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应了声是,快步跟了出去。 回到屋内,夙寰负手立于窗边,道:“收拾好东西,明日启程。” 苍鹤一愣:“去哪儿?” 夙寰漠然一瞥:“不是你想出去走走?” 苍鹤:“……” 这回不只是情缘,连苍鹤本人都要哭晕在茅厕了。 第三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深夜,客房。 床榻上的女子双目紧闭,似乎睡得极沉。 片刻后,女子胸膛剧烈起伏,眉头紧蹙,冷汗沿着额头下落,神色极为痛苦。她喉咙无意识的发出低哑破碎的含混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尖锐,最终戛然而止。 榻上女子猛然睁眼,眼睛一片漆黑,竟无眼白! 她缓缓坐起,咧开嘴无声而笑,神色狰狞,令人毛骨悚然。 她下床立于铜镜前,抬手抚摸脸颊,声音粗哑难听:“这女修身体虽然残破,却也能暂时用用,等以后再换好的。” 话音未落,她忽觉一股排斥之力将灵魂往外挤压,顿时面色扭曲,低声咆哮。 “滚回去!敢毁我魔体,你这破烂身体自当为我所用!” 魔修将女修士的灵魂挤到识海深处,用魔气禁锢,感受到灵魂挣扎逐渐减弱,魔修满意的哑声低笑。 虽然这身体气海破碎灵根尽毁,但魔修功法不讲究根骨。只要多吸食几个村里元阴元阳尚在的灵秀孩童,自能重返修魔之途。 搜索女修记忆,似乎村里还有一元阳精纯的成年男子,实乃大补之物。 魔修套着女修士的身体,大咧咧的推门而出,仰头深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闻起来最为鲜美的屋舍而去。 苍鹤半夜内急,轻手轻脚起床,看了一眼身侧呼吸平稳的夙寰,转头推门而出,朝着隔壁茅厕奔去。 深夜寒凉,苍鹤衣衫单薄,被冻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捏着鼻子快步走进茅厕。 解决完毕,苍鹤系好裤带,扭头却发现茅厕的草门不知何时关上。 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修挡在门前,双眼不见眼白,对着苍鹤咧嘴惨笑。 “好香,好香,细皮嫩肉,闻起来真香。” 苍鹤展颜一笑:“真臭,真臭,魔气四溢,简直比茅厕还臭。” 被苍鹤一语戳破,魔修面色陡变,厉声道:“你非修士,如何得知!” 苍鹤笑道:“我天生可看透一切鬼魅魍魉,你信也不信?” “那是神仙手段,你一凡人,简直一派胡言!” 苍鹤大笑:“我便是神仙,你信也不信?” 魔修面色铁青,指甲乌黑尖锐,脚下微动,整个人如闪电般扑向苍鹤。 在利爪触碰苍鹤的一瞬间,地上陡然升起五道亮光,形成一柱形牢笼,将魔修禁锢于内。魔修指甲触碰光芒边缘,顿时滋滋作响,指甲焦黑一片。 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灵魂扯出女修身体,魔修魂魄离体悬在半空,被光芒缠绕,滋滋声不绝于耳,魂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缕缕黑烟,消散于天地。 “除魔阵!不可能!你区区蝼蚁,无一丝灵力,怎么会……” 苍鹤笑吟吟道:“我无灵力,可师尊储物袋有千万上品灵石。偷拿几个出来摆个除魔阵,就算师尊知道了,也定不会责怪徒儿的。” 夙寰落入凡人村落,随身储物袋并未丢失,只是失去记忆,修为被禁锢,不知如何开启。 这倒便宜了苍鹤,他虽无灵力,但身负本源仙气,天道限制他不能主动施展攻击,但偷偷开启个储物袋,天道是不会管的。 看着魔修魂魄逐渐变小,最终彻底消失,苍鹤轻叹:“你本就身受重创,沦落到夺舍正道女修,比凡人强不了多少。一个靠灵石发动的除魔阵,足够了……” 五颗上品灵石灵力耗尽,瞬间化为粉末。 光芒消失,女修身体跌出光笼,咕咚一声砸入粪坑。 苍鹤:“……” 站在又冷又臭的茅厕边上,看着半个身子陷在坑内的无辜女修,苍鹤打了个喷嚏,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该去其他隐蔽之处摆阵,真是徒惹麻烦。 苍鹤仙君是绝对不会下茅坑捞人的,他同情的看了一眼昏迷的女修,捏着鼻子推开茅厕草门,看到门外所立之人,所有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夙寰不知何时立于门外,面色淡漠,双目含冰,冷冷的看着他。 苍鹤眨眨眼,摆出大松一口气的感激表情:“先生,来得正好,我方才如厕,发现安姑娘竟然掉进粪坑,正想出来喊人。” 夙寰扫了一眼茅厕,收回视线依旧盯着苍鹤,一言不发。 苍鹤表情有些挂不住了。 许久之后,夙寰终于开口:“可有受伤?” 苍鹤老实摇头:“没有。” 夙寰沉吟半晌:“那东西……可是因我而起?” 苍鹤继续摇头:“怎么会,与先生无关。邪魔外道而已,已无事了。” 夙寰深深看了苍鹤一眼:“小心为上,若无事莫离开我身侧。” 苍鹤心中一暖:“是。” “回去睡吧。” 苍鹤跟着夙寰进屋,看着夙寰修长出尘的背影,心底咋舌。 不愧是夙寰剑尊,即使失去记忆对于修真界毫无印象,遇到这等鬼魅魍魉之事依然淡定如斯,实乃大能风范。 爬上床,靠着夙寰,苍鹤闭上眼,鼻尖萦绕着身旁人散发的冷冽梅香,很快便酝酿出浓浓睡意。 一炷香后,苍鹤一个激灵,猛地睁眼。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茅厕……茅厕…… 对了!师尊的情缘还在坑里—— 当女修安蓉从昏迷中清醒,第一件事就是吸了吸鼻子,皱起眉头。 她看着围在周围的几人,面露讶异,轻声道:“怎么有这般强烈的……异味?” 苍父苍母面露尴尬,夙寰剑尊面无表情,苍鹤低头忍笑。 苍母愧疚:“安姑娘可记得昨夜的事?” “我昨夜早早睡下,并不记得其他。”安蓉察觉有些不对,坐起来看了看身上与睡前完全不同的衣服:“我这衣衫……” 苍父长叹:“看来是夜游症了。昨夜安姑娘掉入,咳……茅坑,幸好半夜被夙公子发现,告知我们,方顺利将姑娘捞出。姑娘昏迷不醒,所以我家婆娘帮姑娘擦了身子换了衣物。” 安蓉如遭雷劈:“掉入……茅坑?!” 苍鹤:“噗——” 夙寰眼神扫来。 苍鹤:“咳咳……” 安蓉不可置信:“掉入茅坑!” 苍鹤:“咳咳咳!” 安蓉花容失色:“我怎会……掉入茅坑!” 苍鹤发出一串惊天动地的咳嗽,捂着嗓子告罪冲出客房,一溜烟跑到屋里,栽在床上,将头埋入被子里。 苍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紧跟入房的夙寰剑尊:“……” 苍鹤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夙寰漠然立于床边,解下储物袋,放入苍鹤手里。 苍鹤笑声戛然而止。 “先生?” “既知如何使用,便拿去用。” 苍鹤握着洞虚初期大能的储物袋,顿时感动的一塌糊涂。 一个时辰后,沐浴完毕将自己搓掉三层皮的安蓉,敲响苍鹤房门。 苍鹤拉开门,安蓉立在门口,朝屋内探头探脑:“夙公子可在?我来道谢。” 见安蓉双颊绯红,眉目含情,苍鹤笑道:“请安姑娘稍等片刻。” 说罢,他转身入屋,来到夙寰面前,笑吟吟道:“先生,安姑娘特地来向您道谢。” 夙寰剑尊目光不离手中书卷:“嗯。” 苍鹤:……嗯是几个意思? “先生,安姑娘想要亲自来向您道谢。” 苍鹤在“亲自”二字上重音。 夙寰这才抬头,淡淡扫了苍鹤一眼,起身来到门前。 安蓉望着夙寰,脸颊愈发红,手指几乎绞成麻花。 只听夙寰开口,声音冷的如腊月寒冬:“不必道谢,莫再有下次。” 安蓉笑容僵在脸上,呆怔的望着夙寰,磕磕巴巴开口:“是……麻烦夙公子了,下次……不会……没有……” 安蓉眼中氤氲,语无伦次,最后声音哽咽,说不下去,抬袖捂脸,哇的一声哭着跑了。 夙寰关门,坐回原位拿起书卷,面色平静漠然。 苍鹤:“……” 因为魔修和安蓉的事,苍鹤一时半会儿不敢离村,出行的事就耽搁下来。 既然苍鹤不愿意出门,夙寰也就继续呆在村里。 比起夙寰的清闲,苍鹤却陡然忙碌起来,除了跟着夙寰读书习字,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修真界无论修仙修魔,一贯是小的打完来大的。 苍鹤干掉一个几乎修为全失的重伤魔修虽然轻松,但指不定人家师傅一看自家徒弟魂灯灭了,掐指一算。好哇,一个凡人竟敢下黑手弄死他徒弟,找死! 若真如此,那苍鹤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天道屏蔽了夙寰的位置保他安全,但苍鹤不在投保范围内。 于是,如今只是一个凡人的苍鹤仿佛脱光衣服裸奔,只要是对卜算之术稍懂皮毛的修士,就能掐指一算推衍出他的位置。 苍鹤也没空管夙寰的情劫了,满脑子都在琢磨怎么以防万一。 苍鹤抱着夙寰的储物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需要灵力驱动的放在一边,有用的统统拿出来。 能摆的阵摆起,能用的符贴身放好,有防御作用的宝器灵器看看能不能用灵石驱动,攻击类法宝几乎都需要修士自身灵力驱动,苍鹤只能遗憾的把它们收起来。 短短几天,苍鹤就在自家周围建起防御系统,虽然都是被动触发,但非金丹修士不可破。 苍鹤的预料没有出错,没等多久,那魔修的师兄顺着推衍结果,来给惨死的师弟找场子了。 第四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那夜恰逢天狗食月,周围妖风四起,天地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魔修乘法宝御空而来,一身黑袍仿佛融入夜色。 他颧骨高耸,双颊深陷,唇色青黑,嘴角擒一丝冷笑,阴森诡谲。 在他悄无声息的落在苍家门前那一刻,躺在床上的苍鹤倏然睁眼。 魔修看着苍家屋舍,少顷,微微眯眼,抬手便是一记魔气甩出。那黑色魔气所到之处草木皆枯,化为一滩污水,渗入泥土消失无踪。 魔气携哀风哭号而至,转瞬便来到苍家房前。在撞上墙壁的那一刻,灵气从房根喷薄而出,半透明的灵气罩笼罩整个苍家,魔气撞上后被灵气包裹,尽数抵消。 那魔修咦了一声,对着灵气罩端详一番,哑声低笑:“有趣。” 单手一晃,一面白底黑边的旗幡便握在手里,还未等那魔修动作,一道金色光芒从灵罩一侧脱出,射向村外,转瞬消失不见。 那金光上的人影魔修看的一清二楚,登时大怒。 “蝼蚁哪里跑!” 他脚踩旗幡,起身追去,倒是把整个村落抛至脑后了。 苍鹤不断地将上品灵石供给脚下飞剑,以维持速度,冲向村外提前设好的符阵。 这飞剑是从夙寰储物袋的角落里刨出,乃一下品宝器。虽然储物袋里不是没有更好的代步器具,无奈越是高品级的器具越需要修士灵力操控,单凭灵石就可驱动的器具,最好的就是苍鹤脚下这个了。 灵石驱动毕竟不比修士亲自操控,片刻后那魔修便尾随而来,距离不断拉近。 苍鹤咬牙又塞了三颗上品灵石,符阵已近在眼前。 魔修此时距离苍鹤不足十米,抬手便是一击,将飞剑击碎。苍鹤一头栽下,跌入草丛,滚了好几圈,撞上树干方堪堪停下。 魔修脚踩旗幡悬在半空,俯视苍鹤,蔑道:“区区一凡人,会些微末手段,可笑我那蠢师弟竟也会阴沟翻船。” 这魔修乃筑基中期修为,堪堪踏入修魔门槛。 筑基修士在修真界比比皆是,算不得什么厉害人物,但只要踏入修道一途,无论修士修为高低,弄死一个凡人简直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所以这魔修全然没把苍鹤放在眼里,并不急于动手。 他最喜爱看的便是凡人恐惧绝望求助无门的模样,这凡间孩童唇红齿白,元阳尚在,钟灵隽秀,等到耍弄够了,捉回去日夜亵玩,等年纪大了再剥皮刮骨炼成阴尸,也是美事一桩。 魔修见苍鹤不断后退,起了逗弄的心思,双腿一蹬,飘然落在苍鹤面前,伸手抬起他的小脸,啧啧有声。 “模样生得倒是俊俏,你若愿意跟我回去,我便留你一命。” 说罢魔修在苍鹤脸上捏了一把,见他白嫩的脸蛋立刻浮现一抹嫣红的指印,顿时下腹发紧,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苍鹤面颊紧绷,稚童生嫩的声音十分清脆:“我跟你走,你便不杀我?” 魔修指腹摩挲苍鹤嘴角,桀桀怪笑:“我不但不杀你,还会疼你。” 苍鹤轻声道:“如何疼我?” “跟我回去,我便好好疼你。”魔修眉间满是暧昧:“待我教你如何水乳/交融,体验世间极乐。” “水乳/交融?”苍鹤眼底一派纯真:“是这样吗?” 魔修一愣,见面前男童忽的扯出一抹诡笑,惊觉不对,不待后撤,男童身体便轰然炸开。 并无纷飞血肉,炸开的碎片立刻化为无数根青色藤蔓,瞬息将魔修裹住,越勒越紧,任魔修如何挣扎攻击,不伤分毫。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树干后走出,正是苍鹤本人。 “你到底是谁!”魔修不可置信:“上品替身灵玉,噬魔妖藤,区区凡人,怎会有如此高等器物!” 苍鹤粲然一笑:“无他,师尊有钱,我任性,仅此而已。” 魔修惨叫连连,声音嘶哑尖利:“放开我,我饶你不死!否则师父定会为我……” 话未说完,他便被噬血妖藤层层包裹,没了声响。 魔修血肉气息对于噬魔妖藤乃大补之物,如今一个活生生的筑基魔修送上门来,噬魔妖藤自是兴奋不已,将魔修裹住后,分泌液体腐蚀血肉,将之吸收的一干二净。 待噬魔妖藤饱餐一顿,无数藤蔓懒洋洋的摊在地上。苍鹤取出一巴掌大琉璃瓶,扔向空中,琉璃瓶在半空变大,落地时将藤蔓尽数罩住,然后缩小成原本模样。 将琉璃瓶放回储物袋,苍鹤看着地上碎成数片灵气尽失的替身灵玉,将碎片收起,很是庆幸。 这魔修修为仅是筑基,自己又恰好从夙寰手中得到储物袋。洞虚期大能的收藏皆非凡品,能如此轻松的收拾魔修,他苍鹤当真气运非凡。 若来的是金丹以上的魔修,纵然有仙君的眼界经历,他苍鹤仅以现在凡人之躯稚童模样,定不能善了。 苍鹤心情舒畅,步伐轻快,朝着村子的方向没走多久,便正面遇上夙寰剑尊,安蓉则小尾巴一样缀在夙寰身后。 见到苍鹤,眼睛一亮,跑上前来。 “苍小兄弟,原来你在这儿。怎么深夜出村,野外危险,快些跟我们回去吧,莫让我跟夙公子担心。” 苍鹤微愣。 他才离村多久,怎么安蓉话里话外就与师尊如此熟稔? 夙寰面色依然淡漠如霜,见苍鹤望来,寒气稍退。 “为何深夜离村?可有要事?” “已办妥,先生不必担心。”苍鹤淡笑:“劳烦先生和安姑娘出村寻我。” “既已办妥,跟我回去。” “是!”苍鹤察觉夙寰语气中的关怀,心中熨帖,小步上前,主动抓住夙寰衣袖,仰头脆声道:“先生,走吧。” 夙寰颔首,任由苍鹤牵着他衣袖,原路返回。 安蓉愣愣的看着越过她径自离开的师徒二人,贝齿紧咬下唇,片刻后松开,抬脚默默跟上。 还未走两步,安蓉便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猛然击中,双眼一黑,跪在地上。 苍鹤半晌未听到身后动静,心中颇为奇怪,扭头回望,见安蓉蹲在地上,垂着头。 “安姑娘?”苍鹤唤了一声,安蓉身子微微一晃,没有回应。 夙寰也跟着停下,转身望向安蓉,眼底古井无波。 苍鹤又唤了一声,安蓉终于抬起头,却是泪眼盈盈,好不可怜。 “夙公子,苍小兄弟。我……我怕是走不动了。” 安蓉贝齿轻咬:“我……我把脚崴了。” 苍鹤皱眉:“安姑娘可还站得起来?” 安蓉轻声道:“不行,稍微移动便疼痛难忍。” 安蓉看着夙寰,眼神闪烁,脸颊荡起一抹微红:“可否麻烦夙公子,将我……将我背回村去。” 苍鹤闻言望向夙寰,夙寰面色平淡,一言不发。 四周安静,安蓉期待的看着夙寰,见对方始终没有反应,不禁面色一白,颤声道:“我并非不知羞耻之人,实在是疼的走不了,否则也不会劳烦夙公子。若夙公子实在不愿,我不会强求。” 语毕,安蓉扭头望向别处,泪水却沿着脸颊滑落。 苍鹤只想叹气。 深更半夜荒郊野外,把一个崴了脚的姑娘独自扔在这里,实在说不过去。更何况这姑娘还是为了寻找他才出来。 可以师尊的性情,去主动背一个女子…… 苍鹤想象了一下,顿时面色古怪。 若安蓉果真是师尊情劫,也许师尊愿意去背? 这画面实在是让人……万分好奇啊…… 思及此,苍鹤扭头看向夙寰,眼神不自觉带上一丝亮晶晶的期盼。 夙寰与苍鹤对视片刻,而后扭头对安蓉冷声道:“我来背你。” 苍鹤嘴唇微张,不可思议。 这……情劫威力果然不同凡响! 见夙寰在面前蹲下,安蓉望向苍鹤,柔声道:“苍小兄弟,劳烦扶我一把。” 苍鹤看着安蓉黑白分明的水眸,走到安蓉身侧,架起她,只觉一股寒凉从安蓉手上传过来,苍鹤打了个哆嗦,心中划过一丝异样,伸手再摸,入手一片温暖。 安蓉诧异的看着苍鹤,缩了缩手,趴在夙寰背上。 夙寰背着安蓉起身,苍鹤走在身侧,三人皆一言不发。 安蓉在颠簸中睡去,脑袋软软的搭在夙寰的肩上,呼吸轻缓,扑打在夙寰耳边。 苍鹤察觉夙寰脚步忽然加快,微愣后立刻赶上,二人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夙寰停下脚步,声音清冷:“此地已走两遍。” 苍鹤抿唇,他亦察觉不对,却不敢肯定,如今师尊也如此说,那便没错了。 不知何时,他们三人陷入幻阵。 这幻阵何时出现,何人所为,他竟然全无头绪,果然顶着凡人的躯壳,诸事受限。 苍鹤唯一肯定的是,此阵并非杀阵,仅是将阵中人困住。 只要毁坏阵眼,自能破阵。 苍鹤将此事尽数告知夙寰,心底轻叹一声。 只怪他身无半分修为,若仙力尚在,神识一扫,管他什么鬼魅魍魉,幻阵杀阵,顷刻可破。 夙寰面色清冷,眼底仿若漫天落雪,淡漠道:“那便寻阵眼。” 苍鹤嘴里发苦,他和夙寰如今算是两个凡人,要寻找阵眼谈何容易。 夙寰寻一干净草地将安蓉放下,安蓉背靠树干,微微垂头。 苍鹤上前低唤几声,安蓉轻嗯一声,揉揉眼睛。 “回村了?” 苍鹤摇头:“并未。” “那为何叫醒我?我困得很。”安蓉面带茫然,呆愣的看着苍鹤,忽然睁大眼睛,讶异的扬声道:“哎,苍小兄弟,你眉心何时有一菱印?!” 苍鹤心中一凛,看向夙寰。 夙寰端详片刻,道:“的确有一黑色菱印,方才却是没有的。” 苍鹤瞪大眼,闭目沉吟片刻,心头被怒火卷席。 好心机,好手段!那魔修纵是死了竟还留有后手! 竟然是连环双子阵! 连环双子阵是一极其特殊的困阵,结阵要求苛刻但阵法威力一般,且不确定性强,所以少有修士使用。 启动连环双子阵,需耗费一修士性命。以此修士命魂为引,寻一宿主,再燃烧此宿主三魂七魄以维持阵法,而阵眼,则会通过宿主,落在阵中实力最强之人身上。 被选为阵眼之人,眉心逐渐浮现菱形黑印。 若困阵迟迟未破,宿主魂魄耗尽,则宿主死,阵引脱出,寻找新的宿主,继续为阵法供应能量。循环往复,直至除阵眼之外的所有人死光。 此阵阴毒之处在于,若想破阵,两条路可选。 其一:杀死被选为阵眼之人。 其二:被选为阵眼之人杀死阵内其他人,阵引无宿主便会消失,困阵不攻自破。 阵眼为阵内修为最高者,若想活命,必须杀死所有人。而其他人若想破阵,则需合力击杀阵眼。 两相残杀,纵使阵破,也两败俱伤。 魔修以性命为阵引,如今阵中三人,安蓉乃宿主,苍鹤*为凡人,可魂魄是实打实的仙君,于是倒霉催的被选为阵眼。 夙寰见苍鹤面色微变,清冷道:“何事?” 苍鹤闭目“我为阵眼。” 夙寰眼底微沉。 苍鹤深深吐出一口气,缓声道:“阵眼死,困阵破。” 第五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一片寂静。 夙寰眸色幽深,定定的看着苍鹤,少顷,抬手缓缓触碰那黑色菱印。 指尖微凉,清冽的梅花冷香扑面而来,苍鹤头微偏,那手指沿着他眉心下滑,落在他唇角。 凉意散去,夙寰收回手,冷声道:“不可。” “你们在说什么?”安蓉忍不住出声打断:“深更半夜,为何还不走?” 苍鹤无奈:“安姑娘,并非不想走,而是走不了,我等皆被困在此。” “为何被困?”安蓉茫然,片刻面色突变:“鬼打墙?” “若这么说也没有错。” 安蓉惊慌失措:“那怎么办,我们怎么回去?对,你刚刚说什么‘阵眼死,困阵破’,是什么意思?” “噤声!”夙寰面色如霜,见安蓉吓得闭了嘴,扭头问苍鹤:“可有他法?” 这……不能说有,但可以赌一把。 苍鹤瞟了一眼安蓉,抿唇不语。 一直拖着,安蓉会魂魄耗尽而死,然后阵引脱出,是否能附身师尊,或者即使附身了会不会引发意外……则不好说。 毕竟夙寰本身修为并未消散,只是因为历劫而全然隐藏罢了。 静默片刻,苍鹤有些头疼。若真的眼睁睁看安蓉去死,他纵然不是热心之辈,也没有那等冷血无情。毕竟安蓉无辜,被魔修附身,又被作为宿主,简直倒霉无比。 若安蓉因此而死,死因又与苍鹤牵连颇深,恐怕徒惹因果。 一时间,苍鹤也拿不出什么办法,寻一干净的草地,席地而坐,又开始掏夙寰给他的储物袋。 苍鹤越掏越想叹气。 剑修极少依靠外物,多凭自身强横战胜对手。遇到任何鬼魅魍魉幻阵杀阵,皆以力破之。说白了就是一剑劈下,管你什么阵眼阵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皆为幻影。 所以纵然夙寰乃洞虚期大能,但储物袋里连个基础破阵的八卦盘都找不出,也是意料之中。 倒是有许多强悍的攻击法器,但也得有人能用不是? 夙寰始终站在苍鹤身边,看着苍鹤。 苍鹤没能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将储物袋塞进怀里,沉吟。 那魔修临死造出这么个幻阵,并不知道会有安蓉和师尊提前寻来,那么他本意是让自己成为宿主,回到村后阵引选定阵眼,然后将整个村落困住,直到村里的人全部死光? 好恶毒的心思。 时间越久,安蓉脸色越白,却不知为何如此难受,忍不住垂头低泣。 苍鹤看人家一个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很是愧疚,于是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刚比划两下,手腕就被夙寰握住。 “你想干什么?” “呃……”看着夙寰,苍鹤莫名心虚:“我想试一试,也许……嗯我不会死。” 阵眼死,困阵破。 苍鹤*凡胎,想死十分容易,朝着心口捅一刀就能死的干脆利落。若这一世死了,他自动会进入下一世轮回。 可苍鹤灵魂并非凡人,他琢磨着,趁着*死亡魂魄尚未投入下一世的时候,可以调动魂魄内本源仙力修补*,死而复生。 只要天道不管,这个法子就行的通。 天道监管他是因为贸然使用仙力极容易破坏这个世界的平衡,而他只是用仙力修补一下身体,应该能混得过去。 再说,他开启储物袋不也偷偷用了点么,天道也没动静。 这就说明天道默许在不破坏平衡的范围内,调用一点仙力无伤大雅。 苍鹤正思索着,握着他手腕的手猛然收紧,苍鹤啊了一声,反射性松手,匕首掉在地上,被夙寰一脚踢开,扎入安蓉脚下的土里,吓得安蓉险些跌倒。 “莫胡思乱想!”夙寰眸光冷厉。 苍鹤刚想说话,看到师尊的面色,吓得顿时将所有话吞回肚里,像只鹌鹑般乖乖站着。 天哪,他还从未见过师尊如此难看的面色。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安蓉面色惨白如纸,冷汗津津,嘴里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不断呢喃着破阵,回家等字眼,片刻后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苍鹤快步上前将她扶起靠在树下,只见安蓉双目紧闭,已经昏迷不醒。伸手探额,一片冰冷,仿若死人。 再这样下去,安蓉恐怕撑不了多久。 苍鹤皱眉,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固本培元丹,尝试着往安蓉口中塞,忽觉胸口一凉,安蓉睁眼望着他,眸中满是复杂。 苍鹤缓缓低头,只见那匕首尽数没入胸口,只余刀柄外露。 鲜血瞬间染红半个身体,苍鹤张口,咳出大量血沫。身体忽然悬空,头无力的半仰着,看到的是夙寰剑尊俊美如天人,却又冷如万里寒霜的脸。 夙寰飞起一脚,安蓉被踹出十米远,呕出一口血,头发散乱。 “阵眼死,困阵破,我都听到了,他是阵眼,我们要活命他必须死!” “撑住!” 耳边传来夙寰的声音,仿佛非常遥远,苍鹤感受到躯体生命力的流逝,挣扎着抬手想要拔出胸口匕首,却被夙寰按住。 “不可!你会失血过快。” 师尊,松手呀!不拔掉我死后怎么用仙力修复身体!胸口插着匕首,无法伤口愈合呀! 苍鹤尔康手呐喊,拼着最后的力气开口:“不拔我死不瞑目——” 夙寰:“……” 苍鹤趁着夙寰愣神,将匕首拔出,顿时血溅三尺,心满意足的断了气。 困阵破,圆月清辉洒落,虫鸣声复起。 夙寰抱着苍鹤的尸体,沉默的凝视着他的脸。 不远处安蓉又哭又笑,恍若癫狂:“出来了,夙公子,我们出来了!我们快点回——” 她忽然闭嘴,瞪大眼睛,只见一人影悬停半空,背对月光,俯视着他们,看不清脸孔。 那人影不急不缓的开口,声音低柔冰凉:“竟破了我徒儿的连环双子阵?不错,不错。不过害我两名爱徒惨死,统统……该死!”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人影袖中窜出,落在地上瞬间变成一只通体漆黑的怪物。 那怪物狮首豹身,四肢粗短,獠牙外翻,前爪拍地,一块脑袋大小的石头顿时碎成粉末。 怪物鼻翼煽动,兴奋低吼,后爪蹬地,扑至安蓉身前,大口一张,瞬间咬掉她半个身子。 血液喷溅,安蓉残躯只剩腰部以下,滚落在地。 正在用仙力修补躯体的苍鹤顿觉大事不妙。 那魔修死前恐怕用秘法通知了师父,果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破阵后依然有杀招! 苍鹤将仙力凝聚在双目,看出半空这男子的修为境界,竟然是元婴中期! 元婴魔修缓缓落地,怪物立刻窜至他身旁,摇头摆尾,叼着安蓉剩下半截身子邀功。 “乖孩子。”元婴魔修面容妖异阴柔,嘴角噙笑,伸手拍了拍怪物的头顶:“去,剩下的那个也归你。” 怪物铜铃大小澄黄的巨目盯着夙寰,压低身体,低吼一声,如闪电般直扑而去! 不好! 苍鹤大急,见那怪物转瞬即至,咬牙运转本源仙力。 他宁愿因动用仙力遭天道排斥,结束轮回,也不能让师尊身死于此! 那怪物扑至身前,张开大口,一排尖牙锐利森冷,上面挂着碎肉血迹,眼看就要一口咬下。 就在苍鹤出手的前一刻,剑光暴起,在空中挽出一道圆弧,那怪物瞬间被劈成两半! 苍鹤愕然望向夙寰。 夙寰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丝丝的寒气环绕剑身。他眼底似有无边浩瀚雪原,冷淡的看着元婴魔修,周身气势节节暴涨,灵力鼓涨形成漩涡,逐渐扩大,所到之处,周围苍天巨木瞬间碾成粉末! 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洞虚! 夙寰的境界暴涨至洞虚初期方停下,一手抱着苍鹤的躯体,一手握剑。下一刻,璀璨绚丽的剑光冲天而起,成千上万道剑影于半空汇聚成一柄巨剑,朝着元婴魔修直直劈下! 方圆一里被夷为平地,魔修肉身灰飞烟灭,元婴窜出,想趁机遁逃,却被后发先至的数道剑气包裹,绞杀成无数碎片,神魂尽灭。 不过一呼一吸之间,尘埃落定。 苍鹤怔怔的看着夙寰剑尊,心潮澎湃。 这就是修真界剑修第一人,剑尊——夙寰! 夙寰剑尊神情淡漠,手腕一抖,将剑入匣。抱着苍鹤的躯体,动作轻柔的平放在地上。 然后,他伸手探入苍鹤怀中,拿出储物袋,从里面取出一颗暗红色的圆珠。 那圆珠苍鹤熟悉得很,正是上一世存放夙寰残魂的修真界至宝——养魂珠。 看来夙寰剑尊尽数恢复记忆修为,这就代表他已经成功破劫,苍鹤心中欢喜,却也有疑惑。 师尊到底破的是什么劫?若是因安蓉惨死,可生前也没见师尊有什么特别表示啊? 难道师尊性格闷骚,一切闷在心里,外表不显? 苍鹤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感到一阵吸力将他拉向一边,抬头一看,哎呦妈呀,养魂珠正要把他的魂魄吸进去! 这可不行! 苍鹤见身体上的伤口虽然没有彻底愈合,但已经足以复活使用,便果断向躯体扑去。 平放在地上的人体忽然一抖,发出几声轻咳,嘴角溢出血沫,胸口却是有了起伏。 夙寰剑尊眼神淡淡扫过,将养魂珠收起,走到苍鹤身边蹲下,一手将他扶起,一手掰开他嘴唇,塞进一粒丹药。 丹药入口即化,苍鹤只觉得胸口剧痛逐渐消失,呼吸也变得顺畅,一股暖意流向四肢百骸,舒服极了。 他缓缓睁眼,撞入夙寰剑尊幽深冷冽的双眸,顿时有些心虚。 这……师尊已经恢复记忆了是吧? 若师尊问起……他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他如果说什么都不知道,会不会就没有然后了! 苍鹤提心吊胆,看着夙寰,颤巍巍的喊了一声先生。 “身体可还有不适?” 苍鹤乖巧的摇头,怯生生的扯了扯夙寰衣角,瞪着大眼睛等待宣判。 夙寰冰凉的手掌覆上他双眼,苍鹤听到头顶传来对方淡漠的声音。 “你可愿随我修仙?” 哐铛!苍鹤被天降大馅饼砸的头晕脑胀,幸福来得太突然,他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夙寰眸色微沉:“不愿?” “愿意愿意!”苍鹤双手拽住夙寰剑尊的衣袖,眼睛闪亮亮:“先生,我愿意!” 夙寰微微颔首:“还不叫师尊!” “师尊!”苍鹤蹦起来,无尾熊般手脚并用抱住夙寰剑尊,觉得依然不足以表达此刻激动的心情,忍不住又拉长声音:“师尊——” “嗯。” 夙寰任苍鹤抱着,揉揉他的脑袋。 “收拾收拾,明日随我回青霄派。” 第六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二日,苍鹤拜别父母,随夙寰启程。 中途行至一小镇,苍鹤取出安蓉魂魄,将其投入镇中富户嫡妻腹中,安排其轮回转生,也算是了却了一个因果。 夙寰带着苍鹤御剑飞行整整三日,于第四日落在青霄派主殿前。 青霄派乃此世界正道修真第一大派,由大大小小共九千百九十九个山峰组成。 主殿位于最高峰乾元峰,四周环绕着五大次峰,分别为剑峰,丹峰,器峰,兽峰,刑峰。 顾名思义,剑锋修剑,丹峰制丹,器峰炼器,兽峰御兽,刑峰则执掌赏罚之事。 五峰各有一名峰主坐镇,修为皆在出窍期以上,副峰主也都是元婴大能,青霄派实力可见一斑。 青霄派掌门周子翰境界已达分神初期,常年居于主峰乾元峰。 除五名峰主以及掌门外,青霄派又有太上长老两人,内门长老四人,客居长老六人。 而夙寰剑尊正是两位太上长老之一,居于剑峰副峰小玉峰的洞府内。 夙寰剑尊实力超绝,放眼整个修真界,与其比肩者寥寥无几。纵然有那么几个大乘期渡劫期的老祖,却大多在自己洞府内潜修,不问世事,难觅行踪。 修真界以实力为尊,苍鹤得夙寰剑尊青眼,可谓是实打实的抱住了一个金大腿。任何有点脑子的修士,都不会轻易招惹他,以免得罪剑尊。 夙寰带着苍鹤进入主殿,殿内外众弟子先是被夙寰的容貌震撼,紧接着呼吸一滞,竟是被夙寰无意中泄露的灵力压得喘不过气,眼中顿时满是崇拜与狂热。 新进的内门弟子压低声音询问师兄:“那是哪位尊者?竟有如此样貌威势?” 白衣师兄神情激动,语气满是骄傲:“那便是我青霄派太上长老夙寰剑尊,堪称当今修真界剑修第一人,乃洞虚境界的当世大能!” 内门弟子惊叹中:“洞虚境界!哎呀,我如今修为仅是练气,也不知何时能有夙寰剑尊那般风姿。”他眼中满是神往,长吁短叹片刻,问道:“师兄,夙寰剑尊身边那孩童是何人?” “这……我也不知。”白衣师兄皱眉思索片刻,摇头道:“夙寰剑尊常年独自居于小玉峰,身边连个洒扫童子都无,性情清冷,不喜奢华喧闹。也不知这孩童是何等身份,竟然被剑尊带在身边,此子以后定有大造化。” 新进弟子看着夙寰带着苍鹤走入殿内,满眼羡慕,叹道:“我若有那孩童一成的造化,便是……哎,便是……” “莫胡思乱想。”师兄失笑:“踏实修炼才是正道。” 夙寰带着苍鹤进入大殿,已收到消息的掌门周子翰早早的便候在殿中,见夙寰入内,双眼一亮,快步迎上。 “恭喜夙寰师叔成功渡劫!” 夙寰轻嗯一声,将苍鹤推至身前:“此乃我亲传弟子,名为苍鹤。” 周掌门微愣,随后笑道:“贺喜师叔收得佳徒!若霹雳老祖得知定会欣喜!” 说罢,周掌门细细端详苍鹤,也不知是不是受到夙寰的影响,他越看越觉得这孩子清俊灵秀。 见苍鹤面色平静,眼神清澈,毫不怯场,周掌门越发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沉稳,实乃难得的修仙苗子,喜欢得紧。 可惜周掌门并不知道苍鹤只是披着八岁稚童的壳子,内里是个实打实的仙君。更何况上一世苍鹤可是继周子翰之后的青霄派掌门,对一切可谓是熟悉得紧,实在是没有任何新鲜感。 于是美丽的误会就此产生。 周掌门把苍鹤夸了又夸,最后意犹未尽的问:“夙寰师叔可为苍师弟测过灵根?” 夙寰道:“不曾,现在可测。” 周掌门麻溜的召弟子取来试灵石,对苍鹤笑道:“还请苍师弟将双手覆在试灵石上,耐心等待片刻即可。” 苍鹤上一世最初是水木双灵根,被夙寰正式收为亲传弟子后,服用洗髓果将灵根洗成了单水灵根。他早就知晓答案,神色淡定的将手覆上试灵石,让周掌门又是好一番赞叹。 宠辱不惊,师弟好心性!师叔好眼光! 片刻后,试灵石底端微微泛起水蓝色光芒,光芒逐渐向上蔓延,越来越亮,最后整个试灵石荧荧发光,美得如梦似幻。 周掌门抚掌:“单水灵根,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语气中尽是赞赏。 苍鹤挑眉,重来一世,没想到灵根竟然比最初更高一层。 见结果已出,苍鹤欲收手,还未来得及动作,蓝色的荧光忽然没入试灵石,白色冰霜迅速由顶端蔓延至底部。顷刻之间,整块试灵石尽数被寒霜包裹,成为一尊雪雕。 “冰灵根!竟然是变异灵根!”周掌门惊叹:“万中无一,这……师弟天资绝顶,将来修为定不可限量!” 苍鹤这回真的有些讶异了,单灵根也就罢了,竟然是水灵根的变异冰灵根,简直是绝佳的修真道体。 恐怕是因为他拥有仙君的记忆,灵魂内亦藏有本源仙气之故。 周掌门又对夙寰恭喜了一番,招来弟子帮苍鹤办妥入门事宜。 一炷香后,苍鹤正式落户青霄派,获得弟子玉牌一枚,储物袋一个。那玉牌的规格制式与周子翰相仿,因为他是夙寰剑尊亲传弟子,所以辈分极高,高到青霄派五大峰主与掌门都和他以师兄弟相称。 入门事宜办妥,苍鹤随夙寰回小玉峰洞府。 相隔多年故地重游,苍鹤十分感慨。他跟在夙寰身后,等待师尊打开洞府禁制后,满是怀念的跟进去,刚跨入大门,一个身影便猛然扑来,将他抱住,照着苍鹤脸颊叭叭亲了两口。 惨遭亲吻狂魔毒手的苍鹤:“……” 苍鹤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挣脱来人的怀抱,后退几步抬头看去,只见一发须皆白的老者将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期盼的看着他。 “乖徒孙,来,再让你师叔祖亲一口。” 苍鹤嘴角一抽,大概知道这老者是何人了。 此人正是夙寰剑尊的师叔,世人尊称其为霹雳老祖。 上一世,他跟随夙寰回到青霄派时,霹雳老祖已经闭关。直到苍鹤离开这个世界前往下一世,霹雳老祖依然闭关,他和老祖始终未见过。 夙寰不动声色的将苍鹤护在身后,面无表情,道:“师叔为何在此?” 霹雳老祖痛心疾首:“这是什么话!不肖弟子!我的小徒孙在这儿,我怎么不能来了!” 夙寰面色平静:“师叔上次说不到渡劫中期誓不出关,今日乍然见师叔,弟子有些惊讶罢了。” 霹雳老祖面露尴尬,以拳掩嘴轻咳几声:“你这孩子,师叔教过你多少遍。一味埋头苦修,修为反而难以提升,你师叔我修为停滞在渡劫初期三百余年,早已不是苦修能突破的了。如今出关散心,听闻你收徒,特地来看看,怎么就不行了!” 夙寰颔首:“如今师叔已看过,可还有其他的事。” 霹雳老祖吹胡子瞪眼:“你这是在赶我走么!当年我替师兄收你为弟子,你也算是我一手带大。从小便板着副棺材脸,当真无趣。我真怕你把小徒孙也带成那样!” 说罢,霹雳老祖朝苍鹤招招手:“乖徒孙,到你师叔祖这儿来,师叔祖有好东西送你。” 苍鹤仰头看师尊脸色,夙寰面色平静,道:“去吧,师叔那儿好东西不少。” 师尊,你这是告诉我能把师叔祖的好东西坑多少就坑多少吗? 苍鹤脑内吐槽,迈开步子走到霹雳老祖面前,仰头脆声唤道:“师叔祖,徒孙叫苍鹤。” “哎呦,乖孩子。”霹雳老祖一把将苍鹤抱在怀里,一顿揉搓:“夙寰这小子总算办了一件靠谱事儿,瞧你长得多招人喜欢啊。” 霹雳老祖掏出一个储物袋,塞给苍鹤:“里面有些不值钱的小东西,拿去玩儿。不够再找师叔祖要。” “谢谢。”苍鹤看了看储物袋,险些被里面无数奇珍异宝闪瞎双眼,心中窃喜,甜甜开口:“师叔祖真好。” 霹雳老祖心花怒放:“哎呦你这孩子太招人疼了,苍鹤呀,要不你拜我为师,别管夙寰那小子了。他无趣的很,你来当我徒弟,你就和夙寰那小子是一辈的,连掌门都要叫你师叔呢!” 苍鹤:“……” 万万没想到,青霄派霹雳老祖的性格是如此的……清奇。 霹雳老祖是青霄派太上长老,在修真界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传奇人物。 霹雳老祖出生后并无灵根,以凡人的身份活到五十九岁,在他六十大寿那天,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一道雷光劈下,把霹雳老祖劈成了双灵根。 霹雳老祖拜入青霄派,因为修真的年纪太大,被分到外门。他十年筑基,百年结丹,然后困于金丹中期两百余年,眼看寿元将尽。一道天雷劈下,又劈中了他,把他劈成了单灵根,修为直接突破,成为元婴中期修士。 这等气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给自己取名霹雳真人以纪念这传奇境遇,等修为境界突破大乘,修士便尊称他为霹雳老祖。 修士大都容貌姣好,无论寿元几何,都是一副青年乃至中年的模样。只有霹雳老祖这个奇人,六十岁开始修仙,七十岁才正式踏入仙途,头发胡子花白,一脸皱褶,就算结婴也没有重塑*,依然保持着老者容貌。 极其有辨识度。 自从霹雳老祖见到苍鹤后,愣是以小徒孙像他早逝的孙子所以要多看看为理由,死皮赖脸的在夙寰洞府住了下来。天天逗弄苍鹤,夙寰好几次启动禁制把霹雳老祖挡在洞府外,都被霹雳老祖破开,大摇大摆的进来。 没办法,一个渡劫初期,一个洞虚初期,修为整整差了两大阶,的确关不住。 夙寰冷着脸把《剑诀》印到苍鹤脑中,自己闭关修炼提升修为去了。 苍鹤看着夙寰修炼室紧闭的石门,又扭头看看翘腿坐在一旁笑得一脸菊花的霹雳老祖,感到有些头疼。 他对着霹雳老祖拜了拜:“师叔祖,师尊已经赐予我《剑诀》,徒孙这就去修炼了。” 霹雳老祖有些遗憾:“乖徒孙,真不考虑当我徒弟?” “谢师叔祖厚爱,还是不了,徒孙这就去修炼。”苍鹤果断拒绝。 霹雳老祖十分遗憾,依依不舍:“乖徒孙,让师叔祖给你传授传授引气入体的经验!” 一个时辰后,霹雳老祖意犹未尽的停下,道:“来来来,按照我说的,你就在此修炼,我看着,如还有不懂,直接问我。” “谢师叔祖。”苍鹤犹豫了一瞬,盘腿坐下,闭眼感应天地真气。 练气对他来说再为简单不过,苍鹤实在是怕自己的速度太快,吓着老人家。 一炷香后,苍鹤成功引气入体,跳过练气初期,直接到达炼气中期。 苍鹤睁眼笑道:“成了。” “成了?”霹雳老祖目瞪口呆,扣住苍鹤手腕探入一股真气,喃喃道:“竟然是炼气中期,这等资质……简直……” “哈哈哈哈——”霹雳老祖忽然仰头大笑,万分畅快:“果然还是我教得好!夙寰小崽子你给我出来,看看到底谁会教徒弟!” 苍鹤:“……” 第七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修真无岁月,一晃便又是七年。 苍鹤七年始终呆在师尊洞府,足不出户,整个青霄派除了几位顶层修士,剩下的没几个见过他,众人只知夙寰剑尊破天荒收了一名亲传弟子,但这弟子姓甚名谁是何容貌统统不知。 此时的苍鹤境界已达筑基后期,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结丹。 七年时间,从毫无修为变成筑基后期,若说出去要吓掉多少人下巴,此等资质已经不能用妖孽二字形容。 苍鹤也没想到自己的修为窜的根本停不下来。上一世他埋头修炼,五年筑基,十五年结丹,已经是堪称百年难遇的天才。如今这区区七年就筑基巅峰,苍鹤顿时觉得被罚下界轮回与自动下界果然有本质区别,旁人苦苦修炼数十年方能筑基,他睡了一觉便筑基了,仙凡之差,十分让人羡慕嫉妒恨。 这日,苍鹤修炼完毕,睁眼便见一传音纸鹤落于身前,伸指点开,夙寰声音响彻屋室。 “速来正厅。” 走进正厅,夙寰剑尊和霹雳老祖赫然在座,苍鹤恭恭敬敬的行礼:“师尊,师叔祖。” “筑基后期,不错。”夙寰颔首:“苍鹤,明日随我启程参加四派大比。” 苍鹤拱手应是,这四派大比前些日子他便听到风声,没想到这次青霄派竟然是师尊带队前往。 当立于修真界顶端的门派有四个,青霄派为首,其余三个分别是万法门,百兽殿,玉容阁。 万法门主修道法,百兽殿养兽御兽,玉容阁多为女修,音律舞艺皆可伤人。 此次四派大比起因源于一处秘境,此秘境被玉容阁女修发现,却因秘境靠近百兽殿,招来百兽殿修士,欲将此秘境据为己有。 玉容阁式弱,不甘心秘境被百兽殿独吞,便将此消息告知青霄派和万法门。 新发现的秘境从未有人进入,里面不知有多少天材地宝,青霄派与万法门自然不会置之不理,纷纷插手此事。 四派都想分一杯羹,争吵了一个多月才定下各派元婴与金丹修士进入秘境的人数。 因为各派的筑基修士数量庞大,四派争吵许久迟迟未达成一致。最终由四位掌门商定,于玉容阁举办四派大比,凡筑基修士,前五十名可进入秘境,前三名更是奖赏重宝。 上一世四派大比时苍鹤刚筑基没多久,境界太低没资格参加。这次他修为筑基后期,参与大比倒是铁板钉钉了。 第二日,苍鹤收拾东西准备启程,霹雳老祖悄悄进来,将他拉到一边,一脸严肃:“乖徒孙,师叔祖跟你交代几句。” 苍鹤敛容肃穆道:“师叔祖请讲。” 霹雳老祖:“玉容阁那群女修都是老——虎——!” 苍鹤:“…………” “师叔祖。”苍鹤无奈道:“人家好歹是四大派之一……” “什么四大派之一!”霹雳老祖吹胡子瞪眼:“不就是仗着门派里全是貌美女修四处联姻,抱着大腿爬上来罢了!徒孙你看着点儿,如果到时候有什么莫名其妙女修缠着要见夙寰那小子,统统轰出门外!境界越高越不让进!” “我只是筑基期的小小修士。”苍鹤嘴角抽搐:“再说师尊自有想法,怎么会容我随意干涉……” “不要妄自菲薄嘛乖徒孙,师叔祖还是很看好你的。”霹雳老祖语重心长:“这几年我看在眼里,夙寰那小子对你十分重视,你可是助他破劫的人呐!” “师叔祖,破劫另有其人……” “若不是,夙寰怎会如此惦记你?此次你要参加大比,那小子嘴上不说,可人却直接跑到掌门那儿把带队的任务领下来了,可不是为了你。”霹雳老祖摆手:“先不扯这个,反正你记着,玉容阁那群人若要纠缠,一个都别理。” 苍鹤头疼:“师叔祖何不直接去和师尊说?” “我要能说我早说了!”霹雳老祖怒道:“玉容阁那群女修一个个自称仙子,实则都是些见利忘义的货色。你师尊当年被她们摆了一道,如今再次踏足玉容阁,指不定那群人又要动什么歪脑筋。” 师尊被摆了一道?! 我说嘛,上一世就觉得玉容阁和师尊不怎么对付,果然有故事! 苍鹤顿时来了精神,凑到霹雳老祖身旁,低声开口询问。 “苍鹤,可准备好了?” 冷淡的声音从门口飘来,苍鹤僵硬的抬头,见夙寰不知何时倚在门框,淡淡的看着他。 见徒弟看来,夙寰清冷道:“准备启程。” 夙寰带着苍鹤落到乾元峰主殿前时,随行的筑基期弟子已经集齐。 见到夙寰,大部分弟子眼中满是崇拜狂热,还有一部分少女面颊泛红双眼氤氲,眼中的粉红泡泡几乎能溢出来。 见到众弟子的神色,苍鹤与有荣焉,心底很是高兴。也只有他一人两世轮回皆成为夙寰剑尊的弟子,而且无论哪一世,师尊的弟子都只有他一人。 想起霹雳老祖说的话,苍鹤嘴角情不自禁带出一丝微笑。 师尊虽然清冷寡言,但行动上却不难看出,他是极其看重自己的弟子的。能被师尊这般维护,是他之幸。 一身穿青衣的中年修士迎上前,此人正是青霄派内门长老之一,器峰的刘长老,元婴后期修为,善于炼器。 刘长老客客气气的对夙寰拱手:“夙寰剑尊,人已到齐,是否现在启程?” 夙寰颔首。 刘长老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巴掌大的石舟,往半空中一抛,石舟不断变大,最终占据了整个殿前广场。 “丹峰、器峰、兽峰、刑峰弟子入内,剑峰弟子于疾风火舟两侧御剑跟随。” 夙寰冷声开口,随即取出本命长剑太和剑,身形一闪踩上太和,对苍鹤道:“上来。” 苍鹤一愣,收起拔出一半的佩剑,纵身一跃立于夙寰身后。太和剑微颤,迅速拔高,犹如流星带起一条银白的残影,朝空中疾飞而去。 疾风火舟紧跟着启动,剑峰弟子纷纷跳上佩剑护在火舟两侧,转瞬便已远去,不见踪影。 太和剑速度极快,劲风扑面,又无灵气结成的防护罩,苍鹤被吹得东倒西歪,若不是紧紧抱着夙寰剑尊的腰,他绝对会被吹下去。 御剑飞行,从青霄派到玉容阁将近五天路程,虽然不知为何师尊不许他开启灵气罩防风,但他总不能一路抱着师尊的腰不放吧。 苍鹤正为此苦恼,忽然觉得风小了些,抬头发现夙寰撑起薄薄的灵罩。 “此风于修炼有益,你可在此打坐修炼。” 苍鹤恍然大悟,修行需心无旁骛,御剑与灵力罩皆需灵力支撑。他还在奇怪为何师尊定要和他共御一剑,原来是为了助他修行。 苍鹤心中感动,盘腿坐于剑上,闭目修炼。 师尊为他煞费苦心,他自然不能让师尊失望。 五日后,青霄派众弟子到达玉容阁。 接待他们的是玉容阁琴阁长老灵筝仙子,灵筝仙子容貌温婉清丽,不似修士,反倒更像凡世豪门王族养在深闺的女子,未语先笑,亲切得很。 “夙寰剑尊,刘长老,一路辛苦了。青霄派诸位大比期间住在画阁客院,请随我来。” 夙寰不语,刘长老上前一步,笑道:“劳烦仙子带路。” 玉容阁不似青霄派巍峨大气,多了份女子的温婉小巧,一路走来亭台楼阁,穿着红衣的女修都笑意盈盈,轻声细语,见有人来便投去好奇的目光,长袖遮面,眼神灵动。 青霄派筑基男修士大多第一次来玉容阁,何曾见过这等风情,不少血气方刚的男弟子走的愈发昂首挺胸,步履潇洒,力图展现男子最为阳刚的一面,以博得仙子青睐。 夙寰依旧面无表情,周身气息清冷,灵筝仙子几次欲上前搭话皆得不到回应。脸色不禁有些发青。 见苍鹤紧跟在夙寰身后,灵筝仙子后退一步与苍鹤并肩,笑道:“这位可是青霄派新入门的小修士?不知拜在哪位长老门下?” “晚辈苍鹤,师从夙寰剑尊。” 灵筝仙子面上闪过一抹讶色:“多年未见,想不到剑尊竟然收得佳徒,恭喜夙寰剑尊。” “仙子客气。” 一路过来夙寰没说过一句话,如今忽然开口,倒是让灵筝仙子受宠若惊,打量苍鹤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片刻后,灵筝仙子笑道:“溪钰师姐也是多年不收徒,十几年前忽然收了一个,看着比剑尊这弟子大不了几岁。” 见夙寰一言不发,灵筝仙子也不介意,掩唇笑道:“剑尊与我家师姐倒是心有灵犀,连收徒的时间都差不多呢。” 苍鹤心中一动,微微挑眉,仔细观察师尊的脸色。 夙寰剑尊面色淡漠,看不出任何波动。 灵筝仙子自觉无趣,感到苍鹤的视线,便扭头对他笑道:“你修为与师姐那徒儿若秋相仿,又都为参赛修士,平日可多走动走动,互通有无。” 苍鹤笑的万分客气,一路呵呵呵呵。 上一世,溪钰仙子他的确见过几回,玉容阁的长老,不知怎么死活看他不顺眼,给他找了不少麻烦。 他就纳闷儿了,一个没什么交集的女修哪来那么大怨气,跟抢了她男人似的,时时刻刻都琢磨着怎么弄死他。最后他烦不胜烦,阴了那什么溪钰仙子一把,结果那女修不负众望的顺势把自己作死了。 这溪钰仙子在苍鹤的印象里就是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死人。至于什么若秋若春的,更是从未耳闻。 不过既然灵筝仙子这么刻意的提起,想必与师尊有旧,看来当年那仙子的一番针对,不是无的放矢。 苍鹤顿时来了兴趣。 安排好众青霄派弟子入住,灵筝仙子便施施然的走了。夙寰住在画阁最大的客院内,夙寰居主殿,苍鹤居偏殿,因夙寰喜静,仆从皆不得入内。 苍鹤惦记着灵筝仙子那番话,琢磨着找时间打听打听。结果刚到傍晚,便有人前来拜访,自称轩若秋,乃溪钰仙子的亲传弟子。 苍鹤怀着熊熊八卦之心,打开院门,见到轩若秋的一刹那,嘴角一抽,险些没绷住脸上的笑容。 轩若秋毫无所觉,拱手言替师父溪钰仙子带话,请夙寰剑尊过去一叙。 苍鹤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的男修士,思索片刻,出言试探:“不知轩道友可曾见过我师尊?” “不曾,但我仰慕夙寰剑尊多年。”轩若秋微笑:“师父也时常提起剑尊,言及他们相交多年,交情甚笃,只是各自事务繁忙,无暇叙旧。” 苍鹤看着轩若秋那张脸,觉得胃部隐隐作痛。 无他,只因这张脸与夙寰剑尊有八成相似罢了。 第八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夙寰剑尊并未答应溪钰仙子的邀约,他甚至没有露面。只是传音于轩若秋,以修炼为由,推拒了邀请。 轩若秋面露遗憾,但并未纠缠,十分客气礼貌的告别。 苍鹤看着顶着和师尊有八分像的脸摆出如此温文尔雅表情的轩若秋,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他关上院门,直奔师尊房间,进屋后在他面前席地一坐,捧着下巴可劲儿盯着夙寰看。 夙寰仙尊和徒弟对视片刻,见对方越看越恍惚,心情忽然有些微妙。 “何事?” “我大概知道为何当年那女人这么看我不顺眼了。”苍鹤喃喃:“没准真是抢了她男人” 完全没听懂的夙寰:“……还不去修炼!” 苍鹤没反应,依旧盯着看。 夙寰见徒弟一动不动,并未继续赶人,自顾自的闭眼修炼。 苍鹤端详夙寰半晌,回想轩若秋的容貌,脑洞越开越大,短短片刻便脑补出了几十个故事,最后还是没忍住。 “师尊,你可有儿子?” “没有。”夙寰睁眼,面容淡漠:“剑修讲究斩诸情断尘缘,你若要走剑修一途,谨记修剑不易,需道心坚定,方能披荆斩棘,切不可情寄于外物。” 是的是的,剑锋有多少老光棍,他上一世就已经见识过了。 苍鹤默默吐槽,继续问道:“那师尊可有亲族亦踏入修真一途?” “我出生恰逢凡界乱世,父母亲族皆死于战乱。”夙寰面色清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虽然夙寰表情一直未变,但苍鹤就是感到了师尊的不悦,暗道不好,连忙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只是忽然想到,若师尊照拂有仙缘的族人并且收其为徒,心中有些失落罢了。但师尊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徒弟……” “只你一个。” 苍鹤顿住,望着夙寰。 夙寰见徒弟眼中满是惊喜,古井无波的心微起涟漪,忍不住抬手轻轻触碰徒弟的脸颊。 触感柔软细腻,他竟然有些舍不得收手。 “师尊?” 夙寰猛地惊醒,垂下手,微微皱眉,道:“我命中与你有缘,此生仅有你一个徒儿。” “若我死了呢?” “胡言乱语!”夙寰面色冰冷:“我是你师尊,自当护你一世周全,若我还在你便不会有事,更不会让你死,莫胡思乱想!” 想起上一世师尊为了拔除他身上的魔气反而自己被魔气缠身,最后渡劫失败身死道消的下场,苍鹤鼻子发酸。 上一世师尊便是这样,仅他一人,护他周全,至死方休。 此世他定不会让师尊重蹈覆辙,若一定有一个人先走,那个人必定是……他自己。 苍鹤心里清楚,他本就是仙人,不可能在这个世界渡劳什子的劫飞升成仙。若渡飞升天劫,他定会失败。 上一世便是这样,他收集了足够的气运,在飞升天劫下渡劫失败,肉身尽毁,灵魂则进入下一轮回。 所以说,他是定然会死的,只是不知此世他死时,师尊会在哪里。 想到这些,苍鹤一时间心中万分感慨,这份感慨浮现在脸上,便是怅然中带着伤感,复杂难言。 夙寰不知苍鹤为何如此纠结,想起以往苍鹤以赤诚之心待他,十分尽心尽力,便觉得弟子此刻的表情有些刺眼。 “我从不妄言。若你依然有顾虑,我便以心魔发誓,你可安心。” “别!师尊万万不可!”苍鹤大惊,见夙寰凝视着他,眼中万分认真,忍不住鼻子一酸,赶紧仰头逼回眼中的泪。 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身体依然有些颤抖,眼中氤氲水汽不减反增。苍鹤这一刻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怕真的哭出来太丢脸,便一把扑到夙寰怀里,将头死死地埋进对方的衣袍。 夙寰身体僵硬了一瞬,感受到胸口逐渐弥漫的湿意,缓缓收回了想要推开徒弟的手,转而轻轻搭在他肩上。 “苍鹤,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怀中的少年似乎狠狠抽搐了几下,几下又深又急的喘气后,苍鹤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微微颤抖:“没事,师尊待我这么好,我只是、只是……太感动,有些控制不住……” 夙寰哑然,坚硬冰冷的心境却因为苍鹤的压抑的哭声而微微震颤,裂出一条柔软的细缝。 七年前,这孩子以师徒情助他破劫,他把这命中注定的孩子带回青霄派。 七年间,他看着这孩子一点点长大,从不及他腰部长到如今触及他肩膀,从钟灵隽秀的孩童长成如今眉目疏朗,容貌秀美的少年。 剑修多寡情,他一向清冷,如今却和唯一的弟子朝夕相处七年,早已习惯。 夙寰的人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每当想起,却也庆幸,自己没有错过这个弟子。 他既然开口,就是心中已做决定,必然不会改变。他不会让自己唯一的弟子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只要他还活着一日,那么苍鹤就定然在他的庇护之下。 等苍鹤终于平静了些许,才发现自己竟然埋在师尊胸口大哭了一场,赶紧红着脸站起来。 他揉了揉泛红的眼睛,低着头不敢看夙寰:“让师尊见笑了。” 白皙修长的手出现在视线里,五指张开,掌心静躺着一根黑色的羽毛。 “此乃为师一百年前探索一处上古秘境时得到的墨凤翎羽,你且拿着。” 苍鹤接过,还未端详仔细,便见夙寰刺破手指,挤出一滴血珠,滴在那翎羽上。 那血珠隐隐泛金,竟然是修士最为看重精血,损失一滴便会消散百年修为。 血珠滴落在翎羽上便被迅速吸收,下一刻那翎羽漂浮起来,犹如雾气丝丝化开,又逐渐聚拢,隐约形成人形。 当那人形彻底聚拢凝实,苍鹤半晌无言。 “这是我精血借由墨凤翎羽塑造的分/身,虽无自主意识,但胜在护主,你且将血滴在它身上,结成契约。” “这……这个。”苍鹤看着面前和师尊一模一样的分/身,讷讷开口:“不太好吧……” 夙寰没理会苍鹤,径自刺破徒弟的手指,挤出一滴血让那分/身认了主。 “它现在仅是元婴初期修为,但会随着你的修为增加而变强。若遇险便将他唤出助你,危急时刻他可替你一命。若这个分/身消亡,我会有所感应,届时便能及时赶去。” 苍鹤看着面前两个一模一样的师尊,感到异常别扭。 “师尊。”苍鹤缓慢开口:“您的分/身就这幅模样……一直跟着我?” “你心中默念收。” 苍鹤默念一声“收”,只见那夙寰分/身化为一团黑雾,迅速覆盖手背,等黑雾散去,他的手背上多出了一个黑色的羽毛纹身。 苍鹤好奇的摸了摸,那纹身仿佛天生就长在皮肤里,片刻后眼色变淡,最后消失,手背恢复一片光滑。 “印记依然在,只是看不见罢了。”夙寰清冷道:“虽然有它护你,但需谨记修士所仰仗的是自身实力,而非外物,切莫舍本逐末。” “是,师尊,弟子定不让您失望。” 两日后,四派大比开启。 从大比第一天算起,苍鹤一连三十场毫无败绩,对手最长也只是在他手下撑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这等骄人的战绩,使他成为了此次大比中最耀眼的存在。 筑基期的修士纷纷打探他拜在哪位大能门下,当听说是夙寰剑尊唯一的亲传弟子,酸溜溜的说他拜了个好师傅的有之,敬佩他实力超群的有之,无一不万分羡慕嫉妒。 苍鹤早就习惯了这等注视,坦然自若,闪身避开对手灵力形成的风刃,仅用剑鞘便将她打下比试台。 落败的女修士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裙。 “柳师妹!” 藏蓝衣袍的男子迅速上前扶起女修士,往她口中塞入一枚养气丹,用手掌抵住她的后背,源源不断灌注灵气为她调息。 苍鹤对着比试场的执法修士拱手,潇洒的走下台,见对手脸色虽然苍白,却并未伤及根本便不再多管,转身回房。 “苍道友留步。” 苍鹤转身,看到匆匆走来的蓝袍男子,微微一愣。 这位修士……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苍道友好身手。”蓝袍男子面容阴柔秀美,但眼神刚毅清澈,只是面色算不上好:“在下蓝钰,乃玉容阁主座下三弟子。” 蓝钰? 苍鹤一愣。 他想起来了,蓝钰不就是上一世玉容阁的下一任阁主吗?当年除魔卫道的几场战役,他还以青霄派掌门的身份和蓝钰阁主合作过几次呢。 他记得蓝钰最大的特征就是那一把充满阳刚气的络腮胡,当时他还为遍地女修的玉容阁里竟然出了这么一个有男子气概的阁主而惊讶了好一阵子。 苍鹤仔细端详了一番面前嘴上无毛的阴柔男修士,低头忍笑。 搞半天,蓝阁主留络腮胡的原因就是因为觉得自己长得太秀美阴柔了么?这真相还真是……哈哈哈哈哈。 苍鹤忍笑忍的辛苦,免不了面上就带出了几分异样,自然被蓝钰捕捉到,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怒色。 “既然苍道友赢了柳师妹,那么明日将是我与道友一较高下。苍道友,你的确实力非凡,但须知人不可貌相,明日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蓝钰说完,拂袖而去,苍鹤望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虽然长得跟姑娘似的,但是性格还是这么火爆,颇让人怀念。 苍鹤笑了一路,终于在回到客院时,止住笑意。 蓝钰也是少有的修真天才,年纪轻轻已经是筑基后期修为,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结丹。他明日不能掉以轻心。 次日,比试台被围的水泄不通。 苍鹤和蓝钰在东区的比试台,一个是夙寰剑尊的亲传弟子,一个是玉容阁主的三弟子,都是实力强劲的筑基后期修士,十分有看头。 西区的比试台上的两人中,有一人苍鹤倒是认识,正是前些日子拜访他的轩若秋。而另外一个,听说好像是百兽殿哪位大能的核心弟子,有着一头拥有上古异兽峻猁血脉的契约命兽,威武非常。 四进二的比试,这四名修士皆是筑基后期,比试台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又是同时开始,围观的修士只恨没能长两双眼,将两场比斗都看个痛快。 苍鹤站在比试台上,笑着朝蓝钰拱手。 “蓝道友,我们这就开始吧?” 蓝钰冷哼一声,取出一杆玉箫放在嘴边,音律响起的那一刻,纵然有灵罩保护,围观的筑基练气修士皆感到呼吸一滞,惊骇的看见一股灵力如水波朝苍鹤压去! 在距离苍鹤五米处,灵力形成一只青龙,一声龙吟,直扑而来! 苍鹤笑容不变,单手捏起剑诀,背后玄铁剑悍然出鞘,当着龙头劈下,一剑之威,竟令灵龙烟消云散。 玄铁剑剑势并未歇止,反而猛然暴起,形成一道剑光,直冲蓝钰眉心。 “来得好!” 蓝钰暴喝一声,箫声陡然拔高,灵力形成的白练绞上剑光,二者焦灼片刻,皆无法寸进,轰然炸开,比试台顿时坍塌了一半! “好!” 苍鹤也被激起了战意,许久未能如此痛快淋漓的打上一场,他只觉得浑身舒畅,气势越发暴涨,瞬息捏了数十剑诀。 玄铁剑悬在半空,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少顷便数十飞剑,整齐排列,剑尖森然,嗡嗡作响。 蓝钰面色凝重,知晓这阵势定然是一招见胜负,缓缓吐息,箫声呜咽悠远,整个空气都随着弥漫的灵气开始微微震颤。 下一刻,剑光冲天而起,数十柄飞剑结成剑阵化作流光,绚烂的光芒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闭眼。 耳边轰鸣不断,仿佛天崩地裂,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渐渐熄灭。众修士睁眼,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那还看得出半分比试台的模样。 所有人心头不约而同划过了一个想法。 这哪里是筑基期修士的比斗,这等浩大的声势,简直妖孽! 尘土渐渐落下,一片狼藉中,蓝钰半跪在地上,以玉箫撑地,静默片刻,忽然身体一颤,呕出一口血。 “我技不如人。苍道友,你赢了。” 蓝钰说一句咳一口血,到了最后整个人扑倒在地,竟然连调息的力气也没有,直接昏了过去。 修士们看向场内的另一个人,只见苍鹤一袭白衣,双眸紧闭,微仰着头,站在这天地间,姿态说不出的潇洒。 浓重的云雾逐渐在苍鹤头顶汇聚,片刻后已是黑压压一片,里面雷光闪动,不时传出隆隆声响。 有修士面色大变:“不好,竟然是紫天雷劫!” 众修士哗然,顿时急速后撤,方让出了方圆百米的空地,第一道天雷便直直朝着苍鹤劈了下来。 雷劫一共十道,威力成倍增长,紫天雷劫更是雷劫中最为强横的存在。 一般修士渡劫皆提前准备各种法器,前八道让法器和替身代为承受,只有最后两道才以肉身相抗。熬过去,便渡劫成功,*得到雷劫的淬炼也会更为强横,熬不过去,便身死道消。 苍鹤在最后一刻因战斗顿悟,结成金丹,雷劫随之而来,他无抵挡雷劫之物,便选择以肉身相抗。 这样的举动,在众修士眼里,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疯子! 一道,两道,三道……七道,八道。 每一道雷劈下,苍鹤都一剑劈去,以力相抵,击碎紫雷。 待到第九道雷劫酝酿完毕,厚厚的云层内隆隆巨响,紫光闪烁,竟然比前八道叠加起来的气势还要惊人。 第九道紫雷直劈而下,击中苍鹤! 鲜血涌上喉头,苍鹤衣衫尽碎,仿佛闻到了血肉烧焦的味道。 一旁昏迷的蓝钰也被波及,半边衣服焦黑,鲜血缓缓流出,铺了一地。 紧接而来的便是第十道雷劫! 苍鹤孤注一掷,抽空全身的灵力,灌注入玄铁剑,朝着紫雷掷去! 紫雷轻而易举的击碎玄铁剑,威势不减,直落而下,苍鹤咬牙闭眼。 不成功,便成仁! 天地轰鸣,方圆百米被夷为平地,耀眼的雷光渐渐熄灭,废墟中一个焦黑的人影盘腿而坐,片刻后,一大块焦黑的硬壳剥落,露出里面白皙细嫩的新生肌肤。 硬壳不断掉落,苍鹤缓缓站起。 下一刻,一件微暖的长袍落在他肩上,身体被衣物裹住,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打横抱起。 苍鹤仰头,张口道:“师尊……” “闭目调息,我抱你回房。” 苍鹤点点头,实在没有力气说话,缓缓闭上双眼。 第九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苍鹤调息了一整晚,待金丹初期境界稳固,已是第二天正午。 他睁开眼便看到一旁守了一夜的夙寰剑尊。 阳光洒入屋内,在夙寰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仿佛一尊亘古不变的庄严雕像。 夙寰剑尊缓缓睁开眼,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份关切:“怎么样?” “感觉很好。”苍鹤忍不住微笑:“师尊,我现在是金丹真人了。” 夙寰看着自己的弟子,看着苍鹤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仿佛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嘴角忍不住轻微的勾起一个弧度:“很好。” 苍鹤呆了。 他第一次见到师尊的笑容,竟然这样的好看。 夙寰的笑容转瞬即逝,苍鹤颇为遗憾。他下榻整理了一番,忽然想起大比的事儿。 “师尊,我虽然赢了蓝钰,但如今已进阶金丹,这四派大比仅限筑基修士……” “金丹修士已超出四派大比的修士境界。” “那我不用参加了?这名次怎么算,我夺魁?” “但是……”夙寰顿了顿:“玉容阁弟子轩若秋于昨日子时突破,如今亦是金丹修士。” 看着自家弟子僵住的笑容,夙寰心情莫名开朗:“所以,你们二人还需再比一场方能定胜负。” 这轩若秋就是专门来克他的吧…… 苍鹤默默吐槽,夙寰剑尊仿佛看到小狗耳朵耷拉下来,尾巴也不摇了。心中觉得十分有趣,伸手摸了一把弟子的脑袋:“无碍,你不会输。” 两日后,苍鹤与轩若秋与比试台对垒,与夙寰剑尊所料分毫不差,苍鹤游刃有余,反观轩若秋,左支右绌,似不在状态。 闪身避开轩若秋的一击,苍鹤眯起眼,心中颇为奇怪。 纵然轩若秋刚刚进阶,境界不稳,也不应如此狼狈,就好似……好似被硬生生拔高到金丹期一般。 无论心境,招式亦或是灵力都与境界极不匹配。 久攻不下,轩若秋似乎有些烦躁,进攻频繁,几乎不做防御。这忽然的改变让苍鹤讶异,敏锐的感到一股视线隐约在他二人间徘徊,似乎停驻在自己身上更多一些。 苍鹤顺着那视线望去,只见一女子身着鹅黄纱裙,容貌极为艳丽,眼神却有些阴鹜,硬生生破坏了她那张明艳绝伦的脸蛋。 那不是前世老找他麻烦的溪钰仙子么!苍鹤心中冷哼,见到活着的她还真是不习惯。 溪钰仙子的视线和苍鹤相撞,面色立刻沉了下去,苍鹤感到身体被一个陌生的神识扫过,脚下一顿,险些被轩若秋的法宝击中,踉跄的后退几步。 好一个溪钰仙子,竟肆无忌惮的用神识打量他,果然无论第几世,都两看相厌。 苍鹤心头火起,连带着看溪钰仙子的徒弟也不顺眼。他手捏法决,土墙拔地而起阻断对手退路,以手为剑,灵力流泻指尖,横扫而过。 轩若秋被击飞,撞上土墙,面色顿时发青。 苍鹤还欲再补一击,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迅速后撤,原先站立的地方对手的灵力转瞬即逝,却夹杂着丝丝魔气,落在比试台上,台面顿时如白蜡般融化,迅速转黑。 此时轩若秋已经爬了起来,周身的气息却不复平和温润,反而秽气缠身,隐隐有入魔的征兆。 轩若秋满眼血丝,实力似乎忽然大增。转瞬便掠到苍鹤身前,浓重的魔气扑面而来。 苍鹤一掌按上对方胸口,分出一缕本源仙气,一探之下,微微挑眉。 与其说轩若秋金丹已被魔气层层包裹,倒不如说他结的根本就是一颗魔丹,虽不知缘由,但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苍鹤挑眉,忽然扭头朝溪钰仙子微微一笑,掌心吐力,毫不犹豫的震碎轩若秋的金丹。 轩若秋呕出一口黑血,扑倒在地,昏迷过去。 “小子尔敢!” 溪钰仙子前一刻还坐着,下一刻便已站在台上。她柳眉冷竖,水袖一甩,杀意夹杂着磅礴的灵力扑面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挡在他身前,微微抬手,竟然将汹涌而来的灵力捏在手里,彷如把玩孩童的玩具,轻松捏成一个灵球,向前一掷。 溪钰仙子大惊失色,揽住轩若秋躲向一边,灵球落地,轰然炸开,地动山摇。 烟尘散去,地面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坑,竟有数十米深。 夙寰剑尊负手站在苍鹤身前,面无表情,似全没将一切放在眼里。 “师……”苍鹤喊到一半,觉得有点不对,又仔细看了看。 哎呦,这不是师尊的分/身么!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被放出来了?! 那分/身听到苍鹤的声音,微微扭头,没有焦距的眼瞳看着他,伸手牵起苍鹤的手,往场下走去。 苍鹤呆滞的跟着走了几步。 “夙寰!”黄衣女修面色铁青,牙根紧咬:“你弟子碎我徒弟金丹,竟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么!” 夙寰分/身恍若未闻,继续牵着苍鹤往前走。 苍鹤回头朝着溪钰仙子微微一笑。 “你——!”女修胸口剧烈起伏:“夙寰,你若怨我们当年之事,便冲着我来!指使你徒弟废我弟子,欺人太甚!” 分/身似乎嫌苍鹤走的慢了,一把抱起他,加快脚步。 看着气的满脸通红仿佛随时都要背过气的女修,苍鹤忽然觉得此刻他不说点什么煽风点火一把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苍鹤挑眉笑道:“自古道魔相斥,遇则杀之,我见轩道友魔气入体,又不忍他坠入魔道,便自作主张碎他金丹。轩道友心性坚定,若从头再来想必能重入仙途。我知仙子怜惜徒弟,但事关重大,还请仙子莫一叶障目,因放不下与师尊的旧怨,失了分寸。” “一派胡言!”溪钰万万没想到竟然被苍鹤倒打一耙,气得浑身发抖:“什么魔气缠身,我徒弟怎会与魔修勾结。夙寰,我与你相交多年,如今你弟子言行放肆,你竟然任其污蔑么?” “师姐此言差矣。”一声娇笑打断她的怒叱,一红衣女修走出,正是灵筝仙子。 苍鹤等着看好戏,便落地止步不动,夙寰分/身跟着停下,守在一边。 灵筝仙子笑意盈盈,掩唇道:“师姐莫不是气糊涂了,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提起当年之事,那事本就是师姐宗族做的不厚道,夙寰仙尊宽宏大量,早就言明此事已了,不必提起。师姐现在旧事重提,就算是想再续前缘,也要看人家剑尊愿不愿意呀。” 众人纷纷看向苍鹤的方向,夙寰分/身垂手而立,一言不发。 众人恍然大悟,看向溪钰仙子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和奚落。 溪钰仙子眼眶微红,怒瞪师妹。 “再说了……”灵筝仙子勾起唇角:“我方才也瞧着轩师侄状态不对,到底是不是苍师侄说的那样,请执法长老回溯之前的场景,自然一目了然。师姐,你说是不是?” 执法长老上前一步,将二人打斗过程回放。众人看到魔气融化比试台,纷纷惊呼出声,待看到轩若秋双目通红的入魔情态,一片哗然。 “这分明已入魔……” “我就说怎么会一夜结丹……” “听说魔修功法进境极快,莫不是……” 灵筝仙子一脸惋惜:“可惜了,轩师侄天纵奇才,怎么就一念之差入魔,幸好苍师侄出手相救。师姐平日还需多多关注徒儿,莫重蹈覆辙呀。” 溪钰仙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环视一圈众修士,最终将目光落在夙寰分/身上,眼底含泪,似乎希望对方说句话帮她一把。 夙寰分/身一言不发,垂首而立,眼底一片虚无。 这天地间,与他有联系的唯有苍鹤一人,二人契约相连,气运纠缠,是断不会对外物有所反应的。 众修士见溪钰仙子望着夙寰剑尊,而剑尊始终未抬头,刻意避而不见,私底下的窃窃私语更响了几分,纷纷感叹不愧是剑修,冷心冷情,不为外物所动。 唯一知道真相的苍鹤:“……” 脑海内忽然响起夙寰的声音:“胜负已定,回来罢。” 苍鹤若有所感的望着居所的方向,回首看了看眼神各异的修士和楚楚可怜的仙子,忽然觉得十分无趣。 他迈开步子,一旁静立许久的分/身立刻跟上,与他并肩而行。 二人便这么大摇大摆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画阁,客院。 苍鹤一进入正厅,便看见坐在上首面若冰霜的夙寰剑尊,心中顿时暗道不妙,狐假虎威的时候没考虑老虎的心情,现在怕是要糟。 当机立断,他恭恭敬敬的跪下,朝着夙寰下拜。 “师尊,徒儿擅自废了玉容阁修士轩若秋金丹。若因此惹出事端,我愿一力承担。” 一片寂静。 苍鹤心里咯噔一下,师尊这没反应的反应,难道是真气着了? 偷偷的抬头,苍鹤眼角余光瞥到夙寰愈发冰寒的面色,心就先凉了一半。偷偷看了一会儿,夙寰始终未正眼瞧他,苍鹤便觉得有些奇怪,小心翼翼的顺着师尊的视线往后看了一眼。 夙寰的分/身负手站在苍鹤身后,面无表情的和剑尊对视。 苍鹤:……这是个什么情况? 地面寒凉,苍鹤悄悄地挪了挪膝盖。 夙寰分/身立刻跨前一步,握住他胳膊往上提。苍鹤哪敢站起来,甩手想要跪回去,二人拉拉扯扯半天,苍鹤的半边衣服几乎要滑下肩头。 夙寰清冷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将他收回去。” 糟,忘了能收。 苍鹤赶紧把那分/身收回,规规矩矩的跪好,可怜兮兮的看着师尊。 夙寰声音更冷:“我何时让你跪着了,起来。” 苍鹤心道跪着装可怜也没用了,师尊想必是极其生气啊,当务之急要搞清楚师尊到底在气什么才能对症下药。 于是他耷拉着脑袋做忏悔状:“师尊,徒儿错了。” “错在哪?” “不该碎玉容阁弟子金丹。” “坠入魔道者,死不足惜。” “不该挑衅玉容阁长老,给青霄派惹麻烦。” “清霄岂会怕区区玉容?” 那我就真不知道错在哪儿了,师尊给个提示成不? 苍鹤脑袋一垂:“徒弟愚钝,请师尊提点。” “你可身受重伤?” “不曾。” “可有腿疾?” “没有。” “既然如此,为何不自己行走?” 苍鹤:………… 师尊,你在逗我?! 大概是苍鹤表情裂的太明显,夙寰目光扫过,冷道:“打斗时你已察觉对方入魔,合该撤离且告知执法长老。而非大庭广众亲自动手,若没有分/身替你挡下那一击,你当如何?”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为了不激怒师尊,还是…… 苍鹤老老实实开口:“师尊,我错了。” 夙寰面色稍缓:“莫妄尊自大,我徒弟仅你一人,若有何闪失,我便踏平了那玉容阁,但又能如何呢?” 苍鹤有点感动:“我以后自会小心,不让师尊担忧。” “你过来。” 苍鹤蹭到夙寰面前。 夙寰伸手覆上苍鹤额头,苍鹤感到一股冰凉却舒适和缓的真气沿着他经脉游走,片刻后通体舒畅。 “并未被魔气侵扰,境界稳固,很好。” 苍鹤趁机拽着夙寰衣袖,笑眯眯道:“师尊待我真好。” “待进入秘境,你也须处处小心,莫执着于法宝灵药,反而丢了性命。没得到也不必丧气,出秘境后告知于我,只要不是绝世珍宝,我多半是有的。” 这是……何等的财大气粗啊! 师尊你这么溺爱徒弟真的没关系吗? 苍鹤觉得自己简直像被土豪包养的小姑娘,又是开心又是纠结,心情十分复杂。 大概全天下最好的师尊,也莫过于此了吧。 画阁,亥时。 轩若秋悠悠转醒,觉得胸腹如火般烧灼,疼痛难忍。暗自运气,气海空空荡荡。 他大惊失色,运气数次,只觉经脉阻塞,一身修为无影无踪。 轩若秋坐起,怔怔的靠在墙上,心中茫然。 “醒了?” “师父?”轩若秋这才发现屋内竟然还坐着一个人,心中既愧疚又怅然:“弟子无能。” 溪钰仙子坐在桌旁,不知呆了多久,半垂眼帘,面色平静。 “若秋,你是如何进阶金丹的?” 轩若秋面色微变,踌躇片刻,掀被下榻。 “弟子不孝,因听说那苍鹤进阶金丹,急于夺魁而失了分寸,偷偷服下师父的……师父的……” “跪下!”溪钰仙子长袖一扫,桌上的东西尽数掉在地上,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碎成数片,四下飞溅,划过轩若秋的眼角,割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轩若秋一刻也不敢耽搁,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抿唇盯着地面的碎片。 “我把你带回玉容阁,尽心尽力的教导你,你就这样回报我。” 轩若秋不语,双眼紧闭,深深叩首。 “修炼几年,翅膀硬了?你以为进阶金丹便了不起了,简直鼠目寸光!金丹算个什么,你多出去走走,就会发现金丹屁都不是!你不是仰慕夙寰剑尊实力么,我告诉你,纵然你也是万里挑一的修仙奇才,与他相比,单是心性这一条,就差远了!” “师父……”轩若秋脸色微变,颤声低呼。 “你以为自己有多大的眼界,区区筑基后期就敢胡乱偷吃我的丹药,目光短浅,急于求成,落得这般下场,你可后悔!” “我……我……”轩若秋嘴唇颤抖,语不成句:“我以为至多修为不稳,掉落境界,没料到竟会入魔。师父,那丹药定然有古怪,还请师父明察。” “你这是什么意思,质疑我暗藏魔修丹药?”溪钰仙子勃然大怒,一掌拍碎了八仙桌:“你为何会入魔?你本就有心魔,又乱服丹药,强行提升境界,最终魔气缠身,竟然全怪到我身上?” “我今日为护你,大庭广众下被苍鹤那小辈侮辱,被灵筝那贱人嘲笑,你却如此回报我。”溪钰仙子胸口起伏,一字一字从牙缝中挤出:“好徒弟……我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师父!”轩若秋见师父眼眶通红,顿时又悔又恨,咚咚叩首:“弟子一念之差酿成大错,任师父责罚,只求师父不将弟子逐出师门!弟子一定会踏踏实实重头修炼,那些敢对师父出言不逊的,弟子一定让他们悔不当初!” “你如今修为全废,重头练起有要花费多久?十年?百年?”溪钰面带嘲讽:“我尽心栽培,本盼你能争口气,届时我争夺阁主之位也能多几分胜算。如今你重头练起,我可等不起了!” 轩若秋缓缓直起腰,望着溪钰仙子,眼带绝望。 溪钰伸出纤纤玉手,缓缓地勾勒他的眉眼,恍惚片刻,长叹一声:“罢了,你毕竟是我弟子,见你如此我亦是心疼的。” 一团小小的光芒在她青葱玉指的指尖亮起,溪钰轻点轩若秋的眉心,那小光团渐渐没入。 “当年我与一修士斗法,将其斩杀,获得了这部功法。这功法能迅速提升修为,且力量强大,碾压同阶修士,但需以活物魂魄为食。妖兽魂魄实力越强,你吞噬后进境越快。” 轩若秋心头一颤:“这岂不是……邪修功法?” 溪钰并未反驳,沉默片刻,道:“练与不练,你自行抉择。若不愿意,你也可以从玉容阁基础功法练起,不过你不再是我亲传弟子,自行去阁内寻个差事,当个内门弟子罢。” 轩若秋闭目,片刻后缓缓睁开,目光坚定。 “弟子愿意。还请师父放心,今日受到的种种屈辱,弟子定会在往后替师父一一讨回来!” 溪钰仙子眉眼微微舒展,轻轻拍了拍轩若秋的脸颊:“好孩子。” 第十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五日后,两仪秘境前。 苍鹤脚踩大比头名奖励的栾沧剑,悬停在秘境入口,放眼望去,全是四派修士,皆屏息而待。 夙寰负手立于苍鹤身旁,神情淡漠,扫了一眼下方的修士,收回目光,落在弟子身上时微微带着暖意。 “万事小心,若遇险情,莫逞凶斗狠。” “是,师尊。”苍鹤心中熨帖,笑眯眯道:“师尊待我那么好,我怎么舍得折在秘境里面,定会平安回来,争取早日见到师尊!” “油嘴滑舌。”夙寰轻斥,眼底却带着些微笑意:“去吧。” 时辰已到,两仪秘境轰然开启。 各派修士或乘坐法宝或脚踩飞剑,如流星般冲入秘境开口。苍鹤侧头最后看了一眼夙寰,朗笑道:“师尊,我走了。” 说罢,他腾空而起,犹如长河巨蛟,一头扎入,消失在秘境入口。 苍鹤恍惚中觉得有人把他抱起,身体随着那人的步伐而微微晃动。他想睁眼,却无法控制身体。 经脉似乎被什么堵塞,浑身上下都异常难受,就像被封住口鼻,一股窒息感弥漫心头。 四周一片寂静,他能听到那人清浅的呼吸声,还有脚踩落叶的沙沙声。 片刻后,他被轻柔的平放在地上,一只手抚上他脸颊,冰凉入骨。 叹息在耳边响起,飘飘渺渺,却有些熟悉。 一股寒凉的灵力注入身体,沿着经脉流转全身,窒息感稍稍消减了一些,但依然无法睁眼。 他听一苍老的声音道:“夙寰,他魔气入体,已深入骨髓,别白费功夫了。” 苍鹤有些恍惚,这是……霹雳老祖的声音? 抚着他脸颊的手顿了顿。 “师叔,他是我弟子。” “那又如何!如今正道修仙门派风雨飘摇,入魔修士不知凡几,一旦发狂屠杀同门,动辄千百,血流成河。你封他五感,压制他体内魔种,迫使让他陷入沉睡,只不过是饮鸩止渴。一旦魔种爆发,反扑的后果不堪设想。” 那只手依然在缓慢的摩挲他的脸颊,苍鹤能听到清浅的呼吸,但却始终没听到那人开口。 “夙寰,你若下不了手,便交给师叔我。”霹雳老祖声音轻缓:“我碎他元婴,毁其根骨,魔种便翻不起大风浪。你徒弟也只是无法再度踏入修仙一途,但性命却是保住了。” “师叔,你难道不清楚元婴修士根骨尽毁的下场么?”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这与杀了他有何区别?” 苍鹤似乎有些明了,却似乎又有些不明了。 什么入魔,什么魔种,他什么时候魔气入体,又是什么时候被师尊发现? 元婴……他竟然已经是元婴修为了么? 苍鹤觉得头脑混沌,一团浆糊,正兀自纠结,便听到霹雳老祖一声悠长的叹息。 “你救不了他。” “我能救他。”夙寰声音依旧淡漠:“只要把魔种渡到我身上,他便会无事。” “荒唐!”霹雳老祖怒喝:“他人对魔种都避之不及,你反倒要引火上身!” “我修为足以压制魔种。” “那又如何!魔种无法摧毁,你能压制那又如何,你如今已是大乘期修士,距离渡劫期仅一步之遥。你若身负魔种,如何渡的了天劫?你会在天劫下魂飞魄散!” “若我不救,此事定会成为我心魔,我亦渡不了天劫。” “你……你……”霹雳老祖声音颤抖:“你这是想气死我!” “师叔,我意已决,请回吧。” 长久的沉默。 “罢了,随你吧。”霹雳老祖一声长叹:“我寿元将尽,也没几年好活了,管不了你。我继续闭关,你好自为之。” 脚步声渐远,片刻恢复一片寂静。 覆在他脸上的手移开,清冷梅香飘飘渺渺,钻入鼻腔,贴着耳边清冷的声音悠悠响起。 “便是不渡魔种,我亦早已……心魔深种。” 苍鹤心重重的一跳,却睁不开眼,正焦急时,觉得有冰凉柔软的东西覆上他双唇。 他脑袋空白片刻,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 是一个吻。 可是为什么……会有一个吻呢? 吻他的人是师尊? 不,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哪里错了? 为什么会昏迷,为什么会入魔?还有元婴,他明明是金丹初期,元婴期似乎是上一世…… 上一世?! 一道光芒划过脑海,苍鹤思绪猛然清晰。 没错,他现在刚刚进阶金丹初期,没有入魔,更没有拖累师尊,他重来了一次,为了改变结局,那么这一切都是—— 虚幻! 苍鹤猛然睁眼,环境纷纷洒洒皲裂破碎。夙寰分/身盘腿坐在他面前,手心灵力涌动,一个流淌着淡灰色光泽的保护罩将他们二人罩住。 空气中充满一丝一缕黑色的气体,仿佛蠕动的虫子,不断撞击着保护罩。 苍鹤环视四周,不少修士都躺倒在地,身体被丝丝黑色气体裹住,越裹越厚,最后结成一个巨大蝉蛹。 片刻后,有的蝉蛹逐渐解散,黑气重新逸散入空中,似乎变得更多了一些,而蝉蛹内空无一物。 苍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着一心一意支撑防护罩的分/身,虽知他并无自我意识,依旧忍不住柔声道:“你由师尊精血和墨凤翎羽所制,我便叫你夙墨翎可好?” 夙墨翎微微侧头,空洞的眼神似乎看着苍鹤,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苍鹤被这张与师尊一模一样的面孔注视着,想起之前幻境里的那个吻,脸有些发烫,心中默念幻境皆为虚幻,摇头将那场景赶出脑海,对墨翎强笑道:“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 墨翎见苍鹤站起来,便往他那儿走了一步,靠的更近一些,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苍鹤身前。 苍鹤心中一暖,轻声道:“多亏你一直护着我,谢谢你,墨翎。” 黑色的雾气丝丝缕缕,更远些便看不真切,也不知这诡异的东西究竟蔓延多远。 苍鹤取出灵石摆了个简单的护阵,幽幽暗暗的光芒从他手心灵石逐渐扩大,笼罩住他和墨翎二人。 “墨翎,你撤阵吧。” 墨翎恍如未闻,亦步亦趋的跟着苍鹤。 “灵石制成的护阵足矣,你莫白白浪费灵力。” 连着说了几声,墨翎依旧没有反应,自顾自的护着苍鹤,撑起的灵力罩反而更亮了一些。 苍鹤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收回手上的灵石,暗道这夙墨翎果然如师尊所说,极其护主。 但这也……太护主了些。 苍鹤尝试御剑飞行,栾沧剑却毫无动静,似乎是有什么力量禁锢了一切飞行手段。 既然不能飞,那便只能走。 苍鹤有些遗憾没养两只代步的妖兽,瞧瞧百兽殿的弟子们,随便一个就能拉出一连串儿的契约妖兽。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所谓心想事成,大概便是这样。二人走了莫约一个时辰,半个活人未见,倒是撞见了一群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烈炎豹。 地上那群修士大概没来得及被黑气裹住就先被那群烈炎豹发现,精神陷入幻境,身体被这群猛兽啃的七零八落,变成一具具残缺的尸体。 烈炎豹天生便能口吐真火,迅猛无比,性情桀骜,喜爱群居。凡是遇见猎物,便会分工合作,将其步步诱入包围,再一网打尽。 烈炎豹大部分等于人类修士的筑基末期至金丹初期水准。虽然等级不高,但烈炎豹却极为难缠,若一只被杀,其余的就算追踪千里也要复仇,故而修士与这种猛兽撞见,皆退避三舍,不愿与其正面交锋。 苍鹤的到来让烈炎豹纷纷抬头,警惕的瞪着两位闯入者。感受到墨翎元婴修士的威压,它们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声,试图驱赶他们离开。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让苍鹤眉心蹙起,他看着满地的残缺躯体,心下不忍。剑光一闪,一只烈炎豹的头颅便咕噜噜滚到地上,片刻后那豹子的身体才轰然倒地。 几十只烈炎豹齐齐的低吼,纷纷聚拢,压低身体,紧盯着苍鹤,蓄势待发。 下一刻,烈炎豹如驽箭离弦,疾扑而至,电光火石之间,又有四五个血淋淋的豹头落地。 苍鹤闪展腾挪,灵如游鱼,每一次手起手落,便砍下一颗豹头,激的烈炎豹怒吼连连,口吐真火,却每次都被一旁的墨翎击碎。 烈炎豹越来越少,转眼便只剩下十来只。苍鹤砍得有些手酸,跳出战圈,墨翎揉身而上,屈指间灵力暴涨,瞬间裹住剩下的烈炎豹。他五指微微收拢,做握拳状,只听噗噗声接连响起,那仅剩的几只豹子竟然被灵力挤压粉碎,不成形状! 苍鹤被血腥味熏得一个倒仰,险些晕过去,实在是没办法欣赏墨翎的手段,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扯他衣袖,嘟嘟囔囔的抱怨 “下次别搞这么血腥,简直没法看……” 话音未落,一声巨吼响彻天际,远处一只身形巨大的烈炎豹狂奔而来,地面微微震颤。 苍鹤眼睛一亮,喜道:“果然是有仇必报的动物,这烈焰豹王果然来了!瞧瞧这速度,骑上去肯定——” 话音未落,苍鹤只觉眼前一黑,一块绸布遮住了双眼。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耳边就传来豹王惊天动地的嘶吼,紧接着噗的一声闷响,便再无动静。 苍鹤一脑袋问号,觉得血腥味更熏人了一些,心头忽然冒出不太好的预感,想扯下那莫名其妙的绸布,身体却在下一刻腾空,他啊了一声,耳边顿时传来呼呼风声。 “墨翎别闹!”苍鹤反应过来自己正被墨翎抱着跑,一脑袋黑线:“你干嘛呢?” 他伸手去抓绸布,抓了两下才把这缠的死紧的玩意儿扯下来,睁眼便看到墨翎形状优美的侧脸。 回头望,苍鹤暗道墨翎速度倒是挺快,就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看不见刚刚的战场了。 苍鹤扑腾半天跳下地,看着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墨翎,举起手中的绸布,也面无表情。 “我的坐骑呢?” 墨翎:“……” “不要以为你遮住我眼睛我就不知道你把它捏死了。” 墨翎:“……” 苍鹤叹气:“算了,咱们继续提着两条腿走好了,本来想抓一只来代步的。” 话音刚落,身体再度腾空,苍鹤怒:“我没说让你来代步!” 抱着跑了小半个时辰,最终墨翎在一群聚在地上啄尸体的靛风宽脊鹰前停住,将苍鹤放下。 那群鹰傻了一样看着他们。 于是苍鹤目睹了墨翎走入鹰群,仿佛闯入无人之境,捏着等同于元婴初期修士的鹰王的脖子,将它拎到自己面前。 苍鹤:“……要不你把它放地上,我看它快窒息了。” 鹰王一落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连连后退缩到苍鹤脚边,像一团被惊吓了的鹌鹑一样抖个不停。 苍鹤环视一周,发现鹰王还算好点,所有靛风宽脊鹰都像遇见了天敌似的瑟瑟发抖,有些还晕了过去。 苍鹤:“……” 坐骑这事儿大概是泡汤了,苍鹤基本放弃,但墨翎似乎没有。 他拉着苍鹤十分执着的朝一个方向走了一个时辰,在越来越浓的黑雾中,苍鹤被牵着走过一段长长的一线天,在通道的末端,他抬头,看到了前方空地上一只巨大的、暗红色的朱鸟。 朱鸟似乎有着浓郁的神兽朱雀血脉,除了颜色并非赤红,外形几乎与神话中的朱雀一模一样。 它盘卧在地,毛绒绒的腹下露出一颗灰黑色的鸟蛋,丝丝黑雾不断没入蛋壳,诡异非常。 苍鹤扭头,见墨翎一副卷着袖子就要上的模样,吓得赶紧扑上去,抱住他的手。 妈呀,这可是有神兽血脉的朱鸟,气势莫测,根本看不出修为,想必高出他不知道多少个境界。 更何况这是只在孵蛋的母鸟,找它当坐骑,他怕被坐骑一脚踩扁啊! 第十一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收! 苍鹤把夙墨翎收回手背,小心翼翼的抬头,和朱鸟炯炯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这……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悄悄抹了一把汗,苍鹤当机立断,拔腿就跑。 一声长啸从身后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响起,巨大的气流涌入狭小的通道,将苍鹤身体卷起,高高的抛出一线天。 天地颠倒,苍鹤耳边呼呼风声大作,眼角余光瞥到暗红朱鸟煽动翅膀直冲而来,眨眼便到面前,长喙一张一合,叼住了他的衣领。 苍鹤悬在半空晃晃悠悠,大气都不敢喘,看着双脚离地面越来越近,最后稳稳的站住,心中大石落地。 他转身,看着近在咫尺却重新趴在黑蛋上的朱鸟,觉得对方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友好。 难道是因为自己灵魂是仙鹤,所以让同为禽类的朱鸟感到亲切? 苍鹤摸不准,心想管他是什么,走为上策,于是顾不上对方听不听得懂,拱手客客气气的跟朱鸟道歉加道别。 语毕,朱鸟叫了一声,盯着他。 这是……同意了? 苍鹤扯着嘴角朝朱鸟笑了笑,转身—— 领子又被叼着扯了回来。 好吧,看来似乎没同意。 和朱鸟大眼瞪小眼半晌,苍鹤有些头疼。语言不通交流困难,想走又不能走,来硬的又打不过。 苍鹤无奈:“这位朱鸟……夫人?您到底想干什么?” 朱鸟又叫了一声,抖了抖羽毛。 见苍鹤依然不解其意,朱鸟似乎有些不耐烦,伸出鹅黄的鸟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啄了一下他的手背。 “嘶——” 苍鹤看着迅速泛红的手背,倒抽一口气,却又被那朱鸟啄了一下。 这回可是疼的钻心了,苍鹤甩了甩手,背在身后,见那畜生一动不动盯着他,脑内灵光一闪,把夙墨翎放了出来。 那朱鸟长长的脖子一收一扭,全部注意力落在墨翎身上。 果然如此! 苍鹤趁机偷偷后退几步,那朱鸟对着墨翎咕咕咕咕,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苍鹤,心中暗喜。 让墨翎先顶着,等他走的远了点儿再把墨翎收回来,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苍鹤死道友不死贫道,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摄手摄脚的走到一线天入口,见那朱鸟果然没跟过来,便抽空扭头看了一眼原先的空地。 这一看之下,苍鹤膝盖一软,险些跪下来。 只见那朱鸟背对着他,屁股翘的高高的,露出半秃不秃的屁股尖儿。最为抢眼的是那数十根艳丽的红尾翎,原本耷拉在身后的尾翎此时高高翘起,犹如孔雀开屏,张成扇形,不断抖动,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朱鸟体型巨大,遮住了苍鹤大半视线。但若没猜错,朱鸟对着的那边,多半是夙墨翎了。 作为飞禽族的一员,苍鹤自认为对于禽鸟的习性有些了解,这只雌朱鸟的举动太过明显,苍鹤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片刻后,噗嗤一声,忍不住笑起来。 如果夙墨翎有心智,他定要绕上前去看看,被雌朱鸟求爱的墨翎此刻是什么表情。 就这么顿了一小会的功夫,墨翎便绕过那只求爱的朱鸟,朝着他走来。朱鸟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不断抖动着屁股,喉咙发出一串咕咕咕咕的声音,连蛋也丢在一旁不管了。 见墨翎始终不理会它,朱鸟喉咙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啸,煽动翅膀,挡住墨翎的去路,拿脖子讨好的轻轻蹭他。 苍鹤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抖着身子往前走。墨翎见他走远,便拨开示好的朱鸟,快步赶上。 那朱鸟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既委屈又恼怒,终于屈尊降贵将注意力分了一小点儿到已经走进一线天的苍鹤身上,横竖看这个吸引了她求偶对象的家伙不顺眼,张口便朝着他吐出一个的火球。 那火球通体鲜红,炙热无比,所到之处一片焦黑。 苍鹤感到身后炙热恐怖气流,迅速张开一面冰墙。火球撞上三尺厚的冰墙,滋滋声响起,冰火相互消融,带起一片蒙蒙的水雾。 苍鹤觉得自己躺枪的实在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只朱鸟到底又怎么了跑来找他的麻烦。还没想清楚,便听到后方传来的惊天动地的响动,回头看去,墨翎已经和朱鸟打起来了。 或者说,是墨翎单方面的在攻击朱鸟,而朱鸟则一边躲闪一边试图靠近一线天,铜铃大小的眼睛怒瞪苍鹤,充满了熊熊怒火。 苍鹤倍感无辜。 朱鸟翅膀扇动卷起飓风,周围飞沙走石,连黑色的雾气也变得更加浑浊不堪。狂风将地上那颗灰不溜秋的蛋吹到半空,然后直直坠落,掉到了苍鹤怀里。 这世上总有那么多巧合来的如此突然,让人防不胜防。 怀里的蛋忽然发出咯的一声轻响,裂开了一条细缝。 原本安静的空气,忽然动了。 周围黑色的雾气疯了一般涌入细缝,一股令人战栗的力量透过蛋壳扑面而来,苍鹤呼吸一滞,看着被那股奇异的力量迅速腐蚀的手,反射性的用力一抛,鸟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在地上,碎成几片。 破碎的蛋内并无蛋清蛋黄,而是一团黑的仿佛来自深渊的气团。无数黑雾融入气团中,越涨越大,那股力量的压迫感成倍增长,苍鹤运起全身灵力抵抗,却连站都站不稳,只能趴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此时,朱鸟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拍着翅膀冲向气团,而那气团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嗖的绕过朱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上夙墨翎,裹住他的身体。 “墨翎!”苍鹤大惊失色,连声喊收,却没有丝毫效果,眼睁睁的看着气团将墨翎身体裹住,急的几欲吐血。 那朱鸟围着气团环绕数圈,好几处的羽毛被腐蚀的一片焦黑,它连连鸣叫,高亢凄厉,无计可施。最后尖啸一声,掉转身体,红着眼朝着苍鹤冲来。 不好,这只朱鸟想和他拼命! 说时迟那时快,黑气冲天而起,形成一只巨大的墨凤,朝着朱鸟直直冲去。朱鸟不敌,发出一声哀鸣,掉头猛地撞上墨凤,赤红火光冲天而起,裹住墨凤,那朱鸟竟然引火*,如上古凤凰涅槃! 巨大的凤凰残影在烈焰中形成,双翅伸展,遮天蔽日,与墨凤不断冲撞搏斗,黑气和火光相互缠绕,炙热的气流扩散,土地一片焦黑,苍鹤半跪于地上,运尽全力张开冰罩,却依然闻到了发梢烧焦的味道。 熊熊烈火不知燃烧了多久,周围的黑雾逐渐消失殆尽,火势渐熄。 苍鹤大汗淋漓的站起来朝前跑去,看到站在空地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大石落下。 “墨翎!” 那人转身,容貌依旧熟悉,但一头及腰长发却是黑非银,眼神幽深,一身气息深不可测,仿佛自九渊地狱而来的神魔。 苍鹤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站在距他六尺之处,看向对方的眼神带上一分警惕。 那人朝他勾起嘴角,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笑容,艳丽颓靡的窒息感却扑面而来,仿佛能将人诱入无底地狱。 他朝着苍鹤伸出手,掌心摊开,一只暗红的小朱鸟站在掌心,盘成毛绒绒的一团瑟瑟发抖,感到光亮后抬头,朝着苍鹤叽叽叫了两声,那叫声又脆又嫩,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那人开口,声音低醇,语调缓慢暗哑。 “这是你的坐骑,我的……主人。” “你是谁。” 那人又笑了,苍鹤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危险,汗毛尽数立起,却在那人的注视下奇怪的无法挪动一步。 “我是谁?”那人玩味的看着苍鹤,柔声道:“主人,我是夙墨翎啊。” “你不是他。”苍鹤冷静下来:“墨翎由师尊的精血和墨凤翎羽所制,并无自主意识,你不是他。” “我怎么不是?”夙墨翎眯眼凝视着苍鹤:“夙寰说什么你便信什么?我乃他剥离的分/身,翎羽塑体,精血塑魂,本身便与他一无二致,只不过他将我分离后封印我神智,硬生生将我变的如傀儡一般罢了。若非此次机缘巧合之下借由这颗墨凤遗蛋激活身体的上古墨凤血脉,得以挣脱封印,我恐怕会一直如傀儡一般不言不语。” 夙墨翎说完,忽然笑了笑,凑近苍鹤耳边,暗哑的低声道:“说起来,我是夙寰,夙寰便是我。你若不愿喊我夙墨翎,便唤一声师尊来让我来听听?” 苍鹤后退一步,冷眼看着他:“师尊高傲清冷,怎会如你这般满口胡言。” 夙墨翎直起身,哈哈大笑,眼角眉梢尽是讽意:“高傲清冷?你真当他是不染尘埃的圣人了?我告诉过你,我是他,他亦是我。罢了,不信便不信,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苍鹤抿唇不语。 夙墨翎一把揽过苍鹤,按下他的挣扎,轻笑:“方才动静太大,此地不宜久留,主人,咱们走罢。” 说罢,夙墨翎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转瞬消失在天幕尽头。 一炷香后,数位粉衣女修御空而来,落在这片焦黑的土地上。 “大师姐,看,这里有一根半焦的禽鸟翎羽!” 圆脸女修弯腰捡起半根烧焦的羽毛,递给为首的粉衣女修。 女修接过羽毛,翻来覆去看了半晌,脸色微变:“这是……凤凰尾羽!就算不是,那禽鸟也必定有上古凤凰血脉!” 圆脸女修瞪大眼睛:“这片焦黑的痕迹如此骇人,火灵气异常浓郁,难道是凤凰涅槃所致?”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此处不见任何禽鸟,想必有人先我等一步抢走重生的小鸟,这等上古神兽……” 女修脸色数次变幻,从灵兽袋内取出一只毛绒绒的白色寻踪貂。那寻踪貂嗅了嗅地面,跳上女修肩膀,朝着一个方向吱吱叫。 “走!我们追!” 那女修带头跃上飞行宝器疾飞而去,身后的女修纷纷跟上,片刻便成为数个黑点,消失在视野之内。 第十二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苍鹤被夙墨翎单手夹着,四周景物如流光后撤,头晕目眩,胃部因挤压隐隐作痛,恶心欲吐。 待墨翎停下,苍鹤一把推开他,踉跄至河边,捂着胃干呕几下,却无物可吐。 夙墨翎守在他身旁,眉眼阴郁,等他吐完,将一杯水凑到其嘴边。 苍鹤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胃中的烧灼稍稍缓了些,轻舒一口气。 墨翎面色阴沉,森然道“我便如此让你作呕?你竟宁愿和一个木头般的傀儡相处,而不愿我恢复神智?” 这话说得便有些诛心了,苍鹤胃中难受,对于此番模样的墨翎又的确心有芥蒂,便蹙眉不语。 墨翎不怒反笑,衬着那幽深莫测的黑瞳,倒是硬生生勾出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阴邪靡丽之气,直笑的苍鹤心惊胆战。 手腕一紧,竟是夙墨翎将他手扯了过去,只见墨翎低头细细端详那被墨凤蛋的黑气腐蚀的可怖伤口,片刻后低下头,伸出软红的舌头,在那血肉模糊的焦黑创口上舔了一下。 这一舔轻柔缓慢,苍鹤看着那柔软的舌头沿着他掌侧缓缓勾勒,金津玉液混入皮肉,细细的拉扯出一根银丝垂吊而下,只觉得心头一跳,被扫过的地方竟然酥麻难耐,难受的很。 他局促的将手后缩,手腕却被墨翎如铁钳紧紧箍住,分毫不动。 察觉到他的退缩,墨翎反倒更进一步,柔软的唇舌反复舔允皮肉翻卷的伤口,直舔的那伤口晶晶亮亮,仿佛敷了一层无色的薄膜。 苍鹤重重的喘息几声,见墨翎眉眼上挑,虽是低头,目光却始终紧盯着他,心底升腾起几分难以言喻的怪异。 墨翎的面容与夙寰剑尊一模一样,却做出这等有辱斯文的事,实在是……实在是…… “放手!”苍鹤低喝,用力抽手,捏着他手腕的力道越发强硬了几分。 “莫闹。”墨翎唇角未勾,斜斜的睨了他一眼,放诞风流:“墨凤涎液有祛腐生肌,活血拔毒之奇效,你手掌被墨凤的先天阴魔诡气腐蚀,深入肌骨,非墨凤金津不可治。若不及时处理,废了一双手还算轻的。” 说罢,他舌尖婉转,于手指一根一根缠绵流连,苍鹤看着指缝中不时探出的暗红软物,牙根紧咬,面上不禁浮出一抹薄红。 那伤口倒真如墨翎所说,焦黑腐肉尽数落下,新肌渐生,不多会儿,深如沟壑的伤口便渐渐缩小,直到变为浅嫩的新粉。 虽说效果甚好,但治疗过程实在有些不堪入目,苍鹤心如鼓擂,额头一层薄汗,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急的,实在是不愿意回想过程,连带着墨翎那张脸也避而不看。 真是太过糟心。 墨翎见苍鹤这般掩耳盗铃,也不以为意,只是轻笑一声,猛地凑近,柔软的舌头划过他脸颊,带出一道粘腻的湿意。 苍鹤一惊,后退一步:“你干什么!” “疗伤啊,主人。”墨翎捧着苍鹤的脸,鼻尖相抵,哑笑道:“主人脸上有不少细碎伤痕,待我将其一一舔过便能痊愈。” “只是些微小伤。”苍鹤捂着脸磨牙:“哪敢劳烦你。” “怎么会是小伤呢?主人口中的小伤,在我看来,就如天塌了般,怎么都看着心疼呢。” 不管苍鹤的抗拒,墨翎凑上前去便要尽心尽力的“疗伤”,一直伏趴在苍鹤肩头的小朱鸟叽的叫了一声,兴许是有苍鹤在胆子大了点儿,拍打着丁点大的小翅膀,猛地啄了一下墨翎的下巴。 墨翎轻嘶一声,看向小朱鸟的眼神便有些不善了。 “听说凡具有上古神兽血脉的兽类都极为滋补。要等这小东西长大还不知要多久,不如先把它煮来吃了。若主人想要代步坐骑,墨翎过些日子再去寻一只来。” 小朱鸟顿时炸了毛,浑身鼓成一只毛绒团子,拼命的扑闪着翅膀蹦跶,叽叽叽叽吵得苍鹤头疼。 墨翎冷笑着探手去抓毛团子,那小朱鸟终于机灵了一把,拍打着小翅膀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和寻踪貂迎头撞上,叽了一声栽入草丛里,晕头转向。 那寻踪貂被突然窜出的小东西这么一撞,也吓了一跳,吱吱叫着掉头跑到紧跟而来的女修身边,窝在那香香软软的怀抱中探头冲草丛里的鸟儿直叫。 “呀,师姐,那只红色的小鸟莫不就是你要找的妖兽?” “错不了。” 为首的玉容阁女修全然没将不远处的两人放在眼里,满目欣喜的看着草丛中那团毛绒绒的暗红,取出灵兽袋便要将朱鸟收进去。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探入草丛,捏着朱鸟的脑袋将它提起来。 为首的粉衣女修神色不善的抬头望去,先是被那人的容貌震撼,随后见朱鸟在他手中蹬着腿挣扎,一副快要断气的模样,不禁微微蹙起眉。 “道友,可否将手中的禽鸟交还于我?” 夙墨翎挑眉,悠然笑道:“我的口粮为何要给你?” 那女修一愣,万没想到这修士竟然说出这等荒诞绝伦的话来,见对方眼神戏谑,好不正经,顿感被其侮辱,祭出法宝,横眉冷竖。 “道友这话倒是好笑,此鸟由我等发现,自然归我玉容阁所有,何时成了道友的东西?” 墨翎闻言冷笑:“好一个玉容阁,几百年弟子修为毫无寸进,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你们玉容阁真以为凭着脸蛋便能予取予求么?” 说罢,他看了一眼逐渐将其包围的女修们,嗤笑:“这便又是玉容阁惯用的手段了,软的不行便来硬的,从长老到弟子没有一个好东西。恐怕你们夺了这朱鸟,下一步便是杀我灭口罢?毕竟有上古凤凰血脉的朱鸟在你们这儿的消息若被传出去,你们少不了又要多勾搭几位大能,才能压下诸方势力的虎视眈眈。”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点过分了,就连在旁一直当背景的苍鹤都有点听不下去,觉得墨翎纯粹是故意挑事儿,更别提玉容阁的内门女修们。 那为首的女修绸缎一抖,率先出了手。其余的也纷纷亮出法宝,顿时各色光芒大作,齐齐朝着墨翎袭去。 墨翎勾起嘴角,笑意森寒,苍鹤没来由的背脊一凉,顿觉不好。 还未等他开口,惨叫声接连响起。 数位女修倒地不起,没了气息,脖颈间皆有一道极细的割痕,不断喷出血雾。 苍鹤又惊又怒,呵斥了一声,见到墨翎的表情,便再也说不下去。 快意夹杂着愉悦,近乎病态的扭曲与畅快。 夙墨翎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幽深了些,越发看不透彻,那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让苍鹤无端看的心底发冷。 墨翎扭头看向苍鹤,嘴角那扭曲的笑意淡了些,把依旧叽叽叽乱叫的小朱鸟塞进他怀里,伸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莫看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咱们走罢。” 苍鹤双眼始终被捂住,所以并未看到那一具具尸体被灵力包裹,最终粉碎成无数块的可怖模样。 一路上墨翎又接二连三的杀了几波玉容阁的修士,速度之快,苍鹤根本来不及出手阻拦。这般出言挑衅,等对方出手后再斩尽杀绝的套路,简直熟练的像实践过千百遍。 自从夙墨翎有了神智之后苍鹤的“收”便没了效果,虽然对于玉容阁好感不多,但苍鹤对于墨翎这等行径也实在是看不过眼。 在墨翎又一次潜伏在一旁等待不远处三个玉容阁修士靠近时,苍鹤拦在他面前。 墨翎顿时面色发冷,轻声道:“你这是要阻我?” “不错。”苍鹤面色更冷:“我对玉容阁虽无好感,但也不愿与其结怨,自然不能容你如此滥杀。” “玉容阁皆为道貌岸然之辈,私底下还不知何等龌蹉,死不足惜。”墨翎面色阴郁:“你当真要阻我?” “单你顶着师尊的脸滥杀无辜这一条,我便要阻你。”苍鹤直视着他:“你杀的这几批玉容阁修士,已有人将你错认成师尊。若继续下去,万一消息走漏,便是平白给师尊招祸。更何况你才诞生不久,与玉容阁能有什么仇怨?” “竟然是为了夙寰?”墨翎盯着苍鹤看了半晌,哑然失笑:“我不早就告诉过你,我便是他,他便是我。你只顾指责我滥杀无辜,怎么就不想想这是不是夙寰的意思呢?” 苍鹤面色一沉。 墨翎眯起眼,声音轻柔:“你总觉得他清冷出尘,不近俗务。主人,你趁早把这想法改了,否则终有一天,你会后悔。” 说完这一番话,墨翎倒真依苍鹤所言,不在理会玉容阁修士,只是跟在他身后,尽职尽责的当一个护卫。 苍鹤见他真老实了,便也不再多言,一路寻寻觅觅,倒也找出了不少灵药异宝。 这两仪秘境开启时限为六十日整,第六十日,秘境将会自动关闭。 到了第五十九日晚,苍鹤便停留在崖底的一处灵泉旁休憩,不打算再耗费气力找什么灵宝。 上一世便未曾听说两仪秘境内有什么绝世宝藏出世,如今已搜刮了不少好东西,便没必要继续折腾,好好休息一番,等明日一早离开秘境,也算圆满。 可惜世事总无圆满。 清晨,灵泉忽然彩光涌动,竟似绝世珍宝出世之兆,引来大批修士,立于一旁虎视眈眈。 苍鹤不欲多事,领着墨翎后撤。没走几步便听到连声惨叫,天地震动,巨大的压迫感袭来,他当场跪在地上,寸步难行。 回首一看,那灵泉内竟然冲出一只通体漆黑的恶蛟,巨口一张便吞下了一半修士!剩下一半被那恶蛟长尾一扫,脊骨尽断,坠入泉中,将泉水染得一片血红。 竟然又是一头具有上古黑龙血脉的凶物! 这两仪秘境到底是何等地方,竟然连着出现了两头拥有上古神兽血脉的活物! 苍鹤又惊又急,被恶蛟那巍峨如山岳的气势压得动惮不得,眼睁睁的看着数位元婴修士逃跑不及,被那恶蛟巨尾扫过,拦腰斩成两截。 墨翎修为虽然高深,却依然逊于恶蛟,见形式不对,他当机立断,长啸一声化为墨凤托起苍鹤,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远方冲去! 那恶蛟已将周围修士尽数咬死吞下,见墨凤展翅逃离,低吼一声,摆动长尾窜出水面,紧跟在后。 苍鹤满头冷汗,尽全力祭出佩剑,却连恶蛟的边都未沾上,反而被巨蛟荡起的尾风扫到,胸口割出了一条血淋淋的伤口,霎时间染红半边衣衫。 墨翎怒啸一声,将速度又提了半分。 秘境尚有一炷香就要关闭,四派领队立于秘境入口,等待各派修士出来。 刘长老站在夙寰剑尊身后,看着稀稀拉拉的修士,皱眉:“怎的出来的如此之少?且全都是辰时之前,莫不是在那之后秘境出了什么变故?” 他拉了几个从秘境出来的青霄派的修士询问,一无所获,心中便有些忐忑,转头看向夙寰剑尊。 夙寰剑尊面色清冷,视线却未从秘境入口离开,虽没有表情,却让刘长老大气也不敢出,莫名压抑。 又过了一会儿,刘长老实在是忍不住了:“剑尊,秘境不久就要关闭,出来的修士仅不过两手之数。若其余的人不能及时出来,便要在秘境中被困两百余年,您看这……” 话未说完,夙寰剑尊变色忽变,唤出太和剑,御剑而起,一头扎入秘境入口,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刘长老反应过来,面前已空空荡荡,那里还能见到剑尊的身影。 满座皆惊。 面面相觑之际,时辰已到,秘境入口如水波荡漾,缓缓合拢,了无痕迹。 刘长老狠狠地揪了一把胡子,捶胸顿足:“怎可怎么办才好,唉,唉!” 第十三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夙寰御剑疾驰近一个时辰,沿途所见皆是断木残林,仿佛狂风过境,兼有残肢血迹散落满地,无不昭示凶悍蛮兽肆虐之迹。 他面色微沉,嘴角紧绷,驱剑的速度越发快了几分,犹如流星追月,驽箭离弦,瞬息便掠过数十里。 隐隐有巨兽咆哮传来,隆隆如雷,目及之处,黑蛟头颅身躯于树海若隐若现,摇首摆尾间大片草木巨树折断横倒,一片狼藉。 与其对峙的,则是一只通体燃烧黑焰的上古墨凤,振翅间带起狂风乱石,声势惊人。 那黑蛟强横无比,几番冲撞下来,墨凤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如雨下,连黑焰都黯淡了几分,显出力不从心之势。 夙寰剑尊悬停于一里处,双眼一扫便看到安置于隐蔽处被阵法牢牢保护的自家弟子,心立即便安了大半。待看到其胸襟处大片血迹,神色一凛,冷眼扫过战的越发辛苦的墨凤,转身驱剑至苍鹤身旁,蹲下仔细查看其伤势。 苍鹤已陷入昏迷,夙寰伸手揭开其衣衫,看着横贯胸膛的狰狞伤口,面色微沉,取出一枚丹药塞入他口里,手握成拳,将另一颗辗捏成粉,仔细洒在皮肉翻卷的创口中。 苍鹤轻哼一声,缓缓睁眼。胸口如火焰炙烤,一抽一抽的疼痛难忍,纵然他调用本源仙力修复,也毫无用处。大抵是因为与上古黑龙血脉相比,他这只仙鹤的本源血脉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苍鹤感受身旁的气息,依然无法集中精神,只是恍惚看到有人在他眼前晃动,分辨了半晌,哑声唤道:“墨翎?” 夙寰将灵力灌入苍鹤身体,低声道:“是我。” “师尊?!”苍鹤讶道:“您怎么会……难、难道墨翎他遭遇不测……” 他挣扎着坐起来,环视四周,却因剧痛白了脸,视线模糊,冷汗沿着脸颊不断滴落而下。 夙寰见弟子双目已然失去焦距却依然执着四顾的模样,心底莫名不悦,连带着声音也冷了几分:“躺下,你重伤未愈,莫要乱动。”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掩盖了所有声音。苍鹤遁寻声音的方向扭头望去,却被夙寰按着躺下封了穴窍,动惮不得。 苍鹤不解其意,又感觉一侧炙风扑面,鼻尖闻到一股及其浓郁的血腥味儿,但只过了一瞬,一切嘈杂与血火都消失殆尽,浑身被清凉舒爽的温度包裹,正是夙寰以一己之力撑出灵罩,将苍鹤护在其中,与周围隔绝。 经过上一世,苍鹤对于夙寰自是无比信任,纵然心中不安,却也没有挣扎,只是唤了一声。 “师尊,墨翎……就是您赐给我的分/身,他与我一路被恶蛟追杀,现在怎么样了?” 夙寰冷漠的看着被恶蛟重击在地浑身浴血的墨凤,面色平静:“没死,你且安心躺着,莫多话,省些力气。” 说罢,苍鹤觉得额头被一双冰凉的手拂过,顿时昏昏沉沉的睡去。 墨凤挣扎的拍着翅膀,可惜左翅已断,软软的垂在身侧,毫无用处。巨蛟盘旋在空中,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直冲而下。墨翎尝试了几次,依然无法飞起,便重新化身为人,浑身浴血从深坑内爬出。 察觉到不远处的审视,墨凤扭头望去,和夙寰冰冷的视线迎头相撞。 夙寰负手立于苍鹤身边,神色清冷淡漠,望着他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具死人。 夙墨翎纵然此刻狼狈不堪,却依然风仪气势不减,他缓缓舔去流至嘴角的鲜血,嘴角噙着一抹柔和至极笑意,眼瞳却一片漆黑,阴郁森然,深不见底。 “从你把我分出来时,我就知道你无时无刻不盼着我死,无法亲手灭杀,便想借他人之手除之。” 夙寰冷眼看着他,不言不语。 夙墨翎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不断盘旋的巨蛟,扭头朝着夙寰扭曲一笑:“但你若真以为我死后你便再无心魔之扰,便是太天真了。” 夙寰终于开口:“你乃恶之吾,你若死,我自然再无烦扰,一心向道。” “哈哈哈哈哈——”夙墨翎仰天长笑:“何必自欺欺人,一心向道,好笑,真是好笑!我若死了,你以为你能保全自己和你那宝贝徒儿么,莫小看这黑蛟!” “你自然胜不过那恶蛟,它有上古黑龙血脉,天生便能压制墨凤。与其在这里与我斗嘴,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在它爪下多活一刻。”夙寰看着摆出下冲之势的恶蛟,淡声道:“苍鹤便不用你操心了,等你消散,我自会出手。” “你便认定我会死了?”墨翎见那恶蛟直冲而下,险险避过,冷笑道:“若我想拉你一起死呢?” 说罢,他身形一闪,朝着夙寰冲去,那恶蛟尾随其后,连声怒号,汹汹而来。 夙寰面色一沉,揽住苍鹤腾空而起,冷声道:“你乃我剥离的分/身,我纵然杀不死你,你也伤不了我,与其和我纠缠,不如想想怎么对付那恶蛟。” “如你所言,我始终会被这黑龙血脉压制。既然怎么着都是个死,我何必再去和它硬拼?我伤不了你,但不代表恶蛟杀不了你。”夙墨翎一边引导着恶蛟一边往夙寰的方向靠,一脸血污衬着那愉悦的神情,诡谲异常:“逃不掉的,轮速度,你不及我,况且你觉得有我在一旁添乱,你胜过恶蛟的把握有几分?” 夙寰面色更冷,终于抬手一剑将那恶蛟暂时击退:“你便是下定决心要拖我下水,连你主人的安危也不管了?” “你那宝贝徒弟?”夙墨翎悠然道:“我自然喜欢得紧,无法与他同生,共死也是不错的。只可惜你若跟着死,便是脏了我们的黄泉路。但你若不死,我家主人大概也死不了,光我一个人上路未免太孤单。” 夙墨翎嘴角一勾:“所以,还是一起死吧。” 语毕,他纵身扑向夙寰,丝毫不顾身后咆哮的恶蛟,竟然真的摆出了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夙寰本以为夙墨翎认苍鹤为主,那因契约而生的护主之心牢不可破,定然会战到最后一刻也要保全主人。没想到这夙墨翎竟不按理出牌,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拉他下水,还说出什么和主人不能同生但求共死的荒唐之语,让夙寰常年古井无波的心境微微一荡,怒气渐生。 果真是心魔,通身魔气,本性极恶,死不足惜。 他反手一剑将恶蛟身侧割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揽着苍鹤又后撤了几分,见夙墨翎不依不饶的又引着恶蛟贴上来,眼神却始终黏在苍鹤身上,简直压不住滔天的怒意。 夙寰眼底一片冰寒,手捏剑诀,霎时间数十上百把飞剑虚影悬于空中,剑尖指向朝他奔来的夙墨翎以及后方的恶蛟,嗡嗡声大作。 若夙寰亲自动手,伤夙墨翎一分,自身便会受半分反噬,若强行杀死对方,更是神魂受损,轻则影响根基,重则就此陨落。 对于夙墨翎来说,更为苛刻,他为夙寰分/身与心魔,根本伤不了夙寰分毫。 但如今的情况,也顾不得这许多,夙墨翎打定主意要同归于尽,一而再再而三的引恶蛟来袭,夙寰剑尊可谓是腹背受敌,就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灭杀恶蛟,再给这心魔一个教训。 夙寰冷眼看着朝他冲来的夙墨翎和恶蛟,神念微动,那千百把飞剑如暴雨倾盆,朝着他们呼啸而去,将一人一蛟笼罩在漫天的剑光中。 血雾四溢,遮天蔽日,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周围。 夙寰将视线从剑光中移开,揽着徒弟缓缓落地,将苍鹤平放在地,喉头一动,轻咳几声,喷出点点血花。 他将喉头的腥甜压下,忽有所感,侧身避开,便见一血人砸在他原先站立的位置,紧接着便是数块恶蛟残骸落下,一地黑红,惨不忍睹。 夙寰觉得胸口愈发闷得难受,经脉阻塞,灵力不畅,本想呼一口气,却忍不住哇的吐出了一口血,半跪在地上。 撑着地的手被另一只血手覆上,夙寰目光一瞟,恰好撞上一双幽深的黑瞳。 墨翎浑身浴血,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死死地捏着他的手腕,阴冷的盯了半晌,忽然邪气一笑,然后缓缓闭眼,失去意识。 夙寰想甩开那血手,却因为这轻微的动作牵动内伤,经脉剧痛卷席全身,加之反噬使精神受创,顿时晕了过去。 待夙寰剑尊再度醒来,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干燥温暖的山洞中,身下是蓬松的干草。运转灵力,依然艰涩无比,但却是另一种怪异,浑身似乎比先前更加疼痛难忍。 耳边忽然响起难以言喻的水渍声,那种粘腻的声响让他心头微感不适,忍不住撑起身体望去。 这一看之下,夙寰剑尊心头大震,当即又咳出一口血。 “仔细着点我的身体,剑尊。”声线清冷,却带着调笑的意味,充满了违和感:“虽然这身体现在看起来惨了点,但我还是很喜欢的。” 夙寰盯了他半晌,视线从他的脸移到他怀里的苍鹤又移到他的脸,冷道:“诱我出手伤你,于我神魂动荡时趁虚而入,你我同源,互换身体再容易不过。好谋算,我倒是小瞧你了。” “剑尊心思怎能如此阴暗。”夙墨翎摸着一头银发,笑道:“我亦是无辜,哪里知道重伤醒来我便进了你的壳子。我被你重伤,又被你抢了身体,如今还被你倒打一耙,实在是再无辜再倒霉不过了。” 口舌之争一向是寡言的胜不过不要脸的,夙寰冷冷的盯着夙墨翎,闭了嘴。 夙墨翎见好就收,颇为新奇的摸了摸新壳子的银色长发,搂着怀里沉睡的苍鹤,再度低下头去,轻轻在他脸颊啄了一下。 夙寰冷斥:“你作什么!” “给徒弟疗伤啊。”夙墨翎轻笑,故意当着夙寰的面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苍鹤脸上细小的划痕:“我的唾液有疗伤奇效,如今换了个壳子,不知道……只好先试一试。” 看着自己的身体低头轻啄子弟的面颊,夙寰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将头偏向一边,又觉得很不妥,出言阻止,却刚开口便忍不住咳了几声。 夙墨翎登时轻笑起来,眼中满是嘲讽。 “我储物袋自有伤药。” “剑尊,莫不是换了个壳子脑子也不好使了?”墨翎挑眉,慢条斯理的掀开苍鹤的衣服,露出胸口狰狞的伤口。 “那恶蛟通身带毒,又有黑龙血脉,被其所伤,纵然是再珍奇的伤药也难以愈合创口。只要伤口留有一丝未能愈合,便会迅速恶化成原来的模样。”墨翎看着苍鹤的伤口,满眼怜惜:“能治疗这等伤势的奇物大多只存在于上古时代,现世寥寥无几,你那储物袋里想必是没有的。” 见夙寰面色凝重,墨翎展颜一笑:“不巧墨凤涎液恰为其一,但黑龙天生压制墨凤,所以用涎液治疗花费的时间要更久一些。” 墨翎轻柔的把苍鹤平放在地,起身走向夙寰,在他面前蹲下,眉眼轻佻。 “方才试了一试,你这壳子的津液果真毫无效果,真是可惜。”墨翎眼露遗憾,侧了侧身子,露出不远处躺着的苍鹤。 他一挑眉,忽的露出一抹邪笑。 “所以剑尊,请吧?” 第十四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见夙寰许久未动,墨翎轻笑:“剑尊不是一向宝贝徒弟么,怎的还不动?” 夙寰眉目一片冷然,双目凝视苍鹤许久,淡声道:“如何做?” 墨翎一愣,没想到夙寰竟然如此风轻云淡,挑了挑眉:“这最直接的方法嘛……当然是舔到愈合为止。” 见夙寰微蹙眉头,墨翎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不在意,顿时心情变好,忍不住勾起唇角,调笑道:“要不要我先给剑尊示范一番?” 夙寰冷冷扫他一眼,一言不发站起,忍着浑身细碎的疼痛走到弟子身边,半跪下来,仔细看着胸口狰狞的伤势。 血早就不流了,皮肉翻卷,伤口覆着一层淡淡的乌黑,阻碍了愈合,看起来疼得很。 夙寰微微垂下眼,伸出尚能活动的右手轻抚上苍鹤的眼睑。 墨翎忽然有点后悔。 虽然一直想看夙寰的笑话,见到他那副假清高的样子就不顺眼,更见不得他一副大义凛然毫无私心的模样,但此时此刻夙寰这幅小心翼翼触碰苍鹤的样子,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苍鹤的伤口的确非墨凤涎液不可愈合,他有些后悔和夙寰互换身体了。 夙寰平静的凝视着苍鹤,他看着苍鹤的胸口,伤口附近的皮肤平滑而紧绷,光是看着仿佛就能描绘出肌肤富有活力的弹性,而苍鹤此时安静地躺着,雪白的面色衬着狰狞的伤口,给人一种奇异的残忍的美感。 夙寰思绪瞬间有些恍惚,却又在下一刻清醒过来,他心底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眼睁睁的看着心魔一点一点出现,却无法消去的日子。 不对,他的心魔已经不在体内,已经被彻彻底底的剥离。 夙寰闭了闭眼,再度睁开已是一片清冷,缓缓弯腰,伸出舌头,试探着在伤口上轻轻一舔—— 柔软和酥麻感顺着舌尖缓缓扩散,那血的味道似乎带着滑腻的腥甜。 “嗯……”苍鹤轻轻呻/吟了一声,闭着眼动了动。 夙寰微微一顿,撑着地的手无可抑制的痉挛了一下,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待舌尖那奇异的感觉尽数散去,才又低下头。 “剑尊,这么慢的速度,伤口恐怕永远都愈合不了。” 墨翎脸上此刻已无笑容,抱臂立在一旁,面无表情,顶着这个壳子,倒真有几分夙寰剑尊的风采。 夙寰并未回应,只是细致的用唇舌描绘苍鹤的伤口,将津液一点一点涂满血肉,他面无表情,眼神古井无波,撑着地的手却深深抓入干草内,青筋暴起。 苍鹤断断续续无意识轻哼着,眉头皱起,表情似乎有些痛苦,咬破嘴唇,滚出几滴血珠。 墨翎忽然大步走过来,盘腿而坐,将苍鹤的头放在自己腿上,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强迫他张开嘴,见苍鹤依然无意识的合拢牙齿,皱眉轻啧一声,将手指伸了进去。 牙齿立刻将入侵物死死咬住,嗑出一圈牙印。墨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轻轻勾起手指,缓慢的搅动苍鹤柔软的舌头。 在这双重的折腾下,苍鹤醒了过来。 睁眼便见自己枕着师尊的腿,嘴里含着两根指头,涎液甚至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师尊下摆。 苍鹤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片刻后,他面色爆红,张嘴吐出手指,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伤口却磕上了夙寰的牙齿,疼得他哎呦一声又躺了回去,这才发现胸口还趴着一个人。 苍鹤一时间刺激太大,磕磕巴巴:“墨翎?师尊?!这……这是……” 墨翎伸手捂住苍鹤嘴唇,一本正经:“徒儿,你总算醒了。” 苍鹤:“……” 夙寰面色一沉,刚想开口。 墨翎:“墨翎,苍鹤伤口未痊愈,莫停下来。” 夙寰:“……” 夙寰闭了闭眼,再度弯下腰。 苍鹤感到柔软的舌头在他伤口轻柔的划过,浑身一哆嗦,感受到上方师尊无法忽略的强烈视线,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墨翎停下!”他扭了扭身体:“小伤而已……” “莫动。”夙寰冷声道:“好好躺着。” 苍鹤愣了愣,不由自主的乖乖躺下,想着墨翎怎么如此有气势,难道是因为师尊在场所以正经起来了? 在满脑子的纠结和疑问中,夙寰一点一点愈合了他的伤口,等到那狰狞的伤痕最终变成浅粉色的细疤,夙寰才直起身体,面色虽然平静,额头却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呼吸亦有些急促。 “辛苦了。”墨翎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然后扭头对着苍鹤道:“再休息一晚,明日启程。” 等苍鹤再度睡着,夙寰一边尝试调动陌生的灵力修复断臂,一边走到墨翎面前。 “为何如此?” 墨翎轻笑:“你难道想让他知道在胸口舔来舔去的家伙竟然是他师尊么?” 夙寰默然不语。 心魔果然是心魔,对于他的了解和人心的把握及其精准。只要有一丝换回自己的身体的可能,夙寰就不希望让徒弟知道他和墨翎的事。 “看吧,你就是这样的自欺欺人,倒是方便了我。”墨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承认的。” 第二日,三人离开山洞。 御剑腾空,所到之处遍地残尸,皆为昨日恶蛟所为。 墨翎看着地面几个玉容阁服饰的弟子,冷道:“可惜玉容阁实力太弱,能入秘境的本就寥寥无几,就算是死光了也算不上多。” 苍鹤没想到师尊竟然说出这等爱憎分明的话,一时面色古怪。 墨翎瞥了他一眼,轻叹一声:“为师如此恨玉容阁中人,皆因曾与玉容阁某仙子有一纸婚约,可惜最终——” 夙寰面色冰冷:“你……” 墨翎迅速打断他:“——被始乱终弃!” 苍鹤:“……” 苍鹤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呵呵干笑。 墨翎见夙寰指尖灵力涌动,但又硬生生忍住,不禁嘴角勾起,开始不遗余力的对苍鹤抖露夙寰以前的黑历史,顺便可劲儿抹黑夙寰清冷的形象。 “……当年为师金丹被废,玉容阁立刻送来解婚约的文书……” “……可笑后来为师方知道碎金丹竟是玉容阁的黑手……” 苍鹤听得目瞪口呆,脑子还未转过弯,便感到一道剑气划过身侧直冲他师尊而去,耳边响起包含怒气的声音。 “一派胡言!” 墨翎避开剑气,冷道:“事实而已。” 夙寰二话不说欺身而上,墨翎也不是吃素的,片刻间来往百余招,斗成一团。 苍鹤至始至终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打了起来,想劝架也不知从何劝起,觉得似乎从他醒来开始一切都不太对劲,却又摸不清头绪。 焦急之下喊了一声收,二人之中的一位瞬间消失,被收入苍鹤手背的印记之中。 顶着夙寰壳子的墨翎微微一愣,随即勾起唇角,强忍住哈哈大笑的冲动,一把将苍鹤揽过来,柔和的看着他,捏了捏他的脸蛋。 “好徒儿,莫轻易放那家伙出来。” “是,师尊。” 苍鹤心中满是疑惑,却依然乖乖的应了一声。 秘境已关闭,能出去的早就离开,剩余的都因恶蛟之故葬身于此,一时间诺大地盘竟然看不见一个活人。 跟着墨翎一路疾驰,最终在恶蛟出世的那灵泉上方停下,苍鹤忽然听到叽叽叽的叫声,凝目看去,在一小束草丛中看到一个暗红的毛团子。 嫩黄的鸟喙从毛团子里伸出,朝着半空中不停地叫。 是那只小朱鸟。 恶蛟出世时一切太过混乱,失了小朱鸟的踪迹,本以为已弄丢了,没想到竟然掉在了灵泉旁,安然无恙。 苍鹤欣喜地把小朱鸟捧起来,那朱鸟跳上他肩头,注意到一旁的人,歪头看了半晌,叽的叫了一声,跳起来狠狠啄了一下他的下巴,接着转过身去,将屁股对着他。 第二次遭朱鸟袭击的墨翎:“……” 苍鹤没想到这只朱鸟如此胆大包天,一头冷汗的朝师尊解释此鸟来历,心里嘀咕这小鸟对墨翎不友好就算了,怎么对师尊成见也如此的大? 解释完后,墨翎嗯了一声:“喜欢便养着吧,不喜欢了用来果腹也是不错的。” 苍鹤忽然有点相信当初墨翎所说的他便是师尊,师尊便是他了。 连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 有了只小朱鸟在一旁叽叽喳喳,苍鹤心奇异的安定些许,分出些精神自己打量四周,这一看之下,却觉得有些不对。 “师尊,那恶蛟出世时,泉边死了上百修士,如今尸体怎么如此少?” 墨翎神色一凝,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果真如此,泉边的尸体不足双十之数,少的惊人。 是何人在这短短的一夜内将其余尸体运走? 墨翎将视线移至平静的泉面上。 亦或是有什么东西,将尸体吃了? 他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却又发现了不对。 恶蛟出水时声势浩大,周围树木尽数断裂,一片狼藉。如今灵泉旁几棵树苍翠挺拔,哪有半分遭过灾的模样? 泉面忽然鼓起水泡,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墨翎立刻伸手揽住苍鹤腾空而起,紧盯着水面。 苍鹤屏住呼吸。 他看到黑色的雾气仿佛动物的触手,缓缓从沸腾的水面探出,沿着地面蠕动,逐渐爬到泉边的一具尸体上。 雾气缓缓地将尸体裹成黑茧,拉伸扭曲,四周的空气仿佛水镜模模糊糊的荡漾开来,看不真切。 “那一小块地方,被这黑雾扭曲成了幻境。”墨翎眯起眼,揽着苍鹤的手收的越发紧了几分。 过了片刻,那一小块空气猛地一颤,又变得清晰,黑雾也散去了。 原本尸体躺着的地方,如今立着一棵苍翠的树木,枝叶迎风招展,生机勃勃。 苍鹤环视周围青葱苍翠的植物,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刷的白了。 第十五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苍鹤把秘境中得到的所有植物都从储物袋掏出来,扔在地上,依然不满意,又一一用脚踢开。 墨翎觉得苍鹤这行为实在可爱,满含兴味的看着,末了坏心眼的补上一句:“徒儿可吃过秘境中的果子?” 苍鹤面色一变,想起前两天贪嘴啃了一颗脆果,顿时后悔不迭,恶心的直想吐。 如此纠结的模样终于让墨翎心满意足,他伸手一捞将苍鹤置于剑上,顺手从储物袋中摸出了颗香香甜甜的花露果塞进他嘴里。 “不碍事的,吃颗花露果压压。” 待苍鹤面色终于好些,墨翎御剑腾空而起:“先四下看看再做决断。” 二人于秘境中探索了整整一日,亲眼见那些尸体一一被黑雾裹住,以障眼法将那些血肉变成苍翠草木。 立于高处,望着无际的树林,苍鹤觉得自己仿佛在看尸山血海,人间地狱。 若所有草木皆为尸体所化,这便已是神仙手段了。 亲眼见那些黑雾从湖内逸出,苍鹤和墨翎笃定此湖必有古怪,回想刚入秘境时遭遇黑雾,恐怕与湖中的同源。 如今秘境已关闭,下一次开启将在两百余年后,秘境如此古怪,灵气亦不充裕,无论如何不能久困于此。 第二日,苍鹤与墨翎回到湖边。 “师尊,我欲前往湖底一探究竟。” “我与你同去。” 二人撑起灵罩潜入湖内,一路下探,越往下光线越暗,深至百米,一片漆黑,四周寂静无声,竟然连一条游鱼也无。 苍鹤见无所获,欲返回水面,却忽听身边的人咦了一声。 “东面有蹊跷。”墨翎拽住苍鹤的胳膊,朝着感应之地迅速赶去,离得越近,灵魂越雀跃,从心底呼唤着让他过去,靠的更近一点。 墨翎止住脚步,面色却有些不好看。 他自是知道自己的灵魂乃心魔本源,若能与他魂魄产生亲近,那想必不是什么好东西。 魂魄亲近,*却排斥,这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不好受的很。 苍鹤见他久久不语,心中奇怪,轻唤了一声师尊。 墨翎收回思绪,淡声道:“无事,湖中不宜久留,暂且离开吧。” 苍鹤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忽听脑中响起一声轻笑,这笑声诡谲阴冷,毫无预兆的在脑中炸开,无端骇人一跳。 “有朋自远方来,为何不入内一坐?” 语毕,湖底忽然卷起一阵水流,巨大的吸力转瞬将两人连带着灵罩卷了进去。 苍鹤只觉得眼前一黑,待周围再度亮起,竟然是白玉砖石,龙凤立柱,不知何时落入一宽广宏伟的大殿之中。 手臂一紧,苍鹤被墨翎提着胳膊拎到了身后。 墨翎死死地将苍鹤护着,眉目阴冷的盯着大殿台阶顶端的宽大座椅。 座椅由一整块黑曜石雕刻而成,镶嵌的珠宝不计其数,奢靡至极。座椅上斜倚一人,凤目微挑,面颊消瘦,一身衣袍松松垮垮,露出雪白如瓷器的胸膛,上缀两点朱红,掩于衣袍边缘,若隐若现。 那人懒散的扫了一眼殿中二人:“一香一臭,果真有趣。” 苍鹤沉声道:“阁下何人?” 那人勾起唇角:“我与护着你的那位是一样的。” 苍鹤一呆,思索片刻,觉得话中大有深意,却琢磨不出十之一二。 墨翎却是听懂了,眼中戒备更胜,他已是洞虚初期,却看不穿眼前之人的修为,只隐隐约约明白此人并非本体,大概是一缕残魂。 非本体已有此等境界,若是本人…… 墨翎暗自提防,护着苍鹤,缓缓后退:“我等无意打扰前辈清净,这就告辞了。” 那人轻笑一声:“怎会打扰,若非我邀请,你们也进不来。” 他走下高座,缓步踱至墨翎面前,一双凤眼漫不经心的扫过苍鹤,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对墨翎道:“一身天上的臭味,你如何能忍得了。” 苍鹤心中大震,没想到这人竟然一语道破他的来历,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觉得后颈一痛,失去意识。 墨翎击晕苍鹤,将其一手揽住,对着那人道:“我与他因果相连,不敢妄动。还未请教前辈姓名。” “吾原身乃上古魔尊,唤吾尊者便可。”魔尊上下打量了一番墨翎:“魂为魔,身为道,可是夺舍?” “尊者好眼力。”墨翎毕恭毕敬:“晚辈一时不察肉身被毁,幸而成功夺舍,可惜自古道魔不容,此肉身用的不甚舒爽。” 魔尊颔首,沉吟片刻,忽道:“你可愿受我传承?若你拜我为师,你我师徒二人联手,天下修士皆为吾等囊中之物,尽数可取来提升修为,重现上古魔道盛景指日可待。” 墨翎面上却诚惶诚恐:“怎当得起尊者如此看重。” “无妨,你若受我传承,此肉身道息太重,定会就此消散。但你怀中之人肉身道息尚浅,你届时再夺舍他便是了。” 那魔尊掌心魔气涌动,二话不说便一掌朝着墨翎天灵盖拍去,墨翎竟是避也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掌。 掌心接触的那一刹那,墨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卷席神魂。 魔尊诡计得逞,嘴角噙笑,觉得掌下此人的魂魄魔气充盈,竟是前所未见的纯粹,浑身毛孔舒张,仿佛浸入温泉。 吸干此人魂魄,塑造肉身想必更进一步。 他笑到一半,却再也笑不出了。 那魂魄中的魔气流入体内,的确与他的魔气及其相容,但迅速融合后并未塑造肉身,反而打了个旋儿再度涌入掌心,反灌入掌下人体内。 本是吸收对方魔气,如今却反了过来,此事前所未见,令魔尊倏然变色。 待欲撤掌,却已是来不及了。 墨翎眉眼轻佻,笑的得意:“自作自受的感觉如何?心魔乃天下至魔,岂是你区区一残魂能比,任何魔气皆会被纯粹的心魔融合。你若不吸我魂魄,我定胜不了你。可你偏偏这么做,便是自寻死路,怪不得我。” 不消片刻,魔尊的魔气便尽数被墨翎吸收,残魂消失无踪。 吃撑的感觉算不上好,墨翎魂魄躁动不已,各种*无限放大,只想痛快淋漓的宣泄一场。 残魂的记忆尽数灌入脑海,纷乱恼人的很。 偏生这外来魔气虽然吸收,但一时半会无法尽数转换。墨翎与夙寰强换身躯本就是借着同源之便,如今忽然参了杂质,夙寰的身体却是不干了,竭尽所能的排挤墨翎躁动的神魂。 两厢之下,墨翎越发烦躁,眼角余光瞥到苍鹤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却因他烦躁之下越勒越紧的手臂而不自觉的微微皱眉,赶紧将他平放在地上。 这么一动,苍鹤倒是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对着墨翎唤了一声师尊。 墨翎应了一声,眼光一扫,却见汉白玉石面映出夙寰清清冷冷的模样。 苍鹤望着他的眼神满是信任与孺慕,这神情偏生从未对墨翎展现过,让他心中腾然冒出一股邪火。 墨翎伸捏起苍鹤下巴,倾身吻了上去,狠狠啃咬着柔嫩的嘴唇,细细的血丝伸出,尽数被他的舌头卷走。 吻毕,墨翎微微后撤,见苍鹤一脸震惊,呆呆的看着他,顿时微微一笑,再度倾身而上。 这一次便是细细密密,如春风细雨,极尽缠绵,软舌纠缠,牵扯出金津玉液,沿着嘴角滑落,滴入衣袍,渍出一片暗晕。 苍鹤被吻的头晕脑胀,脑子一片纷乱,忽听耳边哑笑:“徒儿可知,师尊慕你,早想如今日这般,将你拆吃入腹。” 苍鹤理清这句话的含义,不可置信的瞪大眼,还未开口,便觉身上一凉,衣衫大敞。 墨翎受魔气影响,心中*尽数放大,打定主意要将苍鹤就地正法,顾不得肉/体对神魂的排斥,当下就将苍鹤双手束缚,欺身而上。 墨翎乃心魔,手段自然非同凡响,摆弄之下苍鹤气喘吁吁,加之仍然无法接受这等场景,简直恍然如梦,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倒是便宜了墨翎,不消片刻,便已蓄势待发,只待万事俱备,登堂入室。 苍鹤魂飞魄散,手脚并用爬起,见墨翎双眼泛红,呼吸急促,心中一冷,失声道:“师尊,你何时生了心魔!” 莫不是之前那魔修所为?! 竟然一时不察让师尊再生心魔,苍鹤又悔又恨,脑中闪过上一世师尊身死道消的场景,心头一阵恍惚。 这一恍惚,便让墨翎有了可乘之机,他将嘴唇贴在苍鹤耳边,眉眼靡丽,吐息暧昧。 “师尊便是因徒儿方着了那魔修的道,如今为师破解心魔,徒儿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苍鹤一愣:“自然是愿的。” “徒儿记着今日的话,到时候免不了亲自再对夙寰说上一遭。”墨翎露出一抹幽深莫测的笑容。 苍鹤未解其意,低头见对方竟已万事齐备,顷刻便要登堂入室,骇的运转灵力,一脚蹬向对方胸口。 墨翎猝不及防遭了这么一击,猛地一顿,灵力相撞之下魔气更为翻滚沸腾,一时不察,魂魄竟生生被挤了出去,转瞬没入苍鹤手背。 苍鹤惊魂未定,见对方忽然没了动作,喘息着看去,见师尊紧紧地盯着他,眼底似乎掠过一丝茫然。 苍鹤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师尊。 夙寰剑尊浑身一震,随即视线缓缓下移,怔怔的看着那一片狼藉。 第十六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师尊?” 苍鹤见夙寰半晌没有反应,轻唤了一声,捡起衣服,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一步。 夙寰剑尊的目光落在徒弟身上,见对方衣衫不整,面颊嫣红,呼吸急促,心底涌上了久违的滔天怒意。 那心魔分/身……当真该死! 他几步上前抓住徒弟的手臂,用自己的道袍将他裹住,不经意瞥到对方白皙胸膛上的两点朱红,心头一颤,移开目光。 身体依旧燥热,夙寰闭目运转清心诀,将身体的反应压了下去。 苍鹤一动不敢动,生怕刺激了师尊,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低声道:“师尊,您的心魔……” 夙寰喉头一动,将“那不是我”咽下去,轻声道:“我并无心——。” 说着他下意识的运转灵力内窥识海,待见到一缕黑雾如附骨之疽缠绕于体内小世界中,话语戛然而止。 夙寰心神大震,若说之前满是对分/身的怒气,此刻便是对自己的不可置信。 竟然真的心魔再生! 心魔生出的契机本就潜藏在人心之中,或被诱发或自主生长。若心中本无执念与妄念,纵然外界如何引诱,也是毫无用处。 此刻夙寰便是想自欺欺人,也是不行了。 苍鹤见夙寰微微一顿,面色竟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心中一震,忧虑更胜,凑上前去连声唤道:“师尊?师尊!” 夙寰沉默的看着苍鹤,唇色泛白,片刻后伸手微微碰了碰徒弟肩上被墨翎粗暴弄出的青紫痕迹,运转灵力一一抹去。 然后他慢慢恢复平静,垂下双眸,冷声道:“苍鹤,让墨翎出来。” 苍鹤微微一愣,依言放出墨翎,却见墨翎刚出现便倒在地上,面色痛苦满头大汗,身体微微抽搐,竟是连站也站不起来。 夙寰二话不说,提剑便刺。 苍鹤大惊,上前一步失声叫道:“师尊!” 墨翎打了个滚,堪堪避开,一边喘息一边冷笑。 “怎么,恼羞成怒便想杀人灭口?” 夙寰一言不发,眉眼一片冷意,手捏剑诀准备再度出手。苍鹤见状闪身挡在墨翎身前,见师尊眼中杀意,想要说出口的话尽数堵在了喉间。 “苍鹤,让开。” “师尊。”苍鹤抿唇,疑惑道:“墨翎犯了何错?” “与你无关。” 苍鹤见夙寰行事作风与以往大有不同,笃定乃心魔作祟,便越不肯离开:“我与墨翎契约相连,也算是他的主人。若墨翎冒犯了师尊,我当与他同罪,师尊若要罚,便连着我一起罚了罢。” 说罢,苍鹤诚恳朝夙寰下拜:“如今被困秘境,不是时候,还请师尊稍安勿躁。待回归青霄派,弟子自会领罚。” 墨翎五脏六腑因庞大魔气而剧痛难忍,苦苦支撑,正后悔一时托大吸收太多魔气,忽听苍鹤一席话,顿时哈了一声,忍痛对着夙寰嘲道:“夙寰剑尊可听到了?若你不顾师徒情谊执意要对主人下手,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阻你。” 墨翎这一耙倒打的极为顺溜,见夙寰眼底泛红,竟是不顾反噬也要灭杀自己的模样,知心魔已生,长势大概极为喜人,心思一转,便又有了主意。 他闷咳几声,哑声道:“剑尊乃洞虚期大能,弹指之间便能将我灭杀。主人,你让开吧,莫因为我坏了你们师徒情分。” 夙寰面色冰冷,洞虚期气势外放:“你——” 墨翎浑身一颤,哇的吐出一口血。 苍鹤闻到血腥味,转头看去,见墨翎不知何故受伤甚重,口吐鲜血,心中大急,上前一步握住他,入手只觉肌肤滚烫,仿佛要将他灼伤,骇然道:“你到底怎么了?” 墨翎只觉得浑身几乎要被澎湃的魔气撑爆,暗叹不愧是上古的妖魔,魔气如此霸道,竟是连墨凤血脉的躯体也无法承载,大概撑不了多久,这*便要废了。 他努力朝着苍鹤勾起唇角,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撑起身体在苍鹤唇边碰了碰,暗中朝着夙寰扔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夙寰呼吸一滞。 随后,墨翎双手揽住苍鹤,凑到他耳边,轻声开口:“主人,其实……” 话未说完,他猛地喊了一声“主人小心”,接着将苍鹤往身后一拉,纵身挡在他面前,朝着夙寰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苍鹤被拉的整个人扑在地上,爬起来刚想回头,便听见墨翎惨叫了一声“夙寰你下手好狠——”,随后便一声闷响,再无声息。 寒意沿着背脊蔓延,苍鹤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他缓缓扭头,看到墨翎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身躯上有一个骇人的血洞,人已经没了气息。 苍鹤扑上去将他抱起,蹭了一头一脸的血,拼命往他体内灌注灵气,却如石沉大海。 想起墨翎之前拼死护他躲避恶蛟,苍鹤心中悲痛难言,抱着尸体仰头望向师尊,见夙寰面无表情,心中越发慌乱。 苍鹤哑声道:“师尊,救救他。” 夙寰垂目冷道:“死便死了。” 苍鹤朝夙寰缓缓跪下,颤声道:“求师尊赐我养魂珠。” 夙寰默然不语。 苍鹤叩首:“师尊,墨翎就算犯了再大的错,如今肉身已毁,也是死过一次了。求师尊允我收集他残魂,助他投胎转世,也算成全主仆一场。” “我并未……”夙寰一顿,见徒弟面色苍白,神情悲痛,于心不忍,轻叹:“罢了,养魂珠你拿去吧。” 苍鹤接过养魂珠,以灵力激活欲捕捉残魂,一炷香过去,却一无所获。 “怎么会?”苍鹤呆呆的看着手中的珠子:“竟然神魂俱灭?” 夙寰没想到墨翎栽赃他便罢了,竟然连魂魄也不留,事有反常必为妖,顿时心中警惕。 正沉吟中,脑中忽然有什么场景片段炸开,竟然是一堆全然陌生的记忆一股脑儿涌入。夙寰身体轻晃,后退半步,待理清此记忆来自上古魔修,又于记忆中看到自己,顿时明了这必然是墨翎搞的鬼。 记忆并不完全,大多是魔修残魂困于此殿的情景,纷乱无章,夙寰却窥探到了几桩蓄谋已久的阴谋。 他还欲再探,却觉得识海内小世界震荡不休,一探之下面色陡沉,眉眼一片冰冷。 原本只是丝缕的心魔竟然膨胀了十倍不止,将识海小世界填满小半,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若不及时压制,不足一年便会入魔! 难道再耗费精血逼出心魔?修士精血极为宝贵,更何况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再找到能够承载心魔的载体…… “师尊!” 苍鹤一声呼唤将夙寰拉回现实,他抬目看去,却见墨翎的身躯如雾气般逐渐模糊,大量黑色的魔气从驱体内涌出,转瞬便将大殿覆盖了一半。 夙寰伸手将苍鹤搂在怀里,急速后退,那魔气所到之处连砖石都腐蚀殆尽,整个大殿隆隆作响,摇摇欲坠。 苍鹤见墨翎的躯体逐渐被魔气吞噬,急得眼眶都红了,下意识的想要掰开夙寰的手冲过去。 夙寰紧紧的搂住他,见苍鹤挣扎的实在是厉害,抬手将他打晕,撤出大殿,一头冲进湖水之中。 回首遥望,那大殿瞬间被魔气吞噬,扔在不断扩大,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 冲出湖面,御剑悬在空中,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残肢断臂,血肉横飞,恍如人间地狱,寸草不生,哪有半分原本苍林翠木的模样。 那上古魔修残魂虽困于湖底殿中,却长年累月吸收生魂转化为己用,此次更是一次性吞噬了不少修士神魂,魔气爆发之下竟一发不可收拾。 这两仪秘境本就与魔修残魂互为表里,如今魔气爆发,亦开始摇摇欲坠,天地逐渐相容,一片混沌。 夙寰抱着苍鹤,撑起灵罩一路疾驰,搜索脑中记忆碎片,迟迟找不到破开秘境之法。 秘境一旦崩毁,任何活物都无法幸存,夙寰搂紧弟子,面色凝重,脚下速度不减,思绪却逐渐飘远。 若无法离开,此地只有他和苍鹤二人…… 若终有一死,此种死法,倒也算不上是遗憾了…… “剑尊,想太多是病。” 夙寰脚下一顿,冷道:“心魔?” “是我。”墨翎的声音在夙寰脑海响起,懒洋洋的:“东面三十里处有一鹰状巨石,从那里可离开秘境。真是的,那魔修残魂的记忆已经塞进你脑子里了,居然还找不到。” 夙寰此刻没空询问,调转方向朝着墨翎所言之处疾驰而去,片刻便已到达,目光一扫便看到那巨石立于平地上。 墨翎的声音再度响起,依然不急不缓,没什么力气:“朝它全力攻击便能破开秘境,不过此法等于击毁了秘境与现世之间的屏障,这残魂的魔气实在太过霸道,泄露入现世会造成什么后果不用我多说,你自己掂量。” “无论修真界凡界,届时都会被魔气浸染,这诺大的因果,便要尽数算在剑尊身上了。”墨翎的声音一转,带上笑意:“救徒儿还是救世人,皆在一念之间。所以剑尊,请吧?” 夙寰眸中仿佛万里寒川,无边无际。 天地倾颓,即将归于混沌。 他低头看了一眼沉睡的苍鹤,附身将唇轻轻贴上了他的额角,反手拔出太和剑,灌注全力,朝着巨石狠狠一击—— “不过是背负天下因果罢了,若能护他,纵然身死道消那又如何?” 第十七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玉容阁,主殿。 蓝钰乃玉容阁主柳琴座下三弟子,也是阁主最得意的关门弟子。灵根佳,悟性好,人缘不错。若非棋阁和画阁两位阁主争的厉害,下一届玉容阁主大半是要落到蓝钰头上。 四派大比时苍鹤渡金丹劫,蓝钰殃及池鱼,被天雷劈了个结结实实,却意外因祸得福,根骨修为经天雷淬炼越发凝实,竟在短短一月之内进阶金丹。 这日,蓝钰于洞府内修炼,忽然收到玉容阁主千里传音,令其速来。 蓝钰大惊,玉容阁主于前一段时间宣布闭死关,如今忽然收到传音,听起来气息微弱,断断续续,让他无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立刻瞒过众人耳目,迅速赶往阁主清修之地。 进入阁主洞府,蓝钰看到玉床上的人时,面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上去。 “师父!” 玉容阁主柳琴当年乃修真界数一数二的美人,分神初期修为,性子泼辣爽利,容貌美丽明艳。可如今柳琴满头灰发,面容枯槁,斜靠在墙上,竟是将死之相。 若非寿元将尽,修真大能断不可能如此,蓝钰又惊又骇,急忙伸手掏出丹药,却被柳琴制止。 “我命不久矣,蓝钰,你把这个拿着。” 蓝钰低头一看,竟然是玉容阁历代阁主信物,心中发冷:“师父,您到底怎么了?” “我死后你就是玉容阁阁主。”柳琴气息孱弱,却眼神平和坦然:“有些事该告诉你了。你去不了两仪秘境,心中可有怨气?” “那是因为弟子技不如人。” “不,你纵然夺得大比头筹,我亦是不会让你去的。”柳琴微笑:“凡去秘境者,九死无生。” 蓝钰一愣:“可上午秘境关闭,玉容阁同门也零星回到阁内,虽然人数极少……” “他们跟我一样,活不了太久。”柳琴面色灰白,露出一丝苦笑:“我们体内皆被植入魔源,魔源无时无刻不吞噬修士魂魄修为。待魂魄耗尽,便剩一具空壳,届时魔源会操控躯体,令躯体如常人一般,通过触碰,将魔源散播入更多修士体内。” 蓝钰听得面色惨白,颤声道:“这魔源从何来而,可有解决之法?” “从两仪秘境而来。”柳琴惨笑一声,闭上眼:“那时你闭关修炼,大抵是不知晓的。玉容阁弟子发现秘境后,我察觉那些弟子行为诡异,一探之下竟然只剩空壳,便和画阁阁主溪钰仙子入秘境探看。二人不慎失散,我落入一湖底宫殿,殿内有一上古魔修残魂,以仙法修为珍宝诱我助他重塑肉身掌控修真界。我断然拒绝,他便将魔源植入我体内,后来我损耗修为拼死逃出,重遇溪钰时便将详情告知她。” “我担心那魔修还会再有动作,不敢掉以轻心,便托付溪钰处理此事。我则闭关修炼,以图驱散魔源。”说到此处,柳琴声音颤抖,带着怒意:“没想到溪钰也于秘境见过那魔修,想必是答应了他的条件,才散播消息,弄出了四派大比,将无数门派未来的栋梁之才送了进去!” “那魔修不知给了她什么东西,竟然将我禁锢在此地,外人丝毫无法得知。那魔源不断吞噬我修为魂魄输送给魔修,以助魔修重塑肉身。我想尽办法,竟然丝毫动魔源不得。” 蓝钰表情惶然:“师父,一定有办法的……” “纵然有办法,也是晚了。”柳琴微笑的抚摸弟子的头发:“你难道不曾发现,我现在毫无修为了么?” 蓝钰探了探,面色陡变。 “我耗尽所有修为传音于你,幸好成功,我便能走的没有遗憾了。” “师父……” 柳琴睁开眼,声音忽然冷厉起来:“我以玉容阁第三十九代阁主的身份,将阁主信物交予玉容阁弟子蓝钰,命其为第四十代阁主。” 蓝钰高喊一声师父,却被柳琴打断。 “蓝钰,还不上前领命!” 蓝钰双目含泪,上前跪下,叩首:“玉容阁弟子,蓝钰领命。” 柳琴咬破指尖,将血涂在信物表面,随后扎破弟子的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在上面。 阁主信物散发出柔和的光晕,片刻后恢复平静。 “传承已完毕。蓝钰,你现在便是新的阁主了。” 柳琴满目欣慰:“待我死后,你再宣布消息,现在瞒着,莫打草惊蛇。” 蓝钰咬牙忍泪道:“师父怎会死。” “快了。”柳琴微笑:“我能感到魔修那边出了变故,魔源吞噬我魂魄的速度快了许多,我不愿让魔源控制躯体,几日后便自我了结。” “我死后,玉容阁便交给你了,上古魔修踪迹已现,又有宵小助纣为虐,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我只望玉容阁道统不要断绝,蓝钰,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玉容阁千万年来唯一的男性阁主,以后恐怕要辛苦你了。” “你出去吧,呆久了怕被发现,打草惊蛇,凭白让溪钰那叛徒有了可乘之机。” “蓝钰定不会让师父失望!” 蓝钰跪在地上,死死地盯着柳琴,最后狠狠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开。 柳琴望着他的背影,微笑的闭上眼:“好孩子。” 两日后,玉容阁第三十九代阁主柳琴逝世。 当日下午,魔气于秘境原本所在之处冲天而起,铺天盖地,举世震惊。 苍鹤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青霄派,一问之下自己竟然昏迷了整整七日,打听到师尊一回来便闭关修炼,立刻急匆匆的赶往师尊的洞府。 洞府大门紧闭。 夙寰洞府前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青霄派长老,皆欲拜访夙寰剑尊,不少人面露焦色。 魔气由两仪秘境泄露引起极大的轰动,不少灵脉因魔气之故萎缩枯竭,甚至有修为尚浅的修士因受魔气侵染,坠入魔道,痛苦不堪。 夙寰和苍鹤是唯二两个在秘境关闭之后从中离开的修士,虽然行踪隐蔽,但多少还是走漏了消息,不少门派都将他们二人与魔气联系在一起,纷纷遣人向青霄派施压,要他们出面给出一个解释。 若非青霄派威望摆在那儿,其他门派早就闯进来闹事了。 就算如此,青霄派也不轻松,就算是修真界第一大派,也顶不住其他门派联手施压。几位长老围在洞府门口一脸愁苦,若青霄派再这么一声不吭,恐怕就真有人要闯派讨说法了。 苍鹤醒来倒是让诸位长老欣喜不已,找不到剑尊,剑尊徒弟也行啊。于是苍鹤刚到夙寰洞府,就被一群长老围得严严实实,问这问那,问的苍鹤头晕脑胀。 长老见他一问三不知,急的恨不得掰开他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苍鹤却没有心思应付他们,想起昏迷前师尊入魔的情态,他心中焦急万分。如今师尊洞府无论如何都紧闭不开,又听说魔气泄露殃及修真界,这让他很难不产生可怕的联想。 无奈洞府大门始终紧闭。诸位长老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能沮丧的纷纷离开,再作计较。 苍鹤仰头看着洞府的禁制,就这么呆呆的站了半宿,见依然毫无动静,既担心有无奈的离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越来越严重。 先是玉容阁曝出阁主暴毙,疑似阁主亲传弟子拭师夺位的流言。紧接着玉容阁陷入了阁主争夺的混乱中,而混乱中又传出了魔源的相关消息。 在这之后,不少门派纷纷发现自家弟子被寄生了魔源,魔源持续吞噬着修士的魂魄和修为,令诸多大能素手无策。 不久之后,又有修士发现魔源似乎能以某种方式传播的,而某位大能耗尽千年修为,算出魔源与一个人关联甚大,魔源能转化力量供给那人。 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漫天,皆在猜测那人是谁,又有何阴谋。 而青霄派终于顶不住几大门派联手的压力,广邀诸位门派大能前来一叙。 夙寰闭门不出,苍鹤区区一个金丹初期修士,自然被推了出来。 以万法门,百兽殿和玉容阁三大门派为首,数十个中小门派紧跟其后,于清霄派主殿济济一堂。 苍鹤立于主殿上,环视一圈,面对这群狼环伺的场景,面色平静,丝毫不惧。 “我的确不知到底发生何事,若诸位前辈有疑问,还请耐心等待师尊出关。” 万法门内门张长老是个火爆脾气,当场拍碎一张桌子:“几个月前你们青霄派拿这个借口搪塞老子,现在老子人坐在这里你们还是这句话,莫不是欺我们万法门无人?” 苍鹤恭敬道:“张长老,我以心魔发誓,的确不知。” 此话一出,周围的声音小了不少。 片刻后,一声娇笑响起,苍鹤望去,正是玉容阁的溪钰仙子。 “苍师侄,既然你以心魔发誓,大抵是想力图证明自己的清白。那想必是愿意让在座诸位看一看你记忆的吧。如此一来,真相大白,我等也不会再次叨扰青霄派。” 苍鹤面色一沉:“我若不愿意呢?” 溪钰冷笑:“那便只好劳烦他人出手,将你记忆抖出来让在座好好看一看了,周掌门,你以为如何?” 青霄派掌门周子翰皱眉:“这似乎不妥吧”。 修士记忆乃极其隐秘之物,若要给他人观看,可以自愿调出,若本人不愿,则也有第二种方法,却极其残忍,乃魔修惯用之法——搜魂。 凡经历搜魂的修士,轻则根骨受损,重则一世痴傻,无一幸免。 苍鹤冷道:“溪钰仙子,这等阴毒的法子,想必您用的十分顺手?” 溪钰挑眉:“你不必激我,若你心中坦荡,为何怕把记忆拿出来让诸位看一看?你若不拿,便是心中有鬼,如今修真界魔气四溢,灵脉枯萎,此等重大的事情,由不得我们马虎。” 她望向周子翰,盈盈下拜:“周掌门,还请以大局为重。” 语毕,她看了一圈在座的诸位大能,笑道:“若要搜魂,便由我一人出手,决不让各位担上因果。如果有人觉得不妥,可以告知,此法便作罢。” 在座修士皆沉默不语,作壁上观。 既不用担因果,又能看到真相,何乐而不为。 周子翰面色一沉:“苍鹤乃青霄派弟子,溪钰仙子请住手。” 他欲上前,却忽然觉得身体重逾千斤,大惊之下抬头,只见百兽殿一太上长老捻须微笑,朝他点头示意。 那百兽殿太上长老常年不出世,如今竟然也来到青霄派,以高出周子翰一个大境界的实力,将他压制的动惮不得。 溪钰仙子见状娇笑几声,朝着那太上长老拜了拜,缓步走到苍鹤面前。 苍鹤此时亦是被溪钰仙子的灵力压得难以动作,额头冷汗津津。 若真被搜魂,不如动用仙力,可师尊情况未明,就这么走了…… 苍鹤咬牙看着对方芊芊玉手抬起,始终犹豫不决,看着那如玉藕般的手缓缓落下,眼看就要抚上额头—— “谁敢伤我弟子!” 溪钰仙子浑身一震,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掀了出去。 苍鹤怔怔的望向门口,只见逆光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步入殿内,银丝披肩,反射的光芒让他的双眼微微刺痛。 第十八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溪钰仙子刚倒地便被弟子扶了起来。她抹掉唇边的血迹抬头怒目而视,在看到对方后微微一愣,眼中露出些许茫然。 “师尊?!” 苍鹤又惊又喜,忍不住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一番。见夙寰剑尊周身气息隐隐躁动,不复以往平和内敛,心下顿时一紧。 秘境内与那魔修相遇后,他清醒的时间甚少,对于所发生的事情只能通过零碎的片段拼凑。他曾猜测师尊回来后闭门不出是因为受了暗伤,如今这么一看,心下倒是更笃定了几分。 夙寰剑尊双目含冰,扫过苍鹤,随即落在掌门周子翰身上。周掌门感到一股强大柔和的力量将原本制住他的压力迅速化解,朝着夙寰恭敬下拜,惭愧道:“未能护好苍师弟,我愧对师叔托付。” 夙寰冷道:“偌大门派,竟只有你一人坐镇?其他长老峰主呢?” 周子翰顿时面露尴尬:“诸位长老因魔气泄露之事在外奔波,几位峰主座下皆有弟子感染魔源,许是在钻研解决之法,无暇分/身……” 周子翰在夙寰毫无温度的注视下,越说声音越小。 因这次魔气泄露似乎与青霄派关联甚大,纵然身为修真第一大派,面对几乎是整个修仙界的质疑,青霄派几位长老不得不在外奔波,寻求魔气解决之法。 而至于几位不闻不问的峰主—— 那便又是某些内部不可言说的阴私了,暂且不表。 当时夙寰迟迟闭门不出,修真界魔气愈演愈烈,不断有修士入魔或陨落。大能们耗尽心力演算魔气与青霄派有所关联,质疑与不满的浪潮越来越高。 周子翰这个掌门当的并不容易,霹雳老祖闭死关无法得知消息,夙寰剑尊不知何因亦闭门不出。 既然最能罩着苍鹤的两位大能都悄无声息,那在这样千夫所指的情形下,把苍鹤推出去顶罪似乎已成为了不少上层默认的选择。 如今夙寰剑尊出关出的巧,周子翰顶着他冷漠却极富有压迫感的视线,心中又喜又忧。 这边青霄派内部闹得似乎不太愉快,那边各派长老大能见夙寰出关,颇有些坐不住了。 夙寰却懒得理会那群人的窃窃私语,他全副心神落在弟子身上,闭关调息的这段时日,他想的通透。 纵然剑修讲究斩诸情断尘缘,但若情缘纠缠,因果牵连至深,强行斩断,便会适得其反。 闭关之时夙寰耗费百年修为推算因果,方惊觉被天道算计。 本以为早就以师徒之情渡过洞虚初期的情劫,却不料劫难尚在,而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就深陷其中,如入泥沼,百般挣扎亦无法脱身。 太过惊才绝艳之人注定前路荆棘,破劫之法虽易,却非他所愿。 他已背负千般因果,如今再来一个又何妨。 修仙本就逆天而行,得之他幸,不得他命,顺应本心便可。 夙寰凝视弟子半晌,轻声问道:“还有谁伤你?为师替你一一讨回。” 此言一出,袒护之意昭然若揭,偏生夙寰剑尊说的极其坦荡,仿佛天经地义,理应如此,让不少修士心中呕了一口气,半晌吐不出来。 当下便有人怒喝:“不问缘由便出手伤人,青霄派未免欺人太甚!” 夙寰面无表情,转头对周掌门道:“我与弟子交谈,为何有他人插嘴?这样的修士竟也入得了青霄派主殿么?” 周子翰心底苦笑,却因为有了夙寰剑尊坐镇,底气也足了一些,转头对那修士道:“轩师侄这话可是代表玉容阁说的?” 轩若秋将溪钰仙子扶回座椅,一脸怒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夙寰剑尊乃洞虚期大能,行事如此张狂,莫不是欺我玉容阁无人?” “是的话,那我青霄派便要好好和玉容阁说道说道。不是的话……”周子翰微笑:“你一金丹期弟子,抢在诸位大能之前开口,未免过于少年轻狂。” “若秋,还不向夙寰剑尊道歉。” 溪钰仙子厉声喝止,面色虽然煞白,却眼含怒意,她见自家弟子似乎不甘愿,悄悄瞥了一眼夙寰,扭头道:“你如今便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 轩若秋这才上前一步,动作僵硬的朝着夙寰下拜:“剑尊,对不住。” 夙寰神色漠然,仿佛没有听到轩若秋的话语,只是抬头扫了一眼在座面色各异的修士。 “还想问什么,一并说了吧。诸位今日的恩情,我代青霄派一一记下了。” 之前以修为压制周子翰的百兽殿太上长老郑长老乃合体中期,是这一群前来青霄派的修士中修为最高之人。 他轻捻白须,沉吟片刻道:“如今修真界魔气四溢,我等只有知道其中缘由,方有可能研究破解之法,还望剑尊不吝告知。” “哈哈哈,那群老家伙是认定你与魔气有关了,剑尊,晚节不保的感觉如何?” 夙寰不动声色,对于脑子里忽然冒出的声音全然不去理会,面色平静道:“郑长老此话怎讲?我如何能得知其中缘由?” 万法门内门张长老怒道:“剑尊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我万法门太极殿太上长老耗费千年修为卜算推演,这魔气确实与你青霄派有关!若剑尊执意推脱,可敢以心魔发誓?我若错怪剑尊,便辞去万法门长老之位,自毁百年修为,作为赔罪。” 墨翎自再度于夙寰识海小世界醒来,便呱噪不休,一刻不停,此刻更是在夙寰脑海内笑道:“剑尊可敢以心魔发誓?” 夙寰皱眉,原本抑制住的魔气又有了往外探的苗头,这部分魔气由墨翎回归夙寰心魔而带入,霸道强悍,着实让夙寰吃了番苦头,方堪堪压制,却随着墨翎的苏醒,又开始不受控制。 夙寰垂下双目,运转灵力,欲将心魔连同魔气再度压制。墨翎却仿佛感应到了一般,于识海内横冲直撞,让夙寰闭关许久方稍稍平顺的气息又乱了起来。 苍鹤时刻关注着师尊的情况,如今自然感受到了夙寰紊乱的气息,皱眉前跨一步,凑上去关切的看着他。 夙寰扫了弟子一眼,伸手轻抚他的头顶,随即朝着质疑的长老淡漠道:“魔气由两仪秘境而出,张长老何不去问问发现秘境的门派?”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玉容阁,却见玉容阁为首的溪钰仙子面色惨白,靠在椅背上,神情恍惚。 而轩若秋和另外几个玉容阁弟子则焦急的围在她身边,试了多种丹药,依然束手无策。 轩若秋抬头怒视夙寰,眼角泛红:“夙寰剑尊,你到底对师父做了什么,为何她会忽然如此?” 话音未落,溪钰仙子忽然痛呼一声,浑身颤抖缩成一团。吓得轩若秋立刻凑上去,连声呼唤师父。 溪钰仙子的情况吸引了绝大部分修士的目光,夙寰却无暇顾及,他识海小世界内的心魔连同魔气越发肆无忌惮,吞噬着灵气,让他压制的颇为辛苦。 如今墨翎回归夙寰体内,与新产生的心魔逐渐相融,若彻底融合,便是夙寰入魔之时。 一但夙寰入魔,墨翎本人便是夙寰,夙寰便是墨翎,不会像如今这样善恶如此分明。 墨翎为心魔,自是愿意如此,巴不得夙寰下一秒就入魔,便格外尽心尽力。 如今他在识海小世界蹦跶的欢腾,全力搅动魔气肆虐,顿时让夙寰气息不稳,运转灵力抵抗。 那魔气猛地一颤,似乎因压制产生反弹,忽然开始膨胀。 与此同时,玉容阁好几个弟子浑身一颤,双眼顿时失去了焦距。 溪钰仙子啊的惨叫一声,跌下椅子,扑倒在地。 满座哗然,众人纷纷站起,有修士从怀中掏出一块圆石,那圆石仿佛正放在火中烧灼,一片通红。 “探魔石起了反应,此地有人被种了魔源,已成为傀儡!” 一时间众人方寸大乱,纷纷与身边之人拉开距离,生怕接触后被悄无声息的种上魔源这等可怕的东西。 溪钰仙子趴在地上痛苦呻/吟,她的弟子却也不敢上去扶了,站在一旁干着急。 见现场一片混乱,夙寰没什么心思继续应付,体内魔气不知为何在不受控制的增大,若不即刻闭关压制,后果难料。 他揽住弟子转身欲走,行至玉容阁座位附近时,趴在地上的溪钰仙子忽然抬起头,爬前几步伸手欲抓住夙寰的袍角,一脸痛苦。 “尊者,求您停下,莫再吞噬了。” 夙寰后撤一步,溪钰摸了个空,越是靠近夙寰越觉得魂魄仿佛在被亿万蚂蚁啃噬,疼的几乎发了疯。 “尊者饶命,溪钰不知做错何事遭尊者惩罚……” 溪钰这一靠近,夙寰顿觉识海内魔气壮大的越发快了,几乎压抑不住的魔气迅速沿着他经脉游走,夙寰眼底泛红,脑子逐渐混沌,耳边似乎有两种声音,一个呼唤着理智,另一个却引他沉沦。 苍鹤见夙寰猛地停下脚步,侧头看去,顿时大惊失色。 师尊着副模样,分明是即将……入魔! 第十九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苍鹤一个箭步上去,紧紧握住夙寰的手,再也顾不上什么天道什么惩罚,调动体内本源仙力,沿着二人交握的双手传递过去,竭尽全力压制夙寰体内几乎沸腾的魔气。 本源仙力一经传递,苍鹤便发现了不对。 按说修真者只要尚未飞升,仙力就能绝对压制修士体内的魔气。而师尊体内的魔气却只能压抑一大部分,另一小部分似乎与仙力同级,这便是说,那小部分的魔气可能来自魔仙而非普通魔修。 再者,即使用仙力压制了大部分魔气,但似乎有外界的魔气源源不断补充进来,使体内魔气越积累越多,苍鹤必须不断加大本源仙力的灌输方能将新补充的魔气再度压制。 本源仙力调动的越多,苍鹤被天道发现的可能性越大,他不敢轻举妄动,但感受到师尊经脉内不断增加的魔气,心中越发焦急。 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溪钰仙子便已经爬了过来,此刻她哪里还有仙子的样子,面色狰狞,惨白如纸,口中喃喃自语,猛地向前一扑,就紧紧抱住了夙寰的腿。 苍鹤感到师尊体内的魔气猛然涨大了无数倍,瞪大双眼,心中闪过一个想法,面色顿时煞白。 他立刻转头盯着溪钰仙子,抬起脚,猛地踹向她心口! “你已入魔,还想来害我师尊么!” 溪钰被踹的飞了出去,将不远处的桌椅撞的七零八落。 苍鹤厉声喝道:“快将她制住,她已入魔!” 周子翰闻言立即出手,以法宝将溪钰仙子困在其中 方才溪钰接触师尊,他的本源仙力沿着接触之处探入溪钰仙子体内,发现溪钰已被种上魔源不说,那魔源竟然还在源源不断给师尊的魔气提供能量。 苍鹤当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冒着被天道抓包的危险分出几缕仙气将在场之人探了一遍。果不其然,在场的诸位修士亦有不少被种上魔源,玉容阁弟子更是无一例外,而这些魔源异常活跃的吞噬者修士的修为和魂魄,转化为的能量尽数补充入师尊体内! 这到底代表什么,苍鹤简直不敢想下去。 到底为什么会如此他一头雾水,担当务之急,必须让师尊远离此地,全力压制魔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苍鹤传音给青霄派掌门周子翰,将在场被种上魔源的修士一一告知,不待周掌门如何处理,便紧紧握住师尊的手,半拉半拽的将他拖出大殿,御剑朝着师尊的洞府疾驰而去。 一路上有苍鹤仙气的压制,加上夙寰自身强大的意志力,魔气终于被堪堪压了下去,夙寰识海内的墨翎再度陷入沉睡。 苍鹤将夙寰扶到床榻上,见师尊面色似乎恢复清明,周身气息也逐渐平静下去,着实松了一口气。 他将魔源供给魔气之事细细告知夙寰剑尊,满心担忧疑惑。 “师尊,之前在秘境那湖底秘殿,到底发生了何事?” 夙寰淡声道:“遭小人暗算,一时不慎,魔气入体。” 果真是之前那殿中来历诡谲的魔修。 苍鹤说不上此刻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想起上一世的结局,心中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道:“师尊可有把握清除体内魔气?” 夙寰闭目不语。 苍鹤心底一片冰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因不满意轮回的结局,决定重来一次,却阴差阳错,重蹈覆辙。那么他重来一次的意义是什么? 再亲眼目睹一次师尊身死道消么? 他并非不知道魔源,现在想来,上一世爆发于修士之中的魔种,大概就是这一世的魔源。 但苍鹤只是不明白,为何师尊会成为魔源供给能量的主体? 上一世他结婴后探索某个秘境,一时不慎被种下魔源,那时整个修真界尚不了解魔源是何物。夙寰剑尊将魔源渡到自己身上,以己身替苍鹤承担了一切。 后来整个修真界魔源爆发,魔修趁机大举进攻,苍鹤正好是在那时一步步走上青霄派掌门之位,率领诸位修士合力对抗魔修。 那是战况异常惨烈,因为魔源这种恐怖的似乎毫无弱点的东西,正派修士不断受到感染,或是投入魔修阵营,或是陨落。 在那样惨烈的情况下,正道修士忍痛开始斩杀被种上魔源的修士,废弃根骨,毁其修为,只有成为了废人,方能捡回一命。 道魔之战不知持续了多久,无数修士在其中陨落,最终是正道修士以极其惨痛的代价获得了胜利。魔修纷纷销声匿迹,而魔源却依然悄无声息的隐藏在修士之中,就算战争结束,正道各派也花费了将近五十年的时间,将所有被种上魔源的修士一一斩杀。 上一世,苍鹤只知道魔源是由魔修散播,会潜藏于修士体内,或是诱其入魔,或是致其陨落。 而这一世魔源提早出现不说,竟然成为了供给师尊体内魔气的源头。 目前看来,若不受刺激,师尊似乎尚能压制以内的魔气。但魔气增长速度不慢,魔源若继续传播,提供魔气的速度定会越来越快,到时候会是怎样,苍鹤实在不敢往下想。 暂且不管什么魔源不魔源,当务之急是要引出师尊体内魔气。 若能将师尊体内魔气引入自己身体,纵然这身皮囊就此废了,苍鹤也是愿意的。 思及此,苍鹤抬头望向夙寰剑尊,轻声道:“师尊,徒儿有一法应当能引出您体内的魔气,不知师尊是否愿意一试?” 夙寰闻言睁眼,心神却不知为何被弟子轻轻开合的淡粉唇瓣吸引,那嘴唇湿润,反射出滑润的色泽,让人忍不住想要凑上去,啃一口,尝尝是不是真如所想那般甘甜美妙。 识海内魔气微微一荡,泛起一丝波澜。 苍鹤见夙寰半晌没有回应,又叫了两声。 夙寰并未听到那呼唤,他的目光缓缓的勾勒着苍鹤了轮廓,魔气开始悄无声息的蔓延,沿着经脉以缓慢但却十分坚定的速度延伸。 苍鹤提高声音,呼唤了一句。 夙寰猛然惊醒,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暗红,语调却已经有些不稳了。 “苍鹤,你出去,为师要闭关。” 苍鹤皱眉,靠近夙寰,他也察觉到了那似乎再度苏醒的魔气,便伸手覆上夙寰手掌,欲以仙力探测。 二人手掌相叠,夙寰只觉得手背接触之处滑腻温热,少年清爽的气息溢入鼻腔,他微一恍惚,魔气便趁着此刻,再度爆发。 识海内魔气猛地炸开,沿着经脉四处游走,夙寰眼底瞬间一片通红。 理智在挣扎,可此次魔气的反扑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凶猛,他的意识坚持了不到一刻,便淹没于铺天盖地的黑暗之中。 夙寰猛地伸手按住面前少年圆润的肩头,将他狠狠按在榻上,附身朝着那不断张合的诱人软唇,狠狠地咬了下去! 唇舌纠缠,意外的甘甜美好,直教人忍不住在深入一些,再深入一些,恨不得将怀中之人融入骨血,方能满足浑身上下叫嚣着的剧烈的渴望。 苍鹤猝不及防整个人陷入床榻之中,刚刚开口嘴唇便被堵住,异物探入口腔,肆无忌惮的刮扫每一个角落,让他几乎窒息。 反应过来亲吻他的人正是夙寰,苍鹤瞪大眼睛,见师尊双目果然已失了清明,瞳眸深处暗红逐渐蔓延,如同一滴颜料落入水中,慢慢晕开,扩散。 方才明明已经压制下去,为何忽然又反复了! 苍鹤喊了一声,想要再次调动仙力压制,却没想到胸口一凉,衣物竟被扯下。喉结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那种又痛又酥麻的感觉,简直—— 他反射性的挣扎了一下,却更加刺激了上方之人。 他立刻被失了神智的夙寰封住几大穴窍,顿时经脉灵力滞涩,连仙力的调动也变得极为有限。 耳边响起夙寰低哑的声音,不复往日情冷,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的感觉:“为何挣扎,可是不愿意亲近为师?” “师尊!”苍鹤艰难开口:“停下。” “停下?”夙寰微微一愣,眼中依旧一片混沌,他细细的看了苍鹤半晌,俯下身轻轻啄着弟子的嘴唇:“你不愿意?” “你为何不愿意?你是我的徒弟,怎么敢——不愿意?” 夙寰的声音由低到高,眼底的红色越发浓重,最后一句猛地扬起,一股令人战栗的气息由内而外发散开来。 魔气犹如狂风暴雨卷席了夙寰的整个识海,一身浩然的修仙灵力迅速转灰变黑,冲刷着经脉,魔修灵力特有的阴冷气息蔓延开,夙寰一头银发迅速变黑,犹如最深沉的黑夜,将周围的光线吸收殆尽。 苍鹤近乎绝望的瞪大眼,将师尊入魔的这一刻收入眼底。 整个屋子的器物因为强大的压力不断震颤,苍鹤觉得自己仿佛要窒息了,胸口剧烈起伏,肺部却吸不进去一点空气。 看着已然失去清明的师尊,苍鹤嘴唇颤抖,低声道:“师尊,你解开我穴窍可好?” “解开了,你便会跑。”夙寰压在他身上,伸手细细摩挲他的脸颊。 “我不会跑。”苍鹤小心翼翼的哄着他:“我怎么会跑呢?” “既然不跑,那解开与否有何区别?”夙寰声音发冷:“你如此求我,便是想跑,我怎会让你如愿。” “你既然是我徒弟,此生此世便都属于我。”夙寰从储物囊掏出一根捆仙绳,仔仔细细的缠绕在苍鹤手脚,将其绑在床柱上。 “这样,你便再也跑不了了。”夙寰伸手轻触苍鹤的嘴唇,轻声道:“呆在为师身边,你若敢走,就算是九渊地狱,我也会下去找你。” 他俯下身,亲吻着苍鹤的嘴唇。 “既然是我的劫难,那就该在洞府中永远陪着我。” 见苍鹤睁大眼看着他,夙寰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苍鹤顿时感到一股强烈的睡意,在沉沉睡去的前一刻,他听到一声叹息。 “一个人渡劫未免太过孤单。” 第二十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距离那日三大派带领着数十中小门派拜访青霄派,已过了三个月。 但谈起那日的情形,有幸参与过的那些门派弟子皆滔滔不绝,恨不得把当日的精彩连说带画的比划出来。 从各派修真大能逼问夙寰剑尊亲传弟子,到夙寰剑尊出关,到魔源忽然爆发,到青霄派周掌门出手扣押玉容阁弟子,再到玉容阁前阁主的三弟子蓝钰一身是伤的闯入青霄派捉拿阁内叛徒,直到最后爆出玉容阁溪钰仙子乃散播魔源,投靠邪魔外道的真凶。 整件事情可谓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真是讲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当时溪钰仙子已浑身抽搐倒地不起,蓝钰忽然闯入大殿。你知道蓝钰么?就是玉容阁前任阁主的三弟子,后来爆出弑师夺位,被溪钰仙子关入死牢的那位。他当众拿出了一块留影石,里面有已亡故的前任阁主遗言,还掏出了阁主信物,那信物已认他为主。如此这般,才能真相大白。” 青衣修士说到此处,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见小师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不断催促,心中得意,越发眉飞色舞:“我那时就站在蓝钰……哦不,现在已经是蓝阁主了,我距离他不足二尺,将留影石内的东西看的一清二楚。万万没想到,那溪钰仙子看着高洁出尘,没想到私下里如此阴毒,竟然勾结魔修,散播魔源。还指使其弟子轩若秋修炼邪法,吸收修士修为和魂魄提升功力。这一切都是因为邪魔外道妄图掌控正派修士,颠覆修真界,幸好邪不胜正,在诸多大能和老祖的联手下,溪钰仙子伏法,只可惜魔源一事尚未有解决的办法,还需慢慢来。” 小师妹发出赞叹,殷勤的给师兄的茶杯斟满茶水,推到他面前:“大师兄,那夙寰剑尊呢?溪钰那女魔头不是妄图栽赃夙寰剑尊,说魔修允许剑尊分享魔源吸收的能量,也是魔修走狗,还更得看重,并且知道的也比她更多吗?” 青衣师兄嗤笑道:“那女魔头也不看看脏水泼到了谁身上,剑尊这天人般的人物,怎会怕这等毫无根据的诋毁。” “可我听二师兄说因为夙寰剑尊闭关不出,还带上了他的亲传弟子,所以几位门派的长老和大能等不及,甚至要硬闯洞府去质问剑尊!” “你听他瞎说。”青衣大师兄摇头:“剑尊带着弟子闭关是因为他发现他亲传弟子也被种了魔源,闭关试图寻找解决之法,还不慎沾染了弟子的魔气,虽然及时除去,但一头银丝却被染黑。后来那些人闹到剑尊洞府前,剑尊亲自出关,当着众多门派的面以心魔发誓,若与魔修勾结便坠入魔道,永世不得成仙,这是何等魄力!他将秘境之内的事告知众人,还拿出记忆片段作为证据。原来秘境内有一上古魔修,正是那魔修联合魔道修士勾结玉容阁。虽然那魔修已被剑尊于秘境亲手斩杀,但魔源早已被魔修散播出去,真是可恶。” “啊,那怎么办!难道就由着魔源继续荼毒正道修士么!” “剑尊不愧为当世首屈一指的剑修,他说虽然斩杀了上古魔修,但魔气传播之事他亦有不可推卸的疏漏,何况他的亲传弟子因为魔源,不得不隔绝于剑尊洞府,令他颇为痛心。所以他自愿揽下寻找魔源解决之法的责任。” “夙寰剑尊如此爱护弟子,真是令人羡慕。” “是啊,只不过再令人羡慕又如何,感染魔源,纵然有这般强大的师父。还不是得在洞府里呆着,与世隔绝,避免将魔源传播给他人。” “就算与世隔绝,也有夙寰剑尊陪着,要我是他,就算在里面呆一辈子也愿意。” “小师妹,这话我可要告诉师父。” “大师兄好坏——”小师妹嗔怒的伸手拍向大师兄,忽的感到手背微凉,细细看去,竟然是一片雪花落在上面,融成一小片水渍,冰凉的透进心里。 “下雪了?可才入秋不久……” 小师妹呆愣的抬头,见碧蓝的空中一道人影如流星般划过,所到之处空气凝结成霜雪,片片飘落。 “是夙寰剑尊,只有他才有如此修为。”青衣师兄仰头看着远去的身影,满眼羡慕:“剑尊今早拜访掌门,没想到我们能在剑尊离开时有幸一睹其风采。” 夙寰剑尊落在洞府前,将太和剑收起,方要迈步入内,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正是青霄派掌门周子翰。 “夙寰师叔。”周子翰朝他下拜:“剑峰,丹峰,器峰,兽峰,刑峰排查完毕,已将染了魔源的弟子集中安置于静思峰。” “好。” 周子翰欲言又止,抬眼看了看夙寰,见对方始终无甚表情,只得硬着头皮小声道:“不知苍师弟何时前往?” 夙寰剑尊语气平淡:“前往何处?” 周子翰愈发垂头恭敬道:“静思峰。” 夙寰剑尊淡扫他一眼,周子翰无端感到一股冰寒的压力扑面而来。他垂首而立,在洞虚初期大能的气势下,大气不敢出。 许久,夙寰方淡淡开口:“他自与我一处。” 事关青霄派安危,周子翰不敢疏忽,依然拱手道:“还请师叔三思。那魔源极易传播,目前并无有效的阻拦之法。静思峰已布置完毕,诸峰弟子纵然不慎感染魔源,在那里也能得到妥善安置。纵然夙寰师叔不惧魔源,但苍师弟一直留在师叔洞府,也不是长久之计。” 说罢,周掌门看了一眼夙寰漆黑的长发,心中所想不言而喻。 “哦,那你便定是要抢我亲传弟子了?” 周子翰一愣,觉得这话好生怪异,却来不及细想,只道:“这对苍师弟亦是好的。” “我这个师尊尚在,何时轮到你说了算?” 夙寰声音倏然冷了下来,灵力逸散将周围碎石碾成粉末,连空气都开始隐隐颤抖。 周子翰对于夙寰剑尊如此激烈的反应和突如其来的怒气实在是莫名其妙,不清楚自己的话怎么就让师叔如此气愤。他也只是为了安全着想,怕出意外,毕竟如今各门各派都将感染魔源的弟子单独聚集在一处,青霄派并不是独此一家。 周子翰正兀自纠结,夙寰却长袖一甩,径自进入洞府,开启禁制,将周掌门隔绝在外。 周掌门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再自讨没趣,只盼望苍师弟那儿莫出什么事,便扭头走了。 夙寰缓步走向洞府深处,一路穿过重重禁制。若有外人在场,定会惊骇无比,以为有什么上古珍宝藏于洞府内,竟然有如此多的庞大繁复的阵法守护,这等手笔,举世罕见。 夙寰越往内走,周身的气息就越发躁动。等穿过最后一层禁制,来到洞府最深处的那一间石室,他原本漆黑的瞳孔已泛出隐隐红光,在夜明珠的光芒下诡谲异常。 石室内除了一张玉床和一个石桌,只剩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空荡的很。 那玉床十分的大,上面垫了一层厚厚的雪灵狐皮毛,深海鲛纱悬挂于四只床柱之上,将玉床罩住,里面的隐隐约约透出一个侧卧的身影。 夙寰落脚无声,走至床前,掀开鲛纱望着床上的人,静立半晌,沿着床沿坐在床边。 床上的人感受到震动,轻嗯一声,睁开眼。 夙寰伸手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可要喝些什么?” 苍鹤静静的看了夙寰许久,轻声道:“师尊,你收回我金丹上的禁制可好?” 夙寰默然不语。 苍鹤眼底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祈求:“金丹被禁锢,我便如凡人一般需要吃喝拉撒睡,实在不方便。师尊,我是你弟子,怎会跑呢?再者洞府如此多的禁制,以我金丹期修为,一个都无法破解。师尊还有何担心?” “我知你有底牌,不问而已。”夙寰轻声开口:“你不愿用捆仙索,我便依你,以禁锢金丹取而代之。若让我再退一步,便是不行。” 苍鹤被关在洞府整整三个月,金丹上的禁制让他无法修炼,因为浑身无力比凡人还不如,像废人一般全靠夙寰喂食喂水。 夙寰入魔后只是将苍鹤禁锢于洞府内,吃穿用度给的是最好的,若有别的要求,只要和出去无关,大都会一一满足。 但苍鹤依旧提心吊胆,入魔之后的夙寰大部分时间与平时看不出什么不同,但总有那么小部分时候,让他心力憔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夙寰见苍鹤久久不语,便将手穿过他的腰,将他扶起来,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可是要如厕?” 苍鹤软软的靠在夙寰怀中,咬牙不语,半晌微微点头。 这也是他为什么万分期盼解开金丹禁制,如今不仅如凡人一般需要如厕,更是定要在他人搀扶之下才能完成,而这搭把手的人,除了师尊,不作他想。 苍鹤只听到耳边一声低笑,随即整个人便顺着一股力道翻身下床。夙寰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向石室角落的痰盂。 低头看师尊熟练的将他的亵裤扯下,露出光溜溜的一般身体,苍鹤闭上眼,如鸵鸟一般,眼不见为净。 关键之处被握住,苍鹤在无比别扭的感觉之下迅速释放完毕,低声快速道:“好了。” 夙寰却并未如往常一样将苍鹤的裤子提起来,反而握着那处,没有放手。 苍鹤不得不尴尬的重复一遍:“师尊,我好了。” 夙寰手微微握紧,听到苍鹤的痛呼,仿佛不经意般提起道:“方才周子翰向我讨要你。” 上一个从师尊那儿听到如此说的人,好像是百兽殿的某位长老,如今怎么样了来着? 似乎是染上魔源不幸陨落? 苍鹤心中一跳,大呼不妙,小心翼翼道:“我一直呆在洞府,与周掌门并未有什么交集,兴许他是看在师尊面子上,关心一下我的情况。” 夙寰嗯了一声:“那便是他自作多情了。” “只是客套一番而已,若非我是师尊弟子,恐怕周掌门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若他连青霄派弟子的名字都弄不清楚,他这个掌门不如换你来当。” “不不不,弟子只是区区金丹期修士,难当此大任。”苍鹤的关键之处尚被握在夙寰手里,心中已经祈祷了千百遍放手,听夙寰如此说,顿时一头冷汗,生怕师尊一时兴起,把周子翰撸下去。 师尊入魔后,随兴之事干了不少。若真换了青霄派掌门,之后的乱子定然不小。 夙寰不乐意听苍鹤如此自贬,冷声道:“你是我弟子,怎可妄自菲薄。你小小年纪便已是金丹修为,比那周子翰当年的进境快了不知千百倍。又有我做你师尊,你的辈分和他亦是相同……” 夙寰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心下便是打定主意要让自家弟子坐到高位上去,到时候就再也不会有什么周子翰之流在他耳边唧唧歪歪,说些什么要把苍鹤从他身边带走的话了。 苍鹤见师尊又陷入了自我偏执,知道是说不通了,只好换了一个策略。 “师尊,我有些累,让我回去躺着吧。” 听徒弟这么说,夙寰立刻帮他穿好衣衫,将他打横抱起放到床上。 苍鹤闭眼直挺挺的躺着,心中默念快些入睡。 可惜之前睡得太久,如今他是没有一点睡意,在这么干躺了不知多久后,忽然觉得嘴角一暖,心中顿时叹息。 又来了。 夙寰轻啄着苍鹤的嘴唇,手探进衣物内,抚摸着弟子的胸膛,随即一路下滑。 苍鹤便是知道,这便又是那每日一次,几乎已成为惯例的事了。 这三个月,夙寰日日都要将他这么摆弄一番,直到他最后喘息着泄了身方停手。 苍鹤一开始担心不已,几日后却发现夙寰除了将他摆弄的泄身之外,并未作出其他更出格的举动,尴尬着尴尬着也就习惯了。 今日照例来这么一次,他这么躺着,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随着夙寰手上的动作,苍鹤呼吸逐渐急促,额头也渗出些许汗珠。快/感越积越多,最终爆发的那一瞬,苍鹤脑中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他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能运转些许灵力和仙力,虽然不足以往的百分之一,但却实实在在能够调用。 苍鹤望向夙寰,眼底难掩喜意。 “你不是想要我解开禁制么?你的愿望我何曾拒绝过。虽不能全部依你,但解开少许却是无碍的,只盼你能更尊师道一些。” “谢师尊……” “如何谢我?” 苍鹤一愣。 “你若想不出来,便由我来想吧。” 尚未反应过来,嘴唇就被对方的舌头撬开,长驱直入,勾住他的舌头,强迫二者共舞。 苍鹤被吻得气喘吁吁,四肢无力,连最轻微的挣扎都不行,只能全然被动承受。 他瞪大眼睛看着师尊放大的脸,感受着口腔内被一遍遍扫荡的酥麻感,心底一动,调动解开禁制后能使用的那百分之一的仙力,沿着自己的唇舌,小心翼翼的传到师尊那里。 仙力顺利的探入夙寰体内,进入那一片漆黑的识海,撑出小小一片光亮。 竟然奏效了! 苍鹤心中一喜,主动将舌头伸过去,纠缠着对方的软舌,断断续续传输着细微的仙力。 感受到徒弟破天荒的回应,夙寰动作更加激烈,他将苍鹤整个人深深地按入雪灵狐皮毛之中,这一吻极尽缠绵,到结束之时,银丝拉开,二人气息皆有些不稳。 夙寰已是半硬,他忍着直起身,帮徒弟掖好被角。 苍鹤并不满意亲吻传递仙力的效果,总觉得太少太慢,不知要等到何年何年,但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质量不佳,便只能靠数量弥补。 他脑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专注的望着夙寰,微微眯起眼,舔了舔嘴唇,轻声开口:“师尊,再来一次,我还想要。” 夙寰看弟子的眼神顿时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恨不得将他下一刻立刻拆吃入腹。 第二十一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话一出口,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夙寰伸手轻抚苍鹤的脸颊,指腹擦过脸上细碎的绒毛,指尖温度微凉,带着冬雪梅花的冷香。 苍鹤的头半仰着,深深望入师尊的眸子,一瞬间有些恍惚。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瞳如今仿佛蒙上了一层暗红的薄纱,将一切笼罩在内,朦朦胧胧,犹如雾里看花,再也不复往日的冰寒,反而带上了灼热的温度。 夙寰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不复以往的清冷,暗哑低沉:“你确定?” 苍鹤本想说是,但在对上夙寰双眸的那一瞬间,声音哽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他看到了师尊眼底的期盼,那样的微弱隐秘,隐藏在混沌之中,却真真切切的存在。 那是最真实的想法,却借着入魔才敢宣泄于口。靠着表面的疯狂,掩藏心底的理智。 苍鹤想骗自己,但对着那一双眸子,却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其实心底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却始终不愿去想,仿佛一旦想了,便背弃了最初的选择。 他为了改变夙寰剑尊身死道消的命运而再次经历轮回,而对方却因为他而再次入魔,一切回到了原点,不,也许那不是原点,而是更糟的未来。 那么是否没有他,一切才会如他最希望的轨迹发展下去? 如上一世,师尊不会沾染魔气身死道消。犹如这一世,师尊不会因为对他的妄念而被心魔趁虚而入。 如果没有他,师尊是否依然是青霄派那个清冷绝尘的夙寰剑尊,心中唯剑,一心向道,不染尘埃。 越这么想,苍鹤越心灰意冷。 第一世为了收集气运,为了帮助溯羽神君补天魔漏洞,更是为了受到惩罚,他的下凡是必然之事,他为此没有丝毫怨言,除了连累夙寰剑尊使结局不甚完满,其他的一切都再好不过。 而再来一回,却最终一团乱麻。他选择修正错误,却不知不觉让事情往更糟的方向滑去,但他却根本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若没有他,若没有他……就好了。 苍鹤愣愣的看着上方的人,对方也安静地看着他,一直等待着他的回答。那双眼眸里隐藏在暗红下的期盼是那样的明显,仿佛黑暗中的一点火光,一阵风吹过来,摇曳着始终不肯熄灭。 苍鹤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涩,涩的连带着心里也不知怎么酸了起来。 他狠狠地呼吸了几下,看着始终等着他的夙寰,嘴唇颤了颤,忽然勾起嘴角,眼睛弯了弯。 “师尊,我确定。” 夙寰浑身一颤,弯下腰,深深地吻了下去。 苍鹤闭眼感受着这个吻,心中一片平静,他调动体内所有能力量,将仙力最大限度的灌入夙寰的识海,却还是不够,远远的不够。 太慢了,太少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识海内被仙力撑出的一小片明光,被魔源宿体给夙寰提供的魔气迅速吞噬,成为一片比墨色更浓重沉厚的黑。 吻逐渐深入,苍鹤微微有些眩晕,他感受到那微凉的指尖滑过胸膛,反复摩挲着,勾勒着,却始止于小腹之上。 耳边的呼吸声暗哑而急促,夙寰剑尊明显已经动了情,在魔气的鼓动下,那燥热变得更加煎熬,急需宣泄。 但他始终只是深吻着身下的人,抚摸着对方的身体,并未更进一步。 心有执念,就算入魔,那股执念也始终盘桓在脑海,扎根于骨血,刻印入魂魄。 不愿伤害放在心尖的那个人,就算失去理智,就算背负因果,就算与天下为敌,也不愿意让心里的人收到任何一丝伤害。 就算是自己,也不行。 夙寰眼底的挣扎被弟子完完全全看入眼中。 苍鹤忽然有些明白了。 既然如此痛苦纠结,为何还要继续? 他勾起唇角,苦涩的笑了笑,心中终于定下决心。 他微微抬起头凑到夙寰耳边,轻声道:“师尊,你在等什么?” 胸膛上的手忽然停了,夙寰拉开与苍鹤的距离,紧盯着他。 苍鹤弯了弯眼睛:“若师尊想要,徒弟必定是愿意孝敬师尊的。” 夙寰忽然站起来,一言不发的替他理好衣襟,盖好薄被,转身离开。 苍鹤望着对方的背影,一头雾水,唤了声师尊。 夙寰背对着他停下,似乎想转身,但头侧了一半却又转了回去,只留给苍鹤惊鸿一瞥的侧颜。 然后他大步离开,留下一室空寂。 之后的日子,夙寰每每过来,依旧喂饭喂水,凡有关苍鹤之事一概亲力亲为,却不再有什么越轨之举。 一复一日,苍鹤在洞府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夜,也许很长,又似乎很短。 他觉得自己的灵力和仙力似乎在一点一点的恢复,从最开始的涓涓细流,到之后如奔涌的江河。 他不知其中缘由,却不敢轻易在夙寰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情况,虽然夙寰回洞府的次数似乎变得越来越少,不知为何似乎越来越忙,但他依然装作浑身无力躺在床上,每每躺的腰酸背痛,就暗自运转灵力缓解。 直到有一日,夙寰回到洞府,走到床边。 “起来罢。” 苍鹤茫然坐起,忽觉额头一凉,脑海中多出了什么东西,细细看去,竟然密密麻麻全是修行的心得体会。 手心一沉,一个圆润可爱的白瓷瓶躺在手心,木塞旁系着红色的绸缎,可爱得紧。 苍鹤满心疑惑,打开瓷瓶,一股清香扑面而来,闻之只觉得神清气爽。 “结婴丹?”苍鹤抬头看着夙寰剑尊,夙寰却已经站了起来,背对着他。 “等你结婴,我便放你出去,这洞府,你便先用着吧。” 说罢便走了。 苍鹤握着结婴丹,心中空茫的等了几日,每过一天便刻下一笔,却始终没等到夙寰回来。 他刻下第十个正字,终于开始修炼。 金丹到元婴,有些修士一辈子都达不到那样的境界,对与苍鹤来说,无非是走过的路再走一回。 虽然身为仙人之时对于凡界修士的修炼之法一窍不通,但好歹经历了一世凡界修炼,对于修成元婴,只是时间问题。 夙寰却为他准备的齐全,不仅将自身的心得尽数传给苍鹤,不仅备了整整一瓶万金难求的结婴丹,更是将试炼之法打入苍鹤识海,以便让他在无法离开洞府的情况下在能够淬炼自身。 这般齐全,这般体贴,让苍鹤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最初跟在夙寰身边的那几年。夙寰的话总是很少,做的却总是很多,让苍鹤感叹这般下去,若自己真是一个无知稚童,有这样的师父,必然要被宠的无法无天。 苍鹤在洞府中日复一日的修炼,夙寰再也没有出现过。 终有一日,天上紫云汇聚,雷声隐隐,青霄派弟子被这浩大的声势惊动,聚集在远处,看着那雷一道一道劈下,第九道之后,金光由洞府中喷薄而出,天际布满霞光,美得惊心动魄。 “好浩大的声势,是哪位长老的徒弟渡劫?” “定时那位的弟子结婴成功。” “那位……可是夙……” “嘘——,莫说下去,犯了忌讳。” “若是那位……当年何等惊采绝艳,如今却是……可惜了。” “那位待亲传弟子可谓是尽心尽力,就算即将坠入魔道,也要为弟子铺好后路。他的子弟如今出关,大概还不知那位的消息。若知道了……也不只是幸还是不幸。” 苍鹤一路前行,原本牢固无比的无数禁制不知为何纷纷破碎,他一步一步走出洞府,看着不知多少年未见的艳阳,微微眯起双眼。 远处有人匆匆赶来,待走近了,竟然是周掌门和几位峰主。 “苍师弟,恭喜结婴。”周掌门拱手微笑,不待苍鹤开口询问,便道:“既然已经结婴,那么由今日开始你就是青霄派副掌门,明日举行继任典礼。” 苍鹤一愣,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缘由,便见一圆球朝他掷来,伸手接住,正是留影球。 “苍师弟回去一看便知,现在还是洗漱一番,待明日出席典礼罢。” 苍鹤回到了久违的自己的住处。 一切都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一尘不染,被童子日日洒扫,不曾懈怠。 据说这是夙寰剑尊临走前的要求。 如今所有门派都知道夙寰剑尊一心为正道修真界寻找魔源的解决之法,魔修却趁着魔源泛滥正道元气大伤之时大举进攻,夙寰剑尊为了保住各大门派和魔修老祖斗法,虽然将那老祖斩于剑下,却也受伤,魔源趁虚而入,夙寰不慎染上魔源。 染上魔源后,只有两条路,不是陨落,便是入魔。 纵然身为洞虚期大能,夙寰剑尊也无法避免的一步步走向入魔,他不愿意落得如此下场,更不愿入魔后屠戮同门,于是决定独自离开,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自毁经脉,独面死亡。 临走前,他交代青霄派诸位高层,善待他唯一的弟子,因为这是他死前唯一的牵挂。 没有人能劝住夙寰剑尊,无奈又痛心之下,青霄派从掌门到峰主都发誓必定善待苍鹤,一番讨论后更是以心魔发誓,待苍鹤结婴出关便许他副掌门之位。 夙寰这才放心的走了,走后的第十日,摆放在青霄派的夙寰剑尊的魂灯灭。 所有人都以为夙寰剑尊身死道消。 只有苍鹤知道,这是一个谎言。 他坚信师尊没有死,那些话从头到尾都是虚假,都是一场戏,将所有人蒙在鼓里。 他不知道为何师尊要这么做,但是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师尊不愿意见他,而且有可能这一世都不会相见。 苍鹤站在供奉魂灯的殿内,看着师尊那盏已经熄灭的魂灯,心中惦记着夙寰体内的魔气,想起夙寰看着他时痛苦却又挣扎的眼神,心中暗暗发誓,就算上天入地,也要将师尊找出来。 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去夏来,秋去冬来,苍鹤从副掌门做到了代掌门,从代掌门做到了掌门,夙寰剑尊始终没有一丝踪迹。 他找过很多地方,凡界,修真界,妖界,甚至魔修的地界。 始终没有找到。 周围的修士,从安慰到劝说,从劝说到请求,从请求到放弃。 最终纷纷一声叹息,感叹苍鹤待师尊至诚至信,感叹夙寰剑尊九泉之下也会欣慰,有这样一个弟子,何其幸运。 苍鹤每每听到这话,只是笑一笑,并不开口。 但心里却想着,有这样一个弟子,何其不幸。 第二十二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一晃眼,百年匆匆而过,魔修在当年与夙寰剑尊一役之后偃旗息鼓,妖修却借机养精蓄锐壮大起来,潜伏在暗处,犹如阴沟里的水蛭,蠢蠢欲动。 从小摩擦渐渐延展,接二连三的修士遇袭受伤。又过了二十年,妖修开始于明处活动,人类修士与他们冲突频繁,双方各有伤亡。 再过了十余年,似是时机已到,妖修终于开始大举进攻修真界。 妖修*多强悍,因其岁数绵长,相较于同阶人类修士,妖修大多修为更加精深,短短数月间,不少中小门派遭妖修灭门,速度之快,令人类修士措手不及。 彼时苍鹤正闭关冲击分神期,待出关,人界已是风声鹤唳,闻妖修色变。 四大派为此再次联手,共同对付妖修。 这一场战争持续的时间很长,长的超出了所有人意料。双方皆疲惫不堪,死伤甚巨。 妖修寿命虽长,生育率却普遍低下,在折损相同数量的情况下,情况对妖修越发不利。 人类修士为此振奋起来,胜利的曙光似乎触手可及,攻势便如潮水,排山倒海横扫妖修地界,所到之处,尸山血海。 颓势已显,妖修退无可退,便孤注一掷,趁着四大派几位掌门聚首商讨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可谓背水一战,成败在此一举,妖修自然不吝啬于派出最杰出的精英。 彼时苍鹤已经是分神初期修士,也能被尊称一声大能,又是青霄派掌门,自然是带领一群精英弟子前往参与商讨。 妖修进攻之时,苍鹤即使全部心神都用在护住自家门派弟子身上,对付妖修大能依然游刃有余,其他几派却远没有如此轻松。 隔壁万法门的门主一时不慎阴沟翻船,被两位拥有上古白虎血脉的妖修大能合力杀死。 那两名妖修见这边的同伴久拿苍鹤不下,便赶来支援,来势汹汹,一时间苍鹤腹背受敌。 他要分神照顾青霄派弟子,稍有疏漏便被钻了空子,眼看躲不过一名妖修的攻击,就要硬生生的扛下一击。 那飞至眼前的法宝却忽然碎成粉末,连带着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妖修也口吐鲜血从半空栽下去。 苍鹤心中一动,若有所感的抬头看向不远处密林,只见枝叶层层叠叠,看不真切。 但他就是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在那里面,有一股视线若隐若现,却始终锁定着他。 场内情形已被诸位修士控制住,苍鹤便再也没了后顾之忧,拔腿追上去,御剑飞行不知多久,直到筋脉内灵气几乎枯竭,才停在半空。 上是苍茫的天空,下是浩瀚的大海,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但那股锁定他的视线,却始终没有消失。 苍鹤茫然四顾,见一片苍茫天海,却唯独不见那人,心中一酸,张口嘶哑的唤了一声师尊。 无人应答。 唯有飞鸟横掠而过,发出高亢的鸣叫,洁白的羽毛反射着太阳的暖光,在虹膜深处留下一道朦胧的残影。 “师尊,师尊……” 苍鹤一声声唤着,并不觉得累,他感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带着冬雪和梅花的冷香,他想再见到他,看一看他如今过的好不好,问一问为何要不辞而别一去不回。 他想说一声对不起。 可是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苍鹤立于剑上,海风将他的衣袖吹得猎猎而响,他一直从晌午等到了深夜。 传音纸鹤翩然而来,正是青霄派弟子传音于掌门,询问何时归来。 苍鹤望了一眼漫天的星空,轻呼出一口带着白雾的寒气,掉转剑尖,眼角余光却瞥到草丛深处一抹暗芒。 一枚玉牌静静的躺在沾染寒露的青石上,月光洒在它表面,反射出朦胧的微光。 苍鹤御剑落地,将其弯腰拾起,那玉牌寒凉剔透,上刻夙寰二字。 玉牌旁边是一储物袋,表面绸缎陈旧,正是许多年前苍鹤还是稚童之时,从夙寰手中接过的那个。 苍鹤将储物袋挂在腰间,握着玉牌站在原地,直到那玉变得微微温热,他才将它收进怀中。 他解开腰间自己的玉牌,缓缓的放在青石之上,转身离开。 走了十来步,他回头望去,那青石上已是空无一物。 “师尊……” 苍鹤轻唤一声,这声音伴随着虫鸣回荡扩散,最终溶于如水的夜色。 余音散去,只剩空寂。 苍鹤离开了,身影消失于林间之时,一人缓缓走出,黑发如瀑,眉眼如霜。 他的腰间也悬挂着一枚玉牌,玉牌上刻着的两个字,正是如今青霄派掌门的名字。 妖修之乱平息,修真界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轨迹。 门派摩擦,资源相争,后起之秀如雨后春笋,一个个新的名字被修士所熟悉。四大派依然屹立不倒,有人渡劫,有人陨落,有奇遇珍宝,有生离死别。 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闭关百余年的青霄派霹雳老祖渡劫飞升。 其二,青霄派苍鹤辞去掌门之位,宣布闭死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青霄派所有峰主都换了新面孔,苍鹤依然不曾出现。 已没有多少人记得他的名字了,苍鹤二字逐渐在众人脑海中淡去,直到那一天—— 天上乌云聚集,层层叠叠,在青霄派剑峰峰顶。 云中紫光闪动,暗雷滚滚,将黑夜照的犹如白昼。 飞升天劫已至,九道雷光直劈而下,一道比一道强横,将剑峰生生削去了半个山头。 这样浩大的声势竟然前所未见,比之霹雳老祖飞升之时不知厉害多少,仿佛天道要借着天劫之手硬生生灭杀渡劫修士,不留一丝活路。 这番响动之下,青霄派近乎所有修士都站在洞府前,仰头遥望着剑峰的方向,看着万年难遇的奇景。 “渡劫的是哪位老祖?” “在剑峰……应当是我派前掌门苍老祖,没想到继霹雳老祖飞升之后五百年,我青霄派又要出一位仙人。” “可这雷劫瞧着……似乎不大好啊。” “天道仁慈,总会留给修士一线生机,希望苍老祖能够成功渡劫,我等青霄派修士也与有荣焉。” 第七道天劫毁了半数防御法宝,第八道紧跟而至,苍鹤拼力一击,己身的灵力与雷劫两厢抵消,他低低的喘了一口气,咳了几声,咽下涌上喉头的血沫。 第九道雷劫于云层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头巨龙吞吐于云雾之中,逐渐露出全貌,微微躬身,朝着苍鹤低声咆哮,蓄势待发。 最后一道雷劫已成,夹杂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排山倒海而下,将黑夜映的如同白昼。 关注渡劫的修士此时纷纷移开双目。 那紫雷光是看一眼便双目刺痛,令人心神巨震,万万不是他们这等境界的修士能够直视。 苍鹤看着那第九道雷劫,闭上双眼,伸手握紧了手中润凉的玉牌,指腹缓缓摩挲牌面微凸的字迹,微笑了一下。 这一世,便看看能否扛下第九道雷劫吧。 不似上一世于最后一道雷劫中灰飞烟灭,苍鹤此次想试一试。 虽然渡过雷劫依然不可能飞升,但只要诸位修士看到他平安渡劫,即使他此后消失于世间,在修真界众人的眼中,他便已是飞升仙界。 两世长于青霄派,他对门派的感情虽算不上深,但却绝对不浅,自然想在走后留给门派一颗定心丸。让其他各大门派知道,青霄派五百年内接连两位大能飞升,其修真界第一大派地位不可撼动,若想挑衅,需好好掂量。 第九道雷劫直劈而下,击在苍鹤身上的一瞬间,整个剑峰大半植被化为焦炭,地面龟裂出道道深痕。这一击的巨响让方圆五里内的修士双耳暂时失聪,双目茫茫一片亮白什么也看不见。 等一切渐渐散去,地面荒芜一片,那劫之人已不再。 修士们不约而同的仰头望向天空,只见摇摇繁星之处,一人影衣衫长袖翻飞,缓缓的朝苍穹更高之处翩跹而去。 摇摇的声音传来,清亮幽朗,震彻方圆百里。 “青霄派第五十八代弟子苍鹤于今日渡劫飞升,往后将于虚空问道,不复凡缘。愿清霄派道统永传,万世皆安。从今往后若有犯我清霄者,纵然万难加身,吾必重临此界,将宵小斩而杀之。” 青霄派诸位弟子听闻,无不动容,深深朝着空中拜下。 那声音越来越远,片刻之后悠悠散去,抬头再望,夜色晴朗,已无人踪。 “苍老祖已飞升仙界了吧?” “定是如此,五百年内我派两位大能飞升,何等荣耀。” 苍鹤穿过重重云层,地面已看不见,四周一片空茫,他依然在往上升,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拉扯着不断升高。 他仰头,上方有一个黑色的洞口不断变大,洞口边缘泄露出的狂□□流将云雾卷入,瞬间撕扯的粉碎。 那便是他的终点了。 不是什么飞升仙界,亦无什么仙人迎接,他将进入那无数小世界边缘的缝隙,在乱流中毁去*,只余下神魂前往下一世。 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手心的玉佩,似是想到了什么,眼角一弯,微微笑开了。 随即他又收敛了笑意,露出些许茫然的神色来。 黑色的洞口已近在眼前,他已能感受到乱流狂暴的气息,将皮肤刮出细碎的血痕。 他深吸一口气,忽的微微一愣。 鼻尖荡过一抹幽幽的冷香,仿佛寒冬腊月,那开在月色下梅花的味道。 一只手从后方绕来,揽住他的腰,与洞内的吸力相抗,将他生生向后拉扯了数十米。 苍鹤听到耳边响起熟悉万分的清冷声音:“那洞穴有古怪,莫进去。” 苍鹤张了张嘴,颤声道:“师尊?” 搂着他的人嗯了一声:“是我。” 苍鹤倏然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红了眼眶。 “师尊。” “嗯。” “师尊,在我临……走前能再看见到你,也算圆满。” “你走不了。”夙寰紧紧地扣着苍鹤的腰,淡漠的看着不远处的洞穴,眼神冰冷:“那不是飞升的路。” 当然,我比谁都明白,那不是飞升的路。 苍鹤笑了:“我已成功渡劫,这洞穴通往何处不言而喻。师尊,莫再耗费力气与这洞穴相抗,让我进去吧。” 夙寰深深地看着弟子:“我早在两百年前便已成功渡劫成为魔仙,虽并未选择飞升,却也见过那引导飞升的路径。”夙寰沉默了片刻,道:“我一直在等你。” 苍鹤心中一颤,强笑道:“魔仙与真仙不大相同,所去地界也不一样,二者之间有差别也是应当的。” 那洞穴引力越发强劲,非吞噬一人不停止,就算是大罗金仙亲临也未必能躲开。夙寰以一己之力与那引力抗衡多时,已有些后力不济,苍鹤更感受到腰间的手臂微微颤抖。 夙寰已成功渡劫,虽是成为魔仙,却也免了身死道消的命运。能在临走前再看一眼师尊,苍鹤亦算是没有遗憾了。 他朝着夙寰微微一笑,忽的使力推开腰间的手臂,夙寰正全力抗衡洞穴的力量,猝不及防之下手一松,便眼睁睁的见徒弟斜飞出去,一头扎入洞穴之中。 “师尊,徒儿先走一步,有缘再见。” 耳边余音未散,那洞口吞噬一人之后迅速缩小闭合,淡淡的血腥味从缩小的洞口传来,夙寰瞳孔猛然缩紧,手捏剑诀,横劈而下,却仿佛石子入水,只泛出些许涟漪。 洞口如水面波纹彻底闭合,逐渐恢复平静。 月朗星稀,再无痕迹。 夙寰紧握手中的太和剑,背脊紧绷。 他反手将剑入鞘,猛然释放压抑了两百年了力量,天道有所感应,开启通路,引导新晋魔仙飞升。 夙寰凌空一步一步向上走去,望着上端明亮的的入口和与人界截然不同的浑厚灵力,眼瞳漆黑如墨。 要更强…… 只有变得更强…… 纵然是扭转乾坤,上天入地,终有一天,他会将他的弟子找出来。 第一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老君,为何他还没醒?” “按说这个时辰也该醒了……” 苍鹤朦朦胧胧觉得这二人的声音十分耳熟,缓缓地睁开眼,便见一张如盆大脸距离他不足一尺,眼角的眼屎清晰可见。 苍鹤反射性的一巴掌呼过去,只听哎呦一声,那张脸终于挪开了。 丹极老君捂着脸唉唉直叫:“苍鹤仙君,老夫何时得罪过你,这一巴掌真是实实在在。” “我怎么回天庭了?” 苍鹤茫然坐起,抬头便见到不远处直立的溯世镜。他环视一圈,将目光定在一旁的大鹏身上,噗嗤一声笑了。 “凌天真君,你怎么秃了?” 大鹏浑身泛起红色,更像一只刚出炉的烤鸡,它举起光秃秃的翅膀遮住脸,愤愤道:“这可要问你家溯羽神君了。” 事关神君,苍鹤立刻严肃起来,看向丹极老君:“神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丹极老君笑道:“神君无事,如今依然在闭关修补天魔漏洞,只是前一阵子出了次关,把凌天真君打回原形顺便拔光了毛,这也是为何如今凌天真君这幅模样。” 凌天真君在一旁大声哀叹:“原身同为禽鸟,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啊……” 苍鹤听得好笑,又觉得凌天真君如今的模样着实凄惨,忍了又忍,终于把翘起的嘴角压下去:“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不是该入第二世轮回么,怎么就回来了?” 丹极老君轻咳一声:“你是否还想继续轮回?” 苍鹤一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重新轮回第一世就几乎把事情搞砸,最终夙寰剑尊成为魔仙也不知是好是坏。他总以为自己能改变一切,如今想来却颇有些托大了。 是否还要继续第二世? 苍鹤有些犹豫,虽然第二世就算现在想来心中还会酸涩难言愤愤不平,但若重来一世把事情搞得更糟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重历第一世让苍鹤对自己的信心落至谷底,想了又想,道:“要不……先缓缓吧?” 丹极老君长叹一声:“仙君,如今这可由不得你了。” 苍鹤疑道:“这是为何?” “你入溯世镜重历第一世没几天,凌天真君和少阳真君在天庭斗法,溯世镜不慎被凌天真君用法宝给砸了。而那法宝是凌天真君由上古魔仙手中缴获,本身带有十分霸道的魔气,砸碎溯世镜后些许魔气逸入镜体,如今大概逸散到与溯世镜相连的诸多小世界去了。” 苍鹤不可置信:“此界上古魔气进入诸多低等的小世界,那岂不是会酿成大祸?” “可不是,已经有好几个较为脆弱的小世界因为魔气太过霸道而崩裂损毁。按说苍鹤仙君不是才从刚刚经历的小世界中发现了魔气么?” “我并未……”苍鹤一顿,忽然想起上一世两仪秘境中遇到的那位上古魔修残魂,以及那一句“天上的臭味”。 难道那位就是—— 这厢丹极老君还在叨唠:“这魔气一旦沁入小世界并且附身于诸多活物,后果不堪设想,将小世界毁天灭地也是可能的。” 苍鹤又想起上一世的魔源,心顿时凉了半截。 “那若这些魔气聚集于一人身上,会怎样?” “那人若是小世界中人,必定会因此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又会被魔气乱了心智,逐渐疯狂。纵然能凌驾于小世界万物之上,最终也会因为力量超出小世界承受极限而被天道所灭。” 苍鹤脑子嗡的一声,丹极老君又说了什么就再也听不进去了。 他原以为夙寰剑尊成为魔仙便已渡过了死劫,照丹极老君的说法,最终还是会丧命于天道之下? 那么他重来一次是为了什么? 苍鹤浑浑噩噩,朦胧中听丹极老君道:“小世界损毁太多我等所在的主世界亦会受到影响,天庭已陆续派出不少仙人下小世界灭除魔气,苍鹤仙君曾经历过五个小世界,天帝便下令那五个由你负责,仙君已解决了其中一个,其余几个劳烦仙君继续。” 苍鹤怔愣许久,道:“我何时解决了一个?我那时连魔气泄露下界都不知……”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仙君将魔气聚集在一人身上,这也是解决之法,此人最终必定会被天道所灭杀,届时那人灰飞烟灭,魔气自然消散殆尽。但最好将聚集魔气之人亲手斩杀,以免夜长梦多,以后的几个小世界还劳烦仙君多多费心,亲自出手,不必等天道有所动作。” 丹极老君摸着胡子道:“那魔气对仙人气息极为敏感,若察觉仙君体内仙气,魔气恐怕会优先选择仙君,毕竟仙气对于它来说是大补之物,你若强不过它,送进去多少,它便能吞噬多少。所以天帝有令,凡是下界清除魔气的仙人,必须封印自身仙气以免不慎魔化,后面这四世恐怕是要委屈仙君了。” 说罢,丹极老君往苍鹤怀中塞了一个瓷瓶:“这是淬骨丹,你每到一个小世界附身在凡人*上后,服下一颗丹药,根骨会立刻淬炼为那个小世界最好的体质,有这样的根骨打底,无论修炼小世界的什么功法,总归不会差,到时遇到魔气附身之物,斩杀起来也会容易许多。” 苍鹤握着手中的瓷瓶,忽道:“这溯世镜可以回溯到小世界任何一个时间点,如我刚经历的那一世,若我此刻回到那一世遇见魔气的时刻,将魔气灭除,那么之后那个被魔气附身之人是否会避免这样的命运?” “仙君执念了。溯世镜虽然能回溯过去,但你再回去,却已是遇不到魔气。回到的过去是基于你最初经历的第一世。但如果你又重来一遍,却是只能基于最初的那一世重新来过,便再也遇不到魔气了。” 苍鹤听得云里雾里,想不透彻,却也明白他第二次经历的第一世,是无法再改的了。 这让他万分沮丧,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瓷瓶,对于天帝的命令兴致缺缺。 凌天真君见苍鹤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期期艾艾道:“我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但你看我如今这幅模样,不仅被拔光了毛,还被溯羽神君揍的修为倒退千年,弱的跟水泽仙女似的,实在不适合去小世界……” 苍鹤心中有气,看都不看他一眼。 丹极老君也目露同情,却依然挥动手中拂尘,指了指溯世镜:“仙君,事不宜迟,这就动身吧。” 苍鹤一动不动。 丹极老君无法,只得搬出大杀器,悠悠道:“溯羽神君再度闭关前曾说,希望出关之时能看到仙君亲自在门口迎接。” 苍鹤抬起头,幽幽的看了丹极老君一眼,握住手上的瓷瓶,走到溯世镜前。 “替我回神君,苍鹤定然会第一个恭迎神君出关。” 说罢,他再度走入溯世镜,消失在其内。 丹极老君和凌天真君不约而同的对着溯世镜长吁一口气。 凌天真君:“总算劝进去了,咱们这就去回报给溯羽神君吧?” 丹极老君轻抚长须:“老身忽然想起还有一炉丹药正在炉子上,要立刻赶回去,只好劳烦真君独自去一趟了。” 说罢他脚底抹油,乘着祥云急匆匆跑了,剩下凌天真君留在原地跳脚。 “老东西跑的到快!你有本事讨好神君你有本事亲自去邀功啊!老子好不容易把一身碎掉的骨头长好,难道还要亲自送上门给溯羽神君再碎一次!” 丹极老君已经跑的连影子都不见,凌天真君满心邪火的朝着溯羽主殿的方向走去。 “算老子倒霉,不就是不小心击裂了溯世镜么,谁知道苍鹤那只呆仙鹤竟然才进入镜内,害的老子被溯羽那个护短狂魔丧心病狂的修理。苍呆鹤没事儿重历轮回简直是闲的,就他那呆样,又心软又心善,没溯羽神君罩着,早就把自己卖了,还真以为重来一次能让一切完美无缺?溯羽神君也是闲的,苍呆鹤回来了就该好好把他关起来莫让他乱跑惹祸,居然还放任他下凡。妈的,老子也是闲的,没事儿干嘛和少阳那个蠢货斗气,这可好,砸了溯世镜,简直要倒霉一辈子。” 凌天真君就这么骂骂咧咧的走了。 苍鹤一睁眼便看到了房顶的大洞,雨水透过大洞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水洼,浸湿了半边身子。 他这一世不是武林盟主周瑜辰的长子周苍鹤么?怎么如今沦落到这种待遇了?他没记得小时候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被关了柴房啊? 苍鹤翻身爬起,手刚撑在地上便感到一股火辣辣的疼痛,顿时嘶了一声。 将手举起,之间两只小小的手掌肿的比馒头还大,上面青紫交加,似乎是被藤条抽出来的。 他这一世小时候有被这样虐待过么?他记得周盟主一直是个正义严肃但拥有一颗慈父心的好父亲啊? 苍鹤对于现状万分茫然,他低头检视了一番自己,发现情况简直惨不忍睹。 粗糙破烂的衣服,满是伤痕的身体,膝盖一片乌黑,一看便是跪了不知多久,看着吓人。 小腿以下毫无知觉,腰部和胸膛全是各种烫伤和割伤的痕迹,左半边脸感觉似乎有些异样,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触感粘腻,隐隐作痛。 他将手伸在眼前,只见青紫的指尖上沾着一片脓血,是刚刚从脸上抹下来的。 这半边脸不会是废了吧? 苍鹤毛骨悚然,他如今万分确定这不是他轮回第二世用的身体,这身体绝对不属于武林盟主长子周苍鹤。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身体到底是谁的? 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苍鹤艰难的撑起身体警惕的看着木门。片刻后门被一脚踢开,紧接着一连串的大笑,吵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季舒玄,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一看了不过七八岁的男童出现在门口,锦衣绸缎,腰悬玉佩,一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公子做派。 苍鹤却没空去观察这位骄傲的犹如公鸡的男童,此刻他脑海反复回荡着三个字,眼底满是惊骇。 季舒玄? 男童竟然叫他季舒玄?! 季舒玄不就是那个被他周苍鹤一剑穿心斩于断肠崖的魔教教主,不就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么? 他这一次怎么会变成季舒玄? 若他成为了季舒玄,那么这一世的周苍鹤又是谁? 第二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一股冷意沿着背脊窜上脑海,苍鹤如坠冰窟,脑海中混乱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季舒玄?变成那个疯子?那个害死他这一世的父亲弟弟与幼妹,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魔教教主? 上一世他恨魔教入骨,对于魔教最初的印象便是魔教中人当着他的面掳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 那女孩是苍鹤跟随父亲出行的途中遇到的,乖巧听话,身世凄惨,父母皆被魔教教众杀死。 那是那一世的苍鹤第一次听说魔教,原本周盟主想收这孩子为义女,却不料被魔教抓走,从此杳无信息。 后来魔教壮大,武林盟与魔教数次冲突,死伤无数,他的弟弟和妹妹被魔教牵连致死,最终父亲周瑜辰也在混战中中了埋伏,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只留下苍鹤一人担起武林盟重担,继承死者的遗志,与魔教不死不休。 他曾决定在重来第二世的伊始就将季舒玄杀死,如今自己变成了季舒玄,这可如何是好? 苍鹤思绪纷乱。但在那男童看来,却是故意不理会自己,心中登时大怒,几步跑上前,抬脚便踹向苍鹤心口。 苍鹤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子,胸口剧痛,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眼前一片漆黑,脑海中天旋地转。 他艰难地喘息了片刻,这副摸样让那富贵男童十分满意,拍手笑道:“娘亲说得对,你这个小杂种果然命硬,关在柴房三天三夜不给吃的,你居然还没死。” 疼痛让苍鹤的视线也变得不清晰,他看着那男童模糊的仿若鬼魅般扭曲的面容,心中渐渐燃起一丝怒火。 这孩子……这孩子看着不过七八岁,说出的话竟然如此恶毒! 季舒玄如今这个身体,光看手脚就知道绝对不超过五岁,把一个五岁的孩子关在柴房三天三夜—— 魔教中人果然从内到外都是这般丧尽天良! 那男童见苍鹤直愣愣的看着他,心中嫌恶不已,又飞起一脚踹在苍鹤乌青的膝盖,待听到对方发出痛苦的闷哼,方抬着下巴轻哼一声,拿鼻孔对着苍鹤道:“爹爹不是罚你一直跪着么,怎么此刻你躺的如此舒服?影八,快去告诉爹爹,季舒玄擅自抗命,还需加罚!” 房梁上飘出一声低哑的是,苍鹤便见到黑影一闪,翻窗离开。 那是魔教暗部的影卫! 当年魔教暗部直属季舒玄,季舒玄既是魔教教主,又是暗部首领。暗部神出鬼没,在那魔头的授意下不知杀了多少正派侠士。 苍鹤心中一震,死死地盯着窗口,全副心神被吸引过去。男童见状,嘲笑道:“看什么看,那是爹爹上个月我生辰时赐予我的影卫,你这小杂种根本不是爹爹的种,一辈子都不会有这东西。” 苍鹤心中一动,脑子转了几转,忍痛道:“我怎么不是爹爹的种了,你胡说!” “谁不知道你那贱人娘亲和潜入教中的贼人不清不楚的搅在一起!爹爹定是为了我圣教颜面才说你是他儿子。要我看,你这种父不详且给圣教蒙羞的小畜生,就该和你那贱人娘亲一样死掉,也不知爹爹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你浪费了圣教五年的钱粮。” “季舒辉,慎言!” 门口传来一声厉喝,男童面色一变,朝着半空怒喊:“影八,你给我出来!” 一成年身形的男子凭空出现在季舒辉面前,单膝跪地,低头看着地面。 季舒辉拔出腰间的鞭子,啪的在空中甩了一个花儿,狠狠朝着影二抽上去。 “我让你告诉爹爹,结果你竟然背主!你以为我不敢换掉你?” 那影八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满是倒刺的鞭子抽在身上,一声不吭。 一只白皙的手从后方伸过来,轻巧的握住了季舒辉的手腕。 “停手,是我拦下他的。爹爹事务繁忙,你怎能为这点小事去烦扰他?” 季舒辉愤愤的收了鞭子,朝着来人扁嘴道:“大哥,你为何每次都要阻我?这小杂种……” “闭嘴!”来人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同样锦衣绸缎,却不似季舒辉又大又圆的杏眼,反而眼角细长上挑,微微眯起来,仿佛一只雪地里的狐狸。 “莫整日小杂种小杂种的挂在嘴边,你的礼仪都学进狗肚子里去了?若骂他小杂种,那你岂不是连着把爹爹也骂了?” 季舒辉急了:“季舒耀!你莫仗着大我几岁就来教训我,娘亲都说他的生父指不定是谁——” 季舒耀轻轻的扇了弟弟一巴掌,见对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冷下脸,小小年纪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 “影六,你带二公子先出去。” 季舒辉立刻就被一双手提起来,他双脚离地,不断蹬腿:“影六你放开我,我是主子,我让你放开听到没有!影八、影八快来帮我!” 魔教暗部等级森严,排位高的影卫对于排位低于他的有绝对的压制力,季舒耀命影六带走季舒辉,影八无法插手,只能重新隐入暗处,跟着被带出柴房的主子离开。 苍鹤靠墙坐在湿泞的地面,冷眼看着这一室闹剧,等喧嚣落幕,他才面无表情开口。 “季舒耀?” 季舒耀眼角弯了弯,柔声道:“三弟饿了三天,还是吃些东西吧?” 说罢,季舒耀拍了拍手,一侍女端着餐盘入内,上面放着一碗青菜肉沫熬成的米粥,香味四溢。 苍鹤这副身体饿了那么多天,早已到极限,如今乍然闻到饭香,胃部顿时痉挛起来,一抽一抽疼的难受。 那侍女将餐盘轻柔的放在苍鹤面前,苍鹤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靠着墙看着季舒耀。 “爹爹这几日正忙,大概忘了你还在这里。罚了三日也够了,三弟吃完便回房养着吧,以后莫再和舒辉打架了,幸好舒辉只是小伤,否则可有三弟受的。” 苍鹤心中了然,感情是和季舒辉那个小霸王起了冲突,但一个五岁又瘦弱至此的孩子,能把季舒辉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打伤? 苍鹤心中嗤之以鼻,嘴上却含混的嗯了一声,端着粥一口口喝起来。 季舒耀勾了勾唇角:“三弟且慢慢喝,我去看看舒辉。喝完了影五会带你回去。” 苍鹤埋头喝粥毫无反应,季舒耀依然冲他点点头,转身退出柴房,掩上摇摇欲坠的木门。 听到脚步声远去,苍鹤放下碗,垂下眼帘。 季舒耀,季舒辉…… 上一世魔教崛起之时季舒玄已是教主,当时他将魔教治理的犹如铁通,武林盟的探子去一个死一个,无法深入调查季舒玄的身世,更是不曾听说过他还有两个哥哥。 如今看来,这魔教还是很值得挖掘一番的。 季舒耀刚走进季舒辉的院子,就听到屋内穿来砸东西的声音,他皱起眉,伸手推开房门。 “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季舒耀面色平静:“是我。” 季舒辉猛地扭头,看了他一眼,眼圈红红的,又将头扭到一边,就是不看他。 季舒耀心中一软,走上前拖过一把凳子,在弟弟身边坐下。 “阿辉,你要记着,只要爹爹发话,那么季舒玄就永远是爹爹的儿子,圣教实实在在的三公子。” 季舒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季舒玄到底是不是爹爹的孩子,爹爹心里清楚的很。流言不可尽信,你是圣教二公子,如果带头说那样的话,不仅有*份,还会让爹爹不喜。” 季舒辉嘟嘟囔囔:“可娘亲说……” “娘亲说什么听听就好,莫什么都往心里去。”季舒耀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抚道:“乖,你如果不喜欢季舒玄,少理他就好,莫耍脾气。” “谁耍脾气了!” “好好,是我不对。我们去陪娘亲说说话可好,别闷在屋子里。” 季舒辉别别扭扭的站起来,打掉脑袋上的手,恶声恶气:“走了!” 季舒耀弯了弯潋滟的双眼,站起来,牵着弟弟走出屋子。 苍鹤喝完粥就被凭空冒出的影五扛了起来,一炷香后,他被带进了颇为偏僻的一间屋子。 影五将他放在床上,单膝点地,随后嗖的一声不见了。 苍鹤环视一圈,这屋子东西虽然半新不旧,却还算齐全,只是冷冰冰的毫无人气。 他揉了大半个时辰的膝盖,总算能一瘸一拐的下地,将屋内的箱子翻了个遍,找出了一箱女衫和一小匣子的金银首饰。还有几盒用了一半的药膏放在床头的柜子里,苍鹤拿出来闻了闻,正是最为常见的金疮药。 他毫不犹豫的将药抹在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上,最后站在镜子前,看着靠近耳根的那小半边脸颊那块流脓红肿的伤口,眼神微暗。 记忆中季舒玄总是带着半张面具,莫不是为了遮掩脸上的伤痕? 他挑拣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白布吸去脓血,随后挖了一勺药膏,小心翼翼的抹在脸上。 这样的伤口,定然是要留疤了,想必以后会难看得很。 上完药,苍鹤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屋内又阴又冷,他身子单薄,冻得实在有些受不,加上又困又累,便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他再度醒来,看到的却又是那无比熟悉的漏风的柴房房顶。 苍鹤:“……” 这是怎么回事? 睡了一觉又穿越回原点了? 他坐起来,捏了一把自己的脸,疼的轻嘶一声。 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少顷,木门被一脚踢开,轰然倒地,寿终正寝。 季舒辉一张脸肿的像猪头,气势汹汹的冲进来,指着苍鹤的鼻子尖叫。 “季舒玄!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蝴蝶是你抓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将我引进花园的?关柴房便宜你了!你等着,我定要让爹爹狠狠地罚你!” 苍鹤茫然:“什么蝴蝶?什么花园?” 季舒辉纵身扑来,拳打脚踢:“小杂种!你故意害我!我都听哥哥的话懒得理你了,你还要来挑衅我!” 这发展实在离奇,苍鹤有些看不懂。 他后退躲开季舒辉的拳头,抬头便见季舒耀站在门口,面色沉沉,淡漠的看着他。 见苍鹤望来,季舒耀缓步走入柴房,负手而立,缓缓地,一字一顿的开口:“三弟,你本就知道阿辉碰不得那些花啊蝶的,为何还要故意引他去后园?” 苍鹤皱眉道:“我何时引他去后园了?” 季舒辉怒道:“你莫装傻!三日前大哥好心好意把你从柴房放出来,你昨日就故意挑衅将我引到花园,跪了三天还有这般精神,看来这次定要让你跪个十天才行!” 苍鹤沉吟片刻:“你第一句说什么?” “你莫装傻!” “不,后面那句?” “三日前大哥把你从柴房放出来……” 苍鹤眨眨眼,呆滞了。 第三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若他说没有干过引二公子进花园的事,季舒耀和季舒辉两兄弟定然是不信的。 若说自己天赋秉异,能入睡后行动如常人,苍鹤自己更是不信。 但这件事的确发生了,而且作为受害者,季舒辉看着十分凄惨,脸肿的如猪头不说,连原本大而圆的杏眼也变成了眯缝小眼,十分不堪入目。 好好地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变成如今这幅滑稽的模样,若换做平时苍鹤肯定忍不住想笑,此刻他却十分想哭。 仙力被封,无法探知体内的情况,但再迟钝他也知道,如今他用的这个身体,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这个猜想在之后的半个月内一遍又一遍的得到了证实。 当苍鹤第三次于柴房内莫名其妙的醒来,浑身是伤,被指责又犯了什么错后,他的怒气值达到了顶峰。 每次从柴房醒来都要收拾烂摊子,收拾的一肚子气还没地方发泄,总不能对着镜子把自己揍一顿吧! 苍鹤忍无可忍,不打算再忍,回到屋子里后,他翻箱倒柜找出半瓶墨水,以指为笔,龙飞凤舞的在掌心写了几个字。 【别瞎折腾】 第三日苍鹤醒来,打开手掌,掌心已无墨迹。 他下床环视一圈,一无所获,心中略感失望。 一连几日,风平浪静,他醒的时候自然不会主动惹事,睡着了后依然平平静静,倒是让苍鹤有些惊讶。 看来他写的东西被那人看进去了? 苍鹤忽然生出了兴趣,想和与他共享这具身体的家伙好好交流交流。 毕竟成日呆在魔教里这间偏僻的小屋中,除了每日送饭的仆人,再没有任何人愿意到这个院子,更没人会主动和他说话。若不主动挑衅,季舒辉那个小霸王也是不会去理会他的。 于是这一晚,苍鹤又在手心写下了一行字。 【你是谁?】 下一次醒来,手心一片干干净净,屋内也无甚特别。 苍鹤皱起眉头。 看来那位仁兄不大愿意和他交流,那便罢了,反正只要双方互不影响,对方老实一点,一体双魂也未尝不可。 等苍鹤又一次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天空熟悉的洞,顿感心累。 他果然太天真,这不,对方老实没多久又开始折腾了,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又是犯了什么错? 苍鹤老老实实的躺在柴房的角落,一直等到新安好的木门被推开,才撑着身体坐起来。 季舒耀出现在门口,他缓步走进来,细长的眼睛带着审视的意味,上下打量了一番苍鹤,轻声道:“三弟若想读书习字,去和爹爹说一声就好,何必和阿辉过不去?那字帖可是他最爱的一本。” 苍鹤一愣,半晌方道:“我不识字?” 季舒耀皱起眉:“你识字?” “不……”苍鹤摇摇头,缓声道:“我不识字。” “下次莫再这么冲动了,有话好好说,你三番五次这般惹祸,爹爹很是不喜。” 苍鹤见季舒耀小小年纪硬装大人模样,说出的话虚伪得紧,心中冷笑。 魔教现任教主恐怕连季舒玄是谁都记不得了。自从重生在这一世,他所呆的地方无非是柴房和卧房,见到的人除了下人,便也就是季舒耀和季舒辉两兄弟。 所谓的爹爹他一面都不曾见过。 没想到季舒玄身为魔教教主第三子,幼年竟过的如此凄惨,就连一个下人的境遇也比他好上不少。 若占据身体的另一个魂魄不识字,要么那魂魄出身低微,要么年纪尚小。 联想到这具肉身,苍鹤心中已有了猜测,这猜想让他心底五味陈杂。 想起上一世季舒玄谈笑间杀人如麻的风流肆意模样,苍鹤心底轻叹一声。 大概可恨之人总有可怜之处罢。 苍鹤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复杂,小声道:“我想读书。” 季舒耀虽不大看得上季舒玄,但明面上还是愿意做一个好人,并不会为这种事阻拦。当即便点头道:“好,我先去通报爹爹一声。教书先生过几日便能安排下来,你且回房耐心等着,莫再找阿辉不痛快了。” 苍鹤低声应了,默默地起身回房。 过了几日,教书先生安排下来,姓白名齐,是魔教四堂之一书堂的一位教众。 那日苍鹤醒来,睁眼便看见床头放着一本薄薄的书册,拿起一翻,正是一本《三字经》。 一体双魂,使用身体的时间却并不确定,但总归是那人多苍鹤少,更多的便无法预计了。 苍鹤握着薄薄的书册,询问端饭的下人,才知道距离上一次他清醒已过了五日,而新来的教书先生也已教导了他两日。 他穿上鞋子走至桌前,以往总是干干净净的桌面如今放着一叠宣纸,上面规规整整的列着一排排大字,虽然笔画稚嫩,却横平竖直,清爽得很。 每一张宣纸都只写满一个字,苍鹤一张张看过去,片刻后将纸张的顺序打乱,重新排列一番,平铺在书桌上。 由左至右看去,恰好是一句话。 【我叫季舒玄,你是谁】 苍鹤定定的看着那些字,猜想得到了证实,他心底越发五味陈杂,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一个五岁的孩子,还是被他抢了一半身体的孩子,他该怎么去恨? 罢了,既然一时想不出办法,那么就顺其自然吧。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苍鹤扭头望去,听门外一温润清朗的声音悠悠响起,好听的紧。 “三公子,这个时辰未去书房,可是身子不适?” 苍鹤思绪一转便反应过来,扬声道:“让先生费心了,请先生于门外稍等片刻,我收拾收拾便随您去书房。” 苍鹤推门而出,抬头就见一人双手负在身后,身形单薄,背对着他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探入荒芜小院的树枝。 听到开门的响动,那人转过身,容貌清和,不过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乍一看去似文弱书生,令苍鹤感到有些眼熟,但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既然是魔教中人,可能上一世带领武林盟攻入魔教时照过面吧。 苍鹤对着那人恭敬的唤了一声白先生。 白齐微笑,如春风拂面,既温柔又亲切。 “早春方至,树木便已发芽了,生机勃勃,令人欢喜。” 苍鹤盯着那树枝看了片刻,觉得与外面千万颗树的枝桠无甚区别,横竖都没有仙界他常乘凉的那棵好看,实在没觉得有哪里值得欣喜的。 见白齐含笑看着他,苍鹤说了一声是,末了觉得自己毫无诚意,便干巴巴的补了一句。 “是挺好看的。” 白齐叹道:“净雪初消,春染柳梢黄,此生莫负少年春。再过几年,你便能明白了。” 苍鹤觉得自己是碰到雅人了。 白齐笑意更深,转身走向院门,声音悠悠传来:“走罢,去书房。” 被迫又学一遍不知学了多少遍的东西,苍鹤十分痛苦。 上一世瞧季舒玄的武功是很不错的,算得上江湖顶尖的高手,就不知道他于文这一道是否有悟性。 若是一个不开窍的,那他岂不是还要配合着五岁的季舒玄扮痴卖傻? 苍鹤被迫在书房坐了一天,最后捧着白齐布置的习字任务蔫耷耷的回屋,坐在书桌前提笔对着空白的宣纸发了许久的呆,最后手腕微动,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懂,于宣纸一角将今日的课业内容仔仔细细的写上去。 末了寥寥几笔,勾画出一只单脚立于水中的仙鹤,顺便在画下写了三个字。 【这是我】 然后他将笔一丢,一头扎进被褥,心安理得的睡觉去了。 第二日,书房。 白齐站在季舒玄身后,看他练字。 季舒玄站在板凳上,嘴唇微抿,神色严肃,稳住手腕,一笔一划的写出一个“鹤”字。 “鹤这一字毕竟复杂了些,三少爷可以从更简单的练起。” “先生说做事要有始终,我既然选定了此字,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白齐见季舒玄板着小脸,觉得有趣,笑道:“三少爷可记得我昨天在庭院说的那句话?” 季舒玄眼眸一沉,问道:“哪一句话?” 白齐轻笑:“你如今这般,便是不负少年春了。” 一日的教习结束,季舒玄依旧不肯离开。他渴望学更多的知识,越多越好,而白齐在教众地位虽然不高,但的确是个不错的老师。 从小恶劣的成长环境使季舒玄远比同龄人成熟,他明白要抓住一切机会,因为如今的他所能得到的机会实在太少太少了。 白齐见季舒玄赖着不走,好脾气的坐下来,却并没有讲课。他拿出一本神怪话本,给季舒玄讲话本里山间精怪的故事。 季舒玄端坐的听完一段,忽然道:“先生,这世上是否真有神仙精怪?” 白齐笑道:“兴许是有的,只是鲜有人见。” 季舒玄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白齐看着有趣,逗弄道:“三少爷莫不是见过?” 季舒玄摇摇头,眼眸微垂:“不曾,但想见一见。” “那三少爷是想见神仙还是想见精怪?” 季舒玄茫然问道:“有何不同?” 白齐笑道:“若是神仙,定会偏爱心地纯善之人,等那人功德圆满,或许能随仙人飞升也未可知。若是精怪,则喜爱貌美的孩童和男女,大多因人类对它们有恩德,会以身相许,相伴一世。” “不会是神仙。”季舒玄低下头,喃喃自语:“若是精怪……” 他伸手摸上脸颊,入手一片粗粝,正是左脸伤口结成的疤,张牙舞爪的盘踞在白嫩的脸蛋上。 几日后苍鹤醒来便发现一张纸放在桌上,他睡眼惺忪的爬起来,一边灌冷茶一边捻起宣纸,待看清内容,登时一口茶水全喷在了上面。 宣纸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几个大字。 【既然以身相许,不许嫌我丑】 第四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在数次交流鸡同鸭讲,彻底宣告失败后,苍鹤终于发现,五岁的季小魔头思考回路似乎有些不同于常人。 此时苍鹤正拎着一张宣纸,上头写的满满当当,内容让苍鹤十分的头疼。 【你快让爹爹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 苍鹤完全不知道季小魔头觉得他无所不能这个错误的认知是从哪儿来的。 现任魔教教主醉心于武学,欲以武窥道求长生,平日除了处理少量教务,也就看看季舒耀和季舒辉两个儿子,连琴棋书画四大堂主都难以见教主一面,更枉论季舒玄这个常年居住在偏僻居所毫无存在感的小豆丁。 童年凄惨长期遭受精神*双重虐待的季小魔头居然还对于不闻不问的父亲有如此高的期望值,这倒让苍鹤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五岁的孩童正是渴望长辈亲近的年纪,娘亲早逝,虽然被兄弟欺压,但父亲从未直接插手此事。也许季小魔头还怀揣着“爹爹只是不知道真相,如果知道了一定会为我做主”这样既可爱又心酸的天真想法。 苍鹤心里为魔教教主悲惨的童年长吁短叹了一番,善心大发,提笔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和风细雨的安抚了一番小魔头,最后遗憾的表示他做不到。 下一次醒来,宣纸上的内容变成了这样: 【我要娘亲】 苍鹤不忍心向五岁的孩子灌输死亡这样残酷的概念,于是耐着性子安抚。 【你娘亲已经化为天上的星辰,每夜都高悬天际,默默的保护你。】 季小魔头迅速回复。 【你骗人,娘亲死了两年了。】 苍鹤:…… 臭小鬼,知道你娘不在了还向我要? 第二天季舒玄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跳下床打开柜子看放在最上头的宣纸。待看清上面一片空白,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眼底满是慌乱。他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半晌,面色越来越沉,墨黑的眼眸死死的盯着空白一片的宣纸,最后缓缓地,一下一下将它撕成碎片。 苍鹤醒来后,被柜子里宣纸的厚度吓了一跳。 整整十张,其中有九张的字写到一半就被不知从哪儿来的水渍晕染的乱七八糟,唯有最后一张把话写完整了。 【不要不理我,我不见娘亲了,我想见见你。】 苍鹤仿佛看到了季小魔头一边哭一边写前九张纸的样子,心中某个地方猛地一酸,难受的很。 他有些后悔上一次什么都没写,跟一个五岁的孩子置什么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于是苍鹤在宣纸上仔仔细细的画了一只展翅掠过飞檐与重重院墙的仙鹤。 那仙鹤头顶鲜红,通身雪白,只有脖颈和尾部飞羽是沉凝的墨黑。 【我现在无法见你,但这画上的鹤——】 苍鹤嘴角抖了抖,艰难的写下一个“精”字,提笔继续【鹤精便是我,你若想见我,便多看看这幅画罢。】 第二日,白齐发现季三少爷与前几日大有不同,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都透露出几分雀跃来。 白齐笑道:“三少爷,可是有什么好事?” 季舒玄笑容一收,煞有介事道:“先生前些日子说精怪大多狡诈阴险,我想了几日,觉得先生说的不对。” 季舒玄对精怪轶闻出乎寻常的热情这几日白齐已经领略了不少,他配合的问道:“哦,三少爷可有什么见解?” “精怪分好坏。若是坏的,那恶毒阴险自不必说。但若是好的,则心思单纯,好骗的很。” 白齐笑问:“那三少爷以后是想遇到好的精怪还是坏的精怪?” “不拘好坏,只要他对我好,我自会对他好。” “为何三少爷只想遇到精怪,而不想见一见神仙呢?” 季舒玄想了想,皱眉道:“就算是法力无边的仙人,若对我不好,要之何用?” 白齐挑眉,细细观察了一番季舒玄的眉眼,心下叹了一声。 他翻了一页书卷,笑道:“言归正传,三少爷,听我继续授课罢。”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副身体到底还是季舒玄掌控的时间更多,苍鹤每隔个几日醒来一次,发现要读的内容越来越多,大部分鸡毛蒜皮,从送饭的仆人衣服多了个补丁到早上一只雀鸟在树梢叫了一个时辰,絮絮叨叨,应有尽有。 季小魔头在他心里彻底沦为一个话痨,还是一个严重缺爱安全感几乎没有的悲情小话唠,以前靠着给季舒辉添堵彰显存在感,现在转移了目标,开始对苍鹤进行全方位的精神骚扰。 【季舒辉那个王八蛋说爹爹对我不闻不问是因为不喜欢我,鹤精是这样吗?】 【别理那个小王八蛋,别叫我鹤精】 【为什么大家都不理我,鹤精你会理我的对不对】 【你乖乖的我就会理你,还有别叫我鹤精】 【鹤精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你再叫我鹤精我就走了】 第二天,苍鹤握着被水渍糊的一塌糊涂的宣纸,看着满宣纸的“阿鹤你不要走”,看着镜子里肿得像核桃眼睛,觉得异常心累。 他万万没想到,在季大魔头还是季小魔头的时候,竟然是一个敏感!纤细!脆弱!如水一般的!小哭包! 在经历了三个月的磨合之后,苍鹤似乎掌握了和哭包魔头相处的正确姿势。 他如今终于能哄得小魔头不哭了,一股自豪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但转念一想,重临第二世至今除了哄孩子什么都没干,顿时又觉得心酸无比。 那季小魔头虽然爱哭了点,但人还是很机灵的,苍鹤从每次的交流中都能感受到,这小鬼在不动声色的套他的身世,对于他来自何方会不会走异常执着。 于提笔苍鹤编了一个故事。 【我原本是一只修炼百年的鹤……精】——写到此处,苍鹤嘴角抽了一抽。 【我修炼遇到瓶颈,需要渡劫才能继续,而渡劫关键在于凡世,所以我来到凡世来寻找能帮我渡劫之人】——苍鹤忽然觉得这个故事有点熟悉。 【来到凡间,代价是一身妖力尽数封锁,我只能靠微弱的感应寻找有缘人,你是其一,而另外一个是】——苍鹤写下了“周苍鹤”三个字,又觉得有些不妥,便把这名字划掉,想了想将宣纸揉成一团扔了,重新拿了一张继续写,却没再写那个名字。 【另一人我并不清楚,但据感应,大致在武林盟之中,与那盟主可能有些关系。只有集齐了两个有缘人,才能寻找破劫之法,只有顺利破劫,我才不会陨落。】 下一次醒来苍鹤拿毛巾冰敷核桃一样的眼睛,嘴角抽搐的看着再次糊的一塌糊涂的宣纸。 【陨落是死的意思吗?找不到那个人你会和娘亲一样么?】 【是这样,所以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这一次醒来,苍鹤眼睛肿的连睁都睁不开了。 【你不要死,我会帮你找到那个人的。阿鹤你不准死。】 苍鹤瞬间受到了良心铺天盖地的谴责,他沉重的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了。 欺骗一个心地纯良的五岁小豆丁,还想利用孩子来探明真相,简直丧心病狂!——苍鹤绝望的想着。 第二日清晨,心地纯良的季小魔头一边反复看着那副仙鹤的画,一边拿着辣椒往眼睛上抹。等时辰到了,他把那副画叠成巴掌大小,钻进床底,小心翼翼的挪开最里面的一块青砖,露出一个一尺深浅的小坑,里面乱七八糟堆着各种动物的木雕。 他将那副叠好的画仔仔细细的放进去,再随手捞起坑里的兔子木雕压在纸上,随后放回青砖,爬了出来。 再三检查,确保万无一失后,季舒玄拿着书出了门。 白齐在书房等来了季舒玄,见他眼睛又红又肿,叹一口气,放下书卷。 “前几日三公子说是思念娘亲,忍不住痛哭几场。怎的如今三公子还是这副摸样?再编借口,我可是不信的。” 季舒玄低头认错,末了眼圈一红,瓮声瓮气道:“我想习武,大哥武功已有小成,连二哥也甩得一手好鞭法。而我……想到无人愿意教我,心中难受。” 白齐皱眉,心知这三公子不受重视,在教中仿佛透明人一般,能习字已是大公子发了善心,为这件事大公子的生母还闹了一场。若想习武…… 大公子就算是想做好人,也决计不会做到这份上。 至于眼中只有长生的教主,恐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季舒玄泪眼朦胧的看着白齐:“白先生会武么?” 白齐垂下眼,片刻后无声的笑了笑,抬头温和的看着季舒玄:“我只是普通教众,会的也只是些粗浅功夫罢了。” 季舒玄眼睛一亮:“白先生可愿意教我。” 白齐摇摇头:“不敢耽误三公子。” 季舒玄可怜兮兮的看着白齐,见对方微笑不语,始终却不为所动,心下遗憾。 果然这世上也只有那只又呆又傻又容易骗的鹤精愿意对他好。 季舒玄换上了一副略有些委屈的表情,声音软糯:“那白先生知道当今武林的趣事么?给我讲讲吧。” 白齐也愿意和三公子结一个善缘,遂道:“三公子想听什么?” 季舒玄眨巴眨巴眼睛:“他们都说什么正道总和我圣教作对,我听说正道首领便叫做劳什子武林盟,白先生讲讲武林盟的事吧。” “江湖正道?”白齐微愣,沉默了片刻,道:“那我便给三公子讲讲武林盟的事罢。” “这武林盟如今的盟主姓周,名瑜辰,有两子一女。武林盟是诸多门派的联盟,算不上一方门派,但周盟主手下却也有自己的人手……” 当夜回房,季舒玄将白日里从白齐那儿听到的武林盟的事仔仔细细记录下来,就着昏黄的灯光,一遍一遍的看着。 片刻后,他钻到床底挪开青砖,从坑里拿出了一张被揉成一团的宣纸。 他将宣纸摊开抹平,和自己方才的记录并排摊上桌子,目光定定的落于皱巴巴的纸面被划去的三个字上,无声默念了几遍。 季舒玄想,终有一日,他要去那武林盟看上一看。 第五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自从季舒辉不来找季舒玄麻烦后,日子变得平平静静。 季舒玄除了去白齐那儿读书,便是蹲在屋子里。 为了让季舒玄多学些东西,也为了避免一体双魂露馅,苍鹤在和季小魔头一番交流之后,达成了共识。 在多番尝试下,如今苍鹤大部分时间都是晚上醒来,醒不了多久便又强迫自己入睡,以免耽误季舒玄读书的进度。 转眼便又过了大半年。 这大半年过的可谓是波澜不惊,季舒玄按部就班随着白齐读书,苍鹤心中却有些焦急。 魔教这般对于季舒玄不闻不问,难不成真的要在这狭小的院落呆一辈子? 苍鹤惦记着武林盟,惦记着上一世他的肉身,心情有些低落。 季舒玄很快察觉了苍鹤字里行间的郁郁寡欢,小心翼翼的问。 【阿鹤,你不高兴吗?是不是因为找不到武林盟有缘人?】 苍鹤不欲让心思细腻的季小魔头多想,于是提笔安慰了一番,表示既然有缘,那终有一日必会遇见,不用太过执着。 季舒玄仔细读了好几遍,紧绷的面色一点一点柔和下来。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伸手摸着脸颊上那一块狰狞的疤痕,轻轻用手捂住。 对着镜子微微一笑,另外半边笑起来天真又甜蜜,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娃娃,玉雪可爱。 他想起白先生曾对他说过的话。 莫总绷着脸,要多笑,爱笑的孩子总是更讨人喜欢。 我也想让人喜欢啊,季舒玄想,可这世上除了阿鹤,又有谁会喜欢我呢? 这日苍鹤迷迷糊糊,半醒未醒,听到屋内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心中一凛,调整自己的呼吸,轻轻扭头,想悄悄看一眼。 可那东西机警的很,苍鹤微微一动,响动便消失不见,恢复一室寂静。 躺了将近半个时辰,见等不到那东西再度光顾,苍鹤才于黑暗中爬起来,并不点灯,只是穿好鞋在屋内悄无声息的走了一圈。 借着如水的月色,他把屋内的东西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并无什么不对的地方。 并无不对,那便是最大的不对。 苍鹤暗暗心惊。 若是鼠蛇之类的畜生,定会或多或少留下痕迹。可他方才看了一圈,屋内所有东西都丝毫不差,这便奇怪了。 这小院是季舒玄生母蕊夫人当年的居所。自两年前蕊夫人病逝,踏入院子的人寥寥无几,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他曾仔仔细细连屋子带院子看过一遍,荒凉孤寂得很,魔教虽然不克扣吃用,但更多的便是没有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苍鹤压下心底的疑惑,将这件事仔仔细细的写在宣纸上,加上自己的推论,千叮万嘱季舒玄小心为上。 季舒玄已坐在桌前看了将近一个时辰。 他拿着这满满一页纸,一遍一遍的看着,不厌其烦,纵然每一个字都已印在脑海,他依然舍不得放下。 他坐在镜子前,看着铜镜内自己的脸,一字一顿,缓缓地将内容念了出来,与宣纸上的分毫不差。 他仿佛看到镜子里的人在对他微笑,那双眼睛里不是深不见底的黑,而充满了温暖和善意,正如那字里行间的殷殷叮嘱和切切关怀。 季舒玄忽然停了下来,屋内便再也没了声音。 他眨了眨眼,镜中的男童没了笑容,眼眸是反射不出光线的死气沉沉的黑,阴沉、孤僻,叫人看了便汗毛直立,想要离得远远的。 这才是我,季舒玄低下头,感到了铺天盖地的寂寞与渴望。 “阿鹤。”季舒玄捂着心口,轻轻地说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 苍鹤看着季舒玄给他的留言,半晌无言。 他操碎了一颗仙鹤的心,仿佛一个老妈子絮絮叨叨,写了整整一页宣纸,最后换回来的居然是“阿鹤最好了”这几个字? 季小魔头你到底看进去了没有能不能给个准话?你真出事了,咱便是一尸两命啊! 苍鹤捧着好人卡,再度感到了二人之间比山高比海深的交流障碍以及季小魔头与众不同的思维回路。 我真是闲的,苍鹤愤愤的想,吃着残羹冷饭的命,操着玉皇大帝的心。 行吧,爱咋咋地,本鹤不管了。 有两次,季舒玄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苍鹤所说的那种窸窣声。 那声音敏锐的紧,每当察觉他清醒,便消失无踪。 季舒玄白日不动声色,晚上便只是躺在床上,不让自己入睡,试图等到那东西。 可那东西十分聪明,只要季舒玄清醒,便不出现,几次下来,他心底恼火得很。 若会武功就好了,据说习武之人能调整自己的呼吸,伪装的与熟睡一模一样,不怕揪不出那鬼鬼祟祟的东西。 季舒玄看着自己的双手,缓缓握紧。 某夜,季舒玄半睡半醒,听到了声响后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反正也抓不到,那鬼东西赶紧离开莫扰他清梦。 声音消失了,季舒玄迷迷糊糊的准备再度睡去,却忽然听到呼吸声在头顶响起。 他心中一跳,猛地睁开眼。 一个人背着月光站在床边,又高又瘦,看不清面目,但一双眼睛亮的惊人,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季舒玄脸上。 季舒玄慢慢的,贴着墙壁坐起来,抱着被子,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兽,死死地盯着那人,一声不吭。 那人看了他许久,忽然开了口,声音低哑粗粝,仿佛指甲刮擦铜镜,难听得紧。 “你是阿蓉的孩子?” 季舒玄浑身一震,心中转了好几转,低下头,掩去面色。 阿蓉便是季舒玄生母的闺名,原名齐蓉,是魔教的蕊夫人。 魔教上下只知教主有一侍妾名唤蕊夫人,至于原名是什么,大概也只有教主和季舒玄知晓。 那人见季舒玄久久不答,放软声音,却因实在难以入耳,依然吓人的紧。 “阿蓉可是你娘亲?” 屋内一片寂静。 那人于黑暗中皱了皱眉,将手伸出去,见季舒玄又往后退了退,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便垂下手,柔声道:“莫怕,我不会害你。” 片刻,稚嫩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微微颤抖。 “你问我娘亲做什么?” 那黑影一晃,季舒玄感到双肩瞬间被紧紧扣住,力道之大竟让他无法移动分毫。 他脸部肌肉无法控制的扭曲了一下,牙根紧咬,用尽全力才让自己不作出多余的动作。 “阿蓉……阿蓉……”那人低喃几声,竟然开始浑身发抖,哽咽不已:“我……我是你爹。” 季舒玄的表情瞬间一片空白。 但很快的,他低下头,迅速将脸埋进被子,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笑声。 若这人真是他生父,为何在娘亲怀着他的时候不带她走? 为何在娘亲生下他后不出现,为何在娘亲死的时候不出现,为何五年了,偏偏如今才出现? 魔教的防卫也不过如此,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闯进来,又或者他这儿偏僻的已经算不上魔教的护卫范围了? 今晚这一切这是何等的——荒唐! 那人见季舒玄死死地埋在被子里不肯出来,身体微微颤抖,便伸手将他揽在怀里。 “莫哭,你叫舒玄?爹爹唤你一声玄儿可好?是爹爹不对,如今才脱身来接你,没想到阿蓉她……她已经……”那人声音颤了颤,柔声道:“爹爹现在就接你走。” 季舒玄过了许久才将头抬起来,红着眼睛看着那人:“你真是我爹爹?” “我是,玄儿。”那人又将他搂的紧了紧:“先随我走罢,当年的事和你的身世,爹爹会在以后告诉你。” “走?”季舒玄垂下眼帘,轻声道:“去哪儿?” “去伏龙派,我是伏龙派副帮主,有爹爹在,你在那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伏龙派?”季舒玄抬头看着他,轻声道:“那是什么地方?” “是武林正道门派之一,若玄儿想听门派故事,爹爹以后讲给你听好不好?玄儿,现在收拾收拾东西,快随我走吧。” 季舒玄低下头,沉默许久,缓缓道:“我凭什么信你呢?” 那人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个玉镯,递给季舒玄。 “这是你娘亲当年与我定情的玉镯,玉镯内侧刻有她的名字。” 季舒玄接过仔细看了看,见镯子内侧果然有齐蓉二字,眸子微沉,越发深不见底。 片刻后,他轻唤了一声爹爹。 那人欣喜的应了一声,道:“玄儿,爹爹姓傅名轻舟,你以后便叫做傅玄可好?这屋子里还有什么要带的赶紧收起来,我们要趁天没亮走。” “没什么要收拾的。”季舒玄扯着傅轻舟的衣袖,眼睛亮亮的仰头看着他:“我们现在就走吧,爹爹。” 傅轻舟抱起季舒玄,柔声问道:“阿蓉……你娘亲留给你的东西你不带上?” 季舒玄懵懂的看向傅轻舟:“娘亲给我留了什么东西?” 傅轻舟微微一愣,随即轻叹一声:“既然没有,那边走罢,这魔教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走了,便永远不要回来了。” 说罢,傅轻舟抱起季舒玄从窗口一跃而出,月光洒在二人身上,季舒玄这才发现对方的脖子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疤痕,乍一看去,仿佛一条丑陋的蜈蚣,将脖子分割成上下两半。 怪不得他的声音如此嘶哑难听,看那疤痕来,没成为哑巴已是万幸。 季舒玄抱着傅轻舟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看着越来越远的荒凉小院,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伏龙派……武林正道是么? 不知道阿鹤喜不喜欢这个惊喜呢? 第六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苍鹤现在十分淡定。 在经历过醒来和季舒玄共用一个身体的奇事后,如今睁开眼便又多了个正道的便宜爹爹,他一点都不意外,真的。 苍鹤缩在马车里偷偷看完手里的小纸条,随后塞进衣服,悄悄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驾车的傅轻舟立刻察觉了车里的动静,转头朝苍鹤一笑:“玄儿,怎么了?” “玄儿想多看看爹爹。”苍鹤眨巴着眼睛做天真无邪状。 傅轻舟愉快的笑道:“玄儿先回车里歇息,到时候爹爹再叫你出来。” “是,爹爹。” 苍鹤甜甜的应了一声,缩回车里,放下帘子后笑容立刻消失,猛地灌了一口茶给自己压惊。 傅轻舟,傅轻舟——怎会是他? 这个世界的上一世,当苍鹤还是周苍鹤时,他曾与这位傅轻舟有两面之缘。 第一次是周苍鹤的幼妹周嫣与傅轻舟长子傅修平定亲的时候。 第二次则是傅家得知周嫣随魔教棋堂堂主私奔,前来武林盟讨个说法的时候。 周苍鹤的爷爷与傅家老太爷交好,曾经约定若双方一儿一女便结为亲家。后来傅家败落,杳无音信,等再度寻得消息,傅家只剩傅轻舟一人。当时苍鹤的父亲周瑜辰已是武林盟主,而傅轻舟只是伏龙派的一个门主,周家重诺,不愿背信弃义,便将这约定又延续了一辈。 到了苍鹤那一辈,周瑜辰终于得了一个女儿,在女儿周嫣五岁那年,傅轻舟与周瑜辰正式将两家的婚约定下,只等到周嫣及笄便嫁给傅修平。 却没想到周嫣及笄没几天便与魔教的人私奔,那时正道与魔教冲突不断,周嫣这件事实实在在给了武林正道一个响亮的耳光,最终周嫣落得惨死的下场,也着实让人唏嘘不已。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如今苍鹤坐在马车里,一边灌茶一边发愁,纠结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在他印象里,第一世的傅轻舟并未有过名正言顺的妻子。只是当年他忽然抱回来一个三岁的孩子,说是自己的流落在外的儿子傅修平,并且在两年后与同为五岁的周嫣定亲。 傅轻舟一生都未娶妻,据说傅家败落后他流落到一个偏远的村子,与村里的女子日久生情,后来因种种原因分离,等再度得知消息,那女子已死去多年,只留下一个儿子起名傅修平,辗转养在村里的各家各户。 悲痛不已的傅轻舟便将儿子抱回伏龙派,并且大张旗鼓的与那女子的牌位拜了堂,轰动一时,江湖上不少侠士盛赞他情深如许,着实难得。 上一世苍鹤见过这位傅叔叔两面,对人的印象不深,只觉得这人并不似那些江湖莽汉,反而有一种难得的儒雅气质, 但对他脖子上那条疤痕,苍鹤可是印象深刻,据说是被魔教妖人所伤,险些人就要没了。 而如今再度见到傅轻舟,苍鹤绝对是惊吓多于惊喜,还夹杂着浓浓的疑惑,让他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上一世人人都知道傅轻舟对于牌位妻子的深情,对于独子傅修平的宠爱。 这一世傅轻舟是季舒玄的生父,似乎与魔教的蕊夫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他醒来后试探过傅轻舟,如今他似乎并没有别的儿子。可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算,早在一年前,傅轻舟就应该已经把傅修平抱回来了。 到底哪一个是真的?还是说这两世本就毫无关联? 苍鹤想的头都大了,始终理不出头绪,想的多了,脑子里反而蹦出了各种奇怪的设想。 如果这一世的季舒玄就是上一世的傅修平,那季舒玄会成为自己的妹夫? 不对,如今他和季舒玄共用身体,那以后岂不是……岂不是要娶自己的妹妹? 苍鹤:…… 算了,还是别想了。 当晚,傅轻舟带着苍鹤在一家客栈落脚。 半夜苍鹤醒来,发现身旁空无一人,口干舌燥下床打算喝水,视线随意往窗外一扫,却见马厩内拴着一匹枣色的马,那骏马头部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白斑,在夜色中十分显眼。 苍鹤心猛地一跳,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心中一阵狂喜。 那匹马化成灰他也认得,那是武林盟主周瑜辰的爱马,如今在这客栈的马厩内,是不是说周瑜辰宿在这里?! 真是无巧不成书! 苍鹤放下杯子就想往外走,刚迈出一步,却又顿住了。 若是真见着周瑜辰,他又该说什么呢?说自己曾经是你的长子?我想问问你如今还有没有一个叫做周苍鹤的儿子? 别人会觉得他疯了吧? 苍鹤苦笑一声,坐在床沿,望着那匹马发起了呆。 思来想去,苍鹤还是心有不甘,便推开门,悄悄地走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周瑜辰到底住在哪一间,但却不担心找不到人。武林盟有独特的标识方法,用于联络或者突发情况下找人所用。只要周瑜辰还在这间客栈,苍鹤总能找到。 苍鹤在一楼游荡了一圈,并未有什么发现,便沿着阶梯走向二楼,刚转了个弯,却迎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险些滚下楼梯。 苍鹤眼疾手快的握住扶手,稳住身形抬起头,待看清撞他那人的面容,面色一僵。 这一张脸他朝思暮想,做梦都能梦到,不正是武林盟主长子周苍鹤么! 还不等苍鹤有所反应,周苍鹤便摇摇晃晃的推开他,一言不发的朝下走,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撞了人一般。 苍鹤轻轻的喂了一声。 周苍鹤似乎没听到。 苍鹤下跨几步,伸手推了推他,却没想到周苍鹤身子一晃,朝下跌去,整个人如皮球一般滚到一楼,撞在栏杆上才堪堪停下。 苍鹤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扶起,见对方额头一个大包,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周苍鹤呆呆的看着他,忽然指着他笑了起来。 苍鹤莫名其妙,见对方只是笑,不说话,便轻声道:“你家大人呢?” 周苍鹤一边笑一边拍手,口水沿着嘴角流出来,滴滴答答落在衣服上。 苍鹤如遭雷劈,呆若木鸡。 他嘴唇颤了颤,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 周苍鹤忽然不笑了,低下头开始啃手指,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苍鹤的心拔凉拔凉的,他伸手拨开周苍鹤的手指,对方却啪的给了他一巴掌,怒气冲冲的瞪着他,片刻后开始噼里啪啦掉眼泪。 苍鹤简直要疯了。 不管怎么看,这个周苍鹤就是一个弱智儿童啊! 他不仅被迫和季小魔头共用一个身体,还发现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原身是一个傻子,这世界上还有比他苍鹤更悲催的鹤么? 对面的周苍鹤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十分惨不忍睹。苍鹤看不下去,从怀中掏出手绢,一点一点给对方擦脸。 “别哭了,来擦擦,你住在哪一间,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周苍鹤眨巴眨巴眼,等苍鹤给他擦完,忽然咯咯笑起来,将他抱住,在他脸上啵的亲了一口,末了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苍鹤顶着半脸的口水,心中的悲伤逆流成河。 “玄儿,你怎么在这里?” 傅轻舟从楼下走上来,看到苍鹤,面露讶异:“好端端的怎么出来了?” “我醒来发现爹爹不在,想出来找爹爹。” 苍鹤扁着嘴看着傅轻舟,冷不丁又被周苍鹤添了一口,立刻后退几步,扯着傅轻舟的衣袖道:“我出来遇见了这个小哥哥,但是他看起来有点奇怪……” 傅轻舟仔细看了看周苍鹤,微微挑眉,随后蹲下,对着苍鹤轻声道:“玄儿先回房,爹爹等一会儿就回来。” “爹爹认识这个小哥哥?” “嗯,爹爹认识他父亲,大概他父亲不在客栈,下人又疏忽……我先把他送回去,玄儿在屋子里等我好吗?” 苍鹤点点头,在傅轻舟的注视下回到屋子。 片刻后,傅轻舟回来了,苍鹤给他倒了一杯水,随后坐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副等着听故事的模样。 “那孩子是武林盟主的长子周苍鹤,天生便是个痴儿,治了很多年都没治好。最近周盟主听说医仙芳川在岭南重现踪迹,想要去碰碰运气。” “痴儿就是傻子的意思吗?真可怜。”苍鹤一脸同情:“爹爹我们帮帮他好不好?” 傅轻舟和颜悦色:“玄儿想怎么帮?” “爹爹不是伏龙派副帮主吗?那肯定很厉害,我们也跟着周盟主去找医仙好不好?” 傅轻舟失笑:“武林盟主才是正道武林中最厉害的人,爹爹算不上什么。何况周家的家务事,我们不好插手。” 苍鹤面露失望,还想努力一把:“多两个人总能多帮一把手嘛,爹爹答应玄儿好不好。” 傅轻舟微微眯起眼:“难道玄儿不想快点回伏龙派么?” 苍鹤微微皱眉,赶紧低下头绞着手指:“想,但是我真的挺喜欢周家小哥哥的,小哥哥病的这么厉害,看着难受。” 傅轻舟挑眉看着苍鹤,半晌发出一声轻笑:“只可惜你不是个女孩儿,若非……嗯,倒也是美事一桩。” 苍鹤心中一跳,抿了抿唇,装作一副难过失望的模样,爬上床对着墙侧躺着,一言不发。 傅轻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安抚的味道:“玄儿莫闹,我们明日就能到伏龙派了,开不开心。” 苍鹤猛地瞪大眼,看着白花花的墙壁,轻声道:“明日就到了?” “是的,若无意外,明日傍晚就到。” 不对,假的,伏龙派根本不在这里。 伏龙派算不上一个大门派,坐落于北地都城华丹的墨河河畔,仅用一天根本不可能到达。 魔教地处西域,他们一路向南行了许久,方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原本以为傅轻舟要带他先去别的地方,可如今他亲口说还有一日便能到伏龙派,他为何要说谎? 季小魔头信誓旦旦的跟他说这一定是他爹爹,苍鹤也搞不清楚当年季舒玄生母和傅轻舟的事,便暂且信了他。 现在看来,果然不该相信一个五岁小鬼的处世经验,这傅轻舟处处透露出诡异,哪里像是一个刚捡回儿子的父亲了? 之前说什么若是女儿便好了,如果是指周傅两家的婚约,怎么会有父亲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傻子? 若一切都是假的,为何傅轻舟要把季舒玄从魔教劫走?一个常年不受重视的生母早逝的五岁孩子,带走能有何利可图? 苍鹤越想越心惊,越发不敢入睡,傅轻舟侧卧在他身边,他也根本没有办法写什么字条,生怕睡着了由季舒玄控制身体,傻乎乎的就跟着傅轻舟走了。 “玄儿,怎么还不睡?” 苍鹤垂下眼,低声道“我睡不着。” “还是快些睡吧,免得明日没有精神。” 话音未落,苍鹤就猛地感到一股强烈的睡意,几秒之内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傅轻舟收□□睡穴的手指,目光深沉的看着孩子柔嫩的侧脸,许久之后,才缓缓闭上双眼,和衣睡去。 季舒玄第二天被傅轻舟摇醒,下意识的伸手往怀里探了探,却掏了个空,顿时皱起眉。 傅轻舟笑道:“玄儿,今日要早些出发,莫不高兴了。” 季舒玄调整脸色,朝着傅轻舟甜甜一笑:“我没有不高兴,爹爹莫多想。我只是觉得外头太吵了些,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不就是你昨晚吵着要跟着一起走的周苍鹤与周盟主他们么,人家急着去岭南找医仙治病,这么早便要走了,哪像你,睡到现在还不想起来。” 季舒玄眼底一沉:“周苍鹤?” 傅轻舟推开窗子,朝外指了指:“喏,你最喜欢的周家哥哥,马上要上马车了。” 季舒玄跑过去趴上窗台,远远地看见一个和季舒辉年纪差不多却清瘦许多的男童在下仆的搀扶下往马车走,动作歪歪斜斜,奇怪得很。 季舒玄掩去眼底的讶异,想了想傅轻舟之前的话,轻声道:“爹爹,他的病能治好吗?” “不知道,求医问药这么多年不见起色。若医仙芳川也治不好痴傻之症,那普天之下就再也没人能治了。” 这周苍鹤……竟然是傻子? 季舒玄垂下眼,想起之前傅轻舟嘴里那句“吵着闹着要一起走”,嘴角微微勾了勾,眼底却毫无笑意。 阿鹤,你就真这么想见那个周苍鹤?那么你有一天会不会不要我,跟着那周苍鹤一起走了? 如果有缘人只有我一个的话,那你是不是就会一直陪着我了? 但是这样,万一阿鹤难过了…… 不,有我在,怎么会让阿鹤难过呢? 季舒玄乖乖的穿好衣服,跟着傅轻舟上了马车。 再度启程,二人晃晃悠悠的上了路,途中路过一个颇为繁华的城镇,季舒玄听到路边吆喝糖葫芦的叫卖声,闹着要吃几串糖葫芦。 傅轻舟哄他等会就去前面的酒楼吃饭,现在莫多吃东西,季舒玄却不依不饶,就差撒泼打滚大哭一场。 傅轻舟无法,下车去给他买了三串,回到车内掀开帘子发现没人,心中咯噔一下,迅速转身,看到了不远处和一群小乞丐打成一团的季舒玄。 傅轻舟迅速走上前,小乞丐见状一哄而散。 傅轻舟将季舒玄拎起来,立刻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儿,险些被熏晕。 “怎么搞的?” “爹爹,那群乞丐要抢我的东西,还打我,好痛。” 傅轻舟看着季舒玄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虽然不严重,但好些口子在往外渗血,脸色顿时黑了黑。 季舒玄哭哭啼啼的喊疼,傅轻舟也实在是被这小鬼熏得够呛,便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开了一间房,让小二去烧洗澡水。 季舒玄一边哭一边吃糖葫芦,等吃完了嘴一抹,跟傅轻舟说吃饱了,想直接泡澡,就不下去吃饭了。 傅轻舟将随身携带的药膏放在在桌子上,见季舒玄三下五除二跳进浴桶,溅了满地板的水,屋子里简直湿哒哒的不能看,不禁嘴角抽了抽,打消了屋内用餐的念头。叮嘱了几句,转身下楼去了。 等傅轻舟吃完回来,推开门,却见屋内空空荡荡,哪里还见得到季舒玄的身影。 季舒玄一头一脸的灰尘泥巴,蹲在脏兮兮的草棚里,看着小乞丐们狼吞虎咽的吃着糖葫芦,慢吞吞的又从怀里掏出一根。 吸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小乞丐们眼巴巴的看着季舒玄口中的糖葫芦,仿佛在看一块金子。 季舒玄微微一笑,慢吞吞道:“你们给我弄一套衣服,再把我偷偷送出城,我就把这个给你们。” 为首的那个瘦如猴精的男孩子眼珠子一转,道:“可以,但你要把你现在这身衣服和脖子上的玉坠送给我们。” 季舒玄丝毫不在意傅轻舟送给他的破烂玩意,干脆利落道:“行,但你们得告诉我岭南怎么走。” 另外一个秃头小乞丐插话:“这个我知道,城中每隔七天便有运货的马车启程前往岭南,明天刚好有一辆,你到时候躲在马车里就行了。” 季舒玄满意的点点头:“成交!” 等苍鹤忧心忡忡的醒来,睁眼便是一片漆黑。 苍鹤:…… 怎么回事,季小魔头把自己搞成瞎子了?! 苍鹤觉得胸口闷得慌,地面一晃一晃的,似乎是在马车上。 身体微微一动,便听到清脆的响声,苍鹤指尖触碰到什么冰凉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摸索了一番,发现是一个瓷碗。 季小魔头到底把自己塞到了什么地方?! 他蹲在这一片漆黑之中,大气也不敢出,等到摇晃终于停了,便模模糊糊的听到有几个人在说话,紧接着失重感袭来,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被抬起来,接着又放下。 “这一箱怎么这么重?” “管他的,先把绳子解开放这儿。还要过几个时辰张老板才会来收货,我们先去旁边的酒肆喝一杯。” 苍鹤心中一跳,随即听到咯啦咯啦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过了一阵子便停了。 似乎有好些人模模糊糊的说了几句,紧接着人声渐远,四周便安静下来。 苍鹤悄悄地推了推上方的木板,惊喜的发现竟然推得动。他悄悄打开一条缝儿,眼睛被光照的生痛,好半天才能看清东西。 透过缝隙看去,四周全是厚实的木箱子,不远处有一个酒肆的旗子在风中晃晃荡荡,喧哗的人声模模糊糊的传过来,似乎是一群人在喝酒。 苍鹤悄悄地把缝隙推得大了点儿,钻了出来,落地便扭头朝着不远处的林子跑去。 没跑两步他脚下一绊,摔了个狗啃泥,险些把门牙磕掉。 他狼狈的爬起来,连滚带爬的一头栽进林子里,捂着门牙直流眼泪。 季小魔头那个小王八蛋,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这一身装扮是怎么回事? 苍鹤低头看着嫩绿色的裙摆,半晌无言。 这……这分明是给小姑娘穿的! 第七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红木桌上放着一个白玉挂坠。 那挂坠上刻着一尊观音像,手捧瓷瓶,垂目而笑。 一只手将那玉坠拿起来,覆着薄茧的手指微微摩挲着冰凉的玉面。手的主人是一个颧骨高耸,目光如鹰的中年男人。他此刻正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他的面前跪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模样倒是俊美儒雅,只可惜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乍一看去,像是被生生砍成了两段。 “轻舟,去了这么多日,你便只给我带回来了这个?为兄十分失望。” “萧大哥,此次是我疏忽,轻舟甘愿受罚。” “罚你有什么用,罚了那小鬼就能回来了?”萧海冷笑:“五年前你从魔教回来,带回来一只女人的玉镯。如今你从魔教回来,给我一个玉坠。你当伏龙派是开玉铺的?我就是一个玉铺的掌柜?” 傅轻舟低下头,嗫嚅着道:“五年前若非被魔教察觉,我便早就把齐蓉给带回来了。” 萧海重重的把玉坠拍在桌子上,厉声道:“如今你倒是没被魔教发现,怎么就没把齐蓉的那个小崽子带回来?” 傅轻舟轻声道:“我是真没料到那小子这么狡猾,他一路上老老实实,直到最后才溜走,是我小看他了。” 萧海看了傅轻舟一眼,缓缓道:“明日齐家那位便要来了,到时候如果我们拿不出人,坏了大事……呵,轻舟,你自己看着办。” 傅轻舟闭了闭眼:“我去找一个年纪相仿的孩子。” 萧海冷冷扫了他一眼:“当初我们得知齐皓玉活着,便放出消息,他立即回应定是有倚仗,齐家当年何等辉煌,有秘法辨认血脉也犹未可知。随便找一个孩子,恐怕瞒不过他。” 傅轻舟抿唇不语。 萧海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看着傅轻舟跪在地上一脸愧疚的模样就心底来气,于是闭眼挥挥手:“行吧,你去找一个,时间不多,只能试上一试。” 第二日,萧海负手站在竹林内,傅轻舟站在一旁,牵着一个四五岁的男童。那孩子唇红齿白,生的极其讨喜,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笑起来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一阵风吹过,竹子微微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傅轻舟一眨眼,便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悄无声息的站在十米开外,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 那男子一身藏青色的劲装,上半张脸被幽蓝的面具覆盖,那面具边缘绘着银色的纹路,在阳光下泛出奇妙的淡金色。 萧海上前一步,拱手道:“可是齐皓玉齐公子?” 男子一言不发,视线透过面具落在那孩子身上,带着冷冰冰的审视意味。 傅轻舟捏了捏孩子的手。 男童歪头看了不远处的男子一眼,弯起眼睛,甜甜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舅舅!” 傅轻舟也露出笑容,牵着男童往前走了几步:“齐公子,这便是齐蓉的儿子。” 齐皓玉如青松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脊背挺直,一言不发。 萧海道:“齐公子,既然我们已经把你的侄子带到,你是否也该履行承诺,把东西给我们?” 一片寂静,片刻后,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周围少说也有上百人,伏龙派好大的手笔。” 齐皓玉的声音不大,温柔又轻缓,但在场之人皆听出那言语中凛冽刺骨的冷意。 萧海笑道:“以防万一而已。若齐公子愿意将东西交给我们,我立即就让你们舅甥团聚,绝不打扰。” 齐皓玉身形一晃,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顿时听到有人“啊”了一声。扭头看去,那男童的衣服竟然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瘦骨伶仃的胸膛。 傅轻舟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更别提出手阻拦,顿时对齐皓玉的武功暗暗心惊。 还未开口斥责,便听到耳边有人冷道:“他不是齐蓉的孩子。” 傅轻舟大惊失色,一掌朝身旁打去,却击了个空。只感受到一阵风从身边吹过,待扭过身子,赫然看到一把巴掌大小的匕首抵在萧海的脖颈上,已经割破皮肤,鲜血滴滴答答的流下来,只需再一使力,便要身首分离。 “刀下留人!” 傅轻舟高喊一声,如今他才发现伏龙派惹上了一尊煞星,这煞星武功已进入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他们不是对手。 潜伏在竹林周围的伏龙派帮众纷纷冲出,将齐皓玉围在中间,看着脖子上架着匕首的帮主,皆大声呵斥,亮出手中的家伙,却谁也不敢出手。 傅轻舟只觉得背脊被冷汗湿透,他紧紧盯着那把匕首,轻声道:“齐公子,有话好好说,纵然你武功再高,三拳难敌四手,伏龙派上百弓弩对着你,你恐怕也讨不了好去。” 齐皓玉冷笑:“当初你们这群名门正派灭我齐家满门的时候,可没有人愿意好好说话。” 傅轻舟看着萧海胸口的衣衫已被鲜血浸湿。大气也不敢出:“当年我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门派,对于那些大派的要求,怎么敢拒绝?冤有头债有主,齐公子莫找错人了。” “当年你们是被逼的,那现在打着我姐姐的幌子引我出来,抢我手中的东西,难道也是被逼的?” 齐皓玉嗤笑一声,手上发力,匕首顿时又嵌入几分,萧海闷哼一声,面色发白。 傅轻舟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高喊道:“我知道齐蓉真正的儿子的行踪,你若不信,便以我为质,快放了萧大哥!” 见齐皓玉不为所动,傅轻舟从怀中掏出齐蓉的玉镯,举起来:“这东西你总认得罢,这是你姐姐的东西,我五年前曾经遇到过她,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发誓能值几个钱,若苍天有眼,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早就该死上千百次了!” 齐皓玉冷笑,却终究是松了口:“你若想以自己换你们的帮主,那还愣着干什么?卸下两只胳膊,自己走过来!” 傅轻舟一愣,毫不犹豫的以内力将两只胳膊震脱臼,立刻朝着齐皓玉走来。 齐皓玉掌心吐力废去萧海武功,随手掏出一枚丹药塞进他嘴里,然后一脚将他踹出去。 然后他双手一伸,拎小鸡一般将傅轻舟抓过来:“让你的手下全部都退开,若不愿意,那么我便不能保证你们萧帮主体内的毒药什么时候发作了。” “你——”傅轻舟看着武功被废不停吐血的萧海,心如刀绞,颤声道:“所有人都退下,将帮主带回别庄好好照顾,莫跟过来。” “副帮主果然识时务,那便随我走一趟吧,我倒是想听听,你口中我那侄儿,如今到底在哪里呢?”齐皓玉轻笑,挟着傅轻舟一跃而起,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林间。 苍鹤已经在密林中如无头苍蝇般乱转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那可爱的嫩绿色的小裙子,如今已经变成皱巴巴的土黄色。原本就脏兮兮的脸,如今更是一头尘土不忍直视,饿了一天一夜,水也只喝了几口,苍鹤又累又饿,只想把季舒玄这个小混蛋拖出来狠狠地打一顿。 作为身体是一个五岁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豆丁,苍鹤完全没有办法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弄出任何吃的,能喝上两口水就已经是上天垂怜。 他曾经想干脆靠着大树睡上一觉,让季舒玄那个小混蛋出来受苦。但犹豫了半天,还是作罢。 这样的情况下连苍鹤都把自己弄得这么惨,那么换季小魔头那个真正的五岁小鬼,岂不是没几天就死了? 苍鹤忧心忡忡的穿过眼前一米高的灌木,脸上胳膊上顿时又被灌木细长叶子的边缘割出不少细小的伤口。 他抬头看了看天,夕阳的余辉即将散尽,夜晚又要到来,这代表着气温将会在一个时辰后骤降,他必须赶快找到一个安全地方歇脚。 苍鹤用毅力支撑着已经透支的身体,疲惫不堪的又往前走了小半个时辰,此时天即将全黑,但却始终没有适合歇脚的地方,苍鹤心中既沮丧又绝望。 若再找不到,等天彻底黑下来,那么…… 等等,前方有火光! 苍鹤大喜过望,身体忽然涌现出一股动力,让他迈开双腿,朝着篝火的地方奔去。 那篝火在一片空地中央,烧的正旺,篝火旁有两个身影,听到这边的响动,其中一个扭头望来,待和苍鹤的视线对上,眼中划过惊讶。 那人几个起落,落在苍鹤面前,伸手将他抱起来。 “孩子,你爹娘呢?” 苍鹤也张大嘴看着抱着他的人,半晌鼻子一酸,红着眼眶一把抱住那人的脖子,将头埋在那人肩上。 “爹!” 周瑜辰愣了愣,眼中划过了然,伸手拍了拍苍鹤的背:“我并不是你爹爹,来,跟我去烤火。” 说罢,周瑜辰几大步将苍鹤抱到篝火边,将他放在地上,从包裹中掏出一块面饼,递给他:“吃吧,可怜你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林子里走了那么久。” 看着白白的面饼,苍鹤眼睛都直了,小心翼翼的接过,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到一半被呛住,连声咳嗽,脸憋得通红。 一碗水凑到他眼底,苍鹤接过,几大口将那碗水喝的精光,随后一抹嘴将空碗递过去,抬头笑道:“谢谢。” 周苍鹤接过碗,对着他呵呵傻笑,亲近的靠过来。 苍鹤:“……” 无论多少次都还是无法直视弱智儿童顶着这一张脸啊! 周瑜辰在一旁笑出了声,对着苍鹤道:“看来我长子很喜欢你。” 苍鹤悲伤地看着一边傻笑一边试图把泥巴抹在自己身上的周苍鹤,反射性的从怀中掏出手绢,仔仔细细帮他把口水擦干净,柔声道:“我也喜欢小哥哥。” 周瑜辰看着苍鹤的动作,眼神更加柔和了,轻声问道:“你的父母呢?” 苍鹤低下头:“死了。” “你为何一个人在这人迹罕至的密林中?” “我……我刚逃出来。”苍鹤带着哭腔看向周瑜辰:“不要把我送回去好不好。” 周瑜辰心中大致有了推断,又问了几个问题,见小姑娘一脸懵懂,大致都能说一些,一问细节却又似是而非,再问下去就扁着嘴要哭,心中叹息。 这孩子不到六岁,什么都不懂,这么小的年纪就成为了孤儿,若非被他撞见恐怕再过几日就要饿死在密林里。 周瑜辰将视线转到长子身上,见周苍鹤一改怕人的模样,傻笑着总爱往小姑娘身上靠。而那个小姑娘也不似别的人会露出害怕或者厌恶的神色,反而温柔的替他擦脸,轻声细语的同他说话,耐心细致的紧。 周瑜辰心中掂量掂量,便做出了决定。 小姑娘虽然来路不明,但娇俏可爱,讨喜的很,和周苍鹤相处的也不错。不如先带在身边,岭南之行结束后再作打算。 思及此,周盟主和善的问苍鹤:“你可愿意暂时跟着我们?” 苍鹤喜出望外,仰头看着周瑜辰,甜笑道:“当然愿意,我好喜欢小哥哥,周叔叔,我能和他一起玩吗?” 周瑜辰心中一动,仔细端详了苍鹤片刻。 这小姑娘长得娇俏可爱,只可惜左脸有块疤,破了相。 长子的病若治不好…… 若是这小姑娘一直跟着,倒也可以…… 罢了,想这么远作甚么。 周瑜辰心中暗笑自己想得太多,从马车内多拿出一套被褥帮苍鹤铺好,又拿出了一套周苍鹤备用的衣物。 “我这里并没有你适合的衣物,先将就一下,早些歇息,过几日进城了再另行购置。” 苍鹤接过衣物,笑着朝着周瑜辰道谢。 周盟主果然一点都没变,助人为乐,古道热肠,行侠仗义,这才是真正的正派大侠的风范。 躲进马车换好衣服,几日来苍鹤终于能没有顾虑的休息一番,躺下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早,周瑜辰灭了篝火,听到身后的响动,便扭头笑道:“昨晚睡得可好。” 季舒玄定定的看着周瑜辰,随后缓缓的看了一圈周围,最后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睡得正香的周苍鹤身上。 他盯着周苍鹤,弯起眼睛,笑的十分愉悦 “再没有比昨晚睡得更好的了。” 第八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密林中一条并不宽敞的小道上,缓缓驶来了一辆灰扑扑的马车。 驾车的男人浓眉大眼,目光湛然有神,此时他正挥着手中的马鞭,驾着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林中的小道虽然窄,但这马车却仿佛驶在平坦的官道上,行的极稳。 透着马车薄薄的布帘传出孩童奶声奶气的话语,驾车的男人侧耳倾听片刻,不薄不厚的嘴唇微微翘起,露出一抹笑容。 车内,季舒玄坐在软垫上,掰下一块面饼往嘴里送。 周苍鹤立刻凑过来,啊啊啊的伸手要拿。 季舒玄皱着眉头狠狠拍开周苍鹤的手,冷冷的盯着他,嘴里吐出的却是话却温柔又好听。 “哎呀,小哥哥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阿萱来帮你揉揉。” 周苍鹤瑟缩了一下,躲到角落里,喉咙呜呜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季舒玄微微眯起眼,又掰下一块面饼,伸到周苍鹤面前,柔声道:“喏,要不要吃,我喂你。” 周苍鹤抱着膝盖看了看那块面饼,然后又看了看笑的如一朵花儿一般的季舒玄,歪头滴了几滴口水,张开嘴如小狗一般伸出舌头凑过去。 就在周苍鹤合上嘴巴的一瞬间,季舒玄迅速将面饼抽出,周苍鹤嗷的一声,捂着嘴巴开始哗啦啦的流眼泪。 季舒玄把面饼扔在小桌上,眼睛弯成月牙,看着咬到舌头的周苍鹤,伸手狠狠地捏起他的下巴。 “哎呀小哥哥怎么把舌头咬了,别着急,下次让阿萱帮你掰成小块儿再吃。” 说罢,季舒玄又把那块面饼拿起来在周苍鹤面前晃了晃,周苍鹤吃了次教训,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小娃娃和前天晚上的那个完全不一样,于是缩在角落将头埋在膝盖上,说什么也不动了。 季舒玄捉弄了半晌,见对方没有反应,觉得无聊得紧,于是扯过小毯子往身上一盖,闭目休息。 这一休息,便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再度醒来,便换成了苍鹤。 苍鹤睡得心满意足,慢慢吞吞的撑了个懒腰,睁开眼便看到缩在角落露出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的周苍鹤,于是露出一个笑容,朝着他招了招手。 “怎么蹲在那儿?” 周苍鹤抬头了他一会儿,眼中慢慢的浮上疑惑,却依然在原地不动。 苍鹤见对方不肯过来,便自顾自的在身上找了一圈,终于掏出了一张小小的纸片。 他露出一抹笑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顺手倒了一杯水推到周苍鹤面前,然后举起纸片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嗯,季小魔头还挺聪明,告诉周盟主自己的父母被魔教所害,孑然一身。还跟周盟主说自己的名字叫做齐萱…… 真是的,为什么要取这么一个小姑娘的名字。 等等,齐萱?! 苍鹤脑中迅速划过了什么,他皱眉思索半响,猛地瞪大眼睛,浑身僵硬。 他……似乎、大概、仿佛、可能、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一世,和父亲出行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姑娘,名字就叫做……齐萱?! 那个小姑娘父母被魔教所害,一路流浪,遇到他们后便跟在了他们身边。苍鹤记得那个小姑娘漂亮又懂事,只不过左脸有一块疤。当时爹爹周瑜辰动了隐恻之心,打算将她收为义女,结果后来魔教中人出现,将那可爱的小姑娘劫走了…… 他还记得那个小姑娘总喜欢甜甜的叫他小哥哥,总喜欢缠着他不放,他特别喜欢那小姑娘,对她极好,二人相处融洽的很。在得知父亲要将她带回周家后,他还兴奋地一晚上没睡着。 那个小姑娘叫齐萱…… 如今季小魔头说给自己取的化名是齐萱…… 当年的齐萱……不会真的就是季小魔头乔装改扮的吧! 苍鹤只觉得一颗玻璃心碎成了无数片,掉在地上粘都粘不起来。 他没办法跑回上一世问清楚,于是这件事便死无对证。但是细细想来,那小姑娘被魔教抓走,难道是因为季舒玄逃离魔教,所以又被抓回去了? 怎么想怎么靠谱啊! 苍鹤捂着脸,无语凝咽。 那小姑娘被魔教劫走后,他对魔教恨之入骨,还发誓以后要杀上魔教,寻得她的下落。 寻个鬼的下落,和他交手数次的季大魔头,也许那就是他当年心心念念的齐萱啊! 苍鹤心力憔悴,用了整整半个时辰抚平内心激烈的波动,然后他又看了看纸条,终于从齐萱二字中悟出了另一层意思,于是再度呆滞当场。 现在齐萱成了他,那岂不是说,他一路上要伪装成一个小姑娘? 季小魔头你想干什么? 苍鹤雷的风中凌乱,他仔细回想了片刻,发现自己在林中和周盟主相遇的时候,对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行为举止似乎的确认为他是一个女孩子! 这……现在脱下裤子对盟主说自己是有小丁丁的可爱的男孩子还来得及吗? 苍鹤看着纸条里季舒玄的“扮成女孩子比较容易讨人喜欢”,心中异常纠结。 算了,苍鹤破罐子破摔,既然季小魔头愿意,就随他去吧。 苍鹤深深吸了口气,以强大的内心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精神,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去。 【……我本以为能跟爹爹离开圣教,结果爹爹是假的,阿鹤,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再也没有人对我好了。阿鹤,我是不是很没用,不仅被骗,还给你添麻烦?你不许不要我,我真的能帮你的。周叔叔说他是武林盟主,你说你的有缘人在武林盟,我打算跟着周叔叔去武林盟找一找。】 字条写到这里便没了,最后的几个字歪歪扭扭,显然是在仓促之下写完,但却力透纸背,几乎要把纸面划破。 苍鹤几乎可以想象季舒玄在写下最后这一行字时复杂的心情,沮丧、难过、失望、却又重振信心,充满了斗志。 他微微抿唇,心中越发复杂难言。 这一世,这个小魔头对他是真的掏心掏肺,毫不掺假。 想起上一世季舒玄杀人如麻的模样,苍鹤轻叹一声。 环境造人,若让他从此在武林盟中长大,耳濡目染,也许以后便没了名声狼藉的大魔头,只有正气浩然的青年侠士,如此一想,倒也不错。 马车帘子被掀开,苍鹤反射性的将纸条捏在手心,举起水杯作为掩饰,喝了一口水。 周瑜辰笑道:“已经走上了官道,再过大半个时辰便能进城了。到时候萱儿就有新衣服穿了。” 苍鹤捧着水杯眨巴眨巴看着周盟主,甜甜的道:“谢谢周叔叔,周叔叔人真好。” 周瑜辰见小姑娘可爱,便逗弄道:“萱儿想穿什么颜色的裙子?” 苍鹤内心深处被裙子这两个字冲击的泪流满面,随口来了一句:“和小哥哥的一样就好。” 周瑜辰笑容越发深:“好,好,萱儿是个好孩子。你们坐在车里好好休息,到了我叫你们下来。” 说罢,周瑜辰关上车帘,苍鹤默默地看着周苍鹤,过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哀叹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自从和季舒玄共用一个身体后,底线就开始不断刷新,如今居然已经沦落到厚颜无耻的在盟主爹爹面前扮演小姑娘而面不改色,内心简直在默默地滴血。 一个时辰后,苍鹤穿着崭新的鹅黄色裙子,紧靠着一身黄衣的周苍鹤坐在桌旁,端着碗举起手中的瓷勺,往周苍鹤嘴里送。 周苍鹤乖乖的张开嘴,将瓷勺里的食物咽下去。 苍鹤拿着手绢拭去他嘴角流下来的粥汤,又将一勺递到对方嘴边。 对方张嘴乖乖咽下。 周瑜辰在一旁看着,心中对于苍鹤的评价又高了不少,对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满意的不得了。 他和颜悦色道:“萱儿如果没有其他去处,可愿意随我回周家?” 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苍鹤立刻点头笑道:“周叔叔,我自然是愿意的。” 周瑜辰面色更加和蔼:“我如今有两儿一女,二儿子周苍鹭与你同岁,正好能与你玩到一块儿去。” 苍鹤笑容微微一顿。眨眨眼:“周叔叔的二儿子今年也五岁?” “他小你几个月,前些日子刚过完五岁生辰。” 苍鹤心中咯噔一声。 之前因为一直和季舒玄呆在魔教,所以他便没有想这事。如今重遇周瑜辰,有了回归武林盟的可能,那么上一世周家的种种,便如潮水般过了一遍他的脑子。 若他没记错,二弟周苍鹭正是在五岁生辰后没多久,由娘亲带着回娘家探亲的路上,被一伙盗贼劫走,自此失踪,直到十年后才从北地都城的某间名气颇大的倌馆把人寻回。 武林盟周家的二公子竟然当了多年的小倌,这简直是周家最大的一块心病。每当提起此事,周瑜辰就老泪纵横,抱着亡妻的排位念叨对不起她。 上一世因为兄弟俩分离了近十年,周苍鹤与周苍鹭关系并不亲近,反而幺妹周嫣不知怎的和周苍鹭关系不错。 后来周苍鹤的这一弟一妹都和魔教的人纠缠不清,周苍鹭和魔教暗部的影一暗通曲款,而周嫣干脆就和棋堂堂主白玉棋私奔了! 武林盟作为对抗魔教的领头势力,盟主三个孩子竟然有两个和魔教搅在一起。周瑜辰因为这事被千夫所指,心情郁结,又在之后和魔教的交手中受了伤,郁郁寡欢之下没多久便走了。 之后的武林大会,周苍鹤一举夺魁,成为了新的武林盟主。并且坚定地领导诸多门派对抗魔教,身先士卒,这才压下了所有的流言和诋毁。 每当想起那一段往事,苍鹤心中都郁结不已。重来一次,他本计划着成为周苍鹤后定要阻止弟弟被劫走,再找机会杀死季舒玄。 如今他和季舒玄共用一个身体,弟弟也已经过了五岁生辰,难道周苍鹭命中注定有这么一劫? 苍鹤心中不甘,从周瑜辰口中问出周苍鹭如今还呆在周家,便绞尽脑汁,却始终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他们提前赶回去。 周盟主此次出行便是为了寻找岭南的医仙芳川,如今刚到岭南地界,周瑜辰是万万不可能因为苍鹤的几句话而打道回府的。 好在仅仅半天,武林盟的探子就传回医仙芳川在城郊出现的消息,周盟主大喜过望,立刻带着周苍鹤和苍鹤急匆匆的赶去。 苍鹤亦是欣喜不已。 原本以为要花上个十天半月,如今这么快就找到了人。若能早些回到武林盟,那么周苍鹭的事情便还有希望。 苍鹤和周苍鹤坐在马车中,晃晃荡荡了将近一个时辰。马车停了后他们跟在周盟主身后,随着一个小童走进一间并不起眼的民居。 一长须白发的老人坐在窗边,拿着一卷书细细的读着。听到门边的响动,他抬起头,扫了来人一眼,将目光落在痴痴傻笑的周苍鹤身上。 他一捻胡须道:“这病我治不了,周盟主请回吧。” 周瑜辰深深下拜:“还请芳医仙再仔细看看犬子的病症。” 芳川啪的将书摔在桌上,吹胡子瞪眼:“你找错人啦,该去找弘法寺无苦那老头儿!我是大夫,怎么治得了离魂之症?” 苍鹤猛地抬头,看着气鼓鼓的白须老者,心底满是震惊。 第3章 .21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芳川目送周瑜辰一行人离开,一转头便看见自家药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芳川捻须道:“何事?” 药童崇拜道:“都说行医需望闻问切,先生光是望便能断定症结所在,果真厉害的紧。” 芳川呵呵一笑:“傻孩子……你呆在我身边的时日更久一些便会懂了。” 说罢,芳川拿起书卷坐回床边,津津有味的看起来,留药童立于一旁,一头雾水。 苍鹤坐在马车里,仔仔细细的端详着睡过去的周苍鹤,耳边不断回响着医仙芳川的话。 离魂之症……离魂之症…… 若真是离魂之症,那是否说明,他本应该重生于周苍鹤体内,但阴差阳错和季舒玄一体双魂,所以周苍鹤才变的如此痴傻? 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是有机会回到周苍鹤的体内? 苍鹤按捺下心中的激动,伸手掀起车帘的一角,看着正在赶马车的周瑜辰。 如今他们正赶往梨香山,前去拜见弘法寺的无苦大师。 如果无苦大师真的能让他魂归体内,那么一切就能走回正轨,倒是他就告诉季舒玄自己是谁。 然后他们周家把季舒玄带回家好好养着,这世界上便再也没了魔教季教主。上一世的所有悲剧都有了挽回的可能。 苍鹤怀着满心的雀跃,写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纸条塞进怀里,然后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中睡着了。 季舒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他从怀中掏出字条,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看完,然后塞回怀中,抬头看着睡的昏天地暗的周苍鹤,悄无声息的在他面前蹲下,歪头看了片刻,露出一抹冷笑。 阿鹤似乎很期待以后去周家生活呢。 就这么喜欢这个傻子么? 阿鹤和我一起呆在圣教的时候,似乎一点都不开心。 为什么现在就这么高兴? 是不是比起我,阿鹤更喜欢这个傻子? 季舒玄垂下眼帘,慢慢张开手掌,看着掌心被指甲割出的伤口,伸出舌头轻轻将血珠舔掉。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轻快又愉悦,一如他看周苍鹤的眼神,温柔的像掺了毒药的蜂蜜。 季舒玄缓缓伸出手,覆上周苍鹤的脖子,缓缓地,一点一点的收拢。 周苍鹤在睡梦中皱起眉头,张大嘴,喉咙发出咯咯的细碎声音。 季舒玄看着周苍鹤的脸一点一点变红,表情变得越来越痛苦,眼神越发温柔甜蜜。 就在周苍鹤睁眼的一瞬间,季舒玄猛地撤开手,将手搭在膝盖上,蹲着笑吟吟看着对方。 周苍鹤咳嗽了几声,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孩子。 季舒玄伸手轻抚上他的脸颊,笑道:“小哥哥这是被梦魇着了?怎么脸这么红?” 周苍鹤认真的盯着季舒玄看了片刻,猛地后退,缩到马车角落,背对着他,说什么也不转身。 季舒玄挑眉。 阿鹤曾说这傻子对他十分亲近,可现在看来,似乎不太一样呢。 为什么会不一样呢,难道这个傻子认得阿鹤?也要和他抢阿鹤? 季舒玄面色一点一点冷下来,他凝视着周苍鹤的背影,目光反复扫过他的脖颈,微微眯起眼。 若不是外面那个姓周的……我早就…… 季舒玄缓缓地坐回去,喝了一口水,压下心底的狂躁和暴虐。 忍着,他默默地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总有一天,他要让那些敢打阿鹤主意的人,统统消失。 他们都该死。 周瑜辰紧赶慢赶,在夕阳西下之时,赶到了梨香山弘法寺大门前。 他叩响门环,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沙弥探出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来人。 “施主何事?” 周瑜辰双手合十,道:“得医仙芳川所荐,我等前来拜访寺内主持无苦大师。” 小沙弥鼻子一拧,皱眉道:“师父正在清修,不便见客,诸位施主请回吧。” 周瑜辰客气道:“若非要事,我等也不会此时前来打扰,麻烦小师傅通融一下。” 小沙弥硬邦邦道“师父忙得很,说不见就是不见。” 周瑜辰还欲再说,忽然听有人念了一声佛号,随后一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 “戒嗔,来者是客,不许无礼。” “师父!”小沙弥露出惊慌的神情,待转头看见不知何时立在身后的无苦大师,顿时蔫耷耷的低下头。 无苦大师年过七旬,却依然精神矍铄,目光炯然有神。他朝周瑜辰双手合十道:“贫僧无苦,施主们远道而来,敝寺简陋,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周瑜辰连忙道:“那里,是我们打扰大师清修。” “相逢便是有缘,请诸位先去清净阁,贫僧稍后便到。” 立刻有一黄衣僧人上前引路,无苦大师目送周瑜辰一行人离开,闭目低声念了一句佛号。 “戒嗔,你可知错?” 小沙弥扁嘴看着无苦大师:“师父,这可是这个月的第七次了,芳川那个庸医只要遇到傻子就往我们这儿赶,说什么魂魄离体。我们既不是道士又不会装神弄鬼,如何治得了痴傻之症。” “戒嗔,你已忘了为师为何给你起这个法号了么?” 小沙弥委屈道:“可那庸医实在太过分。” “戒嗔,你现在便去那佛思堂默念经文百遍,望你能有所悟。” 小沙弥顿时没了脾气,蔫耷耷的双手合十道了声是,扭头走了。 无苦大师望着徒儿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又念了一声佛号,转身朝着那清净阁行去。 周瑜辰盘腿坐在蒲团上,周苍鹤和季舒玄坐在他一左一右。 无苦大师将倒好的茶放到三人面前,周瑜辰道了声谢。 “施主远道而来,可是有什么难处?” 周瑜辰将茶杯放下,看了一眼呆呆傻傻的周苍鹤,长叹一声道:“我长子周苍鹤天生痴傻。芳川医仙说此乃离魂之症,让我来拜访大师。不知大师可有什么办法?” 无苦大师端详周苍鹤许久,低头念了一声佛号,道:“此乃这位施主命中的一劫,等时机到了,自会破解。” 周瑜辰恭敬道:“不知时机何时能到?” “缘分到了,时机自然会到。” 季舒玄低头暗自嗤笑一声,这老和尚装模作样,根本就是说了等于没说,和那什么医仙都是一个德行。 这么想着,他抬起头,却正好对上无苦大师的双眼。 无苦大师朝他微微一笑,移开视线,对着面露失望的周瑜辰,双手合十道:“贫僧虽不知具体时日,但却知周小施主的机缘在其亲近之人身上。周小施主福泽深厚,又有祥瑞护持,定能破劫,还请周施主莫太过忧虑。” 季舒玄只觉得之前无苦大师那一眼意味深长,心中一跳,待再仔细看去,却无论如何看不出之前的感觉。 周瑜辰心中略微失望,但却感激于对方的安慰之语,面色稍缓:“承大师吉言,希望如此罢。” 无苦大师笑道:“时辰不早了,寺内客居已打扫完毕,三位施主若不嫌弃,便在这里宿一晚。” 周瑜辰站起来,朝着无苦大师一拱手:“打扰了大师清修,周某心中愧疚,武林盟在山下镇中有据点,便不叨扰了。” 从弘法寺回到武林盟据点的路上,季舒玄十分安静。他总觉得无苦大师那一眼有些古怪,连带着,觉得老和尚那些玄而又玄的话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却始终理不出头绪。 最终,他在心底暗暗地记了一笔。 既然一时半会儿捉摸不透,那么顺其自然,总有一天他会弄明白的。 到武林盟据梨香镇的据点时,天已全黑。周瑜辰等季舒玄用完晚餐,将他叫到厅内,和颜悦色道:“如今鹤儿的事告于段落,我明日便要启程回武林盟了。之前跟你提起随我回周家的事,我如今再问你一遍,可愿意随我们一起走?若你愿意,我便收你为义女,若是不愿,我亦不勉强。” 季舒玄睁大眼笑道:“周叔叔和小哥哥人这么好,能去周家,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 周瑜辰欣慰道:“好,好孩子。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便要早起赶路。” 话音未落,门被敲响,一武林盟的弟子推门入内,朝着周瑜辰拱手道:“盟主,周家送来急件。” 周瑜辰微微一愣,接过信封,拆开扫了两眼,噌的站起来,面色大变。 “我现在便赶往周家,你送萱儿回房休息。明日让钱武陪鹤儿和萱儿启程。” “是。” 周瑜辰转身在季舒玄面前蹲下,难掩焦虑:“萱儿回去休息,周叔叔不能陪你们一起走了,明日会有钱叔叔带你和鹤儿一起启程。” 季舒玄心思转了几转,面上一派天真:“周叔叔有急事要赶回去么?” “是的,萱儿不必担心,我们过几天便又能见面了。” 季舒玄低头掩去嘴边的笑意:“那周叔叔赶紧出发吧,不要耽误了。” “乖孩子。” 周瑜辰面色凝重,匆匆离开。季舒玄等他走了,对着武林盟的弟子脆声道:“我不要一个人住,要和小哥哥住在一起。” 那弟子知道面前这小姑娘和盟主那痴傻的长子关系好,见二人都小小年纪,便也没多想,欣然答应。 季舒玄被领着进屋,将门关上后,他笑眯眯的看着直愣愣坐在床上的周苍鹤,柔声道:“周叔叔走了,小哥哥,如今只剩我们两人,你开不开心?” 周苍鹤喉间发出啊啊的声响,双手抱膝,蜷缩进床角。 季舒玄笑的更欢了:“没关系,等回程的路上,你会更开心的。” 当夜,季舒玄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啊啊的声音,心中不耐,抄起枕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砸去。 枕头还未脱手便撞在什么东西上面,季舒玄猛地睁眼,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他瞬间清醒,猛地弹起向后缩去,张嘴欲喊。 嘴巴立刻被紧紧捂住,随后背上被轻点几下,季舒玄便发觉自己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就是连动也动不了。 来人带着诡异的幽蓝面具,伸手扯开季舒玄的亵衣,盯着他胸膛看了片刻,忽然弯腰将他抱起,从窗子一跃而出,施展轻功几个起落,武林盟据点便已看不见了。 季舒玄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睁眼看着那人下半张并未遮挡的脸,心中想了千百种可能,心中紧张,面色却沉静淡然。 那人不知道跑了多久,一头扎入茂密的林中,最后钻入一个山洞,将他放下,负手立在他身旁。 季舒玄忽然发现自己能够说话了。 “你是谁,为何抓我?” 那人站在原地默然不语。 季舒玄紧紧地盯着那人,猛地一跃而起,伸手抓向那人的面具。 那人不闪不避,任凭季舒玄将面具摘下,露出年轻俊美的面庞。 季舒玄猛地瞪大双眼,愕然道:“是你?!” 第3章 .21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那人微微一笑,如沐春风,缓声道:“我也没想到是三公子。” 季舒玄心中警惕更甚,面上却满是不安,惊慌中杂夹着些许期盼,怯生生的望着他:“白先生,是……是爹爹让你来找我的吗?” 白齐摇头:“与他无关,是我自己来的。” 季舒玄失望的哦了一声:“白先生,你是察觉我不见了,特地来救我的么?” 白齐意味深长的看了季舒玄一眼:“算是吧。” 季舒玄眨眨眼,一时半会儿琢磨不出白齐的来意,试探道:“白先生怎么找到我的?” “从把你劫走的人口中得到消息,幸好没几天便找到了。”白齐在季舒玄面前蹲下,神色缓缓温和下来,他伸出手亲昵的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轻声道:“莫叫我白先生了,我本名齐皓玉,或许你愿意喊我一声舅舅?” 季舒玄这会儿是真的愣住了。 白齐自嘲一笑:“齐蓉是我亲姐。” 季舒玄张了张嘴,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姐姐和我相差十一岁,她十四岁离开家时,我年龄尚小,连她面貌都记不清,只记得父母为此失望难过了好一阵子。自从她走后,家中便再也不提起她了。”白齐闭了闭眼,声音轻的仿佛呓语:“我曾庆幸她走了,逃过了齐家灭门之灾,却没想到她还是去了。我最初入教那几年,她还活着,但我却不知道教中的蕊夫人就是我的姐姐,我曾经……曾经是有机会见她的。” 白齐的声音到了最后,带上一丝哽咽,他微微侧过头,不让季舒玄看到他泛着水光的眼睛。 一片沉默。 季舒玄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想说些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这样无力的感觉,让他厌恶,却又毫无办法。 白齐稍稍平复了心情,看着他的目光柔和似水:“幸好你还在。我倒要感谢伏龙派那姓傅的伪君子,若非他,不知何时我才能察觉你就是我姐姐的儿子。” 季舒玄望着白齐夹杂着感慨和喜悦模样,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却丝毫不感到欢喜。 竟然是这样么? 为什么娘亲会离开齐家呢?你们那时为什么不去找她呢?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你们难道就不担心吗?为什么娘亲最后会在圣教,过的那么苦,死的又那么凄凉呢? 季舒玄觉得脑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咆哮着,翻滚着,沸腾着,让他狂躁不已,只想找一个缺口,狠狠地发泄出来。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暴虐,轻声问道:“我为何要相信你呢?” “看看你的胸口。” 季舒玄扯开亵衣,低头看向自己瘦骨伶仃的胸膛,动作微微一顿。 不知何时,胸前浮现出一淡青色的印记,隐隐约约,乍一看去仿佛一只展翅而飞的巨大禽鸟。 “相传齐家有上古仙人血脉,每隔几代便会有齐家的女子诞下拥有仙人印记的孩子。此类女子蝴蝶骨处天生有红色菱印,姐姐便是如此,那么她的孩子必定有印记。” “可我之前从未见过这印记。” “印记平日不显,只有齐家血脉之人靠近之时,才会浮现于胸前。也难怪你并不知晓。” 季舒玄一言不发,将信将疑。 自从发现体内有另一人魂魄寄居之后,他就相信这世间的确有鬼神之事。什么仙人血脉,胸口印记,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却未必是假话。 但就这样做出定论,未免轻率。 白齐见季舒玄不信,又从怀中掏出一物。 “此乃齐家家传玉佩,我所持乃左半边,姐姐应该有另外一半,你可见过?” 季舒玄死死地盯着那半边玉佩,缓缓点头。 事到如今,这才信了白齐的话。 他的确见过那半边玉佩,何止是见过,根本就在他手上。只不过被他留在圣教的居所里,床底青砖下的某个小木雕腹内。 季舒玄抿了抿唇,轻喊一声舅舅。 白齐眼中满是欣喜,应了一声,伸手一捞将季舒玄抱起。 季舒玄身体一僵,却又很快放松下来,伸手揽住白齐的脖子,将脸蛋软软的贴上去。 “舅舅,我们去哪儿?” “回魔教。”白齐见季舒玄蹙眉,安抚道:“相传齐家家传玉佩乃打开上古宝藏的关键,当年正是因为此事齐家惨遭灭门。如今过了将近八年,那些参与灭门的畜生们依然没有放弃,私下寻找。那些门派自称正道名门,私下里不知何等肮脏龌蹉。如今我势单力薄,你也还小,若就此浪迹天涯,恐怕会走漏消息。魔教算得上是一个暂避的好去处。” 见季舒玄依然抿唇不语,白齐柔声道:“如今有我护着,定不会让你在魔教受那等屈辱冷落,你想学什么,我便教你什么。等时机成熟,我再带你离开好不好?” 季舒玄搂着白齐,将头埋在他肩窝上,沉思了许久,轻轻应了一声好。 正如白齐所说的,他还是太弱小了。这样弱小的他隐瞒身份到武林盟,一旦出了什么岔子,他根本没有能力挽救。聪明又如何,那点小聪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如纸糊的窗,一捅就破。 可……万一阿鹤不高兴了怎么办? 如果他得知自己想回魔教,以后会不会离开? 季舒玄皱眉,片刻后舒展开,轻轻地笑了起来。 没关系,他以后定会变得很强很强。不管是武林盟还是圣教都对他俯首称臣,到那个时候,就算阿鹤再不高兴,也走不了。 苍鹤将宣纸翻来覆去的看了三遍,轻叹了一声。 竟然是齐家。 上一世,齐家惨遭灭门的那一年恰逢周苍鹤出生,他对此事并没印象,只记得在他小时候,正道中人提起此事,皆说魔教觊觎齐家宝藏,做出灭口之举。 后来,周家一男一女先后和魔教中人纠缠不清并相继死去,周家大受打跌至谷底,周瑜辰重病之时。江湖忽然流传出一则消息,说齐家开启宝藏的信物重现江湖,说的有模有样,连具体的地点也描绘的一清二楚。 那时魔教势大,武林盟遭遇连番打击隐隐有溃散之相。魔教暗部活动频繁,刺杀了不少名门正派的核心人物,江湖各门派如一盘散沙,人人自危。 开启宝藏的信物重现江湖的消息一传出,各门派骚动不已,传言藏宝之处有绝世武功和灵丹妙药,若能得到,莫说干掉魔教,就是一统江湖,成仙飞升也不无可能。 周苍鹤当时因父亲病重兼之周家不稳而无暇顾及其他,对此消息嗤之以鼻,冷眼看着不少对他们周家落井下石的中小门派因为这则消息争得头破血流,心中甚至有一丝欢喜。 他那时不过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骤然经历弟弟和妹妹的死亡,父亲病危的打击,整个人的心态有些不对。平日两肋插刀正义凛然的各派在周家式微后不仅没有雪中送炭,反而落井下石的无比顺手。往日慈祥和蔼的叔叔伯伯们摇身一变,尽显贪婪丑恶的嘴脸,周苍鹤那时少年心性,本就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干脆利落的和几个门派撕破脸。那几个门派正也是之后争夺宝藏信物最为积极的几个,也是在之后的武林大会上,被不约而至的魔教灭的最为干净的几个。 说起来,上一世他当上武林盟主后,回头调查宝藏之事,便怀疑与魔教有关。如今看来,季舒玄便是那齐家长女齐蓉的儿子,那么当年关于宝藏的谣言,是铁板钉钉的和季教主摆脱不了关系了。 思及此,苍鹤又叹了一声,心情复杂的很。 上一世魔教在季舒玄的带领下可谓是走到了巅峰,灭了不少名门正派不说,还间接害得周家家破人亡。他曾与季舒玄交手过几次,清楚地了解季舒玄武功之高,唯有以命相拼,他周苍鹤才可能有一丝机会。 偏偏季舒玄每次都不出全力,除了第一次将他琵琶骨斩断,之后的每一次都仿佛逗猫儿一般,在他身上弄些不痛不痒的伤,嘴里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若惹他发怒,便开心得很。 直到最后一战,他将季舒玄一剑穿胸,打下悬崖,亲眼见他坠入无底深渊,依然没有丝毫真实感。 他总觉得季舒玄没有死,那个不可一世的狂妄魔头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虽然季舒玄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今此世,苍鹤和孩提时代的季舒玄相处了这么多时日,潜意识里已经将他和记忆中那个魔头分割开来,却又被这张宣纸勾出了往事。 过去的一切犹如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谜团,涌现在他脑海里,却找不到人解答。 难道此次重生在季舒玄身上是天道的安排? 苍鹤想,是不是冥冥中有什么力量,想让他看看季舒玄的过去,让他目睹不为人知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溯羽神君曾在很久以前跟他说过,凡人是最复杂难懂的种族,他曾不信。但下凡六世轮回之后,他却不得不承认,神君总是对的。 苍鹤收起宣纸,摊开手掌,默默地看着掌心处几个已经结痂的,半月形的疤痕。 片刻后,他站了起来,推门而出,朝着书房走去。 “既然是你的请求,我自当替你多留意武林盟周家。” “多谢白先生。”苍鹤郑重其事的下拜:“我被劫走后逃跑,机缘巧合之下遇到周叔叔一行人。周叔叔助我良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好孩子,姐姐定会为你而骄傲。”白齐眼中满是赞赏,回到魔教后,以免暴露身份,他们二人依然沿用原来的称呼:“当年灭我齐家的虽然都是些自诩名门正派的道貌岸然之辈,但周家的确是正道楷模,门风清正,你与他们有这番接触,结下善缘,于以后或许有帮助。” 苍鹤再度道谢。 白齐笑道:“和我客气什么。之前你曾说想要学武,如今我便把齐家的基础武功传授给你。如今魔教对你不闻不问未必是坏事,无人监视,倒也省下了许多麻烦。” 的确是不闻不问,苍鹤想,虽然有白齐帮忙遮掩,但失踪这好些天魔教竟然无人察觉,也是让他十分服气。 若无白齐,就算季舒玄一不小心死在院子里,恐怕等到化为白骨,也不会有人来看一眼吧? 这么一想,苍鹤便觉得季舒玄着童年过的着实悲惨,无论和他身为仙鹤时的幼年、还是和六世轮回的儿时,都比季舒玄幸福千百倍。 神君当年说的真是对,果然大部分恶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自此苍鹤便和季舒玄一起又过上了在魔教毫无存在感的日子。只不过这次有了一个舅舅齐皓玉……或者说白齐,日子顿时好过了不知道多少。 白齐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总能弄来周家的消息。 当时周瑜辰连夜赶回周家是因为二子周苍鹭与妹妹周嫣打闹时不慎跌入荷花池,险些溺水而亡。 苍鹤听完很是提心吊胆了一阵。上一世正是因为此事,周夫人觉得宅子内有阴气邪物害的孩子无端受难,便要带着周苍鹭和周嫣暂时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 而就是在回娘家的路上,周苍鹭出了事。 可这一次事情似乎有所不同,周夫人并未带着孩子回娘家,周苍鹭也平平安安的在周宅过完了他的第五年,除了周苍鹤依然痴痴傻傻,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 转眼便又过了五年。 这一年,季舒玄武功有所小成。同一年,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白齐成为了魔教书堂堂主。 第二,魔教教主因服用长生不老丹,练功时走火入魔,重伤昏迷。 第三,周家二子周苍鹭离家出走,下落不明。 第3章 .21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苍鹤得知魔教教主昏迷之时,正好和白齐在一起用午饭。听完这消息,白齐微微一笑,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外甥碗里,苍鹤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着白饭把那筷子胡萝卜丝吃了。 饭毕,白齐才问苍鹤:“教主昏迷,有什么想法?” “听说白先生前些日子成为书堂堂主了?连着如今这事,是不是该说声同喜?” 白齐也跟着笑了:“多亏姐姐的玉佩,若非找到宝藏,我也献不出长生不老丹的丹方。” 苍鹤笑而不语。 白齐放下筷子,道:“该安排的早已安排好,只等着魔教乱起来。既然教主已经昏迷,你这阵子最好随便接一两个任务找借口离开教中。等回来一切便能够尘埃落定。” 苍鹤点点头:“我打算接去北地的那个任务,一来一回起码一个月,足够你安排一切。” “甚好,放心,若一切顺利,你回来便要从三公子改为季教主了。” 苍鹤弯了弯眼睛:“那我就等舅舅的好消息了。” 两年前,季舒玄拿出了娘亲齐蓉留下的半边玉佩,和白齐手上的合二为一,拼出了宝藏的位置。 虽然齐家有祖训后人不得开启宝藏,否则必遭来灾祸。但白齐认为齐家已被灭门,没有比这个更惨的灾祸了。季舒玄则根本对所谓的祖训嗤之以鼻,他压根儿不姓齐,就算灾祸来了也降不到自己头上。 抱着这样的想法,二人毫无负担的依据藏宝图找到了位置,又用玉佩开启了秘门。 宝库内是齐家祖上通过各种渠道获得的宝贝,除了金银珠宝,便是几本古籍,有的早已失传,但有的在如今坊间便能买到。 这些东西被统统带了回来,事后苍鹤研究了一番,发觉其中一本古籍所描写的武功与修仙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个世界的凡人无法修炼出识海,走不上修仙一途,武功高绝者能延年益寿,但却也终有一死。 观古籍内容,苍鹤倒是信了几分齐家古时的确与仙人有旧的传言。只不过年代久远,已经无法追溯罢了。 季舒玄曾经想修炼古籍上的武功,但那武功因与修仙有些许关联,在这个世界便要资质绝顶之人方能修炼。 季舒玄虽然是个好苗子,但显然没有到达凤毛麟角的程度,若想勉强一试也未尝不可。 可惜这武功必须毫无根基的人方能修炼,季舒玄已从师白齐三年,有了底子,若硬要修炼,便会走火入魔。若废了武功从头开始,根骨已损,便是达不到资质的要求了。 季舒玄虽然遗憾,却也豁达,很快便将这武功放到一边。他那时忙得很,忙着和白齐策划如何在魔教站稳脚跟。 三年下来江湖对于齐家宝藏之事不但没有淡化,反而越演越烈,白齐他们便不得不做出长期呆在魔教的打算。 既然要常驻,那计划便要变上那么一变。 人微言轻,若无实力地位,便会被人百般欺辱。白齐和季舒玄二人虽然各自都忍了那么多年,但显然不可能一辈子忍下去。 二人思来想去,最后季舒玄拍板。 既然圣教教主最大,那么下一任教主便由我做罢。 一锤定音。 苍鹤得知季舒玄这决定曾经犹豫过一阵子。 这几年,季舒玄成长着实惊人,让他隐隐看到了上一世季教主杀伐果断的影子。 苍鹤心中有一杆天秤,两端各自不断地往上加砝码。他虽然并不厌恶这一世的季舒玄,但是却也不敢全然放心。改变资质的药丸存于他魂魄内,他也从未拿出来用。 这些年下来,苍鹤也看清,显然季舒玄是不会去武林盟了,起码近期内不会。若呆在魔教,这具身体终究是季舒玄控制的时间更多,想要过的更好点儿无可厚非。 再说了,他现在暂时是看不到回归周苍鹤身体的可能。如果一直和季舒玄共用身体,魔教教主这事儿,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季舒玄对当教主这件事的态度坚定的很,和白齐暗中谋划了不少活动。苍鹤见季舒玄这一条路走到底,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便出手帮了一把。 他把某一世记忆里凡人所用的“长生不老丹”的丹方给了季舒玄,这丹方短期内效果显著,让人精力充沛,容光焕发。但若长期食用,终会中毒而死。 季舒玄转手把丹方给了白齐,却打了个掩饰,说是从宝藏中找到的。 白齐对这个唯一的外甥疼爱信任的很,对那丹方毫不怀疑,找了个由头献给教主。这恰好对了教主的胃口,服用后效果的确不错,便对白齐十分看重,没多久便将他提拔为书堂副堂主。 白齐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为人却低调谦虚的很,兼之会做人,便很快笼络了一批教众。他挑了个恰当的时机在教主面前提了提季舒玄,魔教教主便终于记起来自己似乎还有这么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儿子。召到面前看了看,觉得虽不出众,但也算是没丢了他的脸,趁着心情好,和颜悦色问他想要什么。 季舒玄当时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他说,他想进暗部。 作为魔教产出影卫和刺客的地方,暗部有一个外号,叫做坟场。 凡是被挑选进入暗部的幼童,十之*会死于训练中途,最后出来的无一不是武功绝顶的精英。或成为魔教权高位重之人的影卫,或成为刺客执行魔教下派的任务。 连白齐都没想到季舒玄竟然一声招呼不打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及阻止教主已便答应了下来。 回到住处后白齐询问缘由,季舒玄微微一笑:“暗部效忠的是教主这个位置,而非这个位置上的人。” 听过这话,白齐叹一声外甥前途无量,便在也没提阻止的话。 季舒玄就这样进了暗部。每每苍鹤醒来,看到身上各种深可见骨的恐怖疤痕,忍受着就算已经过了好几天依然令人发疯的疼痛,都会忍不住想着当时季舒玄受这种伤的时候,该有多么的疼。 季舒玄从未在宣纸上对他抱怨过这些,而是带着愉快的语气跟他絮絮叨叨一些出任务途中遇到的趣事。 有一次,季舒玄重伤,大半个月连床都下不了,苍鹤实在忍不住,问了他一次。第二次醒来,他便看到了这样的回复。 【阿鹤我不疼的,每次一想到有你陪着我,我就一点都不难受了。当时我以为我要死了,躺在泥地里动惮不得,眼前什么都看不清。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我死了,阿鹤你就把这具身体拿走吧,到时候你想离开魔教,你想去哪儿都随你。只要你以后看铜镜的时候,看到这具身体的样貌的时候,能想起曾经还有一个人叫做季舒玄,我就没有遗憾了。】 苍鹤拿着宣纸久久不语,片刻后,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季舒玄在暗部中短短两年,排位从最底层一路向上攀爬,前些日子终于成为了影七。 排位再往上便要成为教中两位公子或者是教主的私人影卫,季舒玄显然不可能这么做,于是他便安安心心的开始他影七的生涯。 影七没当多久,教中爆出书堂堂主被正道中人所杀的消息,于是白齐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新的堂主。 白齐和季舒玄觉得时机已到,一切安排已经就绪,便终于下了手。 于是魔教教主走火入魔重伤昏迷便也理所当然了。 既然白齐安排好了一切后续,目前控制了身体的苍鹤便也不再操心,休整了一番便领了去北地的任务,离开了魔教。 这个任务虽然极其适合如今的形势,但其他适合的并不是没有,苍鹤特意挑这个,也是有几分私心的。 他前几天才从白齐那儿得知周苍鹭离家出走下落不明的消息。当时他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上一世周苍鹭身上的事儿再度发生,顿时自己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转念一想,周苍鹭如今也十岁了,听说一直在随周盟主习武。买到倌馆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武林盟出动了大力气始终找不到周苍鹭的下落,连魔教的情报网也对他的踪迹一无所知。苍鹤心中到底还是挂念,虽不相信会重蹈覆辙,但却依然打算去一趟北地都城看一看,就算一无所获,也算是买一个安心。 季舒玄并不知道苍鹤的想法,途中控制身体后得知任务地点在北地都城,兴致勃勃的收集了不少北地名声风光特色吃食的消息,执行任务之余,好好地游览了一番。 苍鹤在都城客栈内醒来时恰好是太阳刚落下的时候,他细细的读完季舒玄的留言,哑然失笑。 宣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季舒玄对于北地风景名胜以及小吃的评价,将极力推荐的地方和吃食一一圈出来,让苍鹤一定要去试一试。 “跟个孩子似的。” 苍鹤笑着摇了摇头,将宣纸收好,换了一身衣服,随手拿起一把折扇,用易容术伪装成十五岁少年的模样。摇身一变,打扮成富家公子,潇洒的走出屋子。 “掌柜,请问‘通幽阁’在何处?” 留着山羊胡子的掌柜停下拨弄算盘的手,朝着苍鹤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 “客官是第一次来北都?‘通幽阁’在城西花街,往里走一段,最大最漂亮的那个,好认得很,不知客官是要去北阁还是南阁?” “我亦是慕名而来,想去见识一番北地风情,多谢掌柜指路。” 苍鹤拱手道谢,转身离开客栈,走了两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北都最大的青楼通幽阁前。 通幽阁分为南阁和北阁,南阁都是姑娘,北阁住的则全是小倌。这通幽阁的北阁苍鹤上一世便来过,却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要将二弟周苍鹭赎回家。 如今苍鹤故地重游,心中十分忐忑,面上却笑得风流,对着迎上来的清秀少年拱手道:“不知白鹭公子今晚可在?” 清秀少年本来见来人年纪虽轻,却俊美无涛,潇洒风流,打定主意要将这客人揽在自己名下。猝不及防听到他的话,心中失望不已,连带着对什么白鹭公子也十分嫉妒,过了片刻,却忽然反应过来。 “我们这儿并未有什么‘白鹭公子’,但客人若有时间,不妨进来坐坐,通幽阁的小倌们定不会比公子口中的那位‘白鹭’差。” 苍鹤心顿时放下一半,但依旧开口道:“你们通幽阁有没有十岁左右的男童,最好是新进来的,调/教没调/教都不打紧,全都叫出来让我看看。” 少年殷勤的将苍鹤迎进去,引他入厢房坐下,退出去叫人,心里想着这么风流倜傥的公子竟然有这等癖好,果真人不可貌相。 苍鹤把站成一排的男童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确定的确没有周苍鹭,便彻底放下心。借口不满意,起身离开,打道回府。 花街快要走到尽头,苍鹤忽然听到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立刻侧身避开。 一身着轻纱的人在距他一米远处摔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紧接着几个虎背熊腰的莽汉冲上来,将那人围起来。 “臭小鬼,跑什么跑,信不信我打死你。” “馆主花大价钱将你买下来,你以为你能跑的了?” 苍鹤不欲多管闲事,但还是朝那个方向望去,这一看之下,便定在原地。 趴在地上的人年纪尚小,虽然灰头土脸十分狼狈,但那张脸他怎么也不会认错。 不正是上一世他的二弟周苍鹭么? 他这个二弟是有多倒霉,怎么都逃不了到倌馆走一遭的命运? 周苍鹭撑起身体,抬头撞上苍鹤视线,婆娑的泪眼顿时爆发出光芒。 “公子救我!” 苍鹤看着十岁的男童朝他露出柔肠百转的目光,又想了想季舒玄这具身体目前也就是十岁,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3章 .21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不好归不好,但人肯定是要救的。 苍鹤走上前,拱手温声道:“几位壮士,这小童甚合我眼缘,我愿意将他买下。” 那几个莽汉见来人是一位年龄不大的富家公子,纷纷收敛了身上的煞气,朝着苍鹤回礼。为首的那位蓝色短打的汉子开口道:“这孩子才被馆主买下没多久,还未调/教,公子若喜欢年纪小的。不妨去馆中看看,挑一个知心可人的,总归比这个强。” “我对着孩子喜欢的紧,不拘调未调/教,不知诸位说的是哪一个倌馆?可否带我去见见馆主。” 那几位莽汉从未见过此等情况,面面相觑,片刻后蓝衫汉子侧身让出路,示意手下将周苍鹭看好,便引着苍鹤又朝着花街走去。 少顷,苍鹤踏入一家名为“寻欢”的倌馆,这倌馆算不上大,内里的装饰却精致的紧,乍一看去哪里是倌馆,小桥流水,丝竹洞箫,简直像是一处雅致清修之地。 周苍鹭暂时被带了下去,临走前眼巴巴的瞅着苍鹤,眼神期盼中带着一丝如烟如雾的哀怨,瞅的苍鹤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苍鹤在雅间内刚喝了第一口茶,寻欢的馆主便进来了。这位馆主穿着甚是素雅,通身上下无一件饰物,大约二十□□的年纪。他的容貌清秀俊雅,自进屋脸上便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极为舒服。 “听说公子想要买下那位小童?” 苍鹤颔首:“还请馆主出个价。” 馆主柔声道:“这孩子我才花大价钱买来,本欲培养他成为头牌,不愿轻易出手。” 苍鹤取出一锭银子放于桌上:“馆主若觉得不够,尽管开口。” 馆主笑而不语,苍鹤便又加了一锭,见馆主还未说话,再加了一锭。 就这么加了五六锭银子,这些银子用来买没被调/教过的孩童,就是十几二十个也够了,馆主却始终没有任何表示。 苍鹤见馆主一副坐地起价的模样,一挑眉,伸手一拨便将银两哗啦啦全收入袋中,起身朝着馆主拱手一笑:“既然馆主不愿意,那便罢了。” 说罢,他长袖一甩,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 馆主愣愣的看着,直到苍鹤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反应过来,顿时皱起眉:“这可坏了。” 片刻后,门被推开,一人将头探进来,扫视一圈,怒道:“他人呢?” 馆主苦笑:“嫌我开价太高,走了。” 那人皱起眉,沉吟片刻,道:“去查查他在哪儿落脚。” 馆主看了他一眼,压下眼底的疑惑,应了声是。 苍鹤回客栈就换了一身夜行衣,既然买买不成那仁义也甭在了,直接把人抢回来就好。省的花一堆冤枉钱。 苍鹤对于自己和季舒玄越来越像的行事作风一无所觉,打定主意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将周苍鹭偷出来,送回周家。 只不过这倌馆的开业时间与别的店铺不大一样,大晚上的潜进去,被发现的可能性恐怕比白天还大。 但苍鹤却等不及,万一他睡上一觉,醒来便换成了季舒玄,周苍鹭这事儿没准就泡汤了。 好在苍鹤潜进去的途中一切顺利,很快便在一间屋子内找到了不知在发什么呆的周苍鹭,他悄无声息的翻窗进去,本想伸手封住对方的哑穴。却没想到周苍鹭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满脸惊喜,一声不吭的就扑上来,将头埋在他胸口,八爪鱼一般缠着就不动了。 苍鹤浑身僵硬,总觉得这小崽子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但时间紧迫,容不得细想,他揽住乖得不得了的周苍鹭,一跃而出,迅速离开花街。 回到客栈,苍鹤迅速收拾好东西就带着周苍鹭转移阵地,住进了北都另一端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客栈内。 周苍鹭乖乖的坐在房内床沿,眨巴眨巴的看着苍鹤,忽道:“我不要一个人睡,我要和恩人一起睡。” 准备去隔壁房间的苍鹤嘴角顿时一抽:“你先歇着,我去给你买一套衣服,如今这身穿着不合适。” 开玩笑,他回房还要给季舒玄交代一下来龙去脉,还要卸掉把他弄得极不舒服的脸上的易容,最重要的是,周苍鹭这小子奇奇怪怪的,他已经下定决心一路上遮掩本来面目,将周苍鹭送回周家便离开,一了百了。 周苍鹭顿时带上了哭腔:“我怕,我一个人睡不着。” 他跳起来扑进苍鹤怀里,抽着鼻子就要开始哭。 苍鹤二话不说,点了周苍鹭的睡穴,然后一脸谢天谢地的表情去了隔壁客房。 这点穴能管两个时辰,至于两个时辰之后,那便是季舒玄的事儿了。 这些年,苍鹤对于季舒玄也算是有了几分了解。让他去救周苍鹭,季舒玄未必会尽心尽力。但苍鹤已经把人偷出来,只是让季舒玄将周苍鹭送回周家,季舒玄就算不愿意,但也会按他说的去做。 苍鹤万万没想到二弟周苍鹭竟然也是这种哭哭啼啼缠上来甩都甩不开的性格,一个季舒玄他就够了,再来那么一个真的吃不消。 所以还是交给季舒玄去烦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苍鹤毫无负担的安然入睡。 季舒玄猛然感到身边有陌生的气息,迅速伸手扣住对方的脖子,将其狠狠按在床上。 之后,他才睁眼,看到被他锁喉的男童,以及男童身上穿的薄纱,眼中迅速划过一丝阴鹜。 周苍鹭泪眼婆娑,脸涨得通红,咳嗽几声,艰难的从喉咙中挤出恩人两字。 嗯,恩人? 阿鹤似乎又瞒着他干了什么事呢,这呛人的脂粉味儿真让人烦躁。 季舒玄挑眉,毫不怜惜的一个手刀劈晕了周苍鹭,嫌恶的擦了擦手,找出苍鹤留下的宣纸。 细细看完,季舒玄看着晕倒在地的人,微微挑起眉。 这个人便是周苍鹭? 瞧着真是令人……厌恶。 罢了,既然阿鹤想要送这个家伙回家,那么便尽快将他扔回周家,省的阿鹤惦记操心。 不过阿鹤竟然是去小倌馆将人偷出来,那种地方…… 季舒玄面色微沉,轻哼一声。 阿鹤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什么地方都赶去。 还是赶紧回到教中吧,省的阿鹤心玩野了,收不住。 周苍鹭再度醒来,便发现自己正在马车之内,对面正坐着季舒玄。 “恩人这是要带我去哪?” 季舒玄头也不抬,冷淡道:“周家。” 周苍鹭面色一僵:“恩人怎知……怎知……” “周家找你找得天翻地覆,不想知道也难。我虽不知为何你会沦落到那等境地,但既然找到了,便干脆将你送回去。也可以领一笔赏钱。” 周苍鹭低下头,片刻头抬起,望着季舒玄,抿唇道:“我不要回去,恩人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 季舒玄哦了一声,饶有兴趣的盯着周苍鹭。 按这小子的意思,是缠上自己了? 这倒有些意思。 想到此,季舒玄微微眯起眼:“武林盟周家百年名门,周二公子放着好好的锦衣玉食不要,竟然想跟着我这个无名小卒漂泊?我莫不是听错了吧?” 周苍鹭眼圈迅速红了:“自从娘亲死后,周家便不再是以往的周家了。爹爹成日只想着给大哥治病,对我不闻不问。前些日子爹爹似乎有意续娶,让一女人住入周家,那女人处处以女主人自居,大哥是傻子,不用担心,那女人便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成日只想着怎么将我弄死,好为她未来的孩子铺路。若非处境艰难,我也好端端的也不至于离家出走,更不会被人所骗,最后沦落到那种境地。” 季舒玄一个字儿都不信,周家前些日子的确住进了一位女子,但却根本不是周苍鹭口中的那副模样,所谓的续娶更是无稽之谈。 季舒玄越发确定周二公子一肚子坏水,狡猾的紧。也不知图个什么。 难不成是见阿鹤心软好说话,缠上他了? 季舒玄微微沉下眼,心中冷笑几声。 对于敢在自己面前耍小聪明的人,他一向耐心的很。 周苍鹭见季舒玄久久不作答,玄之欲泣道:“我什么都能做,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能跟着你就好。” 哦,看来的确是缠上阿鹤了。 周家的人一个两个如苍蝇一般,果真该统统捏死。 季舒玄微微咬了咬牙根,轻声道:“你不知我是谁就敢跟着我走,你也不怕我心怀不轨,将你怎样了。” 周苍鹭微微一愣,凝视着季舒玄,轻声道:“你是我的恩人。就算你是十恶不赦的恶棍,在我心里,你依然是顶顶好的人。” 季舒玄被这眼神看着,听到那些话,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认真端详对方。 这话说得……倒十分有真情实感,嗯,演技不错。 似乎察觉到季舒玄心底的不屑,周苍鹭深吸一口气,忍泪道:“我一字一句皆发自内心,你若真的想把我怎样,我亦不会反抗,既然你救了我,我的人和我的命便是你的。” 季舒玄冷淡道:“周二公子,万万不敢当。” 周苍鹭心中失望:“我并不强迫恩人现在便信,说的再好听不如去做,恩人过些日子会明白的。” 苍鹤再一次醒来,睁眼便看到周苍鹭端着一盆水推门而入,熟练的将毛巾浸湿拧干,跪坐在床榻边,捧起他的脚细细擦拭。 苍鹤吓得险些滚下床。 这是怎么回事,短短几天周苍鹭和季舒玄发生了什么? 周苍鹭见苍鹤将脚缩回去,立刻跪在他面前:“惹恩人不满,苍鹭任罚。” 苍鹤:“……” 有气无力的让周苍鹭出去,苍鹤迅速找出季舒玄的留言,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什么叫做周二公子哭着喊着要服侍他? 什么叫做二公子人看着娇气,服侍的倒是很不错? 什么叫做既然二公子不愿意回周家,干脆带回圣教当个下人? 季舒玄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故意逗我么? 苍鹤此时落脚之处距离武林盟周家也就三天不到的脚程,他深深感到不能再这么发展下去,便拒绝了周苍鹭无微不至的贴心服侍,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坚持将他送回周家走人。 却没想到第二日,苍鹤久等不见周苍鹭下来,敲了敲房门无人应答,推开一看,被满床的血熏得一个倒仰。 周苍鹭竟然将一把匕首捅入了胸口,若非匕首太短,早已魂归西天。 将人救醒后,周苍鹭的第一句话就是“若恩人不要我,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干净。” 苍鹤面无表情的望着一脸坚定的周苍鹭,深深蹙眉。 他这位二弟如今的表情和言语,怎么瞧着这么耳熟呢? 难道以前在哪里见过? 第3章 .21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对于留在恩人身边这件事,周苍鹭可谓是执着得很,使劲浑身解数可劲儿折腾。 好脾气如苍鹤,最后也不耐烦了,干脆利落的又一次拦下周苍鹭自残的行为,冷冷道:“若你真想去死,别死在我面前,赶紧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想干嘛干嘛。” 周苍鹭瞪大眼:“你竟然要赶我走?!” 这指责让苍鹤莫名其妙:“我怎么就不能让你走了?” 周苍鹭委屈的不得了:“你一开始明明对我那样的好,为什么后来却这么对我?” “我对你怎么好了?” “你说过要对我好,还要带我回……回……” 周苍鹭顿了顿,露出茫然的神色。 苍鹤奇道:“季……我说要带你回哪儿?” 周苍鹭双目无神的盯着虚空,过了许久眨眨眼,一双黝黑的眸子定定的盯着苍鹤:“我不管,我要跟着你,不准再丢下我。” 苍鹤头疼不已。 难道季舒玄那小混账真的看上周苍鹭打算把他带回魔教了?若真如此,那该如何是好? 季舒玄看到纸上的询问时正在喝水,他眉头微蹙,瞬间把手中的瓷杯捏得粉碎。 他甩去手中的碎屑,起身闯入周苍鹭的房中,将一脸喜色的周苍鹭一掌拍晕,干脆利落的扛进了马车内,甩鞭朝着武林盟周家的据地驶去。 王娇是周盟主远房表叔的独女,其实却是周瑜辰的亲妹。当年这一远方表叔多年膝下无子,周瑜辰的父亲与其交好,便将刚出生的女儿过继给了他,随表叔姓王,名娇。 王娇已嫁人多年,有一个儿子王滨。前些日子王娇回娘家探亲,途经周家便停留一段时日,打算与亲生哥哥好好叙叙旧。 这日王娇饭后带着儿子消食,走走停停行至周家后山一片小竹林里。见天色不早,刚想返回,忽听头顶有沙沙声,抬头便见一人从天而降,砸上地面的松软枯叶。 王滨瞪大眼盯着那人,抬手指着奶声奶气道:“娘亲,娘亲,是二表哥!” 王娇心中一惊,仔细看去,正是失踪多日的周苍鹭。 见他双眼紧闭,不知死活。王娇匆匆忙忙赶回周家叫上了一群人,将周苍鹭抬了回去。 周苍鹭睁眼便看到了熟悉的床帐,他立刻翻身坐起,环视一圈,见是自己居住多年的卧房,顿时眼圈一红,掉下泪来。 “你又不要我了,又骗了我。我……我……” 周苍鹭泣不成声,听到他响动的仆从匆匆忙忙通知了周盟主,不消片刻,周瑜辰便推门而入,跨入门槛后见二子安然无恙,面色稍缓,随后猛地脸一沉,怒喝一声。 “你可知错!” 周苍鹭自顾自哭的起劲,哪还管得了亲爹,让周瑜辰越发上火。 “哭什么哭,还委屈你了?本就是你不知轻重,你大哥的伤现在还未好全。不过说你几句,竟然离家出走,反了天了!” 跟在后面的王娇赶忙上前拉住周瑜辰抬起来的手,劝道:“阿鹭年纪尚小,你莫吓着他了。” 周苍鹭忽然抬头尖叫道:“不用你假好心,你不过是个谋杀丈夫的毒妇!” 王娇骇的后退一步,脸色煞白:“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周瑜辰气的几乎要吐血,抬手便一巴掌抽到周苍鹭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清晰的五个指印。 “逆子,莫血口喷人!” 王娇此刻脸色缓了过来,拦住还欲再打的周瑜辰,轻声道:“我夫君如今好好的,阿鹭缘何如此说我?” 周苍鹭冷笑连连:“你的夫君会被你毒死……我知道,我知道的……” 说着,周苍鹭声音逐渐变轻,露出茫然恍惚的表情。 王娇忧虑的看向周瑜辰:“大哥,阿鹭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魇住了?” 周瑜辰蹙眉道:“苍鹭,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我梦见了……”周苍鹭说几个字停一下,断断续续:“不……是真的,不是梦……,你会死,我也会死,大家都会死!” 周瑜辰面色更差:“你之前伤你大哥,莫不是也曾梦到?” 周苍鹭嘴角噙一抹冷笑:“他便是最该死的那个,子岁本是我的,若没有他,哼!我恨不得他千刀万剐,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周瑜辰和王娇齐齐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冷气。 周瑜辰喃喃道:“我当初就该听璃儿的话,让璃儿带他回娘家住一段时间,请高僧来宅内作法,镇压邪物。” 周苍鹭闻言立刻尖叫起来:“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周瑜辰伸手点了周苍鹭的睡穴,伸手拿起桌上的瓷杯,缓缓摩挲,虎目含泪,牙根紧咬:“璃儿九泉之下若得知苍鹭如今竟成了这幅模样,定会怪我——” 他忽然手指微弹,白瓷茶杯立即斜斜朝上飞去,穿透屋瓦,将屋顶击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一声闷哼传来,周瑜辰身形一闪翻窗而出,衔在那身影后,紧追不舍。 蒙着面的人轻功绝佳,纵然受伤,依然轻身如燕,一炷香后便彻底失去了身影。 周瑜辰挂记着周宅内的儿女,并未再追,皱眉思索片刻便转身离开。 季舒玄捂着右胸一路疾驰,待甩掉周瑜辰,便停在一棵苍天古木的枝桠上,猛地咳嗽几声,抹去嘴角的血沫。 周瑜辰稳坐武林盟主之位近十年,武功自是不必说,那茶杯灌注了六成劲力结结实实打在右胸,当即便震断了两根肋骨,五脏六腑皆受了伤。若非身轻功胜上对方几分,便是怎么也逃不开了。 季舒玄眼神阴鹜,又咳出几口血,伸手按了按胸口,顿时感到一阵剧痛。 他缓缓的靠在树枝上,闭上眼,等待疼痛放缓。 周苍鹭那小子果然有古怪,若没听错,那小子说了一句子岁? 当年齐蓉重病,自知撑不过冬天,便提笔写了封遗书,遗书中提及待季舒玄成年,赐予表字子岁。 而如今周苍鹭说了一句子岁。 长子周苍鹤痴痴傻傻,阿鹤却极看重他。次子周苍鹭疯疯癫癫,却似乎和自己有点关系。 这周家果然十分古怪。 季舒玄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其中的玄妙,兼之伤重,便选择了一处偏僻的城镇安静休养,却没想到养了几天,伤势不但没好,反而越来越重。季舒玄想尽办法,没有任何效果,反而连床都下不了,竟像是就要这么等死了。 那日周瑜辰的内劲沿着瓷杯钻入他经脉,四下乱窜,所到之处仿佛被千万虫蚁噬咬,又仿佛被烈火一寸寸炙烤,霸道诡异得很, 季舒玄忍受着令人发疯的疼痛,靠在客栈的床上,提笔艰难的写满了一张纸。 方写了大半,他忽然手一松,毛笔滚落地上,身子一歪,倒在床上,竟然就这么昏迷了过去。 苍鹤还未彻底清醒就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剧痛,他艰难地睁眼,微微一动就咳出一口血沫,顿时被自己的状态骇了一跳。 几日没出来,怎么季舒玄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本想运气自检一番,却没想到刚刚运功便险些痛晕过去,苍鹤一头冷汗,不敢再妄动,眼珠一转瞟到大咧咧摊在床上的宣纸,艰难的伸手扯过来,读了两句险些再吐一口血。 季舒玄写的这东西,用的这语气,分明就是交代后事啊! 但如果真的死了,他们一体双魂,不还是没人收尸? 待看完季舒玄交代的来龙去脉,苍鹤原本紧蹙的眉头皱的更紧。 居然是被周瑜辰所伤?那事情便十分严重了。 基于上一世的原因,苍鹤对于周瑜辰的功法很是有几分了解。 那功法名为《烈炎至阳经》,观名便知此功法至阳至刚,共有十层,修至五层,内力便开始包含烈炎阳气,能将敌手肌肤筋肉灼伤。若修至十层,内力灌入敌手体内,炎气会沿着经脉游走,将所行之处一一焚毁,待毁去全身经脉后,炎气便会蔓延至五脏六腑,最后人看着外表无恙,内里却是一团焦炭,可谓是霸道至极。 周瑜辰武功已修至七层,内力中的烈炎阳气已经相当厉害,那日一缕内劲借着瓷杯打入季舒玄体内,游走于他经脉之中,所到之处仿佛火烤,疼痛难忍。 不巧季舒玄体质偏阴,修行的齐家功法亦是寒性功法,本就与阳气相冲,如今经脉内被灌入一缕炎气,更是如火上浇油,若无同样拥有阳性功法的高人将此缕内劲逼出,季舒玄必死无疑。 可问题是武功高于周瑜辰且同样修炼阳性功法的高人,一时半会儿哪里找得到? 或者还有一个方法,但苍鹤却十分犹豫。 以季舒玄的性格来说,恐怕他宁愿死去,也不愿意承担那方法导致的结局。 可就算不运功自检,仅凭把脉,苍鹤都知道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季舒玄就要命丧黄泉了。 苍鹤心中焦急,对于将季舒玄伤成这样的人竟然是周瑜辰而感到百味陈杂。一边想季舒玄真是胆大包天,连武林盟主的墙角也敢听,一边又觉得有些莫名愧疚,总觉得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但这事儿似乎与他有些关系。 挺了不到两个时辰,苍鹤身下的被褥就被冷汗浸的透湿,也越发佩服起季舒玄。 年方十岁,这样的疼痛折磨竟然忍了整整数日,真是可怕。 苍鹤闭眼又沉默了整整一个时辰,最后缓缓提气,咽下口中的鲜血,猛一发力,将这具身体的武功尽数废去。 与找高人逼出炎气相比,自废武功算得上一个挽救的办法,武功一旦废去,炎气自然会从破损的经脉中消散,可对于一个武者来说,有什么比经脉尽废,这辈子再也不能练武更能令人难以接受? 但苍鹤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季舒玄去死,于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武功废去,经脉损毁。苍鹤脸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的躺在榻上,双眼紧闭,若非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别人看了恐怕觉得这就是一具死人。 苍鹤一直躺倒天彻底黑下来才有力气动上一动。他缓缓地握紧左手,接着将拳头置于嘴边,再缓缓地张开。 一枚莹白的丹药出现在掌心,滚落入嘴里。 苍鹤喉头一动,就着唾沫将它咽下。 片刻后,他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焕发出无限的活力,呼吸也变得平和而稳健。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下床在屋内走了好几圈,健步如飞,浑身上下清爽透彻,仿佛重获新生。 苍鹤喃喃道:“丹极老君的淬骨丹,果然是极好的。” 他低头将手握成拳,又缓缓张开:“这样总归不会死了,季舒玄这小魔头若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的根骨资质绝顶,恐怕会开心的跳起来吧?” 季舒玄再度醒来发现自己清爽舒服的很,丝毫没有昏迷前的痛苦。他诧异的运功,发觉竟无一丝内劲,脸色顿时一变。 待看完苍鹤的话语,他眉头微微舒展,嘴角噙笑。 阿鹤果然是待我是最好,舍不得我死的。救了我不说,还动用仙力将身体改造成那般好的资质。 他笑吟吟的又看了好几遍,忽然眉头一皱,想起一件事来。 阿鹤曾对他说仙力被封,需要破劫才能恢复。可如今却能够动用,话本里的精怪一旦这么做都会犯忌,难道……难道阿鹤因此要付出什么代价? 季舒玄对于精怪的规矩完全是一窍不通,却又必须要等到下一次苍鹤出来才能问清楚,心中又急又怒。 若真会被罚…… 管他是什么精怪神仙,若真的敢对阿鹤不利,他季舒玄就算只是一介凡人,也必杀神弑佛,叫那些鬼神再也不敢来找阿鹤的麻烦! 季舒玄心中一遍一遍默念着阿鹤,眼底晦暗难明,一炷香之后,却忽然听到脑海里响起一温和清朗的男声,如沐春风,温柔的紧。 “嗯,为何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我?” 季舒玄顿时愣住了。 第3章 .21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季舒玄大气都不敢出,傻愣愣站着,头一次感到了什么叫做惊慌失措。 那声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温柔,还要好听,简直像一股微醺的暖风,沁入他骨子里,让他浑身暖洋洋的,高兴地简直要飞起来。 “咦?莫不是我听错了?” 那声音低柔婉转,尾音微微上翘,仿佛一只粉嫩的小爪子,一下一下挠在季舒玄的心上,让他心痒得很。 他张嘴,轻唤了一声:“阿鹤。” 他屏息静立,觉得从出生都没如此紧张过,手心不知不觉浸满了汗水,心跳的飞快,快的几乎要从喉咙飞出来。 片刻后,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带上了一丝犹疑。 “季……舒玄?” “是我。” 季舒玄激动地恨不得翻窗狠狠地跑上几里,又恨不得仰天大笑,他心中从未有过如此激动,从未有过如此高兴,狂喜铺天盖地,如巨浪卷席而来,他想笑,鼻子一酸,眼泪竟然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阿鹤,真的是你……阿鹤,我听见你说话了。真好听,阿鹤,阿鹤……” 季舒玄一边念着苍鹤的名字,一边笑着伸手抹眼泪,抽噎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流的越发凶狠,怎么都止不住。 苍鹤对于此等情形毫无准备,猝不及防之下听见季舒玄的声音,他也激动得很,却没想到短短几秒,季小魔头就哭成了个泪人,心中顿时又酸又涩,怜心大起。 苍鹤柔声道:“哭什么啊,季三公子笑一笑才好看呢。” 季舒玄一边抽噎一边道:“不要叫我季三公子,我要听阿鹤喊我阿玄。” 苍鹤轻声道:“阿玄。” 季舒玄道:“再喊一次。” 苍鹤道:“阿玄,莫哭了。” 季舒玄走到铜镜前,望着镜内眼睛通红的自己,轻声道:“阿鹤,你抱抱我好不好,抱抱我我就不哭了。” 苍鹤第一次看到了铜镜中的季舒玄,一个哭成了泪包的十岁男童,眼睛红的如兔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掉眼泪,又可怜又可爱。 此时苍鹤的情况十分奇妙。他似乎能感受到季舒玄感受到的一切东西,无论嗅觉听觉视觉还是触觉,都仿佛亲身经历,但却无法控制季舒玄的身体。 季舒玄伸手缓缓地触碰铜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低声道:“阿鹤,抱抱我。” 苍鹤觉得嘴中酸涩无比,轻声道:“阿玄,你知道的,我抱不了你。” 季舒玄努力地勾起嘴角,带着哭腔道:“阿鹤,我如今已经能听到你的声音,那总有一天能够抱住你的对么?” 苍鹤柔声道:“是的。” 季舒玄抹去眼泪,静静的盯着铜镜内自己的双眼,让苍鹤恍惚中生出一种对方在透过镜子看着自己的错觉。 季舒玄忽然道:“阿鹤,我是不是很难看?” 苍鹤道:“怎么会呢,我们家阿玄这样可爱,谁会嫌你难看?” 季舒玄伸手抚上左脸的疤痕,轻声道:“可是我觉得这里很难看,难看死了,我不想让阿鹤看到我这个样子。” 他伸手捂住左半边脸,右半边脸漂亮俊秀,眼角微弯露出的笑容更是可爱极了。 他低声喃喃道:“阿鹤只用看我这一半就够了。” 第二日季舒玄就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半边面具,挡住了左脸,无论苍鹤怎么劝都不肯拿下来。 “我不要阿鹤看到那样难看的我。”季舒玄站在铜镜前,笑的天真无邪:“阿鹤只用看到我漂漂亮亮的样子就够了” 苍鹤见劝不动,苦笑着摇头作罢。 季舒玄这小鬼再怎么成熟,但终究还是个孩子,淘气的紧。 季舒玄如今能和苍鹤对话,大概是丹极老君的那颗丹药的手笔,毕竟是仙界的东西,怎么都含有几丝仙气,不仅改造了季舒玄的体质,顺便打通了二人之间的屏障,让他们能够直接用意识交流。 季舒玄却不知道此中细节,只以为苍鹤又破格动用了精怪的力量,紧张的不得了,恨不得一天问上三百遍,生怕苍鹤因此遭受什么惩罚。 季舒玄如此关心的举动让苍鹤既哭笑不得又感动不已,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充满愁思的告诉季舒玄,他这么做有违天道法则,瞒得了四五年,却瞒不了一世,必须在天道发现之前将另一有缘人找到,以两位有缘人的起运作为遮掩,方能瞒过天机。 季舒玄闻言静默了许久,最后严肃认真的点点头:“阿鹤放心,四年之内,我必会将那有缘人找到。” 苍鹤笑道:“那我便静候阿玄的好消息了。” 第二日,白齐传来的消息,季舒玄便启程返回魔教。 待他披星戴月的赶回去,正赶上好戏落幕之时。 魔教教主昏迷已有一段时日,按理说本应由大公子季舒耀暂代教主之位主持大局。可诸位堂主在调查教主昏迷缘由时顺藤摸瓜,到了最后所有证据竟然指到了二公子季舒辉的头上。季舒辉可不是好脾气,当即便一鞭子将那证人抽死,却变成了恼羞成怒杀人灭口的证据。 季舒耀力排众议想要保下弟弟,可到了快要把事情平息的档口,教内忽然爆出了一则消息,季舒耀和季舒辉并不是同母兄弟。 教主当年有一情人,身份不宜在魔教言说。据说教主对那女人喜欢得紧,放在心尖尖上,可惜那女人生下孩子时难产而死。 恰好季舒辉的母亲也在那时生下了第一胎,更恰好的是那胎是个死胎。于是教主便将心爱女人的孩子与死胎偷偷调换,将季舒耀光明正大的养在了膝下。 这消息爆出来之初并未有太多人相信,可查到最后证据越来越多,也由不得大家不信。教主昏迷之事的风向顿时转了个弯儿,便有人跳出来质疑是大公子季舒耀急于当教主,便暗中对生父下毒并且栽赃弟弟。 几位权势大的堂主并不服气让教主的儿子成为新的教主,早就蠢蠢欲动。消息爆出,他们乐见其成,在里面搅混水搅得不亦乐乎。 既然大公子季舒耀有害教主的动机且生母身份敏感,毒害的诸多证据又统统指向二公子季舒辉,那么显然他们二人都不是暂代教主之位的好人选啊。 那谁来当呢? 几位堂主副堂主谁也不服谁,争的面红耳赤,最后不知道是谁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不是还有个三公子么?” 众人面面相觑,想了想教中的确有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三公子,似乎没什么势力和成绩,据说在暗部受训? 窃窃私语许久,几人最后一拍桌子。 在事情没查清楚以及教主未清醒前,就让三公子季舒玄暂代教主之职吧。 季舒玄便在这个时候赶回了魔教,第一次出现在教中诸多权高位重者面前。 众人本来还想观察季舒玄一段时间,掂量掂量这位三公子的分量。如今一看,这三公子不知怎的竟然连武功都废了,顿时都无异议,全票通过,纷纷心中暗想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唯有白齐摇着折扇笑而不语。 于是季舒玄便成这样为了圣教的临时教主。 季舒玄的理念一向是,既然东西吃到我嘴里,那就甭想让我吐出来。 武功被废了不要紧,不是还有从齐家秘宝中找到的绝世功法么,恰好他如今的资质堪称绝顶,有毫无武功根基,正好将这功法从头练起。 不只是因为这功法特别适合季舒玄,还是丹极老君的丹药实在是童叟无欺。季舒玄练武的速度快的惊人,短短三年,季舒玄的武功不仅尽数恢复,还更上一层楼,挤入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 他蛰伏两年,终于在第三年魔教教主咽气之时迅速出手,先是杀了忠于教主的影一影二,又在短短一个月间先后解决了两位兄长和两位堂主,干脆利落的杀了一大批有异心的教众,又雷厉风行的开始内部整顿,终于在半年内彻底将魔教变成了他的一言堂,将暗部牢握手心的同时,坐稳了魔教教主的位置。 第二日,季舒玄早上刚醒来,便觉得被褥内有些不对。掀开便看见一小片濡湿的痕迹。 苍鹤的笑声在他脑海内响起,带着一丝揶揄:“我们家阿玄终于长大了。” 季舒玄面色本沉得很,听到这话眼珠一转,反问道:“阿鹤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被子上那是怎么回事?” 苍鹤笑道:“此乃梦遗,为男子走向成人的标志,不仅不必紧张,我还要道一声恭喜。” 季舒玄面露好奇:“阿鹤也曾经历过吗?” “那是自然,我已不记得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苍鹤朗笑道:“阿玄昨夜睡得可好?可否梦见了什么?” 季舒玄思索片刻:“梦见了一人。” 苍鹤好奇道:“可知是何人?” 季舒玄摇头:“看不清长相,但极温柔,令我如沐春风。” 苍鹤笑道:“既然这般温柔,那定是一个貌美温婉的女子。” 季舒玄再度摇头:“怎么是女子,分明是男子。” 竟然是男人? 苍鹤微微一愣,回想了一番,顿时了然。 上一世季舒玄一直没有娶妻,甚至连红颜知己或是暖床人都没有。曾有门派试图对季教主使美人计,却赔了夫人又折兵,惨败而归。 原来是因为天生喜欢男人。 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喜欢便喜欢吧。 “阿鹤为何不说话了?是因为不喜欢我的梦么?” “怎么会,别多想。”苍鹤失笑。 季舒玄这三年越发稳重成熟,但却心思细腻的跟个小姑娘似的,还总是患得患失,喜欢以各种手段获得他的关注,很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 季舒玄不依不挠:“你定是不喜欢我的梦。那你告诉我,你当年做了什么梦?让我好好参详参详。” “这有什么好比的?”苍鹤见季舒玄摆出一副不听到誓不罢休的模样,再度失笑:“罢了,你想听便告诉你,当年我梦见的是一只禽鸟。” 季舒玄一愣:“禽鸟?” “我本体便是一只仙鹤,你说我能梦见什么?” 季舒玄愣了半晌,面色刷的一沉,无论苍鹤之后说什么,都不搭话了。 苍鹤莫名其妙。 这小子又在闹什么别扭?真是越大心思越难猜。 季舒玄的脸沉了整整一天,让诸位教众十分摸不着头脑。按理说大局初定坐稳教主之位,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前天晚上还喜上眉梢,今日脸色这般难看? 众人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成了炮灰,便推出最得教主信任的书堂堂主白齐前去试探。 白齐也没弄懂为何这小外甥今日心情如此不好,思来想去,最后招来收拾教主房间的仆从,一问之下,顿时了然。 感情是这位小外甥长大了啊,这是好事儿,大好事儿! 白齐笑容满面的吩咐手下去寻几个干净漂亮的女子,然后摇着手中的折扇,施施然踏入教主的书房。 他一拱手,刚想开口,便听到季教主冷飕飕的声音。 “教内方圆五里内不得有任何禽鸟,即刻去办。” 白齐一愣:“什么?” 季舒玄冷笑:“不管用什么办法,明日我不想听见任何一声鸟叫。” 白齐莫名其妙:“这是为何?” 季舒玄轻哼一声:“因为有些人连畜生都不放过。” 苍鹤:“……” 白齐:“……” 第3章 .21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苍鹤看着桌上油光发亮的烤乳鸽,忍不住道:“阿玄,连续七日,你竟然吃不腻么?” 季舒玄慢条斯理的夹了一块嫩肉放入嘴里,咀嚼片刻,咽了下去。 “人间至味,如何能吃的腻?” 苍鹤哦了一声,道:“可惜我如今没有身体,否则定做一道醉鸡给你尝尝。” 季舒玄举着的筷子一顿:“你吃鸡?” 苍鹤道:“吃啊,这乳鸽看着也没我烧的好。” 季舒玄疑道:“你也吃乳鸽?” 苍鹤笑道:“我并不茹素,为何吃不得乳鸽?” 季舒玄忍不住道:“你本体不是仙鹤么?” 苍鹤大笑:“是啊,但没哪门子规定说我是仙鹤就吃不得禽鸟啊。我认识一只修成精的乌鸡,他可是最爱吃炸鸡烤鸡炖鸡的呢。” 季舒玄瞪着铜镜,咬牙切齿:“你故意逗我。” 苍鹤哈哈大笑。 “来人!”季舒玄把筷子一拍,指着桌上的乳鸽对进来的仆从道:“撤下去,三个月之内别让我再看到它。” 苍鹤哈哈哈笑了许久,等终于把气喘匀实,发现季舒玄又不理他了。 当晚是正月十五。 魔教大局初定,季舒玄也坐上了教主之位,魔教众人便在主厅办了一场隆重的宴会。 宴会上觥筹交错,季舒玄坐于主位,宽大的座椅衬着他的身形越发清减消瘦。 他托着腮看着下方众人畅聊宴饮,一言不发的独自坐着,孤单寂寥,苍鹤瞧着心疼不已。 “不去玩乐么?” 季舒玄没有回答。 “你还在生气啊,是我错了,白日不该逗弄你。”苍鹤好声好气的道歉,轻声哄他:“下去和他们聊聊吧,就算是和白齐说几句话也好,莫一个人坐着。” 季舒玄举起酒杯,凝视着杯身上印出的半边面容,神色寡淡。 许久后,他忽然道:“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苍鹤道:“你是教主,无论说——” “他们又不是你。” 季舒玄看着杯身中的自己,轻声道:“阿鹤,现在和你说话的是谁?” 苍鹤道:“是阿玄你呀。” 季舒玄微微一笑,对着台阶下离他最近的人道:“白堂主,现在跟你说话的人是谁?” 白齐啪的合上手中的折扇,朝着季舒玄一拱手,朗声道:“自然是教主。祝教主长青,圣教永存!” “教主长青,圣教永存!” “教主长青,圣教永存!” 此起彼伏的呐喊响彻大殿,季舒玄微笑着朝诸位举杯示意,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的一瞬间,苍鹤听到了季舒玄低哑的声音。 “看,他们都不是你。” 苍鹤沉默许久,缓缓开口:“阿玄,终有一日你会吃到我做的醉鸡。” 季舒玄微微一笑,低声道:“拭目以待。” 晚宴后,白齐将微醺的季舒玄拉至一旁,笑的颇为意味深长。 “恭喜教主,我准备了小小礼物,稍晚些将送至房中,盼你莫辜负我一番心意。” 季舒玄对这个舅舅还是很客气的,便笑道:“心意到了就好,你的眼光我信得过,定然不会差。” 白齐微微一笑:“教主若喜欢,自是最好。” 梳洗过后,季舒玄仰躺在床上,和苍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渐渐睡意袭来,他迷迷糊糊的闭眼要睡。 苍鹤道:“唉,白齐不是说今晚要送你礼物么?” 季舒玄揉揉朦胧的睡眼:“理他作甚,困死了。”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有人的气息由远及近,顿时坐了起来。 门被敲响,季舒玄冷着脸问了一声,门外仆从恭敬回复道:“是白堂主送来的礼物。” “送进来罢。” 两位壮汉抬着一口巨大的红木箱子走了进来,将那口箱子放在屋子中央后便迅速退出去。 季舒玄站在远处,抬手以内力掀开箱盖,淡雅的栀子花香顿时溢满屋内。 从花堆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肤如凝脂,指若青葱,光是看着就叫人双眼发直。 那手扶着木箱边沿,微微使力。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待芳花落尽,一浑身赤/裸身材姣好的少女静立于箱前,杏眼朱唇,面若桃花,长发如瀑,垂至腰际。 她盈盈下拜,如黄莺出谷:“教主,奴婢服侍您安寝。” 说罢,她如水蛇一般缠过来,攀上季舒玄的脖颈,玉手纤巧的解开他的衣袍,一股冷香袭来,好闻的很。 季舒玄挑眉看着少女,任她动作,嘴角含笑。 苍鹤笑道:“哎呀,白堂主好细腻的心思,*一刻值千金,我不便打扰,径自睡觉去了。” 那少女已将季舒玄的上半身脱光,她轻轻抚摸着他青涩的,并不宽厚的胸膛,伏在他耳畔娇笑:“教主,奴婢身子好痒。” 季舒玄哑声道:“哦,哪儿痒?” 少女悄声道:“奴婢的这里痒,教主可否帮奴婢挠一挠?” 她牵着季舒玄的手,引导着他,如兰的呼吸喷在他耳侧,伸出丁香小舌,打着卷儿去勾不远处白嫩的耳垂。 “好,我摸一摸。”季舒玄的声音更哑,他微微眯起眼,仿佛迷醉在少女的温柔乡之中 他的手抚上少女如琼脂般的肌肤,在她背部缓慢流连,然后轻轻一按—— 少女连哼都没哼一声,闭着眼向前倒去,额头结结实实的砸在木箱的边沿,肿起一个又大又青的包。 季舒玄嫌恶的后退几步,一脚将那少女提入箱子,叫人将那箱子抬了出去。 苍鹤在沉睡中听到有人一声声唤他,缓缓清醒,睁眼便看见铜镜中一脸委屈无措的季教主。 “完事儿了?”苍鹤睡意朦胧:“现在什么时候?” “子时三刻。” 苍鹤一愣,脱口而出:“这么快?” 一片寂静。 话刚出口,他便觉得不对,连忙咳嗽几声:“不,我的意思是,第一次难免紧张,以后多几次就好了。” 季舒玄委屈的看着镜子,软声道:“我不喜欢她,让她出去了。” 苍鹤了然:“哦……要不、要不让白齐再弄个少年郎?” 季舒玄脸红了红,扭捏道:“不要。” 苍鹤打了个呵欠:“好吧,不要便不要,那就早些睡了吧。” 季舒玄乖乖的爬上床,仰躺着瞪着帐顶,过了好一会儿,带着哭腔道:“阿鹤,我睡不着。” 苍鹤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季舒玄扁嘴:“我难受。” 苍鹤瞬间清醒:“哪难受?怎么了?可是病了?” 季舒玄支支吾吾:“我……我难受。” 苍鹤急了:“到底哪儿难受你倒是说啊。” 季舒玄翻身坐起,跑到铜镜前,把裤子往下一扯,指着道:“这里难受。” 苍鹤:“……” 过了半晌,苍鹤无力道:“要不你自己动动手?” 季舒玄眨巴眨巴眼:“怎么动手?” 苍鹤看着镜子中季舒玄无辜的表情,顿感头疼:“自己用手摸摸碰碰,这总会吧?” 季舒玄折腾了半晌,最后手一甩朝着镜子扁嘴道:“更难受了,阿鹤,怎么办……” 苍鹤道:“你去找白齐,让他给你弄一个少年来。” 季舒玄一口回绝:“不要。” 苍鹤困得要命,泪眼朦胧道:“要不你就去泡冷水,实在不行,就躺着,总会消下去的。这两个你随便选一个,我先睡了。” 季舒玄不依不挠,不断地在脑海内呼唤苍鹤,苍鹤就是想睡也睡不着,咬牙切齿道:“季教主,你到底想怎么样?” 季舒玄可怜兮兮道:“阿鹤……阿鹤你帮我好不好。” 苍鹤长叹一声:“你要我怎么教你?” 季舒玄咬唇轻声道:“你告诉我该怎么做,莫太粗略,细致一些,我怕听不懂。” 苍鹤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沦落成季小魔头的人生启蒙导师,见这小鬼一副不达到目的绝不善罢甘休的模样,一咬牙,刚说了两句,就羞耻的有些说不下去了。 季舒玄催促道:“阿鹤,快些继续教我,你教的不错。” 对于这样的夸奖,苍鹤一点都不开心,但鉴于实在是想安安静静的睡个觉,便硬着头皮又说了两句。 季舒玄忽然又朝着镜子走了几步,身影在铜镜中越发清晰。 苍鹤问道:“你这是干嘛?” 季舒玄道:“光听你说我怕做得不对,离镜子近些,让阿鹤看的清楚些,好纠正我哪里做错了。” 苍鹤半晌无言,顿了顿,道:“没有什么对错,你自己舒服就好。” “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阿鹤快继续教我。” 苍鹤着实被季舒玄的文字造诣狠狠地震撼了一下,反复回味了一番这句“百闻不如一见”,随即长长叹了口气,强忍着心底涌出的羞赧,细致的讲了起来。 讲着讲着,脑中便忍不住开始细细的描绘画面,苍鹤逐渐觉得连魂魄都热了起来。 季舒玄自始至终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让苍鹤恍惚中产生了一种季舒玄正在看着他自/渎的错觉。 纵然没有实体,他却感到了口干舌燥。 在这旖旎的气氛下,苍鹤无法控制季舒玄的身体,但不知是不是身体的刺激太过强烈,竟然将一部分触感传递到了他的魂魄。 那快乐来自身体,不知怎的传递入苍鹤的灵魂。 他倒抽一口气,声音开始颤抖,断断续续。 “阿鹤?”季舒玄迟疑道:“阿鹤你怎么了?” 苍鹤从恍惚中恢复神智:“不……没,嘶——” 季舒玄眼睛微微一亮,手上动作不停:“阿鹤,阿鹤你也能感受到吗?” 苍鹤觉得自己的魂魄都热的要烧起来,哑声道:“快些解决了睡觉。” 可季舒玄却迟迟没有发泄出来,始终坚持着,催促着。 他听着耳边苍鹤独有的温柔的声音,听着那声音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颤抖,惬意的眯起眼,微微勾起嘴角,露出懒洋洋的舒适的表情,仿佛一只晒太阳的猫。 比起身体的愉悦,他此刻的内心所享受的,方是极致的快乐。 等到季舒玄终于泄出来,苍鹤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若有实体,他此刻的形象想必狼狈至极。 季舒玄愉快的朝苍鹤道谢,然后往床上一滚,闭着眼没多久便陷入梦乡。 苍鹤反而彻底睡不着了。 在一片黑暗寂静中,苍鹤安抚着依然战栗的魂魄,忽然产生了一种孤冷凄清的感觉。 季舒玄这个小混账! 苍鹤咬牙切齿。 爽完了就去睡,把他一个人丢在黑暗中。 简直是用完就扔! 口口声声说阿鹤最好了,最喜欢阿鹤了。 都是放屁! 第3章 .21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一旦安稳了,一切仿佛都过得特别快。 转眼春去秋来,叶片从嫩绿转为枯黄,摇摇晃晃的从树梢飘下来,这便又过了半年。 教内一切走入正轨,井然有序,季舒玄便开始将主意打到了武林盟那边。 武林盟这段时间亦是风平浪静,除了哪家又和哪家联姻之类的消息之外,最有趣的一件事儿,便是周家三年来第七次请高人作法,驱除宅内邪物。 据说上一次来的是个僧人,折腾了大半个月,只将周二公子的疯病压了不到四十日,便再度复发。 这次要请的据说是个修为高深的道士,乃五百年前赤阳真人一脉,常年云游,厉害得很。 季舒玄始终惦记着苍鹤破例施展法术的事,算一算已过了三年半,再过半年便有可能瞒不下去,遭受惩罚。便收拾收拾亲自启程,打算去武林盟将那“有缘人”找到,尽快助苍鹤破劫。 官道旁有一开了三十来年的酒肆。 酒肆四面漏风,顶上搭着一个草棚,可里面的烧刀子却辛辣香醇,来来往往的江湖人经过这里,总要进去坐一坐,喝上一杯暖暖身子。 左边那桌坐着三个人,是三个莽汉。 肌肉虬结,声如滚雷,一开口隔着百米远都能听见。 最壮的那位汉子光头四方脸,眼如铜铃,闷了口酒,酒碗一放,哈哈一笑:“听说周家又要请一个道士作法,不知这次能管多久。” 身旁鹰钩鼻的接话道:“都是些江湖术士,骗人钱财。周盟主不知怎的就陷进去了,为何不请大夫去看看周二公子的病?” 最矮的男人留着两撇山羊胡,他伸手捻了捻,摇头道:“你以为没请过么,看了后都摇头说治不了。周二公子那病太过邪乎,倒真像是被脏东西沾上身。这周家也不知走了什么霉运,两个儿子,一个傻一个半疯,可怜周盟主年近不惑,妻子早亡,又不肯再娶。两个儿子竟然一个都指望不住,难不成要靠他那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鹰钩鼻凑上来道:“听说周盟主幺女年芳十一,长得漂亮得很,再过几年恐怕又是一美人。” 光头汉子大笑道:“怎么,想打人家小美人的主意?人家小美人可是要和傅副帮主的长子订亲的,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话音刚落,小二便送上来一坛酒。 山羊胡疑道:“我们没再叫酒,小二莫不是送错了。” 小二笑道:“是那边那位客官请诸位大侠的。” 三个莽汉齐齐扭头看去,只见一面貌平凡的少年朝他们拱手致意:“方才听三位大侠说的有趣,想请诸位喝一坛酒。” “好小子,过来一起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少年走来,一掀袍子潇洒坐下,倒了四碗酒,笑道:“方才听大侠说周家幺女要和傅副帮主长子定亲?这可不曾听过,不知是哪位副帮主?他的长子又是哪位少侠?” “这消息本就还未公开,你自然不知晓,不过看在这坛子酒的份上,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光头汉子道:“副帮主便是伏龙派的傅轻舟副帮主,他的长子傅修平年仅十三,却尽得他父亲真传。一手伏龙拳法耍的极为霸道,和周家幺女结亲,真当算得上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少年笑道:“您的消息真是灵通。” “那是自然,我的大侄子就跟在傅副帮主身边做事。要说这傅副帮主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真汉子,他的结拜大哥,伏龙派帮主萧海,早些年武功被妖人所废,便要让位于傅轻舟。可傅副帮主宁死不肯,出手压下了派中所有的异议,愣是让武功被废的萧海稳坐伏龙派帮主之位。自己心甘情愿的从旁辅佐。” 众人闻言,皆唏嘘不已。 一坛酒很快便见了底,少年起身他们告辞,提着手中的剑,施施然离开酒肆,不多时便已看不见了。 推门走入客房,少年放下手中的剑,望了望桌上摊开的道袍,朝坐在窗边的人笑道:“这身道袍看着倒是精致的紧,没想到舅舅平日总爱看那宝藏中寻得的什么道家真法,如今还真派上了用场。” 那人笑道:“瞎看着玩玩,不过那道家真法的确为赤阳真人所著,我如今看了这本书,也算得上是赤阳真人一脉,算不得骗人。” 这少年便是魔教教主季舒玄,而窗边那人,自然就是季教主的舅舅,书堂堂主白齐了。 季舒玄打算去武林盟探探虚实,便拉着白齐要扮作道士前去周家作法,白齐宠自家外甥,便任他折腾。 要说白齐的身份,却也的确算不得骗人。 早在几年前他便以赤阳真人后人的名义行走江湖,给自己弄了个道士的身份,这么多年来,不少名门正派都请过他,也算是在正派之中混了个脸熟。如今周家病急乱投医,请他过去,也在情理之中。 季舒玄便扮作道士身边的小道童,一并跟过去热闹热闹。 这日清晨,周家大门被叩响,侍卫开门见一清俊男子立于门口,身旁跟着一小道童。 男子身着蓝白道袍,头戴高冠,手持拂尘,仙风道骨。 “贫道乃玉棋真人,受周盟主之邀前来贵宅驱除邪物,不知盟主可在?” 大概是白齐把自己弄得仙气飘飘,光看衣着容貌便能唬人,侍卫热切的将他迎进去,请他在厅内稍后,便去通报盟主。 不久后,周瑜辰匆匆走来,进门便抱拳道:“真人百忙之中赶来,周某不胜荣幸。” 苍鹤透过季舒玄的眼睛,三年来第一次见到周瑜辰,顿时觉得他老了许多。连两鬓都多出了些杂驳的斑白,不复上一次的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这几年周瑜辰过的大概并不轻松,苍鹤默默地想,两个儿子一个傻一个半疯,怎么可能轻松的起来。 白齐和周瑜辰寒暄了一会儿,便提出要看看二公子周苍鹭,周瑜辰带着他一边走,一边一脸愁容的讲述二子的种种怪异。 “八年前苍鹭落过一次水,险些便没能救回来,从那之后他便总做噩梦,但只是夜里睡不安稳,便找来大夫给他开了几副安神的药剂。我的夫人身体一直不好,又因苍鹭落水受到惊吓,三年后便因病走了。苍鹭因此受到不小的刺激,从那时起便连白日都有些不对劲。我起初以为他故意顽皮,直到他把他大哥从高台上推下去,开始胡言乱语,我才发现不对。” 白齐一甩拂尘,问道:“听说周盟主曾请过六位高人驱邪,不知二公子如今怎么样?” 周瑜辰长叹一声:“有的驱邪后苍鹭能安静一阵子,有的却毫无效果。” 白齐沉吟片刻,道:“我虽薄有名气,但没见到二公子前,不敢豪言能彻底驱走邪物。” “自然,自然。”周瑜辰道:“穿过花园就能到苍鹭的居所,还请真人好好看看。如需要什么,尽管提出,若我力所能及,必将弄来。” 二人说着,便踏入花园,没走几步,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周瑜辰脸色顿变,疾步上前,白齐跟着加快步伐,二人拐了一个弯,面前便出现了一座朱红色的凉亭。 一个粉衫的女童半边身子悬在凉亭栏杆外,身下便是碧绿的池水,不知有多深。 一白袍少年捏着女童的肩膀,将她往外推,面色狰狞:“你为何不肯告诉我你相好在哪,我是你哥哥,你却不肯帮我,我有急事要找他!” 女童吓得面色惨白,一脸泪水,不断摇头:“什么相好,我没有!我不知道!二哥,二哥你放开我好不好。” “好啊。”周苍鹭诡秘一笑:“我这就放开你。” 他一松,女童便直直朝下落去,眼看就要栽入深不见底的池水。 周瑜辰怒喝一声,飞身而起朝着女童冲去。而身旁的人更快,一道白影如风般掠过,在女童坠入湖水的一瞬间将她捞起,抱着她落在亭内。 女童惊魂未定,瞪大眼睛看着白齐,片刻后哇的一声,埋在他胸前哭的撕心裂肺。 白齐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正在这尴尬不已的档口,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是你!” 周苍鹭冲到白齐面前,上下扫视了他一番,最后盯着他的脸,一脸激动:“是你,我认得你!快告诉我子岁在哪儿?我要见他,我要去见他!” 女童吓得顿时止住了哭声,缩在白齐怀里浑身发抖。白齐感到怀中剧烈的颤抖,下意识的皱起眉,微微侧身将女童与周苍鹭隔开。 周瑜辰气的脸色发青,指着周苍鹭道:“逆子!你怎么出来了,你刚刚想对你妹妹做什么!” 女童这才发现父亲在一旁,扭头看着周瑜辰,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爹爹,二哥他跑到我屋里把我硬拉出来,还满嘴胡话要把我推到湖里去。爹爹,我好怕。” 周瑜辰心疼不已,上前接过几乎哭的晕厥的周嫣,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 周苍鹭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一片混乱,上前伸手想要去抓白齐的衣襟:“快告诉我子岁在哪儿!” 他视线一扫,顿时停在了不远处戴着□□做道童打扮的季舒玄身上,过了片刻,眼带狐疑的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不仅是季舒玄,连苍鹤都觉得背脊发冷,浑身的汗毛几乎都要立了起来。 39|4.5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子岁?子岁是不是你?” 周苍鹭仿佛中邪了一般,恍恍惚惚的走到季舒玄面前,伸手想要去抚摸他的脸颊。 季舒玄,后退几步,仓皇的将视线投向周瑜辰。 “不对,你不是子岁。子岁比你好看多了。” 周苍鹭歪头看着季舒玄,眼神瞬间变得冷漠无比,口里喃喃自语:“你不是子岁,那么子岁在哪里呢?他跑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爹爹在,周苍鹤在,周嫣在,甚至连玉棋也在,可为什么偏偏子岁就不在呢?” 周苍鹭呆呆的环视一圈,见再无他人,便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子岁,子岁你回来好不好。我已经替你报仇了,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是不理我?是你救我出来,你不能不管我,你看我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周苍鹭哭的撕心裂肺,整个人几乎要晕厥过去。周嫣吓得一声不吭,缩在父亲怀里偷偷探出头,白齐微微皱起眉看向季舒玄,而季舒玄则一动不动。 周瑜辰脸色从刚才就未好过,怀中的周嫣受到惊吓又哭的狠了,整个人身子微微抽搐。他对于幺女的情况担忧不已,便想请白齐一行人去书房稍候片刻,待他送女儿回去后再来详谈。 季舒玄悄悄对着白齐使了一个眼色。 白齐心领神会,拱手道:“贫道在凉亭等候便好,恰好周二公子也在,我趁此机会看看二公子,兴许能摸出些门道。” 周瑜辰面露愧色:“那便麻烦玉棋真人了,在下去去就来,定不会让真人久等。” 说罢,周瑜辰抱着小女儿离开。 花园内顿时只剩下白齐,季舒玄和周苍鹭三人。 周苍鹭依然丢了魂一般蹲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季舒玄沉了沉面色,三两步走到周二公子面前。 “谁已经死了?” 周苍鹭微微一愣,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季舒玄。 季舒玄走上前蹲下,与他平视,轻声道:“你告诉我,谁死了?” “他死了。” 季舒玄声音越发的轻柔:“他是谁?” “是……是……”周苍鹭张了张口,忽然闭上嘴,警觉的瞪着季舒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只会告诉子岁,我会亲口告诉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季舒玄微微眯起眼:“子岁是谁?” 周苍鹭不断摇头:“我不告诉你,我不告诉你……” “阿鹤。”季舒玄在脑海里低声道:“他不肯告诉我。” 苍鹤一言不发,心中纷乱无比。 周苍鹭的行为举止太过怪异,又太过熟悉,让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想。 这个猜想太过可怕,一旦成真,那么他所以为的,他所认知的,就会被彻底颠覆。 “子岁,子岁,你在哪儿?”周苍鹭口中喃喃不断,双眼茫然无神。 白齐深深地皱起眉头,上前拉开季舒玄:“他看着不正常,离他远点。” 忽然,脚步声响起,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远处,一个身影歪歪斜斜的走进了花园,身后跌跌撞撞跟着一个青衣仆从,跑的满头大汗。 “大少爷,您怎么走这儿来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周苍鹤穿着雪白的亵衣,青丝凌乱,他呵呵傻笑几声,视线落在季舒玄身上,歪了歪头,迈开步子朝他走来。 白齐一甩拂尘,询问青衣仆从:“周大少爷怎么跑花园来了?” “回道长,平日里大少爷这个时辰都睡得好好地。不知怎的今日坐立不安,一转眼就跑了出来。” 周苍鹤此刻已经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周苍鹭面前,伸手去扯他的衣服。 “滚开!”周苍鹭尖叫着后退,周苍鹤摸了个空,并不泄气,执着的要去再摸。 “我说了滚开!”周苍鹭面色狰狞,伸手猛地将周苍鹤一推。 周苍鹤本来站的就离水池近,如今一个不稳,哗啦一声,整个人一头栽进了水里。 “我知道为何子岁不来见我了!”周苍鹭拍手哈哈大笑:“大哥还没死,我还没给子岁报仇,子岁怎么回来见我。” “大少爷!”仆从一声惊呼,冲上前趴在池边想要伸手去抓,却也被周苍鹭推了一把,倒栽入水中。 二人先后落水,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 40|4.5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水滴沿着冰冷的铁链下滑,在手腕处晕开,附着在皮肤上,带来一阵沁骨的寒意。 滚烫的肌肤和冰冷的水一经触碰,苍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浑身又开始泛起疼痛,他低头看了看,衣服破破烂烂,裸/露在外的肌肤布满了细细密密的伤口,青紫的淤块和被蚊虫叮咬的肿包。有的表面破开,一直往下流着透明的水,奇痒无比。 光头男人赤/裸着上身,打开牢门走了进来,二话不说,钳子般的大手捏起苍鹤的下巴,将手头一整瓶液体灌了下去。 剧烈的火辣和疼痛卷席了他的咽喉,一路灌进胃里,苍鹤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眼泪流了满脸,眼前发黑,大脑嗡嗡作响。 光头男人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儿,将流到手上的液体顺手抹在苍鹤残破的衣服上,然后大马金刀的在不远处的铁凳上一坐,拿出一把匕首反复把玩。 苍鹤觉得自己的胸骨仿佛都要被这无穷无尽的咳嗽震成碎片,不知多了多久,喉咙里火辣辣的感觉才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缓慢升腾而起的瘙痒。 那感觉一开始若有似无,逐渐变的强烈,仿佛有成千上万的羽毛轻柔的扫过喉管,痒的他死去活来,恨不得把手捅进喉咙里,将一切挠个稀烂。 短短一炷香时间,苍鹤觉得自己仿佛死了好几回,汗水汇聚成一股一股细小的水流,沿着他的背脊滑落。他双手被铁链拴着高高吊起,仅仅够脚尖掂在地上。手腕被铁链勒的血肉模糊,混合着从上滑落的冰冷水滴将破破烂烂的衣袖染成淡淡的粉色。 光头男人握着烈酒,看猴戏似的盯着苍鹤,不时哈哈笑几声,灌一口酒。 见苍鹤的颤抖幅度逐渐减小,男人站起来围着他转了一圈,皱起眉,踹了他一脚。 苍鹤险些呕出一口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光头男人啧了一声,随手将空了的酒瓶扔在地上。 “乌牛,你这边怎么样?”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苍鹤垂头喘息,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到一个削瘦高挑的男人不紧不慢的朝他们走来,他的脸颊微微凹陷,面色发青,仿佛十天半个月没吃饭。 “只有两柱香,太短了。”乌牛依然皱着眉:“要不换你那边的人试试?” “他不行。”削瘦的男人缓慢的开口:“我已经试过了。” “怎么样?” “他没有反应。” 一片寂静。 片刻后,乌牛不可置信道:“什么叫……没有反应?” “字面上的意思。”削瘦的男人依旧懒洋洋的:“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沉浸在臆想出来的世界里,自主断绝与外界的一切关联。” “无论试药,还是用刑,他都没有反应,自顾自的发疯。相较来说,还是你这边这个傻子有用的多,起码药效是什么能从他的反应看出来。” 哦,苍鹤有些明白了,原来是拿他来试药,听起来隔壁关着的,很有可能是他那个倒霉弟弟。 但为什么会是他们呢? 在他昏迷前,周苍鹤和周苍鹭两兄弟应该在周家啊?为何一醒来便被魔教抓到了水牢? 季舒玄又在哪儿?他怎么样了? 苍鹤微微皱眉,不敢表现出异常,只是垂头,一动不动的听那两个人说话。 “两柱香的时间,不够。”削瘦的男人揉了揉眉心:“达不到堂主的要求,起码要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乌牛暴躁的抱着臂在水牢内打转:“为何总要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若想要用刑,直接上家伙就好,何必费大力气研制药物。” “这话你在这儿抱怨没用,直和刑堂主说去。”削瘦的男人慢吞吞接话:“如今水牢没什么人,只有疯子,傻子和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教主吩咐不能让他们死了,堂主对此憋屈的很,你有胆子可以把你的想法和他提一提。” 乌牛不知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哆嗦。 “等过一阵子打起来,人大概就多起来了。到那个时候,堂主定会亲自来这儿试药尽兴,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说罢,削瘦男人甩着袖子慢悠悠的走了。 乌牛冷哼几声,一脸怒容的站在原地喘气。 苍鹤闭上眼睛,凌乱的头发掩盖住面容。 刑堂主,他知道那个男人,任职棋堂堂主,阴沉孤僻,掌管教内刑罚,在制毒上颇有造诣。除了堂内事务,百事不理,很少出现在人前。 前些日子还爆出刑堂主拿魔教附近的村民以及新入教的弟子试药,以及将人活生生的剖开观察用药效果,后来被季舒玄狠狠地罚了一番,撤了堂主之位。 没想到现在又官复原职。 想到当时亲眼看到被刑堂主剖开的人体内部的惨状,苍鹤背脊发寒。 他闭眼安静地半悬着,乌牛走上前,捏起他的下巴。 苍鹤睁眼,双瞳涣散,眼神呆滞。 “啧,傻子。”乌牛轻哼一声:“感谢你自己现在是一个傻子吧,你不会愿意清醒的感受接下来的事情的。” 苍鹤心中咯噔一下, 下一刻,他的手腕传来剧痛,头皮整个炸了起来,喉咙无法控制的发出嘶哑破碎的尖叫。 绞着他手腕的铁链伸出密密麻麻的尖刺,扎进他薄薄的肌肤里,巨大的轮/盘一点一点绞动,铁链缓缓升高,将他手腕的皮被一点一点剥开。 苍鹤双瞳紧缩,浑身抽搐的晕了过去。 魔教,主殿。 棋堂堂主刑鬼对着坐在高台宽大座位上的人行礼:“教主,棋堂愿意派遣堂众身先士卒,捉拿各派帮众。” 季舒玄面色平静:“刑堂主,你又手痒了?水牢中那几个没玩够?” 刑堂主扯了扯嘴角,本来就歪斜的嘴巴越发扯向一边。 “此事以后再议。”季舒玄冷漠的俯视着下方四位堂主:“我暂且离开圣教一段时日,在此期间圣教一切事物由书堂堂主白齐代为处理。” 白齐上前一步:“是。” “今日就到这里,散了吧。” 季舒玄起身,留给诸位堂主一个消瘦孤冷的背影。 刑鬼轻哼一声,垮着脸率先走了,接下来是琴堂以及画堂两位堂主。 白齐站在殿中,看着季舒玄消失的方向,微微皱起眉,片刻后抬脚跟了过去。 季舒玄踏入书房没多久,就听见下人禀报书堂堂主白齐求见。 “让他进来。” 白齐踏入书房,见教主坐在窗边,低头专注的看着手头的书卷。 “教主。”白齐道:“现在并非离开的好时候,更何况无苦大师正在闭关,您去了也未必能见到他。” “我意已决,若你此番前来是劝我留在教中,便回去吧。” 季舒玄翻了一页,语气平淡。 白齐皱眉:“教主手上的可是前教主遗留的古籍?都是些妖魔鬼神相关的奇闻逸志,里面所谓的长生之术多为胡编乱造,若胡乱效仿,反而有害。” 季舒玄合上书,抬头看白齐:“明日我便启程,一来一回莫约四十来日,教中你多担待些。” “那是自然。”白齐顿了顿,又道:“我可否问上一句,为何教主如此执着于无苦大师?” “解惑。”季舒玄面色平静:“时候不早,你回去吧。” 白齐见季舒玄摆出一副不愿多谈的架势,心中长叹一声,拗不过这个外甥,行礼告退。 苍鹤醒来时乌牛已经不在,他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张铁凳上,手脚皆被紧紧束缚,皮带勒进肉里,被鲜血染得通红。 铁凳的靠背布满了细如牛毛的铁针,坐在上面的人必须尽量挺直腰,稍有放松成千上百的铁针便会刺入后背。铁针并不长,扎入身体也不会伤及内脏,但越是这样越发叫人觉得折磨。 苍鹤浑身虚软,通身疼痛难忍,连指头都无法动一下,更是无力挺直背脊,那上百铁针早在他昏迷时就扎入背部,细细密密的嵌在肉里,连在铁椅之上。 鲜血凝聚成细细密密的颗粒从伤口渗出,缓缓滚落,苍鹤脸色惨白,因为不断失血,身体逐渐变的冰冷。 他思索如何才能逃走,可周苍鹤的身体痴傻多年,本身就比普通人弱上许多,又半点武功也不会,要想从这地下水牢中逃走,可谓是难于登天。 一直被这样孤零零的绑在这里才是最糟糕的,根本没有一丝逃生的机会,若有人来,可能还有希望。 上天似乎听到了苍鹤的心声,没多久,脚步声响起,在空旷的水牢中回荡。 苍鹤喘息着微微抬起头,眼前却一片模糊,他已经看不太清了。 “教主,您看,人还好好的。” 苍鹤心头一震。 “不要让他死了。”季舒玄的声音十分冷漠,带着凛冬刺骨的阴冷:“剩下的随你。” 刑堂主愉快的笑起来,朝一侧歪斜的嘴让他的面部更加扭曲:“他坐在我造出的刑具上,效果十分有趣,教主可以试一试。” 季舒玄没有说话,却也站在原地没有走。 苍鹤听到刑鬼低笑声两声,走到他身后。 片刻后,背部的温度缓缓升高,一根一根的针逐渐变的滚烫。 苍鹤喉间发出含混不清的低喘,拼命想要抬头看向季舒玄,却连指头都动不了。 “这千百根针会随着炭火温度逐渐升高,最后变得通红滚烫,将附近的皮肉烧成焦炭。”刑堂主面露得色:“或者换个玩法,将冰块不断加进椅背,用不了多久皮肉便会紧紧黏在针上。稍微动上一动,便会撕下一整块背部的皮肉。” 铁针越来越烫,苍鹤似乎闻到了血肉烧焦的味道,他发出粗重的喘息,费尽所有力气,却依旧没法把头抬起哪怕一丁点儿。 “或者冷热交替,也是有趣得紧。”刑堂主朝着季舒玄笑道:“教主来亲自试一试?我叫人运冰块进来。” “不必。”季舒玄迈前一步,忽然将手掌贴在滚烫的椅背上,掌心微微吐力—— 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覆盖椅背,苍鹤背部仿佛被千刀万剐,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季舒玄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缓缓将另一只手也抵在椅背上,不消片刻,椅背这半边冰霜迅速溶解,在高温下尽数蒸发。 刑堂主抚掌大笑:“左冰右火,妙哉!妙哉!教主威武,吾等自叹弗如!” 苍鹤浑身抽搐,肌肉阵阵紧缩,流出的汗沁入背部伤口,钻心剜骨的疼。 他眼前一片漆黑,最后重重的抖了一下,头软软的垂下去,再也不动了。 季舒玄收起手,慢条斯理的拿白布擦了擦手。 “给他上药,我一个时辰后便离开圣教,回来时他必须活着。” “自然,自然。”刑堂主道:“周盟主的儿女留着有大用,定然给他们留一口气。” “很好。” 季舒玄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心中想着怎么从无苦大师口中套出让苍鹤回来的方法,转身离开水牢。 刑堂主忙不迭的跟了出去。 水牢恢复一片宁静。 41|4.5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梨香山,弘法寺。 此刻正值深秋,漫山遍野的枫树一片深红,枫叶层层叠叠的落在地上,铺成一片烈焰的海洋。 一个黑色的靴子踩在落叶之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只脚很快又再度离开。 弘法寺暗金的门环被叩响,一个小沙弥探出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来人。 “施主何事?” 季舒玄的声音从面纱后传了出来:“在下前来拜访无苦大师。” “师父在闭关,不便见客。” “人命攸关,十万火急,小师傅可否通融一番。” 小沙弥皱着鼻子:“通融不了,师父半年后方能出关,施主请回吧。” 话音未落,一个人如旋风般冲了出来,长须白发,在门前猛地停下,转头叉腰指着主殿破口大骂。 “无苦你这个老秃驴给我等着,《百草经》我暂且压你这里,下次定要将连带你的金刚珠一起它赢过来!” 说罢他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走了,身后一布衣小童迈着小短腿一边喊着“先生”一边苦哈哈的追在后面,风一般的与季舒玄擦肩而过,一溜烟儿跑了。 小沙弥:…… 季舒玄:…… 季舒玄双手抱臂:“闭关?” 小沙弥脸顿时涨得通红,不知所措。 一声佛号,无苦大师悄无声息的出现:“这位施主好生面熟。” 季舒玄摘下面纱,露出被面具遮了半边的脸:“无苦大师,打扰了。” 无苦大师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引季舒玄进入寺内,二人端坐于蒲团之上,面前各自一杯清茶,悠悠茶香四溢,光是闻上一闻就神清气爽。 季舒玄双手合十:“此番前来,想请大师解惑。” 无苦大师神情和蔼:“施主今日与我有四个问题的缘分,请讲。” 季舒玄道:“如何让失去的东西再度回来?” 无苦大师道:“既已失去,那便是缘分已尽,何苦念念不忘。” 季舒玄面色一变,却很快恢复了常态:“也并非定要找回,但总归该知道他在哪里方能心安。” 无苦大师拿出一个签筒,轻晃几下,递到季舒玄面前。 “施主抽根签吧。” 季舒玄伸出手,悬在签筒上方许久,缓缓地抽出一根签。 上面有一行蝇头小字,却是梵文所写,季舒玄看不懂。 无苦大师拿过去,片刻后,念了一声佛号。 “他已落叶归根。” 季舒玄皱起眉:“那是何处?” 无苦大师默然不语。 季舒玄道:“那他过的好不好?” 无苦大师看了看签,低叹一声:“如堕阿鼻,或与施主有关。。” 季舒玄瞳孔微缩:“因为我……是了,若非是我……” 他咬牙哑声道:“可有破解之法?我可否还能见到他?” 无苦大师闭眼道:“见与不见,皆在施主一念之间。” 四个问题已毕,无苦大师起身送客。 季舒玄心有不甘,觉得似乎从无苦的话中捕捉到了什么,但却模糊的紧,朦朦胧胧,始终不清晰。 他本想动手,逼问无苦大师关于那条周苍鹤脖上挂坠之事,但在与无苦交谈之间,他察觉到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僧人,武功高深莫测,竟然探不出虚实。 他打消硬来的想法,客客气气的起身告辞。 既然无苦说他和阿鹤还有可能再度相遇,那么他不忙着回去,先去找找相遇的机缘。 天下之大,总有一日他能找到。 魔教,教主书房。 白齐坐在桌前专注的看着教中各个支部呈上来的消息,门被敲响,进来的是守在门外的教主亲卫。 “白堂主。”亲卫拱手:“水牢的一个犯人逃了。” 白齐眉头倏然皱起:“哪个?如何逃的?” “周家长子周苍鹤。”亲卫声音低沉:“教主临走前吩咐让他活着,两日前棋堂堂主用刑太过,将他搬出水牢抢救,却不料被他钻了空子,击晕药童跑了。” 白齐眉宇间闪过怒气:“为何现在才告知我?刑堂主滥用私刑,惹下乱子不说,还导致犯人逃走,好得很!封闭圣教,全面搜查,定要将人找出来!” 他倏然站起,对着亲卫道:“随我去水牢!” 苍鹤躲在墙后,看着两个离开的身影,眉毛微蹙,片刻后转身,一瘸一拐的离开。 他左转右拐,沿着历代教主的密道悄悄来到季舒玄的卧房之中,见空无一人,抿唇思索片刻,抽出一张宣纸,咬破之间匆匆写了几个字,随即钻进床底,掀开一块青砖,将宣纸放了进去。 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左脚有些不便,背部惨不忍睹。 若非靠着意志力支撑,他现在便直接倒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 苍鹤趴在床底微微苦笑。 虽然回到自己的身体,但是这个身体的状态……着实不太好。 季舒玄不知去哪儿了,而自己能不能撑着逃出去还是个未知数。 无论如何,以现在的形式,不能呆在魔教,他必须走。 苍鹤缓了一会儿,艰难的离开季舒玄的卧房,重新回到密道之中。 魔教密道只有历代教主才能进入,四通八达,几乎能到达教内每一个重要的地方。而密道通往教外的出口连接着一个溶洞,溶洞内部有一片湖,水温常年冰冷。溶洞出口则距离地面数十米,洞壁光滑无比。 如今苍鹤就站在湖边,望着平静的湖面满腔愁绪。 出来还算顺利,但一看到着湖,一想到那数十米高的溶洞,他浑身上下的伤口简直更疼了。 伤势未愈,身体孱弱,苍鹤生怕自己刚进入湖水,不是被冻死就是被溺死。 没有仙力,没有武功,简直陷入了有史以来最狼狈的境地。 他又累又困又难受又饿,长叹一声,干脆靠着一块石头坐下,掏出从魔教厨房顺出来的白面馒头啃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思索解决的方案。 半头刚吃一半,他倏然眯起眼,站起来走到湖边,呵出一口冰冷的气息,引颈眺望。 隐隐约约的朦胧光线中,似乎有一个黑影浮在湖上,缓缓朝着他飘来。 42|4.5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这里?” 苍鹤点头,指了指前方爬满石壁的藤蔓,示意男人将他放下。 男人皱起眉,将苍鹤放在地上,站起来时一个踉跄,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前倒去。 苍鹤吓了一跳,伸手欲接住他,却险些一起摔到地上,堪堪后退了一步才撑住对方结实的身躯。 男人面色是失血过多的惨白,呼吸急促,腹部鲜血淋漓,染红了半条裤子。 苍鹤咬牙架起男人,背部伤口瞬间撕裂,开始渗血。 他踉踉跄跄的扶着男人走到藤蔓前,伸手拨开,面前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小洞。 他扶着男人钻进去,洞里豁然开朗,摆放着简陋的床和桌椅,还有一些瓶瓶罐罐摆在桌子上。 男人眼神涣散,显然之前强撑着,如今松懈下来,神智开始模糊。 苍鹤怕男人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迅速将他拖到床上,伸手拍他的脸。 啪啪拍了没几下,手腕被男人握住,对方看着他,好半天才眼睛才恢复焦距,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别闹,让我睡一会儿。” 苍鹤心中一惊,紧紧地按着他的肩膀,刚晃了一下,却听见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赶紧松开手。 男人垂着眼,并未完全闭上,呼吸虽然急促,但却比刚才稳健了许多。 苍鹤转身熟门熟路的将桌上的瓶瓶罐罐挑拣出来,逐一打开,倒在男人腹部的伤口上。 鲜血很快将粉末冲走,苍鹤眉头轻蹙,脱下外套,迅速将它撕成条状,再撒上粉末的瞬间将伤口用布条层层裹住。 一番折腾之后,血终于不在流了,苍鹤松了一口气,浑身脱力的滑坐到地上。 男人至始至终只是安静的任苍鹤折腾,等一切完毕,他缓缓的闭上眼,很快呼吸变的绵长。 苍鹤抱着双腿歪头看了男人一会儿,猜测着他的来历,累极的他很快再次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苍鹤觉得背部一片冰凉,伴随着微微的刺痛,很是难受。 他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男人缠着布条的腹部。 “别动。”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他手腕轻抖,将瓶子中的粉末洒在苍鹤赤/裸的背部,看着那些粉末伴随着鲜血慢慢浸入背部可怖狰狞的伤口。 苍鹤老老实实的趴在床上,等到男人将一瓶粉末撒完,动身想要爬起来。 男人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明明轻描淡写,力气却异常惊人,让苍鹤动惮不得。 苍鹤伸手指了指他腹部的绷带,又指了指床,示意换男人躺回去休息。 男人摇了摇头。他的恢复力似乎高于常人,腹部受了那样的重伤,只是上了药并用绷带裹住休息了片刻,他便能下地行走。 男人在洞穴内走了一圈,忽然道:“这里有人居住?” 苍鹤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个洞穴是苍鹤和季舒玄共同发现的,那是季舒玄还在暗部接受训练,暗部环境严苛,即使有白齐护着,各种伤势还是在所难免,每当季舒玄身受重伤暂时不出任务时,他都喜欢偷偷跑到这个洞穴里来,和苍鹤聊上一整天放松心情,美其名曰能够加快恢复速度。 后来季舒玄成为了魔教教主,逐渐忙了起来,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只是当时用于疗伤的药物还留了一些在桌子上,阴差阳错于今日派上用场。 男人看着苍鹤,沉吟道:“你是说,原本有人居住,如今却是没有了?” 苍鹤点点头。 男人嗯了一声,不再发问,而是直直的站着,望着桌子上的一排药物,似乎陷入了沉思。 苍鹤趴在床上发呆,片刻后觉得双腿隐隐发麻,便扭了扭身体。 “别动。” 男人看着他。 苍鹤顿时老老实实的不动了。 男人收回目光,随意的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姿态说不出的潇洒。 “这儿距离山脚的青柳镇很近。” 苍鹤一个激灵从瞌睡中醒来,点点头。 男人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苍鹤扭头看着男人,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他布满疤痕的脸上。 那是一张被毁的十分彻底的脸,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仿佛被人刻意用刀横七竖八的划开,然后再拿烙铁烫了一遍,乍一看去,简直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看久了,苍鹤却觉得这人并不那样的难看,他的鼻子隐隐约约能看出挺直的轮廓,眼睛很漂亮,最初的那一瞥仿佛一潭死水,现在却逐渐恢复,仿佛深邃的黑曜石,在暗夜中散发出璀璨的光。 如果没有毁容,这个人想必非常英俊而富有魅力。 苍鹤默默地想。 男人忽然开口:“你背上的伤是刑具‘冰火椅’弄的。” 苍鹤眨眨眼。 原来那个椅子叫做冰火椅,名字倒也贴切。 “这是棋堂堂主刑天弄出的新玩意儿。”男人扭头,沉静的看着苍鹤:“听说水牢里关着周家的三个孩子,你是其中一个。” 苍鹤沉默的看着他。 “我会将你安全的送回周家,回报你救了我一命。” 苍鹤微微一愣,随后轻蹙起眉。 如今他回到了周苍鹤的身体,回归周家自然是最合适的。 可是就这么回去了,魔教这边…… 更何况周苍鹤本身就是一个痴儿,如今忽然浑身是伤的回归,还治好了痴症,解释起来…… 苍鹤脑中浮现出数个人的面孔,有季舒玄,有周苍鹭还有周嫣。 男人似乎看出了苍鹤心中所想,一哂道:“我自认为没本事救出水牢中你的那几个手足,即使魔教教主如今不在教中,我也不会再度潜进去。” 季舒玄不在教中? 苍鹤思索片刻,抬眼看向男人。 “行。”男人微微挑眉:“休息一晚,明日动身送你回周家。” 说罢,他走到洞穴角落,随意的往墙壁上依靠,闭上双眼。 苍鹤默默地看他一会儿,收回了目光。 这个男人来历神秘,听其言语,似乎在魔教呆过,对教内的事很有几分熟悉。 可之前和季舒玄共用一体时,他却从未见过这个男人。 他到底是谁? 第二日,男人出洞打探了一番,回来时拿着两套衣服,拎了一只兔子,将它拔毛去皮,烤的金黄酥脆,和苍鹤分食了。 苍鹤吃的直打饱嗝,男人却熟练的将食物残骸连带着烧过的柴火熟练的埋进坑里,用土填平,然后将其中一套衣服丢给苍鹤,自己则穿上了另一套。 那是非常常见的粗布麻衣,多为农民下地所穿,但穿在男人身上,却显现出另一番潇洒的气度。 男人等苍鹤穿好衣服,将他抱起来,苍鹤摆手示意放下,男人一哂道:“让你走,恐怕等到猴年马月还到不了周家。” 苍鹤只好作罢。 男人运起轻功,小半个时辰便到达了山脚,他带着苍鹤进入山脚下的青柳镇,打算弄点食物和水,若能弄到一匹马就更好了。 青柳镇距离魔教有二三十里,属于魔教山脚之下几个稍具规模的镇子之一,魔教的教众偶尔会来到镇上购买物品。苍鹤他们不敢暴露踪迹,二人皆戴着纱罩遮住面容,小心翼翼的进入镇中一家不大的食品铺子,买了许多粗粮面食。 苍鹤对于男人从怀中掏出的银钱的来源十分好奇,男人看了他一眼,微微勾起嘴角,将铜钱递给店铺老板。 铺子对面是一家酒馆,里面坐了七八桌客人,大声喝酒聊天。酒馆的小二只有一个,忙得团团转,端着卤牛肉一路小跑,却踩到一个空了个酒瓶,脚下一滑,连人带菜摔倒在地。 客人哈哈大笑,酒馆内顿时好不热闹。 男人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拎着面食走出铺子,苍鹤跟在后面,男人冷不丁开口。 “要不要买瓶酒带着?” 苍鹤瞟了一眼男人的腹部。 男人见状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领着苍鹤往镇外走。 还未走出几步,他面色一变,牵起苍鹤的手,往回走了几步,拐进方才食品铺子一旁的小巷子里。 巷子靠墙放着一排盛面粉的木桶,如今已经空了。 男人拉着苍鹤翻身躲进去,拉上木桶的盖子,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苍鹤一头雾水,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片刻后一道光线射/入,男人在木桶上凿了一个洞,透过小洞望去,恰好能看到主街和对面的酒馆。 不消片刻,一阵喧哗传来,苍鹤看到许多人在街上如无头苍蝇乱跑,神色匆忙惊惶。 “棋堂堂主搜查圣教逃犯,都给我站住,敢跑的都抓起来!” 一队黑衣的魔教教众出现在主街上,胸口绣着棋堂的标志,见人就抓,抓住后一顿打,直到那人头破血流昏迷过去才停手。 几个教众冲入酒馆,却不料一桌客人很有几□□手,将几个教众踢出酒馆,一脸愤懑。 “我等只是路过青柳镇歇个脚的江湖人,纵然你们教势大,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 “圣教重犯出逃,你们妨碍圣教公务,还打伤教众,定和那犯人是一伙儿。” 棋堂堂主刑天歪着嘴缓步走上前,扫视了一番那几个江湖人,见他们肌肉虬结,看起来结实耐打的很,顿时眼睛放光。 “将他们统统抓回圣教,必须要严刑拷打,好生审问一番才是!” 教众应喝一声,一股脑儿冲上前,顿时和几个江湖人混战成一团。 苍鹤躲在木桶中,透过小孔看着酒馆内的混乱,屏住呼吸。 耳边传来一声冷酷的轻笑。 “棋堂堂主刑天,这抓镇民用刑试药的毛病,就算被狠狠罚了一顿,还是改不了。不过这次他倒学聪明了,知道找个借口。” 几个江湖人身手不错,被十几个教众围攻依然坚持许久,刑天拷问用药一流,武功却是平平,这次也是憋得狠了跑到山下找人麻烦。见教众将人久拿不下,他心中烦躁,却不敢出手,只是站在一旁,冷着脸,心中恨恨的想着一定要将十八般刑罚挨个儿在这几个不识好歹的江湖人身上用一遍才解气。 正意/淫着施刑的画面,他忽然觉得后颈一痛,晕了过去。 苍鹤目瞪口呆的看着酒馆的小二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将刑天打晕抗走,整个过程仅在眨眼之间。 小二一走,和教众缠斗的几个江湖人出手顿时凌厉翻倍,几下破出一个开口,运起轻功逃的无影无踪。 教众不知所措,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圣教的地盘劫人,乱了片刻,觉得回教中求援,片刻后撤的一干二净。 半个时辰后,男人带着苍鹤从木桶里出来,眯眼看了酒馆半晌,冷笑一声。 “武林正道总算动了,还是趁着魔教教主不在防备松懈之时,真不容易。” 苍鹤侧头看着他。 男人察觉到苍鹤的视线,回望过来,挑起眉,冷酷的眉眼却有着凌厉的美感:“等着吧,热闹要开始了。” 他带着苍鹤迅速离开小镇,半天之后在另一个镇上弄了一辆马车,慢悠悠的上了路,朝着武林盟一路行去。 43|4.5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魔教与武林盟距离甚远,没有大半个月到不了。最初几天苍鹤和男人风餐露宿,等过了魔教的势力范围,便逐渐进入大大小小的城镇之中,购买沿路补给,顺便打探消息。 碧玉城,城西。 苍鹤和男人坐在客栈一楼的饭馆里,一边听着隔壁桌几个江湖人聊着最近的武林动向,一边慢吞吞的嚼着嘴里的食物。 季舒玄不知道发什么疯,一口气劫走了武林盟周家三个子女,动静大的遮都遮不住,苍鹤一路走来,江湖人都在谈论周家的事,幸灾乐祸有之,同情怜悯有之,冷眼旁观有之,好不热闹。 苍鹤越听心情越糟糕,周嫣和周苍鹭还在魔教水牢之中,还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他成为了周苍鹤,可这身体比起上一世,实在算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简直坏的不能再坏。 “吃完。” 男人屈指敲了敲桌面:“吃完便回房休息,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 苍鹤看了一眼男人,端起碗,把剩下的几口饭拨进嘴里。 男人此时带着一张人皮面具,除了一双湛然有神的双眸,其他的无论是鼻子耳朵嘴巴都极其寡淡,泯然于众人。见苍鹤吃完,他从怀中掏出银两递给店小二,率先起身上楼。 苍鹤一抹嘴巴跟了上去。 自从开始在城镇客栈过夜,男人便每次都定两间上房,苍鹤乐得高兴,自然不会多嘴,也不问男人的前从哪儿弄来的。 这个男人来历神秘,却十分有原则,也不像是什么居心叵测的坏人,除了话少一些,相处起来还是十分愉快的。 隔壁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苍鹤抬头看了一眼门口。 应该是那个男人口中的“离开一会儿”。 几天前,男人每天傍晚便要离开一会儿,苍鹤并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也对此没有多大的好奇心,但却能感到男人似乎有些焦躁,这种焦躁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明显。 苍鹤一身亵衣,靠在床上,垂目思索了片刻,低头继续看手中的一本游记。 这本书是男人看苍鹤无聊给他弄来的,书中涉及南北不同的风土人情,用来打发时间十分不错。 一个时辰过去,夕阳已经彻底落下,夜晚降临,男人却没有回来。 这有些反常,苍鹤想,若是前些日子,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该回来了。 苍鹤下床,赤着脚走到窗边。 窗子与客栈大门开在同一方向,正对着熙熙攘攘的坊市,现在虽然天已经黑了,可这个城市的夜市却十分繁华,不少人走在青石街道上,两遍是大大小小的店铺,好不热闹。 苍鹤扫了一眼人群,试图寻找男人的身影,一无所获。 他失望的伸手关窗,漫不经心的一瞥,看到一个身影,瞳孔微微缩紧。 那个身影,那个感觉,是……季舒玄! 没错,就是他,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但他不会认错! 苍鹤心中狂跳,推门便冲下楼,冲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抬头四顾,却不见了季舒玄的身影。 苍鹤心有不甘,沿着青石路向前走了许久,四周的男男女女朝他投来奇怪的目光。 周围的人流逐渐变少,店铺也变得稀稀落落,一阵风吹来,苍鹤打了个哆嗦,他觉得有点冷。 低下头,才发现刚才走的匆忙,还是一身亵衣,赤着双脚。 他回头遥望,客栈已经看不见了,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走了这么远。 苍鹤心中失落,转身往回走,刚迈了几步却觉得脚底疼痛难忍,大概是方才胡乱走了这么远,地上的碎石将脚底划出伤口。 他忍着痛,一瘸一拐往回走,走了十几米,实在是疼的忍不住,随意坐在地上,搬起脚底凑近查看。 白嫩的脚底有一道长长的划痕,不少碎石嵌进肉里,乍一看去挺吓人。 夜色里,寒风中,苍鹤穿着一身脏兮兮的亵衣,坐在街道上,搬着脚挑里面的碎石。 一对情人走过,其中的男子往苍鹤面前放了一个铜板,朝他友善的笑了笑,起身走了。 苍鹤:“……” 苍鹤捡起铜板,看了看,揣入怀中,继续挑碎石。 小半个时辰后,苍鹤面前的青砖上的铜板堆成了小山。 距离苍鹤数米远墙根的乞丐朝他这边挪了挪,看着那堆铜板,酸溜溜道:“老子十天也讨不到这么多钱。” 苍鹤将脚底最后的一小粒碎石抠出来,朝着乞丐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表示长得好看就是吃香。 “老子走了,有你在,这儿没生意。”乞丐又酸溜溜的哼了一声,拿着破布袋子,晃晃悠悠的走了。 苍鹤从衣服上扯了一条布,开始慢悠悠的将铜钱一个一个串起来。 串到第二串,头顶响起低沉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苍鹤抬头。 男人抱臂看着苍鹤,眉头皱的死紧:“回到客栈不见你,怎么转眼转行当乞丐了?” 苍鹤尴尬的笑了笑。 “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男人熟门熟路的将苍鹤抱起来,脚尖轻点,运起轻功。 苍鹤靠在男人怀里,闻到他怀中传来的淡淡的草药味儿,心中恍然。 原来他之前去药铺了。 二人没多久便回到了客栈的房间里。 男人将苍鹤放在床上,吩咐小二打盆水,将怀中的伤药掏出放在桌上。 “将伤口洗干净后把药粉撒上去,我回房了,早些休息。” 苍鹤目送男人离开,将伤口进行简单的处理,一切弄完之后觉得困意袭来,便换了一身衣服,吹灭蜡烛,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半夜,他被一声闷响惊醒。 夜深人静,苍鹤睁开眼,对着床帐发了一会儿呆,又听到隔壁传来一声闷响。 他心中一凛,悄无声息的下床走到墙边,将耳朵贴在墙上。 隔壁隐隐约约传来痛苦地喘息,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 隔壁正是男人的房间,难道是因为他腹部的伤口并未恢复,反而恶化了? 苍鹤皱眉,推开房门,走到隔壁的门前,伸手敲了敲。 没有回答,喘息声却愈发清晰。 苍鹤微微一使力,将门推出一条缝,将手指深入缝中拨弄半晌,门栓掉落,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走进去,听见屏风后的喘息更加明显,便皱着眉关上门,轻手轻脚的绕过屏风。 屏风后一片狼藉,满地的陶瓷碎片,男人坐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额头青筋却根根暴起,双拳紧握,呼吸粗重,鲜血顺着掌心流出,滴在地上。 他猛地喘息一声,将头狠狠地磕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苍鹤吓了一跳,快步上前,伸手按住男人的肩膀,却被猛然甩开。 “你走!”男人抬头,眼睛一片通红,神色痛苦狰狞:“滚远点,回去睡觉。” 这是犯了什么病? 男人神色癫狂,苍鹤不敢靠的太近,微微后退几步,观察着他。 男人似乎在忍耐非常大的痛苦,他浑身绷紧,满头大汗,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动手自残。 过了片刻,男人啊的吼了一声,伸手抓向放在床头的包裹,却在半途生生停下,抱着头发出粗重的喘息。 重复了几次之后,男人精疲力竭的倒在地上,眼神涣散,哑声道:“把包裹里的青色药瓶给我。” 苍鹤的视线落在包裹之上,慢慢走过去,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青色药瓶。 药瓶只有巴掌大小,十分小巧精致,他打开瓶塞,一股奇特的香味扑面而来,他面色瞬间变了。 这个味道……是罂/粟! 药瓶一打开,溢出的味道让男人彻底无法忍耐,他将药瓶抢过来,匆忙倒出一粒圆圆的药丸,囫囵的吞下去。 一连吞了三颗,他浑身的颤抖才渐渐消失,整个人脱力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哑声道:“没事了,回去睡吧。” 苍鹤盯了他一会儿,转身回房。 躺在床上,他内心无法平静。 这种罂/粟制成的药丸,他曾经见过,是很多歪门邪派控制下属的毒药,一旦服用便无法停止,否则体内如被千万只蚂蚁噬咬,痛苦难忍。 魔教虽然不被武林正道所接受,但在季舒玄的控制下,这种歪门邪道的药物一律严禁使用。 男人为什么会服用这样的毒药,以方才男人一次三颗的剂量,服食的时间相比不短。 苍鹤心中疑惑,却不好细问,心中叹息一声,闭眼睡去。 碧玉城。 深夜,城北,某间民居内。 季舒玄坐在主位之上,垂眸看着下方跪着的侍卫。 “周苍鹤失踪,影十三盗走布防图逃跑,棋堂堂主刑天被劫持。我才离开多久,圣教就乱成这样,你们也是好本事。” 跪着的侍卫头垂的更低了:“据线索推断,这几件事大抵都与武林盟已经正道几个门派有关联,请教主回教中主持大局。” 季舒玄默不作声。 侍卫冷汗津津:“武林盟在几次营救失败之后,可能于近期会有大的动作,据可靠消息,周家会在半个月后举行武林大会,召集诸多门派共同商讨攻打圣教之事。。” “哦。”季舒玄面色平淡:“我们还未出手,他们便已经蠢蠢欲动了,几个孩子还在我手里就敢这么干,周盟主还真是不拘小节。” “所以,教主打算何时回去?” “回去?”季舒玄冷笑:“等我回去,武林大会都开完了,我回去干什么,等着他们来打么?” “回去告诉白齐,让他安排适合的人一起过来,既然武林大会是讨论我教事宜,作为教主,我不参加就显得太说不过去了。” 季舒玄站起来,神色冷酷:“就这样,散了吧。明日我便会离开这里,继续走走看看,等白齐带够人,再过来找我。” 说罢,季舒玄一甩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天后,苍鹤在男人的护送下,来到了周宅的大门口。 44|4.5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苍鹤刚想掀被起身,就被听到动静的小厮惊慌失措的阻止。 “大少爷,您伤还没好,快躺着。” 苍鹤摆摆手,坐起来,小厮见状跑去通知周瑜辰,片刻后,周盟主匆匆忙忙回来,强硬的将儿子按回床上。 “莫乱折腾,好生躺着。” 躺了几天,苍鹤觉得再躺下去,整个人都快僵了。以手势示意,周盟主视而不见,苍鹤无奈万分。 前些日子苍鹤被男人护送回周家,周家上下又惊又喜,对于男人感恩戴德。大少爷失而复得,而且痴傻之症似乎好了,除了说不了话,反应一如常人,实在让周瑜辰忍不住老泪纵横。 三个子女被魔教抓走,派出多少人营救就折了多少人在里面,周瑜辰这些日子寝食不安,头发白了一大半,如今大儿子竟然被救了回来,简直是意外之喜。 周家奉神秘男子为上宾,当周瑜辰询问恩人姓名时,男子说自己叫归羽。 这倒是苍鹤第一次听到那男人说自己的名字。 这名字一听便知是假的,但江湖中也有不少侠士不愿意以真名行走江湖,周瑜辰不在意,感恩戴德,让归羽在周家留一段时日。 归羽起初并未答应,苍鹤却想留他,便在归羽前来与他道别时,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递给他看。 归羽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了。 “你说的可当真?” 苍鹤微微一笑,写到:“我既然能从痴傻恢复成如今模样,有些事自然不打诳语,你若信我,便留些时日,试一试便知。” 归羽沉思许久,终于还是暂住于周家。 周家用的药自然是极好的,苍鹤身上的伤口养了三天,几乎全部结痂,又麻又痒,恨不得伸手将痂挠烂,一解那渗入骨子里的痒麻之感。他醒的时候自然不会多手,但是睡着了之后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第二日血染红了半张床单,吓得周盟主又将名满江湖的老大夫请来,从城南跑到城北,老大夫险些跑出了脑溢血。 归羽得知此事,便对周盟主说不好在周家白吃白喝,自荐成为周苍鹤的临时护卫。周瑜辰自然不答应,归羽却不跟他啰嗦,自顾自的搬到了苍鹤隔壁,每当苍鹤晚上睡着不自觉的去挠伤口之时,归羽便按住他的双手,反复几天,伤口才彻底好转。 就在苍鹤忙着养伤之时,周瑜辰也在忙着武林大会的诸多事宜。 周嫣和周苍鹭依然在魔教水牢生死未仆,这些日子魔教在江湖中动作频频,和大大小小诸多门派皆有摩擦,结下了不少仇怨。许多门派正想着找个机会去找魔教不痛快,恰好周瑜辰宣布要开武林大会,合了不少门派的心思,欣然前来参加。 武林大会举行的前一日,周家所在的陵城熙熙攘攘满是各门各派的江湖人士,几乎将城中的客栈挤满。 而与此同时,白齐带着一支数十人的队伍,在距离陵城不足二十里的夕照镇和季舒玄汇合。 “教主,书堂以及暗部共十二人皆已就位。” “不错。”季舒玄嗯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的半块玉坠:“舅舅,另一半玉佩你带了么?” 白齐从怀中取出,递给季舒玄。 季舒玄接过,将玉佩拼在一起,合成一只拥有长长尾翎的禽鸟模样。翻来覆去端详半晌。 “舅舅,据说这块开启宝藏的玉佩也是仙人给齐家先祖的?” “的确有这样的传闻,但年代久远,已不可考。” “仙人所赠之物常沾染仙气,于凡人大有裨益?怎么说来着?似乎是用齐家的血浸泡开光之后能助主人达成所愿?” 白齐一愣:“不曾听过,教主是在哪儿看的?” “你的那本《道家真法》,前两日闲来无事,翻了几页。”季舒玄懒洋洋的道:“听起来玄乎得紧,但却十分有趣,试一试也无妨,费些血而已。” 季舒玄笑看白齐:“舅舅这半块玉佩借我一阵子吧?等我新鲜劲儿过去了定会还你。” “莫说接你,直接送你亦是无妨。”白齐微微皱眉:“但鬼神仙人之事,需小心为上,少沾染为妙。” “我自会小心。”季舒玄笑了笑:“舅舅就莫操心了,明日还要去武林大会砸场子,今晚早些睡。” 等白齐离开,季舒玄神色郑重的将合在一起的玉佩放入一个瓷盘里,拿出匕首在腕上一割,鲜血滴入盘中,将玉佩缓缓淹没。 胸口微微发烫,一只禽鸟的轮廓逐渐显现,季舒玄心中一动,低头看了看浮现在胸口的齐家血脉的标志,心中一喜。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盯着盘中,鲜血逐渐将玉佩盖住,却并未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季舒玄心中失望,静立许久,等手腕的血不再流,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伸手将玉佩捞出来。 刚拿起来,他便发觉了不对。 彻底拿出后,原本被一分为二的玉佩,竟然变成了完整的一块,翻来覆去的查看,竟然再也看不出之前拼接的痕迹。 果然是神仙手段! 季舒玄心中狂喜,他将玉佩握在手中,心中默念苍鹤的名字,希望他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可过了许久,一切依旧,毫无动静。 季舒玄面色沉下来,赌气般的坐在床上,整整两个时辰后才入睡。 45|4.5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密林深处。 暗部数十名影卫藏匿于密林中树梢上,已整整一个时辰。 距离教主约定的时刻已经过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暗部影卫皆沉静等待,并无骚动。书堂的几人却扭头看向堂主,眼带询问之意。 白齐面色淡然,心底却有些凝重,他本就反对季舒玄只身犯险,将武林大会之人引来林中的主意。奈何季舒玄执意为之,根本劝不动,只能依了他。 他自然也想报当年齐家灭门血仇,可他觉得季舒玄到底年轻了些,还是太过急躁,前些年稳扎稳打,这段日子不知怎的,竟一门心思要重创武林盟,也不知在这个外甥和武林盟到底有何过节。 又过了一炷香,地面迟迟没有动静。 “临娘子,你确实是申时三刻将东西送去武林盟?” “千真万确,奴家不敢虚言。” 临娘子将发丝掠到耳后,朝着白齐嫣然一笑,那模样,赫然是之前的“姜夫人”。 白齐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刚想开口,忽然噤声,敛息挑目望去。 隐隐约约有人声传来,嘈杂的紧,微微眯眼,待看清打头的那个少年的身影,心中一松,缓缓在心中吐出一口气。 他的这个外甥果然将武林盟的人引过来了,放眼望去,虽然算不上多,但皆权高位重,若真的了手,武林正道遭此重击,势必要和圣教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不死不休。 想到这里,白齐面颊微微发热,心底隐隐有兴奋之感。 伏龙帮,松林派,万家堡…… 这一个两个,当年齐家一别,如今真是久违了。 此时,武林盟一行人已经行至距埋伏不足百米之处。 “小子,走了这么久,怎么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苍鹤嘴里发苦,他哪知道什么姜家王家的,自从他醒来到现在,恍恍惚惚,彷如梦中,明明是喝醉了大睡一场,怎么醒来就又进了季舒玄的身体? 进了也就罢了,反正一回生二回熟,但他在脑海里呼唤,这都不知道多久了,愣是没听到一声回应。 难道一切又和刚开始那样,他和季舒玄同一时间只能有一个人保持清醒,另一个被迫陷入沉睡? “我见你心不思蜀,神魂恍惚,可需要歇一会儿?你一个少年人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你暂且在此歇着,我带人去找。” 周瑜辰的话温和体贴,充满了长辈的关怀,苍鹤心中一暖,硬生生将涌到喉头的称呼咽下去,改口道:“谢周盟主关心,我尚能撑得住。” 他环视一圈,眼眸微沉。 刚醒来时心底着实茫然慌乱了一番,但到现在,却已镇定了不少。 他视线转动,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树时,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撇开。 “周盟主,这里看起来并无踪迹,我们去另一处找找。” 说罢,他脚下方向一转,朝着另一侧走去。 魔教一行人隐匿在暗处,皆蓄势待发,就等着教主打出手势,便能发动陷阱,而后出手。 结果等来等去,没等到命令,他们的教主反而一转身,走了。 这走的是哪一步棋? 一时间,众人皆心感茫然,扭头看向白齐。 白齐却比他们更摸不着头脑。 季小教主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计划取消了? 魔教一干人等在寒风瑟瑟中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派人一探,季教主早就跟随周瑜辰回到了武林盟,只得一头雾水的鸣金收兵。 苍鹤套着季舒玄的身体跟着周瑜辰打道回府,一脸失魂落魄。众人不禁纷纷感慨姜家出忠仆,又唏嘘姜家此次定然凶多吉少,此次没有找到车队,想必是已被杀人灭口,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 无论如何,这笔血债定要算到魔教头上。 苍鹤自知无法久留周家,如今姜家的消息还没传出去,若一旦扩散,真正姜家的人找过来,他这个冒牌货定要露馅。 他不便久留,已需要尽快返回姜家为由,谢绝了周盟主让人送他一程的建议,起身匆匆告辞。 但他却并未走远,如今他用着季舒玄的身体,自然能用这身体的一身内力,兼之他本身懂得武功,潜入周家一探问题不大。 他要看看,如今的周苍鹤,到底如何。 夜深人静,苍鹤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的跃上房顶,几个起落,如猫儿一般落在周苍鹤的寝居外。 屋内一片漆黑,里面的人似乎睡了。 苍鹤的呼吸于四周融为一体,浅淡的几乎没有声音。 他轻巧的翻入屋内,几乎是立刻皱起眉头。 好浓的血腥味。 等他的双眼适应了屋内的黑暗,苍鹤的瞳孔猛地一缩。 地上郝然躺着一人,满嘴鲜血,生死未卜,不是周苍鹤又是谁! 苍鹤上前欲探周苍鹤鼻息,忽觉身后多出一道呼吸,侧身一步,堪堪避开贴颈而过的一柄匕首。 他倏然转身,与此同时一掌挥出,恰好击中一片温热,耳边顿时听到一声闷哼。 那匕首再次角度刁钻的袭来,苍鹤闪身后撤,抬头恰好撞入那人双眼。 二人一打照面,俱是大惊失色。 偷袭之人,正是来历神秘的归羽! 归羽似乎十分忌惮,看清苍鹤的这张脸,急速后退,转身欲逃,苍鹤下意识的拦在他面前,见他胸口鲜血淋漓,面色发白,双眸涣散,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归羽方才那一击之后已经力竭,本想越窗而逃,却被拦住,他脚下虚浮,眼中却冒出狠厉的冷光,见无处可逃,反手就用匕首朝着自己的脖颈割去。 “不可!” 苍鹤大惊失色,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却晚了半步,那匕首将脖子割出一道细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流了半个肩膀,却万幸没伤到主脉,否则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归羽本就身受重伤,如今自己又给自己来了这么一下子,顿时昏死过去。 一时间,万籁俱寂,屋内一片浓重的血腥之气,周苍鹤和归羽二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乍一看去仿佛两个死人。 这毫无章法的变故让苍鹤懵了一瞬,下一刻倒抽一口冷气,上前迅速点了二人的几大穴道止血。 “教主!” 苍鹤一惊,扭头便看到白齐落在门口。 “教主何须亲自动手,周家防卫虽算不上严,却也并不松散,教主大可不必只身犯险,交代给下属便是。” 白齐看着屋内的鲜血,皱起眉:“教主是要将他们毁尸灭迹还是留在这里,给武林盟一个下马威?” “哪个都不是。”苍鹤深深吐出一口气:“救人。” “啊?” “我说,救人!” 周苍鹤似乎胸口挨了一掌,受了不小的内伤,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而归于则是右胸被硬生生的被匕首捅了一个窟窿,看伤口的模样,大概就是之前用来割脖子的那个。 白齐看清归羽面容后吃了一惊:“教主,这人来自暗部,正是他偷走了教中的布防图。我派人找了他许久,没想到竟然躲到了周家,此人果然是正道派到圣教的探子!” 二人性命垂危,简单的急救后,苍鹤犹豫了一瞬,便于白齐一人一个,将两个重伤患带离了武林盟。 于魔教据点进行了一番救治之后,苍鹤带着众人连夜离开城中,赶往魔教。可怜沦为武林盟阶下囚的棋堂堂主刑天被苍鹤彻底抛至脑后,当白齐询问是否营救时,苍鹤恍然大悟,随后斩钉截铁的拒绝。 于是刑天就成为了怒火中烧的武林盟的第一个祭品,带着不甘与怨恨,到地狱去亲身体味百般刑罚了。 归羽与周苍鹤一路昏迷的回到魔教,一路上颠簸不已,伤势虽然没有恶化,却也没有好转,如今赶回魔教,苍鹤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夫看过之后,直说二人这般伤势还未死简直就是奇迹,但要何时醒来,便说不准。 苍鹤等了几日,终于等到周苍鹤转醒的迹象,还未高兴多久,魔教分部便传来被诸多武林门派合力围攻的消息。 于是苍鹤屁股还没坐稳,就不得不离教前去处理紧急事务。 临走时苍鹤交代,若二人醒来,便好好伺候,莫让他回来看见两具尸体。 众人顿时心领神会,纷纷表示定会伺候的好好地,好不让教主失望。 于是在苍鹤离开教中第三天,披着周苍鹤皮的季舒玄终于在重伤后头一次醒来,还没能在床上躺一炷香,就被魔教一干不长眼的东西扔进了水牢里,执行教主临行前的命令,在不弄死他的前提下,将他好好“伺候”一番。 季舒玄虚弱的看着面前的一排刑具,心中冷笑。 竟敢将他扔进水牢之中,若让他知道了是哪个妖魔鬼怪借着他的皮囊胡作非为,以后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46|4.5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白齐很奇怪为何教主要将周家的一儿一女都带往圣教分部。 周苍鹭和周嫣之前一直关在水牢之中,周苍鹭伤痕累累,周嫣虽然并未被上刑,却吃不饱睡不好,整个人萎靡不振,精神恍惚。 这两个怎么看怎么是拖累的人,却被教主执意带往被正道袭击的圣教分部。白齐本以为季舒玄想要在正道面前处置了那两人以示震摄,但到达分部后却全然不是这样,季舒玄竟然吩咐大夫为他们治疗,好好调养。 这个态度转变实在太过奇特,白齐越发觉得自家外甥一举一动不可捉摸,深不可测。 此刻,深不可测的苍鹤正坐在书房满腔愁绪,为不知去往何处的季舒玄而伤透了脑筋。 本以为季舒玄只不过在这具身体里沉睡,可这么多天过去却毫无动静,难道是他猜错了? 想到此处,苍鹤咬牙切齿。 在水牢中吃苦头的时候他发誓以后遇到季小魔头定要将他按在凳子上狠狠打一顿屁股才能解气,如今回到这句身体,反而开始担心小魔头的去向。 为何那个魔头总是让他操碎了心? “教主,周苍鹭拒绝接受治疗。” 这位二弟又在发什么疯? 苍鹤看着报告的部下,皱眉起身:“去看看。” 还未进门,他便听见屋内一阵乒呤乓啷的声音,紧接着门被猛地从内推开,白胡子大夫狼狈的提着药箱冲了出来,脚被门槛绊倒,整个人恰好铺在苍鹤面前。 苍鹤:“……” “教主!”大夫颤巍巍的站起来:“周二公子拒绝治疗,说除非让他……他……” “让他什么?” “让他见到你。” “见我?”苍鹤一挑眉,抬脚跨入门槛。 “滚出去!”一个瓷杯砸在门框,碎成数片跌落地上。 “周二公子脾气可不小。” 周苍鹭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苍鹤,片刻眼睛缓缓湿润,哇的一声哭出声,与此同时朝他猛扑过来。 苍鹤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周苍鹭看着他的无比热切而诡异的眼神让他无意识的背脊发凉。 “你总算愿意来见我了。” 苍鹤皱眉,沉声道:“为何不肯疗伤?” 周苍鹭痴痴地望着他:“我不要养伤,我知道的,伤好了你定会把我赶走,你总是这样,我要跟着你。” 苍鹤皱眉看着他,纵然知道这一世的周苍鹭似乎脑子不正常,但许久未见,似乎更加癫狂。 “不要不理我,我不走。”周苍鹭低声道:“我最近越来越频繁的梦见你,不……那不是梦,那是真的。你救了我的命,你当初对我那样好,我也要对你好。子岁,子岁你想要什么?” 他喃喃自语,仿佛失心疯一般,最后猛地抬头,直直的看着苍鹤:“我知道了,你想要武林盟,我来帮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知道很多,武林盟的事我全告诉你,我还帮你报仇,杀死大哥,周苍鹤他该死,我定要为你杀了他……不对,他已经死了……不,他没死……” 苍鹤听周苍鹭越说越不像样,却也越听越心惊,周苍鹭口中的话,泄露出的细节,仔细回忆,竟然能和前一世一一对上! 无论是因为什么,周苍鹭定然拥有上一世的零碎记忆! 上一世周苍鹭和魔教中人勾勾搭搭,他原本以为周苍鹭是受到魔教的蛊惑而误入歧途,如今看来,当初武林盟的许多消息,恐怕就是他这个好二弟主动传出去的! 当年季教主和周苍鹭到底有怎样的纠葛?为何听苍鹭的语气,竟然还把自己扯进去了? 苍鹤压抑着心头的诧异和怒火,冷声道:“周二公子对我教还真是尽心尽力,你到底和你大哥有何等仇怨,竟然连血亲都不放过!” “我当然要杀了他!”周苍鹭仿佛被刺激到,忽然尖叫起来:“你那样爱他,你永远都看着他,从来不看我一眼!我当然要杀了他!” 苍鹤愣住了。 他听到了什么? 上一世…… 季舒玄喜欢周苍鹤? 滑天下之大稽! 苍鹤本想趁着这次正道攻打魔教分部,趁乱将周苍鹭和周嫣送到正道中人手中,让他们辗转回归周家。如今周苍鹭这一出,倒是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一切还没弄清楚之前,还是握在自己手中比较牢靠。 于是苍鹤在魔教分部晃了一圈,等正道见久攻不下陆续撤退之后,就带着原班人马赶回魔教总坛。 对着迎接的部下,他随口问起周苍鹤的情况。 “早已清醒多日,并无性命之忧,教主是否前往水牢一观?” 苍鹤一呆:“去哪?” “水牢,还在之前关押他的那一间。” “不是叫你么好好伺候吗,怎么伺候到水牢之中了!” 苍鹤这才明白部下彻底误解了他的意思,心内恼怒不已,却为时已晚。 他倏然起身,大步走向水牢。 水牢一如既往的阴寒潮湿,苍鹤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最后停在其中一间的门口。 一个人吊在墙上,浑身衣不蔽体,血迹斑斑。他低垂的头因为听到门口的动静而微微抬起,眼底平静无波的撇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苍鹤,瞳孔微缩,喉结微微一动,却在片刻后低下头。 这并不是痴傻的周苍鹤,这个身体里有着另一个灵魂。 看到那眼神的一瞬间,苍鹤心中下了结论,那熟悉的眼神让他心脏猛地跳了起来。 他挥退跟在身后的守卫,打开牢门,缓缓地走到走周苍鹤面前。 顶着周苍鹤皮囊的季舒玄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苍鹤眯起眼,压低声音,忽然开口:“你可知阿鹤是谁?” 吊在墙上的人猛地抬起头,眼底爆发出异样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苍鹤,似乎想要说什么,张开嘴,发出的却是破碎嘶哑的音节,眼底顿时出现懊恼的神色。 他直直撞入苍鹤的双眼,似乎想要探寻真相,许久之后,他身体微微颤抖,眼眶发红,呼吸急促,缓缓张口,无声的说出了一句话。 苍鹤瞳孔猛缩,一个箭步冲上去,解开了捆绑的铁链。 浑身是伤连站都站不稳的季舒玄尽最大的力气,一把抱住苍鹤,身上的伤口立刻崩裂,鲜血流出,将苍鹤的衣衫染成一片片红色。 “真的是你……”苍鹤语调颤抖,心中乱成一团,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到一个冰冷而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柔软贴在了他的唇上。 在这一瞬间,苍鹤彻底呆住了,脑海里突兀的冒出之前周苍鹭的那句话。 你那样爱他,你永远都看着他…… 你从来都不看我一眼…… “教主,你怎么到水牢里——” 声音忽然变调,苍鹤浑身一僵,扭头看去,恰好对上白齐诧异至极又不可置信的眼神。 白齐的目光落在浑身是伤的周苍鹤的身体上,顿时变得无比古怪。 苍鹤顺着白齐的目光低下头,发现披着周苍鹤皮的季舒玄已经昏迷过去,头安静地靠在他的肩上,呼吸微弱而断续。 苍鹤心顿时提了起来,一把打横抱起怀中的人,大步走了出去。 “快将大夫叫来!” 47|4.5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教主,他的嗓子被药物损毁,就算恢复得好,恐怕也无法如常人那般言语。” 苍鹤坐在床头,面色有些阴郁:“身上的伤口呢?” “其他地方尚好,背上的却有些棘手,伤了脊椎,无法使力,否则恐会瘫痪。” 苍鹤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行了,尽全力救治,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苍鹤关上的房门,将视线移到床上。 周苍鹤安静地躺在床上,胸膛微微起伏,眉头舒展,仿佛在做一个美好甜蜜的梦。 这个熟悉的身躯内,却装着一个更为熟悉的灵魂。 躺在床上的人嘴唇微微动了动,在睡梦中无声的吐出了两个字。 阿鹤。 苍鹤面色微微缓和,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伸手触碰对方的脸颊,季舒玄却无意识的翻了个身,用柔软的面颊蹭了蹭他的手心,微微发痒。 苍鹤忍不住无声的笑了起来,却又想到了之前大夫的言语,缓缓收敛了笑意。 周苍鹤的身体如今像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抹布,千疮百孔,无数的巧合与阴差阳错让他成了一个漏水的筛子,莫说修炼武功,就算是恢复成正常人的身体,也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苍鹤心中有着隐隐的愤怒,但回想一切,却又十分茫然。 他该生谁的气?季舒玄,亦或是自己? 为何他和季舒玄又互换了身体? 自从来到这一世,简直没有一件事是意料之中的,明明一切轨迹都和上一世有巨大的差别,但却莫名其妙的因为种种偏差,鬼使神差的回归了类似的命运。 魔教终究还是和武林盟对立,季舒玄依然成为了教主,周苍鹭莫名其妙的有着某些记忆,很多事情乍一看去十分清晰,细细探究却又扑朔迷离。 苍鹤还记得来之前身负的任务——灭杀被魔气附身的人,可如今这么一团乱麻的情况,莫说寻找魔气,把他自己的事儿理清楚都不容易。 苍鹤开始思索,他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明明一开始的初衷是为了五世轮回收集更多的气运,帮助溯羽神君修补天魔漏洞,可为什么任务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寻找下界的魔气? 而又是为什么他和季舒玄频繁的互换身体? 他隐隐的觉得有什么不对。 魔气泄露下界并非什么小事,一不小心就会导致严重的后果,而他只是一个本体为仙鹤的平凡仙君,在仙界中并不出挑,既没有强悍的战力,法力也排不上号,只因为颇被溯羽神君关照,而在仙界排上了号。 按理来说,灭除魔气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落到自己头上。 苍鹤觉得自己想通了什么,脑子里某些念头一晃而过,待要细细回味,那丝念头却仿佛一条滑入潭中的泥鳅,再无踪影。 苍鹤看着自己的手,那是季舒玄的手掌,有着薄薄的茧子,却骨节分明,充满力量。 这是一个武侠世界,本不应该有神仙妖怪。 若一开始附身季舒玄的身体归结于苍鹤本身来自仙界,因为某些差错和一个凡人共用肉/体,之后回归周苍鹤的身体归结于命运拨乱反正,将一切导入正确的轨道。 那么如今又和季舒玄互换身体是怎么回事? 灵肉分离属于鬼神之事,这个世界并不应该再有,可偏偏就是出现了,定然是有什么意外打乱了原本的轨迹,那会是什么? 苍鹤忽然出了一身冷汗,他缓缓闭上眼,吐出一口气。 恐怕他原本把这个世界想象的太过简单了。 万幸,现在发现还不算晚。 一声低哑的□□在安静的屋内响起,苍鹤猛地睁开眼,扭头望去。 床上的人缓缓睁眼,眼底的迷茫如薄雾瞬间消散,变得锐利如鹰。 他的眼光入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来,看清苍鹤的脸时微微一愣,随后嘴巴一扁,伸手扯住苍鹤的衣服,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张了张嘴。 阿鹤,我疼…… 苍鹤张嘴,转念一想,说出口的话换了一个。 “哦,不知道跟我在水牢里受的刑比,哪个更疼?” 季舒玄一愣,迅速反应过来,眼中露出既震惊又不可思议的神色,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握着苍鹤衣角的手微微颤抖。 苍鹤看的心中不忍,刚想安慰两句,就见顶着周苍鹤壳子的季舒玄朝他猛扑过来,伸手就去扯他的衣襟。 “干什么!”苍鹤怒道,架住季舒玄的手:“伤还没好,老老实实躺着!” 季舒玄猛地一顿,倏然缩回手,然后起身下床,跑到铜镜前,脱下衣物,露出满是伤痕的背脊。 苍鹤很难形容那一刻季舒玄的神色。 后悔,内疚,难过。 他看见季舒玄伸手艰难的够到后背,细细的抚摸背部的疤痕,身体却抖得十分厉害。 “把衣服穿上,你想把自己冻死吗?” 季舒玄扭头看向苍鹤,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嘶哑难听的声音。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喉咙,缓缓地走到床边,从床底抽出一根布满倒刺的软鞭,跪坐在苍鹤脚边,双手将软鞭捧到他眼前。 苍鹤看着对方懊悔又坚决的表情,神情微妙:“你是嫌我的身体伤得不够重,还要再来几下么?” 季舒玄一愣,抿唇深深拧起眉,看了看手中的鞭子,看了看顶着自己壳子的阿鹤,又扭头看了看铜镜中周苍鹤的身体,似乎陷入了深深地纠结之中。 苍鹤看的嘴角抽搐,将衣服披上季舒玄□□的上身,将他拉起来按回床上,吩咐下人送些食物上来。 “先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好好聊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在自己的屋里,白齐却一直关注着教主房中的动静。 前一阵子,他觉得教主大概受了什么刺激,言行举止十分反常,一意孤行要将和武林盟的对立摆到明面上来。他本以为教主年轻气盛,过一阵子,也许是吃点小亏之后,大约会收敛一些,但却没想到教主变得更加奇怪了。 在水牢中撞到那一幕后,白齐恍然大悟,然后被自己的猜想弄得失眠了整整一个晚上。 武林盟周家长子色胆包天,竟然打起了季舒玄的主意。季教主发现之后勃然大怒,深感受辱,迁怒武林盟周家,将周家的三个子女尽数抓走,极尽折磨。后来周苍鹤逃走,季舒玄却于武林大会之时阴差阳错再次和他相遇,周苍鹤虽然身受重伤但仍然痴心不改,教主动了隐恻之心,将他带回圣教,却因为下人会错了意,将周家长子再次扔入牢房。 教主回归之后勃然大怒,又觉得愧对周苍鹤,闯入水牢,二人重逢,于是就有了白齐看到的那一幕。再然后教主被这等痴情打动,将周苍鹤安置在自己的寝居之中,悉心照料。 这简直……荒谬! 白齐想了半天,却又觉得不对。 那个周苍鹤不是傻子么?一个傻子懂什么情爱? 难道是……教主发现对一个傻子动了心,这个傻子还是正道之首的长子,于是恼羞成怒,将他关入水牢,但在内心挣扎数次,折腾了一番后,终于发现自己对傻子动了真心,追悔莫及的将他带出来疗伤? 这简直比之前还要糟糕! 白齐为自家外甥操碎了心,内心纠结成了一团乱麻,却在此时收到了下人的汇报,那傻子醒了,教主竟然吩咐将上好的药膳送入房中,要与他共同用餐! 白齐彻底坐不住了,起身打理了一番,快步朝着季舒玄的寝居走去。 季舒玄斜靠在苍鹤的身上,乖乖的张口咽下苍鹤递来的勺子中香浓的米粥,视线始终落在苍鹤脸上,专注的仿佛要将其点燃。 苍鹤嘴角一抽:“这张脸有这么百看不厌吗?这可是你自己的脸。” 季舒玄笑了笑,乖乖的又咽下一口粥,却让几粒米留在了唇边。 苍鹤见他毫无所觉,心中叹了一口气:“你嘴边有米粒。” 季舒玄无辜的看着苍鹤,张嘴无声道:哪里? “左边嘴角。” 季舒玄伸出舌头舔了舔,却没舔对地方。 “再往下一点。” 还是没舔对地方。 苍鹤伸手虚点在米粒上方:“这里。” 话音未落,季舒玄迅速伸出舌头,这一回倒是找对了地方,但却因为幅度略大,舌尖卷住苍鹤的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又迅速缩了回去。 苍鹤:“……” 季舒玄无辜的回视。 苍鹤深深吸了一口气:“你——” 季舒玄对着苍鹤的嘴巴亲了一口,迅速后撤,嘴唇微动。 阿鹤我最喜欢你了。 苍鹤手一抖,将半碗粥洒在了床单上,面色通红,低吼道:“你对着自己的嘴巴也亲的下去,简直——” 季舒玄露出痛苦的表情:阿鹤,好烫! 苍鹤掀开薄薄的床单,那碗粥渗入亵裤,隔着一层布摸上去依然温度惊人。 季舒玄扯下亵裤,露出被烫的发红的大腿,随即捂住,一脸难受:阿鹤,疼。 苍鹤看着周苍鹤的身体以及那又白又瘦没几两肉的细腿儿和上面对比明显的烫伤,微微皱眉:“别动,把手挪开,我看看。” 季舒玄乖乖的挪开手,苍鹤俯下身细细查看,眉头微蹙,伸手从床头柜中取出膏药,打开后用手指刮出一块。 门在此时被敲响。 “教主,是我。” “进来。” 苍鹤随口说完,白齐便推门而入,看见屋内的场景顿时目瞪口呆。 季舒玄顿时沉下眼,低头遮住阴郁的神情。 苍鹤半晌没听到动静,扭头看向站在屋子中央的白齐:“出了何事?” 白齐看着苍鹤手中的软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为自家外甥竟然误入歧途而捶胸顿足,悔之晚矣。 教主若认定周家的孩子,就算选周嫣那个小姑娘也比周苍鹤这个傻子好啊! 思及此,白齐拱手恭敬道:“教主,周苍鹭以及周嫣虽分开安排在客院被影卫看守,但状态并不好,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理他们?” 苍鹤也十分头疼这个问题,本想将他们二人放回去,但出了周苍鹭这个岔子,反倒让他连周嫣也不敢放回去,生怕又出了什么变故。 但长久关在魔教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苍鹤正想着,肩膀却被推了推,抬头对上季舒玄的视线,那视线立刻露出又痛又委屈的神色。 苍鹤迅速将手中的膏药均匀抹在季舒玄泛红的皮肤上,从白齐的那个角度看,却是教主背对着他,挡住了动作,不知在那傻子的身上干什么。 白齐冷冷的看着周苍鹤靠在教主肩膀上的头颅,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黑色的头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教主,影十三今早醒来,方才却犯了不知什么病,狂躁不已,连伤数人,教中并无缓解之物,便将他绑在了床上,您是否要去看一看。” 苍鹤微微一愣,一时间没想起影十三是谁,待听说犯病,恍然大悟。 归羽之前竟然是魔教的影十三,到也在情理之中。 影十三显然是叛逃出魔教,但季舒玄不早已经掌控了整个魔教暗部了么?不知这其中又有何□□? 苍鹤感到季舒玄腿上的肌肉忽然绷紧,靠在他肩窝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便伸手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头。 白齐简直要把牙齿咬碎。 苍鹤给季舒玄上完药,将手擦干净:“白堂主,你先在外面等候片刻。稍后你带去看一看影十三。” 白齐冷冷扫了床上的人一眼,低声应是,缓缓退下。 苍鹤等门被关紧了,方拿出宣纸和笔摆在季舒玄面前,轻声开口。 “阿玄,影十三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在武林盟,你和他为何都浑身是血的倒在屋里?” 季舒玄软软的抬起手,示意伤没有好浑身无力,手臂疼。 苍鹤挑眉看着他,想了想,微笑道:“其实我一直怀疑周苍鹤就是我的有缘之人,只是不敢确定,如今我才知道是我之魂魄居住他之肉身的缘分。我不知道为何你我如今互换了身体,但这么一来却又切断了我和周苍鹤的缘,我之前似乎告诉过你,若离开这缘分,不知会发生什么,更何况我违反天机重塑你的根骨,恐怕惩罚会更重一层。” 季舒玄立刻露出紧张的神色。 苍鹤和颜悦色:“所以你要告诉我一切的细节,或许我会推断出什么,让我能成功躲去一劫。” 季舒玄安静地看着苍鹤,片刻后拿起笔,写下一行字。 【阿鹤,影十三不是好人,你以为他救了你,其实他是想杀你。】 苍鹤挑眉。 【我那时恍惚用周苍鹤身体醒来,睁眼便看到影十三正要杀我。】 【他盗了我教的布防图,却在靠着你潜入武林盟后出手杀你,此人善于伪装,唯有杀了他,方能安心。】 【阿鹤,切莫心软。】 48|4.5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苍鹤和颜悦色的看着周苍鹤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嗯,知道了,你好好歇着,我去看看影十三。” 季舒玄见苍鹤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好似他只是写了一个平淡无奇的小事,顿时心中憋闷不已。 为什么阿鹤听不进去他的话了?阿鹤以前对他那样好,如今竟然因为一个外人而不理他了? 他的确对不起阿鹤,竟然在阿鹤离开他的身体,附身于周苍鹤身上时没能及时发现,将阿鹤扔到水牢里受刑。 现在想起来,他心里简直一千一万个后悔。为什么他当初就不肯多看周苍鹤一眼呢,如果是阿鹤的灵魂,无论附在什么身上,他定能一眼看出来,当初怎么就魔怔了,只顾着将周苍鹤扔进水牢受尽折磨,而没想到去多看一眼? 阿鹤在水牢中该有多疼啊。 每当季舒玄想起这件事,心底隐隐就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痛苦,仿佛当初那些刑罚是加诸在他身上一般,恨不得以身代之。 幸好阿鹤后来逃离水牢,若一直呆着,以刑天那个疯子的手段,一个不慎,阿鹤就…… 季舒玄浑身打了个哆嗦,心中对于刑天的痛恨更深一层。 刑天已经死于武林正道之手,真是便宜他了。 季舒玄咬牙切齿,若落到他手上,必定剥皮剜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季舒玄一万个庆幸苍鹤逃离水牢,但一想到武林大会前接到的圣教叛徒影十三与周苍鹤住在周家,很有可能是影十三将苍鹤护送回去这个消息,顿时又开始气闷。 这种郁闷在看到苍鹤不理会他的警告,执意要去探看影十三是积累到了顶峰。 定然是影十三在逃亡途中和阿鹤说了什么!看,现在阿鹤对他没有以前好了,自己受了那样重的伤,阿鹤也不留下来一直陪着他! 叛徒就是叛徒,早该在叛离圣教时将他弄死!这群属下一个两个都是废物,竟然连一个毁了容的叛徒都抓不住,给了这个叛徒挑拨离间他家阿鹤的机会! 季舒玄一脸委屈的盯着苍鹤,见苍鹤完全没有在意他的表情,起身就要走,顿时不干了。 他一个飞扑紧紧抱住苍鹤的腰,仿佛小狗一般将头紧紧贴在他身上,一通乱蹭。 苍鹤被蹭的发痒,连忙伸手按住那颗不安分的脑袋。 “松手,乖乖躺回去,你伤没好。” 季舒玄死死抱着,一动不动。 苍鹤一低头就看到周苍鹤那张熟悉的脸堆满了委屈,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眼中氤氲,眼眶越来越红,似乎随时都能哭出来。 虽然知道身体里面装的是季舒玄的灵魂,但苍鹤还是被周苍鹤的那张脸做出这种表情给雷的不清。 小孩子这模样是撒娇,怎么看怎么可爱。但是周苍鹤这具身体已经有了青年的骨架轮廓,再做出这种撒娇卖痴的表情,就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苍鹤伸手去掰季舒玄的胳膊,相处这么久,他对季舒玄的性格也有几分熟悉,这个狡猾的小魔头难缠的很,态度软些立刻顺杆子上,态度硬些则委屈可怜得不得了,实在是让人头疼至极。 以前苍鹤总觉得这孩子身世可怜,又没有什么人能让他感受关怀,对季舒玄的撒娇或者示弱总是心软。 如今季舒玄顶着周苍鹤的那张脸,苍鹤忽然觉得自己心软的毛病彻底痊愈了。 他坚定地动用内力,掰开了季舒玄的手,在对方惊愕的表情之下,微微一笑。 “在我去看影十三的时候你呆在屋里好好想想,等我回来后怎么和我解释我俩身体互换的原因,我知道你肯定做了什么。” 季舒玄呆呆的看着苍鹤。 苍鹤心底觉得有趣,便顶着季舒玄的脸,做出了一个季小魔头在他面前常常摆出的可怜又可爱的表情:“还是你自己的脸做出这种表情比较合适,阿玄,你现在是周苍鹤的模样,所以还是算了吧。” 说罢,苍鹤不等季舒玄反应,迅速推门而出,让白齐带着他走了。 等到门关上后,季舒玄才猛地反应过来,露出迷茫的表情,渐渐转变为难以置信,最后猛地跳起来,匆匆忙忙套上鞋子往外冲去。 苍鹤踏入关押影十三的房间时,归羽刚好挨过一场痛苦地发作,整个人如浸在水中一般冷汗津津,眼神涣散。 苍鹤立刻皱了皱眉,却没想到归羽虽然被痛苦折磨的十分虚弱,但是对于来人仍然异常警惕,在苍鹤踏入屋内的一瞬间,他便微微侧头,疲惫而涣散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苍鹤明显感受到归羽身体倏然绷紧,整个人的气势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苍鹤想说什么,但还记着自己用着季舒玄的身体,便闭了嘴。 屋内的气氛僵硬而冰冷,白齐对于叛教之人没有好感,立在一旁一直以冰冷的眼神警惕的看着影十三,影十三的武功不弱,脑子也很聪明,不能掉以轻心,须时刻提防。 苍鹤看着归羽的手腕和脚腕被铁锁磨破的痕迹,想起之前他吞服的那种含有罂粟的药丸,轻声道:“谁给你服的药?” 归羽嘴角勾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满是冷意的嘲笑,闭眼一言不发。 苍鹤见归羽油盐不进,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心中一动,低声道:“你既然将周苍鹤送回周家,为何又将他重伤?” 归羽眉头微微一动,呼吸乱了一瞬,垂下眼,片刻后哑声开口:“他在哪里?” “在教中。” 归羽又恢复沉默,就在苍鹤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之时,他复又开口:“我能见他么?” 苍鹤挑起眉:“为何?” “算了。”归羽自嘲的笑了笑,闭上眼,不再说话。 苍鹤反而好奇起来,正想着怎么让归羽再度开口,忽然听到门外一声通报。 “教主,周公子在院外求见。” “果然跑出来了。”苍鹤毫不意外,若季舒玄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那么他就不是那个令人头疼的季小魔头了。 看了一眼绑在床上的归羽,恰好对上归羽看过来的视线,苍鹤脑子一转,道:“让周公子进来。” 门外之人应了一声是,不消片刻,一个脚步匆匆响起,门被推开,一个迅速冲了进来。一个劲儿的往苍鹤怀里钻。 “子岁!子岁你总算愿意见我了!” 苍鹤迅速后退一步,瞪着周苍鹭,只觉得脑子里简直像被一百头大象踩过。 是他先入为主了,本以为是季舒玄那个小子跟着跑过来,却忘了周苍鹭就住在隔壁的客院,这不也是周公子么! 苍鹤见周苍鹭痴痴地望过来,顿觉不好,刚想出手将他打晕,就听见周苍鹭开了口。 苍鹤心中咯噔一声。 “你把大哥也带回来了是不是?我哪里不如他,为何你总是向着他!” 话音刚落,屋里一片诡异的寂静。 苍鹤一脸惨不忍赌,他简直已经不敢去看一旁白齐的表情了。 白齐面无表情的看着教主,又看了一眼明显沉浸在自己世界之中的周苍鹭,深深吸了一口气:“教——” “教主,周公子求见。” 真热闹,苍鹤面无表情的想,一个两个身上带伤却闲的无事,都跟过来了。 “不见,让他回去歇着!” 门外的声音带上了为难:“教主,可是……” 门被猛地推开,季舒玄猛地冲进来,迅速扫了一圈屋里的情况,视线掠过周苍鹭之时,周苍鹭顿时如炸了毛的猫,恶狠狠地冲上前。 “你怎么有脸出现在子岁面前,你这个侩子手!” 周苍鹤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季舒玄猝不及防,被周苍鹭狠狠推到了地上,苍鹤见状迅速将他们二人隔开,转身扶起季舒玄。 周苍鹭一脸绝望:“子岁,我这么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你为何不认认真真看看我一眼?” 苍鹤心烦意乱,转身想把周苍鹭直接劈晕,让他莫再添乱,结果还没转过去,便被季舒玄猛地一拽。苍鹤回头,却猝不及防被季舒玄狠狠啃了一口嘴唇,力道之大,直接咬出了一个小口子。 苍鹤嘶了一声,见季舒玄拽着他的领子,却扭头得意洋洋的瞪着周苍鹭,仿佛一只打架胜出的猫,顿时被气笑了。 还未笑出声,他便听到一声巨响。几人齐齐扭头望去,却见归羽猛扯着手脚的锁链,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们,在周苍鹤和季舒玄之间徘徊半晌,最终落在周苍鹤的身上,眼底是一片毫不掩饰的震惊。 “原来如此……”归羽喃喃低语:“竟然是这样……” 他看向周苍鹤的目光逐渐冷了下去,移开目光,最终落在苍鹤身上,勾出一抹毫无笑意的笑容。 然后他缓缓闭上双眼,嘶哑的声音冰冷如霜。 “教主好手段,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周苍鹭含泪呆愣的看着苍鹤,随后视线徘徊在归羽和周苍鹤之间,脸色越来越白。 白齐一愣,片刻后恍然大悟,看向苍鹤的目光顿时复杂万分。 苍鹤:……为何所有人都一脸很懂的模样? 苍鹤觉得不管这群人误会了什么,他大概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49|第二十七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魔教这几日的气氛着实诡异。教主整日面色阴沉,眼中含冰,几大堂主大气不敢出,私下询问书堂白堂主,白齐却讳莫如深,几次下来,众人识趣闭嘴。 苍鹤顶着魔教教主的壳子,这几日被季舒玄这个混世魔王缠的心烦意乱,无心理事。 自从啃了那一口,季舒玄便彻底抛开伪装,成日一副“阿鹤是我的我就是喜欢阿鹤敢觊觎阿鹤的人统统去死”的样子,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犹如狗皮膏药,缠着苍鹤寸步不离。 苍鹤觉得这几日白齐看他的眼神苦大仇深,欲言又止,幽怨难言,简直可怕。 这日苍鹤趁着季舒玄服药熟睡,前往书堂,路过花园隐约听到人声,心中一动,闪身躲入假山。 “白堂主的嘴犹如蚌壳一般,果真什么都探不出来。” “我瞧着传言八成是真的,每次我等提起,白齐那脸色,啧啧。” “当真?!”那声音一顿,倒吸一口冷气,半响方缓缓吐出:“教主行事真是……真是……不拘一格。” 第二个声音哈哈一笑:“教主行事不羁,果真给圣教长脸,此事正该传去武林盟,给那周老贼听听。” “是极是极,若周瑜辰得知自家两个儿子倾心教主,争的你死我活,岂不是要让周盟主硬生生的气的吐血。” 苍鹤:“……” 不管周瑜辰吐不吐血,苍鹤此刻到要吐血了。 待书画二堂的堂主离开,苍鹤从假山缓步走出,面色复杂。 本想去白齐那儿探一探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使他再一次与季舒玄互换躯体,此刻……还是过阵子再说吧。 脚下一转,他转身往卧房缓步走去。 苍鹤负手站在窗外,平静无波的凝视着纱帐后床榻上隐隐约约的人影,沉吟不语。 他并未忘记此世身负任务,寻找魔气乃是重中之重,来到此世已过了数年,在他附身季舒玄之时便刻意多方消息打探,并未发现江湖有什么异常。 魔气似乎隐匿的滴水不漏,从未弄出动静。 苍鹤伸手揉了揉额角,略感疲惫。 这一世发展成这样,早就脱离了原本的轨迹。他原本想着此世定要保下武林盟周家一家,顺便将魔教斩草除根。怎料先是莫名其妙和季舒玄纠缠甚深,接着季舒玄又忽然发难,将整个江湖搅得一团糟,情况顿时棘手无比。 他现在倒是想将扣押在魔教的周嫣和周苍鹭完完整整的送回去,可周苍鹭仿佛拥有了前世的记忆,各种谜团接踵而来,苍鹤一时半会儿不敢妄动。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鸣叫,苍鹤抬头,左侧屋檐下有一燕子巢穴。一只通体雪白有成人半臂长短的禽鸟正凶狠的扑向巢内的鸟蛋,两只燕子慌乱的在周边盘旋,试图驱赶猛禽,却又心怀畏惧,不敢上前,那巢穴最终被猛禽一爪挠下,泥巢连同四颗鸟蛋齐齐落在地上,蛋黄流了一地。 猛禽朝着两只燕子长鸣一声,似是得意炫耀,拍拍翅膀走了。只余两只燕子盘旋在残骸上方,许久之后鸣叫数声,无可奈何的离去。 苍鹤望着一地狼藉,沉吟片刻。 如今已是一团乱麻,无法迅速理清,自己又如那燕一般行事缩手缩脚,最终定会鸡飞蛋打。 既然深陷其中,一时没有解决之法,那么不如放一放,另辟蹊径,着手探寻魔气之事,会有特别的收获也未尝可知。 苍鹤豁然开朗,一旦跳出桎梏,脑中条理也清楚许多,瞬间便想出了数种办法。 他眼底浮现笑意,一挥衣袖,提步朝书房如风般走去。 季舒玄一觉醒来发觉苍鹤不在身边,心中咯噔一下,面色顿时一片阴冷。他顾不得身上伤痕累累,仅着单衣,赤脚冲出卧房,门口环视一圈,提步就要往外冲。 “怎的不穿鞋子便跑出来,快回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季舒玄顿下脚步,低头一瞬,在抬头时面上便尽是委屈之情,一双黑眸眨也不眨的凝视朝他疾步走来的苍鹤,湿漉漉的眼神可怜又可爱。 望着周苍鹤那张脸,即使知道里面是季舒玄,苍鹤还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他并未多言,打横抱起浑身冰凉,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季舒玄,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回床榻。 季舒玄伸手紧紧篡住苍鹤的衣袖,眼巴巴的望着他,忽然倾身去问他唇角。 苍鹤嘴唇猝不及防被那湿软冰凉碰了碰,当意识到那个一个软软的在他嘴唇来回扫动的东西是什么后,整个人顿时僵硬。 季舒玄见苍鹤没有推拒,心底一喜,犹如八爪鱼手脚并用的缠上去,企图撬开苍鹤的唇瓣。 苍鹤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小子,得寸进尺。 他推开季舒玄,在对方幽怨的目光中,慢吞吞开口。 “阿玄,我今日去了你的书房。” 季舒玄一顿,抬头看着苍鹤。 “发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 季舒玄无辜的眨眨眼。 “你那块玉佩和你的血混在一块,似乎产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苍鹤笑的云淡风轻:“果真十分有趣。” 季舒玄僵硬了,他下意识的瞄向苍鹤腰间,玉佩好端端的挂在腰际,苍翠欲滴似乎比之前更加剔透,仿佛有仙气萦绕,美得让人难以收回视线。 季舒玄心中一动,眼角瞟到苍鹤衣袖内的白色,猛地伸手掀开,看到苍鹤小臂上缠着的绷带,顿时红了眼。 阿鹤果然玉佩浸了血,且必定耗费血量十分之多,否则玉佩怎会那般苍翠。他想干什么?难不成想将二人的身体再次换回来? 那玉佩传说为仙人所赠,季舒玄用血试过一次,许愿让“失踪已久”的苍鹤出现在距离季舒玄最近的地方。虽然似乎出了些岔子,结果太近了些,让二人直接交换了身体,但在季舒玄心中,这块玉佩已然成为百试百灵的许愿神物。 季舒玄倒不甚在意苍鹤知晓玉佩的秘密,在他心中苍鹤就是他的一切,而他的一切自然也是苍鹤的,莫说区区一块玉佩,就算是自己的命,季舒玄也是愿意给的。 可若苍鹤真的许愿让二人换回来…… 季舒玄皱起眉,起身下榻,随意抽出一张纸,在苍鹤惊奇的目光中写下一行字,递到他面前。 【你的身体伤痕累累,是我的错。阿鹤,我舍不得你忍受这等伤痛,不若等我养好伤。你若能一辈子用我的躯体,我也是愿意的。】 苍鹤心中一软,语气越发柔和的开始编瞎话。 “我自是不会一辈子用你的躯体,你也知道我与周苍鹤的身躯有着缘分,等时候到了自然要回去。只不过这段时间我想借你的躯体行事,好不好?” 季舒玄亲身经历一体双魂,身躯互换,自然是相信鬼神之事,便也真的信了苍鹤和周苍鹤的躯体有缘,终有一日必要回归。 他点点头,接着可怜巴巴的扯着苍鹤的衣袖,比出口型:【阿鹤不准丢下我】。 苍鹤一笑:“自然不会。” 季舒玄好不容易盼来和苍鹤一起呆在魔教的日子,苍鹤说什么他都答应。无论是苍鹤撤去和武林盟对峙的人手,还是将周嫣归还周家,季舒玄都毫不在意。 在他看来,苍鹤已经回来,那么现在去和武林盟掐的你死我活,惹得苍鹤不高兴,自然没有必要。 如果可以,他更想将周苍鹭那个烦人的家伙大包送回周家,或者干脆掐死也不错。只可惜苍鹤不允,季舒玄生了几次闷气,见没有效果,便怂恿苍鹤将周苍鹭严加看管,眼不见心不烦。 武林盟在接到周嫣之后安静了不少,或许是因为两个儿子依然在魔教,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妄动,见魔教撤回了不少教众,似乎有偃旗息鼓之势,便也按兵不动,休养生息。 是以这段时间江湖上出现了难得的平静。 苍鹤呆在魔教中,每日以鲜血浸泡玉佩。自那日书房翻阅典籍,加之各种尝试,他终于确定这玉佩的确与仙人有几分关系,玉佩中蕴含微弱仙气,平日不现端倪,浸泡了季舒玄的血液之后,仙气便会逸散出表面,将玉佩衬得越发剔透温润。 玉佩并非能达成愿望的神物,苍鹤和季舒玄互换身躯的确是仙气之故。大抵季舒玄有着仙人血脉,而苍鹤虽然仙力被封,但魂魄却是实打实的仙人,加之季舒玄和苍鹤又有着不浅的渊源,所以激活的仙气便将仙人血脉的躯体和灵魂连接在一起,造成了二人身躯的互换。 这互换却并不长久,若无仙气加持,待再过一段时日,他们大抵又要换回来了。 苍鹤日日以血激活玉佩散发仙气,保持自己能呆在季舒玄躯体之内。他并非贪恋武功高强的健康身体,而是另有想法。 日日与季舒玄相伴,二人在魔教中难得渡过了几个月平静的时日。季舒玄更是恨不得这样的日子永远继续下去,虽然苍鹤并未表现出对他感情的接受,但也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季舒玄很是自信如果一直纠缠,以苍鹤那般心软的性子,他迟早达成所愿。 这样平静的日子却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被打破。 影卫传来消息,周苍鹭在被关押的院落中遇刺,身受重伤,性命垂危。 50|第二十八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苍鹤负手站在窗边。 一丈处,影卫跪于地上。 “禀教主,暗部已将圣教及临近十七村镇搜寻完毕,并未寻得刺客。属下办事不力,请教主责罚。” “周二公子如何?” “伤口颇深,又在紧要处,虽已着大夫处理,但或许再过半日方能清醒。” “半日啊……”苍鹤轻叹一声,话风一转:“刺客来的悄无声息,圣教布防亦不是吃素的,至今为止未曾发觉有可疑之人离开教中,且周二公子这伤口模样瞧着倒有意思的紧。” 苍鹤忽的轻笑一声:“你说他是被何人所伤?” 影卫心中一跳,背上瞬间被汗水湿透,低下头死死的盯着地面,哑声道:“属下不知。” 苍鹤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温声道:“下去吧。” “是。” 影卫躬身退下,一柱香后,门被推开,顶着周苍鹤壳子的季舒玄走进来。 “尚未查出凶手。”苍鹤顺手给季舒玄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藏的倒是好。” 季舒玄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蘸墨下笔。 【大抵是某些人见不得圣教和武林盟各自按兵不动,打着将周苍鹭杀死嫁祸圣教的主意,再度挑起两方争端。那周苍鹭的伤瞧着倒像是模仿我的手笔,也不知是哪个蠢货想出的办法。】 季舒玄面露不屑:【也不想想,若真是我亲自出手,哪还有周苍鹭的命在。不过圣教的布防还需好好整治一番,真是什么人都敢闯一闯。】 “你呀。”苍鹤叹气:“如今已过了几日,至今为止武林盟并未有所动作。也许此事并未如此简单。” 【武林盟内部分歧也不小,大概那群老东西还没吵出个结果吧。】 季舒玄眼珠一转,朝苍鹤笑:【我就说留着周苍鹭是个麻烦,我们现在就该把他送回武林盟。不管刺杀他的人打的什么主意,人送回去了,他的算盘也就此落空。还有那个归羽,叛出圣教,也不是个简单的,要谨慎处理。】 苍鹤并未说话。 纵然知道不会有效果,季舒玄心中依然有些失望,故意伸出手去扯苍鹤的袖子。 苍鹤只是伸手揉了揉季舒玄的头,将此事一笔带过。 当晚,影卫来报,周苍鹭醒了。 苍鹤踏入房中,周苍鹭听到响动,偏头后目光恰好和苍鹤相撞。 周苍鹭瑟缩了一下,眼神茫然中夹杂着些许惊恐。 苍鹤在刚才就听过影卫的汇报,并未流露出什么表情,只是走到床榻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周苍鹭下意识的朝苍鹤伸手,却猛然顿住,嗖的缩回床角,哆嗦的更厉害了。 苍鹤沉声道:“还记得我是谁吗。” 周苍鹤目光落在苍鹤脸上,面色犹疑,许久之后点点头。 “记得为什么会在圣教吗?” 周苍鹤摇头,又点头,许久后颤声道:“只记得……一点,很多记不清了。” “你还记得什么?” “我……我和妹妹在玩闹,然后掉进水池……”周苍鹭面色苍白:“然后……然后就……” 周苍鹭开始语无伦次,说话颠三倒四,倒像是只能记得儿时落水前的一切,之后的都是零碎片段,模模糊糊。 苍鹤微微蹙眉,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腰间的玉佩,片刻后,面色缓缓柔和下来。 “你可记得自己如今岁数?” 周苍鹭面露茫然:“五岁?不……不对,我今年十……十……” 说到一半,他痛苦的皱眉,身子微微颤抖。 苍鹤了然,伸手按住周苍鹭的手背,柔声道:“记不清就算了。” 周苍鹭镇定了些许,他悄悄看着苍鹤的脸,许久后小声道:“我……记不清为何之前要跟着你,你……你是教主对不对?这里你最大?” 这周苍鹭醒来之后倒是变回了五岁天真单纯的模样,苍鹤心中好笑。 “是。” 周苍鹭眼睛一亮:“那……你送我回爹爹那里好不好?我保证不缠着你。” 苍鹤微笑道:“你还记得是谁刺伤你吗?如果能想起来,我就送你回去。” 周苍鹭立刻绞尽脑汁开始挖掘零碎又模糊的记忆,也许是刺伤之事时间不远,倒真让他在脑海里捕捉了些许片段。 “是……”周苍鹭忽然愣住,整个人呆了一般傻傻的望着苍鹤,许久之后大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颤抖着嘴唇吐出破碎的话语。 “是……大哥。” 季舒玄得知周苍鹭被送回武林盟时,已是两天之后。 他先是惊,而后又是欢喜不已。周苍鹭于他而言就像一只嗡嗡叫的苍蝇,扰得人心烦却偏偏不能打死。如今苍蝇终于走了,倒是让他身心舒畅,连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疤似乎也不似以往那么疼。 但季舒玄却没能高兴多久,几日后,他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阿鹤,你是不是在疏远我。】 苍鹤放下手中的信,看着宣纸上流露出满满委屈的字,朝着一旁的季舒玄温柔一笑:“怎么会,别多想。饿了么,我叫人布饭。” 季舒玄不依不挠:【这几天我总找不到你,你在躲我。】 “周苍鹭这件事处理起来不简单,事情多了,自然忙一些。”苍鹤轻声道:“和武林盟的交涉也要费一番心思。” 季舒玄很不乐意,他如何听不出话中的敷衍,仗着苍鹤把他当孩子,一脸委屈的伸手去捉苍鹤袖子。 苍鹤微微一动,瞟了他一眼,避开了。 那眼神带着一丝凉意,虽然一闪而过,却仿佛一桶冰水浇在季舒玄头顶,让他浑身上下一片冰凉。 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季舒玄想起这段时间教内以及江湖上的流言,低下头,眼底一片阴冷。 抬起头,他看着苍鹤,眼底清澈,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阿鹤,你是不是不信我。】 写完,他把笔一扔,朝着苍鹤怀中扑去。 苍鹤猛的后退一步,撞上身后的案几,咚的一声闷响。 这躲避太过明显,季舒玄僵立在原地,怔怔的看着苍鹤。 苍鹤也一动不动的站着,回以沉默的目光。 季舒玄的手猛然握紧,而后逐渐松开,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转身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去。 季舒玄压抑着心底的不痛快,漫无目的四处乱走。他自然不信苍鹤会因为区区一个周苍鹭就对他如此。但到底为何苍鹤转变态度,他也摸不着头脑,心底越发憋闷。 这么一通乱走,当季舒玄停下脚步,便发现自己所到的地方相当偏僻,眼前的院落瞧着很是眼熟。 季舒玄皱眉,片刻后抬脚走了进去。 院落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满头花白的洒扫仆人。他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抬眼便看到端坐在八仙桌前戴着脚镣被下了散功药的男人。 男人听到响动抬起头,漆黑的瞳仁布满寒意,在看清来人之后,沉默的注视着他。 季舒玄面无表情的和归羽对视,转身欲走。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归羽嘶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季舒玄扯出一抹冷笑,也不急着走了,转身正对着归羽。 反正心情不好,他倒要看看叛教之徒能说出个什么。 “你还不能说话?”归羽复杂的凝视他:“我以为你这般为魔教鞠躬尽瘁,他会治好你。” 季舒玄觉得归羽这话将尽未尽,有点意思,便也不急着走了,拖过凳子大咧咧坐下。 归羽眼神越发复杂,许久之后,轻叹一声:“周大公子,我不知你何时和季舒玄纠缠在一起。但魔教教主心狠手辣,并不是良善之辈,” 季舒玄微微一笑,眼底满是不屑。 归羽自是察觉,也不动怒,稳声道:“信不信由你,但我一直想问你,在武林盟醒来后,为何你第一件事便是要杀我。我原以为你被人掉包,刺杀我的是易容过后的刺客,如今看来,的确是你。” 自然是我不知道那时已经和阿鹤互换身体,醒来便看到你这个叛徒在我面前晃悠,不杀你杀谁。 季舒玄默默的想着,以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下一行字。 【如你所想】 归羽面色铁青,也不知脑补了什么惊心动魄爱恨情仇,连嘴唇都白了。 季舒玄看的津津有味。 许久后,归羽深深呼出一口气:“这么说,教主果然看重你。” 季舒玄想着顶着圣教教主壳子的苍鹤,眼神柔和:【他当然看重我】 “是么……是么……” 归羽连叹两声,神色怅然,季舒玄看着他,居然觉得索然无味,起身便走。 刚转身,危机感犹如针扎,让他下意识的往一侧闪去,眼角余光扫到一抹冰冷的亮色,身形微顿,硬生生停下脚步。 瞬息之间,他便被归羽扣在怀里,脖颈上架着边缘锋利的瓷片,微微嵌入肌肤。 “既然季教主这么看重你,那么劳烦周大公子护我离开这龙潭虎穴了。” 苍鹤收到消息赶到之时,挟持着季舒玄的归羽已被侍卫层层围住。但因为教主之令,无人妄动,双方僵持不下。 苍鹤缓步走上前,侍卫纷纷向两侧退开。 他和归羽对视片刻,又看了季舒玄一眼。 季舒玄被那饱含深意的目光看的心中一跳,对着苍鹤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苍鹤回以一笑。 季舒玄顿时心底踏实了。 “季教主。”归羽冷冷的看着苍鹤:“长话短说,让你的教众和侍卫退下,在山下给我备一匹千里神行之马。若教主有什么小动作,周大公子的命我可不敢保证了。” 苍鹤轻声吩咐影卫后,一挥手,包围的侍卫缓缓的向后退去。 季舒玄眼睛亮亮的看着苍鹤。 归羽挟持着季舒玄几个起落,迅速消失在林间。 51|第二十九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归羽一路疾行,片刻不得停顿,下山后带着季舒玄翻身上马,一口气跑了二十里,之后弃马又入密林,穿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隐秘的石洞暂时休憩。 归羽放开被点了穴的季舒玄,哑声道:“这一路对不住,我要走了。” 季舒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归羽顿了顿:“你之后还要回魔教?” 季舒玄扯了扯嘴角。 归羽:“你若愿意,我能将你送回周家。” 季舒玄缓缓摇头。 归羽面上浮现出自嘲的神情,短促的轻笑一声,站起来拍了拍衣角:“算了,是我多管闲事。周公子,你……保重。” 这句话的气息犹如明灭的残烛,他额头不停冒出细碎的汗珠,显然不大好。 接着他转身匆忙向石洞外走去,却在四五步之后,双腿一软,踉跄的跪在地上。 毒瘾竟在此刻发作了。 万蚁噬骨,浑身抽搐,冷汗模糊了视线,归羽咬牙咽下涌上喉间的□□,隐隐约约中看到一人影朝着他疾步步走来。 归羽牙关紧咬,想往后退,奈何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听使唤,嘶声道:“离我……远一些,我会伤你……” 季舒玄恍若未闻,反而加快前几步,在归羽面前蹲下。 他忽然笑了笑。 归羽脑中一瞬间茫然,接着便感到胸口一凉。 他缓缓低下头。 一把布满暗青色花纹的匕首,笔直的插在口。 归羽抽了一口气,空气却无论如何涌不进肺部,他顿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滴滴答答打湿衣襟。 他觉得浑身的力气连带着灵魂仿佛都顺着那把匕首流入对方手心,那种诡异的,撕裂灵魂的痛楚让他立刻晕了过去。 季舒玄静静的蹲着,许久之后将匕首拔出。 他凝视着躺在地上呼吸轻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归羽,微微笑了起来,慢条斯理的擦干匕首上的血液。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收起,缓缓转身。 苍鹤负手站在洞口,阳光从背后照射入石洞,他的身形犹如亘古不变的剪影,一动不动。 他不知在那看了多久。 季舒玄凝视着苍鹤,又微微的笑了起来,映衬着他脸颊溅上的点点血珠,竟显示出既单纯稚嫩又残酷扭曲的奇异美感。 他微微张嘴,比了一个唇形。 阿鹤。 苍鹤大步向前与季舒玄擦身而过,伸手点了几个归羽胸口的穴道止血,而后捏开他的嘴巴,往里面塞了一颗丹药。 季舒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冷眼看着凭空冒出的两个影卫抬起昏迷不醒的归羽,消失在原地。 阿鹤。 季舒玄无声的启唇,伸出双臂想要拥抱苍鹤。 苍鹤抓住季舒玄的手臂,面色平静:“为什么要杀归羽。” 季舒玄笑的天真又可爱【因为他该死。】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该死的。” 【他要和我抢阿鹤,所以他该死。】 季舒玄默念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异常平静,带着一种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冷淡与蔑视。 【而且他挟持我啊,阿鹤。圣教的布防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好端端的,他怎么就忽然恢复了呢?】 见苍鹤不再一如既往的拥抱他,季舒玄自动环住苍鹤,将下巴垫在对方肩上。 苍鹤垂下眼睑,沉默片刻:“这不是你故意的吗?” 季舒玄身体微微一震,缓缓抬头看向苍鹤。 苍鹤轻叹一声。 “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不知道呢?在你刺伤周苍鹭之后,我就知道你会怎么做了。” 季舒玄一言不发。 苍鹤轻声道:“周苍鹭,归羽,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我了呢?” 季舒玄猛地抬头,眼中流露出受伤的神色,他摇着头将手环向苍鹤身后,一点暗芒从他指间露出。下一刻,他的手腕被苍鹤猛然反手抓住,狠狠一捏,一根反射着暗绿色光芒的细针落在地上。 一片死寂。 季舒玄呆呆的看着苍鹤,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焦虑的想要说什么,无奈嗓子已毁,只能发出嘶哑破碎的杂音,面上时而茫然时而挣扎,扭曲成可怕的神色。 “阿玄,我知道你不想伤我。” 苍鹤淡淡的开口,白皙的近乎透明的指尖抚上腰间的玉佩。 “但是,你那个身体里的另一个东西,可不这么想,它是怎么跟你说的?” 季舒玄神情挣扎的更厉害了,他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拼命的说着什么,却又听不太清,心底的恶念却喷涌而出,不断叫嚣着。 苍鹤看着挣扎的季舒玄,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指尖内力轻吐,瞬间将玉佩捏得粉碎。 丝丝仙气溢散,抱头跪在地上季舒玄顿时失去理智,从喉咙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的朝苍鹤扑去。 那速度竟然快的无与伦比,完全不似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接近皮肤的血管根根爆起,犹如地狱恶鬼,触目惊心。 苍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下一刻他身形一动,一把小巧的匕首滑落掌心,毫不迟疑地翻转推出,狠狠刺入对方心口。 被钉在石壁上的季舒玄浑身抽搐,眼神逐渐清明,仿佛无法相信目前的情形,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苍鹤,片刻后忽然流下眼泪,缓缓朝他伸出手。 【阿……鹤,周苍鹭……归羽……我没有……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苍鹤眉眼温柔,握住季舒玄的手:“魔气影响了你,它一分为三,附在周苍鹤体内的最为强大。魔气会操控影响宿体,激发恶念,让宿体刺杀其余的几个宿主以回收完整自身。若非你我互换……是我连累了你。” 季舒玄并听不太懂苍鹤说的是什么,他感觉到眼皮越来越沉重,一切知觉仿佛都在远去,吃力的张口:【不……怪你……小心……魔气……还会不会……害你……】 “不会了,它想害我是因为你的身体具有仙人血脉,大补之物,魔气自然会受到仙气吸引。”苍鹤声音越发柔和:“周苍鹤的身体已经将魔气回收完整,这具身体死去,魔气自然会跟着消亡。” 季舒玄觉得很累,累的耗尽最后力气,动了动唇,无声吐出最后一句话。 阿鹤,永别。 与此同时,玉佩的仙气溢散殆尽。 仿佛只过了一瞬间,季舒玄猛然睁眼,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周围的物品十分熟悉,正是圣教教主的寝室。 他眼中浮现一丝茫然,很快压了下去,起身下榻,浑身使不上劲,赤脚站在地上,抬头便看到斜侧方的镜子。 那是季舒玄的身体,是他原本的身体。 季舒玄脸色顿时变了。 他赤脚冲出房门,站在院中,身体不知为何弱的很,这么几步就让他大口的喘着气,几乎说不出一句话。 他唤出影卫,与此同时得知消息的白齐也匆匆赶来。 季舒玄这才知道,距离影卫发现他昏迷在石洞将他带回教内,已足足两个月之久。 季舒玄浑身如坠冰窟,艳阳之下,他浑身发抖,能听到牙齿发出的咯咯声。 “阿鹤……周苍鹤呢?” 白齐担忧的看着他:“已下葬两月了。” 季舒玄后退一步:“在哪!” “在后山的墓群……教主!” 原地已没有了季舒玄的身影,他踉跄的跑了几步,摔到地上,被影卫背起。 一柱香后,后山墓群。 季舒玄面色此事已经平静下来,他面无表情的站在石碑前,看着上面周苍鹤几个字,轻轻说了一声:“挖。” 棺材很快就显露出来,上好的木料与木工,华贵的漆面,季舒玄亲自上前,轻轻呼出一口气,猛的推开棺盖。 恶臭扑鼻,一具高度腐烂,处处露出白骨的尸体暴露在光日之下。 胸口依稀能看到穿透的致命伤口。 季舒玄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那是阿鹤么? 我的阿鹤怎么会死了呢? 他是仙人啊!仙人不是无所不能,不死不灭的吗? 对了,阿鹤说我也有仙人血脉,是不是我会仙人法术,就能救活阿鹤? 只要我会仙人法术,若我成为了仙人…… 季舒玄觉得一切知觉渐渐远去,在一阵惊呼之中,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52|第一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苍鹤睁开眼,入目一片绚丽的银白。 头部又痛又涨,仿佛被一个铁箍紧紧扣住,连带着视线也一片模糊。 苍鹤花了好一阵子才看清那片银白是大片大片精美的银鸢花刺绣。 这是……直接进入了第三世? 苍鹤有些懵。 按理说没一世结束,他都能够先回到仙界,怎么这一次竟然直接进入了第三世?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正好三下,打断了苍鹤的思绪。 “圣子殿下,您醒了么?” 苍鹤迅速调整面部表情,轻轻说了一声进来。 音色轻柔,带着一丝飘渺而奇特的韵律,仿佛来自天堂的美妙乐音,让听者觉得从内到外都受到了洗涤。 穿着白色柔软棉布的圣殿少年仆从鱼贯而入,井然有序的为圣子呈上衣物,服侍圣子洗漱洁面。 准备完毕,苍鹤也基本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面带微笑,从容优雅的前往圣殿完成每日例行的祷告。 在最后一个祷告词说出的一瞬间,面前纯白的光明神像溢散出柔和的乳白色光点,纷纷将苍鹤围绕,一点点融入他体内。 头部的疼痛大幅度缓解,苍鹤从醒来后就有些压抑的心情终于恢复了些许。 走出圣殿,苍鹤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两位圣骑士,并未发现想看到的人。 “圣子殿下。” 圣骑士向苍鹤行礼,苍鹤保持者天使般悲天悯人的圣洁笑容,温柔的开口。 “诸位日安,我想你们大概有谁知道洛克兰骑士在哪里?” 两位骑士无比整齐的看相苍鹤,眼底流露出的不忍和同情让苍鹤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 “圣子殿下,请您不要过于悲伤。” 苍鹤:“???” 这情节……似乎不对! 苍鹤愣了片刻,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猛的上前一步。 “洛克兰……怎么了?” 一左一右两位骑士露出沉痛的表情,声音沙哑。 “殿下,洛克兰骑士的灵魂已去往光明国度,将永久陪伴于神的左右。” 苍鹤如遭雷劈,身子一晃,顿时头痛铺天盖地,让他眼前一片青黑。 第三世可以说是无比遂顺的一世,苍鹤唯一遗憾的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守护骑士洛克兰,为了保护圣子而死。 作为圣子的守护骑士,洛克兰在圣子成为教皇之后本来应该自动升为第一圣骑士,可惜为了保护圣子,他献上了自己的生命,长眠于光明神的怀抱,没能等到看着圣子称为教皇的那一天。 苍鹤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 如今重新轮回每一世,灭除魔气虽然已经成为了主要任务,但是初衷其实还是补全遗憾好么? 如今最大的遗憾已经死透了,想要圆个梦怎么就这么难? 苍鹤的心碎成了一片海洋。 重生时间不对导致现实和理想的巨大差距让苍鹤萎靡不振,周围的人不明白圣子明明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不少,为何忽然又变的如此沮丧,顿时急得不得了。 老教皇语重心长的找苍鹤谈心,圣殿里的侍女们时不时投来充满母性光芒的心碎眼神,苍鹤倍感压力。 花了三天时间接受现实,苍鹤冷静下来仔仔细细梳理了一番这个世界的脉络。 平民之子瑞恩出生就被查出光明之体,在还没记事之时就被接入圣殿成为光明圣子,终生信仰和侍奉光明之神。 瑞恩从小便显露出惊人的光明魔法天赋,十五岁那年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四级光明魔法师,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从小被选中陪伴在圣子身边,来自平民区的守护骑士瑞恩,也是罕见的拥有斗气和魔法的魔武双修天才,二人感情一向极好。 在圣子十八岁那一年,代替光明圣殿巡回大陆散播福音的途中,发现了大陆失传已久的亡灵魔法的踪迹,一路追踪,却不料陷入埋伏,死伤惨重,洛克兰为了保护圣子身受重伤,虽然最终安全回归圣殿,但因为伤势过重而去世。 瑞恩悲伤不已,立誓要消灭大陆上所有的黑暗。在老教皇回归光明神怀抱,继承教皇之位后,带领着光明势力与蠢蠢欲动意图掀起第三纪元黑暗入侵的魔族进行了全面对战,最终大获全胜,将魔族尽数逼回魔界,将光明的版图扩散到了前所未有的地界。 苍鹤此刻坐在一个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用华美的金色细线篆刻出的名字,内心沧桑而又悲伤。 唯一让苍鹤感到安慰的是,身为圣子,天生对于黑暗气息敏感,光明魔法又是黑暗的克星。无论大世界小世界,黑暗都或多或少同源同宗,虽然他不能妄动本源力量,但光借用圣子的特殊体质,要在这个世界中找出和消灭魔气,可谓是毫无难度。 苍鹤静静的凝视着墓碑,脑海恍惚中划过了许许多多零碎的片段,拥有一头灿烂金发和蔚蓝眼眸的洛克兰出现在每一个片段之中,仿佛一个行走的太阳,温暖而令人喜爱。 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可惜了。 微风和煦,太阳暖暖的撒在身上,身体尚未从那次袭击中恢复的苍鹤靠着墓碑,悄悄入睡。 这一觉睡的异常沉,直到被侍女叫醒,苍鹤还是有些恍惚,他仿佛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境自始自终都有一股冷冽却熟悉的气息缠绕,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任何内容。 苍鹤步入圣殿做完晚间祷告,就餐完毕后,回到自己的寝殿。 寝殿连接着热气蒸腾的浴池,苍鹤褪下衣物缓步走入浴池,眼角余光扫过一旁的落地镜,捕捉到脖颈侧面的一抹暗红。 撩起及腰的铂金色长发,硬币大小的暗红被雪白的肌肤映衬的更加明显。 这是怎么弄上去的? 苍鹤毫无印象。 这个印记不痛不痒,第二天就变成了浅浅的粉红,第三天彻底消失。苍鹤暗中观察一番并未察觉有什么特殊,便不再放在心上。 因为亡灵魔法现世,加之圣子的守护骑士洛克兰身亡,苍鹤,或者说圣子瑞恩的大陆散播福音被迫中止,圣殿的所有重心都转移到了调查已在这片大陆上消失了一个多纪元的亡灵魔法上。 苍鹤在休息了半个月之后,收到了教皇下达的命令,带着新的一批圣骑士和光明法师,浩浩荡荡的前往一个纪元前的亡灵之都,如今已成为一片荒芜的阿萨卡沼泽,调查亡灵魔法现世的蛛丝马迹。 传送阵无法支持如此庞大的队伍,光明圣殿派遣的人保护着圣子浩浩荡荡行进三个月,几乎横穿了大半个大陆,终于在入冬的清晨,到达了距离阿萨卡沼泽最近的城市——洛丽亚。 传说中洛丽亚是一个世纪之前生活在这个城市的美丽姑娘,偶然中她救下一个受伤的旅人,心底善良的洛丽亚悉心照料,旅人在恢复的过程中爱上了这个可爱而美丽的姑娘,二人不久之后就举办了婚礼,旅人也因此定居下来。 不久之后魔族发起第二纪元黑暗入侵,洛丽亚偶然中发现自己的丈夫竟然是一名亡灵法师。内心激烈挣扎的洛丽亚最终理智战胜了爱情,她神情肃穆的走入城中的光明分布,将这个秘密告诉了神的使者。 洛丽亚的丈夫被抓捕,很快宣判处决。在当众处决的那一日,围观的所有居民都目睹了美丽的洛丽亚神情镇定的看着丈夫被处死,然后喝下了早已准备好的□□,犹如断颈的天鹅,凄美的死去。 人们感动于洛丽亚的大义与忠贞,于是将这个城市以她的名字命名。 每一个到达这个城市的旅人都会听到这个传说,苍鹤和一干骑士自然也在餐厅听游吟诗人用美妙的歌喉唱完了这个流传了一个多纪元的故事。 这本应该又是平静而疲惫的一天。 可是—— 苍鹤抱着一篮面包站在一个简陋的小屋前,低头看着粗糙但明显是女人才会穿的裙子,一脑袋问号。 刚才不是躺在床上吗?怎么一眨眼就到这里了? 难道又是梦境? 很快,苍鹤一脸的疑惑在听到一声呼喊后,彻底转变成了震惊。 “洛丽亚!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点把面包送到杰克大叔那里去!” 53|第二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洛丽亚的母亲叫了好几声,见孩子依旧呆呆的站着。双手叉腰,伸出手指朝苍鹤额头狠狠一戳。 “哎!”苍鹤吃痛后退一步,额头上浮现出红印,将苍白的皮肤衬的愈发病态。 “快去,杰克大叔中午就要启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苍鹤回过神,脑海中忽然涌现出杰克大叔家的位置,他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圈周围,朝着已经面露愠色的中年妇女点点头,抱着面包迈开步子。 转身的一瞬间,苍鹤眼神瞬间沉下。 这一切……太真实了。 将面包递给在家门口整理马车的杰克大叔,得到了大叔热情的拍肩并且被塞了满怀的不知名的鲜红果子之后。苍鹤并未直接回家,而是转身走入了森林。 这个森林位于小镇的后山,小镇叫做红果镇,依山而建,总共也就几十户人家,位置偏远,离最近的城镇也要乘坐马车行走十来天。 在苍鹤从杰克大叔弄清楚了所处的年份后,他就知道了这个小镇是洛丽亚城的前身。 而他自己大概就是那个传颂了一个多纪元的姑娘——洛丽亚。 但是…… 传说里面并没有告诉他洛丽亚是个男的啊! 苍鹤摸着裙子下面熟悉的小苍鹤,表示情绪十分稳定。 这到底是一个幻境,亦或是他真的回到了一个纪元之前。 苍鹤无法确定,他感觉不到幻境的波动,但也不相信自己真的莫名其妙回到了过去。 无论是什么,只要久了,就会露出端倪。 他不急。 调动力量,看着指尖凝聚的点点白光,苍鹤微微一笑。 虽然力量似乎被压制了不少,但还是能调动些许极其稀薄的光明元素,尚且算是有自保的能力。 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镇居民异常淳朴,大家都相互熟识,仿佛一个大家庭,苍鹤不得不承认,他十分享受这种氛围以及亲情。在经历了上一个世界的跌宕起伏后,这片刻的宁静显得弥足珍贵。 洛丽亚是男性这一件事,似乎并没有任何人知道。苍鹤试探过洛丽亚的母亲,甚至装作不小心扯坏衣服露出光/裸的上身,而洛丽亚的母亲只是打趣道:“洛丽亚,你长得比较慢,等再过两年,一定会变成曲线丰满的美丽姑娘。” 十七岁的洛丽(苍)亚(鹤)低头看着一片坦荡的胸口,沉默了。 “好好的衣服怎么不小心扯坏了,妈妈帮你换掉。” 苍鹤抱着一种微妙的心情没有阻止母亲扒光他的衣服,可是洛丽亚的母亲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被贴身裤子包裹的那一小团鼓起,微笑着帮他换好衣服。 苍鹤:“……” 他之后刻意的去试了试,终于发现自己就算脱得精光在小镇广场裸奔,大家也看不出任何不对。 如果不是居民集体眼瞎,那么就是某种混淆的法术了。 偏僻的小镇,从出生就被施加的混淆法术,死后名字被流传了一个纪元的姑娘。 有点意思。 日子平淡如水,转眼就过了半年。 苍鹤挎着篮子走在森林中,将掉落在地上的成熟红果熟练的放进篮子里。 红果是镇上的特产,能够治疗轻微的外伤和内伤,因为价格便宜,疗效也不错,所以非常受旅人的欢迎,镇子里的杰克大叔就将居民们采集到红果收集起来运到附近的城市,买出一笔好价钱。 明日又是杰克大叔进城的日子,苍鹤按照惯例进入森林,再多捡一些红果,争取多卖出补贴家用。 夕阳西下,森林已经有些暗了,潮湿的空气带上了一丝凉意。 苍鹤弯下腰,指尖触碰到果子的一瞬间,顿住。 他将指尖送到鼻下,嗅了嗅。 极淡的铁锈味,带着一丝古怪的甜腻。 苍鹤若有所感的偏头,朝着森林深处望去,一片漆黑,仿佛恶兽噬人的巨口。 苍鹤嘴角微微翘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在眼中一闪而逝。 心理有个声音轻轻呢喃。 终于来了。 他理了理裙摆,悠然的朝着前方走去,古怪的腥味越来越浓, 一阵风从身后刮过,带着腐烂的气息,苍鹤脚尖猛的一转,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黑红的东西从身后扑来。 他硬生生压下反击的*,就在被那东西触碰的一瞬间,一只苍白的手猛然扣住他的腰,将他往后一拉。 苍鹤放松身体让自己向后倒去,撞上了一片坚硬的温热。 银光一闪,面前的怪物劈成两半,朝着两个不同方向飞去,落在地上颤抖了许久才逐渐停息。 那似乎是一种动物,却大面积腐烂,露出森森的白骨,从苍鹤的角度甚至能看见一截脊椎。 苍鹤清楚的感受到黑暗元素跃动的气息。 他眼神闪动,面色苍白,满是惊惶,双腿发软的往地上倒,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紧紧扣着他腰部的手无力的垂落,重物落地压在枯叶上,发出一片细碎的沙沙声。 苍鹤仿佛连嘴唇也失去了颜色,颤抖的转身,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纵然躺在地上,衣服支离破碎血迹斑斑,露出上身可怖的伤口,但也丝毫无损他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的容貌。 黑发黑眼,五官深邃,仿佛天生的征服者,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布满伤口的身体结实而充满力量。 他一手握着剑,似乎想要起来,却因为牵动伤口,发出一声低哑的闷哼。 那声音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听的苍鹤浑身发麻。 苍鹤完美的扮演了一个单纯的姑娘,浑身抖如筛糠,站在原地一脸无措。瞪大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陌生的英俊男人,脸色苍白的仿佛随时要晕倒。 男人低喘一声,缓缓的站起来,猛的伸出手将苍鹤揽进怀里,捏起他的下巴,伸出舌头舔去了他的眼泪。 “别哭。” 苍鹤:“……” 这剧本怎么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苍鹤憋了三秒,伸手去推男人,却发现怀抱犹如铁箍,紧的让他喘不过气。 于是在听到男人牵动伤口发出一声闷哼后,他立刻放弃了本就是意思一番的挣扎。 “你是谁?” 声音脆弱惊惶的令人怜惜。 男人果然收敛的浑身迫人的杀气,他细细端详着苍鹤,目光炙热的犹如实质,在对方面色染上一丝薄红之后,低沉的笑了笑,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嘴唇。 “你的男人。” 苍鹤:“……” 大哥,您的回答让我猝不及防。 苍鹤在脑中回忆了一番那流传了一个纪元的凄美爱情故事,深深觉得不靠谱。 他又在脑海搜索了一番洛丽亚过去十七年的记忆,确定根本没有见到过这个男人后,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清脆的煽了对方一巴掌。 “流氓!” 苍鹤念出了广大少女在遇到这种套路后应该有的经典台词。 男人微微勾起嘴角,疼痛却让他的眉蹙起,整个人性感的要命。 他将头靠在了苍鹤的肩膀,热气喷洒在他耳边。 “宝贝,我受伤了,好疼。” 单纯少女洛苍鹤仗着男人看不到,面无表情的平视前方,一连牙酸。 他声音慌张:“你……你……那怎么办?” “带我到安全的地方,我需要睡一觉。” 对于一个从出生就没有走出过镇子的美丽少女来说,什么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当男人再一次睁开眼,便看到了灰扑扑的房顶。 身上盖着被子,衣服被换过,耳边传来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伤口也被包扎好,床边放着三个红色的果子,散发出诱人清香。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撑起身体,被子滑落,露出布满绷带的结实的胸膛和诱人的腹肌。 屋子里没有人,他赤脚下地,缓缓的绕了一圈,像一只雄狮巡视着自己的领土,仿佛并不是在简陋的屋子里,而是处于华美恢宏的宫殿。 他缓缓的抬起手,悄然无声的比出一连串及其繁复的手势,在手势落下的一瞬间,四周的空气仿佛震动了一下,然而很快就恢复平静。 当苍鹤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坐在床边,双腿张开,手肘置于膝上,静静凝视着他。 苍鹤在转身关门的一瞬间,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圈四周,挑了挑眉。 随后他转过身,快步走上前:“怎么起来了,你伤得很重,躺回去。” 男人含笑依言躺下,顺从的姿态让少女微微一怔。 “这是我家,你……你叫什么名字?” “宝贝,记住,我叫洛兰。” “洛兰先生,请您不要开这样轻浮的玩笑!” 苍鹤忍着牙酸,满脸愠怒:“即使您救了我的命,但这么对待一个才见面了姑娘,太轻浮失礼了。” “并不是才见面,很早以前我就见过你。” 洛兰专注而灼热的视线黏在苍鹤脸上,低哑的声音异常动人:“我是你未来的丈夫。” 大哥,随口胡诌很容易被拆穿的你造么。 自从男人出现后就犹如狂奔的野马的剧情在傍晚洛丽亚母亲回来后彻底脱缰。 母亲气势汹汹的冲进厨房,手指对着苍鹤的额头一顿猛戳。 “洛丽亚,你能告诉我,屋里的那个男人是——” “晚上好,伯母。” 充满磁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一字一顿:“请不要过于责怪我的未婚妻。” 母亲眼神忽然放空,随后双手猛的抓住苍鹤的肩膀:“——是你未来的丈夫啊。” 苍鹤:“……” 洛兰,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刚诡异的一连串手势。 当我是瞎的吗! 洛兰露出堪称愉悦的笑容。 “伯母,我这次回来,是想尽快和洛丽亚完婚。” 54|第三章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现在让我们来回顾一下前情。 圣子瑞(苍)恩(鹤)踏上探寻亡灵魔法源头的征途,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为了某爱情故事的女主角,未来可能会和一个披着羊皮的反派boss结合,故事里女主角在发现真相后向组织揭发黑暗势力,然后因为爱情饮毒自尽。 妥妥儿的三流bg小说剧情,以充满了套路的be赚取读者眼泪。 成为洛丽亚的那一刻,苍鹤的内心是平静的。在和浑身上下写着“我就是那个亡灵法师反派boss”的疑似男主角相遇时,苍鹤的情绪是稳定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洛丽亚和亡灵法师的结合不是出于爱情。 而是逼婚。 “洛丽亚,你是因为对妈妈不满所以才故意拒绝成婚么?” “不,妈妈……”苍鹤捂着额头一边躲避母亲戳向脑门的手指,一边后退:“你还记得我什么时候有了未婚夫吗?” “你忘了?在你……”洛丽亚母亲声音一顿,眼中满是迷茫:“哎,我怎么也不记得……” “在洛丽亚三岁的时候。” 一股湿润的热流喷在耳后,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苍鹤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洛丽亚母亲眼神放空,下一秒重新聚焦:“对!洛丽亚,在你三岁的时候,你就和……” “洛兰。”亡灵法师先生文质彬彬的补充。 “你就和洛兰定下了婚约。” “是的,伯母,当初跟随父亲匆匆离开,如今归来,洛丽亚已经长成如百合一样纯洁美丽的少女,我的灵魂为她的美丽而颤抖。伯母,请允许我尽快和洛丽亚完婚,您觉得明天怎么样。” 苍鹤眨眨眼:“等……” 洛丽亚母亲:“好,就明天。” 洛兰:“我的心在催促我,要不就今晚吧。” 苍鹤咬牙:“喂……” 洛丽亚母亲:“好好好,今晚。” 洛兰:“多谢伯母,或许我该叫您妈?”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苍鹤猛地拽住洛兰,将他扯进屋里,甩上门。 洛兰就着苍鹤的力道顺势躺靠在床上,含笑看向他:“洛丽亚已经等不及了?” 苍鹤伸出手指:“第一,我并不认识你。第二,我从来不记得我有一个未婚夫。第三,我不会和一个可疑的男人结婚。” 洛兰直起身,懒洋洋的笑道:“第一,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你。第二,你现在知道了我是你的未婚夫。第三,你的丈夫只能是我。” 苍鹤冷声道:“相较于来路不明的你,我宁愿和傻子结婚。” 洛兰微微一笑:“宝贝,我生气了。”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着杂乱的脚步声和人声响起,苍鹤看着笑容不变的洛兰,心底猛然一跳,拉开门冲了出去。 隔壁灯火通明,门口里三圈外三圈围的水泄不通,苍鹤扒开人群钻进去,一头汗挤到最前面。 透过半敞开的木门,苍鹤看到一个黑影悬挂在房梁之上。 周围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 “丹尼尔上吊自杀了。” “一个傻子怎么会上吊?” “谁知道,难不成是谋杀?” 苍鹤盯着那悬挂着的一动不动的黑影,眼前忽然一片黑暗。 “宝贝,别看了。” 苍鹤伸手按住捂着双眼的宽厚手掌,缓缓将它拉下,转身。 洛兰黑色的双眼仿佛泛着涟漪,温柔的凝视着他,月光在他的黑发上散了一层细碎的银光。 一阵风吹来,苍鹤觉得有些冷。 “后背怎么湿了,太热了么?” 洛兰将苍鹤拉出人群,温柔又体贴,若苍鹤没看见之前洛兰望向尸体的冷酷眼神,他没准还真的以为面前站着一个高尚的绅士。 苍鹤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宝贝,怎么了?” “丹尼尔死了。” 洛兰无所谓的点点头:“是的,宝贝,我看到了。” 苍鹤眯起眼:“是你干的吗?” “你猜。” 苍鹤:”……“ 洛兰温柔的看着他:“宝贝,如果是我杀的,你要去揭发我么?” 苍鹤面无表情:“我是守法的良民。” 洛兰眼神猛地沉下:“你要去揭发我。” 感受到杀气的苍鹤默默后退一步:“前提是你杀了丹尼尔。” “我杀了人,你就要去揭发我么……”洛兰伸出手轻轻触碰苍鹤脸颊,一下一下点的苍鹤毛骨悚然。 苍鹤紧盯着洛兰,也轻声道:“是的。” “这样啊……” 人群忽然开始骚动。 “没死……丹尼尔还有气,快救人,他还没死!” 众人一拥而上,场面再度混乱。 洛兰微微一笑:“哎呀,没死呢。” 苍鹤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洛兰:“怎么了,宝贝?” “不,没什么。”苍鹤摇摇头:“回家吧。” 平静安宁的小镇出了大新闻,镇里洛丽亚姑娘和未婚夫结婚了。 这个未婚夫听说是城里来的高贵的剑士,在很小的时候双方父母定下了子女的婚约,纵然剑士功成名就,他依然信守诺言,放弃了豪华舒适的生活,不远万里回到了不起眼的小镇,迎娶洛丽亚,并在此长居。 “啊,伟大的爱情。”酒馆老板一边将酒杯擦得透亮,一边大声感叹,惹得客人们哄然大笑。 “老约翰嫉妒了。” “哈哈哈,老约翰快去娶个老婆。” 酒馆的门被从外朝里推开,寒风卷着雪花飘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哎呦,洛兰,老约翰刚还在羡慕你有个漂亮的老婆呢。” “洛兰今天的成果不错啊,这么冷的天还能装满满一袋子。约瑟夫已经走了?” 洛兰放下扛在肩上的袋子,接过老约翰递上来的酒,一饮而尽:“我上午就送约瑟夫出了小镇,不出意外,他现在已经在前往首都的路上了。我下午猎了不少,提前收工。” “好小子,自从你来了,全镇子上的小伙子都没你猎的多,洛丽亚好福气。” 听到别人提起自己的妻子,洛兰眉眼柔和:“能娶她是我的幸运。” 洛兰喝完酒,在众人的起哄下扛起猎物回家。 如今已过去整整一年,原先洛丽亚的小屋经过洛兰的加工,扩建了整整两倍。洛兰仰头看着从烟囱里缓缓冒出的烟,低笑一声,推开大门。 躺在摇椅上的苍鹤闻声抬头,看了一眼卷着寒风入内的洛兰,又将头埋入书内。 “别看太久,眼睛看坏了。” 洛兰抽出苍鹤手中的书,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等我弄一颗露娜石给你照明。” 苍鹤皮笑肉不笑:“露娜石可是传说中镶嵌在魔王宝座下方的宝石,你怎么弄?” 洛兰蹲下来,温柔的平视苍鹤:“宝贝,只要你想要,我都会弄给你。” 又来了。 苍鹤移开视线,看着噼啪燃烧的炉火,默默吐槽。 自从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和洛兰成婚,时间的流速就变得飞快,或者说众人对时间的概念就变得奇怪了。 明明才过了两个多星期,镇里的所有人却都坚定的认为他和洛兰已经成婚了整整一年。 洛兰仿佛有着操控这个世界的能力,苍鹤有意或者无意中吐露的愿望,隔不了几天都会成真,无论多么不合常理。 苍鹤曾经尝试着离开小镇前往更远的地方,但却在两天之后的破晓那一刻瞬间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苍鹤确定,他被困在了这里。而洛兰就是这一切古怪的关键。 苍鹤默默地凝视着洛兰分割猎物的宽阔背脊,微微拧起眉。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在想什么?” 一只手抚上他眉头,轻轻揉开。 “我在想……你以前住在首都对吗,洛兰?” “是的,我曾在那里上学。” “我想去看看你曾经呆过的地方,好吗。” “你想去首都?”洛兰微微一怔:“待在这里不好吗?我会一直陪着你。” “去了首都你也可以一直陪着我。”苍鹤微微仰头,期待的看着:“难道不是这样吗?” 洛兰沉默了片刻,低笑:“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你。” 苍鹤微笑:“那我们好好制定一个计划,尽快出发吧。” 七天后,一个消息传到了小镇,打断了苍鹤准备启程的计划。 首都一间酒馆忽然发生魔法爆炸,爆炸的余波摧毁了临街的数十个建筑。 而爆炸源头来自于一个刚到首都的旅人,那人浑身的血肉凭空蒸发,只留下一个散发着恶臭的焦黑骨架。 经过神殿骑士的检查,魔法爆炸携带着浓厚的亡灵魔法气息,整个首都戒严,而那个来自盛产红果的小镇的旅人名字叫做——约瑟夫。 一日之后,首都边境数个城镇的地下忽然冒出了无数黑暗生物,他们屠杀民众,占领城池,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连攻下了几个军事重镇,将帝国打了个措手不及,圣殿立刻派出圣骑士和军队赶往前线。每一个城镇都派遣了一名牧师成立光明分部,时刻监视黑暗的邪恶动向。 因为首都和帝国的动荡,苍鹤和洛兰前往首都的行程被永久搁置。 因为约瑟夫来自苍鹤所在的小镇,小镇被圣殿重点关照,在两天前迎来了一位名叫瑞恩的牧师以及数十位光明圣骑士,整个小镇人心惶惶,不复往日的宁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