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千姿容华》 第一章 重生(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顾夕暖不再怀疑,她确实回到了两年前的今天。穿越之前。 ************************************************************* 顾夕暖不信那只是一个梦。 前一刻,她才悲催地死在那个人怀里,耳边尽是他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她睁眼看他,让她开口说话。 这一秒,手中却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正好送至嘴边轻抿一口。树脂镜片即刻染上一层氤氲,就着眸间一缕微滞消融殆尽。 三月里的暖阳慵懒流过云层,在身后的落地窗上留下几许柔和清浅。从大厦27层望去,f市的繁华景象一览无遗。 熟悉之中夹杂着久违的生疏。 “这个烂摊子谁tmd来收拾!”melissa一脸怒不可谒。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下,顾夕暖略微错愕。几滴茶水泼洒在袖口,也似浑然不觉。 眼下这一幕,她分明是记得的。 此刻正在经历的事情,两年前的今天已经发生过。 【顾夕暖所在的gx公司,是国内香薰业巨头。为了配合true-x系列新品上市,公司不惜重金邀请到当红巨星宋诗蕊代言。 gx为新品上市赚足了噱头,顾夕暖所在的市场部也为此风光了好几个月。 然而明日便是新品发布会,今早却收到晴天霹雳——宋诗蕊单方面临时毁约。melissa崩溃抓狂,整个市场部更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缄默半晌,顾夕暖才迟疑伸手。滑动屏幕解锁,眼前的数字却让心跳戛然一漏。 2013年3月5日,10:24。 顾夕暖不再怀疑,她确实回到了两年前的今天。 穿越之前。 【刚才一幕之后,melissa便会拨通助理电话,预订下午6点的航班杀去k市找宋诗蕊。结果电话还未离手,又接到更棘手的项目。 melissa份外烦躁,在会议室来回踱步。手间轻捏眉心时,瞥到了角落里的顾夕暖,突然想起宋诗蕊对她的印象是不错的。于是搭乘6点航班的人,换成了顾夕暖。 可惜最终她也没能去成k市。 航班起飞后不久,遇上气流颠簸,她一头撞上前方的靠背。再醒来的时候,周边已骤然换了一翻景致。 她穿越了。 开始的时候,穿越并不可怕,甚至有些新鲜。 可怕的是发现这里的穿越者并非自己一人。更有甚者,是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却又避之不及的猎杀者和避难组织。 顾夕暖后悔没有听进宋诗蕊的劝告,肠子都悔青了。 她听了林宝儿的遭遇,信了她是穿越者的后代,处处照应她。结果当了圣母,背了黑锅,还害死了苏哲平。 即便有容连旭这个npc护着,两年后,她还是惨烈得挂了。 本以为死了便是死了,一睁眼,却是刚才那一幕。 时间还是2013年3月5日。手中捧着那个热气腾腾的茶杯,正好送至嘴边抿了一口。 一切恍如隔世。】 ******************************************************** 2013年3月5日,13:07。 出租车停靠在城西偏远的高新技术开发区。 南方的春天向来比北方来得早,三月的时候,已是绿草如茵。窸窣的阳光流过梧桐叶子的脉络,滤出好看的光影,漂浮在空气中宛若琉璃。 从前顾夕暖少有来此处,只听说是邵氏集团投巨资组建的高新技术孵化基地。 循着记忆中邵家启提过的地址,a栋19层,见一个叫张一伦的人。 大厅里纷繁华贵的灯饰,流转着这个时代特有的绮丽繁华。顾夕暖鼻尖蓦然一酸,许久未动。 距离六点的航班,还有五小时。她有足够的时间来确认一些重要的事情。 【穿越的第二年。 她遇到了邵家启,两人一起逃难,躲避猎杀者的追捕。他半开玩笑说自己是邵氏集团的富二代,她不信。 他较真了,用树枝在沙地上规规整整写了一行地址,“如果有一天能回去,到这里找张一伦,就知道我是不是。” 顾夕暖睨他一眼,薄唇轻抿,“gx公司顾夕暖,多问几遍应该还是有人知道的吧。” 邵家启脸色稍霁,眼底浮现一抹淡然笑意,“暖暖,原来我们在同一个市。】 是的,他们在同一个市。 也由得邵家启的较真,她记住了眼前的地址和张一伦这个名字。 “顾小姐,您好。我就是一伦,您认识邵先生?”眼前的男子笔直挺拔。模式化的笑容,掩盖不了双眸之中的一抹洞察之色。 顾夕暖心口一滞,是有邵家启,也有张一伦的。 双手不自觉攥紧,她之前并不知晓邵家启,也不认识张一伦,这两个人却真实存在。 过去的两年果然不是梦,倏然间,胸口若刀锋划过徒留一丝隐痛。 顾夕暖颔首,敛了之前眼色,梨涡浅笑中看不出一丝隐忧,“家启说若是找到你,再大的事情,都可以请你帮忙。不知道是不是算数?” 张一伦微顿,很快恢复了从容,“既是邵先生交待的事情,自然都会办妥。” ************************************************** 2013年3月5日,17:30。 飞往k市的航班开始排队登机。顾夕暖并不着急,坐在候机区愣愣望着窗外。 她记得起飞前,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在这个季节,算是f市少有的景致,当时自己驻足看了好久。 眼下,算是等到了,与从前如出一辙。 顾夕暖起身,临时出差没有多带行李。即便是带了,也是无用的。要赌,便赌重生之后自己获得的一方空间。 从张一伦处取来的东西便通通存放于空间之中。 空姐的声音格外甜美,“37j座位,请往前走。前面的乘客请尽快落坐,不要拥堵在过道上,为后面的乘客腾出位置。” 顾夕暖记得再听到她的声音,便是提示飞机遇上气流颠簸,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洗手间暂停使用。 结果她座位上系好的安全带突然脱落,她才会一头撞上前方的靠背,醒来的时候便穿越了。 顾夕暖伸手按下“服务”按钮,稍等片刻,笑容可掬的空姐缓缓而至。 “麻烦给我一杯温水,谢谢。”唇边一丝客气笑容,手中的安/眠药已提前备好。上次颠簸得太难受,遭了不少罪。这次图简单,干脆直接睡过去。 飞机还在跑道上徘徊,困意便涌了上来,遂了她心愿。 淅淅沥沥的雨滴轻敲着外窗,被昏黄的光线映得悠长。跑道上整齐的灯柱亦是蒙上了尘霜,在雨中缱绻成朦胧的幻象。 上一世穿越,悲催收场。被人强行灌过的令人作呕的药物,和逐渐麻痹的知觉,顾夕暖至今后怕。 这一世重生,怀揣空间,她有足够多的筹码。想要救下的人,希望一切还来得及。至于猎杀者和避难组织,血债终须血偿。 顾夕暖最后一瞥,扯下眼罩隔绝昏暗的光线。 【前一世穿越始于苍明四年,三国交界的云渡山,她在那里遇到容连旭。 彼时他倚树而坐,胸前血迹衬得白衣淡然。精致的五官恣意慵懒,眉间一抹风流韵致不显轻浮。他看到她,眼眸之中的暖意,惬意如斯。 宋诗蕊再三告诫,容连旭不是好人。 而他嘴角勾勒的笑意,却有若柔和淡然的柳絮,轻易消融在三月容华里……】 …… 不知过去多久,顾夕暖稍有急促喘息。扣紧的指尖,滑过结实的胸膛,萦绕着男子特有的温润气息。 他亦伸手温柔抚上她的脸庞,褪去了半掩的衣衫,脸颊一抹绯色便是恰到好处的绮丽。 酥骨撩人,薄唇娇艳欲滴,依兰花香下更觉迷醉。 他俯身贴近,鼻息在她耳边斯磨娇蹭,“千槿……” 怀中之人温顺依偎,昏黄灯火下犹若剪影。她呢喃自语,唤得却是容连旭。 男子猛然一颤,僵硬在一侧良久,才收去搂在她腰间的双手。起身着好衣衫,将她安放于床,微微扬起下巴,漆黑的眼眸沉浸在幽暗的夜色中,看不出半分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新书求点击,求收藏,各种求~ 求之不得。。。 用在这里好尴尬。。。 以后文文中的【】符号,就代表各种回忆录。 新坑,希望大家喜欢支持。 关于本书设定,之前有人说米有看懂这章 咳咳,简而言之 暖暖两年前公差在飞飞上穿越了 在穿越的世界过了两年,挂了 挂了之后醒来发现自己重生了回到两年前坐飞飞之前 还携带了个空间 然后果断杀回 小修一次,加入暗影大人的……咳咳……乃懂滴~ 第二章 重生(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一丝寒意自心底掠过,顾夕暖眼眸微沉,比她上次穿越整整晚了四年! ************************************************* 烛火映衬下的闺阁,点缀着一抹古色古香的雅致。四围的静谧犹若落地生根,在幽暗的夜色中漾不起一丝涟漪。 这里不是云渡山?顾夕暖心中略微慌乱。 转眸间,便见床榻边男子笔直而立,一袭白袍打扮应该是近侍。安静守在此处,目光聚焦在窗外,并没有往她这里多看。 顾夕暖难免诧异,即便是近侍守在闺阁中也不合规矩。而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何不妥之处。 白衣男子眉清目秀,温润如玉,目光亦非轻佻之色,也无逾越之举。那又何必守在这里? 顾不了那么多,先弄清这具身子的主人是谁,身在何处。当下轻咳两声,宣告自己醒了。 “三小姐。”语气泰然自若,低着头没有多余动作。 “嗯。”顾夕暖应声,和衣下榻,径直往茶具而去,淡定得饮了一口。算上这次,两世穿越,重生之后的顾夕暖熟知npc的应对之道。 她管穿越世界里的原住民叫npc。这里绝非小说里的一口一个失忆便能蒙混过关的。 npc叫她三小姐,屋内的陈设都是低调奢华的上品。方才饮用的茶具她见过类似,杯底的刻字是西秦官窑的贡品。 就连npc的衣料都绝非一般富贵人家的用度。 重生在西秦国,家族底蕴丰厚,顾夕暖不动声色间拿捏了几分。 借着饮茶的空隙,又往梳妆铜镜前瞅了一眼。镜中之人雪肌剔透,双眸明媚。三千青丝随意垂下,泛着绸缎般光泽。 垂眸浅笑间,亦可动人。 这副容貌她之前见过,却记不太清在哪里,应是她认识的人。 “更深露重,三小姐若是淡了睡意,还需多添衣物。”npc的声音略带磁性,此时听来透着几分动容。 但这番话出自一个近侍口中,暧昧的意味未免太浓了些,更何况此刻还在她的闺阁之中。 顾夕暖终于觉察有何不妥,屋内点了浓郁的依兰花熏香。 sg旗下诸如此类的香薰产品众多,依兰的用途她再清楚不过。此种馨香最宜欢愉。 简言之,催/情。 顾夕暖瞥过一眼,npc只是低头将披风递于她,并无多余异色。但直觉告诉她屋内不能久待了。 “我要出去走走。”顾夕暖接过披风,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夜色中的院落,僻静有余,好在间隔不远的灯笼秉去了怯意。顾夕暖自付思忖,重生之后的地点和身份都发生了改变,那重生的时间又会如何? 初来乍到,她不可能开口问及太多。 不怪她太小心,只是这个世界的穿越者太多,稍有不慎就会暴露其中。 上一世的时候,苏哲平受了重伤,大夫给他全身上下缠满了绷带。自己随口笑了一句“木乃伊”,便被林宝儿认了出来。 这样的事情,她不想再有第二次。 夜里的风透着湿冷,裹紧的披风还是掩不住微凉。倏忽间,身后柔和暖意袭来,带着体温的外袍悄无声息地盖在她身上,其间不着一语。 顾夕暖微愣,回眸身后的npc,白色的里衣略显单薄。 心头莫名一暖,好似刚才的猜忌隐在了眉间。顾夕暖裹紧外袍,“回去吧,有些凉了。” npc依旧淡然应了声“好”。 她信步在前,他不远不近跟在身后。长廊两端的灯笼照出两人背影深浅,斑驳错落间,徒生几分绮丽朦胧。 不多时分,迎上来两个小丫鬟,模样温顺可人,“三小姐好,暗影大人好。” 顾夕暖莞尔点头,待得两个小丫鬟起身离去,脸色才是微变。 前一世的时候,容千槿借着罗刹门的幌子,指使暗影从苍月国掳走了雅桐。暗影和手下众人轮流凌/辱了雅桐。 她和苏哲平找到雅桐的时候,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含恨而终。 雅桐死时,她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的西秦暗影——就是身后明眸温润的男子? 顾夕暖驻足,夜色静默得令人窒息。西秦暗影是容千槿的近侍,他方才一直唤她三小姐。 她重生了,却是重生到从前最恨她的容千槿身上?! 顾夕暖脑中嗡的一声,瞬间被惊讶填满。——西秦定远侯府三小姐,容千槿。 “三小姐?”暗影不知她为何停下,便是轻声开口。 上一世穿越是在苍明四年,雅桐出事是在苍明五年。若她现在是容千槿,也就不会指使暗影去残害雅桐,那雅桐是不是也就不会死? 顾夕暖眼眸之中掠过一抹流光溢彩,当务之急,是弄清重生在什么时候。 记忆中的暗影行事向来谨慎,她不敢直接问起。恍然想起从前容千槿最喜欢慈州的刺绣,便似随意开口,“我想去趟慈州,不知近来是否方便?” 苍明四年,恰逢南顺内乱,她记得最动荡的便是慈州。若是处于动荡之中,自然是不方便去的。 看向暗影时,他脸色并无波澜,只从容言道,“三小姐若是想去慈州,这两日便要启程。七月初十是三小姐十六岁生辰,侯爷特意嘱咐三小姐要在之前赶回京城。” 容千槿十六岁生辰?顾夕暖心口一滞。她死的时候,容千槿才刚十四,眼下却要满十六了。 换言之,现在并非是苍明四年,而是苍明七年。 一丝寒意自心底掠过,顾夕暖眼眸微沉,比她上次穿越整整晚了四年!心中仿若被重击一般,双手攥紧身上的外袍,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四年以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那她还回来干什么?! 脚下一软,跌入的怀抱却是殷实温暖。暗影略微蹙眉,语气中的柔和透着一丝不安,“三小姐可是哪里不适?” 顾夕暖目光微敛,长廊的灯笼映得四围枝影摇曳,也映得眉间一抹冰凉。唯有眼前之人气若幽兰,温文和善。又如何会是毒如蛇蝎,丧心病狂? 暗影依旧淡然,伸手绾过她的耳发,“三小姐回屋吧。” 顾夕暖心头一凛,他将她打横抱起,她浑身僵直,脸上一抹掩饰不住的慌乱。 他看在眼里,“属下有要事出苑,今晚不久待了。” 顾夕暖面色微缓。 作者有话要说:新书继续求点击,求收藏,各种求~ 暖暖目前比较崩溃,下定决心穿回去再来一边,结果穿到对头身上,还整整晚了四年。 至于暗影,亲们也大致可以展开想象力候在屋里是侯着做虾米的,咳咳~ 就不在这里说了,不纯洁~ 本章小修,没有多大变化,主要改了格式 第三章 谋划(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他对她的照顾,亦让她心软。 *********************************************************** 四月初九,顾夕暖启程前往慈州。 慈州位于南顺国境内,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她也是在那里认识的雅桐 —— 温婉贤淑的王夫人。 彼时慈州虽乱,却有雅桐为伴,待她更是亲若姐妹。雅桐的死,顾夕暖难以释怀。始作俑者,一人不知被自己挤去了何处,另一人却近在咫尺。 帘外草长莺飞,暖风袭人,车内檀香若染,安神舒缓。暗影将水壶递于她,便一言不发撩开帘栊退了出去,背影温和如玉。 顾夕暖收回目光,心中又似沉甸了几分,水壶捧在手中的,难以言喻的滋味。短暂失神后趁着无人空隙,又从空间中拿出一枚药丸,就水服下。 从西秦赶往慈州,要先走一个月的陆路,再乘船走三天的水路。暗影和暗彦随她同行。 暗彦是定远侯府养在羽山别苑的侍卫,无论身手和心性都远不如暗影,唯独一点,他从前和容千槿并不亲络。 顾夕暖要的便是少有和容千槿接触过的人。他年纪小,只有十六七岁,又是年少轻狂,冲动急躁的性子。 带上他,自有用处。 “三小姐,抵达朝郡了。”暗影挑开马车的帘栊,熟悉的景致映入顾夕暖眼中。西秦位于苍月和南顺的北部,到了朝郡,便是到了苍月国境内。 这里是通往慈州的必经之路。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她要找的人。 暗彦搭手,扶她下了马车。而她并未留意,脚下一滑,幸亏暗影上前接过,才未伤及分毫。 若非时时记挂着,哪能如此。重生已三日,顾夕暖处处发现,暗影同容千槿的关系非同一般。 他对她的照顾,亦让她心软。 无论是为了雅桐,还是自己,暗影断然不能再留。 顾夕暖敛了情绪,摇了摇手中的画扇,笑容几分明媚,“听说宝悦楼的紫香玉蓉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我想去尝尝。” 和暗影的沉稳内敛不同,暗彦的兴奋溢于言表。自小长在羽山别苑,少有出过远门,此刻的一切都是新鲜不已,像只放出牢笼的猴子。 只有顾夕暖知道,紫香玉蓉糕是幌子,郁景在宝悦楼。 宝悦楼地段好,挑了二楼临街的位置,近乎看到街道的全景。楼下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大隐隐于市,同样的道理,在这种地方关押犯人,想到的人不会多。即便想到了,能不动声色间把人救走也绝非易事。 容千槿身边的暗影偏偏就是其中一个高手,她自然要用。 两块糕点下肚,顾夕暖端起茶杯的手轻微一颤。和之前预计的时间相差不多,顾夕暖捂住胸口,胃中翻滚,脸色开始泛白。 暗影如此谨慎的人,若不是假戏真做,难免露出马脚。 此时暗影脸色微变,俯身看她,眉间一丝关切。见她瞳色无异,只是脸色泛白,腹中不适,应该不是中毒。 “暗彦你照顾三小姐,我去看看。” 暗影瞥了眼桌上的糕点,只有她用过。虽不是毒,亦是做了手脚。 暗彦听话掏出玉瓶,拿出一粒药丸给她就水服下。此时的暗影已然下楼,丝毫没有怀疑其中。 顾夕暖莞尔,药丸是她在马车上就服下的。若是在他跟前,他哪里不会发觉异样。 暗影行事谨慎,若是有人加害于容千槿,他一定会探查一翻。暗影前去探查,便知郁景是否在此处了。 顾夕暖算无遗策。 “三小姐可好些了?”暗彦语气中难免紧张,没想到出西秦不久就遇到这种事情。 三小姐是侯爷的掌上明珠,侯爷的疼爱,侯府另外两个公子是远不及的。三小姐从前出门只带暗影,这次好容易带上自己,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出了意外,他今后是别想在侯府久待了。 眼见顾夕暖含笑点头,暗彦脸色稍霁。 不多时分,暗影回来了,一袭白袍并未沾染任何痕迹,想是没有惊动他人。 宝悦楼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到了马车上,暗影才开口,“地窖的暗室中关了一个人,年纪应和暗彦相仿。” 暗彦也就十六七岁,年龄和雅桐描述的一致,该是郁景了。 “救出来吧,”顾夕暖薄唇微翘,明眸青睐中掠过一丝凌冽,“再把宝悦楼烧了。” 暗影沉声应了句好,便让暗彦将马车行至朝郡南门外,他稍后带人过来。 顾夕暖松了口气,若是不烧宝悦楼,恐怕被暗影看出端倪。她认识的容千槿便是这样的人,蛮横任性,睚眦必报。不过宝悦楼烧了也好,蛛丝马迹也留不下了。 大约两盏茶的时间,马车已行至朝郡南门外。顾夕暖放下车窗上的帘栊,唤了暗彦进来,羽睫轻颤,似有难言之隐。 “三小姐?”暗彦看出端倪。 顾夕暖咬了咬下嘴唇,眉间稍许委屈迷茫,“暗影夜里,总是随意进出我房间的吗?” 暗彦微顿,即便再傻,也听出她的话中之意。 暗影大人是三小姐的近侍,夜里的确经常出入三小姐的房间,暗彦是司空见惯的。加上三小姐对暗影的信任,暗彦从来没往别处想过。 而此刻听她这么一提,恍然大悟,若是三小姐默许的,便不会开口问。若非三小姐默许,那暗影大人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属下只道是三小姐让他去的,不想……”暗彦眼神中流露的惊异让顾夕暖很满意。 不图他相信,只要他心里起了一丝疑心便好。 暗影对容千槿照顾有佳,久留身边迟早有一天会看被出端倪。暗影跟随容千槿多年,若是没有缘故将他除掉,回到定远侯府也会备受质疑,反倒是得不偿失。 唯有作为近侍的暗影对她起了非分念头,举动轻薄,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得除掉他。再加上一旁有个涉世未深,易受引导的暗彦佐证,定远侯府的人也不会多怀疑。 暗影和容千槿究竟如何,并不不重要,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顾夕暖鼻尖一吸,眼眸之间委屈顷刻沾了几缕怒意,借着撩开车窗帘栊之时悠悠开口,“此事你知便可,其余回侯府再说。” 暗彦惶恐点头。 城中升起一缕黑烟,瞧着位置是宝悦楼的方向。顾夕暖放下帘栊,没能回到过去救雅桐,只有救出郁景,了却雅桐生前的心愿。 顾夕暖垂眸,雅桐葬在慈州。暗影,也当死在慈州。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大家看到这里如何? 希望有想法的亲都留言吧。 感激不尽,hoho~ 小修了部分,加入带暗彦出来的目的做个说明吧,以免后面太突兀。 回过头来看评论,暗影大人人气和呼声很高啊。。。咳咳。。。 第四章 谋划(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他难得勾起嘴角,唇瓣含笑,开口却是简练至极,“无碍。” ******************************************************* 果然是雅桐的弟弟,虽不说和雅桐一个模子刻出来,眉目间和雅桐的几分相似却是离不开的。一眼看上去瘦瘦小小,皮肤黝黑,依稀营养不良,不像十六七岁的男孩子。 她伸手覆上他的额头,暗影亦是伸手。触到他白皙修长的手指,顾夕暖耳根子蓦然一热,手中微顿。暗影遂即收回,犹若风轻云淡。 小家伙还在发烧,迷糊不醒。 顾夕暖不敢抬眸,俯身悠悠开口,“他果真是个死士?” 暗影抬起郁景右手,摊开在她眼前,又掀开他衣领的一角,露出深浅的疤痕。 “个头虽小,手上已有深茧。身上诸多伤处都是经年累积,不曾调理过。在地窖时,被几条铁链子锁住,没发现饮水和吃食。” 暗影瞥她一眼,似是担心她多想便也不再多言。地窖下的情况,他不过提及十分之一。即使如此,顾夕暖也清楚一个死士会有的待遇。 彼时陆云以郁景作要挟的筹码,雅桐才会成为供他驱使的棋子。 本想借此保得自己和弟弟两条性命,没想到郁景沦为死士,自己表面风光,实则连死士都不如。 若非亲眼所见,顾夕暖又哪里会信温文尔雅的福王会是这样阴狠的角色。 或者说亦如眼前的暗影,举手投足间明明是温润宁静,气若幽兰。顾夕暖兀自垂眸,“你出去吧。” 暗影微怔,羽睫倾覆下,看不出她半点情绪。 “三小姐见谅,不能让一个死士和你单独在一起。”他没有低头,只是抬眼看她。语气中却少了平素温和,多了一丝不容置喙。 顾夕暖柔声称好,如若无事一般,实则心若琉璃。暗影对容千槿的言听计从,仅限于原则范围之内。 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如何都可。他若顾及不到,也必有人能照应周全,譬如在宝悦楼时的暗彦。 暗影护她并非愚忠,却是亲厚。 这样的人,她自认拿捏不住。 越是如此,越不能显露一丝端倪。顾夕暖眼眸微动,落在他脸上,轻声相问,“你可有受伤?” 他难得勾起嘴角,唇瓣含笑,开口却是简练至极,“无碍。” 顾夕暖别过头去,马车外的嘈杂声渐浓。撩开帘栊,已行至城门口,衣香鬓影,人影绰绰。 暗彦转身,乐呵呵开口,“三小姐,我们到络城了。” 络城和朝郡相距不远,却是苍月北部的驻守重地,也是繁华之地。城门大气恢弘,盘查和驻守的官兵比朝郡翻了几倍。出入之人,皆在盘问中,没有草草了事之举。 顾夕暖低头看了眼昏睡的郁景,既是死士,身上的伤恐怕是要引人怀疑的。容千槿虽是国定远侯府的三小姐,在西秦国内自然无人相拦。此处却是苍月国的驻守重地,因此生事,得不偿失。 彼时帘栊已被撩开,顾夕暖微顿。不安之时,下意识看向暗影,一路相处每遇慌乱,他都是镇定自若。 譬如此时,朝盘查官兵递过一块金色腰牌。领头官兵接过端详,脸色即变,大惊失色开口,“失……失礼了……大人请。” “有劳。”暗影收回腰牌,官兵散到两处,一路同行。 顾夕暖看清腰牌上的“荣”字,苍月国内给得起这块腰牌的人还能有谁? 自然是苍月容连旭。 顾夕暖莫名一笑,她怎么倒忘了,过去他对容千槿一直是百般纵容的。 【为博美人一笑,他可以连夜兼程,仅用二十日便从南顺抵达西秦。换作旁人,早丢了一条命。 苍月国内风云突变,矛头直指他这个权倾一世的荣亲王。他可以弃之不顾,千里迢迢跑去长风国救身陷囹圄的容千槿。 即便知道容千槿是如何骄横跋扈,喜欢便是喜欢,护着便是护着。只要容千槿软言细语,他便可前事尽弃。 容连旭便是如此维护容千槿的,他明知容千槿心生醋意陷害她,差点置她于死地。但只要容千槿哭得梨花带雨,他便不多言半分。 他看向她,眼中的暖意依旧惬意,有若柔和淡然的柳絮。她却只剩一抹客气又疏远的笑意。 三天之后,顾夕暖收拾好行礼。叫上苏哲平,两人趁乱溜出苍月,一路东躲西藏往南顺。 行至莫元城时,被他截在城门口,似是一边饮酒,一边候了许久。 再回头已来不及。苏哲平大侠是如何被制住的,她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目光清冽,抱起她直奔莫元城别苑,往床榻一扔。 俯身将她置于身下,略带笑意的眼眸因酒气染了氤氲。“嫁我。”再平淡不过的语气,却隐约透着一丝执拗。 她讪笑,“我不是容千槿。” 要多含蓄有多含蓄。 他微楞,继而唇满笑意,“如何可以同日而语?” 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阳光透过院内的树影,流转出朦胧的光线,映得几许动人心魄。顾夕暖还未开口,他已覆上双唇。 唇齿之间只是轻点片刻,便又向下游走,一缕灼热的气息萦绕在她修颈和锁骨处。 “我等得起。”耳边是他从未有过的轻佻之意,这句等得起,她却从未细下想过。 委实之间,深埋处,便是一吻。她发间的馨香,犹如一丝清醇自嘴角缓缓而落,浸入四肢百骸。亦如他留下的痕迹,温柔,浅显,点到即止。 …… 离开之时,已是满城风云。坊间传闻,前日荣亲王掳了一女子,迫不及待往别苑而去,足足两日才出户。 她满心无语,他却似笑非笑,“坊间传闻,也并非一无是处,有时也是几分可信的。千金以为如何?”】 马车起步,顾夕暖才回过神来,秋水剪瞳掩不过方才思绪。 暗影已是倚在车内一角,右手搭在屈起的右膝上,抬眸看她。想来她的表情他是尽收眼底的。 “三小姐若是想见荣亲王,我们可以往东去,听闻他此时尚在在少阳郡。”暗影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眼角却是瞥在马车角落沾染一丝凉薄。 顾夕暖撩起车窗帘栊,假意望外。 不是她不想回答,只是她实在不知后来容连旭与容千槿如何。从暗影简短两句中也听不出半分端倪,所幸借故看向马车外的热闹场景,假装不想开口。 暗影会错了用意,声音越发低沉了几分,“顾千金的死,本就与三小姐无关,荣亲王迁怒三小姐也只是一时之气。” 顾夕暖莞尔,她自然知道自己的死与容千槿无关。 途径之时,恰好悦来客栈几个字映入眼帘,顾夕暖唤了暗彦停车。郁景有伤,烧未退,先安顿下来找个大夫,再想之后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亲喜欢容连旭么。。。 容哥哥哪~ 本章好像演变成了顾夕暖和暗影一起吃飞醋~ 坊间传闻,有关醋这回事,吃吃有利于各种cp顺利发展 咳咳…… 第五章 谋划(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千槿方才的习惯动作,他从来只在两个人身上见过。 ******************************************************* 郁景的伤势不算轻,自宝悦楼出来的第三日上方醒。稍有意识,便是警觉起身,迅速退抵一旁的角落之处。 整个人瘦小黝黑,暗眸深锁,静默得如同融入一汪漆黑夜色之中。又好似缱绻在暗处的小兽,警戒打量着四周。 习惯性拔剑护身,无果。再看身上,伤口已尽数缠上绷带,绷带下是浸满的药香四溢。 郁景微顿,眼中的惊恐悄然淡去些许。他是死士,常年混迹在生死边缘,唯有清醒时候的药香能让自己心安。 活下去,好起来。亦如此刻。 郁景抬头,眼前的白袍男子似乎并无恶意。方才自己一动,白袍男子只是上前护住身后之人。这等身手,要取自己的性命易如反掌。 见他眼中警觉舒缓,暗影也放下了手臂,顾夕暖的脑袋便从他身后露了出来。笑颜盈盈望着缩在角落里郁景,语气欢悦得问了句,“要吃桂花糖蒸栗粉糕吗?” 郁景一愣,一旁的暗彦已笑嘻嘻地将手中拎着的食盒揭开。 有人心中骤然一凛,最后的警戒和隐忧也消弭无踪。眼角微润,一时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 顾夕暖依旧是笑,神情却是故作木讷,“你慢慢吃,我们先出去,暗彦和你一起。” 郁景目光瞥向身旁咧嘴一笑的白袍小子。年纪和自己相仿,相较之下却是年少轻狂,神采飞扬。恍惚间,郁景自惭形秽。 暗彦却是自然得上前扶他,“嘿,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郁景……”算是开了口。 “暗影大人说你的身手比我好,我怎么没看出来?等你伤好了,我们一定要先比试一翻。” 郁景错愕称好。 “先吃东西吧,我都饿死了,何况你这个躺了三天的家伙,来!” “哦。”郁景一时手足无措。 …… 顾夕暖不禁莞尔,携了笑意离去。子寻从小爱吃桂花糖蒸栗粉糕,是雅桐告诉她的。姐弟俩失散的时候,雅桐才九岁,子寻不到四岁。 雅桐低眉,浅笑间几许言涩。子寻幼年失散,即便找到,恐怕也记不起她这个姐姐,记不得这个名字。唯有这桂花糖蒸栗粉糕,每次委屈的时候,见着就不哭了。 本是他爱极之物,应该还会记得这个味道的。 彼时雅桐挽了她胳膊,眉间郑重其事。若是哪一天她找到子寻了,便如同小时候一般,问他一句,要吃桂花糖蒸栗粉糕吗? 即便过去过得不好,只要今后安好便是足已。 子寻以后会安好的,顾夕暖颔首启颜。 …… 暗影勾浅了嘴角,跟随其后,不近不远,借着月光默不作声地看她。 纤柔身姿下轻掩的孓然独立,似是一尘不染。摇曳眸光中隐去的玲珑心思,有若浮光掠影。 郁景是死士,她却可以轻易间撩开他心扉。亦如淡然夜幕中随意流过的微风,悠然拂起眼前青丝一缕。绕在他指尖的轻柔便顺着一袭白袍,清浅浸入心底,拢了几分迷离。 她倏然转身,暗影身手敏捷收手敛了痕迹,却来不及敛去此间情绪。她的回眸一笑,正好对上他的柔和相顾。方寸之间,怦然而动,原本平淡的月色顿时乱了涟漪。 “若是三小姐看他有眼缘,便留下吧。”暗影温和开口,如若不经意般,轻易掩去尴尬。 她凝眸望他,片刻之后,才笑容款款道声了好。 ********************************************** 一晃,顾夕暖在络城耽搁了五日。 说是耽搁,不如说小憩。西秦南下慈州路途遥远,五日的闲适,倒是将马车上的颠簸消融殆尽。每天睡得很久,醒来时玉骨微酥,才慵懒起身。 大多时候由暗影陪着在络城中闲逛打发时间,每日只去看郁景一回,反倒是暗彦和郁景相处得越加融洽。 顾夕暖抿唇轻笑,明眸青睐下心底澄澈。郁景是死士,性子中难免孤僻阴冷。暗彦和他年龄相仿,却是宛若朝阳。与暗彦的接触,郁景开始尝试新的眼光对待周遭。 暗影心中通透,面上却是仿若不知。她喜欢便是,他何苦揭穿。 明日启程离开络城,顾夕暖想多带些零嘴儿打发路上闲散时间。郁景伤势已无大碍,也和暗彦一同跟来。 “三……三小姐,送你的,多谢你的救命之恩。”郁景低头,递上手中的锦盒,言语中几分羞涩。 顾夕暖微楞,认出是方才他和暗彦挑的东西。打开是一枚质朴的珠钗,有心了,容颜有若秋水明媚。 郁景目光微滞,她垂眸淡笑,亲手插入发髻,“我很喜欢。” 郁景展颐,笑得几分憨厚。 暗彦拍拍他肩膀,“是吧,我就说三小姐会喜欢的。”郁景欢悦点头。 顾夕暖凝眸,食指轻抹下嘴唇,目光之中依稀染上一层氤氲。 送至唇边的酒杯停留在半空,容连旭微怔。千槿方才的习惯动作,他从来只在两个人身上见过。 “公子……”一旁的华服男子羽扇纶巾,似是欲言又止。 容连旭撇目一笑,将杯中所余一饮而尽。 彼时暗影有所觉察,侧目望向对街酒肆二楼。靠窗的绝代风华,他自然认得。他不是在少阳郡吗,如何来了络城? 暗影点头致意,容连旭眼波横掠,似笑非笑。 “三小姐,是荣亲王。”暗影的声音略微低沉。顾夕暖顺着目光看去,精致的五官下,仍是一抹风流韵致。秀挺的鼻梁,唇瓣含笑,眼角挑过一缕意味深长,翩然出尘。 顾夕暖心口一滞,上一世死前,他悲痛欲绝,让她睁眼看他。如今,也算是了愿了。 顾夕暖蹙眉,重生之后,这个npc她是如何都不想再招惹。慵懒呵欠后,悠悠开口,“走吧,无甚好看的。” 暗影一丝错愕,她已转身移步,未有半分犹疑。 容连旭挑眉,目送她至眸光尽头。四月末梢,清风淡雅,临街的桃花,余了一地的碎蕊软香。 “前些日子还闹着要见公子,三小姐近来可是改了心性?”华服男子未免惊愕。 容连旭笑而不语,手中不停把玩着杯子。 华服男子又是摇头,“公子不是特意来络城寻她的吗?莫不是也一同改了心性?” 修长的手指轻扣杯沿,唇齿间些许酒气,“罢了,肖扬,回京吧。” 作者有话要说:口耐的郁景和暗彦,多么般配哇。。。 表打~ 暖暖这是要抛弃容容了,枉人家那么远追过来。。。 咳咳。。。 第六章 消息(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江湖传言,入水苏家苏哲平放荡不羁,流连青楼,与邪教妖女厮混。 ******************************************************** 络城耽搁了几日,一路南下,行至柳州时已是五月十一。 “三小姐,可要在柳州歇一天?”暗影撩开帘栊,进了马车。顾夕暖漫不经心抬眸,城门口的盘查和架势,比之络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州是苍月南部最重要的边陲重镇,又是屯兵驻守的边防关卡。往南的边境小镇朔城,毗邻云渡山,更是苍月、长风、南顺三国交界的敏感地带。 此间种种,柳州成了苍月的军防布局上极其浓墨重彩的一笔。 既是兵家重地,气氛肃穆压抑,自然比不得商旅往来的朔城热闹闲适。顾夕暖垂眸,打发时间的书籍随意翻过一页,“去朔城吧。” 暗影应声点头,没有多言。有容连旭的腰牌在手,通过柳州也如络城一般,没有半分阻碍。 顾夕暖放下手中书籍,云渡山到朔城,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记得苍明四年的时候,她穿越的地方便是云渡山。 彼时容连旭只身一人被长风国太子李子易追杀至此,险些丧命徐运文之手。幸亏肖扬和杜猛带了两百余骑火速救援,才勉强保得性命。 容连旭重伤在身,走不快。李子易便带兵在后穷追不舍,筹划在云渡山和朔城之间截下他。奈何失了徐运文的李子易,只是一介草包。 容连旭所幸趁着夜幕南辕北辙,不回苍月,反而绕道去了南顺慈州。途中不仅未见一分惊魂,还将计就计。让杜猛半真半演,引了李子易去山神庙。 山神庙有福王埋伏,李子易未能脱身,死在了云渡山。李子易一死,长风国内乱,五子夺嫡的局面直至今日还在继续。 长风内乱便无暇他顾。最大的受益者,是苍月和南顺。几年之内,边陲可保安宁。 容连旭便是这样的人,心思和手段皆是缜密。前一刻还是置之死地,下一回便是以逸待劳,借福王的手除掉李子易。 福王自然乐意。事发于朔城,世人都晓是长风李子易和苍月容连旭的纠葛,哪怕中间死了谁,都和他撇的干干净净。 容连旭和陆云联手做了一场好戏,各取所需。 顾夕暖别过头去,窗外万里无云,只剩一抹湛蓝幽静。五月的天气,已有一丝燥热。顾夕暖揭开衣领,依稀露出雪白颈项。 暗影微顿,隐了鼻息间的醉人香气,掀了帘栊出去。 顾夕暖梨涡浅笑。 *************************************** 到了朔城,已是傍晚,找间客栈安顿投宿,便到一楼用饭。 朔城是边境小镇,各国商旅往来频繁,行走江湖的侠客人士也不在少数。因此用饭之余,也闻得不少新近趣事。 顾夕暖听得津津有味。 高谈阔论富阳许府酒庄许大老板的,自然是商人。商人认钱,讲得大都是许老板近年来生意做得如何风生水起。许府的煮元酒是如何令人回味。…… 顾夕暖夹了一口小菜,细嚼慢咽。 许邵宜她从前是见过的,相貌平平,却极有经营手段。 某次途径富阳的时候,她在丹凤坊看上了一把扇子,结账时掌柜连声道歉,说是许老板订做的,不小心摆了出来。 顾夕暖自认没有夺人所好的习惯,便退了回去。许邵宜接过扇子,并未让于她,只是静默在一旁看了她很久。 后来她去许府旗下酒肆买酒,又遇见了许邵宜。许邵宜便送了一壶珍藏的煮元酒给她。起先她并不知其贵重,也未推辞。 结果苏哲平好酒,一饮方知是许府最有名的醉生梦死。一年不过产几壶,许邵宜就送了她一壶。翌日她和苏哲平去许府还礼,结果吃了闭门羹。管家说许老板忙,吩咐不见客。 再后来,她要离开富阳。听说许邵宜来寻过她,不知为何被容连旭挡了回去。据说许邵宜是来送扇子的,可惜到最后她也没见到扇子去了哪里。 许邵宜便是这样一个怪人。 时隔两年,再听到他的消息,也只有一笑了之。 八卦听得差不多了,正欲起身回房,却听到“苏哲平”三个字。 顾夕暖微楞,目光氤氲中羽睫倾覆,咽下的茶水化为哽在喉间的苦涩。苏哲平因她而死的,她不觉怔忡。 “三小姐认识苏哲平?”暗影看了她一眼,貌似随意问起,眼眸中却是幽兰深邃。 顾夕暖稍敛了情绪,她和苏哲平熟络,容千槿却不是。 “哪里会?只是听闻江湖传言,入水苏家苏哲平放荡不羁,流连青楼,与邪教妖女厮混尔耳。” 四两拨千斤。 这番话她自然熟悉,走到哪里听到哪里,说出来总不会错的。 暗影果然没有再问。 “这么说苏少侠没有死?”一旁的彪形大汉瞪了圆,手中的筷子举起都忘了放下。 “听说苏哲平之前跌落悬崖,幸存的几率不大。结果苏老爷子发话了,就是尸体也要找到。一年以来,五大世家一直派人搜寻。上月竟然真的在蒙山谷底找到他。”另一瘦高男子给他斟了杯酒。 “兄台说的可是真的?”邻桌的人听得来了兴致,直接端了酒壶加入。 四周的江湖人士也渐渐围拢。 刚才的瘦高男子拍拍旁边胖墩肩膀,“史胖子,先前可是你说的见到了苏哲平。” 史胖子点头,“史某人上月正好去了趟入水苏家,苏少侠还活着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 苏哲平还活着,不会有假。顾夕暖侧眸,若无其事饮一口茶,“累了,上楼吧。” 入夜,屋内已是檀香馥郁。容千槿有点香入睡的嗜好,她虽不喜也在慢慢习惯。 灭了灯火,顾夕暖和衣而卧。她怎么忘了,讨厌的人命都长,苏哲平怎么会轻易死? 苏哲平还活着,仿佛是近来听到最好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欢迎许老板和苏大侠~ 苏大侠蛮有意思的,诸位看官慢慢留意。 至于许老板,任务栏上米有名字,咳咳。。。 乃懂的 第七章 消息(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顾夕暖不以为然,但唯独“骚包”两个字,她极其赞同。 ********************************************** 檀香馥郁,有安神静息的功效。若是用的隐晦,在这类馥郁馨香中参杂少许计量的添加物,一般人难以觉察。 自己屋内的檀香有异,顾夕暖从一开始便知晓。 顾夕暖所在的gx集团是全球屈指可数的香薰巨擎。旗下品牌众多,产品线丰富,近乎垄断了香薰行业消费市场。 若非自己恰好在高端产品的推广计划中见到过类似叫停方案,她也不会多加留心。 檀香与罂粟花搭配,安身静息舒缓压力的效果好过十倍。虽于人体无害,但长时间使用极易上瘾,gx在新品推广计划时果断叫停。 罂粟花香味很淡,混于檀香之中更为稀薄。她屋内的檀香,便夹杂了些许罂粟花。 这是容千槿个人的喜好,还是有人特意为之,顾夕暖一时拿捏不准。只是这里的檀香全部经由暗影之手,不得不令人起疑。 所幸檀香无害,慈州又近在眼前,便当作全然不觉。 掌控局面的方式有很多,顾夕暖选择最稳妥的一种。 谨慎行事,水到自然渠成。这句话邵家启常挂嘴边,上一世她总嫌耳朵都听出茧了,这一世想来却是无比受用。 邵家启常说,若非有容连旭护着,以她这种心性,早被猎杀者吃得骨头都不剩了。至于苏哲平,就是头脑简单的“骚包”一个。 顾夕暖不以为然,但唯独“骚包”两个字,她极其赞同。 现在想来,认识“骚包”也是苍明四年,在慈州时候的事情。容连旭同肖扬去拜访陆云,她便陪着雅桐去布庄做衣服。 彼时她才花了一个时间,接受从晕机撞头的场景切换到穿越这个不争的现实中来,却一直对那张镜子里横看竖看都只有十三四岁的脸耿耿于怀。 她是穿越了,却穿成了自己十三四岁的模样。还被恶趣的容连旭改了顾千金这个名字,想死的心情溢于言表。 路过酒肆时,被二楼扔下来的一粒花生米砸得头上生疼。 抬头只见一张幸灾乐祸的脸,张口便是玩世不恭,“本来想扔一旁的大美女,啧啧,运气真是不好!” 这便是苏哲平。 顾夕暖抬眸,敢情雅桐是大美女,她便是所谓的“运气真是不好”。 楼上那尊大佛显然自我感觉良好,轻摇折扇便自诩风流倜傥。训练有素的侍从按耐不住,纷纷拔刀。 顾夕暖剜了他一眼,薄唇微翘,“狗咬人不稀奇,人咬狗才稀奇,何必做这种稀奇的事情?” 侍从们忍俊不禁,纷纷收刀。 苏哲平眉间一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点意思。仰头将杯中所剩一饮而尽,倏然出手。 从他料理几个侍从的身手来看,并非简单江湖角色。顾夕暖目瞪口呆,恐怕踢到了牛板筋。 雅桐面色一变,声音发紧,“放开千金,要多少银两都给你。” 苏哲平和顾夕暖对视一眼,眼神中皆是愕然。 “你这么值钱?”苏哲平眼波横掠,其中尽是出乎意料。 “我也才知道。”顾夕暖的表情更是真诚无比。 苏哲平噗嗤一声,笑不可抑,“夫人多虑了,在下不缺钱,就缺些乐子。” 他逮住她衣领,直接拎了起来,得意地哈哈大笑。 把她当成小猫小狗了吗?!顾夕暖气急,“你还缺心眼儿!” 雅桐楞了,地上的侍卫楞了。苏哲平眉间微蹙,连动作都明显僵硬了。仿若不信转眸望她,脸色几分铁青,“你说什么?” 一瞬间,万籁俱静。雅桐心间一颤,委实怕她被活活掐死,当下从袖袋中掏出一枚玉佩扔了过去。 “这位公子,千金多有冒犯,请您看在玉佩主人的份上,高抬贵手。” 苏哲平漫不经心接过,白玉色上镌刻着一个“荣”字。苍月容连旭? 苏哲平突然笑了,这个人他当然听说过。爷爷说过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势力甚至染指南顺武林。 “放开我!”顾夕暖显然不喜欢被他这么拎着。苏哲平另一只手捂住耳朵,“吵死了!” “讨厌的人命都长,你哪死得了那么快!” 然后雅桐看到某人的脸彻底绿了。 苏哲平嘴角不自然抽搐,眼底浮起些许怒色,“劳烦转告荣亲王,这只小猫,我带走了。他要的话,只管找我来拿。” 苏哲平将手中折扇一甩,几个跃身消失了踪影。 ***************************************************** 福王其实一向喜静,待客也是如此。空山幽谷,一盏淡茶。 徐进凑到容连旭耳边低语,“千金小姐被人绑走了。”容连旭接过折扇缓缓打开,骚包的风景画下,落款人是苏哲平。 福王笑道,“小兄弟,可有需要为兄帮忙的?” 容连旭淡然一笑,“不敢劳烦陆兄。” 手指轻扣杯沿,悠悠问道,“苏哲平怎么说的?” 徐进低头,原话复述,“劳烦转告荣亲王,这只小猫,我带走了。他要的话,只管找我来拿。” 福王哈哈大笑,顾千金他从前是见过的。落霞苑生变,她与容连旭同去,容连旭维护得紧。 “陆兄也看到了,容某家中小猫被盗,只能先行离开,他日再来拜访。” 容连旭垂眸雅笑,款款起身。 入水苏家,苏哲平,容连旭眼眸微沉。 顾夕暖记得,飞檐走壁一段时间后,苏哲平便开始后悔劫持她了。她当时死死抱着他吐了一身,他不得不停下。 “脏死了!”苏哲平捏着鼻子,呈惊异状,嫌弃状,远离状。 顾夕暖气急败坏,“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晕车没有听过?” 苏哲平蹙眉,自然没有听过。 顾夕暖便是如此认识苏哲平的。他管她叫笨猫,却非让她叫他苏大侠。 顾夕暖莞尔。苏大侠其实有一副刀子嘴,豆腐心。 作者有话要说:骚包苏大侠的粉墨登场史。。。 因绑架女主而被女主拐得越走越远的悲惨遭遇。。。 基本无改动,就是条了下格式而已。。 第八章 亲近(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眼角的一抹轻若笑意,透着少见的倨傲,片刻之后化为柔和暖意,“三小姐多长时间不曾与我亲近了?” ******************************************************* 从朔城到慈州,还要走三天水路。 西秦地处北部,国中之人大多数都不习水性。顾夕暖是无甚大碍的,估计容千槿却不会例外。 如此一来,相较于小船,大船倒是要安全了许多。 苍月和南顺之间往来的商旅不在少数,暗影挑的这艘船便是与两个商队同行。 大船被商队包下,并没有其他江湖人士。即便商队之中惯有几个随行的保镖,总归是好约束的,不比别处的龙蛇混杂。 这些,暗影一向考虑周全。 顾夕暖闲闷,白日的时候便携了暗影和郁景到甲板懒懒晒太阳。暗彦少来南边,晕船晕得不行。船家冲了些药汤,喝了便在房内倒头就睡。 五月光景,凉意早过。浮光下的青山绿水,肆意幽静。甲板上的喧闹便去在重峦叠嶂之中,唯有波澜不惊。 原有时空中,再好的人工也雕琢不出这样的风景。即便拟了七分风骨,也都人满为患,摩肩接踵下淡了此间兴致。 暗影随意立在一旁,眼中皆是平静无波。却见她明眸萃然,唇边不掩的笑意,就着水气消融在柔和的风里。 “暗影,你可有思念的家人?”她转头,盈盈看他,侧颜隐在轻舞的浮光之中。 暗影垂眸,似是片刻失神。再开口时,声音甚是温醇,“都在远处,应是过得很好的。” 他也有思念的家人,却护其左右。顾夕暖微敛笑颐,片刻踟蹰。发带束起的青丝轻扫过他俊逸的面庞,份外撩人。她鬼使神差伸手,绾过这缕青丝。指尖触到他的脸庞,一抹温润熟念。 她悻悻收手,转头留下一脸乔装的茫然,隐隐灼热攀上耳后。 暗影饶是动容,白袍携着淡雅的馨香,举袖拂过她纷乱的鬓丝。一句“起风了”,近乎贴上她的额头。 顾夕暖微怔,好在郁景的适时出现,如若抓到了救命稻草。 “三小姐。”郁景身着一袭蓝衣,半个多月的调养竟是白皙了许多。少了几分骨瘦如柴,面色依稀透着红润,即便和暗彦同行也不再会相形见绌。 雅桐本就是美人胚子,让人一见舒心,郁景能差到哪里去。 “暗彦可还好?”顾夕暖随意问起。 “睡了,只是过了一日还没有习惯坐船。”郁景略带笑意,不似从前的拘谨和处处小心。 顾夕暖对他的改变满心欢喜。 接过暗影递来的茶杯,手中皆是暖意。一个月来的接触,她已习惯他的点滴照拂。譬如甲板上停留片刻,些许口渴,便有茶杯递到手中。 有时候,习惯是件可怕的事情。 顾夕暖抿了一口,唇角笑意微挑,“郁景,你会不会猜字?” 郁景微怔,“三小姐指得,可是在手中比划猜字?” 顾夕暖点头,示意他摊手,郁景果然照办。思忖一翻,一笔一划落在他手心。 “郁……景……?”虽然笃定,语气中还是一分迟疑。顾夕暖眼中几分流光溢彩,“这个太好猜,再换一个。” 郁景再次乖乖伸手。 “暗影?”郁景难免诧异,望向暗影时,暗影已是唇满笑意。 顾夕暖撇了暗影一眼,再看向郁景似是几分微恼,“下次不许说出来,猜出来了点头就是!” 郁景愣愣答好。 暗影颔首,细滑轻柔的暖意流过心头,任着耳边的欢声笑语,目光锁在远处的水汽烟波中,不甚惬意。 郁景笑得正欢,不为别的。只是顾夕暖在他手心所写要他如此。欢声笑语不过掩人耳目,实则问及的句句惊心。 —— 对付暗影,你有几分把握? 郁景笑着摇头。 —— 加上暗彦呢? 郁景伸出五根指头。 —— 可以了,此事你知即可。 郁景才止了笑意。 “饥肠辘辘,觅食去。”顾夕暖收起双手,被在身后,眉目轻扬往船舱走去。暗影紧随其后,全然不觉。 郁景略微错愕,方才的所见所闻仿佛两个世界。 **************************************************** 船上的供给算是粗茶淡饭,但暗影总能寻到不错的给她。 顾夕暖向来满足。 上一世的尾声,几乎全是和邵家启一同逃难。一边要小心猎杀者,一边还要提防各路npc,过得悲催无比,哪及容千槿这般养尊处优。 有猎杀者,便有避难组织。同是穿越者,却水火不容。 邵家启提过最多的,便是无关善恶,只是双方立场不同。利益驱使下,难保今日的避难组织摇身一变,成为另一群猎杀者。 没有瓜葛,便是明哲保身。顾夕暖将信将疑,直到最后死在避难组织手里,悲催至极。 如今想来,邵家启所言,句句不假。 邵家启是商人,向来精明彻底。 少阳郡一别,她身死,亦不知他现在何处。等手上的事情解决,首要的便是去寻邵家启。 顾夕暖扒了口饭,轻嚼慢咽中微顿,脑海中拂过一丝清冽。 两年前她死在少阳郡,仿佛也是四月末的事情。先前在络城,听闻容连旭去了少阳郡,难道是祭拜她? 一时间,眼神或明或暗。早前的酒肆一瞥,翩然出尘的身影。顾夕暖兀得心烦,放下筷煮,悠悠开口,“能寻些酒来吗?” 暗影点头,亦没有多问。她自然不信他没有好奇,只是知晓他会寻着恰到好处的时候才会开口。 譬如一言不发和她对饮下半壶,三分潇洒随意,七分恣意不拘。 顾夕暖只觉酒意上头,脸颊沾染一丝绯红,随手挽起耳边一缕碎发,“不喝了,我们回去吧。” 倏然起身之时,顿觉几分眩晕。脚下一轻,似是被他打横抱起,只得伸手揽住他颈项。 淡然酒香下掩藏不住的男子气息,依旧温文如玉,宁静中透着瑞泽。而怀中之人,缱绻青丝,醉意下的慵懒,撩拨心扉。 气若幽兰间,他的一袭白袍便衬得她的双眸秋水涟漪。 眼角的一抹轻若笑意,透着少见的倨傲,片刻之后化为柔和暖意,“三小姐多长时间不曾与我亲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挣扎中,下一章要不要更一步。 甲板附庸风雅还是去。。。咳咳。。。 讨厌修文啊,一修就跑偏。。。 第九章 亲近(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从前见过他几次,均是不苟言笑沉默少语,这样的生意人委实少见。 **************************************************** 顾夕暖略怔,亲近? 何种亲近? 她并未侧颜躲闪,反倒是借着酒意端详那双宁静瑞泽的眼睛。顾夕暖心中莫名微动,拥有此间眼神的男子,不该是暗影才对。 他也毫不避讳,任她凝眸娇嗔掩下心若琉璃。 一袭淡绿色的褶皱纱裙,绸缎般的青丝垂落。发髻簪花缀着的绿丝宛若飘逸流苏,鹅黄色的细带系下纤腰楚楚,捧在怀中好似软玉。 他见她嘴角嗡动,轻柔唤了声“暗影”。心中便似繁花锦绣,唇边笑意更浓。 顾夕暖勉强扯了笑容,“去外面透透气。” “为何要透气?”有人笑意里几番隐晦。 顾夕暖微顿,片刻悔悟。羽睫微颤,一抹绯色从脸颊红到耳根子底。她若是好端端地需要透什么气? 他身上有依兰花的香气,重生伊始便侯在她的闺阁之内。屋里弥漫的并非檀香,也是馥郁的依兰花香。顾不得是否是巧合,她没敢在屋内久待。 就着苑内凉风,她心底才澄澈了几分。容千槿是侯府三小姐,还未出嫁,怎么可能和近侍厮混? 彼时暗影并无轻佻逾越之色,即便披衣扶手,有的也仅是温和亲厚。她一心想除他,亲近疏远无甚区别。 如今,温和亲厚不减半分,眉梢暧昧骤然而生。 “千槿。”此番唤得却是她的名字,倾慕似水,润泽浸入沾染的肌肤。他没有往外,而是俯身将她置于床榻之间。 一袭白袍附上纤弱身影,气若幽兰摩挲着锁骨玉肌。修长的手指轻绾她的耳发,温和气息掠过雪颈,酥软至极。 “这次想要哪种?”他伸手环过她腰身,眸光染尽迷离。薄唇抿出的笑意,缱绻若细密耳语。 顾夕暖微颤,她又是不容千槿,什么叫想要哪种? 此间的茫然未带一分佯装,眸间的慌乱却更撩拨起他心中的欲/火,她的玲珑心思此番又会作何? 顾夕暖别过头,素手搁在他胸前留出微不足道的空隙。暗影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眸间的温柔好似将她看穿,“那我来选可好?” 她自然听不懂他和容千槿之间的哑谜,但是无论哪种她都不想要。目光瞥向房门,此时此刻不是之前想好的套路?开口唤人,佯装无辜。 暗影眸光一沉,犹若洞悉她心思一般,钳住她的双手。“此间过往繁杂,我让郁景带了暗彦去别处。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顾夕暖微愕,他是怕她担心与近侍厮混的事情被发现? 明眸温润掩不住其中灼热,鹅黄色的腰带绕在指尖滑落。顾夕暖心下一惊,咽了一息,覆手攀上他的肩头,“我想去透透气。” 如履薄冰,她赌他对容千槿的亲厚,亦赌她心中的一许不忍。空间之中尚有一把m36,她可顷刻取他性命。 四目相视,他终是吻过她额头起身,从善如流道声“好”。顾夕暖心中骤然一舒。 **************************************************** 青丝拢了月色,衣襟沾染迷离。顾夕暖只是凭栏观水,不敢看向身后。其间暧昧犹若罂粟,临水照影。 三天水路,明日傍晚便可抵达慈州。方才一幕掠过心头,月余相处,慈州近又在眼前,她却举棋不定。 “夜里有雨,二位若有雅兴赏雨,还是撑把伞好些。”声音不紧不慢,亦如那双幽暗隐入夜色的眸子。 一袭华衣锦袍随兴而立,却有一眼可观的内敛深沉。顾夕暖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许邵宜。 容千槿是否认识许邵宜,她并不知晓,自然不会贸然招呼。借着方才种种隐在暗影身后,看他如何应对。 “许老板,幸会。” 果然是认识的。 “容小姐,许久不见,令堂近来可好?” 问候的是容小姐和令堂,语气之中并不见得熟络,与之往来的人应是定远侯。清楚之后,顾夕暖应承自如,“劳烦许老板记挂,家中一切安好。” 许邵宜客气点头,略有深意看了暗影一眼,留了一句失陪,还有一把油纸伞。 顾夕暖哭笑不得。从前见过他几次,均是不苟言笑沉默少语,这样的生意人委实少见。譬如邵家启,便是全然不同,虽然精明睿智,玩笑话却是少不了的。 暗影接过墨绿色的油纸伞,兀自开口,“我们来得迟,船上有许老板的商队,才行了方便。若非如此,怕要迟上一天。” 顾夕暖漠不关心地唔了一声,暗影见她没有多问,便也不再提及。 顾夕暖瞥他一眼,若是往常,暗影不该拖到今日才告诉她。既是认识的人,又有照应,一句简单的寒暄并不为过。如此轻言掩饰,想来从前的容千槿对暗影并未戒备之意。 所幸许邵宜的出现,暗影敛了之前暧昧。 “春雨润泽,却是沾染易寒,回去看看暗彦吧。”一袭话说得泰然自若,看不出半分端倪。 顾夕暖笑笑道了声好。 暗彦屋内点着檀香,檀香中依稀有罂粟花的味道。份量比往常浓了许多,燃尽可当迷香实用。 暗彦未醒,正好安神静息,这样的借口由他柔和托出却并不显得突兀。而方才都是心知肚明。 闲话几许,檀香下困意袭来,顾夕暖打了个呵欠。暗影才悠然起身,“三小姐在坐一会儿还是回屋?” 回屋?他明知道她是有意出来的。顾夕暖瞥目,“我在这里陪陪暗彦,你去吧。” 他向来谨慎,又特意确认她有了睡意再走,若说其中没有古怪,她断然不信。 待得他脚步渐远,顾夕暖才从空间中掏出风油精双手微掩,放在鼻尖一嗅,风油精的薄荷清香迅速将脑海中的倦意驱散。 重生的福利,便是附带一方空间。虽然她的空间不能种树亦不能养草,能存放的东西却实在太多。 穿越之时,再多的行李都没有用。而她赌对了,放在空间中的东西,一样未少,足以让她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 【邵家启的底蕴实在丰厚,她只是隐约提了一句,结果想到的和没有想到的,甚至不敢去想的,张一伦都准备得一应俱全。 顾夕暖眼中满是震撼,短短四个小时不知他从哪里变出这么多东西。 “顾小姐,凡事有备无患。” 果然是邵家启的人,连处事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眼下,暗彦仍在昏睡不醒,郁景不知被暗影支去了何处。顾夕暖不时用风油精提神,一边假寐,一边留心屋外动静。 起初还好,半个时辰后屋外陆续有嘈杂声音传来,贸然出屋断然不是明智之举。顾夕暖继续假寐,手中却握紧那把m36。 m36是女性专用的左轮手枪,小巧质轻易于把握。枪容弹量有8发,威力却不弱。最重要的是,m36最适合初学者使用,张一伦教过她两次,她勉强够用。 未及多思,门骤然打开。顾夕暖心头一紧,掩在袖中的右手扣紧扳机。 “郁景,带上暗彦去甲板。”耳边传来暗影熟悉的声音,虽有紧蹙却并未慌乱。 顾夕暖心口一松,手中的m36藏回空间之中。温和的气息将她揽入怀里,彼时才觉心安。 郁景唤起暗彦,三人带着顾夕暖往甲板处而去。一路虽乱,郁景和暗彦都能妥当料理。上了甲板才知周围还有两条大船,聚在一处。 虽然不知暗影从何处找到的一条小船,暗彦还是先探下去,稳当之后郁景抱着她跳入船内。 身后又有十余黑衣人袭来,暗影并未来得及上船,便一剑斩断系上小船的绳索,“你们走,我断后。” “暗影大人!”暗彦仓皇失措,郁景却已利索撑起船桨。 郁景是死士,经久生死,头脑比暗彦清楚得多。 顾夕暖半敛着双眸,一袭白袍在幽暗夜色下份外耀眼。落雨未停,小船在摇曳中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无力,修文伤神,越修越修不好似的。。。 郑重提示,第十章有较大改动! 第十章 欢愉(全)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为了讨得她的欢心,在依兰熏香弥漫的内屋,以别样的方式与她欢愉。 ************************************************** 夜雨不停,实则绵薄。血水顺着雨滴流入河中,掩盖不住其中肆虐腥气。一袭白袍沾染血迹,在墨绿色的油纸伞下悠然而立,尤是触目惊心。 暗影神色间的泰然自若与周遭格格不入。眼底隐藏的戾气,静待着身后的脚步渐近。 “为何送容千槿走?”许邵宜踱步至他身旁,淅淅沥沥雨滴打在黄色伞面,溅起浅薄涟漪,语气中却平淡得不着半分语气。 “计划有变,上船的时候,我难道没有和你的人说清楚?”暗影面色不虞。 许邵宜眼眸古井无波,“一早定下的事情,临时更改未免草率。” 暗影勾起嘴角,一丝冷笑跃然唇边,“你我各司其职,此事倒是谁草率?我的事情一向不喜他人插手,今日这笔如何算?” 许邵宜素来内敛隐忍,此刻见他动了怒气,自己便是退避三舍。悠然转身之际,漫不经心开口,“你大可自己找老头子算。” 暗影眼中掠过一丝清冽。果然,若非老头子的授意,何须由许邵宜亲自追来。 思忖之时,许邵宜蓦然驻足,“我记得你从前对容千槿深恶痛绝,若非早年的线索太过惊人,你是一分不想留在她身边。如今算是相处久了,生了情愫?” 暗影拧紧了眉头,许邵宜所指,他自然听得懂。人前的容千槿最多是骄横的侯府小姐,人后的容千槿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邵宜已顺势下了小船,收起手中油纸伞。侧身隐入船篷时,略微转头,“若是去找老头子,记得速度要快,罗刹门的人已经受死命追杀容千槿。迟了,恐怕也是无济于事的。” 言罢放下船篷的帘栊,船夫撑起船桨。 暗影亦收起那把墨绿色的油纸伞,趁着小船未走远喊了一句,“许邵宜,替我救下容千槿,算我欠你的人情。” 许邵宜一丝冷笑,不置可否。 船篷内的曾辞却是扑哧一笑,“你真要救容千槿?” “为何不救?”许邵宜唇瓣含笑,“我是生意人,他的人情我还是愿意要的,这笔买卖不赔。” 曾辞自顾轻笑摇头,透过船窗看一袭白色身影,“你让他去求老头子,老头子会放过容千槿性命?” “兴许会吧,老头子向来看重他,你我皆知。”仿佛对于这些事情他并不在意。 “那可未必,若是看重他,会放他去容千槿哪里受辱?”隐晦的笑意,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许邵宜亦不掩饰,笑过之后明眸几许,“最紧要的事情自然要交给最放心的人去做,影才是老头子最信任的人。” 曾辞别过头去,愤愤不平,“若没有顾千金的事,你会和老头子闹翻?你追杀丰世显的事情,也算不顾及相互的脸面了。” 许邵宜敛了笑意,面色不虞,“还没有林宝儿下落?” 曾辞摇头,“林宝儿是个人精,老头子都逮不住她,你倒认为是容易的事?” 许邵宜不再搭理他,而是看向那袭渐远的白袍身影,仿佛倏忽之间便会消失在眼前一般。 暗影的人情又如何,他许邵宜自然不稀罕!只是这一幕兀得让他想起两年前,自己也有想救而未救到的人。当时便是这般挣扎,无能为力的愤恨,亦如眼前的暗影。 他可以熟视无睹,却终究抵不过一缕私心。他尽力便是,人救不救得了,是暗影的事。 “听说苍月国和巴尔国要开战了,你说是不是老头子在后面挑唆的?”曾辞好似说的一翻玩笑。 “不见得。”许邵宜一丝冷笑,“巴尔国中已有安插的势力。苍月容连旭,老头子又暂时不想与之为敌。如此一来,便没有挑唆两国开战的动机。倒是长风内乱多时,如今皇帝日渐不济,正是做文章的好时候。老头子若是有闲心,倒是该伸手参和长风内政才对。” 曾辞嘿嘿一笑,“你如今撒手不管,老头子定是气急,他对你做得绝,你也绝。怪不得名……” 许邵宜冷眸打断,“没有找到燕韩宝藏之前,总得要有人囤积财富,要不换你来?” 曾辞敛了笑意,只顾摇头。 …… 暗影亦收起墨绿色的油纸伞,跃入另一条备好的小船之中。船夫正欲开口相问,他只冷冷挤出“朔城”两个字。船夫会意撑起船篙,见他面色不虞也不多开口。 幽暗夜色下,暗影眸光轻敛不复从前清亮。他呆在容千槿身边八年,前后换了两个身份,他对容千槿有厌恶,亦心存占有,为了留得她信任,她吩咐的事他全无推托。 特别是到了暗影这个身份,容千槿对他并不防备,也全然没有拿他当过近侍看待。 他初次接近她的时候,身份叫暗叶,那时她才八岁,清新可爱。他本就生得好看,容千槿尤其喜欢围着他转。要亲亲,要抱抱,面对这般天使,他从不吝惜疼爱。 她的闺房,向来不是他的禁地。小时候的容千槿和他亲近,他有时亦会为了哄她入睡,楼她在怀中拍着她后背。醒来的时候,他若不在她会撒娇生气哭鼻子。久而久之,他从不离身她也总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 包括夜里,同榻而眠,同被暖身。他也算护她尽心,却不知道女孩子长得有多快,直至某日夜里她来了初潮,恍然不知所措。他还如从前般亲吻她的额头,让她别怕,口中安慰道,“我的小千槿长大了。” 千槿自小和他熟络,他不甚在意,自诩为兄长。而这番话出口,容千槿从脸红到了锁骨,他微怔,容千槿亦是微怔,那年容千槿十一。 翌日起,他称病推脱,接连十余日没有出现在定远侯府。而这个时候,定远侯府中多了一个常客,容连旭。鬼知道他远在苍月为何会对容千槿有兴趣,但他看她的眼神绝对不是一般。 他是男人,他读得出来,定远侯亦读得出来。正值苍明二年,容连旭十七。长得那般模样,又对她倾心有佳,她亦不讨厌他,定远侯觉得好事将近。 暗叶有心躲她,容连旭见缝插针。暗叶觉得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容连旭要相貌有相貌,有修养有修养,要家世有家世,又对她有心,算是个绝好的归宿。 此时的暗叶不仅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看着容千槿,反而以兄长自居,还替人家考虑起了嫁娶之事。看到容千槿和容连旭走得如此近,心里有些异样是正常的。她从小之只和自己亲近,现在多了别人,多少不是滋味,他如是想。 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某日,局面斗转,他措手不及。暗叶有意疏远,已退居成可有可无的角色,时常在定远侯府打打酱油。一日还是在花苑内撞见容连旭亲了容千槿,这原本也没什么,他怔住是因为他觉得像自己这般心态才会去吻千槿额头,容连旭应该去吻她的嘴才对。 越想越不对,容千槿却发现了远处的暗叶,眸间尽是慌张之色。容连旭亦是回头,暗叶立在远处,愣愣望着二人。不多时,便见容千槿惊慌失措跑向他,容连旭眉间一蹙。 暗叶顿觉不好,此时退避三舍才是上策,撒腿就跑。容千槿在身后唤他,声音中已有哭腔,他犹豫要不要停,便听见她摔倒,哭得更凶。他护她这么久,没见过她这么委屈,心中某处软了下来,回头抱她。她一愣,继而破涕为笑,暗叶觉得应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事后才知,有这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人。当夜他便被定远侯叫到了一处,问了些和千槿相关的事,便请出了家法,“你一个小小的近侍,不知天高地厚,死有余辜。”暗叶方知定远侯是怕他坏了容连旭的事。 不知道定远侯是想杀鸡儆猴还是给足了他面子,厅内足足汇集了四十多个侍卫。暗叶心头盘算了一翻,一一扳倒,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比较困难。再加上若是在定远侯府闹事,引起了关注,老头子会杀了他才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暗叶选择顺从,直到定远侯口中念出那句,“打到死为止。”暗叶心里发怵,还是任由人按在凳子上绑好,板子打在身上不多久便皮开肉绽。他倒不是有骨气忍住哀嚎,而是在考虑接下去该怎么办,定远侯应是打到一定程度便消气了,忍忍便好。 正准备开口哀嚎求救,听到厅外的声音,像是千槿。她这么一闹,定远侯怒不可谒,“给我往死里打。”暗叶最后一丝心存侥幸也被打破,如此下去真的会被打死的。难道要奋起反击,暴走一场? 正欲暴走之时,听清千槿的哭喊,“爹爹不杀暗叶,女儿日后嫁容连旭便是!”暗叶心中微沉,却是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定远侯却要人越打越凶,暗叶突然可以理解定远侯的心情。女儿能说出这番话,决计是对暗叶有了私心,这样暗叶便更不能留。 暗叶蓦然一滞,也不暴走了,想起老头子教过的龟息功。秉了鼻息,十二个时辰之后方醒,醒后要躺足半年才能下地。换做从前他是肯定不会有这般想法,到了此时,尽是一丝庆幸。 理所当然,暗叶被定远侯活活打死了。侯府上下从此不敢有近侍和三小姐走近,容千槿趴在他身上哭的时候,暗叶还是欣慰,不枉是自己拉扯大的。 再醒的时候已身在乱葬岗,来搬他的人是许邵宜和曾辞。 “怎么混得如此狼狈不堪?”曾辞嘿嘿笑道,暗叶却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在老头子那里果真躺够半年才得以下床,本以为会换个别的差事,老头子却还是让他回定远侯府。暗叶打死不去,上次都混成那样的,这次难道要躺着出来? 面具之下,看不清楚老头子的表情,只是一袭话让他楞了许久。 “今非昔比,容千槿不会再缠着你。这半年来,我也遣了其他人去定远侯府,未果。她好似变了性子一般,骄横跋扈,手段有些阴狠。你若换个身份再去,或许她会念着你长得想暗叶,留下你。你知道容千槿这条线索对我们何其重要?考虑考虑。” 真正让他惊愕的是那句变了性子,骄横跋扈,手段阴狠。这决计不像从前的千槿,他看大的千槿虽然刁蛮,但绝对不会如此。凡是老头子连哄带骗,又花了不少时间,做了个身份将他送去定远侯府,见到定远侯时他心中还是忐忑的。 不想定远侯一声叹息,草草问了他的名字。他也老实回答,影。 “你功夫不错,今日起唤作暗影,留下来给三小姐做近侍。”暗影都觉得这关过得莫非太简单了些。从前暗叶藏拙,武功中等,老头子吩咐为了打动定远侯为自己加筹码,不必保留,于是他挤压全场。 西秦暗影的名声便是由此开始。 再见容千槿的时候,她刚满十三,暗影再次从她身上深刻领会到了何谓女大十八变。容千槿见到他,亦是惊喜,有一瞬间他甚至想上前拥抱这个孩子。结果她眸色一敛,再看向他时,带着几分厌恶。 暗影轻咳两声,还果真便得喜怒无常了,枉小时候自己教的那么好。她满十三,容连旭是必定要到场的,听说从南顺赶到西秦只花了二十余日。暗影佩服,这小子没被她折腾死,容千槿倒是笑得很开心。这就是所谓的为博美人一笑? 他博到了,暗夜如是想。 容连旭起初见到他也是惊奇,他可不想重蹈覆辙。一敛从前的温和,人前尽是少言寡语,外加面无表情。老爷子教的这招果然好用,你越冷别人越不想搭理你。 西秦暗影,冷峻,少言,武功高深莫测。 直到那时,他都没有厌恶过容千槿。容连旭走后不久,她要去侯府在羽山的别苑,暗影同行。 别苑中都是些少见市面的丫头和侍卫,胆子小得很,见到他们都怕。暗影也听他们小声提过千槿,都没有什么好言辞。暗影私以为这便是护短,尽管他也觉得现在的千槿有些过分,但毕竟他说可以,别人说,他便去扇了人家嘴巴子。 听闻此事后,千槿唤了他喝茶,他明知茶里有药,还是一口饮下。他笃定千槿不会对他如何,他不信一个人的本质会扭曲。软骨散,加足了分量足以麻倒一头牛,还真看得起他。 药性发作之前,她放他回屋,暗影照办,不想回屋之后便是浓郁的依兰花香。他原先并不知道依兰花香是何物,有何用,但软骨散的效用发作,浑身无力爬回床榻。 不久之后,他便领会到了屋内的香气意义何在,心中不由一凛。容千槿进来之前,他已被软骨散和迷香交叉折磨,此番见到她,竟是生出口干舌燥的意味。她在他面前层层褪去衣衫,放下帘栊,白皙玉手游走在他的唇瓣,脸颊,肩颈和胸膛。 他早已被她撩起欲/火,一翻赤/裸得挑逗。眼前的玲珑身段,还透着没有成熟的娇羞,他从前不是没有见过,只是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女人与他而言有着别样的风情。 她替他褪去外衫,褪去里衣,只剩一层亵裤装腔作势。他饶是脑子已然不清醒,也想得到现在那里是什么样子。他痛恨自己为何饮了那杯茶,大凡少饮一口,他便也不会任由她若软玉一般趴在怀中轻舔自己的双唇,而是置于身下狠狠疼爱一翻。 她引诱他起了这种心思,他便难以再视她若从前,而是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占有欲。他日日搂在怀中的女人长大了,外人凭什么来抢。他对她谈不上何种程度的喜欢,却是极强的占有欲。 他记不清昨夜她是如何挑逗加煽风点火,然后由着他粗重的喘息声在耳畔响起,悠然自若得穿衣离开。她先撩拨他,弄得他欲罢不能,抽身离去。他眼中闪过一丝清冽,对她而言,他从前是否也是倾心相护,她芳心安许,他却在某一天开始避而远之。他忽然有丝心痛。 翌日,到了晌午才去见她,不知该拿出何种表情。见到她时,苑子里却满是丫鬟和侍卫,她唤暗影上前,却是“啪”一耳光,众人瞠目结舌。他亦恍然不知缘由,她打他,他从未想过。 事实上,她又反手给了他另一耳光,口中不甚好意,“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要我教你?”一时间难以置信,再望向她时,暗影眉间微蹙,后面的两个耳光更是无情。 容千槿绕到他身后,一脚踢到膝盖后弯处。昨日的软骨散效用还有残留,她出脚如此狠毒,他屈膝跪倒在地,她又伸狠拍了他的头顶。“这次懂了?跪着,头低着,眼光放老实些,还要不要我再教你一次?” 暗影分不出此刻是见到她所作所为的寒心还是自觉屈辱,抑或是昨夜温存之后现实的覆灭。 他不开口,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突然觉得此次回来错了,若是他不见容千槿也许就不会见她这番模样。人人自危之时,容千槿将手中杯子一砸,直直砸到了他头上,他吃痛,鲜血横流,却不伸手去拦。 他要看看她还会做何? 砸完之后,容千槿声音高了几分呗,“怎么?还没看够?我教训自己的人,你也想来试试。” 其中目瞪口呆的侍卫慌乱跪下低头,“不是……三小姐……是侯爷让我来别苑给三小姐送东西。” 容千槿冷眸一剜,“早不说,晚不说,我不问你是不是也不说?” 侍卫吓得不敢答话,只听完她一个滚字之后,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灰溜溜得跑掉。 暗影以为闹剧到此为止,不想容千槿往椅子上一坐,悠悠开口,“昨日暗影打了谁嘴巴子?” 两个小丫鬟只得站出来,头低着不敢看她,她起身捏起下巴一个一个看过。暗影闭目不看她,只听她言语几分戏谑,“你生得倒是好看,今晚去陪暗影吧,伺候好了有赏,再生事端就拖出去喂狗。” 暗影扭头看她,眼中已不是寒心二字可以形容。她脸上却是魅惑一笑,伸手抬起他下巴,掏出丝巾擦擦他额头的血迹,“多叫几个大夫来看看,若是留疤了,大夫就拿去喂狗。” 暗影心情跌至谷底,回房之后,屋内还有依兰花香的余味。床榻之间,仍有她身上的香气。 未至傍晚,之前的丫鬟便颤颤悠悠的敲门进来,暗影微楞,让她出去。她却吓得寒颤,若是三小姐知道,会打死我的。暗影兀得生出一丝厌恶,不知是厌恶自己还是厌恶千槿。 丫鬟手中托盘有一个茶杯,旁边是熏香炉,他自然知道是何物。他一丝冷笑,将茶水一饮而尽,丫鬟胆战心惊去点香。他挥手唤她过来,丫鬟瑟瑟发抖,他拥她在怀中,让她坐于腿上,犹若亲吻她耳后一般在她耳边悄声言道,“枕头边有匕首,打晕我的头,自己脱了衣服去里面睡,天亮的时候走。” 丫鬟惊奇得望着他,他没有更多表情,“听懂了?”他再问,丫鬟点头。他俯身将她抱起置于床上,自顾脱衣。丫鬟皱皱眉去拿匕首,暗影觉得软骨散的效果比昨日更猛一些,已是体力不支,她应是一拍自己就会晕厥的。 没想到容千槿推了门进来,丫鬟吓得要死,匕首根本没有来得及拿起。她一耳光闪过,只是丫鬟惊恐的表情,“拖出去喂狗!”门外的两个侍卫只得照办。 “你!”暗影恨不得骂她,却无话可说。再开口时,软在床帏。不出意外,她和昨日做了同样的事,他滋生的厌恶感越加强烈,迷香之下对这具身体的占有欲却更盛,恨不得将她狠压在胯/下,折磨羞/辱问问她究竟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未离开,而是等到他清醒时软骨散的效力褪去大半。她仍旧一/丝/不/挂得挽着他的脖子,亲吻和爱/抚亦让他迷失。此番他终于可以将她置于身下,为所欲为。 额头他从前亲过,他深深吻上,怀中之人嘤咛颤抖。她该是记得的,他从前对她的好,他又该如何缅怀心中她的旧模样。他和她交吻,手掌摩挲诱人的白兔,呻/吟声越渐撩人。 他仿佛什么也不愿去想,离开她的双唇,含住她胸前的茱萸,手指伸向她的私密之处。这个女人是他的,或许她变成今日这般也是因他。指尖的挑逗,和胸前的快意,容千槿似是要承受不住。 腿间骤来的湿滑伴随着腹间的抽搐,怀中的女人浑身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他闷哼一声,将她双腿分开,颈间却触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热情倏然褪去,匕首的尖端抵在他的颈间,随时见血。 他怒目而视,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长得太像我喜欢过的人,所以我喜欢你这般取悦我。但是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也应该心里有数。”她的语气轻柔中带着魅惑,却字字见血。 “千槿……”他眼中怒意被柔和取代,她说的这番话,他亦难消受。她似是一愣,又是瞬间一怒甩了他一耳光,“以后再敢如此唤我,有一次,便打你一次,你大可试试。” 他看她良久,声音一沉,唤了声三小姐。她神色稍霁,匕首却是刺入肌肤,沾了血气,他却并未觉痛。“换种方式取悦我,或许我会考虑不让那个丫头喂狗。你是我的人,不许你碰别人。我会对你好,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不走。”她娇嗔而怒,他复杂心情应了她好。 从此之后,两人的关系便如此界定。她对他百般信任,他也对她言听计从,记忆中的那个单纯美好的影子日渐消散,唯有对她行径的厌恶和身体占有欲渐长。 他给老头子说他待不住了,比过往还纠结虐心。老头子向来疼他,只劝再等两年,两年之后再想走绝不强留。 暗影不知这两年是如何过的,像是亲眼见到自己的梦被一一撕碎。她的行径过分到他难以理喻,他亦不知她对容连旭是何心情。 是爱慕?所以才让他带人掳走王雅蓉,连凌/辱都交待得清清楚楚。他没有去做,身后传来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却令人发指。有一瞬间,他恨不得掐死容千槿。 是恨意?以她自己深陷长风囹圄为诱饵,让容连旭不分昼夜赶来,然后等着徐运文取他项上人头。没想到容连旭却杀了徐运文,身边还多了一个顾千金。她亦有办法譬如哭得梨花带雨或是软言细语,容连旭便是拿她当掌上明珠般哄着。 暗影越来越看不透她,心中越来越悲凉。却为了讨得她的欢心,在依兰熏香弥漫的内屋,埋首于她双腿之间,以别样的方式与她欢愉。 她的身体无数次拿捏在手中,知道她每一处敏感,却要留得她处子之身。 她是定远侯府家的千金,心思打在容连旭身上。他是她的近侍,私下供她玩乐,却还要装出一副柔和相护的模样。 他受够了,他对她仅剩的怜惜和好感,也在她对顾千金下狠手的时候消失殆尽。 上月,老头子终于松口,容千槿这颗棋子可以弃了。一枚弃子,该有何种下场,不难猜。他有过痛心,思忖之后反是解脱。 老头子发话,做掉,记得不要惊动容连旭。要除容千槿,就要做到滴水不漏。这里是羽山别苑,都是定远侯府的人,暗影不会贸然行事。 屋内满是依兰花的香气,他侯在屋内,等她有兴致的时候唤他。这样的事情,他做过无数次,每一晚都压抑至极。此番却是最后一次,他与她的纠结,到此为止。 而与预期大相径庭的是,容千槿醒后没有看他一眼。反倒起身优雅淡然饮茶,再小心好奇地从铜镜中打量她自己。 她自诩一切做得小心翼翼,他却尽收眼底。 彼时的容千槿眸光清澈,明媚中没有一丝妖娆和引诱。带着初醒的倦容,垂眸间,修长的睫羽覆盖,看不清情绪。 这断然不是容千槿会有的反应,暗影微楞,眸间似有莹润水汽。这个人是她也好,不是她也好,他却畅然解脱。他实在不愿见到自己护着的人,一步一步变成那副模样,而如今这个样子,竟是再好不过。 “更深露重,三小姐若是淡了睡意,还需多添衣物。”他对她禁锢已久的关心跃然而出,却明显吓到了某人,拥紧披风,出屋走走。 暗影心中竟是兀自有了笑意,她自然不是容千槿,却能如此镇定,决口不问何时何地何人。眼下的容千槿,他同样猜不透,却好奇接下去会有什么? 她信步在前,他不远不近跟在身后,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只是记忆中的容千槿从未如此安静撩人,长廊两端的灯笼照出的背影深浅,也是从未有过的绮丽朦胧。 她不是容千槿,他却感激她,让他还能有机会再见这般模样。三月里的夜风,湿冷带着寒意,他习惯取下外袍披于她身上。她微楞,回眸间的暖意恰好照进他心里。 她看了眼他单薄里衣,方才开口要回屋。清澄目光下的梨涡笑意,满是谢意和尊重。他恍然失神,而后敛了情绪,淡然应声。 衣襟上的依兰花香却是头一次馥郁浓烈浸入四肢百骸,迷乱心境。 这个容千槿佯装的木讷和时有的心底澄澈,他皆看在眼里。过去的容千槿并不会管一个死士的死活,而她对郁景的照拂,却是思虑周全。缜密的心思,处处将自己掩饰得很好。 他对她越发好奇,青丝绕过指尖,撩拨起心头浓郁的念头,她究竟有颗怎样的七窍玲珑心? 她仿佛小心翼翼地适应这个世界,在朔城的时候竖起耳朵听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却也是只听不说,眉间疑惑时也不多问。像只自以为警觉乖巧的兔子,有趣得很。 不过月余,他已习惯了她的款款笑意和发间馨香。他喜欢眼前这个女人,挽救了他濒于破碎的信念,还他一颗柔和相护的心。 对她的亲厚,近来似乎成了习惯,并非刻意想起。她也关心问起他的家人,温柔绾起他的发丝,让他忍不住去亲吻她的额头。 他不想她死,甚至不忍看到那双眼睛蒙上慌乱,才在檀香中加重罂粟花粉。她一觉醒来,便会发现安然抵达慈州。 “千槿……”他喃喃开口,跟我回去,老头子会喜欢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大改,本来很多想放在后面说的。 还是提前好。 个人觉得有点虐,也差不多交待下容千槿和暗影的始末。 这章字数比较多,用了很多时间去修,希望人物性格丰满些。 修了之后,暗影会不会人气骤减啊,唉。。。 我估计容连旭是要遭连带殃了。。。。。。 第十一章 脱壳(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容千槿也好,暗影也好,从此与她都再无瓜葛。 ************************************************** 抵达慈州已是翌日傍晚,许邵宜和曾辞相继下船出了码头。 “许老板。”来人是船舶码头的管事老冯。老冯虽是公差,对待许邵宜却向来和善客气。许府酒庄在南顺买卖做得很大,政要官绅都需卖几分薄面给他,何况自己管辖的一方码头。 许府的货物几乎日日在慈州来往,许老板人又极会处事,体谅他们这些吃死俸禄的劳碌命。月月有赏银打点,也从未生过乱子,码头上的人都对他都敬重有佳。所以许邵宜难得交托的事情,也自然放在心上。 “从昨夜开始,走水路抵达慈州的船舶我们都一一检查过。画像上的人,一个都未到慈州,连三人同行的小船都没有。”老冯事无巨细,交待得清清楚楚。 许邵宜和曾辞交换一个眼色。容千槿在他们之前离开,理应在他们之前抵达慈州才对。老冯办事向来妥当,他说没有到便是没有到,其中不会出纰漏。 曾辞接过老冯手中的画像,虽然远远比不上照片的效果,但相似度还是极高的。果断摇头,不是画像的问题。 许邵宜也担心过容千槿女扮男装或者易容,便多加了一条,三人同行的小船也扣下。飞鸽传输是昨日半夜发出的,容千槿不可能快过他的书信。他们的船行在容千槿之后,一路没有遇到弃船或折回的小船。 一一排除可能性,唯一的解释,容千槿的船没有停在慈州,而是直接去了下游。 许邵宜牵了牵嘴角,避慈州而去下游,到了下游再留下定远侯府的暗号联系暗影。她何时变得如此聪明? 罗刹门受了死命追杀容千槿,容千槿却连慈州码头都没有踏上,罗刹门去哪里追杀?恐怕不止是自己,暗影也没有料到此间种种。 有趣归有趣,罗刹门在南顺势力也非同小可。若是过了明晨还没有找到容千槿,罗刹门也会迅速将追杀令传到周围城池。容千槿虽有小聪明,却不见得能保自己安全。 离慈州最近的下游码头是富阳。 慈州到富阳的水路要走一天,若是快马加鞭走陆路,差不多能在天亮前抵达。只要赶在罗刹门前找到他们三人,人在自己手中,即便罗刹门也奈何不了。 罗刹门是老头子的人,自然不会和自己在南顺火拼。许邵宜笑眼瞥向曾辞,“只怕要你亲自去富阳走一趟了。” 富阳?曾辞轻咳两声,心中万分不愿。去富阳救容千槿,便避免不了和罗刹门的人冲突。罗刹门虽也是老头子的人,却向来不甚友好。 特别是宋诗蕊从来和他不对路,眼下是五月,去富阳是多半要和宋诗蕊照面的。这个女人向来孤傲,脾气还臭,和她打交道都是自讨苦吃,更何况从她手上救人。要救的还是她厌恶的容千槿。 “要我去富阳救容千槿,你在慈州所谓何事?”曾辞免不了抱怨,和影做交易的是许邵宜,跑腿的却是他。 许邵宜登上接应的马车,放下帘栊前漫不经心开口,“我是生意人,自然是来慈州做交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做生意?曾辞嗤之以鼻,信他才是有鬼了。 黎明渐隐,天色初亮,通往富阳的水路上暗彦依旧晕船到不行。 “公子,要不歇歇?”年轻的船夫实在不忍看他这幅模样。趴在船里像条泄气的小狗,一看便知是少有经水路出过远门。 暗彦叫苦不迭,原本平稳一些的大船他都吃不消,更何况小船? 之前和三小姐商议,他到了富阳之后就用暗号和暗影联系。三小姐和郁景先去富阳下游的入水等他们,此间做法可以混淆视听,他自然赞同。 暗彦也不抬头,继续趴在船上,随意摆摆手示意不用。停停歇歇亦是如此,不如早些时候到富阳。 船夫只得点头称好,一旁的小姑娘也抿嘴浅笑。 她和兄长昨日傍晚从慈州出发,想撑船回富阳。约莫行了两个时辰遇见另一条船。 撑船的是一个蓝衣公子,船头坐着漂亮的容姑娘,当然,还有一直在晕船的彦公子。 容姑娘说给家中捎的东西忘在了慈州,要折回去取。彦公子晕船,再随他们折腾一趟恐怕要吃不少苦头。能否请他们兄妹二人行个方便,先行将彦公子送到富阳。 兄妹倆本也淳朴好心,一口应承下来。郁景掏出的银两够爹娘两个月做工,推辞几番未果,欣然接受。 这条船比他们之前的新很多,也是容姑娘说换的。容姑娘是个好人,他们兄妹俩也就更照料彦公子几分。 一路到还顺利,只是暗彦每隔片刻便哀嚎一回,“还有多久到富阳?” 顾夕暖靠着船篷慵懒得看着日初,清晨的河风吹面不寒。小船在河面悠然地荡着,心情几许怡然自得。 许邵宜诚然聪明,却也只猜对了一半。她不是容千槿,也没有一定要和暗影汇合的理由。容千槿总有一天要回定远侯府,她却不一定。 一路南下慈州,原本是想让郁景杀了暗影祭雅桐。但习惯实在是个可怕的东西,眼神之中的柔和暖意,亦如他待她的亲厚。是她私心也好,郁景是暗影救的,要还也还了。 昨夜落雨未停,一袭白袍在幽暗夜色下份外耀眼。渐行渐远,或许反而是最好的方式。容千槿也好,暗影也好,从此与她都再无瓜葛。 她骗了暗彦,船没有往下游的入水去,而是沿路返回朔城。即便暗影找到暗彦,也只会去入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在南顺国境,而是经由朔城去了长风。 谁又会想得到她去了长风呢?容千槿这个身份迟早要弃掉,昨夜的意外便是最好的契机。说南辕北辙也好,暗度陈仓也好,都是从容连旭身上学到的小伎俩。 容连旭借杜猛引李子易去朔城,实则绕到去了慈州。她便借暗彦引暗影去入水,自己返回朔城,再经由朔城去长风。 顾夕暖起身,将容千槿随身的玉佩扔入河中,渐起层层水花。“郁景,我们不去入水了,返回朔城。” 郁景不解,却没有多问。暗影和暗彦只知道她去了入水,也只会去入水寻她。南辕北辙,三小姐应该是不想被他们找到。 他的命是三小姐救的,她去哪里他便去哪里。 “从今天开始,没有三小姐了,我就是你姐姐,我们姐弟俩去长风!” 雅桐已死,便由她来好好照顾郁景。 郁景微楞,久违的暖意涌入心头。 他记得,这个身份,他应该是有个姐姐的。低眉颔首间,唇角漾起一丝会心笑意,良久方才开口轻唤了一声,“姐姐。” 顾夕暖如沐春风。 …… 郁景是死士,几国之间行走的常识比她丰富。譬如此刻原路返回朔城,要走上三天水路,他们没有准备足够的干粮,只怕不妥当。不如在慈州靠岸,补给之后再出发。 废了那么多功夫,自然不能在慈州露面。顾夕暖莞尔,“干粮的事情不用担心,我早有准备。” 空间里那堆东西,若不是有保质期,够她吃十几年都绰绰有余,何况短短的三天。 她担心的倒是只有郁景一人撑船,力有不逮。 郁景摇头,这个倒是不必担心,往返南顺和苍月的船只不在少数。龙蛇混杂的不去碰,遇上正规商船的时候,私下付重金,是有人愿意偷偷捎带他们一程的。藏好不出来便可,这也是为何要准备干粮的原因。 顾夕暖启颜,以后和郁景还说不定谁照顾谁多一些。 船篷内有多余的衣裳,是之前遇到的兄妹俩留下的。要掩人耳目,最好还是女扮男装稳当些。 趁着来往船只并不多,先把准备工作做好。临水照影中,一袭粗布男衣的扮相甚是俊俏。胸裹好,也看不出是个女子。 往后的日子,恐怕扮成男人的时间更多。 郁景微楞,除却些许脂粉气,还算英姿飒爽。微楞之间,她的肚子却是不争气地叫了几声,甚是尴尬。 郁景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顾夕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花花绿绿的纸盒子。又将纸盒子上端撕开口,递于他面前,“喏,这就是干粮。” 郁景捧着手中的饼干盒子,将信将疑,“姐姐,这个真的可以吃吗?”似是面粉做的糕点,又有几分不像,伸手一捏脆开两半,一股香甜味。 顾夕暖兀自点头,本就饿坏了,率先伸手一抓往嘴里就是一放。小熊饼干,是小时候的最爱。 饿了一夜,郁景甚是眼馋。见她如此也不再忌讳,抓了两个放到嘴里,新奇中透着绝好滋味。 郁景不过十六七的孩子,新鲜的东西诱惑自然大,也学着顾夕暖一般抓了一把放到嘴里,结果噎住。 顾夕暖笑得前仰后合,又拉开可乐罐子递到他面前,郁景喜欢可乐的程度并不亚于饼干。而后是泡椒鸡爪,锅巴,补丁果冻…… 貌似重生之后,头一次如此放松自在。身边只有郁景,也无需更多伪装。 作者有话要说:有童鞋说之前的排版太密密麻麻了。 加了空行,看起来会不会好些。 响应各位要求,此章气氛欢悦一点点 第十二章 脱壳(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从前不让她安身的,她便不让他们安身,管他是猎杀者还是避难组织? ************************************************ 平安抵达朔城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买通商队混进城也没有费多大功夫。但朔城毕竟不是久留之地,若是在入水没有找到他们,只怕会很快寻到此处。 换了身行头,简单购置路上的必需品,便又随了商队去往滨城。 滨城是长风的边陲小镇,和苍月的朔城类似,到了滨城便是入了长风境内。 从朔城到滨城要经过云渡山,马车只需半日时间。相较之前躲在船舱中的疲乏,这一路倒是轻松了许多。 特别是马车内还有一对活泼讨喜的兄妹,不时欢声笑语,妙语连珠。他们自称是生意人,也带了像模像样的商队,却毫无生意人的秉性,譬如邵家启,譬如许邵宜。 兄妹俩不介意捎带他们一程,甚至还邀请他们马车同行,并不担心他们的身份。换言之,他们是谁都不要紧,一路陪着说话,有趣解闷便可,这样的人又哪里是生意人? “顾公子此去滨城是要待几日?”妹妹叫洛琪,生得甜美又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温婉中透着几分可爱,每每看向顾夕暖时便有几分羞涩动人。 顾公子便是顾夕暖,郁景改名叫子寻。从前的身份自然是要换的,所幸用回本名又在朔城置办了男子装素。 容千槿底子好,她从前和容连旭、苏哲平久待,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习性可以信手拈来。肖扬和柳易昔的温文雅致,亦是沾染几分。双管齐下,再配上这张脸只会让人赏心悦目。 洛琪倾慕顾公子,顾夕暖便顺水推舟,平安抵达滨城便好。 眼下洛琪的话,显然是想知道她后续行踪,恐怕想多和她相处些时候。顾夕暖垂眸,手中折扇轻摇几许,自有一番韵味。顾夕暖思忖如何答复才能既不突兀,又不惹来更多麻烦。 一旁的洛瑾却敲了敲洛琪的头,开口就是兄长般口吻:“夕暖兄在滨城待几日与你何干?我们在滨城落脚一日,便要赶回京城。” “四哥……”洛琪不满嘟哝,看向顾夕暖时些许尴尬。 “本是萍水相逢,多得二位照。若有时间,顾某定当去京城拜谢,再见洛小姐。”顾夕暖圆滑中带着委婉。 既是萍水相逢,终究是要散的。兄妹俩是化名,又不知家住何处,拜谢也是客套话,不过让洛琪启颜。同时也向洛瑾表明,她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意,只是多谢他们兄妹二人的照拂而已。 洛瑾的心思,她拿捏得正好,一袭话毕,洛瑾最后的疑虑也打消。眼前的顾夕暖极会处事,他的好感多了几分。 剩下的时间都是闲话几许,洛琪天真烂漫得了她许诺更有兴致,眉飞色舞地讲了和四哥各处游历的见闻。洛瑾也并不介意,只是妹妹说到敏感之处时,轻咳两声便扭转了话题。 顾夕暖假装不知,似是好奇得听他二人的见闻。洛瑾对她的处事甚是赞许,以至到了滨州,洛琪要和顾夕暖他们同住一间客栈,洛瑾也并无异议。 顾夕暖笑容款款应承。洛琪所言周游之处皆是各国要地,拜访的除了名人雅士,更多的是达官政要。商人,没有这等闲情逸致,而这些人更不是随便想见便能见到的。 洛家两兄妹在长风非富即贵,为人又都不错,若是有机会,她亦想以顾夕暖的身份结交。所谓的真心结交,欲速则不达,顺其自然方可水到渠成。若是邵家启在,肯定也是如此。 抵达滨城找了家客栈安顿歇息,洛瑾又约了晚间一起用饭。 分开之后,顾夕暖去了子寻房间。果不其然,子寻所言,洛瑾洛琪两兄妹身边皆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不仅是高手,还隐藏得极好,若非子寻之前的身份,也难以察觉出来。 譬如做点心的老妈子,手间薄茧用的武器便是银丝之类。服侍在洛琪身边的双胞胎姐妹,腰带中暗藏的便是软剑,都不是泛泛之辈。 而对方也能看得出来子寻的功底,换言之,双方都没有恶意,才可以泰然处之。 顾夕暖若有所思,自重生开始脑海中便有初步的规划,重要的人她自然要救,还要一起好好得活,譬如找到邵家启。逝者已矣,她最痛恨得几个,便要高调复仇。 从前不让她安身的,她便不让他们安身,管他是猎杀者还是避难组织? 眼下的情景亦是给了她不少启发。要想做到这些,自己必须要有足够的底气。信得过的人,丰厚的家底,和嫡系的势力。 柿子都是找软的捏,她要做的自然不是软柿子。 凡是讲求地利天时人和。长风国内经年内乱,不同于苍月、西秦和南顺的太平,猎杀者和避难组织也出没得相对较少。在长风站住脚的外部条件是最好的,这便是地利。 若是能找到邵家启,凭他的胆识和阅历,必定大有可为。时机成熟稳妥之后再联络宋诗蕊,楚乔,人和应运而生。 除却地利人和,更重要的便是天时。猎杀者和避难组织能有今日的势力,是因为穿越得早,有原始积累,业已成型。邵家启期望的置身事外,却处处受制于他们两相对立。 所谓的天时,便是重生之后自己的一方空间,即便是富可敌国的财富也可随身携带,没有后顾之忧。有了丰厚的家底做支撑,就有足够的底气做事。 而这份丰厚家底就在长风,她才大费周折来此。 “子寻可曾听说过燕韩宝藏?”顾夕暖回眸一笑,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大圆,圆心写了长风二字。 子寻自是点头,“燕韩国土崩瓦解,方才有了如今的南顺、长风、苍月和西秦四国。传说中的燕韩宝藏,便是瓦解之前积累的财富,若是能寻到便可成一方巨贾。” 子寻所言一字不差,也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过去打它主意的人多,到现在寥寥无几。姐姐为何突然想起这个?”子寻稍有疑惑。 顾夕暖莞尔,手指轻扣圆心中的长风二字,“我恰好知道燕韩宝藏的位置,就在长风。” 【前一世尾声,她和邵家启四处逃难,最后还是被避难组织逮到。猎杀者在寻他们,容连旭亦在寻她,避难组织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将二人连夜转移。 她和邵家启便是在这个时候遇到肖烨的。 肖烨是避难组织连夜转移的第三人,他不是穿越者,却是土生土长的npc。 肖烨的身份特殊,是燕韩王族的后人,也是燕韩宝藏的唯一知晓者。避难组织觊觎这份宝藏,花了近百年时间遍布人脉才找到了肖家后人。 肖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肖烨的口风甚言,即便被关了两年,也没有松口半分。直到猎杀者寻到蛛丝马迹,他们才决定将肖烨的关押地点转移。 顾夕暖时常在想,若不是邵家启,肖烨也不会对外人道出自己的秘密。 转移到临时看守点,三人巧合凑在同一个房间。都是手无寸铁之人,房间内无人看管。所有的人谨慎提防的都是猎杀者和苍月容连旭。 自关进房间伊始,顾夕暖和邵家启不停在彼此掌心中书写比划,争分夺秒。肖烨只是狐疑看着二人,倚在一旁沉默不语。 半晌之后两人齐齐看向肖烨,邵家启扯开他的手掌,一笔一划写下 —— 想逃出去吗? 被避难组织关押折磨了两年,肖烨已经不信能逃出生天,而此时两人的胸有成竹忽然让他心中有了一丝动容。 两人没有问他由来,也没有管他讨要过逃生的资本,一个绝妙的逃生计划便敲定在眼前。 彼时顾夕暖和邵家启也根本没有多想,以为他也是一个穿越者。邵家启比顾夕暖穿越早几年,也被猎杀者抓住过,后来凭着冷静的头脑逃出。 穿越者到了新的环境往往都是两种表现,要不惊慌失措,要不高调行事,几乎都没有好结果。少数聪明的便会被猎杀者和避难组织招揽,成为他们的一员,靠相互之间的依赖活下去。 眼下有猎杀者和容连旭的追踪,避难组织的注意力都放在两者身上,也不信手无寸铁的三人能闹出什么花样,在三人身上的警惕性并不高。 一路转移的四天以来,邵家启和顾夕暖记下了每一个看守之人的优势和弱点。速度,反应敏捷程度,危险指数等等等等。 又从他们的话中推测出下一步的转移地点,最后的转移终点,得出结论是必须在哪一站之前逃出才有希望。 若是要逃出,需要哪几个条件,哪些条件是在猎杀者和避难组织火拼的时候能实现的。每种情况下逃跑的几率,甚至不惜以受伤为代价,试探每种动作下,看守人员的底线。 肖烨目瞪口呆。 穿越过来几年,若说没有丝毫凭借是不可能的。譬如宋诗蕊给顾夕暖的最后一枚剧毒银针,顷刻毙命。又譬如邵家启手上佛珠串中的一颗迷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都不会使用。 逃跑也要耐得住性子,中途多次接近推演的成功逃生环境,都被邵家启拦下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机会只有一次,意图暴露就永远没有机会。 谨慎再谨慎! 直到途径朔城,无论是看守的疲劳度和伤亡程度,以及外部的环境均达到了逃生要求。 三人促膝而谈,彼时已是高度的信任和依赖。世上没有百分之百保险的事情,逃跑难免有意外。若是出了意外,生者替对方完成遗愿。 邵家启和顾夕暖讲的自然都是穿越相关的事宜,到了肖烨却是久违的沉声,“燕韩宝藏藏于长风境内的玉伦山,王朝覆灭之后,子孙世代取用生计,却仅有家主知晓。” “擒我之人并不知道我尚有亲人在世,若是不幸意外,谁能活着出去。寻得宝藏之后,留一份给我家人以供生计,其余尽数奉上。时过境迁,怀揣财富终究招来无端祸事,妻离子散。千金散尽,与我家族也是好事。……” 再后来,逃出的人是顾夕暖和邵家启,肖烨丧命。 本在长风,顾夕暖和邵家启辗转到了玉伦山,也见到了传说中的燕韩宝藏。数额巨大,也难怪肖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却无法转移。 怀璧有罪,两人不敢多取,没有安全的地点存放,还不如放在这里。等找到肖家后人再来此处,只是后来几番波折,再没有机会。】 记得离开玉伦山时,邵家启曾经提过,有人若是一夜暴富,必遭他人觊觎。若是安稳之后有机会取这些宝藏,之前务必准备周全。 如今重生,怀揣一方空间,燕韩宝藏尽数可取,又可不必显露。但邵家启说的,总是没有错的。 她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可以拥有大笔财富而不招人怀疑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怀揣空间,总得有点作用。 把燕韩宝藏统统装进来,原始资本有了。 这金手指开得还爽把。 orz~ 基本无修改。 第十三章 脱壳(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邵家启皱眉敛目,一副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模样,“我与暖暖亲梅竹马……” ************************************************ 夜幕而至,洛瑾兄妹领了二人去玉兰轩用饭。玉兰轩是滨城最富盛名的酒楼,这里的佳肴美味顾夕暖也曾尝过,只不过那时是和苏哲平一道。 玉兰轩最有名的便是八宝鸭子,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亦如口中美味。如今想来,仿佛和苏哲平一道的日子,各种吃喝玩乐,最为悠闲自在。 南顺武林以五大世家为首,苏哲平便是五大世家中入水苏家的少主。五大世家向来同气连枝,因此南顺武林最为祥和太平。 苏哲平便是南顺武林祥和太平中的一朵奇葩,顾夕暖不禁一笑,也不知道苏奇葩眼下如何? 包间在二楼临街,厅内的雅致与街景绮丽相形益彰。席间随意自在,多为闲聊,没有半分拘束,洛瑾和洛琪兄妹极喜欢她。 不多时分,洛琪果真问起了顾公子家住何处,是何方人士。顾夕暖瞥一眼洛瑾,并无异色,便知他也是好奇的。 当下随意饮了口酒水,语气再自然不过,“老家在长风成州,世代经商,家中产业由三叔打理。顾某自幼在南顺慈州长大,久居慈州,此次是回乡探亲。” 一袭话说得极其平常,听不出任何端倪。洛琪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顾公子久居慈州,怪不得口音不像。” 当然,这句不是重点,顾夕暖端起酒杯,遮袖浅饮,风流雅致。 洛琪果然开口,“我和四哥回京城,正好会路过成州,顾公子可以和我们一道呢!是不是四哥?” 洛瑾欣然点头,顾夕暖的身份,他亦想清楚。 “又要劳烦二位,怎么好意思?”顾夕暖梨涡浅笑。不推辞总是不好,太过推辞也会起疑,不如这句来得不痛不痒。 “哪里会?一路上有伴说话才不会无趣呢,若是只有我和四哥,便只有大眼瞪小眼了。”洛琪听她并不反对,心下更是明媚了几分。洛瑾也再开口相邀,顾夕暖却之不恭。 只是子寻心里犯怵,她刚才提到的身份不过信口开河。若是到了成州,人家远送一程,哪有不请进府中答谢的,到时不怕彻底穿帮? 犹疑之时,见顾夕暖朝他回眸一笑,“子寻可记得三叔家中的清蒸白水鱼?堪称一绝,若是到了成州,洛瑾兄和洛琪小姐务必赏脸才是。” 顾夕暖主动相邀,洛瑾没有丝毫怀疑,洛琪更是高兴拍手称好。子寻也安下心来,姐姐能这么说自然是有把握的。 顾夕暖心中唏嘘,所谓的种善因得善果诚然不假。 【成州的顾三爷是个极重义气的人,邵家启非要她二月初的时候跳进冰冷河中去救顾三爷的幼子。她当时咬牙切齿,明明顾家的家丁就在不远处,她何必多此一举。 于是,真相是邵家启推她进去的。但进都进去了,哪怕冻得浑身寒毛竖起,也只得游去将幼子救出,否则不是白跳了? 人是救了,后遗症是感染风寒在床上整整躺了七天,邵家启却在顾家好吃好喝了七天。 顾三爷虽是生意人,却极其讲究,非要答谢不可。顾夕暖正欲推辞,邵家启却兀得跪下,把一旁的顾夕暖都吓住。 “我和暖暖自幼亲梅竹马,奈何家中嫌弃暖暖出身贫寒,一直不许。我和暖暖实在无奈,此番是私逃出来。顾三爷深明大义,若是能给暖暖一个顾家身份,便是成全了我们心愿。” 顾夕暖瞠目结舌,说谎话无耻到了这种程度,下限在哪里?邵家启却是皱眉敛目,一副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模样。 顾三爷不仅欣然同意,思虑更为周全。义女始终是外人,他的四弟久居南顺慈州,去年过世,顾夕暖便做四弟的女儿,叫他一声三叔吧。 …… 顾三爷待二人极好,离开的时候亦是不舍,还送了马车和盘差给他们。 出了成州,邵家启才悠悠开口,“都说了燕韩宝藏需要一个身份,顾三爷是成州富商,他的亲侄女有些小财也不算什么。” 顾夕暖微楞,他倒是想得出来。可二月初天寒地冻,她差点没死在河里,他怎么自己不去? 邵家启摇头,不是他不去,是他不会游泳,去就太假了些。顾家的家丁在不远处,她下去顶多病几天,不会有事。 邵家启常说自己是生意人,自然精于算计。也由得他的算计,给自己省了不少功夫。】 顾夕暖自斟一杯,瞥眼窗外,街边火树银花。 从滨城前往成州,马车不过三日,暗影那边也该发现自己彻底失踪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和洛瑾兄妹一起,路途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她本就计划先去顾三叔那里走动,再去也玉伦山,此时也正好顺路。更重要的是,邵家启下落不明,她也怕一时寻不到。天下间知道燕韩宝藏位置的只有他二人,以邵家启的精明,若是发现宝藏不见,她在期间留字,他定会来找她的。 这几日顾夕暖心情极好,听到了苏哲平还活着的消息,摆脱了容千槿的身份,还顺利抵达了长风滨城。成州不日即可抵达,燕韩宝藏又将尽收囊中,一切都似乎往好的方向进展。 心中隐隐担心唯有一条,西秦定远侯府丢了容千槿必定四处遣人寻找,以容连旭对容千槿的照顾不可能不管不顾。 定远侯府并不为惧,若是容连旭,自己便得小心谨慎,不留蛛丝马迹。 未及多思,隔壁传来些许吵闹和打斗声。厅内的侍卫警觉相护,厅外的也没有闲着。 有洛瑾的人在,顾夕暖自然没有什么好怕,竖起耳朵听稀奇。 结果稀奇没听到,传入耳朵的却是熟悉无比的声音,透着几分不羁, “呀!好像是江湖上的那个什么夺命猫狗刀。” 顾夕暖微顿,这个声音还能是谁? 另一人随即暴怒,“是夺命龙虎刀!哪里来的黄毛小子。” 继而是折扇轻扯的声音,“嘿嘿,在下姓苏,不姓黄。”说罢,用扇子在大刀上轻轻一敲,刀折成两半。 “啊?!阁下姓苏,莫非是入水苏家的……”话音未落,苏哲平一脚踢过,直接踢晕,“真是的,要你多事。” “噗……”顾夕暖一口压惊的酒毫无征兆得喷了出来,果然是苏哲平。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是27号加章,只有2000字,hoho~ 基本无修改 第十四章 变故(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她时常在想,自己当时是怎样一副模样,才能让他痛心到了极致。 ************************************************ 尽管过去对苏哲平的各种奇葩言行已经司空见惯,此时此刻闻得仍是匪夷所思。顾夕暖掏出手帕,兀自擦拭嘴角痕迹。抬眸间,眼眉处却是片刻笑颜。 有人能这般生龙活虎出现在长风滋事,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了。滋事闯祸,没有哪个武林世家的少主比他有本事。短短几年,已是声名狼藉,臭名昭著,气得苏老爷子吐血。 顾夕暖亦时时损他,苏大侠你这种逃婚方法可谓悲壮得很,伤敌不到两百却需自损一千,大手笔! 苏哲平不以为然,轻摇折扇时尽是闲暇恣意。笨猫,你有所不知,如我这般名声,还能跟我的姑娘,才真真是良配。敛眸一横,慕容月例外。 顾夕暖无语,为何慕容月要例外?论家世,两人同是南顺武林五大世家的后辈,门当户对;论长相,苏哲平自诩风流倜傥,慕容月被称为南顺武林第一大美人,郎才女貌;论交情,这真真才是自幼一同长大,青梅绕竹马。 例外便是例外,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苏哲平向来谈“月”色变。至于其中缘由,他藏得紧,也从未给顾夕暖透露过。 顾夕暖只知道他们二人本来是很要好的,直到两家长辈做主订下两人亲事。苏哲平和苏老爷子多番抗争无效,干脆拔腿就跑,两年没有回苏家。后来便有了某人放荡不羁,流连青楼,与邪教妖女厮混的斑斑劣迹。 譬如眼下,认出苏哲平来的并非顾夕暖一人。厅外的侍卫推门而出,“是入水苏家的少主,苏哲平。” 洛瑾略微蹙眉,洛琪更是脸一红,有些胆战心惊。 顾夕暖汗颜,看来有人的名声已经恶劣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不过洛瑾兄妹倒是多虑了,先不说苏哲平的放荡不羁是装出来,就算是真的,他也只会流连青楼,与邪教妖女厮混。 想当初苏哲平也有厌倦的时候,苍月四年,他在慈州绑架了顾夕暖,此后便有了他和容连旭抢女人的风流韵事。 迫害的对象从各色青楼女子和一众邪教妖女骤减为顾千金一人,苏哲平倒是乐得轻松。顾夕暖也懒得搭理,抢女人是幌子,容连旭和苏哲平私下有交易。动用他的势力帮苏哲平寻人,苏哲平替他护顾千金安全。 苍月风云突变,容连旭一边应付内乱局面,一边还要风尘仆仆去长风救容千槿,顾夕暖这个包袱便甩给了苏哲平。 苏哲平轻摇折扇,眯起眼睛大笑,来笨猫,本大侠带你行走江湖!顾夕暖只知道江湖没走几天,走成了浆糊。 行走浆糊的时候遇上了林宝儿,顾夕暖信了她是穿越者的后代,还欢天喜地一路同行。 林宝儿处心积虑,拿她当成各种挡箭牌,她也顺利被猎杀者和避难组织盯上。她还和苏哲平还打趣,这算哪门子的行走江湖,天天被不明人士袭击追杀,苏大侠,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苏哲平亦是恼怒,鬼知道怎么回事,像被人黏上了似的。 彼时全当玩笑话,而林宝儿脸上永远都是毫无公害的笑容。这副笑容出现在五岁大的小孩子脸上,再正常不过。只是顾夕暖忘了,她可以穿越成十三四岁的模样,为何不能有人穿越成四五岁大小? 林宝儿设局金蝉脱壳,她和苏哲平却差点丧命,两人却一直以为林宝儿身死。 这个女人太过阴狠毒辣,穿越百年来,手上任命无数。最后若不是她,顾夕暖也不会落在避难组织手中。而迄今让她不寒而栗的是,自己死前不知道被强行灌过多少药做过多少试验。 容连旭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却唯独认得那份熟悉的暖意。她兀得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脸柔和笑意,犹若三月淡然的柳絮。 意识逐渐消融,心中却是久违的踏实。 耳边充溢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她睁眼看他,让她开口说话。她时常在想,自己当时是怎样一副模样,才能让他痛心到了极致。 她亦不敢细想,他彼时的心情。 重生之后,便不要再见面了,对大家都是再好不过。他是苍月容连旭,她便是毫无瓜葛的顾夕暖。 “夕暖兄!”洛瑾唤到第三声上头,子寻才推了推她肩膀。顾夕暖回过神来,眼中略带歉意。 “顾公子可是不适?”洛琪言语关切,清澈的眼眸犹若水晶。 “想起了从前饮酒时的趣事,便走了神。”顾夕暖半真半假,耳朵却是注意留意隔壁的动静。 洛琪嘟嘟小嘴,想起顾夕暖方才呛酒皆是隔壁闹的,当下几分愤然,“原本好好的,倒是让人给扫了兴致。” 顾夕暖脸上附和着笑,心中却是踟蹰。 果不其然,听隔壁传来的苏哲平的声音,“不知苏某如何扫了几位兴致?” 洛瑾狠狠瞪了洛琪一眼,倒不是怕了苏哲平,实则不想出一趟远门,行至家门口还与南顺武林人士惹是生非。 顾夕暖则是忐忑不安,苏哲平是认得容千槿的。即便苏哲平不知道容千槿失踪的事情,她也不认为苏哲平会对她毫无怀疑。 当年雅桐的死对苏哲平触动亦深,苏哲平对容千槿就份外仇视,如今见面免不了大动干戈。她大费周折,不过求一个置身事外,断然不能在这里露出马脚,否则只怕后续处处受制。 顾夕暖沉了沉嗓子,先发制人,“侠士误会了,我们方才所说的是与你一处的另一人,说到底还得多谢侠士出手还与清静。” 苏哲平有大侠情节,大意奉承是不会有错的,不必担心他吃不消。 洛琪微楞,眼中皆是不解。正欲开口,却被洛瑾一把拉住。洛瑾看向顾夕暖,唇瓣含笑,他倒是心如明镜。 苏哲平也是嘿嘿一笑,随意留了“客气”二字便离去。顾夕暖长舒一口气,好在这两年来某人心性没有多大变化。大难不死,秉性未改半分,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很早之前,顾夕暖十分不待见苏哲平这个纨绔子弟。后来知晓他父母过世得早,由苏老爷子一手拉扯大。顾夕暖突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养成好事的性格,或许只想引起别人的注意,遂对他改观不少。 天知道她是多想冲过去踹他一脚,大喊一声苏大侠。而此时,还是不见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加更了,这章补28号2000吧。 晚上还有一章哦~ba xia~ 本章基本无修 第十五章 变故(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洛瑾瞥目,顾夕暖倒是极会察言观色,为人处事又向来有分寸。 ***************************************************** 翌日,洛瑾一行北上,往长风京城方向驶去。顾夕暖和子寻得了邀请随车队同行,不出意外预计三日便可到达成州顾家。 顾夕暖并不担心自己这副模样顾三叔认不出来。 邵家启有意提过家中擅长易容,兴许下次见面便是另外的样子。顾三叔笑呵呵看了两人良久,许是没有看出破绽,只道这易容术果然精妙。 顾夕暖侧目望外,思绪如碎片跃然眼前。过去总嫌邵家启凡事太过谨慎,处处留有余地,直到重生之后,方才逐渐明白他的小心谨慎自有道理。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拖邵家启的福,她坐享其成免去诸多烦恼。 眼下已是五月十九,夏意渐浓,知了声不绝于耳。马车之内虽然宽敞,闷热却如期而至。 洛琪轻摇画扇,似有拂不去的燥意,脸颊憋得微红,又不舍离去。洛瑾倚在一旁,撩开的车窗帘栊依稀透着过往的清风。雨后,郊外的空气夹杂着清新泥土的芳泽。 子寻本是习武之人,又是死士,恶劣万倍的环境都经历过,眼下种种不以为然。只是看向顾夕暖时,隐约察觉她的不适。 顾夕暖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既是女扮男装,又需正襟危坐。衣领高耸,衬得额间些许汗意,折扇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恐怕不止是洛琪,连她自己都想把衣领扯掉的冲动。 正值晌午,酷日当空,洛琪实在忍不住拨弄了下颈间的外纱。顾夕暖轻咳两声,“顾某出去透透气。” 洛瑾和洛琪本是亲兄妹,没有不便之处。眼下她是男子身份又是外人,再待便是不合时宜。一个眼神,子寻一同起身。 洛琪腼腆含笑,顾公子知书达理未有半分逾越,而自己方才那般倒像是赶人出去。 洛瑾瞥目,顾夕暖倒是极会察言观色,为人处事又向来有分寸。和她相处不是难事,反而免去诸多猜疑,可惜只是一介商人。 顾夕暖倒乐得自在,马车内虽然舒适却远不如外面凉快。她不会骑马,便和车夫共驾,既轻松又无拘无束,子寻也骑了一匹综马跟在马车右侧。 不多时分,途径野郊的一家茶水铺子。这个时空还是古香古韵,路途之中能有一碗凉茶已是相当的美事,闷热也似乎去了不少。 凉茶铺子选在绿荫处,时有凉风,分外惬意,所幸多停留歇息片刻。 一路上因着闷热,几人都寡言少语,这会子才借着舒爽劲儿打开了话匣子。顾夕暖也不介意,长路漫漫不急一时,他们兄妹二人觉得如何合适便是合适。 聊得正欢之时,闻得空中短暂鹰鸣,在头顶上方盘旋不止。 顾夕暖饮口凉茶面无异色,此处并非草原之地,鹰类更为少见,必定是人工饲养的宠物。 鹰鸣之后,便盘旋在此处,主人应在附近。若非得了主人的允诺,是不会下来的。 果不其然。洛瑾倏然抬眸,右手放于唇间发出一个清晰的哨音。苍鹰俯身而下,稳稳落于洛瑾肩膀。 顾夕暖心中微楞,过往看过的书籍电视中饲养鹰类不算奇事,如今还是头一次见到。 眼前这只通体雪白,仅有上额正中一缕黑毛,极见少见的品种。自高空俯下,落于肩膀却不伤主人半分,训练的时间不算短。这样的宠物,绝对不是普通的权贵能养得起的。 洛琪又惊又喜,四哥的这只雪鹰是北部的巴尔国进宫的,是相当稀有的品种。四哥养了多年,极通人性。而雪鹰孤傲,除了四哥之外的人皆不可碰。洛琪虽然喜欢,也只能远望。 回眸见到顾夕暖眼中一抹惊异之色,便着急说与她听,“顾公子,这是四哥的宠物雪鹰。平素里凶得很,殊死搏斗时可比得上两个武林高手。只是四哥舍不得,便雪藏了人家,沦为信鸽。” 言罢扑哧一笑,应景的是洛瑾还真从雪鹰腿上取下一个纸条。 洛瑾本在陪笑,却忽的敛了笑意,眸中顿着惊慌,脸色骤然煞白。同行几日以来,何时见过洛瑾如此?顾夕暖不敢多言,便见他起身,“夕暖兄,家父病重,我和琪儿要火速赶回,恐怕要在这里分手了。” 顾夕暖亦是起身,神色亦是些许凝重,“既是朋友一场,洛兄又何出此言?眼下的是要事,顾某也不便多扰。洛兄和洛小姐宅心仁厚,令尊自有福缘,相信不日即可康复。” 洛瑾略微蹙眉,“本是说好送你一程的,实在对不住。” “哪里会?既是朋友何出此言?”顾夕暖手持折扇拱手一握,算作辞别。 洛瑾眼露急色,她也不便拖沓。洛琪多有不舍,说有时间去成州寻他,顾夕暖点头称好。 洛家兄妹离去,还留了一辆马车于她,算有情有意。马车虽不若之前的宽敞舒服,代步亦可。重要的是没有外人,子寻驾车,她一人也不用拘谨。 遂即扯开了衣领,露出诱人雪颈一片。轻挽了衣袖,临车窗而坐。从空间中取出简易小风扇,顿觉舒爽了许多。一路自西秦南下,马车的颠簸业已习惯,又有小风悠悠吹着,躺下不久便安然入梦。 也不知过去多久时候,睡梦中的顾夕暖突然惊醒。马车一个折腾,不知是绊倒石头还是绳索,她骤然一滑,险些跌出。子寻当下冲进马车,抱起她便从马车上方腾空而出。 马车侧倒,一时间尘沙迷离。顾夕暖环顾四周,十余个黑衣人将他们围在其中,各个气势凌冽,不似善类。 子寻放下她,抽出佩剑,神色不曾慌张却也不敢懈怠半分。他是死士,脱身只是轻易之事,顾夕暖却手无缚鸡之力,想护她逃走不是易事。 这是演的哪一出?顾夕暖微讶,凡是没有空穴来风,总归有个理由。 带头的黑衣人眼中明显一滞,语气中竟是愕然,“你不是李瑾?” 李瑾?顾夕暖敛眸,她自然不是李瑾,却也依稀猜到了正主是谁。恐怕洛瑾便是李瑾,果然是个化名。 “确实是李瑾的马车,怎么办?”另一人也拿不定注意。 “先杀了,再去追。”领头的黑衣人没有丝毫犹豫,头一个挥刀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两天手上工作积攒。 每天只更2000字的节奏,还得熬到半夜。 笔耕不辍。 假期快些来吧~ 基本无修改。。。 第十六章 变故(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顾夕暖手中微颤,嘴唇嗡动,还是咬牙再开一枪。 ***************************************************** 子寻略微蹙眉,拎着顾夕暖纵身一跃,将扑来的黑衣头领甩在身后。刚一落地,左侧的黑衣人便挑了三朵剑花而来,子寻护着她转身躲避。 顾夕暖只觉剑尖贴着左肩而过,大气未曾喘一口。倏忽间,一前一后又是两人攻来。 一人攻上盘,一人攻下盘,这等默契程度不是朝夕练就,子寻一力抗衡稍显吃力。方才拦腰躲过,两侧的冷剑犹如狰狞的凶兽袭来,子寻挥剑挡在身前,身后抗下一剑。 也趁着这一剑的功夫,子寻犀利转身,挥剑斩杀掉一人。剑气沾染了鲜血,腥气便在四围蔓延,顾夕暖心口一滞,“子寻!” 子寻自顾不暇来不及答话,几个黑衣人又一拥而上。开始的时候对方摸不清他的实力,下手时诸多忌讳。交手十余招后,大致清楚他的套路,佯攻顾夕暖,引得他分心。 即便顾夕暖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来这群黑衣人实力不在子寻之下,何况人多势众。黑衣人步步紧逼,招招阴狠致命。子寻虽未慌乱,却频频受制,左右难下。 须臾间,身上多处挂彩,素雅的蓝衣已是血迹斑斑。身后一人趁乱偷袭,一掌劈向顾夕暖后背。子寻一惊,抓起她胳膊顺势向左侧一扔,顾夕暖借力摔出,侥幸躲过这一掌,只是扑在地上擦伤了手臂。 而这一掌却是极重得落在子寻左胸,吐出的鲜血映在胸前的衣襟上,份外触目惊心。顾夕暖还未起身,另一人又使了剑飞快刺向她。 “姐姐!”子寻惊呼,顾不得其他,手中长剑用力一扔。扑向顾夕暖的黑衣人顷刻毙命,缓缓倒在她身侧。 子寻失了武器,腹背受敌。黑衣人趁势猛攻,两剑皆中要害。子寻吃痛,顺着未解的攻击,夺下刺中的长剑,划过对面人的脖颈。眼中戾气迸发,一时间杀念四起。 另一人震惊,奈何子寻已至近身,惊恐之中,顿觉心口巨痛,剑已穿刺而过。子寻杀红了眼,抽出长剑,狠狠斩向一旁的第三人。第三人惶恐倒地,眼中竟是不可思议。 黑衣头领一愣,这般死搏,难道是哪国死士? 转眼间,子寻已杀翻第六人,黑衣头领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眼波横掠,见到一旁的顾夕暖顿觉抓到了救命稻草。 “快走!”子寻怒吼已是来不及,黑衣头领将她一把捏在手中。顾夕暖毫无还手之力,敞开的衣领掩不住几分春/色。 黑衣头领方才没有留意,此刻见到眼前玉颈雪肌,又想起刚才那小子叫她姐姐,恍然大悟,语气中不怀好意,“竟然是个女子!”猥琐的目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个遍,眼中尽是原始的兽/欲。 顾夕暖恨不得挖了他眼睛。 “再动我杀了她!”黑衣人一手拽着她两手禁锢于身后,另一手架着长剑放在她颈项前。吹弹可破的肌肤,仿佛稍有不慎便会见血封喉。 子寻眼中漫上血色,只得不甘弃剑。 本就伤得不轻,连番恶战已是不支,另一人自他身后一脚踢过,子寻徒然屈膝,另一人再补一脚,只得扑倒在地。 黑衣人狠狠踩住他右手,着了力道来回碾过。十指连心,泥土混杂了血迹,一直未曾开口的子寻忍不住闷哼一声。 顾夕暖好似窒息,兀自攥紧双手。黑衣头领见她如此,脸上凌冽笑容遂即化为一丝扭曲,“你别急,对付完他,再来对付你。” 剩余的两人皆是目如豺狼,会意地讪笑。顾夕暖转眸,掩下惊慌,毫无征兆从空间中取出m36。 “臭小子,有些本事,你是哪国的死……”黑衣头领还未说完,闻得“砰”的一声,近在身边。 胸口吃痛,竟是再难开口。松手低头时,胸口一团血迹。方才的巨响便是由此而来,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顾夕暖时,她手中握紧一把小巧玲珑的暗器。 顾夕暖手中微颤,嘴唇嗡动,还是咬牙再开一枪。这么近的距离,哪有失算的可能? 须臾间,黑衣头领倒地,毫无一丝生机。如此恐怖的杀伤力和巨大的声响,另外两人皆是愣住,不知她手中是何物。 面面相觑,亦是不住后退。顾夕暖第一次杀人,心中亦是忐忑,却不敢多表现半分。对方越退,自己便要向前,不能留一丝破绽。否则以两人的身手,她不信她能全部命中。 两人果然被她唬住,不敢大动作,她上前一步,他们便小心后退。 子寻亦是目睹刚才一幕,待得两人退后,才左手支撑着起身。右手已是麻木失去了知觉,趁着两人忌惮顾夕暖时,左手持剑极快出手,两人顷刻毙命。 紧绷的神经陡然松弛,顾夕暖觉得脚下一软,跌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虽是五月,额头上却尽是冷汗直流。再看向双手,她真的扣枪杀了人,近在眼前,望向子寻时略微错愕。 “姐姐,有没有受伤?”子寻上前,蹲下与她说话。 顾夕暖缓缓回神,她哪里伤了什么,倒是子寻一身血衣,伤痕无数。方才的错愕和惶恐通通抛之脑后,眼中关切,“子寻,你伤得重不重?” 子寻浅笑摇头,顾夕暖自然不信。 子寻并非安慰她,死士向来出生入死,业已习惯。方才的伤和从前相比,确实算不了大碍。从袖带取出随身携带的小玉瓶,顾夕暖认得是暗影给他的疗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服下一粒药丸,便要扶她起来。顾夕暖眼角微润,又从空间中掏出止血喷雾,“这里荒山野岭,先将就着用,出了此处,再寻个大夫。” 子寻微楞,暖意缱绻流过心头,顾夕暖待他确如亲人一般。 空间中有止血喷雾,也有剪刀绷带。顾夕暖不是专业,多少也会用些简单的。消毒酒精,止血喷雾,再是绷带缠住。 动作并不娴熟,包扎时候一言不发,恍然想起彼时容连旭被两仪箭所伤的情景。 【伤口不断渗血,容连旭脸色煞白,却是丝毫未乱,“撕一块布下来。” 顾夕暖抓起披在身上的外袍,迅速撕掉一块。容连旭咬牙,扯掉之前的包扎绷带,“把布给我。” 顾夕暖递过碎布,看得心惊肉跳。容连旭擦掉涌上来的血,“再撕!”惊慌失措的某人照办。 “王爷,伤口有毒。”肖扬面色一沉。 外面的侍卫送进来匕首,徐进反复用火烤。容连旭面无血色靠在墙边,嘴唇嗡动。 “王爷,冒犯了。”徐进请示。 容连旭有气无力点头,肖扬揭开用来止血的布时,闻得他一声冷哼。 没有麻药,顾夕暖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难道要直接? “带她出去!”容连旭瞥她一眼,不再言语。 肖扬照办。 …… 最后的包扎,也算成功处理,毕竟不是大夫。 “王爷先休息,我让人去通知王夫人,今晚我们在这里歇下。”肖扬亦是松了口气。 顾夕暖在马车外呆若木鸡。如果不是救她,容连旭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如今想来还是难免有沙砾入眼。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2点,要受不了了~ 基本无修改 第十七章 报复(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苏哲平剜她一眼,半晌憋出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马车侧翻之后再行不便,加之子寻有伤,到了山脚的村落已是暮色时分。村子算不上富裕,却也还殷实。 再往前十余里便是封城,滨城前往成州大多在封城投宿,因此鲜有路人在此落脚。 村里人听说他们遇上山贼,被劫了钱财还险些丧命,都是一顿惊呼,不少人好心都提出留他们到自己家中歇息。 顾夕暖却之不恭。 所幸村落里还有经验老道的大夫,子寻的伤口重新清洗和上药之后也没有大碍。大夫不住摇头,亏得小伙子年富力强,换了旁人怕是要躺上一些时候。 子寻这才舒了一口气,他说无碍顾夕暖不信,有大夫证明总该信了,自己哪有如此娇贵?顾夕暖谢过,将大夫送至门口方才折回。 “你好好歇着,我们在村子里多呆些时候,不着急离开。”顾夕暖端起药碗,剜了一勺送至他嘴边。 子寻面露尴尬,轻咳两声,“姐姐,我手脚健全,实在无需如此。” 顾夕暖凝眸,再望向他的时候竟是嫣然一笑。她倒忘了,子寻又不是苏哲平,哪有那般多事情。 【彼时苏哲平为彰显侠之大义,上演缺心眼儿挡刀子大戏。事后又和容连旭斗气,挨了一身刀子后跑去和他骑马较劲。 顾夕暖是想劝阻,却被苏哲平一声冷哼喝退,难道我苏某人还怕了他不成。他就是要争这口气! 顾夕暖满心无语,容连旭却是言简意赅,随他。 然后苏哲平意识到自己果然是被容连旭耍了,若非他的激将法,自己也不会缺心眼儿到受了重伤还去骑快马。 抵达富阳的时候,苏哲平已是浑身散架。大夫稍一碰他,便是鬼哭狼嚎,“痛痛痛!轻点!你会吗?你是大夫吗?!” 顾夕暖好气又好笑,“苏大侠,你这么怕痛如何行走江湖?” 苏哲平剜她一眼,半晌憋出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是如何受伤的,她不知道?此刻跑来这里说风凉话。 还真是难为他了,顾夕暖摇头晃脑,“啧啧”两声,“果然是武林世家出身,果真底蕴不凡。” 苏哲平遭她讥讽,脸霎时一绿,咬牙切齿咆哮,“出去出去!包扎伤口有什么好看的?” 容连旭唇角微牵,拉起她衣袖转身,“苏哲平说的是,无甚好看的,走吧。” 顾夕暖没有异议,行至门口时回眸做了个鬼脸,苏哲平气个半死。 还未走远,便又听到他在屋内哀嚎,“喂!你还真走了!顾千金,你!……啊!痛痛痛!轻点,你真是大夫吗?要不要我教你?” 顾夕暖再忍不住,扑哧一笑,身旁的容连旭亦是启颜。 虽然内伤没有半分,挡刀子的壮举之下实则惨不忍睹。大夫整整包扎了一个下午,方才完事。 雅桐向来知礼数,又极会处事。付了大夫整整三倍酬金,大夫才停止了面部抽搐。 顾夕暖悠闲地吃过晚饭再去瞧他,有人已被绷带绑成了木乃伊。 大夫被气跑了,苏哲平只能自食其果,可怜巴巴地端着药碗,被绷带束紧的手要喂自己喝药委实勉强了些。 顾夕暖强忍着笑意不发作,悠悠开口,“苏大侠,可是药太苦了不愿意喝?我有蜜饯。” 苏哲平好容易送至嘴边的勺子一泼,前功尽弃,气得某人跺脚加呲牙咧嘴,“顾千金!你这个女人真没有良心!” 顾夕暖狡黠一笑,端起药碗,剜了一勺送至他嘴边,“这样是不是就有良心了?” 苏哲平顿了一瞬,一口吞下,才装作若无其事言道,“勉强算有了半分。” 顾夕暖若有所思,又剜了一勺喂他,苏哲平喝得怡然畅快之时,她却兀得开口,“我的良心味道如何?” “噗……”苏哲平毫无征兆喷了出来,“哪有这么恶心人的,你这是存心不让病人喝药!” 顾夕暖笑得前仰后合,苏哲平更是怒不可谒,好不容易才连哄带骗让他喝完。又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一一牵开,里面果真是几枚蜜饯,“喏,我真带了。” 苏哲平目光一滞,一时不知该拿出何种表情,只剩眼底莹莹碎芒。她取一枚喂他,他也毫不推辞,含在口中甘甜似蜜。 顾夕暖莞尔,苏哲平一路将她从慈州绑架到富阳,半分好处没有捞到还被她的冷嘲热讽气到半死,吃尽苦头。 虽然这次是他自己惹是生非,但若不是为了救她,苏哲平也不必弄得如此狼狈。 刀子嘴,豆腐心,怎么听怎么不像对大侠的形容。果然还是之前骂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贴切些,可这金玉委实自恋了些。 “走了苏大侠,明日再来看你。”顾夕暖摆摆手。 苏哲平支支吾吾一句,不似平素的风流豁达,“唔,笨猫,那你明日需早些来,容连旭那个手脚健全的人又无需喝药。” 容连旭却适时出现在门口,精致的轮廓上,唇满笑意,,“苏公子所言极是,那我明日便和千金同来。” 苏哲平从座位一蹭而起,眉头皱成一团,“你来做什么!” 容连旭恶趣横生,“也来寻寻我的良心。”】 子寻不知她为何乐成这副颜色。顾夕暖不敛笑颐,兀自摆手,“只是突然想起从前一些好玩的事情,便忍不住了。你自己喝药吧,有事唤我。” 子寻不明所以,只是愣愣应了声好。 掩了房门,顾夕暖缓步往自己的屋子走去。为了方便照顾子寻,两人都是大夫家中歇下。 大夫人很好,收了诊金,又给他们安置住处。只是这么晚的时候,还有灯火,莫不是又来了什么病人? 顾夕暖好奇心并不重,只是路过时偶然瞥了一眼,便是怔住。这张脸,她化成灰都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写到苏哲平就想笑。 今天是1:15,嗯,有进步。 是好事! 基本无修改 第十八章 报复(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能在这里遇见她,自然可怜!顾夕暖心里如是想。 ********************************************************** 丰世显,她自然该化成灰都认得! 顾夕暖心头一凛,紧咬下唇,任由脚下万千藤条枝桠牵绊挪不开半步。眼眸中的黯淡于灯火阑珊处不减丝毫。心中难以泯灭的恨意皆化为颤栗,指甲便似要嵌入肉中。 自己死前不知道被他强行灌过多少药做过多少试验。终日挣脱不了的恐惧和他阴冷的笑声烙印在一起。她怎么能忘记那张狰狞的面容? 丰世显是避难组织中的一员,平素标榜着行医济世的仁德。利益和诱惑面前,实则阴狠毒辣。那些令人作呕的药物,和逐渐麻痹的知觉,顾夕暖至今后怕。 她对他恨之入骨,却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他! 顾夕暖垂眸,轻浅调试着呼吸。掩在月息中的侧影,看不出半分思绪。片刻之后,缓步上前,推开半开房门笑颜盈盈,“胡大夫。” 胡大夫半眯双眼,笑呵呵开口,“顾公子,令弟的伤势确实已无大碍,好生调养几日即可。方才他也让我说与你听,让你无需操心。” 床榻上的丰世显警戒抬眸看向她,手顺势潜入被窝之中,应是戒备得藏了东西。 顾夕暖瞥目而过,仿若不知。攥紧掩在身后的右手,眼中却是一片氤氲柔和,“多谢胡大夫,感激不尽。今日途中惊险,夜不能寐,便想找胡大夫要些安神的药物压压惊,不知胡大夫这里还有病人,叨扰了。” 丰世显似是松了一口气,却也没敢放松警惕,眼角的余光还在环顾四围,顾夕暖尽收眼底。所幸借着方才的话,大大方方地打量他。 身上缠着绷带,脸上也有深深浅浅的伤痕。一双淡然的眸子藏了昔日的阴冷,隐隐透着几分惶恐。如此不安顾忌周遭,恐怕眼下日子也不好过。 顾夕暖自然不怕丰世显认出她,即便被认出,她也是容千槿。子寻就在一旁的屋里,自己空间中的m36顷刻便可以取他性命。她怎么会怕? 只是这样简单的死法,实在太便宜了他。丰世显手中沾染的血腥并非少数,借着行医的名义,频频拿活人做实验。而这些都是手无寸铁,寻求避难组织庇护的穿越者。 顾夕暖别过头去,好似没有再多留意他。屋外素光清辉,屋内灯火昏暗,顾夕暖敛去眼角一丝戾气,只剩眉间一丝恬静,嘴角略微勾浅。 胡大夫捋捋胡须,笑容可掬,“顾公子哪里需要这么客气,老夫去取一些过来。石大夫,您先稍事歇息。” 丰世显平添几分笑颐,“不碍事。” 管他叫石大夫,客气有佳。顾夕暖亦是点头致意,回眸莞尔,“怎么好意思劳烦您再多跑一趟,我与您同去。” 胡大夫没有再推辞,两人一前一后掩门而去。直至药房抓取药草,顾夕暖才趁着言谢开口问起:“石大夫也是洪村人?” 这里是洪村,村里多数人都姓洪,也有少数早年住进来的外姓村民,顾夕暖如此问并不唐突。 胡大夫素来热心。左右一贴药剂,便取了旁边的热水冲泡,省得顾夕暖再回去麻烦。 就着冲水的间隙,胡大夫言道,“石大夫是方才虎子在村头发现的。听说之前替人治病,病人已然病入膏肓,无力回天。却被病人家中寻仇,才一路逃到此处,吃了不少苦头。” 顾夕暖微微眯起眼睛,顺着胡大夫所言感慨:“可惜了医者仁心,那石大夫伤得重吗?” 胡大夫摇头轻叹,“身上虽有多数刀伤都不致命,活活受罪。伤得不重,却受了惊吓,需要调养一段,怕是一时半刻离开不了。” 顾夕暖接过热气腾腾的药碗,幽幽一叹,“原来如此,石大夫倒是可怜。” 能在这里遇见她,自然可怜!顾夕暖心里如是想。 压惊的药没有多喝,胡大夫一走,便兀自去了子寻房间。子寻正闲得发闷,奈何被顾夕暖勒令不准下床,便果真没有下床。见到顾夕暖去而复返,眉目间来了些许精神。 顾夕暖快步上前,寻了床沿边坐下,压低了嗓音与他说话,“子寻,你从前做死士的时候,有没有折磨人的方法,既不让人早死又可让他吃尽苦头。” 子寻惊愕,她方才不过出去片刻,回来便生了这种念头。而子寻对顾夕暖向来没有芥蒂,无需沉思便是点头开口,“嗯,有的,姐姐想要哪种?” 哪种?还果真是大手笔。顾夕暖凑上前去,狡黠一笑,“若是你,最怕的是哪种?” 子寻轻咳两声,面部略微抽搐,“若是十恶不赦,倒也不必分何种,逐一试过便是。” 顾夕暖倒吸一口凉气,却甚是欣慰。逐一试过,倒也对得起丰世显的所作所为。 “若是此人恰好在村子中,子寻觉得该如何开始?”顾夕暖曼声絮语,眼中却是流光溢彩。 子寻微微后仰,眉间一蹙,“先卸开关节,再循序渐进。” 顾夕暖微怔,卸开关节肯定痛极,却又不至死,倒与丰世显身上的刀伤异曲同工。难不成也是遭人报复,而这报复之人也和她相似心思,要他吃尽苦处却延口残喘? 顾夕暖不禁唏嘘,倘若如此,这复仇接力委实来得巧合了些。想起丰世显之前惶恐的表情,该是并非一次。世上最恐怖的事情不是死,而是不知下一秒要遭遇何种惊恐。 顾夕暖敛了笑意,上一世尾声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这样的报应倒是应景。抬眸间,冷冽潋滟,也不避讳子寻半分,“此人害我不浅,我必是要讨回来的。” 见她如此,子寻心中隐隐测痛,清冽开口,“既是如此,他人在何处,子寻现在就去。”言罢便欲起身,眉间紧蹙不做丝毫迟疑。 顾夕暖伸手拦过,冰冷的手指掠过一丝寒意,“不急,他走不了的,先让我好好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文案君啊,终于开始进入到复仇了。。 基本无修改。。。 第十九章 报复(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循着她的心意办事,却由他来动手,从前倒是某人有这番嗜好。 ********************************************************** 顾夕暖在屋内来回踱步,良久才坐下翻开茶杯,饮茶压惊。正值此刻,子寻推门而入,眼角余光再扫了遍屋外方才谨慎掩门。 顾夕暖迎上正欲开口,子寻却拉着她走到屋内深处。眼波掠过一抹犹疑缓缓开口,“姐姐,有人捷足先登了。” 顾夕暖一怔,眼眸之间不掩疑惑,捷足先登是何意? 子寻扯下夜行装素的蒙面黑布,眉间一蹙悻悻开口,“我去到的时候,他已经被人卸开了关节。手脚皆被绑住,口中又塞了布团,出不了声。身上被人泼过水,痛醒之后生不如死,几乎和我们之前商议的如出一辙。” 顾夕暖暗自腹诽,捷足先登,如出一辙,还是对同一人?天下间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顾夕暖缄默,眼光俱在一处自付思忖,片刻后才淡淡问道:“有没有看清是何人?” 子寻兀自摇头,有些垂头丧气,“去到之前就已经有人动过手了,我连人影都没有见到。我回来晚了些,是去四下打探一翻,没有踪迹。此处离丰世显的屋子不远,我们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动手的人武功不在话下。” 保险起见,之前屋内本就没有点灯。顾夕暖听他如此一说,心中有些异样猜想浮上心头。黑暗之中,顾夕暖伸手在他手心写下几行字。子寻会意点头。 顾夕暖故意压低声音,“如此,便让他多好过两日。两日之后,再想别的法子。子寻觉得之后该如何?” “在伤口处摸上蜂蜜,再寻些蜘蛛蜈蚣。若是有条件,还可以再寻些……” 他说的好似平常,顾夕暖却是一个寒颤接一个寒颤,示意他可以了。 子寻眼中些许笑意,明明是她示意自己说的,她又听不下去。之前也是她犹豫要不要跟去,结果刚开了房门便是止步,脸色有些泛白。踟蹰了片刻,还是回屋内等。 子寻望望窗外,夜已过去大半,侧到一旁让出身后,“一夜未合眼,天都快亮了。姐姐睡会儿吧,我守着。” 顾夕暖眼眸微动,继而笑了起来,“哪有和病人争的道理,把这身衣服换下来。要被别人看见,你嫌疑最大。” 子寻也不推辞,换下夜行衣躺回床榻,此时与她争也是无用。顾夕暖放下心来,趴在桌上不多时候便是入眠。 信誓旦旦说要寻仇,实则心软到不行,她便是这样的人。敢想敢说,却不敢下手,甚至不敢看。子寻伸手掩住自己额头,笑意逐渐隐去。这般心性都能恨之入骨,丰世显究竟做过什么? 子寻侧身,眼前娇小身影趴在一旁尤为怜人,他在乎这个姐姐。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他是该有一个姐姐,不过今年应是二十有二。 顾夕暖卷着被子,一夜好眠。 天亮不久,屋外传来吵嚷之声,胡大夫来敲门便是不久之后。子寻去开门,顾夕暖方醒。只是位置挪到了床榻之上,被子掖得正好。 胡大夫气喘吁吁,见到两人安好才似舒了口气,“看到你们没事便好了,怕你们受牵连。” “胡大夫,外面可是出了何事?”顾夕暖睡眼惺忪,似是慵懒从床上坐起, 胡大夫止不住摇头叹息,语气一沉,“是石大夫出事了!” 顾夕暖披衣起身,一脸佯装的木讷,“可是石大夫身上伤痛犯了?昨日不还好好的?” 子寻撇目一笑,倏忽间硬是憋了回去。 胡大夫略微颔首,“只怕是仇家来寻仇,手段太残忍了写。小伙子,石大夫的关节接回必定极痛,一般人压不住,你来给老夫帮把手可好?” 子寻看向夕暖,她温和点头。丰世显这般死太过便宜,此时子寻帮手,倒是让戏好些演下去。 胡大夫亦是欣慰点头,“小伙子陪我去便可,那场面顾公子怕是见不得。” 正好遂了她心意,顾夕暖谢过。左右没有她何事,所幸回房睡个回笼觉。闭目之时,想起丰世显是避难组织中极重要的人。他的所作所为和避难组织脱不开关系,有避难组织那般护着,哪能轻易落到此间地步? 丰世显用作实验的多半是穿越者,是猎杀者的报复,还是他得罪了别人,需要虐他至此? 顾夕暖一时难以想明,便也不再多想。再给他两天好日子过,两天之后,看看他的仇家又会如何。 她是好奇,会不会又如此巧合,如出一撤。 **************************************************** 以子寻的底子,伤势已然渐好,也因着给胡大夫帮手又在村中多留了两日。顾夕暖自然是怕蜈蚣和蜘蛛的,这般脏活累活全全落到了子寻身上。 “凑足数了,姐姐可要过目?”子寻指指眼前的罐子。顾夕暖略微鄙视得望他一眼,有多远躲多远。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了。 子寻笑不可抑,罐子放到一旁不甚在意。今晚便要见分晓,丰世显的仇家究竟意欲为何。那夜顾夕暖让他说一个行不通的法子,看看是不是有人还会照做。他便临时编凑了一个。 蜈蚣和蜘蛛喜欢的是内脏和腐肉,不是蜂蜜。若是丰世显的仇家寻着那夜他对顾夕暖所言,便会落空。如若落空,心思便好猜度,说不定还能趁着他露出马脚而一探究竟。 对方人在村子中,顾夕暖佯装不知,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偶尔抽空去探望下石大夫。由着子寻的关系,石大夫对她客气有佳,她也不久待,寒暄两句便走。 入夜,顾夕暖照旧窝在屋内,眼中忽闪不定,她是猜对了几分?子寻那个罐子里装的并非蜘蛛和蜈蚣,而是这几日打着抓蜘蛛和蜈蚣的幌子放入的家畜内脏。 早些由她放到了另外的房中,几日以来她都避之不及,也没有人会想到此处。没过多久,子寻回来,脸上笑颜几许,“姐姐,你猜对了。真有人放了蜘蛛和蜈蚣,不过自然是往别处去的,丰世显安好。” 寥寥数语,顾夕暖心下拿捏了大半。 果然,有人想依着她的意思找丰世显寻仇才会如此,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她不信有人会闲到这种程度,亦或是想不出手段才来探听她这里。至少从丰世显之前的惊恐来看,对方的手段不亚于子寻。 容千槿不会和丰世显交恶,有谁知道自己要找丰世显报复? 循着她的心意办事,却由他来动手。顾夕暖蓦然一滞,立在一处许久未动,从前倒是某人有这番嗜好。 【“以后想做什么告诉我便是,哪里需要你自己来。”他薄唇微抿,实则面色不虞。 “我知道了。”顾夕暖胡乱应声,侧过头去不敢看他。事情搞砸,她脱不了干系,他亦受牵连。 “方才唤我什么?”她越是如此,他越是恣意挑衅。顾夕暖实在困极不欲和他纠缠,只得低头,眼帘半阖唤了声“容哥哥”。 他眸中流光溢彩,展露的笑意几分醉人,“我喜欢你如此唤我。”】 顾夕暖一阵恍惚,倘若是容连旭,倒是真的有可能将丰世显揪出来。上一世自己死得如此悲催,他要找丰世显寻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找丰世显寻仇来了洪村,自己又恰好在洪村,这世上还能有这么不靠谱的事情? 容千槿素来骄横跋扈,他也向来纵容维护。难不成以为自己现下起了闹剧之心,便顺水推舟? 顾夕暖轻捏眉心,无论来的是不是容连旭,此处断然不能久留了。好容易到了长风,哪能轻易折回。 摆摆手唤了子寻过来,附在耳边柔声道,“去杀了丰世显,我们马上离开洪村。” 作者有话要说:终究修完了。。。咳咳。。。累死了。。。 文案君,我该冲你开刀了。。。 第二十章 厨子(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他不苟言笑,温静立在一旁任她用各种怪异的眼神打量自己。 ********************************************************** 五月末梢,天亮得比以往更早了些。不想初晨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凭空多了几分阴霾的意味。 芷嫣瞥眼车窗外,心里想着这雨倒是应景得很。她举止轻盈,深怕吵醒了身旁入寐的蓝衣公子。能从南顺快马加鞭赶来与她们汇合,怕是有三日不眠不休。难得马车平稳,不过刚合眼片刻。 思齐显然没有这份心思,不等收伞便一手揭开帘栊,笑吟吟言道:“公子公子!我们是到洪村了。” 许邵宜缓缓扯下披在他身上的袍子,布满血丝的双眸掠过一丝狠戾。思齐撑好伞交到他手中,许邵宜漫不经心接过,一袭蓝袍在雨中透着令人压抑的窒息。 芷嫣跟在身后,不安得抬眸望他。公子不惜代价追杀丰世显已有两年,斩其臂膀,断其后路。 丰世显犹如惊弓之鸟,东躲西藏,无一处可安身。而公子似乎并不想让他死得痛快,换尽方法折磨,却始终留他一条性命。于绝望之时看到一丝生机,再将希望狠狠扑灭。 丰世显这两年活得极其狼狈,更没有过一日安稳。因为此事,老爷子找过公子很大麻烦,他依旧我行我素,连曾公子都劝拦不住。 然而月前出了意外,丰世显忽地从眼皮子下溜走,消失了踪迹。直到几日前才得知他逃窜到长风,滨城到封城都有探子却没有见到他踪影。必经之路上的村落并不多,来了外乡人的更是寥寥无几。 公子一路赶来,也只有洪村未有探过,人十有八/九在这里。 思齐撑伞走在最前,方才路上便问过这里是洪村。因着雨天的缘故,村口并没有多少人。行至茶铺处,才见到一个光头小子在屋檐下玩着沙包。雨天地滑,一不留神扑了出去,倒在思齐脚下。 思齐撑伞蹲下,扶起小鬼,笑盈盈替他拍拍衣裤。还未开口询问,茶铺中便冲出来一个大婶,稍有慌张将小鬼揽入怀中。思齐微顿,一看便知有异,回头望望许邵宜,许邵宜垂眸在一旁等候。 片刻之后,思齐才从茶铺中出来,“公子,前两日来的外乡人半夜死在了村里大夫处。” …… 从洪村出来时已将近晌午,许邵宜一言不发上了马车。他面色不虞阴晴不定,芷嫣和思齐也不敢开口。 芷嫣暗自腹诽,一路追到这里万万没有想到是这种结果。死的人确实是丰世显,一剑致命倒是来得痛快,死前却受了不少罪。这些都不算什么,根据姓胡的大夫所言,村里本来还有两个外乡人。丰世显死得当夜,便牵了匹马走了,搞不好便是这两人所为。看起来慈眉善目,没想到竟是这样心狠手辣。 公子听闻其中一人姓顾,眉清目秀文弱女子,又约是十六七岁光景便瞬间变了脸色。后又少见得问及同行是否有一姓邵男子,胡大夫只得摇头,是两兄弟,弟弟差不多年纪。 芷嫣不禁唏嘘,公子会如此自然不是和丰世显有关。死去的夫人姓顾,若是还活着应该也是到了这般年纪。 芷嫣本在思忖,忽觉手背吃痛方才回神,思齐正冲自己挤眉弄眼。芷嫣会意望向许邵宜,原本疲惫阴沉的脸上挑起了一丝明眸笑意,竟是许久不曾见过的温和润泽。 “芷嫣,你去趟南顺寻曾辞,说我在朔城等他。思齐,你找可信的人去附近的城镇打听胡大夫说的两人。一个受了伤,一个不会骑马,走不远,一有消息便联系我。” 芷嫣和思齐点头称好,相继下了马车。 末了,许邵宜撩开帘栊,语气阴沉了几分,“这件事不要节外生枝,我不想再有人知晓分毫。” ************************************************** 正如许邵宜所言,顾夕暖不会骑马洪村又无马车,抵达封城已是翌日清晨。一路披星戴月难免疲惫,寻处不打眼的客栈歇息。顾夕暖倒头便睡,再醒来又是傍晚。 她素来骑不惯马,下床的时候大腿处还隐隐作疼。上次骑过马后,回去整整痛了三日才好。 眼下生了波折,她也不想在封城久留。敲子寻房门时无人应声,推门而入屋内也并无一人。子寻处事向来周全无需他人操心,也断不会不留一句便离开。躺了一天饥肠辘辘,顾夕暖所幸去大堂叫些酒菜边吃便等他。 刚到大堂,昨日迎他们的小二便揣了个笑脸过来,“客官,您醒啦?昨儿个和您一道的客官方才出去了,怕您担心,便嘱咐我们告您一声,他去寻部马车,片刻便回。客官,给您上点小菜不?” 原来如此,顾夕暖浅笑称好,又寻一处落坐喝茶等候。 封城只是介于滨城和成州之间的小城镇,平素往来的人并不多,客栈中也清净。可再清澈的水也免不了杂质,顾夕暖瞥目,邻桌吃酒的人已是不怀好意得打量了她许久。 她本是男子装素,倒也不担心什么。可就着上菜的功夫,邻桌喝得越来越高兴,中间肥头大耳的华服男子开始冲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 顾夕暖敛了不虞之色,放了银子正准备回房。谁知刚一起身,邻桌之人便围了过来,为首的便是那个一身酒气的胖子。 “这位公子,这么着急走做什么,陪我们爷喝几杯如何?”旁边的狗腿子拦在最前。顾夕暖不动声色,此时轻举妄动决计不是好事。子寻出去有些时候,也应该是要回来了。 见他并未慌乱,胖子更觉与平日见惯的小倌不同,一时兴致更浓。色迷迷的眼睛上下其所,眸中闪着精光,垂涎欲滴。“小倌生得眉清目秀,恐怕连女子都要比下去几分,我见犹怜!” 顾夕暖退后,唤她小倌? 另一人又拦在身后,语气更为轻佻,“难得我们爷高兴,陪我们爷喝两杯,自有你的好处。” 顾夕暖恶寒,眼角狠抽,竟是喜男色!不好预感涌上心头,正欲要走,旁边两人已陡然伸手,一左一右钳住她。顾夕暖一惊,拼命想挣脱可气力哪里比得过两个成年男子。 手被牢牢箍住,根本动弹不了。肥头大耳的酒色之徒已半眯着眼睛上前,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另一手强行灌了杯酒。 一口酒呛下接连咳嗽,第二杯又推了过来。掌柜和店小二眼见出了事端,上前劝阻,被两人连打带踢。趁此空隙,顾夕暖转身就跑,又被肥头大耳伸手抓住了胳膊,“他要跑了!” 顾夕暖使力,衣袖处决然撕裂,光洁白皙的手臂展露眼前,更是勾起几人淫/欲。顾夕暖咬了咬唇,心下骤然一沉,一旁却有人抓起自己撒腿就跑。 顾夕暖大气不敢多喘,而这人应该极其熟悉这间客栈。从侧门绕出之后,又带着她连穿了十余条大大小小的暗巷,才将身后之人甩掉。 顾夕暖大腿发软,连跑了许久,直到此处空无一人的小巷才得以靠墙喘了几口大气,如释重负。一旁之人同样靠墙气喘吁吁,额头上隐隐汗珠。 小巷之中本就昏暗不明,方才一直逃窜也未曾留意,他的侧颜隐在其中看不太清。顾夕暖转身上前,抬眸时梨涡浅笑,“多谢兄台……” 一语未落,他扭头睨她一眼。视线触及,顾夕暖口中戛然而止,一缕错愕骤然浮上脸庞。凝眸中,食指轻抹下嘴唇,目光之中依稀染上一层氤氲。 容连旭?! 她惊疑不定地望着他,虽是一身麻布粗衣,但这副模样一定不会有错。就是容连旭! 他不苟言笑,温静立在一旁任她用各种怪异的眼神打量自己。片刻才沉声开口,“公子,你这般瞅着我做什么?” 公子?顾夕暖当头一愣,若是容连旭不可能认不出容千槿。但是,她从不相信天下间有这般巧合的事情。既然他乐意装糊涂,她更是乐意之至。当即脚下生风,撒腿往回跑去。 躲了这么远人也应该走了,总是要回去找子寻的。 “喂!”身后之人连唤两声,她才不会停下来。酒色之徒和容连旭相比,她自然更怕容连旭。落在那帮人手上尚能逃跑,被他盯上再想逃绝非易事。 兴许是这种想法遭了报应,刚跑出去不远,便见到之前几人一脸怒色往这边来。其中一人见到他,顿时眼前一亮,“少爷,他在这里!!” 顾夕暖心里暗骂了几声,奈何她慌不择路只得原道返回。身后之人穷追不舍,顾夕暖甚是狼狈,刚一转角却一头撞在他身上,摔得人仰马翻。起身之时,几人已追了过来。 小巷出口被几人堵死,顾夕暖只得退到他身后。他缓缓起身,驻地的右肘有些吃痛。见到几人时脸上也是一怔,遂有不安浮上眸色,眉间轻拧。 狗腿子一阴冷一笑,“看你这次往哪里跑?” 狗腿子二认出他是方才救她之人,上前便是一脚,“让你坏我们爷好事,打死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他被踢到在地,一群人围上去拳打脚踢。 顾夕暖楞在一旁,半天没有缓过神来。这剧本不对啊,打得如此真切,根本不像有假。要说容连旭敌不过眼前这几个小混混,打死她都不会相信! 看着地上溅出的血迹,顾夕暖倒吸一口凉气。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容连旭,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他会被活活打死。 “住手!”顾夕暖怒喝一声,几人明显一顿,扭头不怀好意得看着她。他亦是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地上的斑斑血迹尤为触目惊心。顾夕暖不由伸手捂嘴,仓惶的表情掩不住半分,犹如被人在心上狠狠划过一刀。 “小倌……”肥头大耳趋步向前,地上之人也明显一怔。 顾夕暖瑟瑟发抖,压低的声音有些发紧,“容连旭……” 再望向几人时眸中怒不可谒,正欲伸手,便见一道蓝色身影愤然跃入眼前。剑啸风吟,寒光泯灭之际,剑气沾染了血腥,几人倏然倒地。 “姐姐!”子寻落地,一手揽住她腰身脸上惊魂未定。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终于突破3000字了,太不容易了。 今天米有到凌晨,洗洗睡吧~ 第二十一章 厨子(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他忍俊不禁,若菜不习惯,我来给你做厨子如何? ********************************************************** 殷红的血迹自他嘴角和粗布麻衣沁出,揪心得窒息。顾夕暖怔怔上前,搂他在怀时眼角噙泪,似有驱赶不去的恐惧。 他抬眸望她,白皙纤手抚过他的脸庞,淡淡体温似暖意丝丝泅开。眉间略有恍惚,便觉喉中漫出一缕腥甜。 “子寻!”顾夕暖慌乱唤了声,子寻俯身上前,怀中之人已昏死过去。 “姐姐让我来。”子寻没有迟疑,从她怀中将某人背了起来。其间没有多过问半句,只是趁着夜色直奔医馆而去,顾夕暖甚是感激。 …… 不眠不休过去一夜,直到天明时分方才在院内寻了一处煎药。清晨的光束些许刺眼,手中的蒲扇漫不经心撩着。偶有扑腾的时候便揭开盖子搁在一旁,待到平复的时候再放回,如此往复。 “姐姐,换我来吧。”子寻缓步而来,笑容可掬抢过她手中蒲扇,蹲在一旁照看药罐。言语间不忘偏头看她,似是让她放心。 顾夕暖莞尔,绾过耳发时清眸半敛。 昨夜自医馆出来,子寻便在偏远处打点了一处宅子。城里出了命案,留在医馆并不太平。人又重伤昏迷中,经不得马车奔波,往成州并不可取。于是必要急救之后,便来了宅子处安顿换了一位大夫上门。 大夫敷了药,开完方子又多嘱咐了几句。顾夕暖隐隐听到肋骨断了四根,好在用手护着头,没有更多伤及等等。 顾夕暖在床沿边越坐越近,歪头斜脑看了一夜没有合眼。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容连旭不会有错,可眼前的人若真是容连旭,哪能这般落魄?即便在云渡山的时候,他也是淡定从容。 子寻亦是摇头,虽未见过也听人提及,苍月容连旭连徐运文都能杀,躺着的人却不懂半分武功,不会是同一人。顾夕暖自然信他。 先前的一幕若是演戏,也未免演得入木三分,容连旭也应当不会自降身份。可若不是容连旭,前两日洪村蛛丝马迹,昨日便在封城见到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世上还真能有如此巧合的事? 他昏迷不醒,她没办法丢他在这里就走。顾夕暖缓缓起身,有子寻看着她去睡一会儿也好。“他若醒了,便来唤我。” 子寻点头,道了句放心。待她转过身,却撂下了蒲扇,眉间一蹙。顾夕暖待他全然没有戒心,不知是福是祸。 顾夕暖倒头便睡,以为困乏至此会一觉无梦,不想梦得比平日更多。 ************************************************************ 苍明四年十一月,北部的西秦国和巴尔国开战。不久之后西秦向苍月求援,来使便是容千槿。明帝朝廷议事,听闻容连旭欣然同意,便有了他率军前往西秦。 容千槿在苍月皇室不算外人,就连於真都叫她小婶婶。容千槿来了苍月,住得自然不是驿馆,而是荣王府。王府里里外外她都轻车熟路,上上下下对她敬她如主母。 顾夕暖觉得自己甚是煞风景,便趁着容千槿和容连旭还在路上,叫了苏哲平翻墙而出。 有了上一次逃跑失败经验,没有万全之策她不会轻易去触容连旭眉头。翻墙而出之后,又翻墙进了肖府,肖扬眼珠子差点没有瞪出来。 “千金,我不敢收留你。你赶紧走,我没见过你。”话音未落便把书房门一关,顺带连灯都灭了。顾夕暖瞠目结舌,苏哲平摇摇折扇笑不可抑。 顾夕暖狠狠剜他一眼,上前轻扣房门,“肖扬哥哥,我时常听子雯提起,你是苍月最优雅俊逸的男子。” 手势比好三二一,房门啪得一声从内打开。肖扬缓步而出,嘴角勾起一缕若有似乎的笑容,一副明显想知晓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哦,她何时与你说的?”为了不显突兀,还在前方带路,悠悠道了句,“跟我来。” 顾夕暖敛眸一笑,弯成了一道月牙,苏哲平差点没笑抽在一旁。顾夕暖狠掐他胳膊,所谓打蛇打七寸,对肖扬就要说陈子雯。然后陈子雯说什么都不重要,他喜欢听陈子雯说什么才重要。 可在诸如肖扬这般狐狸面前,顾夕暖这点小聪明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再加上苏哲平的骚包头脑也无济于事。肖扬想听的听完了,酒也灌得差不多了,遣了人去寻容连旭,还不忘把自己灌醉已示立场。 所以稍晚容连旭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此番光景。 苏哲平揣着个酒壶倚树而坐,月色之下仰头思忖。见到他来,也不甚关心,从树上一跃而下,抖抖衣袖便走。 肖扬已趴在茶几上睡得昏天黑地,一旁顾夕暖好不到哪里去。手撑着下巴,嘴里哼着不知何种调调的乐曲。 “为何在此喝酒?”容连旭俯身,眼眸微微带着笑意,点点柔意从眼眸流出。因着被人凌空抱起,顾夕暖微微睁眼,慵懒一瞥便又垂眸言道,“想起些事,就有些不开心。” 他似是一怔,并未有多的举动,下颚贴紧她的额头,轻柔道了声,“说来听听。” 本以为是容千槿的事,不想醉意之下却是几分懊恼好笑。 顾夕暖从这里的菜不合口味,还不如吃快餐舒服开始,醉晕晕地絮叨了一路。他忍俊不禁,若菜不习惯,我来给你做厨子如何? 娱乐设施落后,每天闲得发慌,连个电视和网络都没有。他唇满笑意,日后寻一世外桃源,我抚琴,你学吹笛可好? 我想回家。唯独这句言简意赅,他替她掖好被角。薄唇轻贴上她的额头,鼻息间皆是她诱人的发香。家在何处?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彼时顾夕暖悠悠睁眼,秋水潋滟下笑颜尽融。他略微失神,任她素手轻抚他的脸颊,剪影下怦然心动。兀觉一翻燥热,脸颊隐隐滚烫,双眸的灼热似是再难掩饰,“你无需介怀千槿,其实她……” 她已是醉意上头,垂眸而寐。他只得敛了轻叹,伸手绾过她耳发,她舒服得蹭蹭。待得他起身,方才听她喃喃一语,“绝尘,我想回家……” 容连旭骤然驻足,眸中的柔和呆滞在一处,倏忽间仅剩深邃幽黯。如同她先前鲜有的倾慕,此刻想来份外刺眼。 ********************************************************** 再醒的时候已是晌午,梦做得太长,隐约有些恍惚。正好子寻来敲门,带了些吃食,正和她意。 子寻去了趟酒楼,趁着等饭菜的功夫听人谈及近来的一些大事。 譬如先太子李子易过世后没有再行册封,长风一直是四子夺嫡的乱局。前几日皇帝突然病重,各方势力皆不安稳,或有动乱。局势一触即发,百姓人人自危。其中,四皇子便唤做李瑾。 顾夕暖转眸,李瑾恐怕便是洛瑾了。皇帝病重,路上埋伏,死一人便是少一人,这皇位从来是垫着森森白骨上来的。李瑾的性格沉稳有余,魄力不减,更能沉得下心周游列国,拜会名人政要,绝对是皇位强有力的竞争者。 凡事皆是祸福相依,长风动乱倒是她去寻燕韩宝藏的最好时机。这天时委实来得出乎意料了些,此时若能以一方财富支持李瑾上位得他信任,倒是为日后嬴得一翻好棋。去玉伦山的事情,断然不能再拖了。 还有一件息息相关的大事,北部的苍月和巴尔开战了,率军的便是荣亲王。顾夕暖微楞,如此,眼前的这人还真不是容连旭? 子寻浅笑颔首,“人方才醒了,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顾夕暖举起筷煮,眉间似是轻松不少,“不急,先吃过饭再说。有没有问他是谁?” 趁着就饭的功夫,子寻娓娓道来。人家叫方同远,长风封城人士,正是在昨日投宿客栈的厨子。因为看不惯那几个富家走狗的恶性,冲动扮了回好人,结果落得此种下场。 顾夕暖咽了口饭,要英雄救美也要看看势力是吧,这npc…… 子寻继续言道,他也去客栈打听过了确有此人,只是客栈是断然不敢再用了。方同远早年丧妻,如今是孤家寡人,闹出了这档子事,客栈老板不追究,可估计在封城也待不下去了。 顾夕暖呛了口汤,她还果真坑人不浅。 “我们需快些去成州,但留他一人在封城委实不道义。若是他伤势可以上马车,便捎带他一程去成州,届时留些银两给他,便散了吧。子寻觉得可好?”顾夕暖停箸,长得太像容连旭,她看得心里发毛,早些分道扬镳的好。 子寻果然无甚异议,只随意应了声好。 君子远庖厨,顾夕暖不觉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一点,太晚了,没有审稿,先发了。 明日捉虫润色,嘻嘻。 许邵宜最近人气很高哦,难道是商人的逆袭? 第二十二章 新贵(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她一直觉得“落”字比“穿”字更能解释,为何徐运文会被自己砸死。 ********************************************************** 为了照顾方同远,马车行驶得些许缓慢,亦少了颠簸。顾夕暖特意将车窗的帘栊束在一旁,夏日酷热,若不通风伤口难免发炎。 方同远躺在一旁入睡,顾夕暖倚在对面,屈膝而坐。手里是打发时间的闲书,两人也算互不叨扰。从小到大,她对纸质书籍的喜好远胜过电子制品。轻描淡写下的铅华洗尽,亦如扉页上的墨香,清新得好闻。 偶有回神,发现对面的人已醒,卧在一处安静得打量她。这样清澈干净的眼神,在容连旭身上不曾见到过,也或许是,很少见,她不曾留意。 顾夕暖微怔,除却细微的不同,眼下情形倒是和苍明四年颇为相似。也是容连旭受了伤,马车行不快。那时自己刚“落”到云渡山,她一直觉得“落”字比“穿”字更能解释徐运文的意外身亡。 是的,江湖传言并不属实。 其间种种,简而言之,长风国师,同时也是一代武林宗师徐运文,并非被容连旭手刃,而是被自己穿越之时阴差阳错砸死。虽然迄今想来仍觉几分匪夷所思,但老伯眼中的错愕,分明就是壮志未成身先死的不甘。 彼时三月,草长莺飞,一旁是倚树而坐的容连旭,他见到她却并无意外之色。反而眼眸之中的暖意,惬意如斯。 顾夕暖合上书籍,撇目一笑,“之前的事多谢你,眼下可有好些?” 方同远似乎也并不热忱,略微答了句,“公子不必言谢,平素看惯了他们欺善怕恶而是,换做别人也是如此。只是落得背井离乡,谈不上好与不好。” “也是,倒是对不住你。”她亦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错觉。若不是把他错认成容连旭,也不至认为他连几个混混都收拾不了。封城虽不大,贸然开枪,引来官兵是小,她可不想这么早被其他穿越者发现。 枪和子弹,足以掀起轰动。虽然这一天迟早会来,但绝不是眼下。 “晚些时候便会到成州,寻一处僻静之地让你疗养,我们要往别处去。若还有别的需要,你说我或子寻都是一样的。”目光未从他脸上移开,从前她鲜有,也不会如此长时间盯着容连旭。 方同远不甚在意,质朴的眸子泛着温润明泽的氤氲,反倒多了几许安宁。平淡的语气缓缓道来,“我本是厨子有一技谋生,自会找一处安顿,无需公子多虑。” 顾夕暖微怔,似是清许了几分。方同远救了她,她便思忖着周全帮衬。然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均有不同,她所拿捏的并不一定适合他。譬如过去的容连旭于她一般。 舒眉间明眸青睐,勾起唇角笑意如画,“是我思虑不周。”一语言罢,继续捻开书页,兀自埋首不多看他。 方同远瞥目窗外,亦是笑若清风桃李。所谓的岁月静好,亦如眼下,浮生之念半日清闲。 顾夕暖以为他沉默少言,便没想过他会主动答话。声音好似悠远处传来,静得穿透人心,“我娘子眼睛不好,过去常常让我念书于她听,她喜欢书页上的墨香。” 一语既出,也算找到了缘由。顾夕暖撇下手中之物,手托着下巴,眼底盈盈碎芒,“尊夫人是位娴静的女子,你们很般配。” 方同远瞥她一眼,又抬头凝视车顶,嘴角一缕绮丽,“她长我七岁,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子寻提及过他妻子早年过世,此番听来确是伉俪情深。她素来不擅长安慰人,只得凝眸窗外,悠悠言道,“你如此念她,她若知道也是开心的。” 他委实笑得有些无奈,再开口只是低沉地嗯了一声。 顾夕暖对他好感不少,平淡却专情的男人向来受人待见,何况配上这样一副好皮囊。 这句话过去常听小晚提起,用到此处倒是应景。小晚形容的便是洛绝尘,能衬得起这个名字的人不多,绝尘便是其中之一。自然也可以说,是天上偶尔掉下的馅儿饼中,正好砸到她脑袋上的一个。 大凡认定的事,改变起来最是难以接受。譬如赖在床上迷迷糊糊接了通电话,连吭声的机会都没有,对方便挂掉。直到对着镜子刷着牙,顾夕暖才突然意识到,谈了四年恋爱的洛绝尘好像在刚才荣升为前男友。 她好似没心没肺一般,每天照常上班吃饭看书睡觉。她想让生活看起来和过去无甚分别,除却她把洛绝尘搞丢了这个不争的事实。 …… “公子,我们到成州了。”子寻唤了三遍,她才恍然一笑,“倒是快。” 帘外夜色纷纷,明日再去拜访顾三叔更合时宜些。瞥眼入寐的方同远,便朝子寻道,“还是寻一处僻静的宅子,不去客栈了。” 子寻点头称好。虽不知他如何操持,但经年行走在外多少熟念些。马车上颠簸两日,中途歇了一夜,始终不如此处踏实。 好好泡了个澡,一身爽利了许多,出来的时候子寻已找了大夫替方同远换药。 “大夫怎么说?”头发还是湿的,也不便露脸去看方同远,只唤了子寻来问问。 “康复得挺快,不出五日便可停药。只是伤筋动骨需百日,要慢慢调理。”子寻倒是觉得许久未见她女装,这番姿容,放在人群中也是乍眼的。再抬眼,眉间一丝隐忧,“姐姐明日真不要我同去?” 顾夕暖不禁莞尔,“此处是长风国中繁盛之地,不比封城民风。成州我来过多次,熟络得很,子寻大可放心。倒是近来一直和药罐子打交道,我明日回来觅些好吃的。” 子寻知她故意绕开话题,也不便多问。当下夜色已深,嘱咐了句早些休息便是离去。 顾夕暖松口气,子寻跟去倒是要多费唇舌给顾三叔解释,一人前往便省了不少功夫。 顾家经营的是药材生意,大凡药材往往和良心挂钩。顾三叔的为人有目共睹,铺里的信誉向来很好,生意自然红火。加上多行善举,顾家在成州,算得上有为富商。 这些都是两年前的光景,听闻此时顾家已是成州首富,生意越做越大,口碑却是不减。顾夕暖相信这是所谓的好人好报,顾三叔担得起这个词。 翌日,顾夕暖登门造访。 守门的家丁自是不识,四老爷家的小姐本就少有听过。若是四老爷家的小姐,怎么会连个丫鬟陪同都没有? 半晌管家出来,顾夕暖认得的,笑容款款问候了句,“两年未见,张伯越发精健了。夕暖此番从慈州赶来看三叔,不知三叔近来身体可好?” 张伯微楞,片刻便想起眼前之人是谁。他怎么会忘记老爷提过的侄女顾夕暖,又是从南顺慈州而来,唤的是三叔。 “哎呀,是四小姐,怠慢怠慢,请随老奴来。”张伯老实厚道,此刻已觉失了礼数。 顾三爷办事素来稳重,诺了邵家启的事便没有半分含糊。顾夕暖是四弟家的千金,除此之外只字不提,提得越少越难招人怀疑。 “暖暖见过三叔。”顾夕暖感激他敬重他,视他为三叔。 顾三爷扶起她,略有吃惊,前后样貌截然不同。若不是约好的暗号,他都难以置信。顾夕暖也如见到从前的亲人一般,说起从顾家离开不久便和邵家启失散。幸遇遇好心人收养,时至今日才辗转到了成州。 顾三爷的话倒是让顾夕暖又惊又喜,邵家启十日前还来过成州拜访过他,说是要去北部一趟。能来拜访,便是活得尚好,他去成州北部的目的,也不外乎一种,玉伦山。 倒是再好不过的消息,自己也要北上,兴许还能碰上。保险起见,也请三叔帮忙,若是见到邵家启便让他务必留下等她。但邵家启精明如斯,当年既是亲眼见她断气,难免生疑。 顾夕暖思量半分,便留书一封,信上简单几字:我已见过张一伦,邵先生。张一伦的事向来只有她和邵家启两人知晓,而张一伦是称他为邵先生的。邵家启看了便不会再怀疑。 末了,顾夕暖又道今后会在成州常住。收养她的人家姓王,准备迁来成州做香薰生意,此番是表弟和她同行。 顾三爷亦是高兴,唤了张伯来帮忙找处风水好的宅子,再寻些可靠的家仆。顾夕暖心存感激无以言表,心中更觉多了对长辈的敬重。 晌午的时候,留在顾府用饭,前前后后算正式见了一众亲戚。两岁的乐乐已长成大胖小子,异常喜欢顾夕暖。好歹也是自己当年跳下冰河里救的,亲厚也属正常。 好在来之前早有准备,礼轻情意重,仓促之间也算周全。特别是给顾三爷的那根山参,一看便知是上等货色,价值不菲。顾家的人看在眼里,待她更亲近了几分。这种手笔,不是来分财产的。 没有利益冲突便更好相处,反正这根山参也是邵家启的东西,委实符合他的理念。 回小宅的时候,顾家送了西沿和阿福一同。三叔说西沿和阿福自小在府中长大,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他们初到成州,也算有个照应,顾夕暖却之不恭。 于是早上的一人出门,变为了三人回来。子寻暗中跟过她,直到她从顾府安稳出来,才先一步回宅子。 顾夕暖今日心情极好,意外得了邵家启的消息,又有三叔里外帮衬。如今西沿和阿福在,留方同远在此处也有人照顾,明日便可北上玉伦山。 作者有话要说:同样滴,之后捉虫润色,先放上,喵~ 成州到了,玉伦山还远吗? 本次重生最大赞助商,邵家启童鞋不日出场,撒花~ 第二十二章 新贵(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唔,想是认得几个字的厨子,写出的菜名也更有噱头些。 ********************************************************** 瞧着方同远的气色,应是恢复得极好。身上纱布和绷带少了一半,额头上的伤疤也不似从前突兀。只是颧骨并未消肿,脸上略有淤青和擦痕。 瑕不掩瑜,固然不假,心底却莫名生出一丝惋惜。也由得这声惋惜,顾夕暖开口轻唤,“同远。” 方同远倚坐在床榻上看书,极其入神。为了方便照顾他,房门之前便是半掩的。顾夕暖在屋外打量他许久,他并察觉。闻声转眸,眉间微讶。 一袭水蓝抹胸褶皱裙配上乳白色的纱衣,发髻随意用一根碧玉钗绾起。素颜犹如清水芙蓉,眸间潋滟明媚。笑容很浅,却与这声“同远”相形益彰。 他很是受用。 手中书籍并未放下,随意至于双膝之上,难得一笑,“久躺无益,所幸翻翻闲书打发时间,顾……小姐想得果然周全。” 这些书都是顾夕暖托西沿送来的,往成州途中他提过的事她记在心里,所以西沿到她身边,办的第一件差事便是买书。 初来乍到,西沿摸不清楚顾夕暖性子,怎么个买法斟酌了许多。最后稳妥起见,抬回来六个大书架置于方同远房中,架上满满,方同远哭笑不得。 看看眼下场景,再听他这句“想得周全”,顾夕暖也轻笑出声。方同远的话虽然少,交谈起来却不累,反倒轻松愉快。 “哪里会。方才见你看得入神,不知是什么书如此有趣。”顾夕暖好奇上前打量书名,他也不遮掩,就着书名大大方方念出来,“拐带千金小姐二三事。” 他倒是有意思的很,看这种书也不避讳。顾夕暖扑哧一笑,眉间一抹湛蓝,“听起来倒是有趣。” 方同远轻咳两声,便是大方递于她,“嗯,病榻之上读着,委实好过四书五经。” 顾夕暖撇目一笑,“你当真只是个厨子?” 他言简意赅,“唔,想是认得几个字的厨子,写出的菜名也更有噱头些。” 夕暖笑意更浓,一边翻开扉页一边打趣,“不若择日做两道菜试试,我评判评判你这厨子是菜做得好些,还是噱头多些。” 方同远似叹非叹,“兴许是书念得更好听些,便果真要让顾小姐失望了。” 顾夕暖微怔,这话虽然语气神态皆是不同,却耳熟得很。愣愣还了手中书籍给他,他也未有其他颜色,接过便是接过。 垂眸间,额头上的伤疤触上指尖的柔和温度,说不出的惬意。下意识伸手握住她手腕,犹如一抹浅香浸入四肢百骸。 方同远微顿,她方才竟在试探自己。不过一个陌生人,哪里该有如此亲近的动作,更何况还是这样的习惯使然。 顾夕暖眸色一沉,笑意渐敛,“容哥哥……” 方同远也是面色不虞,顺势将她的手撇在一旁,好似之前的动作是不想她触碰自己额头。她刚一开口,他便冷言打断,“顾小姐自重,方某不喜其他女子如此。” 四目相视,他眼神不曾游离,更多了几分不容置喙。顾夕暖莞尔,“是我认错人了,冒犯了。” 方同远不置可否,放了书籍在一旁,低声开口,“夜色已深,方某有些困乏。” 逐客令,顾夕暖自觉照办,笑意中却是轻松了几分,“今日是我唐突,你好好休息。我和子寻需外出十余日,其间有事大可叫上西沿和阿福。” 行至门口,又补了一句,“若是伤好了,要离开,也可叫他二人帮忙打点。”掩上房门转身离去,丝毫未觉身后一道白色身影潜入房中。 方同远无甚在意刚进来的白衣女子。这般相貌姣好,身姿卓越得寻到他面前,也学顾夕暖伸手往他额头而去。 方同远一巴掌拍过,白衣女子见好就收,口中啧啧两声,“就许她摸,不许奴家摸?” 方同远淡然得很,“我没有断袖之好。” 白鹤扑哧一笑,依旧是娇滴滴的女子声线,“容哥哥……” 方同远面色一沉,眸间果真动了怒意,白鹤嗖得从床沿边站起,“这翻玩笑都开不起,还真是小气得很。” “方同远是我不假,我也从未否认过是容连旭。骗字如何说?”容连旭淡然得很,“倒是封城之事,你最好给我个交解释。” 白鹤瞅瞅他眼下模样,不禁好笑,“大凡做戏讲究一个效果,不逼真些如何使得?我是在你茶水中下了药,不过那几人确实不是我安排的,我瞅着效果挺好,便将戏就戏。” 容连旭目有怒色,这番话被他说来倒是风轻云淡。 白鹤又蹿到床沿边坐下,“我是你师弟,自然是为你好。你看,先前在封城你不也占到了便宜?啧啧,那种神色,悲痛欲绝,哪里是朝郡时懒都懒得看你?至于这身伤,是师父他老人家说让你吃些苦头。” “你倒是有心,我差点被打死。”容连旭语气几分平淡,其中却透着隐隐不平。 “有我盯着,哪里会出意外,顶多你将死之时,我来救场便是。”白鹤言罢去取壶倒水,连同药丸送至他手中。他接过,就水服下。 “你对她如此之好,连唾手可得的江山都不要了。可若只是方同远的身份,定远侯会甘心将他爱女嫁你?”白鹤不禁摇头。 “江山本不是我的,取之也是无用,我守着她便好。”容连旭低眉,眸间一抹柔意。 白鹤眼中掠过一丝不悦,“从前千金在时,你就如此说,我以为你是一心对她。结果你对她做了那种事,还放她走。千金死得那般惨,我想你该是痛心的。如今物是人非,你又掏空心思对待容千槿,这便是是所谓的风流病?” 她惨死的噩梦,字字剜心,方同远攥紧双手,“我心心念念的,从来只有她一人。” 白鹤一声冷笑,“容连旭,你的心心念念还真是廉价得很。” 容连旭瞥他一眼,委实无奈,“从朝郡一路跟来,你就没发现千槿有问题?” 白鹤微楞,“容千槿有什么问题?容千槿这大小姐脾气,离家出走又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定远侯也清楚。不就突然开窍了,想通了,不对你死缠烂打了。这也算有问题?我倒觉得你才是大有问题。” 方同远敛了目光,所幸不与他争,“千槿要北上,你同去护她一程。” 白鹤眉间一蹙,“那个叫子寻的不是你的人吗?我还跟去干嘛?” 容连旭抬眸一笑,“你如何看出他是我的人?” 白鹤嗤笑一声,“容千槿自水路从南顺慈州返回苍月朔城,又从苍月朔城到了长风滨城。辗转三个国家,中途并未久留,你却对她行踪了如指掌。她身边跟了什么人?” 容连旭轻咳两声,“原来你也不笨。” 白鹤继续言道,“她刚遇到李瑾,你便点了你的亲卫来长风,人数不少。而后是长风国皇帝病重,老二和老三轮流设下埋伏要李瑾的命。李瑾毫无准备,那一路上的障碍是谁扫清的?” 容连旭脸上笑意更浓。 “还有那几个漏网之鱼,不是你特意放出来的?容千槿辗转到了洪村不是你安排好的?” “是。”他也不隐瞒。 “丰世显不是你追杀到洪村的?” “也是。” “我不过在你茶水里做了手脚,那个子寻会看不出来你是被人下了药还是真的没有武功?他不是你的人,才出鬼了。” “如此听来,还真是鞭辟入里。”容连旭嘴角勾勒一丝笑意,“你看得如此清楚,就没有其他想问的?” 白鹤眼珠子咕噜一转,双手环臂抱在胸前,口中颇有微词,“有倒是有,丰世显害死了顾千金,你让容千槿去报仇做什么?” 容连旭垂眸一笑,“那千槿见了丰世显,有没有动杀念?” 白鹤微怔,有。还要卸开关节,弄得生不如死,这些都是他躲在屋顶听的。白鹤的轻功出神入化,这些雕虫小技,他运用自如。 容连旭见他不语,又继续开口,“王子寻是雅桐的弟弟,陆云以他要挟雅桐多年,其实子寻早年已经死了。雅桐是我安插的双面细作,我想要陆云知道,她便悉数透露给陆云,陆云也没有怀疑过。她跟我多年,我终是想让她好。子寻已死,我怕她接受不了事实,便让郁景扮作死士藏身宝悦楼,再放了风声给雅桐。结果后来千槿搅局,雅桐被暗影杀死。自始至终,郁景在宝悦楼一事,雅桐只告诉过千金一人。” 白鹤拧紧眉头,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她特意在南顺兜个圈子弃了暗影,在朝郡见到我亦是退避三舍,在洪村看到丰世显又恨之入骨,你觉得千槿会如此做?” 白鹤眉头一舒,反而喜上眉梢,凑到他眼前,“而且,她称自己姓顾。” 容连旭一手扒过他的头,“所以我才跟来此处,方才又叫你随她北上,你去还是不去?” 白鹤喜笑颜开,“去去去!若是千金,自然是要去的!那个子寻功夫太差,我当然得跟去。你安心养伤,其余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我保证把她安全带回来。” “还有一事,你切忌露面被她认出。她此番小心谨慎,也不想和认识的人有交集。你若坏了我的事,纵使师父拦着我也定要扒了你的皮。” 白鹤不寒而栗,心虚摆手,“你方才所言我只信一半,若她真是千金,我心里自然有数。” 作者有话要说:出差中,连续三天到3点了,大家见谅~ 内容是bf贴的,贴错了,更正回来。 囧~各种囧~各种囧得不得了~ 第二十四章 新贵(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只怕过不了多久,你就是成州新贵。只要我赖着不走,便可衣食无忧。 ********************************************************** 顾夕暖记得,当年从成州北上玉伦山足足用了十日之久,那时她和邵家启才从避难组织逃出,分毫不敢大意。马车坐一段,走一段,稍觉有异便绕道而行。抵达玉伦山时,方才知晓之前一路还算轻巧,眼前的山林险峻,沟壑难平才真真是难题。 玉伦山气势恢宏,山体延绵不绝。南部有猎户以此为生,北部则是野兽出没人迹罕至。若非肖烨的地图,两人决计不会涉足。成州到玉伦山用了十日,从南部山脚抵达燕韩宝藏所在,竟又用去五日。 直到揭开传说中宝藏的神秘面纱时,方觉一切都是值得的。金银璀璨,奇珍异宝,不计其数都难以形容,只怕所谓的富可敌国到了此处都如浮云流水。 不止顾夕暖,就连不可一世的邵家启也对财富一词有了全新的认识。可惜眼福是大饱了,奈何可带走的不多。只能取一时只需,再做斟酌。离开玉伦山时,除却给肖家人捎去的用度,手上的勉强够两人混口饭吃。 彼时那般艰难的情况,想的都是肖烨的家人,顾夕暖觉得自己和邵家启也算得上是好人。可好人难做,肖家的人未见到,便再次落入避难组织的魔掌。 同是穿越者,却分化为猎杀者和避难组织,个中缘由恐怕唯有将来向宋诗蕊问及。宋诗蕊是罗刹门的三堂主,罗刹门便是猎杀者一手建立起来的npc门派。以npc门派做幌子,行事再隐晦不过。 因此宋诗蕊在罗刹门中的地位,其他npc无法比拟,这也是她和邵家启好几次在猎杀者手中脱险的原因之一。眼下也不知诗蕊如何,但凡五月,她都是应该往南顺富阳去的,亦不知何日再相见。 “姐姐,到玉伦山脚了。”子寻揭开帘栊,伸手扶她。途中顺利,抵达南部山脚只花了四日功夫。虽是盛夏,她却记得北部寒暑不常,进山前备些厚实衣物为好。 山脚下的村落是猎户聚集地,猎户每隔一段时日便会结伴去山中狩猎换取生活所需。山中过夜不安稳,卖衣物的猎户建议歇一晚,明日早些时候进山好些,顾夕暖欣然接受。 翌日初晨,便踩着第一缕阳光入山。心境和往时大不相同,闻得一路的鸟鸣不再仓皇失措,时刻警惕。邵家启聪明归聪明,其间山路自顾尚可,再加上她这个拖油瓶,玉伦山中吃了不少苦头。 此番衣服和食物都存放在空间中,用时方取,攀山越岭几乎等于没有负担。大凡险峻之地,子寻代劳,原本花了两日腿脚抵达的地点晌午便到,顾夕暖心中感概万千。 天色渐晚,找到之前过夜的隐蔽山洞。捡了些柴火堆积,子寻细心,山脚便存了零星火种,倒不如顾夕暖打火机一点来得快。顾夕暖稍有闲情逸致将空间中零碎查看,竟然连睡袋之类的东西都有。 月余以来,子寻已适应了她不时掏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节奏。也不扰她,她忙她的,他就着一旁的柴火煮粥。她有米,还有所谓的豆豉鱼罐头,除了新鲜的瓜果蔬菜,她那里近乎是个百宝箱。 粥熬得差不多,又加入了些许皮蛋和肉松,火腿,不久便有香味溢出。回头时,顾夕暖已在洞内的古树干上绑了吊床。睡袋她是不习惯的,有吊床晃着也算有一翻滋味。 稍晚,山间下起了小雨,气温骤降。捧着热粥,贴着火堆,随意闲聊倒是一桩美事。子寻少有开口,大都听她讲些匪夷所思的趣事,仿佛是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有时间,再尽数说与子寻听。”顾夕暖待他与旁人不同,越是如此,他越是错愕。 顾夕暖任他在一旁发呆,又从空间中掏出一个睡袋和吊床,“子寻睡哪个?” 他恍然摇头,早年习惯了席地而坐,警觉些。顾夕暖微楞时,他已挑了近洞口处倚坐,双臂环剑,“姐姐不必顾我。”顾夕暖已踱步至他身旁,空间中的褥子床被并不少,甚至冬衣也有,只是她觉得身着奇装异服被看见免不了麻烦。 眼下在洞中也无甚好在意的,顾夕暖简单铺好,“这样就暖多了,子寻若是冻坏了,我自己可走不快。” 子寻木讷一笑,只得照办。末了,顾夕暖给他披上冬衣才笑笑转身去了吊床。洞外的雨声并未停歇,淅淅沥沥勾勒如昨。而眼前跳跃不息的火苗,却是映得壁影斑驳,摇曳入心。 苍明元年,明帝即位。手段阴狠,郁家被抄,一门一百二十余口皆判死罪。他和母亲拼死逃出,往西秦途中被劫,后为容连旭所救。“郁大人满门忠烈,后人不该落得如此下场,带上我通关文牒去西秦。” 郁景那时只有十岁,在经历家族惨痛剧变后,容连旭一袭话却让他记了很久。在西秦的半年还算平静,母亲旧疾加心病,不久辞世。郁景痛心疾首,念起母亲离世前嘱咐的报恩。 郁景回到苍月是在苍明二年,父亲从小的教诲不敢忘,他没有直接去找容连旭,而是在他麾下的死士圈内摸爬滚打了两年。容连旭认出他来的时候,眼中略有惊异,而后便将他安排到了宝悦楼。 “若你要谢我,便替我照顾好一人。她幼年与弟弟走失,为了寻他吃了不少苦头。”容连旭语气平淡如常。 “男子汉大丈夫,这等事情王爷还是安排别的人做。我听闻明帝要除你,我留下来帮你。”他虽年少,自有血气。 容连旭轻笑,指尖轻扣杯沿,“明帝若要除我,你一人之力留与不留无甚差别。倒是一个郁家后人,若是被人发现,岂不是给了他人我的把柄?” 郁景哑然,虽知他有意为之,却无力反驳。他在宝悦楼一呆便是两年,期间变故容连旭并未和他提起。见到顾夕暖的时候,他顿然警觉。容连旭明明说的是二十岁上下的女子,眼前却是十五六。身旁跟着的人身手不凡,却不是容连旭的人。 容千槿对他太好,那盒桂花糖蒸栗粉糕亦让他动容。暗影唤她三小姐,身旁还跟着一个叫暗彦的小子。郁景不敢大意,想起容连旭之前吩咐,多装木讷便可,他全然照办。 宝悦楼被烧,一切措手不及,寻得时机避开耳目,才送了消息给容连旭。不想两天之后便在络城见到他,两日从少阳郡到络城得跑死三匹宝马。直到此时,郁景方知容千槿和他认识,容千槿却不乐意见他。 暗影和容千槿的关系异常亲近,容千槿却在船上问自己拿下暗影有几分把握,郁景方知她起了弃暗影的念头。慈州返回朔城哪能那么巧合有商船收留他们,不过是容连旭的安排。 藏身之时嘱咐她呆好,以四下打探为由,在船上见了容连旭。而容连旭听闻她姓顾,又给他改名叫子寻时,兀自摔了酒杯。郁景记得自己告诉容连旭顾夕暖要去长风时,容连旭面色微沉,口中念念有词的是长风近来会有动乱。 郁景以为容连旭会让自己劝她,不想却遣了为数不少的亲卫前往长风。长风亦有容连旭的落脚之处,否则郁景哪能回回在夜里寻到安全的处所。 听闻顾夕暖在玉兰轩没有见苏哲平,容连旭敛了笑意,恐怕她是不想和过往有瓜葛。郁景听不懂,容连旭却说还有一件要事要办,明日洪村见。之后顾夕暖要虐丰世显,也由容连旭代劳。 丰世显见他时惶恐的眼神,容连旭却是魅惑一笑,“我夫人不想让你好过,你便忍着点。还有切忌让他人知晓,否则便不是今日如此。” 郁景方知他唤她为夫人。 此后如何说与她听,也是容连旭教的。郁景照办,顾夕暖亦有对策。夹在两人中间,方知两人都在相互试探。顾夕暖警惕要走时,容连旭已扬鞭去了封城,之后便有了方同远一说。 彼时得知苍月和巴尔开战,率军的便是容连旭,郁景一声冷笑,“王爷是否玩得有些过了?” 容连旭倚在病榻,一边看着那本“诱拐千金小姐二三事”,一边漫不经心应答,“唔,估计过不了多久还会听到荣亲王战死,你可信?” 郁景一怔,满眼尽是难以置信。 容连旭好笑,“明帝要除我是你说的,我如今提前安排自己战死,岂不是更好?” 郁景无语,片刻又是叹气,“王爷如此做可是为了姐姐?” 容连旭抬眸笑道:“若是将王爷两字换做姐夫,我会更喜欢一些,眼下自然只能私底下叫。” 郁景轻哼一声,“你好歹是苍月荣亲王,权倾一世呼风唤雨,就算半壁江山都是唾手可得,你真舍得?” 容连旭方才搁下手中书籍,一本正经,“我本就不姓容,对容家的江山更没有半点兴趣,有何不舍的?” 郁景语塞,半晌言道,“你锦衣玉食多年,眼下只是新鲜,往后会不习惯的。”还有一句到时让姐姐如何自处,并未出口。 容连旭笑得几分轻松,“哪里会。只怕过不了多久,你就是成州新贵。只要我赖着不走,同样衣食无忧。” 啊?郁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不纠结与此,而后悻悻开口,“她嫌你长得太像容连旭,你要如何赖着不走?” 容连旭依旧笑道:“我是厨子,她自会留我。” 郁景清捏眉心,止不住地摇头,“容连旭,从前觉得你深不可测,眼下方知你是脑子伤着了。” “嗯,那日你早些出手,我倒是能伤得轻些。”容连旭也不避讳。 郁景脸上尽是无可奈何的笑意,耳边的雨声渐隐,只剩火堆哔啵作响。不远处,吊床上的顾夕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安稳入眠。光束投影到壁上,好似一个笨拙的茧蛹。 郁景险些笑出声来,侧颜隐在石壁的阴影中几分惬意。倏然想起从慈州脱身已然二十余日,暗影素来待她温柔亲厚,此番寻不到她又是如何?郁景并不反感暗影,甚至私下以为两人甚是般配宛若一对璧人,只是西秦暗影如何斗得过容连旭。 作者有话要说:有米有童鞋本章对容连旭改观。。。 咳咳。。。 第二十五章 托付(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想来,男女通吃便是此意。白公子,你大可倾倒众生了。 ********************************************************** 雨后气温骤降,顾夕暖和子寻都是加了厚衣才出发。从南部到北部无需翻越顶峰,自山腰处穿梭即可。循着依稀记忆,顾夕暖指路,子寻小探无误后才折回接她。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至一处陌生的分岔路口。顾夕暖记得从前不是如此,明明这里该有一颗树,枝干是指着那条路的。眼下树木却又折断的痕迹,是被人做了手脚。 顾夕暖心中难免一丝慌乱,若是一条一条去试,不知会不会迷失在玉伦山中。北部人迹罕至,又常有野兽出没,乱闯不是良策。子寻见她望着那颗被砍掉的树木出神,便上前查探一翻。 “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了。”鉴定完毕。 知道宝藏位置的应当只有她和邵家启两人,眼下的情景若是邵家启所为,莫非是中途生了何种事端?“子寻,在周围找找没有其他痕迹。”顾夕暖清楚邵家启的处事习惯,不会断自己后路。隐了此处路标,还会留下别处才是。 一盏茶的时间周围查看未果,子寻起身往三条岔路口去,顾夕暖交待声别走太远。子寻折回约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顾夕暖隐在古树之后小憩,偶有风声鹤唳,便掩在袖中的右手便扣紧m36扣紧扳机。 见到子寻才松了口气,子寻的模样应是有所收获的,“三条岔路口前行差不多的距离,都有一颗古树。古树隐蔽的枝干上都有系着不同颜色的布料。左边那条是绿色,中间那条是蓝色,右边那条是红色。” 顾夕暖欣慰一笑,邵家启行事向来小心谨慎,犹如约好的暗号一般。“见山走红色,见水走绿色,见到蓝色便是行踪或已暴露。”邵家启的话映在脑海中,不曾褪去。 此处是玉伦山,自然该走红色那条路。又有蓝色布料出现,便是行踪暴露,所以指路的树便被生生砍掉。自己已经死了两年了,邵家启还能留此暗号,应是找到了新同伴。 顾夕暖起身,“我们往右。”子寻称好。 早年和邵家启花费不少时间上蹿下的沟壑,跟着子寻纵身一跃便过,会功夫就是好,会上乘的轻功更好。像段誉的凌波微步,就是开挂的神器。 【顾夕暖曾经问过白鹤,有没有简单上手的轻功,她用以保命。结果白鹤果断摇头,这种事一来靠天赋,二来靠时间,千金你两种都没有。白鹤是容连旭的师弟,更多的时候像一对好基友。 白鹤打不过容连旭,但容连旭亦追不上白鹤的速度,顾夕暖觉得这二人的师父做了很有爱的设定。是以两人经常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白鹤天天挂在嘴边的一句便是,“容连旭,我和你不死不休!”。 白鹤爱美,时以女装示人。那等身姿容颜,叫女子见了都要生出嫉妒。别人夸她是高兴的,容连旭便面无表情拆穿,“他是我同门师弟。”气氛顿时尴尬无比,犹如千只乌鸦自头顶掠过。 顾夕暖更是满头黑线,平素油嘴滑舌的苏哲平上前圆场,“白……公子……天生相貌清秀,女子装扮更相宜一些。” 白鹤狠剜他一言,“谁说我女子装扮更相宜的?!”留了一声冷哼,只一个跃步消失在苑子里。 要你圆场,眼下算是圆破了,顾夕暖甩过一个眼刀。苏哲平瞪眼回敬她,换你来? 顾夕暖嘟囔嘴角,“你惹到她了,她会和你不死不休的。”因为每次白鹤暴走之后都会吐出这番话。 苏哲平摇开折扇压惊,他自诩风流,却不曾有短袖的癖好。这句不死不休听起来惊心动魄。 唯有容连旭不以为然,兀自道了句“该回来了。” 果不其然,应着他话的尾声,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自对面走来。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宇内俊朗之气,又不失清秀。 貌若潘安大抵就是这个意思,顾夕暖如是想。 苏哲平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合拢,之前算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要他自作多情圆场。眼神一撇,顾夕暖心领神会,此番该换她上了。 轻咳两声,绞尽脑汁迸出了两个成语,硬着头皮开口,“想来,男女通吃便是此意。白公子,你大可倾倒众生了。”也算半是感叹,半是恭维。 苏哲平不寒而栗,男女通吃,倾倒众生?用她自己素来的评价就是节操碎了一地才对。 容连旭微楞,抬眸看她,嘴角一丝笑意。白鹤竟然很是受用,“还是千金有眼光,我觉得和千金相见恨晚。”某人得意忘形,顾夕暖趋炎附势,友好度直线上升。 白鹤期盼了多年的词语,此刻从他人口中道出,就像寻到了识货的知己一般。白鹤“嗖”地一声,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匕首,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千金我们结拜吧。” 顾夕暖吓得一哆嗦,幸而容连旭护在身前,将白鹤匕首送回原处,“歃血为盟就免了,不过小女子一个。”竟然是要放她的血啊,顾夕暖一阵愕然,这些npc中果然还是容连旭正常得多。 可结拜之事,苏哲平这等好事之徒怎会错过,也嚷嚷着要掺和进来。于是顾夕暖稀里糊涂和两个npc结拜,一个不男不女,一个风骚过境。按资排位,白鹤自然是老大,苏哲平居中,顾夕暖最小。 “你需唤我一声二哥。”苏哲平眉开眼笑。 顾夕暖撇他一眼,不知他有何可喜,“你是挺二的。”但她却不乐意做小三啊,是以三人结拜是结拜了,她还是唤白鹤为白姐姐,白哥哥(视当日装素区分性别),苏哲平为苏大侠,或者,骚包。】 …… 如今想来,过去还是嘻嘻哈哈了不少日子,那时窃以为和各色穿越小说中一般。她是唯一的穿越者,自然与众不同一些。若是当日谨慎小心些,是否眼下一切又会有所不同? 晌午时分,山前豁然开朗,自林间劈出一条小溪。顾夕暖驻足,打量四围景色,莞尔一笑,“到了。” 这便是传说中的燕韩宝藏所在之地?子寻有些木讷,除却这条小溪,四围景象和之前的无甚差别。顺着这条小溪往下,也大凡如此光景,看不出有何不同之处来。 顾夕暖坐在一旁的大石头处开始脱袜子和鞋,还有身上的棉衣。子寻知道她这是要下水,“眼下天寒地冻,姐姐我来。” 顾夕暖手上不停,悠悠开口,“那开关掩在石堆里极其相似,不好形容。不如我自己下去一趟来得快些,子寻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自己做的。这一路倒是你辛苦多些,好歹让我发挥发挥余热不是?” 那娇嗔的语气,子寻亦是不好拂了她的心意,只嘱咐一句小心着凉。顾夕暖嘻嘻一笑,天寒地冻被邵家启那个狠心货推进冰河里都没有死,眼下的只是小菜一碟。 坐在一旁试水,不是很冷,溪流不深,却也莫过膝盖。偶尔蹿过的小鱼,顾夕暖差点伸手去捞,方才想起子寻还在岸上观看,还是不要丢了形象的好。结果抬眸看他,却侧身在一旁。只是余光注视她是否安好,面红耳赤,不敢正眼看她。 顾夕暖方才想起,正常女子哪有这般露膝盖、小腿还有脚。咳咳……当下放过那些游来游去的小鱼,专心致志去找那个机关。溪底的石子看来大小不一,实则寻起来大费周折。 来这里是好久之前的事情,寻了半晌,终于找到那个略微不同的石子,被人用石块压在下。见子寻那般模样,顾夕暖没有再叫他,只是挽起了袖子,伸手去搬石块。 石块是搬动了,拧开机关之时,脚下一滑,“噗通”扣进水中。“姐姐。”子寻闻讯而来,抱起某人浑身湿透,衣裳沾水,其□姿隐约可见。子寻微楞,耳根灼热,臂中环抱的腰身也似有无尽的诱惑。 顾夕暖呛了两口水,方觉狼狈不堪,如今到好两人一起湿了。 子寻正不知如何是好,岸上先前的地面下榻,形成一个巨大的镂空,上面的草生植物也依稀被撕裂开来。邵家启应该是还没有到此处,这里的植物也不像刚被蹂/躏过的样子。 “子寻,先上岸去。”顾夕暖回头望他,他略微松手,顿觉心中一空。先她一步上岸,再伸手拉她上来。 镂空之下,是一阶一阶的石梯,下面没有灯光一片漆黑。顾夕暖迈步,子寻一把扯过,“我先吧,姐姐。” 顾夕暖梨涡浅笑,“也好。”再与他多说也是浪费口舌,所幸由着他。当下只是从空间中取出两个手电筒。一个交予子寻,一个握在手中。约莫下了四层阶梯,找到靠右边的机关,伸手一拉,头顶的石板便缓缓合拢,隔绝一方天地。 大凡这样的藏宝之地,都免不了机关重重,若非肖烨的地图,估计她和邵家启到了此处不是被乱箭射死,也会被石头砸死。子寻想也看出了其中端倪,不待她开口,自觉退居之后。 下了低阶之后,过了十来道门,终于豁然开朗。这样宽阔的广场,想来玉伦山下应该是几近掏空的。之前邵家启便说过 ,选址极为重要,不能是地壳板块活跃之地,亦不能有山洪。玉伦山的应是找了很久,为了掩人耳目,还将南部劈为狩猎场地,北部则广散谣言,野兽出没。 广场上零零散散落了些金银珠宝,实则点缀之用,看起来已觉丰厚。子寻见她不为所动,而是去了石凳处,伸手拧开石凳下方的开关。宽阔的广场也如之前的地面一般开合,露出一条不同的石阶。 顾夕暖走在前面,一声唏嘘,“千万不要被吓到。”饶是有了这番心里准备,在面对犹如整个北部山体宽阔的金银财宝和珠宝典藏之时,子寻愕然不知所措。 顾夕暖关掉手中的手电筒,到了此处,也无需用这些了。原本的金银财富已觉晃眼,若不是心底难以滋生出对钱财的抗拒,她倒是连墨镜都可以拿得出来。仍由子寻在一旁瞠目结舌,顾夕暖一边打量一边合计自己的空间中能装下多少,哪些是可以弃的。 不知不觉中大致走了一圈,北部山体宽阔程度竟然和自己空间不相上下,大小都如出一辙。幸好空间中只被张一伦填了不到十分之二,也就是说这里的财富约有八成是可以取走的。 “子寻,你来这里看看有没有何用的?”顾夕暖唤了一声,他方才愣愣过来。此处堆放得皆是宝剑利器,倒是学武之人向往的。比起金银珠宝,子寻也来了兴趣,恨不得把把看过。 顾夕暖不去管他,宝剑利器之流她不敢兴趣,开了空间,开始往内倒弄财富。子寻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沉浸在其中,良久后挑得一把好剑,“姐姐,竟然是落痕!这把落痕当年……”回身之际,发现身后一横排皆以掏空,只剩阴冷的石壁。 顾夕暖亦是回头,“落痕怎么了?” 子寻额间微颤,“刚才……那些都……去哪里了?” 顾夕暖眸间秋水潋滟,“啊……收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起前码完,回头开始从11章修起。。。 咳咳。。。 不知近来剧情大家觉得如何? 第二十六章 托付(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李珞正欲回绝,顾夕暖在一旁镇定开口,“若是京城的话,我去可否?” ********************************************************** 子寻目瞪口呆,而后方知先前瞥过的一幕不过冰山一隅。她好似玩笑一般,纤手覆上他的双眼,再松开时,巍峨山体下掩藏的巨额财富,须臾之间消失殆尽。除却尽数收入囊中,他实在想不到第二种解释。 有人生性并不多疑,一路又早已耳濡目染,此间惊异也不外乎片刻的事情。不多时,兴趣还是放回被顾夕暖遗弃的“破铜烂铁”之间。他视若珍宝的奇兵利器,她却嫌占地方,懒都懒得多看一眼。 子寻哭笑不得,除却落痕,还挑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给她防身。顾夕暖微楞,最终没有开口告诉他枪比匕首方便许多,只是接过言谢,不忘道了声喜欢。亦如子寻在络城送她的珠钗,大凡女装她还是乐意戴着的。 末了,顾夕暖兀得来了兴致,“子寻,若是有好的软剑,帮我留意一把。” 子寻点头称好,软剑,他方才还真见到过一把。软剑讲求以柔克刚,刚柔并济,向来只有渊源深厚的世家门派才会有专门的秘籍典藏。换言之,软剑并不是人人都可以用的。即便功力再为深厚,用得不得当,也只是事倍功半而已。 无论容连旭还是暗影使的都不是软剑,她要软剑来做什么?子寻没有问出声,只是将一柄白色的软剑交与她手中。 顾夕暖不懂其中深浅,抬眸中却是流光溢彩。苏哲平从前使的那把软剑便是这般模样,形若腰带,平素根本看不出来。他爱惜得紧,后来被打落崖底,骚包整整抑郁了好几日,号称甘愿减寿十年,只要能寻回爱剑。 后来二人真有闲情逸致在崖底寻了月余,未果。本以为他要自怨自艾一翻,结果苏大侠轻摇折扇,反倒是几分恣意流露,看来是老天眷顾,要苏某人多活十年,啧啧。彼时顾夕暖觉得难以理喻,直至今日想来却是心有余悸。兴许正是如此,他才得意捡回一条命,举头三尺有神明,古人诚不欺我。 剑身淬炼得极好,薄如蝉翼却凌冽犀利,“烬天”二字尽显苍劲,能唤得上“烬天”这等字样的软剑绝非凡物。看来,此行的意外收获颇为丰厚。 ……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夕暖不打算在山中久待,所幸趁着天色尚好折回。来时小心谨慎,折返时便是轻车熟路。未至暮色已行到昨日夜宿的山洞,“子寻,若是不宿在这里,我们什么时辰可以下山?” “丑时便可抵达,只是要委屈姐姐……”子寻欲言又止,天边傍晚的红晕衬得脸色一抹绯红。 顾夕暖终于知道他所谓的委屈是何意,自己这个拖油瓶需得抱着或者背着,才不会耽误进程。子寻虽是死士,却是极守礼节之人,顾夕暖不觉一怔,方才明白他的顾虑,缓缓言道,“那辛苦子寻了。” “哪里会。”子寻只觉脸红到了耳根子,她轻柔的呼吸就着发间的馨香在颈间萦绕,份外撩人。他不觉箍紧双手,见她眸间微怔,慌乱咽下口水言道,“姐姐需抓紧些。” 顾夕暖果然照办没有多想,他也好似松了一口大气。 子寻总觉得她轻盈纤弱,搂在怀中不需多少力气,反是如此靠近与她说话打趣,心中甚为欢悦,半分不觉吃力。再久些时候她竟然倚在他怀中入寐,他只得缓脚步。山脚渐近,不觉漫长,窃以为若能多些时候便更好。 到了村子已是丑时末梢,姐姐素来有点檀香入睡的习惯,马车内更是睡不安稳。子寻找户人家落脚,亦是柔声细语,怕吵醒怀中之人。掖好被角,床沿倚坐,迟疑片刻,才伸手够着脸上娇嫩肌肤,感觉竟是这般美好。 “姐姐。”他轻唤一声,她也不知是迷糊中应声还是呓语,脸上的笑意甚是安心。子寻适时收手,敛下眸中绮丽,他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一切如眼下便好。她去到何处,他便跟到何处。 …… 晌午在猎户家用过一顿丰盛野味,才寻了自己的马车往成州赶。一人在马车里无聊,所幸出来与子寻共驾,还能闲扯打发些时间。玉伦山到长风京城需要三日,京城到成州便只需一日。 了结心头一桩大事,回程旅途也似乎变得轻快许多。渴了便寻凉茶铺子歇息片刻,傍晚便寻人烟之处落脚,拖拖踏踏到了京城之外的陆村就用去三日之多。陆村出来,再有一日便到京城,顾夕暖撑着伞遮挡阳光,悠闲开口问得甚是突兀,“子寻,你说我们折回的时候方同远还在吗?” 子寻微楞,继而嘴角一缕浅笑,“姐姐是希望他在还是不在?” 顾夕暖晃晃伞柄,饶是盯着它认真思量了一翻,方才答道:“还是在好些吧,总说自己是厨子,也不知手艺如何,尝过才知道,不是个江湖骗子才好。” 子寻扑哧笑出声来,“江湖骗子”四个字生生戳中他笑点。而顾夕暖亦是笑得欢畅,若是yy容连旭是个厨子,倒是有趣得很。 所谓乐极生悲便是这番道理,子寻突然勒紧缰绳,顾夕暖差点滚落下去,还好子寻一手拉住她。马车骤停,是因为前路突然爬出来一人。对,是凭空爬出来的,即便大白日看来都未免骇人了些。 子寻抽剑,让顾夕暖坐在马车上别下来。山坡下爬上之人一身沾血的侍卫服饰,并非一般的侍卫,而是身着官服。那人伤得极重,又近乎神志不清,顾夕暖隐约能听到的便是救人二字。 此处是京城远郊,何人胆敢在此犯事?换言之,胆敢犯事的自然也不是普通人,出于理智这趟浑水无论如何都不要趟为好。子寻亦是此意,起身之际,那人又抱住子寻右腿,趁着最后点力气伸手拿出一枚小小东西在手中,攒了半天力气喊了句,“救五皇子……” 五皇子?子寻微怔。 顾夕暖亦是一怔,遂即从马车上跳下跑了过来,直直望着他手中的那枚小小的翡翠叶子。不会有错,珞儿说过,这枚翡翠叶子世上绝无仅有,是她娘留与她的遗物。她视若平生珍宝,此时却有人以此求救,不是她是谁? 子寻百般不解,顾夕暖却是拧紧了眉头,声音骤然发紧,“珞儿现在何处?!”那侍卫也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将翡翠叶子递于她手中。顾夕暖眼中些许盈光,捏紧手中之物,“带我去找她。” 子寻方知有人已准备去趟这趟浑水了,不等她开口,便俯身背起奄奄一息的侍卫,“下坡时候姐姐小心些。他伤得太重,子寻恐怕无法顾你。” 顾夕暖亦是不知言及此刻心情,只得木讷点头。 山坡下尽是荒野碎石,又时有身着官服的侍卫经过,像在搜寻什么。背上之人念出一个微弱的“躲”字,想来对方在搜寻什么也并不难猜测。足足半个时辰才按照他的指路,找到一个隐蔽的洞口。 顾夕暖正要进去,被子寻一把拦住,脚下寻得一块小石粒踢入洞中。霎时间便是两道剑光,若是先前误入,恐怕当即会被斩杀。顾夕暖心下一惊,好在子寻机警,若是死守,怎会如此轻易让人得逞。 背上之人念出暗号,洞中才出来一个同样官服的侍卫,望向那人时略微错愕,“书安,你?”再望向旁边二人时顿生警觉。 “我们是来救五皇子的。”子寻镇定自若。 顾夕暖眉间一蹙,五皇子?珞儿明明是女儿身。可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疑虑,当下开口便道,“我是顾夕暖,珞儿可在里面?” 洞中之人明显一惊,“夕暖?” 顾夕暖认得这个声音,正是李珞,庆幸得是从声音听来应是安然无恙的,方才松了口气,应了声“是我”。 进的洞中,方才发现身边侍卫不到五人,和之前搜索的几十上百人相比寥寥无几。深处坐着的不是女扮男装的李珞是谁?顾夕暖疾步上前,李珞亦是起身扑在她怀中,还有些瑟瑟发抖。 这一幕饶是惊人,无论是子寻还是身边的侍卫都始料不及。 “珞儿乖。”顾夕暖拍拍她背脊,让她宽心。李珞这才松手,拭了拭眼角泪滴,“夕暖,怎会在此处见你?” 顾夕暖掏出手中的翡翠叶子,“我方才行至此地,见有人持了你的信物求救。你从前便说是母亲遗物,世上绝无仅有,还要送予我。我虽没收,样子却还是记得的,就跟来了,收好。”将叶子还于她手中。 李珞接过,继而破涕为笑,“幸好你当时没收!”她这率真脾气倒是四年来没有变过,顾夕暖莞尔。 子寻摸摸方才的侍卫已经没有呼吸,另一侍卫上前开口:“书安死了,请殿下让属下再去。” 李珞皱眉摇头,“你们去了也是白白送死,他们定已命人封住城门口。回不了京城也搬不来救兵,我们只能等张世杰派人来寻。” 侍卫何尝不知,而此地并非久留之处,只怕时间一长便会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属下不怕死,五殿下却不能枉死在此处,去了哪怕一线生机也好!” 李珞正欲回绝,顾夕暖在一旁镇定开口,“若是京城的话,我去可否?” 众人皆是一惊,不知作何回答。顾夕暖梨涡浅笑,“成州顾三爷是我三叔,做的是正经药材生意,长风皆知。我和表弟去玉伦山去寻些药材,返回成州途中必经京城,再正常不过。” 侍卫脸上神色稍霁,眼下就是一线生计。李珞却是摇头,“不行,若是被人发现,夕暖你难逃其中。京中竟是二哥和三哥的眼线,到了京城,恐怕也接近不了张世杰府上。” 顾夕暖亦是明白她是不想自己范险,便从她手中抢过那枚翡翠叶子,笑颜轻启,“事在人为,到的了京城,还怕搬不了救兵?难不成你还想让我欠你一辈子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是滴~珞儿没见过夕暖真面目,so,不必纠结,下章会提。 文案终于归弄了下,还是无力。 不折腾了,明日开始老老实实屯稿~ 第二十七章 托付(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你才是乞丐,你全家都是乞丐! ********************************************************** 此处是京城远郊,自山下折回时,暮色已至。若是快马加鞭中途不做耽搁,子时前方可抵达京城。 李珞是女儿身的的事情,她要隐瞒,顾夕暖自然帮她藏着。只是长风内乱多年,四子夺嫡斗得天昏地暗,她一个女子是如何在腥风血雨的朝野权谋中过来的?兴许,过得还不如从前好。 子寻瞥目,见她眸光垂落在手中的翡翠叶子中,半晌不言。远处,落霞好似慵懒般流转在盛夏光景里,晚风隐隐却撼不动马蹄车轮间弥漫的扬尘。 认识李珞的时候,她一副落魄乞丐打扮。全然不理会被旁人追打,拼命往嘴里塞着馒头,竟不知饿了多久。那双明亮的眸子,于委屈中透着几分隐忍和坚毅,看着叫人莫名心疼。 作为强势围观的路人甲,顾夕暖自觉取下头上的钗子。李珞免了一顿毒打,还多换回一袋包子。不想接过之后人家根本没看她一眼,更没有半句言谢,还恶狠狠地嘟囔一句,“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顾夕暖好气又好笑,转念一想又有什么好和npc小乞丐计较的。正值穿越的第四日上头,她和肖扬走散,又寻不到回去的路,险些被人拐带到青楼。跟过来的李珞死咬着那人的手臂,顾夕暖才仓惶逃脱。 李珞被打得半死,顾夕暖躲在狭小角落,捂着嘴不敢哭出声。直到那人走远,顾夕暖才连滚带爬跑回去。李珞有气无力吼了句,“笨蛋,你回来做什么!要是被人抓了去,我这顿打不是白挨了?!” 顾夕暖再次哭笑不得。 推开城外破庙的门,顾夕暖都很庆幸自己还有体力,单肩扛着奄奄一息的李珞一路跌跌撞撞找到她说的此处。一个铺好的稻草小窝,简陋不堪,顾夕暖鼻尖一酸,打了桶水给她擦拭伤口。 一张脸洗净,倒是白皙光洁,颇有几分姿容。可惜眼睛被打肿,应该看不太清楚的。顾夕暖不禁,“小乞丐,其实你生得挺好看呢!”李珞别过头,不削一顾“哼”一声。 “还是个有脾气的乞丐呢。”顾夕暖自认话中鲜有贬义,一旁的李珞已是咬牙切齿,“你才是乞丐,你全家都是乞丐!” 顾夕暖愕然,李珞便是这样的人。 后来方知她是女子,被人寻仇逃到慈州,果断扮作乞丐善于掩人耳目。此等魄力,顾夕暖自愧不如。而李珞向来有主见,面对顾夕暖却总少不了哼哼唧唧,恶言相向,实则并无恶意。 两人在城外待了一日,运气不错,抓了一只野兔还打了一只野鸟。李珞总是以姐姐自居,没让她饿着。顾夕暖满心欢心接过,肚子无限满足。 “我叫陈珞,应是比你年长些,你可唤我一声珞姐姐。”李珞说得郑重其事,“我向来讨厌长得好看的女生!你算例外,并不谄媚也不娇纵。” 顾夕暖愕然,一时不知该拿出何种表情,是荣幸之至还是继续哭笑不得? “那你叫什么名字?”李珞再问起。 “唔,顾千金。”她应该是叫顾千金的,肖扬说容连旭给她改了名字。李珞不禁皱眉,“这么土?” “我也觉得。”顾夕暖无比赞同。李珞扑哧一笑,却笑得欣然恣意,仿佛许久不曾如此。 后来才知李珞从小到大没有穿过女装,便总是讨厌长得好看的女子。顾夕暖微怔,心中些许动容,“反正眼下无人,不如我们换身衣服,也不会被外人看见。” 李珞亦是一怔,眉间略微错愕。片刻之后交换行装,顾夕暖不由赞叹,“陈珞,你该不会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吧。” 慈州环水,李珞临水照影许久,再抬眸时眼角已是一片温润,“千金,谢谢你。” 直至此时,顾夕暖才真正悟到她彼时心情。她兴许一辈子都不会沾染女装,唯独南顺慈州和她一处时,那份欢欣。 两日后被容连旭的人寻到,李珞不愿与她同去,说家人还在找她。临别时拉着顾夕暖到角落处,将一枚翡翠叶子送她,只道是娘亲留与她的遗物,世上独一无二。还有她姓李,叫李珞,陈是她母亲的姓。 顾夕暖莞尔,其实珞儿唤我夕暖会好些。 再后来,便再也没在慈州见过李珞,想来应是她的家人接走。一晃四年,没想到竟然在此处见到她。皇权之争,身不由己,牵一发而动全身。临水照影处的欢欣,恐怕只有深埋在心里。 …… “姐姐,到京城了。”等子寻唤她,她已倚着他肩膀睡了多时,睁眼时已行至京城城门口。这个时代并没有实行宵禁制度,若非动乱,城门也不会轻易关闭,唯有夜间会盘查得细致些。 从前和苏哲平一道时,也在子时出入过长风京城,却不似今日这般严格。十有□是冲着珞儿去的,她能提前料定也不为怪,只怕她身边的侍从一个都进不去。 顾夕暖在子寻耳边说了几句,便揭开帘栊回了马车内部,既然是去玉伦山收购药材,总要有所准备。到了城门口,子寻以成州顾三爷名号应付了几句,放在往常早已允许通过,此时领头的守卫小心谨慎要查看。 子寻伸手相拦,“我家小姐在里头,恐有不便。”既是做戏定要做足全套,越让人起疑,事后才会越容易通过。领头守卫一声冷笑,“我等在此奉命捉拿京中要犯,别说顾家小姐,就算是公主亲临也要露面,闪开!” 子寻只得怒目退至一旁,顾夕暖揭开帘栊,语气平淡问了句,“出了何事?”帘栊后,纤手身姿衬出沉鱼落雁之容,并不突兀。唇瓣含笑犹若夏荷上的朝露,清新自然,一笑倾城。 “顾……顾小姐……冒犯了。吾等奉命在此搜索京中要犯,车中自是要看一看的。”自古折腰美人前,有人并不例外。 “应该的,子寻。”顾夕暖伸手,子寻搭手扶她下来。她也顺水推舟,与其遭人猜测,不如让他上策好好看清楚。空间中囤积的那堆中药材,掩人耳目是没有多大问题。 回眸间,慵懒掩嘴打了个呵欠,好似困乏至极。子寻见缝插针,“小姐舟车劳累,须得找一处歇脚。” 顾夕暖莞尔,“不碍事。”她都如此通情达理,又配合至极,守卫再过刁难就实在说不过去。这些人情世故,她还拿捏得住。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领头的守卫略有抱歉下车,说了一声通行。顾夕暖瞥了眼子寻,子寻从腰间掏出一枚银锭子交予他手中,“劳烦官爷了,我家小姐请各位官爷喝茶。” 领头的守卫眉开眼笑,口中念念有词又假意推脱了几番,顾家有钱也好面子他们要收也理所当然。顾夕暖点头致意,在子寻搀扶下上了马车,无惊无险进了城。 马车太打眼,只得寻了处客栈住下安置妥当,由子寻带着翻墙而出。要见珞儿的亲信张世杰,手中的翡翠叶子便是信物。见着面了自然好说,京城中遍布二皇子和三皇子的眼线,如何接近张府才是难事。 “先回去。”顾夕暖收了眉间难色,转身折回。 子寻扯了她衣袖,郑重言道:“不过几十余人,我能将信物送到张世杰手中的。” 顾夕暖顺势攥紧他的手,几分娇嗔道:“傻子,我虽要救珞儿,却也不想子寻涉险,一个道理。办法有的是,左右不急在一时。” 子寻微滞,她执意要淌这滩浑水,他便猜到她和李珞关系非同一般。李珞非救不可,否则她不会以身涉险。而她方才这席话说得极其自然,目光犹如琉璃般澄澈,指尖的温软便随清风摇曳在静谧的夜里。 她亦不愿他涉险,有此一句,便是足以。 子寻愣头一笑,顾夕暖却是倏然驻足,眼前那袭华服身影赫然映入眼帘,不是李瑾又是谁?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她进不去张府也不代表张世杰出不了张府。她见不到张世杰并不代表别人见不到,譬如眼前的李瑾。 顾夕暖轻咳两声,垂眸间羽睫倾覆,悠悠开口唤了声“洛瑾兄。” 李瑾亦是驻足,身后的侍从率先顾及此处。李瑾回眸,灯火阑珊角落,一袭水蓝色的抹胸褶皱裙配上乳白色的纱衣,衬得纤弱身姿。发髻间珠钗挽起,清新不染金粉之色。眸间潋滟,唇边一缕浅笑不失明媚。 是他?李瑾微愕,不过片刻,便是明眸青睐,嘴角勾勒一丝笑意,“夕暖兄?” 顾夕暖也不故作矜持,先前便相识,此时落落大方应声即可。 李瑾眼中笑意更浓,同行数天竟不曾发现她是女子。还是,生得如此好看的女子。此时想来,琪儿的倾慕心思,难怪她没有半分动容。她行事又极其分寸,他亦对她心存好感。难得的是,她未施手段特意亲近他,反倒进退自如。 顾夕暖知道在他面前隐藏无益,不如开门见山来得好些。缓步上前,仍是笑容款款:“能在这里见到洛瑾兄,实属不易。” “哦?”洛瑾亦是好奇,分别之时他赠她马车,何来这等语气。笑中带怨,他若是听不出来,也算白活二十余年。 作者有话要说:听闻下章苏童鞋亮相~ 咳咳~ 第二十八章 依赖(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我倒是觉得,比从前更像些。”容连旭薄唇轻抿,剪影出如水般温润笑意。 ********************************************************** 身旁佳人作陪,月下闲庭信步于李瑾而言,不失为一桩美事。顾夕暖句句言及生死,措辞却风淡云轻,双眸之间更是不染一丝愁容,仿若娓娓道来不甚在意。而她的话中之话,李瑾哪有听不明白的道理。 轻笑垂眸间,心底亦是澄澈,怕是有人错认了他的马车,方才狠下了杀手。换言之,若非对方错认,他的回京之路也不应当如此顺利。他的无心之举,为自己铺平的前路,却将顾夕暖拉下了水。 即便子寻身手不凡,也架不住众多追杀者的围攻。好在两人滚下山崖,阴差阳错捡回了性命,是以能在此处再见到李瑾。她说的何其委婉,凝眸间不卑不吭,犹如初春的山茶,花姿摇曳下流转着特有的温和绰约。 既是如此聪慧的女子,李瑾何须虚与委蛇,“无心之失,令夕顾小姐涉险,李某愧疚。若是他日有何需要李某帮衬之处,顾小姐不要见外才好。” “哪里会。”顾夕暖侧目望他,倏忽间唇角笑意微挑,“眼下倒是有一件,不知洛瑾兄可否帮忙?” 李瑾似乎并不意外,拂袖之间笑颜掠过轻尘。 …… 编造见张世杰的理由并非难事,在李瑾面前处理妥当便可。张将军月前在顾家赊了一批昂贵药材,期限已到却毫无动静。适才从玉伦山折回,正好途径此处,不想却被恶奴拦阻,徘徊半晌无果。若是洛瑾兄同去,想是会不同些? 在商言商,她不过是拖自己壮胆。顾家终究是商人,认识顾夕暖以来便一直如此,李瑾卸掉心中戒备,欣然同意。 一个皇子半夜去敲三品要员的大门,想来匪夷所思。张世杰本就为李珞之事烦心,李瑾的突然造访便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见到张世杰的第一眼,顾夕暖便想到了碰头狮子狗,头发多乱杂,最重要的是脾气还不好,动不动就狮子吼,“我欠你顾家什么药材钱!!”顾夕暖清捏眉心,勉强在李瑾面前扯出一丝笑意,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大方递于张世杰,“字据在此,大人见过便知。” 张世杰是李珞的人,也不敢在李瑾面前造次,但平白无故被扣上顶帽子,张世杰怒不可谒。奈何李瑾坐在一旁淡然吃茶看他,他也只能将怒气化为戾气,狠狠瞪了顾夕暖一眼,不虞接过锦囊打开。 眼角扫过一瞬,表情霎时僵直。再抬眸看向她时,眼中戾气尽散,收起锦囊好似被人抓住把柄一般,轻咳两声:“既有字据,为何不一早拿出来?家中人丁众多,哪能事事亲为,顾小姐也不必将四殿下搬出唬我,随我来取。”言罢故意轻哼一声,又朝李瑾鞠躬致意,“四殿下,失陪。” 顾夕暖喜形于色,福身随了张世杰而去。 李瑾不觉一笑,她此刻倒是不加避讳。商人重利,恐怕明日便会有坊间传闻,自己做了成州顾家的靠山之类。不过李瑾行事哪会不知分寸,皇位之争向来需要丰厚底蕴。顾家是一方巨贾,顾夕暖又极会处事,拿捏有度,小以恩惠他日必定大有益处。 张世杰是个聪明人,到了里屋便是开门见山,“月前陛下命五殿下前往沧郡赈灾,几日前断了消息。顾小姐可是有五殿下消息?”若是五殿下出事,能冒死来京城送信,必是信得过之人。 顾夕暖也不含糊,李瑾在此她不便久待,“珞儿中途遭人伏击,赈灾财物被劫,由身边几人护着藏在京城远郊,不宜久拖。稍后我和李瑾离开后,你派人到云来客栈天字三号房寻我,我的人自会领路。” 雷厉风行,虽是初见,张世杰眼中皆是赞许之色。 末了,顾夕暖从头上取下珠钗交予他手中,“赈灾财务被劫,珞儿免不了受牵连。我会备齐赈灾银两,你明日派人去碧云坊与我汇合,以这枚珠钗为信物,我自会认得。你遣信得过的人赶在事发之前送去沧州,勿留把柄在他人手中。” 张世杰眼前一亮,所谓有备无患,即便有人以此做文章在朝上参五殿下一本。届时只需派人前往沧郡调查,也可水落石出,殿下高枕无忧。眼前之人行事利索,却思虑周全。虽不知她如何找得李瑾帮忙,但若非有此间手段,她怕是见不到自己的。这等魄力,放在女子身上实属少见。 “顾小姐,这笔赈灾银两不是小数目。”张世杰并非唐突之人,不会做无把握之事。 顾夕暖眼眸含笑,“张将军放心,以我顾家的财力还撑得起。” 出来之时,张世杰的一脸不悦不显突兀,拱手一拜语气不冷不热:“顽疾复发,四殿下,恕世杰不远送。”又唤了管家吩咐声“送客”。 李瑾送她到客栈门口,寅时已过。有意问起她预备在京城待多久,何时回成州。出了上次的意外,他安排送她一程当是赔罪。顾夕暖含笑婉拒,今日已劳烦洛瑾兄,本也会在京中逗留两日,不敢再叨扰。 李瑾倒也从善如流。 侍从掏出一枚令牌,李瑾接过递于她:“京中近日不算太平,有用得到的地方,顾小姐不必客气。”顾夕暖却之不恭,大方收下。 转身和子寻进了客栈,心中却是唏嘘。李瑾肯随她走一趟张府,便是拿出诚意,如今给了这枚令牌,更是表明有意结交顾家。若没有珞儿的关系在其中,倒真可如从前筹划一般,以一方财富支持李瑾上位得他信任,为日后嬴得一翻好棋。 眼下,却大有不同,静观其变才是。 回屋片刻,便有张世杰的人来接头,顾夕暖让子寻同去。张世杰没有亲自前往,可见并非莽撞之人。据说先安排人运送货物出城,再借着家贼的幌子遣了几十人出城捉拿。人人家丁打扮,却都是各中好手。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时,有理有据,守卫不好阻拦。 顾夕暖叮嘱子寻注意安全。子寻点头,放心不下的倒是她这边。可京城之中,天子脚下,顾夕暖又有何好怕的?子寻随张世杰的人离开,天已蒙蒙亮,顾夕暖倒头便睡。折腾一日已是困乏至极,明日还需去趟碧云坊。 长风京城,她从前和苏哲平一道时来过。闲逛的地方不多,碧云坊便是其中一处。碧云坊是长风国老字号的首饰铺子,享有百年声誉,堪比南顺富阳经营画扇的丹凤坊。 她有极喜欢的一枚玉簪,苏哲平便买来送她。哪知掌柜一眼瞥到瑕疵,为了碧云坊的百年清誉,执意要做修补,五日后才可取货。由得其中变故,那枚玉簪便一直搁在碧云坊不曾取过,不想再来此处,竟又是三年之后。 这一晚,顾夕暖只觉睡得极沉,仿若置身熟悉无比怀抱。缕缕惬意轻抚着额头和脸颊,指尖的润泽犹如三月柔和的柳絮一般,处处沾染他的气息。她不觉箍紧双手驱身贴近,脸上写满浅笑踏实入梦。 容连旭微怔,那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耳畔是迷乱的呻/吟,身下是诱/人软玉,脸颊的一抹绯色衬得眸间绮丽迷离。两人极尽缠/绵,流连反复中交融沉沦。即便让他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本以为她不会再如此依赖他,她要躲要逃要藏都无可厚非。他放她走,结果酿成惨剧。 她死在他怀中,那副模样他痛心疾首到极致,身后的容千槿亦是一哆嗦。他投去的目光满是恨意,容千槿吓得躲在暗影身后,暗影亦是攥紧双手,不敢去看他怀中之人。 他抱起怀中毫无生机之人,经过容千槿身旁时,冰冷却小到唯有二人听见的声音,“若是报复我,你目的达到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容千槿微怔,冲到他面前拦住去路,口中惊慌失措,“又不是我害死她的,容连旭你给我站住!” 他垂眸绕道,置若罔闻。 身后容千槿红着眼睛,挥着衣袖朝暗影声嘶力竭,“又不是我害死顾千金的,他凭什么迁怒于我?!”暗影面无表情,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 白鹤的身影赫然出现在身后,容连旭仿若不知,任凭怀中之人箍紧他的衣袖。蓦然想起,应是很早很早之前,她便只挑些开心之事说与他听。如今想来,也许并不皆如人意。 “你怎么来了?”白鹤想他应当呆在成州才对。容连旭回眸看他,语气中多是平淡无奇,“你们去了这么久,我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白鹤缓步上前,眉间疑惑更重,“容连旭,她真是千金吗?似乎和从前有些不像。” 容连旭薄唇轻抿,剪影出如水般温润笑意,“我倒是觉得,比从前更像些。”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节奏米有把握好,苏哲平童鞋下章出场。 绝迹已有的暗影童鞋下章一起出场。 第二十九章 依赖(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依赖这种东西胜过罂粟,动辄上瘾。身处其中时浑然不觉,失去时却犹若剜心。 ********************************************************** 醒来已是晌午,屋内略显闷热。缓缓推开窗户,日光尽数褪去在院落的枝繁叶茂中。唯有桂树的馨香淡雅怡人,凝息之间便似甘泉流过,余下浅尝辄止的清凉。 顾夕暖目光微滞,桂树下的一袭青衫身姿绰约,石桌上放置的物什都是酿酒的器具。神色专注间,好似再普通不过杂事到了他手中,也沾染了几分闲情逸致。非赏心悦目,难以形容之。 顾夕暖饶有兴致,多看了几眼才冲着树□影开口:“同远,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同远应声抬头,眸光之中像是有三分惊喜七分错愕。相视一笑,两人各自低头。片刻之后,才听他轻咳两声,悠悠开口:“谋生而已,厨子和小二,顾小姐以为是哪个?” 顾夕暖单手拄着下巴,清秀的眉眼慵懒一笑:“想来也不难猜测,我曾听闻认得几个字的厨子,写出的菜名会更有噱头些。窃以为合情合理。” 一语既出皆是会心而笑,随意展颐间,清香摇曳沁人心扉。方同远抬眸看她,唇边一缕轻软:“顾小姐用过午膳了吗?” 顾夕暖微怔,树荫滤过的一抹清晖,盈盈抚上精致的五官。他下颚扬起的弧度,好看得诱人。不近不远处,凝眸望她,唇瓣含笑些许,眼底的清澈溢出动人心魄的润泽。 “好像还没有。”软糯之声便丝丝泅开在明眸青睐下。 …… 放下筷煮,顾夕暖的矜持似是抛到了九霄云外。这里饭菜向来不合她口味,唯独这顿,好似味蕾的绝然享受。 眼角隐隐湿润,嘴角却是浅浅勾勒。都是穿越前最喜欢的菜式,到了这里之后再没试过。兴许是难得尝到这般滋味,不知不觉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怀念与安稳,无从隐藏。 缓缓起身踱至窗口,桂树下空无一人,方同远已不在院落中。顾夕暖垂眸而笑,修长的羽睫上流转着温婉之意。这种茶前饭后的期盼,恍然错觉不是活在另一个时空中。不解流连纷纷,怀念犹若落地生根。 这顿饭,远比料想的要好。亦如他眸间的清澈与世无争,但求安逸,与她从前祈及的何其相似。若是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猎杀者和避难组织,穿越过来便不会见到诸如此类的自相残杀。 当初在落霞苑认出宋诗蕊,顾夕暖喜出望外。宋诗蕊却是木讷将她推至一旁,仿若不识。末了,一枚戒指滚在她脚下,顾夕暖拾起,夹在戒指中的字条只有简短一句“呆在容连旭身边”,她认得是宋诗蕊的字迹。 翌日便听闻落霞苑当家花魁秦语嫣突然失踪的消息,了无音讯。 秦语嫣相貌虽然一般,在落霞苑排不上前几。但是才情胆识,特别是在诗词歌赋上额造诣令人折服。最为有名的一句便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又是一个穿越者,顾夕暖心中骤然一凛。 再见宋诗蕊便是在富阳,调用罗刹门的势力支开了容连旭,宋诗蕊拉着她便往密道跑,“顾夕暖,什么都别问先跟我走。” 顾夕暖略有迟疑,脑海中闪过那个温和身影,片刻之后还是点头。转身之际,分明见到远处容连旭眸色一沉。想开口,亦不知该如何开口,狠心咬紧下嘴唇和宋诗蕊跳入密道之中。 结果还未逃出富阳城,又被另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拦截下来。宋诗蕊脸色微变,抓起她的手悄然松开,恢复一脸倨傲:“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来人嘿嘿一笑,“老头子听闻楚乔在富阳,怕你心慈手软拿不住,叫我来帮手。” “我说了不必。”宋诗蕊怒斥。 来人不与她再争,望向她身后的顾夕暖时,略有惊异:“咦,自己人还是新货?” 顾夕暖微楞,宋诗蕊冷冷一笑,缓缓走到他面前一剑刺穿腹间。顾夕暖心口一滞,周围的人却瞬间涌了上来。 “从密道跑回去!”宋诗蕊只来得急大喊一声便自顾不暇。宋诗蕊如何会武功,顾夕暖来不及惊异。若非对方诸多顾虑没有下重手,宋诗蕊又哪里是三四十余人的对手。 顾夕暖被擒,宋诗蕊无奈弃剑。宋诗蕊是不能杀的,有人却提剑到了顾夕暖面前。顾夕暖瑟瑟发抖,宋诗蕊怒喊,“她是容连旭的人,你们要乱来?” 提剑之人微楞,谁会愿意去招惹容连旭,可这种活口是万万留不得的。左右不顾宋诗蕊的喝斥,一剑挥下,顾夕暖吓得忘了闭眼。心如死灰之时,一袭白衣快如闪电从身后制住提剑之人。 “白姐姐?!”顾夕暖又惊又喜,白鹤却委实笑得有些无奈。冲着她嘴角牵了牵,身后不远处是面色不虞容连旭,眸间的幽黯深邃似要将她吞没。顾夕暖心中微沉,眼见他越走越近。提剑之人蹙眉冷哼,“你们是何人?连罗刹门的闲事都敢管,是活腻了还是……” “苍月容连旭。”他俯身抱起她,开口却是平淡无奇,提剑之人顿时语塞,额头惊出一抹冷汗。 容连旭瞥了一眼宋诗蕊,漫不经心道:“宋姑娘,眼下如何处理为好?” 宋诗蕊眸色一凛,“今日之事,不能留活口。” 提剑之人怒骂,“宋诗蕊,你这个贱/人,若是老头子知道了,你必定不得好……”一语未完,容连旭手下的徐进已然动手,聒噪之音消散殆尽。自穿越之后,顾夕暖从未见过这般场面,双手擒住他的衣襟死死攥紧。 容连旭心一软,垂眸轻叹:“没事了。” 顾夕暖确实是怕极了。本来心中不解繁多,在这陌生世界中,唯有宋诗蕊过往和她相识。宋诗蕊的出现,她好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哪怕回不到过去,同穿越者待在一处也是好的。而此时再望向宋诗蕊时,眉间错愕不已。 宋诗蕊明眸带忧:“容连旭,我有话想和夕……千金说……” “不如下回?”他眉间微挑。 顾夕暖知道先前惹怒了他,他直勾勾的目光之下,她只得低头缄默。 此等婉拒,宋诗蕊自然知道他是何意。前一刻她才遣人和他周旋,自己带着夕暖逃走,此时却被他救下。容连旭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也断然不会走漏风声。若非顾忌夕暖在此,他哪里会放过她? 再纠缠不是明智之举,眼下却有话不得不说:“千金,切忌相信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 顾夕暖微滞,方知宋诗蕊有太多并未提及。容连旭湛眸一紧,望向宋诗蕊时眼角多了一丝凛冽:“宋姑娘还有要说的?” 宋诗蕊清楚他对顾夕暖极好,否则也不会再容忍到出言警告。心下宽慰之余,语气松了半分:“容连旭,这一句是给你的,照顾好千金。” 突如其来的转变,顾夕暖懵懂,耳畔已是他略有倨傲的声音:“不劳宋姑娘费心,可需要我遣人送你一程?” 宋诗蕊亦是冷笑:“大可不必。” 回到住所,容连旭才恢复了往日温和:“这回是吓住了?扭伤了脚也不知道喊疼?”双手抚上她脚踝处,拿捏在手中轻揉几下,顾夕暖涨红了脸,脚下疼痛也闭口不言。 他瞥她一眼,魅惑一笑,顾夕暖显然没有抵御。不及反应,脚踝处一阵剧痛。她猝不及防攥紧他的衣襟,脚下疼痛骤减,竟是好了许多。须臾间松了口气,抬眸方知将他贴得多紧。 他亦是动容,略微蹙眉,眸光中却是泛着柔和暖意:“一直如此依赖我不好?” 顾夕暖默不作声,依赖这种东西胜过罂粟,动辄上瘾。身处其中时浑然不觉,失去时却犹若剜心。 如今想来,心底的触动都似被刀锋划过。她不需要,亦要不起。 和张世杰约好的时辰将至,顾夕暖方才敛了情绪,掩上房门外出不多做耽搁。行至大堂时稍有驻足,唤了一个小二过来相问:“近日来的厨子当中,可是有一人叫方同远的?” 小二微楞,思索一翻后讪笑点头,“是是是,前日刚来新厨子。” 顾夕暖掏出一粒碎银塞到他手中,轻声言道:“他身子先前受了些伤,还不见好。劳烦小二哥帮忙抓几服药调理,余下的算是多谢。” 小二是个机灵人,笑容满面应了几次客官放心,才目送她离开。刚一转身,便见容连旭立在身后,脸上的笑容便又谄媚了几分。容连旭出手更为阔绰,唇间笑意不敛:“做的好。” 云来客栈本在城中繁华地段,行至碧云坊仅需半炷香时间。顾夕暖提前到了对面的酒楼,包下一个大的雅间,又给了些银子请酒楼伙计买了三十个结实木箱。准备妥当之后,才往了碧云坊去。 碧云坊有百年声誉,自燕韩时期便有历朝御赐的匾额,到了长风也不例外。店中伙计向来会识人,虽没有丫鬟跟随,一身装素也并非上品,但这般容貌身姿,出入碧云坊又是淡然自若,绝非一般人家。上前殷勤招待,又问是否有喜欢款式。 顾夕暖抿唇一笑:“对珠钗情有独钟,能否多看些?” 掌柜的倏然抬眸,从抽屉中取出昨日那枚珠钗:“不知这枚姑娘可喜欢?” 顾夕暖款款而笑:“再好不过。” 掌柜轻咳两声,方从柜台后走出:“姑娘眼光独具,此枚乃是碧云阁镇店之宝,姑娘若是喜欢,请随我内堂详谈。” 到了内堂方才见到来人张武,信物便是昨日给张世杰的那枚翡翠叶子。顾夕暖放心点头,张武才开口:“将军让属下报个数目给顾小姐,七十五万两白银,若是应急,先筹备二十万两上路即可。” 白银七十五万两便是五万两黄金,看来自己备了三十个木箱倒是绰绰有余。 顾夕暖莞尔:“张大人若是准备好了人手和马车,便随我来。”这么大数目,张武不想她已应对周全,微顿之后低头言道:“将军都已交代妥当。” 片刻后,顾夕暖独自雅间中走出:“五万两黄金无误,剩余的交给张大人便是。”张武一脸惶恐,领人进去核对一翻,五万两金竟是不多不少。她究竟是有多大的胆子,敢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放置五万两黄金?! 想到张武或有的表情,顾夕暖便是扑哧一笑,她不过是方才进去临时放的罢了,张武定是将自己当做了半个怪物。彼时心情正好,脚步还未跨入碧云坊,便被眼前的一袭蓝衣怔住。 她常挖苦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却轻摇折扇心情未见半分不好。作为一代大侠,行走江湖相貌还是要有的,否则如何区别于夺命猫狗刀之流。诚然,这金玉委实自恋了些。 顾夕暖笑颐微敛,只觉鼻尖略酸,一股氤氲之气轻易染上眼角。千般言语哽在喉间,化为一声轻叹,遂即破涕为笑。能再见到这枚风骚的金玉,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再也不在这里预告下章内容了,我发现我就是跟不上大纲的人。 谢谢碧晴的火箭炮~ 第三十章 依赖(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当下心中一凛,悻悻开口:“苏哲平,你带我去哪里?!” ********************************************************** 早在滨城玉兰轩时,和苏哲平便只有一墙之隔。惯有的秉性谈吐,熟念的轻狂不羁,令人份外怀念。权衡再三,还是避而不见,唯恐再听他唤一声笨猫,便会心生不舍。 亦如眼下的踟蹰,氤氲莞尔中惬意观望,看轻尘在侧光中流转飞舞,兀觉金玉从未有过今日一般出尘脱俗。譬如轻点折扇,随性而立,凤眸含笑种种。 掌柜眼中掠过一丝惊愕,恍然想起他来:“咦,可是苏少侠?簪子修好了,两年也不见您来,便一直存放着。” 苏哲平低头浅笑,彬彬有礼道:“实在对不住,今日特意前来取回,多有劳烦。” “苏少侠哪里的话,碧云坊百年声誉,客人的物品都是有记录保存好的。”掌柜翻出账目,利索寻到位置,开锁拿出一枚锦盒递于苏哲平。苏哲平缓缓接过,打开锦盒时手中却是微颤。 顾夕暖尽收眼底。 掌柜热心,继续言道:“当时玉簪上的雕花略有瑕疵,细琢之后比从前更精致了几分。只是今日不见那位姑娘与苏少侠同行,否则若能带上一试,定是喜欢的。” 苏哲平亦是赔笑,半晌才开口,声音略有低沉:“唔,可惜她过世两年了……” 掌柜微滞,方知说错了话,正欲补救便见他眼底莹莹碎芒,好似舒然一笑:“果真比从前精致了许多,我看甚好。却不知笨猫那么笨,能不能辨出其中差别。”掌柜微鄂,便不再接话。 言谈举止间,款款道来。所谓的哀而不伤反倒更难释怀,想来便是如此。 顾夕暖鼻尖微酸,心中却是蓦然一动,似要忍不住上前损他一顿,凭什么他认得的,她就该辨不出其中差别。 苏哲平收好玉簪,敛眸轻叹间翩然出尘。直至此时,方才有了一丝氤氲落寞,自言自语道:“东西取到了才敢去看你,否则又该怨我缺心眼儿了。” 这种伤怀氛围中,顾夕暖顿生出一丝好气好笑,实在无奈得很。而这种无奈似是由来已久,若要追溯,便要从苏大侠绑架她飞檐走壁后,她很给面子得吐了他一身开始。 “你该不是只病猫吧?”某人呈惊异状、嫌弃状、远离状,捏着鼻子抖抖外袍,鬼哭狼嚎道:“你脏死了!!” 顾夕暖厌恶得剜他一眼,“那你离我远些啊,我还没吐完呢!” 苏哲平一愣,果真退避三舍,还挥开折扇半掩住脸。顾夕暖很是无语。 横穿银山,是通往富阳的捷径,苏哲平拎了她便是走的此路。银山是南顺中部一大山脉,其中人烟稀少,村中散落的居民多以打猎为生。彼时夕阳西下,山中有狼嚎声此起彼伏响起。 顾夕暖一个哆嗦,跳到他身后躲藏。 苏哲平笑不可抑:“嘿嘿,笨猫,你也有害怕的时候?”顾夕暖斜睨一眼,懒得搭理。 见她先前还伶牙俐齿,此刻却是语塞,苏哲平明眸青睐中说不出的幸灾乐祸。啧啧两声之后,又觉何处不对。眉间一蹙,便是郑重其事问道:“难不成我苏某人还比不过几头野狼豹子?” 要不为何她怕狼不怕他?某大侠如是想。 顾夕暖对他的智商果真倍感无力:“苏大侠!你的嗜好还真是特别得很,喜欢拿自己和禽/兽做对比……”话到此处,便是戛然而止,所幸含笑侧目望他,也不点破。 待到反应过来,苏哲平脸骤然一绿,嘴角不规则抽搐几许。 若说比得过,他苏哲平便是胜过禽/兽;若说半斤半两,他苏哲平便是有如禽/兽;说若比不过,他苏哲平便是禽/兽不如。 顾夕暖凉薄一笑,看他脸上表情变化精彩绝伦。 片刻之后,凑上前来,用折扇指着她:“若不想在这荒山野岭过夜,被野狼吃掉,就乖乖闭嘴老老实实跟着,否则别管我不客气。” 顾夕暖微怔,继而扑哧一笑,“苏大侠,这台词的版本好像不对呀。这种话不该出自大侠口中,倒像是反派地痞流氓的言行。苏大侠若是想要应景些,需得再呲牙咧嘴几分,顺便取条黑布将一只眼遮住,再煞有气势些!” !#¥%……&* 好容易在荒山野岭找到一户人家,热情的主人看到二人如此狼狈(全是被某人吐的),便执意留他们吃顿便饭留下过夜。苏哲平欣然答应,顾夕暖也觉得比露宿山头的好。 简单洗澡过后,两人都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大叔乐呵呵地给苏哲平斟酒,“农家的粗茶淡饭,唯有两口烧酒,两位不要嫌弃才是。” “哪里会。荒野山村的,求之不得(作者笔名出来了有木有!),多谢主人家收留。”他这会子倒是人模人样的,顾夕暖暗自腹诽。有人正襟危坐,即便一身粗布麻衣,不掩武林世家气质。 农家喝酒都是大碗,苏哲平倒也入乡随俗。 “你们两兄妹只管在这里住下,什么时候歇息好了再上路。”大婶没有子女,那是万分稀罕顾夕暖的。 “谢谢大叔大婶,给你们添麻烦了。”顾夕暖居然很识大体。苏哲平睨她一眼,笨猫是哪根筋抽了?如此配合,不哭不闹,竟然没有一星半点被挟持的感觉。 顾夕暖大方回眸一笑,她倒真不担心被他绑架的事情。 苏哲平不过是个轻狂不羁的臭小子,仗着自己武功了不起就喜欢惹是生非。看到容连旭的牌子之后,还执意抓她来,目的只能是要容连旭文来找他。既然如此,她自己便是安全的不得了,无甚好担心的。 顾夕暖叹口气,窗外的雨还是淅淅沥沥下着,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雅桐他们,该是很担心她的。 “来,丫头,喝一口,去去寒气。”大婶倒了一碗,递到夕暖跟前。顾夕暖落落大方接过,脸上是梨涡浅笑,果真乖巧无比。苏哲平轻咳两声,似是无意凑到某人耳边,眉间一挑小声问道:“笨猫,你会喝酒吗?” 顾夕暖佯装垂眸,不理这个讨厌鬼。苏哲平微顿,正好瞧见她羽睫倾覆,侧颜稍隐,任凭灯火剪影出清丽的轮廓。有人的眼底不知何时沾染了笑颐,悻悻开口:“我来代劳吧……” 顾夕暖薄唇轻抿,端起面前酒碗几口喝掉,苏哲平一时手足无措。她擦擦嘴角,长舒一口大气。米酒比想象中更有劲些,大碍是没有,但稍许有些上头。 苏哲平眼珠子差点没有掉出来:“笨猫,我还真是对你刮~(高音)目相看。” “好好好,再来一碗!”没想到这丫头的豪气倒也不舒苏哲平,大叔高兴得仅,又顺势给她满上。大婶赶紧给她夹菜,“就你这老头子,人姑娘家不能喝这么急,来丫头,吃菜。” 顾夕暖笑着点头,脸色确实有些微红。酒不醉人,只是喝得有些着急。苏哲平也是拼了命给笨猫夹菜,她可不要喝死了,喝死了容连旭管他要人怎么办?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哒! 大叔大婶都觉得多么有爱的一对兄妹。 …… 翌日初晨,空气中弥漫着新雨之后的泥土芳泽。换原的行头,匆匆和大叔大婶告别,走了好远回头,还看到他们在山头挥手,顾夕暖兀觉一丝不舍。身旁的苏哲平亦是如此。 “苏大侠,你父母呢?”顾夕暖冷不丁地相问。苏哲平微楞,淡淡回答:“过世很久了。” 顾夕暖略有惊异地望着他,一直以为他是江湖中的纨绔子弟,眼下却突然有了些许改观。他会养成好事的性格,兴许只是想引起别人的关注,譬如当初扔的花生米,譬如闲到和她逞口舌之争。其实除了稍微二一些,没有实质性的恶意。若是迁就一点,顺着他说些好话,也能小小的满足他的虚荣心,此刻她的眼神简直可以用慈爱来形容。 苏哲平脚下一顿:“喂,笨猫,你如此看着我做什么?” 顾夕暖薄唇轻抿,双眸犹若秋水剪瞳,莞尔道来:“接触了两日,我方才在想如何评价苏大侠。” “哦?”有人凤眸微挑,明显很有兴致。 “其实苏大侠年少有为,论武学、相貌、家世皆是个中出类拔萃的。外界传闻流连青楼,与魔教妖女厮混尔耳,可若少了这些风流债,闯荡江湖未免寂寞了些。苏大侠虽好好口舌之争,大侠气概还是掩不了的,若是对人再温柔些,方才是大侠气概的下一境界,侠骨柔情。” 苏哲平果然受用得很,轻摇折扇,眸间流光溢彩:“笨猫,想来你还是有些见识的。” 出了山林,甚至在驿站寻一马车,美其名曰,免得你吐我一身。顾夕暖窃笑,苏哲平果然是有大侠情结的骚包一枚。 …… “咦?顾小姐,您来的正好,先前珠钗落在这里了。”掌柜眼尖,招呼完苏哲平后,便见她立在一旁未有动静。 顾夕暖眼眸微颤,还来不及敛去唇瓣笑意便见他蓦然转身。身姿挺拔秀颀,一抹俊逸倜傥融于侠气傲骨中,略显风华。 顾夕暖大方看他,不知骚包面对容千槿会有何表情?苏哲平果然不负期许,眼波横掠间,幽幽开口:“容千槿,你何时改姓顾了?” 顾夕暖强忍着笑意,恶作剧心理骤起,眉间微蹙搭配一脸佯装的木讷。苏哲平冷哼一声,缓步上前,语气不甚冰冷:“你这次又玩什么花样?身陷囹圄还是借刀杀人?” 顾夕暖敛了木讷:“这位公子,你好像认错人了。你大可问问白掌柜我是谁?”白掌柜适时开口:“苏少侠,这位是成州顾家的千金。” 苏哲平兀得脸色一沉,横眉冷目:“容千槿,你什么人不好扮,你扮她?你要是顾千金,我苏哲平把脑袋切下来给你当球踢!” 白掌柜大惊失色,顾小姐可是张将军的人,苏哲平是南顺武林世家的少主,哪边碧云坊都惹不起,断然不能让二人在此滋事。当下只想息事宁人,便苦口婆心道:“苏少侠切勿动怒,眼前的真是顾家的千金小姐。” 顾夕暖强忍笑意,嘴上却是得理不饶人:“方才是谁说要把脑袋切下来当球踢的?” 白掌柜脑袋都大了,再拉不住,苏哲平已是怒不可谒:“容千槿,少在这里演戏。我苏哲平从不打女人,你除外!”当下伸手抓起她的衣襟,折扇一挥,顾夕暖脸色一变,花容失色:“苏哲平你这个淫贼!” 语气不甚娇柔愤恨。 此语一出,三人皆是愣住,过往行人亦是停下观望。他伸手抓她的衣襟是不争的事实,他百口莫辩。 却是有武林人士却是认出他来:“这不是南顺的苏哲平吗?竟然跑到长风来滋事,欺我长风武林无人吗?”四围纷纷有人出来响应,一时间场面盛大,苏哲平脸上有些挂不住。 顾夕暖抿嘴一笑:“苏大侠还不松手,想成公敌?” 苏哲平虽然气急,却有一股熟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委实有些无奈。 苏哲平向来好颜面,顾夕暖料定他会松手。梨涡浅笑间,却见他嘴角浮上一丝冷笑:“容千槿,暗影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论武功我不在他话下。难道你觉得区区几个小角色能拦得住我?” 顾夕暖微怔,他今日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王雅桐的死,总要有人出来还债,你和暗影都一样!”苏哲平抓起她纵身一跃,须臾之间竟无人拦得住。 顾夕暖眼眸一沉,蓦然想起雅桐死后,她和苏哲平将骨灰带回慈州安葬。彼时苏哲平少有的面色铁青,眉间戾气四溢。唯独他那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记忆犹新。 当下心中一凛,悻悻开口:“苏哲平,你带我去哪里?!”苏哲平狡黠一笑:“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你觉得呢。。。 第三十一章 交手(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苏哲平微楞,继而抿唇轻笑:“倒是许久未曾听到这句了。” ********************************************************** 顾夕暖混迹长风京城便是和苏哲平一道,去的地方不多,一个是碧云坊,还有一个便是有名烟花柳巷——摘云楼。 眼下这条路,便是去往摘云楼的。 昔日苏哲平顶着风流不羁的名号在长风、南顺、苍月、西秦四国流连,连客栈都没有住过夜夜宿在青楼。如今到了长风京城,自然也是待在摘云楼的。难怪,他算摘云楼的常客,摘云楼中常年给他留着一间上房。 从前顾夕暖一时兴起要去喝所谓的花酒,他便硬着头皮带她来过一次。根据各位美人和老鸨的热情程度目测,苏哲平恐怕是个vvip级别的客户。苏哲平还果真只是带着她听了几个小曲,余下便是饮酒闲话。顾夕暖适才明白某大侠放浪形骸的缘由,便是逃婚。 至于逃婚对象,便是有着南顺武林第一美女之称的慕容月。同是南顺武林五大世家的后人,两人自幼青梅竹马。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苏哲平却是撒腿就跑,还不惜花重金给自己脸上抹黑,苏老爷子气得半死。 顾夕暖原本以为他捡回条命,便会在入水老老实实呆着。不料她才刚踏足长风,他便也风风火火躲到长风,想来这便是所谓的无巧不成书,或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彼时苏哲平曾苦恼不已问过她,你说怎样才能让慕容伯父对我尽快死心呢?是慕容伯父,不是慕容月。 顾夕暖稍付思存,郑重其事道了句:“想来断袖是条捷径,苏大侠不如一试?” 苏哲平恼怒:“这便是你说的好办法?” 顾夕暖点头:“老人家对断袖一事往往难以接受,苏大侠要是断袖了,估计慕容家也对你死心了。”言罢,附上他耳旁:“连人选我都帮你想好了,白姐姐如何?” “噗……”苏哲平的一口压惊酒生生喷了出来,呛得不轻。 顾夕暖不假思索道:“又不是让你真断袖,做戏而已,我去帮你给白姐姐说说?”她自然是拿他开涮,要说苏哲平的好基友,非柳易昔莫属。 苏哲平额间青筋乱跳,一把拉住她的衣袖,略有几分吱唔:“……我如今这般,老爷子只是不认我。我若是断袖,老爷子能从入水出来杀了我。” 顾夕暖险些笑抽,此时方知他其实是惧怕他爷爷的。苏老爷子是南顺武林泰山北斗,附赠外号铁匠,苏哲平便是那块铁…… 未及多思,果真到了摘云楼门口。夜幕已至,此处灯火辉煌热闹非凡。门口招呼的女子身材曼妙,苑内更是莺歌燕语,一派香/艳夺目。摘云楼的老鸨云娘见到他眼前一亮:“呀,苏公子~”继而语气一转,“哟~还带着位姑娘呢~” 苏哲平“嗯”了声,猛得抱起她便往房间走去。他想做什么,顾夕暖猜了十之八/九。 苏哲平睥睨她一眼,本以为她会吓住。不想她却淡定得很,秋水潋滟间盈盈光泽,唇瓣一抹笑意清风霁月。苏哲平微讶,她哪里像容千槿,反倒是雨后初绽的夏荷。 猛得关上房门将她扔到床榻,凤眸之下隐隐透着灼热。他向来风流不羁,至少样子是做得极好的,只是眼前之人为何不怕?苏哲平略微错愕,想来她胆子比旁人大些,所幸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似要将双唇贴上。 顾夕暖目不转睛盯着他,演,继续演,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苏哲平心里越来越没底,终于在双唇快要触及之时骤然起身:“喂!你不怕?!” “有何好怕的?江湖传闻入水苏家苏哲平流连青楼,与魔教妖女厮混尔耳。我一不是青楼女子,二不是魔教妖女,何需担心?”顾夕暖轻笑起身,不甚在意。苏大侠品性如何她再清楚不过,即便眼前的真是容千槿,他也做不出来那事。 苏哲平微怔,一时竟是语塞。她说的不错,这是他的底线,若是超过这个底线老爷子会掐死他。一股熟悉的无奈感油然而生,而这张脸明明就是容千槿,化成灰他都认识。 苏大侠自然觉得自己魔怔了,剜过她一眼摇开折扇,几分戏谑道:“我倒是真没兴趣碰你,不过,手段多的是。” 他还能有那些手段?顾夕暖依旧是笑。笑得苏哲平心中发毛,开口便唤了云娘进来。 云娘木讷进屋,脸上皆是尴尬之色,这种时候叫她进来做什么。苏哲平折扇指着身后之人:“把她卖给你们摘云楼,今晚就可接客。” “啊?”云娘下巴差点没有掉下,眼光游走在顾夕暖和苏哲平之间,实在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云娘咽了口口水,这姑娘的身姿相貌放在摘云楼都是独一无二的。 望向顾夕暖时,她也正好落落大方递给自己一块牌子。笑容款款,也丝毫没有惧怕之色。云娘定睛一看,只是一眼便吓得魂不守舍,惶恐将令牌还给她:“四……四殿下……的人,摘云楼不敢造次……姑娘自便便是。” “喂!”苏哲平气急,抢过她手中的令牌一看,方知是李瑾。咬牙切齿半晌才迸出一语:“你还真有本事!苍月容连旭,长风李瑾,下回是什么?”怒气之下,把酒便饮。 顾夕暖打趣:“兴许是……南顺苏哲平?” “噗……”苏哲平再次呛得不轻:“容千槿,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唔,想是脑子坏掉的人才一直叫我容千槿。”她接的自然。 苏哲平犹如吃了一只死苍蝇。顾夕暖梨涡浅笑,骚包还是一如既往,口齿不伶俐。 “你果真不是容千槿?”再饮一杯下肚,骚包好似开窍了几分。顾夕暖迭迭垂眸:“一早就告诉我姓顾,只是苏大侠不信罢了,白掌柜不也说了吗?倒是有人霸道得很,他觉得你是容千槿,你就非得是容千槿。你若不是容千槿,他便说你脑子坏掉了不是?” …… 苏哲平再次语塞,而后魔怔,举杯的手陡然一滞:“你当真姓顾?” “唔,姓顾。”言笑晏晏,明眸青睐。这般,总该猜出几分了吧,顾夕暖暗自腹诽。 苏哲平果然抬眸,眼底不知何时竟沾染了笑意:“你……是否有姐妹叫顾千金?” 顾夕暖哭笑不得,诚然智商这种东西不容小觑。他该是何种思维,才能想到她是顾千金的姐妹? 当下一声轻叹,也学他一般,端了一杯酒送至嘴边轻抿一口,方才摇头道:“夕暖家中无姐妹。” 他似是几分失落,饮了一杯方才开口:“我还以为是故人的亲眷,可惜了……” 顾夕暖委实无奈,是故人,不是亲眷,又何可惜的。罢了,如此也好,懒得和他争,想来争了也是无用的。倒是这般闲适对饮,像极了从前的时候,顿觉没认出她也是极好的事情。 顾夕暖神色稍霁,心情豁然开朗。再饮两杯便闻得屋外人声鼎沸,极其热闹。顾夕暖微怔,不知发生了何事。苏哲平推开门,两人踱步至门外走廊,此处本在三楼,自上而下望去,大厅和二楼已是衣香鬓影。 莫非赶上了大日子,譬如甄选花魁?顾夕暖如是想。 苏哲平似是恍然大悟,折扇拄着雕栏,悠悠开口:“听闻宋姑娘今日会来摘云楼献艺,这些人恐怕都是来一睹芳泽的。” 顾夕暖微怔,惊疑不定问道:“苏大侠说的可是宋诗蕊,宋姑娘?” 一抹笑意浮上嘴角,苏哲平饶有兴致言道:“你也认识宋姑娘?” 顾夕暖敛眸一笑,隐了此间情绪:“只是听闻宋姑娘才貌双全,愿意一掷千金的人数不胜数,闻名前往的人络绎不绝,无一不被其才情折服罢了。” 苏哲平凤眸一挑:“你还算有几分见识。” 顾夕暖无语得很,片刻又突然问道:“宋姑娘,该不是苏大侠你的旧时吧?”她有此猜测也不惊奇,苏哲平流连青楼,又是南顺之人。宋诗蕊彼时在南顺的身份便是名伎,又如此有名,某人哪里可能不识? 苏哲平果不其然点头:“确实相熟,我在富阳待过几月,宋诗蕊是见过多次的。” 顾夕暖哭笑不得,宋诗蕊竟然会和苏哲平认识,但是转念一想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如今这副样子,跟着苏哲平去会宋诗蕊,应该是不会引起猎杀者或者避难组织怀疑的。 当下眼中盈盈期许,便是悠悠开口:“我仰慕宋姑娘才情已久,奈何家中世俗眼光繁多。若是苏大侠和宋姑娘是熟识,能否稍后引我去见见,也算了我一桩心愿?” 苏哲平认错了人,本就心中愧疚正愁不知如何下台。听她如此一说,心中倒是有了主意。一边轻摇折扇,一边应承下来:“这算何难事?只等稍后随我去便是。” “苏大侠,侠肝义胆,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英雄本色!”顾夕暖欣喜之下,脱口而出。 苏哲平微楞,继而抿唇轻笑:“倒是许久未曾听到这句了。” 顾夕暖抬眸望他,终是低眉浅笑。 片刻,下方一片沸腾,中间的幕帘缓缓拉开。宋诗蕊悠然坐于古筝之前,一笑百媚尽生,再笑倾国倾城。 顾夕暖眼角微润,重生之后最想找到便是她和邵家启,如今在这里倒是见上了,只是不知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 思忖间,宋诗蕊已调好琴弦,台下喧闹顿时烟消云散。纤手拨出两节音律,已觉琴声亲切入耳,宛若天籁。回神间,空灵飘渺,似是羽化登仙。 顾夕暖当然知道这是何曲子。 佳人已和琴而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终于……要交手了…… 第三十二章 交手(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暗影眼中古井无波:“三小姐后背有一枚梅花胎记,眼下可是要认一认?” ********************************************************** 难得三楼正对的好位置,最适合凭栏静赏不过。即便丝竹素琴难以调出原有时空的韵味,这般久违的曲调游走在记忆之间,亦是唤起几分熟念。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顾夕暖双手托腮,垂眸享受这份难得的惬意。写在脸上的满足,舒心得好似午后慵懒的小猫。苏哲平不觉怔仲,微微扬起的折扇忘记了收回。 笨猫便是如此,自诩为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一点柳易昔倒是极为赞同的。苏哲平插不上话,恼火不已,便绞尽脑汁出言折损。柳易昔微怔,忍无可忍后反唇相讥。 论及口舌之争,他哪里是柳易昔的对手。柳易昔惯有的不急不缓,温文雅致,损人也似信手捏来恰到好处。几首曲子下来,苏哲平憋了一肚子火气,顾夕暖也憋了一肚子笑气。 当时恨得咬牙切齿,现下却觉得再没有比这般更好的情景。至少他被柳易昔恶损之后,笨猫便会捎上一壶酒晃到他面前:“苏大侠,有好酒喝不喝?” 他前一刻还是愤愤不平,后一秒便是满心欢喜。笨猫总有气得他跺脚的本事,亦会不时投其所好,陪他把酒言欢,美其名曰附庸风雅。 他受用得很。 如今想来,笨猫的喜好不多,唯有意兴阑珊时感叹一句,好像确实有些想家了。初次闻得,他手中折扇轻点:“若是想家,回去便是,难不成你也是逃婚出来的?” 顾夕暖委实有些无奈,望向他时浅笑依依:“嗯,是逃婚出来的,现在想要回去,才发现走丢了。” 他轻咳两声,小声嘀咕道:“那也算是好事,既是逃婚便不要回去了。即便回去,夫家也不会善待你。” 顾夕暖强忍笑意,凑到他面前言道:“苏大侠果然是过来人,思虑周全得很。” 苏哲平当即脸一绿,嘴角不觉抽搐,眼刀四溢。顾夕暖笑得前仰后合,好似先前的阴霾也一扫而尽:“那便不回去了,寻一处安身也好。” 苏哲平小抿一口酒杯,小心瞥她一眼:“唔,我寻思入水倒是不错的地方,依山傍水,钟灵毓秀,笨猫你可有去看过?” 顾夕暖扑哧一笑:“苏家不是在入水吗?” 他眼帘半阖,不甚满意:“从前怎么没见过你这般好记性?” 彼时顾夕暖便是如此浅笑垂眸,亦与眼前之人身影重合。苏哲平轻捏眉心,再睁眼方才看清她长得像容千槿,唇边徒留一抹清淡笑意。 曲过多半,台上琴弦骤然一断,人群之中一片哗然。顾夕暖讶异睁眼,苏哲平也是一怔,宋诗蕊能有今日的名字,便是完美之中不留瑕疵。今日却是意外至极。 宋诗蕊略带歉意一笑,凝眸间抱琴起身,现场气氛瞬息万变。苏哲平眼角扫过四围,手中折扇不觉捏紧:“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夕暖不解,苏哲平却是收了折扇,叮嘱一声:“一会儿你好好在这里呆着,哪里也别去,出乱子了。” 而下方,几乎在宋诗蕊抱琴起身瞬间,一道身影倏然跃入台中,出其不意攻其后背。宋诗蕊好似没有发觉一般,脚下不停,任凭偷袭之人近身。 台下一阵惊呼,顾夕暖凭栏远眺,几分看不真切,却又觉得这道背影几分熟悉。他刚接近时,宋诗蕊骤然回身,袖间洒出一片白色粉末。与此同时,台上四角突然杀出四道黑影,从四个方向同时攻向偷袭之人。 苏哲平眸间一沉,直接从三楼纵身跃入大厅之中,出手便是入水三式。入水三式是入水苏家的当家绝学,登峰造极时顷刻间便可杀人于无形。 顾夕暖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那人袖中射出一枚飞刀,直取另一人性命。顾夕暖一惊,柳叶飞刀,只有柳家堡的后人会用。怪不得她觉得身影熟悉,也怪不得苏哲平会奋不顾身,出手就是入水三式这样的招式,来人竟是柳易昔! 台下已乱作一团,逃命的,喊叫的,一片狼藉。不多时分,便陆续又有更多的人拔剑相向。柳易昔中了宋诗蕊洒下软筋散,行动迟缓了些,见到苏哲平也是一惊。 借着三楼的地势,顾夕暖很快找到宋诗蕊身影。似是无心恋战,自台上退下,从右边小门往后院而去。苏哲平那边应是无碍的,眼下再不追宋诗蕊,怕又不知何日才有机会见她。 三楼有通往后院的长廊,顾夕暖没有迟疑径直而去。打斗多在一楼大厅,顾夕暖没有遇到阻碍,安全得很。 宋诗蕊惯有的行事方式便是留有后路,摘云楼中肯定挖有密道,这点无需怀疑。摘云楼中的密道只怕挖在后院之中,一定要赶在她从密道撤走前找到她。顾夕暖加快脚步,不多时分眼前一亮,宋诗蕊的身影赫然出现。她从三楼下去还需花功夫,顾夕暖只得大喊一声“宋诗蕊!” 宋诗蕊略微一怔,却并未回头。刚行至密道口,被顾夕暖这么一唤,脚下踟蹰一分,竟然正好避过密道口旁杀出的凌冽剑光。即便如此,宋诗蕊右肩还是中了一剑,伤她的紫衣男子便持剑拦在密道口。 顾夕暖顿时慌了心神,自三楼楼梯处飞奔往下,跑来已是气喘吁吁。宋诗蕊不经瞥目,待到看清时,双眸间却是错愕不已:“容千槿?” 顾夕暖正欲开口,紫衣男子却提剑而来:“宋诗蕊,今日势必在此取你性命!” 宋诗蕊本就生得好看,此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入木三分,脸上丝毫未慌,语气更是正定自若:“取我性命?呵呵。你是不是想得过于简单了些?以为拉着柳易昔一道便万无一失,你认为我是为何来长风的?” 紫衣男子眼中一凛,顾夕暖亦是一愣完全不知何故。 宋诗蕊一声轻哼,笑容妩媚中带着几分戏谑:“有人素来擅长易容,武功招数又广,若非熟悉之人根本分辨不出来。听闻你藏匿在长风,老头子便特意让我来一趟引你现身。冯照啊,你还果真不负老头子期许。” 冯照面色一沉,手中长剑亦是攥紧:“宋诗蕊,我若逃不出去,也定会拉你陪葬。” 宋诗蕊莫名意味一笑,又好似轻声叹息:“既然走了,又何必自投罗网?可惜了你那身本事。” 恰逢此刻,苏哲平和柳易昔也从前厅赶来。见到容千槿在此处,苏哲平亦是一愣,而柳易昔脸上竟是从未有过的狠意:“冯照,还和她废话做什么?动手!” 宋诗蕊瞥他一眼,方才倨傲开口:“叶影,你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叶影?冯照微鄂,竟然连他也来了。而直至此刻,才从密道中缓缓走出一袭白袍,身姿绰约,翩若出尘。双眸隐在幽黯的夜色里,清冽几许。 顾夕暖微怔,见他好似并未在意周遭,只是将目光锁在自己身上,敛了往昔的温和,多了一抹黯然。顾夕暖不禁蹙眉,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上暗影。 暗影的出现,局面更生混乱。密道之中并非暗影一人,不过瞬间,便又有十余人从密道中出来,皆非普通角色。冯照心中暗道不好,宋诗蕊睥睨一眼,对暗影也没有任何好脸色。 眼下气氛甚是怪异,这怪异的中心无疑便是顾夕暖。整件事情与她无关,却人人都与她相关。暗影面色不虞,低沉唤了声:“三小姐。” 此时的境地实在骑虎难下,苏哲平、宋诗蕊、暗影,她要用三种身份角色对待才可调和,而眼下无论说什么都会有误,倒不如三缄其口,静观其变再说。 顾夕暖并未开口,只是看似疑惑得望着暗影。追到此处,是为了宋诗蕊,眼下要如何开口才能不引起他人怀疑,还能让宋诗蕊领会她的心意。果然不是件易事。 思忖之际,苏哲平嘴角一丝讥讽:“我方才竟会信了你不是容千槿?!” 顾夕暖攥紧右手,骚包这一开口,眼下的情况便更为不妙。南顺时辗转逃离,此时出现在长风,暗影不可能不起疑心。既是如此,眼下这戏也不必演下去了。苏哲平是自己人,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解释,却断然不能被暗影带回去。 心里主意一定,脸上便是梨涡浅笑:“今日倒是奇怪得很,人人唤我容千槿,难不成我还要一一解释一遍?苏大侠,这摘云楼是你带我来的,我怎么知道要在这里遇上什么人?反正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不姓容。”言罢朝宋诗蕊看去一眼:“我叫顾夕暖。” 宋诗蕊眸间猛然一滞,他人却未多留意,顾夕暖尽收眼底。再转向暗影时,明眸青睐中带着几分娇嗔:“你说的三小姐是谁我并不清楚,不过家里人都唤我一声四小姐。外面人的一句三小姐,我可受不起。” 暗影眼中古井无波,声音却越发低沉了几分:“三小姐后背有一枚梅花胎记,眼下可是要认一认?” 顾夕暖微楞,顿时语塞,梅花胎记的事情她并不清楚。而无论真假,这席话从暗影口中说出,任谁都听出了其中的暧昧意味。 竟然,当众和她*? 顾夕暖咬紧下嘴唇,眉间一拧。暗影低眉浅笑,再望向她时眸间柔和之意复然。 眼下这般轻挑言语,苏哲平兀得想起当年雅桐的惨死。苏哲平本就对他恨之入骨,当下也不顾众人,纵身一跃腰间软剑既出。 暗影眉间一蹙,倏然起身将她打横抱起,退至远处。气若幽兰间一抹温润之色,柔声道:“夕暖,自己小心些。”言罢将她放下,眼角一瞥,身后便有二人围了过来,护其左右。 暗影的用意浅显易懂,让她乖乖待在一旁不要生事。而顾夕暖略微错愕,他方才竟是唤她夕暖? 苏哲平和暗影的大打出手,俨然成为群架导火索。冯照和柳易昔本就为了杀宋诗蕊而来,此刻哪会耽搁。暗影带来的十余人又非普通角色,除却守在顾夕暖身边的两个,还有足足八人。 柳易昔中了宋诗蕊的软筋散,力有不逮,苏哲平不时抽身照应。越是如此,暗影越不给他半分喘息机会。为救柳易昔,苏哲平扔出软剑刺死一人,失了武器无从抵御,暗影一剑划过胸前衣襟,血迹顿时涌了出来。 “哲平!”柳易昔亦惊呼,奈何被四人围攻抽不开身。 冯照也好不到哪里去,另外四人合击下全身多处挂彩。危及关头,苏哲平使出入水三式,才逼退暗影暂时脱险。一日之间,连番使用两次入水三式,内力消耗巨大顿,再得赤手空拳,步步受制于暗影。 危及之时,顾夕暖唤了声:“苏哲平!”随手抛来的一物,他也没有多想,握在手中方才看清是一柄软剑。使惯软剑的人,自然知道这般手感。正好身后一人攻来,苏哲平反手一挥,那人的长剑竟被生生划碎。 苏哲平一怔,剑身上的“烬天”二字映入眼帘,竟然是失传已久的烬天!暗影那般护她,她应该是容千槿才对啊。可容千槿会这么好心借剑给自己,还是这把烬天?! 幸好来得及救他,顾夕暖却是松了口气。适才身边的两人对自己全然没有防备,空间中的防狼棒此时用来倒是绝好无比。心中唏嘘,抬眸正好迎向暗影目光,之前的温和润泽骤隐,恢复了幽黯清冽。 顾夕暖心中蓦然一沉,垂眸不去看他。趁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柳易昔撩起袖帘,几枚柳叶飞刀快到极致。暗影本在分神看她,待到反应为时已晚,侧身避过,又挥剑挡下一枚,却还有一枚生生刺入腹间。 彼时柳易昔曾说过,柳叶飞刀是柳家堡不外传的绝学,中一刀已可要人性命。即便侥幸不死,刀上的粹毒也不会劫后余生。 顾夕暖心口一滞,眼见他腹间疼痛难忍,暗影拄剑屈膝。额头渗着冷汗,片刻之间唇间染上一层灰白。 “叶影!”宋诗蕊快步上前扶他,他却是摇头不语,应是痛到动弹不了。剩余的六个黑衣人也尽数围了过来。 “解药……”还是同样的声音,苏哲平却分明看到她眼中一抹氤氲。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手速有些跟不上。。。咳咳。。。 这是夏天要来了的原因吗? 继续呼唤留言。。。 小修了一下。。。 第三十三章 交手(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顾夕暖一脚将软剑踢了回去,没有一丝好脸色:“要还,便还一条命来!” ********************************************************** 她口中的“解药”二字言简意赅,平淡语气中流转的不容置喙听来毫无回旋余地,仿佛笃定他会照办一般。 顾夕暖既然肯借剑给苏哲平,此时又何须帮暗影要解药?更何况,她竟然是向苏哲平要解药,而非柳易昔? 先前的剑拔弩张,此时看来稍显乏力。众人脸上的错愕各自僵持在原处,神色之中多了几分不明意味。苏哲平此番是为救柳易昔而来,断然没有和宋诗蕊死拼的理由。苏哲平虽和暗影不对路,变数却是中间夹了一个顾夕暖。 若两人各退一步,苏哲平拿出解药,带柳易昔走,暗影不加阻拦,那冯照岌岌可危。若两人互不相让,柳易昔和冯照铁了心要取宋诗蕊性命,那岌岌可危的人便成了宋诗蕊。 苏哲平会不会被顾夕暖说动,拿出解药给暗影,便成了事态走向的转折。再者,无论是西秦暗影还是入水苏家、柳家堡底蕴都远不止如此,真要死都起来,此时言及结局为时过早。 是尔刀光剑影中,有了短暂的平静,谁也没有轻举妄动,静观其变。顾夕暖而言对双方大打出手的缘由本就一无所知,自然也不会料得到此时众人心中的权衡。 烬天是一早便想好要送苏哲平的,眼见他失了武器处处受制暗影,几次险些丧命暗影之手,她救苏哲平理所应当。 重生之后自问暗影待她亲厚,她却趁他留下断后时,撇下他辗转离开。即便如此,他和苏哲平动手前却依旧如往常一般先顾及她安危。他被柳叶飞刀所伤,又和她有关。 眼见他拄剑屈膝,唇间一抹灰白狠狠触及她心中柔软之处,眸间氤氲便应运而生。没有解药,即便撑得过当下,也必定撑不过明日。苏哲平错愕楞在一旁,她望向他时却是平淡开口:“解药……” 苏哲平心口莫名一滞,说不清是何缘由,而淡然语气中的不容置喙听来甚是熟念,他频生错觉?柳叶飞刀的解药他的确是有,但她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他有? 他明明,只告诉过笨猫……她也姓顾,举止神情不经意间像极了某人。鬼使神差,他伸手到袖袋处,目光却未从她脸上移开,似是魔怔一般。 “苏哲平!”柳易昔一声怒吼,苏哲平一惊,手又被他按回原处。“对面是暗影,你不是一直要杀他,此时拿什么解药做什么!”柳易昔一针见血。 苏哲平恍然大悟,方才只是觉得她像极了笨猫,可笨猫哪里会要他救暗影?雅桐惨死,她要杀暗影还来不及。 “顾姑娘,恕难从命!”苏哲平垂眸启齿,犹疑间,将烬天合上扔回她身旁,意图再明显不过。 做到了此种地步,宋诗蕊面色一沉。如此,便是和谈失败,而此刻叶影又重伤在身,接下来该如何?隐忧一瞥,却见他唇边一抹淡然笑意,甚为欣喜。 宋诗蕊顺势抬眸,叶影如此,应当是为了容千槿,而她竟然说自己叫顾夕暖。偏偏这句顾夕暖,还是对自己言及,天下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可夕暖明明在两年前身亡,当时她亦在现场。也是亲眼见到容连旭合上棺木,将她葬于少阳郡。这世上本就不乏同名同姓之人,单凭她一句话,自己无从判断,却更加不能当着叶影的面确认清楚。 若她真是夕暖,必定不能让叶影知晓身份,叶影知晓便是老头子知晓。夕暖落到老头子手中,哪里还有活路?从前若不是许邵宜这种角色和老头子死扛,老头子顾忌和许邵宜翻脸,夕暖哪有那般逍遥的日子? 许邵宜为何护夕暖,宋诗蕊并不知晓,只是听闻他们在南顺富阳见过几次。宋诗蕊和夕暖认识的事情,并未透漏过一丝口风给他人,自然也没有问起过许邵宜。 许邵宜行事向来谨慎内敛,古怪起来的时候却委实难以揣测。譬如此番,本是让他同自己前来,他却我行我素去了苍月,理由是没空。老头子无可奈何,恰逢叶影在南顺寻容千槿,便吩咐他一同来长风。 一切准备妥当,哪知冯照竟会拉上柳易昔,变数已生。苏哲平前来搅局,这便是所谓的第二道变数。第三道变数则是容千槿,偏偏这道变数于双方而言都措手不及,她却自称顾夕暖。 宋诗蕊心中生乱,到了这份上对她的来历还一无所知,即便日后有心也不知到何处去寻她。踟蹰之时,便又闻的她开口,竟是带着几分嗔怒的声音足以让人大跌眼镜。 “苏哲平,你敢再不要脸一些吗?!枉你自诩侠肝义胆,一句恕难从命便想撇的干干净净?方才借剑是救你性命,用过之后便是如此还我的?!”言及此处,一脚将软剑踢了回去,没有一丝好脸色:“要还,便还一条命来!” “你!”苏哲平一怒,再次语塞,更不知如何反驳。如此煞有气势的话,自她口中说出句句义正言辞。 其余众人皆是一愣,柳易昔冷眸一转,嘴角微动,顾夕暖抢先开口:“怎么不说话?!等柳公子替你开口吗?枉你自称一代大侠,句句要人出头,处处要人左右,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苏哲平脸色更红,手却攥得更紧。 柳易昔眸色一沉,顾夕暖瞥他一眼,继续咄咄逼人:“柳公子方才可是想说小心激将法?苏大侠,我就是激你了,如何?” 苏哲平气急,一把从袖袋中掏出解药瓶扔出去。宋诗蕊利落接住,却是迟疑不敢给暗影服用。 顾夕暖转怒为笑:“宋姑娘无甚好担心的,苏大侠哪里会拿入水苏家的声誉做赌注?若是他日落人口实,入水苏家苏哲平打不过西秦暗影,遂叫了柳家堡少主以柳叶飞刀偷袭,得逞之后怕惹人非议,又以假药将暗影毒死,那颜面扫地是苏柳两家,还有整个南顺武林。” 宋诗蕊忍俊不禁。 顾夕暖方又继续:“若暗影还是死了,便是死得其所,五大世家宁肯声名狼藉也要除你,你亦可留名史册。” “你!”这次是连温文儒雅的柳易昔都怒不可谒。所谓的打蛇打七寸,五大世家同气连枝,一辱则全辱,柳易昔肯定就范。顾夕暖心底唏嘘,苏哲平,柳易昔,只有日后再给你们赔不是。 暗影接过药瓶,吞服下一粒,眸间是掩饰不住的惊艳。从前只知她有一颗玲珑心,直至今日,方才见到璀璨夺目的另一面。难得她是为自己,他又有何话好说? 顾夕暖见他服下解药,亦是安心不少,便缓步上前拾起烬天抵到苏哲平面前。苏哲平被她损得颜面尽失,哪有好脸色。顾夕暖轻咳两声:“解药我收了,可送去的东西断然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苏大侠……” “在下受不起!”苏哲平轻哼一声便是别过头去。 顾夕暖强忍笑意:“夕暖有一句话说与苏大侠听,苏大侠听了之后收不收都不要紧。” “没兴趣。”苏哲平冷目一瞥。 顾夕暖摸摸软剑,绕到他身边悻悻开口:“如此也罢,枉费有人一片好心,说苏大侠的软剑掉落崖底,非托我寻了这把烬天给你。眼下倒好,人家不稀罕,让我来妄作小人……” 言罢伸手正欲一扔,身后之人拦住她:“你……方才说什么?!” 顾夕暖眉间一怔:“苏大侠不是不听吗?人家说了,苏大侠要是不收,便随手扔掉,爱谁捡谁捡去。我照办!” 苏哲平一把夺过,呲牙咧嘴道:“谁说我不要的,你这人委实不厚道,早告诉我又何妨?”言语间却又是嬉笑几分,俨然与之前不同颜色,柳易昔无奈至极。 唯有苏哲平清楚,软剑掉落崖底是他和笨猫一起的事。当时两人在崖底寻了一月未果,他大大咧咧说不折寿是好事,笨猫倒是心疼得很:“苏大侠,日后一定托人寻一把更好的与你。” 他当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笨猫,不是我说,你寻得好剑的几率比我跳崖的几率还低!”后来他便真的被人打落悬崖,一年后才被爷爷找到。 如今握在手中,心中百感交集,方才伸手攥住她的衣袖:“她可还有什么话带给我?” 顾夕暖哭笑不得。 暗影伸手,身后之人会意,袖间掏出一枚口哨吹响。宋诗蕊一惊,眼见他唇瓣含笑,方知他留有后手,怪不得自始至终都是镇定自若。想来也不怪,老头子哪里会舍得让他出事? 冯照道了声不好,柳易昔亦蹙眉,苏哲平果断将她护在身后,现在她的身份已认定为自己人。 哨音刚落,前厅便如潮水一般涌入众多身影。阁楼上,屋顶上,甚至密道中皆有人出现,后院被围得水泄不通。 来人多持火把,阁楼和屋顶的人皆持火箭,全是官兵服装,密密麻麻,一声令下,并可顷刻将人射成马蜂窝。顾夕暖心口一滞,望向暗影时几许陌生。眼见他胸有成竹丝毫未慌,想来方才无需她如此,他也是有办法的。 他亦抬眸看她,顾夕暖敛了笑颐,只觉心底一缕寒意无从隐藏。而如今,倒是坑了苏哲平和柳易昔,她自食其果。 片刻之后前厅之中又过来身材魁梧之人,从官服上看,应是头领。有权在京城调动兵力使用火箭,绝非普通官职。那人环顾四周,待见到暗影和宋诗蕊才皱眉开口:“我乃京城都护使唐赤,奉命缉捕朝廷乱贼要犯在此,所有人等通通拿下,一个不许逃出,若有妄动者格杀勿论!” 柳易昔蹙眉,眼下这般布置绝对不是一时兴起,怕是早就布好了的局,请君入瓮而已。苏哲平低眉看向顾夕暖,若他一人,全身而退不是难事。要同时带走柳易昔和顾夕暖,恐有伤及。 冯照面色铁青只剩一丝冷笑:“呵呵,唐赤不是李瑜的人吗?老头子果然染指长风内政了,呵呵。” 李瑜便是长风的二皇子。 暗影没有搭理,反是看向唐赤轻微点头。唐赤会意开口:“宋姑娘,二皇子在府中等候多时,还请几位一同前往!” 宋诗蕊浅笑道好,望向顾夕暖时,她似是也有话想对她开口。眼下这般却不是时候,宋诗蕊瞥向暗影,暗影果然温和开口:“夕暖,过来。” 顾夕暖敛眸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夕暖童鞋有木有v5霸气,然后吃瘪了。。。 刚才少贴了一些字,更新了下,如果看到的字数小于3500就再看下哦 后半部分没粘上。。。 第三十四章 解围(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 想来这便是男人表达兄弟友谊的方式,诚然与众不同。 ********************************************************** 顾夕暖默不作声,亦不抬头看他,气氛沉寂中略显尴尬。苏哲平俯身,声音稍有低沉:“你若不是容千槿,便不要和他回去。我……必拼死护你周全……” 她若是容千槿,他自然无话可说;若她不是容千槿,落在暗影手中下场会是如何,他不敢去想。人是他带来此处的,以暗影过往的行径,他哪能置若罔闻?他要携柳易昔全身而退,已然吃力。再加一个顾夕暖,其实并无多大把握。 同苏哲平相处久已,他的心思,顾夕暖自然能猜到几分。骚包的大侠风范与生俱来,只要她开口,即便救不走她,也定然不会抛下她不管。心下暖意顿生,抬眸望他,却是温婉摇头。苏哲平微怔,却又不好再开口。 她断然不能再拖累苏哲平。 一边是不想和暗影一处,一边又不想拖累苏哲平,再则自己跟来是为了宋诗蕊,眼下场景甚是纠结。 恰逢此时,暗影悠然开口:“苏哲平,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些,本是自顾无暇,还是安分些好。唐大人缉捕的朝廷要犯是冯照,本与你和柳易昔无关,何故将苏家和柳家堡牵涉其中。” 一席话毕,算是和颜悦色,交待得却是极其清楚。今日是冲冯照而来,不想与苏家、柳家结怨。若两人掺和其中,便是苏柳两家庇护长风要犯,得不偿失。 末了这句却沾染了几分醋意:“夕暖是我的人,无需你多操心,自行离开便是。”想来方才种种应是尽收眼底的。 柳易昔唇角勾勒出一丝浅笑,温文雅致言道:“我能和冯照兄前来,便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有何离开好言?唐大人若是缉捕要犯,大可将我一并处之。”言罢朝苏哲平悄声言道:“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带顾姑娘先走,无需管我。” 苏哲平眉间一蹙,悻悻开口:“少在这里兴口开河,五大世家向来同气连枝,你若是有差池,我如何与冯老太君交待?到时候一样被老爷子生吞活剥不说,还落得声名狼藉。” 柳易昔撇他一眼,似笑非笑:“在此滋事,就不怕你爷爷打断你的狗腿?” 苏哲平也轻笑出声:“我家老爷子是早习惯了,倒是你平日规规矩矩的,不知道你奶奶回头如何收拾你,到时我就是腿断了也必定前去看看。” 柳易昔眼眸带笑:“好说,平素你挨板子我亦没少看,礼尚往来也是应当。你是惯犯,皮糙肉厚,帮我担待些也好。” 顾夕暖忍俊不禁,他两人平素便是如此。既是决定不抽身,便少不了互损对方一翻,乐此不疲。想来这便是男人表达兄弟友谊的方式,诚然与众不同。如此欢乐,不禁让人想起三人在南顺混迹的时候,仿佛也是笑得如此开怀。 眼见她好似融入其中,柳易昔并不见外,温润开口:“顾姑娘,若是此次有机会一同去南顺,便可见到闻名遐迩的苏大侠是如何被苏老爷子打板子的。” 顾夕暖浅笑道好,实则强忍笑意。苏哲平挨打,她不是没有见过,委实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爷孙俩人的脾气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某人是边打边逃,雷声大雨点小,途中却不忘凑到她跟前,讪讪笑道:“笨猫你最好躲远些,怕误伤。” 然后苏老爷子便是一板子横扫过来,某人惨不忍睹。苏老爷子便是嘿嘿一笑:“误伤?臭小子你未免太小瞧你爷爷?!千金,你看是不是再重些合适?” 顾夕暖满头黑线…… 苏哲平挨打,过程其实欢乐得很,柳易昔亦时常来聚众围观。这个众,便是东陵风家的风凌宇。 本是压抑的氛围,陡然被二人闹得几分欢腾,身后亦有官兵笑出声来。唐赤一哼,便不做言语。 冯照倒是欣慰,唯有拱手言道:“柳兄,今日是我拖累你了。虽不能手刃宋诗蕊,能得柳兄如此亦是不枉此行。”言罢转向唐赤道:“都护使大人口口声声称我是朝廷要犯,不知可有官府缉拿公文?” 唐赤一声冷哼,将手中皇榜一抖,冯照的名字和画像跃然纸上。诚然古人的画像水平也就这般样子,像与不像无关紧要。 冯照望望宋诗蕊和暗影便是悠悠开口:“唐大人是否认错人了,我何时说过我是冯照?” 话音刚落,并又闻得远处爽朗一笑:“宁兄是我的客人,如何会是朝廷要犯?” 一袭华服身影自前厅走来,身边跟了零零散散几个侍从。唐赤亦是蹙眉,却不得带了众人下跪行礼:“见过四殿下!” 冯照脸上一抹笑意,暗影脸色沉了几分。顾夕暖微楞,李瑾? 李瑾一脸歉意:“宁兄,本是约了你来此处喝花酒的,不想父皇留我在宫中多说了些话,便迟了。都护使大人,宁兄是我的客人,你是否认错人了?” 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凛冽。李瑾以皇子身份出面保人,没有二皇子吩咐,他自己不敢公然和他翻脸。唐赤瞥了暗影和宋诗蕊一眼,也只得低头:“想是夜间灯火不明,看不太清,幸有四殿下提醒。” 夜间灯火不明……眼前的火把昭然若揭,但人家就是泰然自若。 “既是误会一场,不如各自散了?”李瑾语气虽淡,却不容置喙,目光却陡然瞥到一旁的顾夕暖,便是一顿:“咦?顾小姐也在此处?” 顾夕暖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洛瑾兄,好巧。” 李瑾眉间几分笑意,有趣得很:“原来顾小姐所说的逗留两日,便是指的此处?”顾夕暖干笑两声,委实有些无奈:“恰巧而已。” 李瑾缓步上前,唇瓣笑意未减:“顾小姐若是下次来这种地方,还是男装好些。眼下可是遇上了麻烦事?”四围皆非简单角色,她夹杂其中甚是格格不入。若说没有纠葛才是怪事,李瑾哪里看不明白。 顾夕暖心中一舒,豁然开朗,李瑾是在给她台阶下。当即轻咳两声:“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被误认成她人,好像走不掉……” 她倒是聪明得很,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李瑾眼眸一瞥,示意她跟过来,一边随意开口:“竟有这样的事,顾小姐还会有人认错?” “好像是叫容千槿……”顾夕暖眉间佯装的木讷,方又瞥了暗影一眼:“或是叫三小姐?” 李瑾笑道:“那是西秦国,定远侯府家的三小姐。西秦和成州相距甚远,容三小姐是定远侯的掌上明珠,岂会千里迢迢来长风,也难得有人会错认你。” 打趣之间扫了周围一眼,却见几人疑惑的表情,便又言道:“顾小姐若想多留两日,不如我让人随你一道,省得再出乱子。若是想要回成州,也好送你一程。” 顾夕暖正欲婉拒,蓦然闻得一个熟悉清脆倨傲的声音:“夕暖的事情,我怎么好意思劳烦四哥操心?” 顾夕暖笑颐瞬启,回头见李珞领了一众侍卫气势汹汹而来,人数丝毫不必唐赤手下的人少。李珞冷眉剜过李瑾,见到唐赤时更是狠狠瞪了一眼,唐赤心惊,方俯首唤了句五殿下。 李珞懒得理他,快步上前,拽了顾夕暖到身后:“哪个是苏哲平?!” 苏哲平一脸狐疑:“在下正是。” 李珞不假思索,恶狠狠丢了个眼刀:“给我把他的双手双脚砍下来!”众人饶是惊愕,李珞手下的侍卫已尽数围了过去。 “喂!”苏哲平一惊,竟不知她仇恨值从何而来,上来便是要砍手砍脚的举动。 顾夕暖亦是一怔:“珞儿,你这是做什么?” 李珞冷冷一哼,继而愤愤不平:“我方才回京,没寻到你,听碧云坊的掌柜说有个叫苏哲平的淫贼将你掳走。我便派人四处去搜,竟然在此处找到。平素便听闻姓苏的行为不检点,今日竟然将主意打到你头上,非得给他几分颜色看看不可。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围上的侍卫不做懈怠,一拥而上,苏哲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折腾不轻。李珞顾目望向唐赤:“你的人楞在这里做什么?要不上去帮忙,要不滚!” 李珞和李瑾为人素来不同,纵有骄横却深得皇帝喜爱。别说唐赤,就二皇子也要让他几分。眼下没有二皇子的命令,他断然不会与他起冲突。 当下瞥了暗影和宋诗蕊一眼,低头向李珞道:“末将本是缉拿要犯而来,既是误会,自当返回向二皇子复命,两位殿下告辞。” 言罢挥手,周围众人尽数撤去。宋诗蕊亦是扶了暗影起身,从顾夕暖身边走过。顾夕暖见他腹间殷红,唇色泛白,应是伤得不轻。擦身而过,清淡的依兰花香,透着几分温润动人。 顾夕暖略显恍惚,再抬眸,对上他的柔和相顾,一时心中难辨滋味。宋诗蕊亦是回头,顾夕暖朝她点头一笑。宋诗蕊唇边一缕笑意,成州顾家顾夕暖,她已交待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入v,希望大家多支持~ 第三十五章 解围(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三十五章解围(下) 宋诗蕊方才的笑意,应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等到时机合适便会去成州寻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尽快回到成州安顿妥当,将顾夕暖这个身份坐实,多攒一些在长风立足的资本。 暗影为何会与宋诗蕊一处,顾夕暖一时想不出来,唯有等到和宋诗蕊见面的时候再问起。他一眼笃定自己是容千槿的缘由,她也无从得知。 恰恰相反,为何骚包这根筋却总是扭转不过来? 回眸相顾,苏哲平和李珞的侍卫打斗得甚是激烈。柳易昔在一旁随性而立,闲情肆意如同看一幕好戏,脸上竟是轻松之色。 顾夕暖轻叹,一场恶斗生生演变成这样的闹剧还果真让人几分哭笑不得。垂眸间,余光瞥到一旁的李瑾,竟是在蹙眉打量她,目光之中蕴含着一丝罕见的凉薄。 顾夕暖心生不安,昨日利用他的事情,他恐怕已起了猜疑。 张世杰是李珞的人,从方才李珞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哪里会需用到他来给自己出头?借他的身份见张世杰,倒像极了一出自编自导的好戏,李瑾定会心生间隙。 冯照不知何时已踱步到李瑾身旁,李瑾收回目光,两人窃下私语。片刻后,李瑾挥手,身后的侍卫一涌而上,强行将苏哲平和李珞的侍卫隔开。 李珞转眸,不甚客气:“四哥这是何意?” 李瑾嘴角略微牵了牵:“是我请宁兄来此喝酒的,苏哲平与宁兄同来,便也算是我的客人。五弟可否留为兄些许薄面,手下留情?” 李珞从善如流:“那便依四哥的意思,苏哲平,你自断双臂就不再追究了!” 苏哲平眼珠子差点没有掉出来,柳易昔依旧笑不可抑,所谓自作自受便是此意,给他些教训也好。自然,这帮侍卫也伤不了他几分。 李瑾之事尽管早有心里准备,顾夕暖此刻还是不甚滋味。而李珞方才回京,也未见子寻与她一道,顾夕暖亦有疑惑,不想再在此久留,所幸上前扯扯她衣袖:“珞儿,是我让苏哲平带我来喝花酒的,白掌柜误会了。” 语气之中不似玩笑,李珞微楞,方才望向苏哲平,恨恨开口道:“打了这么久,你不知道说啊?!” 李珞的双重标准让苏哲平无语得很,奈何柳易昔已拽了他至一旁,。但顾夕暖这句确实受用,李珞身边的侍卫尽数退了回来。 李瑾已然敛了笑意:“原来顾小姐和五弟是熟识,倒是早先我疏忽了。既然顾小姐有五弟相陪,我也不便久留。” 顾夕暖心口一凛,李瑾能如此说,便是在试探自己,看自己如何作答。若是应了声,便承认自己是李珞的人,李瑾怕会和自己划清界限。若是婉言解释,日后也免不了旧事重提。 夺嫡之争向来残酷,各为其主才能各取所能。她顾夕暖断然没有这个自信能拿捏两方势力,在其中游刃有余。李珞虽不如李瑾稳妥谨慎,论及亲厚终究甚过李瑾。 二者择其一,必定是李珞。顾夕暖垂眸低叹:“承蒙洛瑾兄多日照顾,夕暖明日便启程回成州。” 是回成州,而不是改日登门拜访。 李瑾领会她的意思,终是奈何一笑:“也好,近日诸事繁忙,便不送顾小姐了,告辞。”即便退回到朔城相识之初,也不如此时陌生,想起和洛瑾洛琪兄妹一路同行的几日,诚然有些惋惜。 冯照和她本无交情,点头致意便随了李瑾而去,无可厚非。柳易昔温雅一笑:“顾姑娘若是日后去了南顺,记得来柳家堡,让我尽地主之谊。”此番客气话,顾夕暖却之不恭。 到了苏哲平便是轻咳两声,烬天揽入腰间:“顾夕暖,不想你如此识大体。”他指的自然是自己替他开脱一事,本该是谢意,此时听来却多多少少有些奇怪的意味。 苏哲平也不知为何,就想有意挑衅之,再听她如何作答。她的言行举止像极了某人,而某人也托她送剑给自己,其中总有说不出的蹊跷之处。 顾夕暖明眸一瞥:“这回倒是不唤我容千槿了?” 苏哲平嫌弃得瞪她一眼:“暗影都错认了,难不成我还能分得出来?不过,这副长相委实招人讨厌,不讨喜。” 他方才的表情,竟是几许认真,顾夕暖忍俊不禁。末了,苏哲平才又开口:“我要去趟苍月拜祭千金,你可有话要我带给她?” 啊?顾夕暖倒真是滞住了,半晌才强忍笑意开口:“那劳烦苏大侠转告她,东西我已带给骚包了,让她有空的时候来成州看我。” 苏哲平满脸怪异而又惊悚得看着她,片刻才又补了句:“夕暖,今日多谢你,等我从苍月回来,也成州看你。” “好说,苏大侠不必客气。”顾夕暖浅笑盈盈。 一袭蓝衣背影,举手投足皆为潇洒自如,份外耀眼。骚包上一世被自己坑得不轻,这一世以此种方式相处反倒更好。苏哲平生性不羁,豪侠风骨,本该有大作为。 只是这袭背影,委实让人留恋。重逢不过半日,足以唤起的回忆却是很多。不知再见又是几许? “苏大侠……”再开口唤声,苏哲平应声回头。 “一路珍重!”顾夕暖挥手,算是送别,柳易昔撞撞他肩膀,眉间一抹异色。苏哲平薄唇轻笑,有那么一股莫名的惬意,犹若抹蜜。 …… 出了摘云楼,李珞相邀去府上小住,顾夕暖婉拒。李珞方才回京,无论是赈灾财务被劫,还是有人冲她背后下手,都不是能简单应对的事情,自己在反而让她分心。 李珞本想和她叙旧,听她诸多考虑,便也明白她的心思不再强求。此番已然让她冒险,既然家中还有琐事着急赶回成州,只好嘱咐她下次来京城的前通知一声。 顾夕暖欣然同意,一路闲聊,不多时便踱步回云来客栈。李珞留了几个侍卫随她一处,顾夕暖也未推辞,李珞走时几分不舍:“夕暖,若有时间找你说些心里话便好了。” 此话亦是触到心中软处,顾夕暖缕缕她的耳发,轻声言道:“我在成州还有些事情要办,安顿妥当了之后便来京城找你。” 李珞方才启颜,讪讪笑道:“若是我先得空,便去成州看你。”顾夕暖眼眸微动,笑得些许欢欣:“早些回去吧,怕是有几日没睡过安稳觉了。” 李珞也不再耽搁,一个姐妹相拥,便是领人转身离去。顾夕暖又看了一会儿,直到李珞身影消失在街角,方才回了客栈。 子寻屋内的灯光是亮着的。李珞提过子寻胳膊受了些伤,她叫了大夫给他包扎,所以才没和她一道外出。轻敲房门后推门而入,子寻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脸上犹有笑颜。 一旁是倚墙环臂的方同远,低眉垂眸处掩不住一抹动人心魄的柔和。两人先前应是在说笑,一派闲情逸致。顾夕暖心中蓦然漾起清浅涟漪,比起先前的纷乱,她倒是喜欢这种闲适的氛围,份外舒心。 “姐姐!”见她进屋,子寻起身相迎。顾夕暖见他左臂虽包扎有纱布行动却未受制,应该如李珞所说无甚大碍,遂即安心不少。 先前之事,白鹤已早她回来尽数交待清楚,两人心底皆知。她愿挑其中哪些说,二人装作未听过便是。不久又闻得有人肚子咕噜之声,顾夕暖尴尬一笑:“从晌午出去折腾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我好像有些饿了。” 言罢可怜巴巴望向方同远,眉间盈盈碎芒,似是写满期许。方同远唇瓣含笑,便是优雅起身:“我去去就回,你们聊。” 顾夕暖抿嘴一笑,心底一抹柔和方才笑得温软婉转。子寻觉得她此般模样甚是好看。 连夜赶往远郊寻李珞一宿未眠,途中不乏恶战。顾夕暖瞧着他眼底困乏,起身辞别让他好生休息,明日还要赶回成州。子寻也不推辞,几日以来的奔波打斗,也稍有脱力。 掩门而出,顾夕暖脚下踟蹰,没有径直回屋,而是下了楼。 云来客栈本是长风京城数一数二的客栈,大而雅致,闲杂人等也不多。一路相问才找到厨房所在地,她一时兴起,想来看他做饭。沿路不乏古怪目光,不知她一身打扮来后厨作何? 云来本有五间大厨房,待到最后才找到方同远。这个时间用饭的人不多,这间厨房显得尤其空旷。顾夕暖没有贸然进去,而是撩开窗棂自远处打量他。晌午见他在桂树下酿酒,便是如此专注,自己看得恍然失神。 他长得极像容连旭,却是全然不同的气质。简单,质朴,或是一目了然的舒心。如此趴在窗棂看他,过了半晌他才发现:“顾小姐若有闲情逸致,进来倒是看得仔细些。” 顾夕暖讪笑两声,好似偷窥被逮个正着,从门绕了进去,才悻悻言道:“看你专注不想打扰,在一旁看一会儿便好。” 方同远不置可否,只是停下手中工作,从一旁柜子掏出干净的碗筷,又揭开旁边的瓦罐,汤的鲜美滋味便溢了出来。顾夕暖兀自咽了口水,便有人递到她手中:“炖了许久,饿了便先用着,小心烫手。” 顾夕暖缓缓接过,笑得合不拢嘴,轻抿一口竟是说不出的满足。若不是炖了许久,哪有这般滋味。按他指的地方乖乖寻了一处坐下,一边慢慢享用一边看他忙乎。不时出声叨扰,问问他这个做的什么,抑或起身端详,他也不加拦阻,由得她开心。 顾夕暖略有怔仲,眼前之人明明眉眼清秀,却似乎有着浓郁的诱惑。 “同远,云来客栈有什么好的,你同我们回成州吧。还是做厨子,我多付你工钱可好?”她撇目一笑,好似玩笑,心中却稍显忐忑。 方同远依旧是笑:“其实哪里都好,只是想寻一处安家了。” 顾夕暖微楞,片刻之后梨涡浅浅:“我看成州就挺好,不如先住住看?”倏然抬眸,正好对上他精致的五官。一句轻柔“也好”,便似涟漪一般,丝丝泅开在耳畔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支持首订的都是真爱~么么~ 心情忐忑ing~ 第三十六章 掘坟(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三十六章掘坟(上) 五月二十七,许邵宜才从封城辗转抵达苍月边陲朔城。长风和苍月虽是毗邻,风土人情皆有不同,过去他少有来往,也从未留意。 想来这便是所谓的境由心生,心境不同,才有了此等闲情逸致。 欣喜,亦或是忐忑,竟是许久不曾有过这般滋味。苍月近在眼前,他却不敢独身前往。举杯浅酌间,酒香穿肠入腹,香醇便随着思绪浸入四肢百骸。 …… 在朔城耐着性子待了两日,方才等到曾辞。他本是迟了,一袭斗笠随身又甚至乍眼,许邵宜不禁相问:“迟了这么久,不是遇到什么事情?” 马匹是早已备好的,两人常年往返于苍月和南顺之间,朔城便是其中一个落脚地。有固定的居所,也有自己惯用的马驹。 待到四下无人,曾辞才愤愤揭下斗笠,只消一眼许邵宜便笑出声来。鼻青脸肿形容不为过,尤其是那双眼睛,肿得极其不规则。 见他如此,曾辞更是怒不可谒:“亏你还笑得出来,若不你,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变成这个样子不说,还催命一般把我催到朔城,眼下这副样子真不知该如何见人!” 许邵宜轻笑两声,不置可否。一跃上了马背,牵了牵缰绳试骑。仅他二人上路自然无需马车,骑马倒是轻快许多。 曾辞更为来气,一把扯住他的缰绳,将那张肿脸凑进了几分:“让你多看两眼,良心不安些。大凡苦差事都扔给我,让我去找容千槿,看到没?左眼就是宋诗蕊那个女人揍得!” 许邵宜俯身大笑:“你还真有几分耐心,能磨到她揍你。她是脾气不好,也鲜有这般举动,你究竟做了何事?” “何事?”曾辞一个冷哼:“我自到了富阳起,就没有见到过容千槿。后来听说那个叫暗彦的小子在她手上,便去找她核实,谁知她见都不见我。你说容千槿不在慈州,还能不在富阳?若是到了富阳不见踪迹,还会在谁手中?我实在没有办法,便只有硬闯,结果她还果真不留情面,命人将我五花大绑,还一拳将我揍成这个样子,你说是不是个疯子?” 许邵宜倒是一顿:“许是容千槿真的不在她手中,慈州和富阳都不见踪迹,她是去了何处?难道是下游的入水?” 曾辞狠狠瞪他一眼:“我要是早知道容千槿不在富阳,我和宋诗蕊硬碰个什么劲儿,你倒是聪明躲得远远的!看到这只眼睛没有?这是叶影那个臭小子打的,你说我遭哪门子的气啊?叶影到了富阳,我说容千槿不知所踪了,他二话不说便把我揍成这副模样,像个疯狗似的。” “哦?”许邵宜倒是来了兴致:“如此说来,叶影也没有找到容千槿?” 曾辞一丝冷笑:“那是他活该!让他平日嚣张跋扈,有老头子撑腰就了不起,一辈子找不到更好!” 许邵宜强忍笑意,脑中却又闪过一丝浮光掠影。 商船上时,他开口问候她,她却谨慎等叶影答话后,不痛不痒补了一句,全然不似她从前性格。他适才以为是两人好事被自己撞见,尴尬所为。现下想来却有蹊跷之处,而后容千槿又未从慈州上岸,曾辞抢先抵达富阳也未见到她踪迹。 辗转失踪,一气呵成,若非有意为之,他打死都不信。莫非容千槿是对叶影起了疑心?她何时变得如此聪明?而叶影百般掩饰,丝毫没有传到老头子耳朵里,反言之,容千槿必是有了古怪之处。 未及多思,曾辞已在耳边滔滔不绝多时,他回过神来正好听到尾声。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以后再让我做,我决计和你翻脸!”曾辞言罢也一跃上了马背,牵牵缰绳,活动两圈。 许邵宜唇边一抹浅笑,打趣道:“看来你对我的怨念不浅。” “自从跟你去实验室看稀奇开始,这股怨念便生生不息,并随着时日渐长,还大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你要小心了!”策马扬鞭,马蹄渐起尘土四溢,人声便随着马匹渐远。 许邵宜只得无奈摇头,扬鞭追上。 待到出了朔城城门,等候出门盘查,曾辞才赫然勒马。兀得想起从一开始许邵宜便没有告诉过他要去哪里,他便稀里糊涂来了苍月。 老头子本是让许邵宜与宋诗蕊一同去长风做掉冯照的,结果许邵宜以没空为由推辞掉了。直至现在,曾辞也不知他所谓的没空究竟是为了何事。只是公然拂了老头子的意思,亦是等于打了老头子的脸,未免有些过了。 曾辞多少有些替他担忧。 许邵宜却是一笑了之:“老头子能让叶影和宋诗蕊同去,便是容不下冯照。只可惜,冯照未必会死。既是无用功,我又何必去搅这趟浑水,自找麻烦?他让叶影去便好了。” 曾辞半是不解,半是腹诽:“原来你并非有要紧事,只是不想去长风搅这滩浑水,方才催促我来朔城的?诚然我还火急火燎得赶来了!可冯照是铁了心要杀宋诗蕊的,老头子此次拿宋诗蕊做诱饵,冯照能不上钩?” 许邵宜瞥他一眼,悠悠开口:“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才催你来了!至于冯照,他是有心杀宋诗蕊,宋诗蕊却未必有心要杀他。只要宋诗蕊没有杀冯照之心,冯照便可全身而退。” 曾辞微怔:“你是说,宋诗蕊在演一出好戏?”这一点他倒未曾想过。 许邵宜一声冷笑:“不妨我们打个赌,此次一役,宋诗蕊和冯照二人,谁都死不了。而叶影便是见证人,宋诗蕊尽力了其中并无推脱,你可信?” 曾辞嘻嘻一笑:“信信信!你说的话我一直都信!如此看来,这种浑水还是让叶影去趟好些。” 许邵宜笑而不答,不多时分便过了盘查。彼时曾辞不得不开口再问,你好歹先告诉我声要去何处,否则我一路如何心安? 许邵宜策马扬鞭,少阳郡! 待得他的马匹跑远,曾辞才回过神来,去少阳郡做什么。难道少阳郡还有生意好做? 快要追上他时,曾辞兀得想起有人葬在少阳郡。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喂!我们去少阳郡做什么?!” 许邵宜倒是有些兴奋:“你觉得我们是去做什么?” 看着他这般表情,曾辞心中一哆嗦,能够想到的场景通通在脑中浮现。半晌之后,猛然开口:“你该不会是去……洛绝尘,你是不是疯了!” 他的确早该疯了。 …… 诚如顾夕暖记得的,她第一次见到许邵宜是在苍月四年的富阳城。 富阳有两宝,其一是与长风碧云坊齐名享有百年声誉的丹凤坊,其二便是生产煮元酒的许府酒庄。 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和气候使然,富阳酿造的煮元酒别处无法替代。即使同样的手法和原料,移到别处口味都大打折扣。而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许府酒庄的煮元酒,闻名遐迩。 酒庄的老板便是许邵宜,这也是顾夕暖第一次听别人提到此人。巧合的是,偏偏之后便遇到了他。 除了许府酒庄,便是凤丹坊。丹凤坊也是一家百年老字号,和长风碧云坊齐名,只不过碧云坊卖的是首饰,丹凤坊做的是画扇。 顾夕暖记得曾今有过一把很喜欢的画扇,是洛绝尘的一个朋友送的。顾夕暖喜欢得不得了,后来毕业从宿舍搬出的时候遗失了,心疼了很久。 洛绝尘说再让人画一面,顾夕暖浅笑摇头,再画的也不是原来那幅了。提到画扇,她便想起这一幕,也不知何故。 到了丹凤坊,才算大开眼界。牡丹图,梅兰菊竹图,抚琴图,玉兔图,琳琅满目,又不失雅致。手艺精致,栩栩如生,令人爱不释手。 心猿意马,只是走到一面画扇前,脚下顿生踟蹰。 扇中笔墨极少,色彩也非艳丽,一轮圆月下一颗月桂树,其余不着一物。竟是,和自己从前那面一模一样。顾夕暖不禁伸手,拿捏在手中,却是百感交集。 不想掌柜满脸歉意:“实不相瞒,这面画扇是许老板早前订下的,说了今日来取。店里伙计觉得新奇,就展了出来,是我们疏忽了。”言罢又转向身后的伙计:“还不快收起来。” “实在对不住,老生再给您推荐其他样式?”掌柜回头,却发现有人在门口立了许久。他虽未见过许老板的面,但是身后两个侍女他是见过的。 “许老板,稀客稀客。”掌柜自然是要迎上去的,以许邵宜的身价和背景,足够他贴面相迎。 顾夕暖回眸一瞥,许府的煮元酒名扬天下,但许邵宜本人她也是初次相识。相貌平平,气度尚可,年纪在二十三四左右,能把一个酒庄经营得有声有色,也算是有本事的人。 “许老板,您订做的画扇已经好了,这就让人给你装起来。”掌柜极尽谄媚,能博得许邵宜好感,和许府攀上关系,商路肯定顺畅许多。 许邵宜心不在焉点头,一旁的芷嫣取来给他。 顾夕暖惦记着给苏哲平买酒,便匆匆离开。 许邵宜伸手轻捏眉心,他应该没有看错,长得太过神似。她若是回到十三四岁光景,也许便是这个模样,还是自己的幻觉,境由心生,她怎么会巧合得来此处? 从她踏进丹凤坊,他便移不开目光,站在门外凝眸远眺。又是如此巧合,她也喜欢这面画扇,可笑得很,他自己在乱想什么? 回神之际,她已出门。许邵宜信步追出,对方全然消失踪迹。意兴阑珊时,踱步到西市的酒坊,却见她正在买酒。 付钱,而后拎起小酒壶打量,好不开心。一颦一笑,如出一辙,像极了某人。 许是感觉到了这道目光,顾夕暖便是回头。眼前之人明明不识,眼神却似曾相识。顾夕暖放下酒壶,便见那人朝自己走来。 酒坊掌柜眼睛一怔,便恭敬唤了一声:“许老板。” 顾夕暖唏嘘,原来,他便是许邵宜。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许老板的身份终于曝光了~ 第三十七章 掘坟(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三十七章掘 坟 (下) 初见许邵宜,他便是不苟言笑,更多的时候静默在一旁看她。顾夕暖窃以为他便是这般性格的人,倒也不觉突兀。后来临走时,许邵宜又松了一壶珍藏的煮元酒给她,她起先并不知其贵重,也未推辞。 结果苏哲平好酒,一饮方知是许府最有名的醉生梦死。一年不过产几壶,许邵宜就送了她一壶。翌日她和苏哲平去许府还礼,结果吃了闭门羹。管家说许老板忙,吩咐不见客,姑娘留下口信即可。 如此,顾夕暖和苏哲平只好相视而笑,留了礼品打道回府,反正礼数到了就行。 彼时芷嫣悠然地立在一旁磨墨,许府有棵大槐树,从前公子很喜欢在槐树下面作画题字。只是近些年,他总是来回奔波的时候多,做事的步伐不断加快,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闲情逸致。 芷嫣其实私下以为,如果他们能一直这么安静祥和,不用整日徘徊与刀光剑影之间该有多好。就像今日一般,永远风和日丽,她磨墨,公子作画,思齐在一旁不懂装懂。 偷得浮生半日闲。 许邵宜正好落笔。看来公子今日的心情委实不错,一气呵成。 王管家来打扰,说门外有一位顾姑娘和一位苏公子求见,说是来给公子道谢的。 许邵宜微怔,她倒是有心,刻意来回礼;他也倒是有心,特意跟过来;那自己就只能无心了,漫不经心拿起画纸,欣赏下自己的作品,毫不在意地告诉管家,说我正忙,不见客。 王管家只得照办。 芷嫣瞥他一眼,心中暗自腹诽,公子今天奇怪得很,明明显得无事。 “倒是近年来,画得最满意的一幅。”他不甚喜悦。 芷嫣凑过头,咦,好生眼熟,这不是昨晚在丹凤坊见到的顾姑娘吗?公子平日只画夫人,今日怎么画起别人来? 可是再一细看,又觉得这画像和夫人的画像果真有几分神似,又像是小了几岁。怪不得昨日见到顾姑娘时,觉得几分眼熟,年年看公子的作画,也将夫人的摸样印入了脑海。 公子明明在画她,她上门找他,他又特意不见。不知道公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许邵宜把画放回桌上,便又提笔。抬头望天,思索写些什么合适。 突然之间思绪涌上心头,大笔一挥,仅着一字,顿觉心情大好。又吩咐芷嫣表好,送到他书房。 芷嫣点头,低头一瞅,今日太阳果真从西边出来了。公子大笔一挥,题了一个“猪”字在画像旁,呃……她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 许邵宜一抹浅笑,诚然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欲擒故纵,若即若离来得好。 他既然送她珍酒,就料到她肯定会回来;她既然回来,他肯定不会轻易见她。女孩子的心思向来如此,猜不透才会总去想。 昔日他认识她时,便是这般。只是那时她叫顾夕暖,此时,好像是叫顾千金。 再到后来,听说她要离开富阳城,他便派芷嫣跟随。芷嫣的轻功极好,苏哲平并未发现,不想却和容连旭身边的白鹤遭遇。 芷嫣受了伤,容连旭亦是顺水推舟知道了他在探查顾夕暖的事情。容连旭是什么样的角色,他再清楚不过。若是因为此事而暴露身份,得不偿失,况且坐以待毙向来不是他许邵宜的一贯作风。 再者,关于顾千金的身份查不到更多信息,只知道是苏哲平将她从容连旭身边绑来。既是如此,他便更应该去会会容连旭才是。 恰好当时苏哲平被天山派九鹿长老打伤,事后又和容连旭斗气,挨了一身刀子后跑去和他骑马较劲。 抵达富阳的时候,苏哲平已是浑身散架。顾夕暖去给他喂药,恰好许邵宜登门造访。不想连她的面都没有见着,便被容连旭挡在院外:“许老板,天色已晚,千金卧病在床,实在不方便起身相见。” 许邵宜笑脸相迎,又吩咐芷嫣端上来一个盒子:“既是如此,倒是遗憾了,还请容公子将一物代为转赠。” 容连旭悠然一笑:“许老板你太客气,本是外人,千金怎么好意思收你的厚礼。”一句外人,刺耳得很。 许邵宜打开盒子,里面便是那面画扇:“当日在丹凤坊遇到顾姑娘,她很喜欢这面扇子。今日听说顾姑娘病了,所以想将此扇赠与。” 容连旭倨傲扫过一眼:“许老板当真有心,又是美酒相赠,又是画扇相与,千金果然好福气。”话中有话,想来都能听得出来。 许邵宜便是开门见山:“容公子,许某只是生意人,若是无意之中有了冒犯之处,还望容公子海涵。许某是近日在富阳城中一直寻不到顾姑娘踪迹,才派人四处查看。几乎找遍了富阳城,才找到此处,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他是七分真,三分假,容连旭会如何接。 容连旭果然追问:“容某愚钝,许老板如此大费周折,千金可与许老板是旧识?”若非旧识,他何以如此? 如此便算是寻根究底,两人均是相视一笑,各怀心思。 许邵宜娓娓道来:“容公子取笑了,千金姑娘和内子年少时有八分相像。当日去丹凤坊取的这枚画扇,便是内子生前最喜欢的样式。当时看到顾姑娘在观赏画扇,亦让许某想起诸多往事。谁知巧合,又在酒坊遇上,便送了顾姑娘一壶酒酿。后来她到府上还礼,正值有生意往来在商谈,所以不曾分神相见。向来至今和千金姑娘也只有一面之缘。”平淡叙述,却处处透着感触,语气更是恰到好处。 容连旭啧啧两声:“原来竟有这番曲折。” “听闻顾姑娘要离开富阳城,此后恐怕无缘相见,逝者已矣,只想将此物赠与顾姑娘,也算为内子寻一之音。再者,许某亦有私心,想再见一眼千金,犹如内子尚在人世,以为相思之情,所以才会不惜重金,聘请各路高手。个中缘由,尽如方才所言,还望容公子不要介怀。”言辞恳切,毫无破绽。 容连旭冷目一瞥:“原始许老板思妻心切,又何来见谅之说?反倒是容某之前多虑了,想许老板一个风生水起的生意人,为何高院内宅之中,尽数高手。又恰逢南顺多事之秋,频频派人探听行踪。”容连旭特意停顿此处,方才继续开口:“还以为,许老板你深藏不漏,身后不知道掩了多少秘密。” 许邵宜亦是赔笑:“容公子说笑了,许某何德何能?” 容连旭顺水推舟:“自然是说笑,要不许老板,你才是瞒天过海,委实不容小觑。” …… 这一趟,他终究还是没能见到她。而后也才知道,那面扇子终究也未到顾夕暖手上,不知所踪。 这一路倒是芷嫣高兴得很:“白天还在想公子为何去找容连旭,即便他是苍月亲王也未必争得过公子。现在算是明白了,与其让人怀疑,不如主动出击,将计就计,寻一半真半假理由,安了他的心。公子真真想的周道。” 许邵宜却是无奈摇头:“容连旭的确不简单,句句含沙射影将我置于尴尬境地,费了一番心思,却连人影都没有见到。他不会轻易相信我,只是一时半刻不会再起更多疑心。如今苍月国内暗潮涌动,最大的一把矛头便是指向他的。他还真落得清闲,在此处怜香惜玉,也不知是风流成性还是挖心掏肺?” 芷嫣尴尬一笑:“公子,你今日说话好生怪异。” 许邵宜驻足,唇边一抹轻笑:“这不叫怪异,兴许该叫醋意横生贴切些。” …… 六月初,许邵宜和曾辞抵达少阳郡。顾千金葬在少阳郡南边的一处庄园附近,白日亦有往来之人,待到夜里,两人方才靠近。 “看来便是这里了。”曾辞望望墓碑上的字迹,应是容连旭所书。许邵宜俯身,心中似有万千情愫,曾辞只是安静站在身后。 半晌他才起身,拿出锄头和铁锹,递了一个给曾辞。 挖坟!许邵宜寻他来的要事,便是来别人墓地挖坟! “我敢打赌,如果埋在此处的不是嫂子,她一定诅咒我们几辈子,不,几十辈子。”曾辞愤愤不平。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被诅咒了吗?”许邵宜冷冷言道。 曾辞微楞,继而哈哈大笑:“有道理!从大一认识你开始,我就一直觉得你说话很有道理!” 许邵宜不置可否。 “不管是不是嫂子,好歹也是容连旭安葬的,陪葬品也差不到那里去。想不到啊,来了这里,还当起了盗墓贼。”曾辞再一锄头下去,反馈的声音不在是泥土或其他,而是木头:“挖到棺木了!” 两人对视一眼,接下去的动作温柔了许多。不多时,棺木的整个表面已经全部显示出来。 “well……”曾辞扔掉出头,许邵宜同样如此。两人一个对视,一个深呼吸,跳下深坑,推开棺木。没有想象中的腐烂气味,也没有惊心动魄的场景,棺木缓缓打开。 曾辞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空无一物! 许邵宜一手扶在棺木上,一手撑头,仰天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so,他们真的挖坟去了。。。 修了下内容提要,太长了双行看着别扭。。。 第三十八章 羁绊(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三十八章羁 绊 (上) 近郊小苑,清风晚照。月色下的水榭汀兰拢上一层淡薄清晖,闲情便在静谧中轻舞,闻得几许雅致落地,悠然生根。 李瑾再酌一杯,已是丑时三刻,来人方才缓步而至。一袭华服锦袍翩若出尘,举手投足间,明眸宛若皓月。 “琐事缠身,槿兄久侯。”容连旭牵衣落座,唇角笑意微挑。 “本也等得不久。”李瑾亦是含笑,拂袖间一语带过,只随手斟了一杯送至他跟前。 容连旭一饮而尽,酒香尽数化为喉间香醇:“你这里的私藏向来不逊于南顺皇室。不如也学许邵宜,经营酒庄如何?” 李瑾眉间微挑,知他打趣自己便顺水推舟:“正合我意,最好再邀你一道,开一家酒楼。届时美酒佳肴,觥筹交错,也是一翻美事,委实比这皇室之争来得惬意得多。” 容连旭轻声笑道:“我看甚好。” 李瑾手中酒杯未停,良久才徐徐开口:“说笑而已。论及洒脱,我自认比不过你,这长风皇位,我还是在意的。” 容连旭笑且不语,心如明镜却缄口不言,李瑾与他自然不同。长风江山本就姓李,李子易一死,李瑾自当放手一搏。而义父与他有养育之恩,又视他如己出,他叫容连旭只是尽孝道而已。 说到底,还是叫方同远自在些。 此番话,他断然不会说与李瑾听。自酌一杯,便是指尖轻扣杯沿:“今日之事多谢瑾兄,若是由我的人贸然出手,始终是为不妥。” 他指的是冯照一事。 李瑾低眉一笑:“你过往多有恩惠于我,举手之劳,又何需言谢?再者,本也有人出言要我救冯照,我应她是真,于你,不过顺手而已,无需放于心上。”宋诗蕊要救冯照,他应了,本是风月之事不足为容连旭道起。 “那我倒是沾光。”容连旭也不介意,一杯下肚风淡云轻。 李瑾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也不尽然。冯照问起我为何救他,我便私下用了容兄你当幌子。说他有笔大买卖没有做完,有人让我提点一下他,他果然受用,说明日便启程去苍月。” 容连旭依旧是笑:“无妨,没有冯照的易容术,我本也难以安稳在此。” 李瑾再斟一杯:“放心,我自会遣人送他一程。倒是你,苍月前线战事吃紧,你却在此闲情逸致,果真准备在长风久待?” 容连旭举杯微楞,稍作思忖之后眼底便是盈盈碎芒:“不知,随缘吧。应是明日便离开京城的。” 李瑾不料他如此着急,又想起摘云楼之事,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一声。“有人将一位姑娘错认成容千槿,你可要去看上一看?”他和容千槿的传闻本就闹得沸沸扬扬,外人知道并不为奇。李瑾并未见过容千槿,又笃定她是顾夕暖,便也未曾多想。 容连旭敛了目光:“无甚兴趣,瑾兄不是和她相识吗?” 提及此事,李瑾脸上略有隐忧:“妄我自诩谨慎,还是错识某人。现下想来,倒像是处处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一遭,偏偏还是李珞的人,我自然心有不甘。” 李子易一死,父皇对李珞的疼爱更甚从前。李珞是夺嫡最大的对手,若顾夕暖是李珞的棋子,他不得不防。 李瑾眸间掠过的一丝狠意,容连旭尽收眼底。浊酒间,悠悠开口:“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瑾兄何须多虑?再者李珞年少轻狂,终究难成大事,你亦可安心。” “倒是不假。”李瑾眼中舒缓几分。 “难得与你对饮,定当不醉无归。”容连旭自饮三杯,胧月之下酒香四溢。近来心情极好,许久未曾如此酣畅淋漓。垂眸不语间,清风恣意拂面,往昔犹若浮影,幕幕掠过脑海。 …… 苍明四年十一月,北部的西秦国和巴尔国开战。不久之后西秦向苍月求援,来使便是容千槿,他欣然允诺。 看似为了容千槿,实则是苍月国内暗潮涌动,明帝亦视他为眼中钉,这一战他只能亲去不可,不能留人把柄。明帝狠将他一军,他却不得不接。 容千槿亦是错愕,脸色几分晦暗。一路寥寥几语,两人各怀心思。 帘栊之外车水马龙,想起千金是极爱热闹的。可惜来了京城,他忙于周旋,未曾带她好好逛过。如今又要北上征战,少则半年,他心有不舍。 刚至王府,便听小依吱唔。管家提起王爷会和三小姐一道回来,千金小姐和苏公子便失踪了。容连旭一愣,上次她和苏哲平离开,是他亲自去找回的不假。眼下北上在即,他到哪里去找? 容千槿见他脸色微变,即刻便遣了徐进持他的令牌去封锁京城和附近几座城池。徐进亦是面色一沉,不敢耽搁。容连旭如此,小依如此,徐进亦是如此。 容千槿看在眼里,嘴角一丝浅笑:“既然容哥哥事忙,我还是先回驿馆吧。” 暗影微怔,容连旭却是心不在焉答了一个“也好”。 徐进折回时手中带着肖扬的书信,他过目之后,方才展露笑颐。幸好没出京城,还藏在肖扬府里。 抱她回来时,她已醉得不清,却偏偏还不生安分。一路抱怨菜不合口味,闲得发慌,亦或是想家。湿热的鼻息磨蹭在他颈间,酥麻之感撩人心扉。抑或是薄唇轻启间不经意贴近,犹若亲吻。 他兀觉喉头干渴,只得眉间隐忍,她的话却一字不漏听进心里。秋水潋滟下笑颜尽融,任她素手轻抚自己脸颊,他脱口而出:“你无需介怀千槿……” 醉意上头,顾夕暖敛眸而寐。后一句“我把她当成了你”,终究留在唇间,再没有后文。唯有伸手绾过她耳发,她舒服得娇蹭,口中呢喃的却是他人名字。 容连旭心中莫名一滞,先前的暧昧此刻想来份外刺眼。屋内熄了灯火,昏黄的月光缱绻而过,侧颜便隐在其中。 又是,洛绝尘…… 翌日,看她在怀中苏醒,慵懒的眸中闪过惊慌失措。他是偶有和她亲近,却不曾同榻而眠过,诧异间低眉,还好衣衫并无不整。 他浅笑不语,反将怀中搂得更紧:“昨日醉得不轻,不多睡一会儿?” 她昨日是醉得不轻,也记得是他抱自己回来的。像是说了一会儿话后,她便迷迷糊糊睡过去。顾夕暖干笑两声:“不睡了,该起来了……” 意思是,你也可以起来了。 容连旭丝毫未动弹,只稍唇角一抹笑意贴近:“我明日便离开。” 顾夕暖微怔,听说他要带兵去西秦,不想竟走得如此急。继而眉间一蹙,想是应了容千槿的事情,便是格外上心。恐怕明日都还算好的,巴不得今日出发才是。 容连旭瞥她一眼,似笑非笑,而后果真起身。顾夕暖几分错愕,心中略有酸处分不清缘由。抬眸间,见他拂袖将书桌上物什扇落在地,遂又将她打横抱起,置于其上。 双唇附上她咬紧的嘴唇,如此温柔,像品尝珍稀的美酒。她没有抵抗,只觉心跳陡然加速,他却好似并不着急,一分一秒享受这个过程,一手搂腰,一手托着她的颈后。 她脸色渐红,呼吸渐重,恍惚间别过头,张嘴透气。容连旭笑笑,如此倒是更好,伸手捏过她的下巴,还在透气的某人正好对上他的双眼。秋水潋滟,脸颊一抹绯色,他喜欢得紧。 这一次,却等不下去。她眉间惊异,便觉他的舌头肆意闯入唇间,越见深入。 他是如此喜欢她,他要她感受得到。 舌尖的交吻,慢慢不再满足,又岂会轻易浅尝辄止?亲吻越加激烈,顾夕暖忍不住一声呻/吟,更似催化剂般点燃了他心中炙热。白皙修长的手指从她的颈后抚至耳背,又顺着锁骨不安分得往下游走,停留在极具诱惑的某处摩挲。 她身体不安分的燥热,胸口剧烈起伏,这一切将他撩拨更甚。下腹渐渐灼热,探手上她的腰间,顺手一滑,腰带便绕指飘落。衣间遂即松散,丝绸的顺滑感撩起她肌肤的颤抖,他含住她的左耳垂,百般挑逗。 异样的酥麻感袭来,她浑浑噩噩中开口求饶:“容哥哥……” 他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想到即将的分离,心口的火便止不住撩烧。他置若罔闻,嘴唇贴上玉颈雪肌,贪婪地轻咬*。 她是他的,他一刻也不想和她分开。 顾夕暖艰难喘息,他已一手抚上她胸前光景。“容哥哥!”她意识到他根本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嗯。”不想他却短暂回应,片刻之后,眸间的炙热褪去,恢复往昔犹若柳絮般的柔和。替她整理好衣衫,甚至细心系好腰带。她一秒不敢正视他双眼,他的鼻息之间却满是她的发香。 优雅倒杯茶水递于她,眼底一抹深邃幽兰:“昨日你唤我洛绝尘……” 顾夕暖手中一滞,眸间慌乱,还未饮过的茶水便洒在袖间。他抱她下桌,语气之中却不着一丝黯淡:“拽着我衣袖不放,让我带你回家。” 顾夕暖面上尴尬一笑,实则五雷轰顶,悻悻开口:“还说了什么……” 容连旭俯身贴近她耳旁,方才褪去的暧昧又悄然临近:“像是和他说,你有些喜欢某人,该如何是好?” 顾夕暖一怔,某人…… 容连旭唇角含笑,指尖轻挑她的下颚,明眸青睐道:“我想着,许是等你清醒之后再应你会更好一些,眼下可算是清醒了?” 顾夕暖不知如何作答。 他眸间沾染了笑意,眼神却如一只骄傲的麋鹿:“喜欢我又有和不可?”揽她入怀,指尖宠溺滑过青丝:“若是忘掉那人,用半年时间可够?” 半年时间,正好够他从西秦返回。 “乖乖等我回来。”自己怀中的暖意,应是让她动容的。 …… 敛了思绪,正好行至云来客栈,刚一抬眸正好遇上她侧目相顾。 “同远,方才一直找不到你,还以为你私下溜了。”语气似是娇嗔却甚为温婉:“喝酒了?”眉间闪过的一丝关切,他尽收眼底。 低眉一笑,便是缓步上前:“答应你的事情,哪里会?不过去见了个朋友,多喝了几杯。” 作者有话要说:入v之后留言君便死了。。。呜。。。 第三十九章 羁绊(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三十九章羁 绊 (中) 京城到成州只需一天,算不上远途。玉伦山一行数日,如今总算可以返回,心中窃以为是欢喜的。重生之后四处奔波,难得有闲适安稳的时候,回了成州,倒是该好好歇上一歇。 以后种种,脑海中已有初步盘算。 三叔做的是药材生意,她并不精通,空间之中虽有存货却并非长久之计。自己之前在sg耳濡目染的都是香薰生意,这个时空不乏有人在做,若是以此障眼也不算突兀。 燕韩宝藏,总归要有个出处不是? 顾夕暖在sg的老大是melissa,业内有名的市场推广与公关。换言之,做得更多是品牌拉力,对香薰产品本身了解得不多。到了成州之后,得先托三叔寻些个精通香薰制法和经营的人,再做筹划。 剩余的,便大抵都是时日问题,急也不急来。譬如邵家启,一早便听说他北上,一路也没有遇到过。玉伦山虽有他留下的布条记号,入口处的植被完好,应是许久不曾来过。 他虽北上,眼下不知为何隐了踪迹。想来如他这般聪明谨慎的人,是不会轻易出差错的,唯有静待他回成州。 眸光从帘外收回,亦敛了思绪。马车内方同远和子寻聊得甚欢,两人似乎颇为投缘。方同远远比她想象中细心得多,出发前雇了车夫,子寻才得以空闲。 顾夕暖兀觉自己从前疏忽得不轻,他亦决口不提,拉她上马车时,手心的暖意熟念得令人动容。 顾夕暖不时晃晃手中画扇,驱散些许燥意,更多的时候便是含笑静听,便也多不接话。只是在两人问起的时候,偶尔回应几声。 这般闲适,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回想这一趟的收获还是颇为丰厚的,燕韩宝藏尽收囊中,还见到了珞儿和苏哲平,最重要的便是遇见了宋诗蕊。 途生波折自然也不可避免,无论李瑾还是暗影都算其中之一,更多的却没有了下文。顾夕暖是有错愕,一路意外不断却通通有惊无险。就像有人护她护得极好,却不肯留下痕迹一般。 思及此处,难免抬眸望了方同远一眼。他适时回眸不假思索道:“顾小姐这般看我做什么?” 她唤他同远,他却总叫她顾小姐,听着不甚别扭。先前的错觉似是一时兴起般,烟消云散。顾夕暖只得轻咳两声,话锋一换:“日后唤我夕暖即可,顾小姐三字……听着倒是别扭了些……” 是别扭了些,不是见外了些,亦不是生分了些,顾夕暖诚然觉得自己掂量得极好。良久,方才听他愣愣唤了声“夕暖”,有人手中画扇蓦然一顿,似是几分走神。 从前便想告诉容连旭,她叫是顾夕暖的,却始终没有来得及。直到死前他寻到自己,在她耳畔失声痛哭,让她睁眼,她却已然开不了口。 回想当时,她心中应是尽数被他的暖意占据。 过往两年的羁绊,有若浮光掠影。云渡山初见,慈州旧事,苍月绯闻,西秦迷乱在记忆中飞快流逝,想是回光返照大抵便是此意。她叫顾夕暖,可惜到落气都未曾告诉过他,亦如那句,其实我很舍不得你。 彼时方知世上最无奈的事情,怕是莫过于如鲠在喉。 直至重生之后她还分不清自己为何要回来的缘由。总觉得上一世自己活得太窝囊,各种被坑的同时也坑人不轻。这一世,终是要找回来的。 过往太多的时间和容连旭一处,他护她,自然要将她周围的危及尽数斩断,却也斩断了她和其他同伴的联系。譬如宋诗蕊,譬如楚乔,譬如邵家启,她本该和他们一起。 猎杀者也好,避难组织也罢,她要应对的一切,通通与容连旭无关。 他从前待容千槿极好,是茶余饭后的美谈。容连旭若不遇到她,本该是和容千槿在一处的。然而世事难料,见到暗影之后,方知自己重生到容千槿身上。何其悲催? 络城再见容连旭,精致的五官下仍是一抹风流韵致。秀挺的鼻梁,唇瓣含笑,眼角挑过一缕意味深长,翩然出尘。如今她是容千槿,他是容连旭,这个npc她却是如何都不想再招惹了。 她有她自己的计划,只是这计划里没有容连旭。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她却仍是希望听他唤一声夕暖。而今,她远在长风,南辕北辙,却无意中涉足了一个方同远。 偏偏这声夕暖,听来短暂,却触动心底匪浅。 “姐姐?”子寻微怔,便见她眼角一抹温润瞥向帘栊之外,氤氲眸光下,气若幽兰。 奈何那张脸太像,这种时候她是不敢转眸看他的,唯有撇开目光。子寻望望方同远,他却也是同样怔在一旁,凝眸看她。 越渐柔和的目光,嘴角缓缓攀上一抹润泽笑颐:“从前我夫人无聊之时,便喜欢我念书给她听,用以解闷。眼下到成州还有一段距离,正好打发时间,子寻以为如何?” 望向他时,子寻表情甚为怪异,他哪里是问的自己?不过是借问自己,问姐姐罢了。 顾夕暖亦知他是为了缓和气氛,剩余时间还长,她还能一直避着他?放下帘栊,收回目光,便见他眉间并无异色,好似之前之事并未入得他眼,只是途中果真些许无聊而已。 见她也并无异议,方同远伸手到袖袋,仍是掏出那本拐带千金小姐二三事。 顾夕暖瞥目一笑:“怎么这么久了,还是这本?” 方同远也似是一愣,被她说的脸色有些微红。方才轻咳两声,悻悻道:“想是觉得这本书甚为有趣,便带在身边有空的时候翻翻。” 顾夕暖扑哧一笑,这样的方同远终是和容连旭大有不同。 方同远像是被她一笑,更觉脸红一般,继而缓缓开口争回些颜面:“书如其人,总需多看几遍,方能看出其中深浅。我是不大喜欢浅尝辄止的人,执念便也比别人多了几分。” 子寻在一旁强忍了笑意良久,终是扑哧笑出声来。 顾夕暖竖起画扇,掩面一笑:“从前不觉得你说话酸,如今倒是觉得了。想来你方才的一翻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方同远亦是笑出声来。 车内气氛欢悦了些许,不时欢声笑语。方同远与她和子寻,相处融洽,没有生分之感。若非熟识,便也太有缘了些。若是熟识,却没有更多痕迹。 顾夕暖梨涡浅笑,绾过耳发。他有句话确实不假,比起做厨子和想菜名,念书更为好听些。 就连子寻都不时瞥目凑上前去看他手中书籍,有时眸间亦有疑惑:“书上不是这么写的。” 方同远便若无其事翻过一页:“既是念书,总要和原著有些不同才是。轻重缓急,自然是我这个念书的人掂量。你听故事便好,凑上前做什么?” 顾夕暖也是惊奇:“我倒觉得颇为有趣,而且这般流畅,一点听不出来有何变化。”言罢便也凑上前,一左一右坐在他两边,一边听他念书,一边看他如何巧舌如簧。 他便也由着她,却总是不经意间拿得离她近些。他自是高兴的,她从未和他一起安静同阅过一本书。每到即兴之处,面不改色,似是信手拈来一般。顾夕暖有时捂嘴轻笑,有时忍不住便是转过身去笑得前仰后合。 方同远起先是停下等她,偶有不快道:“眼下还让我继续吗?” 再到后来,方同远也会略有不满,直接伸手转过她的头。顾夕暖微怔,他却饶有兴致念下去,似是无甚在意方才举动。 顾夕暖很输骨气地想起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前半句用在他身上方好,可这后半句用来形容自己,委实太自虐了些。 浅笑间,她便也假借看文,偷偷喵他一眼。他有时发现,只是嘴角略微勾勒,眸间微动扭头看她。顾夕暖亦是唇瓣含笑,车外微风撩起帘栊,好闻的墨香悠然入鼻,亦如他拂过脸颊的青丝。 细致,轻柔,缱绻而过,让人难以移目。 …… 一本书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翻完,子寻有种意犹未尽之感。能让容连旭亲自耐心念书,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平素看惯他运筹帷幄的一幕,眼下的温和迁就,甚是不易。 回想之前种种,能如此对待一个女子,容连旭应是很喜欢姐姐的。 彼时顾夕暖方才抬眸,食指轻抹下嘴唇,目光之中依稀染上一层氤氲:“同远,你曾说过你夫人眼睛不大好。所以你才这般念书给她听,是怕她会觉得其中无聊,才有了一边看她表情,一边改书上内容的,可是如此?” 子寻一怔,他倒是不曾想过。 方同远兀自一笑:“瞒不过夕暖。” 委实间,顾夕暖觉得他方才笑得有些无奈,继而低声补了句:“同远,不是刻意提起你的伤心事,只是,有些好奇。” 方同远知她会错了意,良久道了句:“无妨,现下便好。” 由得车夫正好唤了句:“公子,小姐,到了凉茶铺,可要下车用些?”方同远方才的话,她并未听清。 京城到成州只需一日,眼下约莫到了晌午,正好有些口渴,也顺带用些便饭再赶路。当下没有异议,吩咐车夫将马车停靠在一旁,三人陆续下了马车,方同远便是在最后。 赤日炎炎,她伸手遮住额头本想快步走过。低眉间,头顶却是扬起阴凉一片。秀颀挺拔的身姿,随行立于一旁,撑着伞转眸看她:“烈日中天,最难将息。有总比没有好,不是?” 顾夕暖驻足,两人相视一笑,宛若一对璧人。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卷一到40章结束~ 作者立志屯稿,5.1不断更~ 第四十章 羁绊(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四十章羁 绊 (下) 六月中旬正值盛夏,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嚣,略有浮躁。歇脚的凉茶铺子虽隐在层层树荫之下,周遭的酷热却不减半分。 顾夕暖抿了一口凉茶,天一热胃口便不太好。筷煮停在碗边,兀自出神。空调什么的都是浮云,有吊带和热裤的日子便足以让人怀念。从前并不觉得有多好,眼下越发觉得回到成州,大有必要关在屋里过一天这样的日子。 末了,讪笑出声,所幸再饮一口凉茶掩饰过去。 方同远瞥她一眼,夹了些菜她碗里:“胃口不好也用些,光喝凉茶伤身体。”语气极为平淡,似是并无刻意。顾夕暖微楞,他又夹了一份到子寻碗里:“伤了胳膊的人更甚。” 子寻惶恐,只得埋头扒饭。顾夕暖莞尔,如此倒不显突兀。作为礼尚往来,她也支起筷煮效仿:“你也是。” 她饶是认真的表情,方同远浅笑不语。子寻略微一怔,眼下,倒像极了一家人。再看向二人时,几分亲近自然。彼时在苍月不曾见他这般笑过,或许容连旭想要的,大抵不过如此。 子寻知趣不吭声。 半晌,三人饭用得差不多,凉茶铺子又来了一行人。看打扮应是江湖人士,风尘仆仆而来,大热天也不在意,要的不是茶而是酒。车夫还在喂马吃食,到成州只剩下半天的路程,便也不着急,再歇息片刻。 趁着等酒菜的功夫,邻桌已闲聊开来。本就坐得近,想避也避不了。 一人言道,听说西秦定远侯府的三小姐日前失踪了,侯府遣了人四下寻找。 顾夕暖微滞,方才警觉得瞥了一眼。从五月初到现在,总算有消息传出来了。说到底她还是在意的,不知眼下境况如何?自付思忖间,未曾留意方同远和子寻的表情,两人眼神交换,便各自缄口。 子寻扭头瞥了眼邻桌的人,并不是什么有名的江湖人士,也应当认不出面前的两人。顾夕暖回眸时,方同远正好淡然饮了口茶水,好似漫不关心。 邻桌一人抛出话题,另一人自然接过:“我看这容千槿八成是去寻容连旭了,巴尔和苍月开战,难免要打一段时间。他二人本就如胶似漆,这一年半载,哪里忍得了?” 四人都是会意一笑,笑得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顾夕暖脸色阴沉了几分,正好抬眸和方同远四目相顾。此番他眼中没有了先前的淡然,两人相视,都是一怔。 邻桌的话题并未完结,第三人又开口道:“听闻那容千槿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容连旭是生生连魂都被她勾了去。只是脾气有些不好,喜怒无常。” 第四人又接了过去:“你懂什么!美人都自然娇贵些,人家容连旭爱的就是这套,换作一般人,真还入不了眼。” 茶杯举在唇边,顾夕暖却突然连喝的心情都没有。放下之时稍不留神,茶杯便摔碎在地上。顾夕暖脸上生出一丝尴尬,茶铺老板闻声过来收拾。 她不好意思俯身去捡,却被方同远伸手拦住,语气甚为温和:“若是扎到手怎么办?我来。” 顾夕暖微怔,眼底盈盈碎芒。便见他柔和一笑,遂即俯身。老板倒是好人,随意答了句不妨事。方同远方才起身,唇瓣含笑似是让她安心。 他细心照拂,顾夕暖心存感激。 邻桌人见热闹看完,也纷纷转过头去,子寻先前的警觉也松懈下来。 行走在外,因一言不合引起恶斗的并不少见。方同远照顾姐姐的感受,他便盯好对面的一举一动。好在对面几人似乎并没有这般心思,他明显会错了意思。 此事平息,邻桌的胖子便又嘿嘿笑道:“看到没,女人的娇惯啊,小脾气啊,都是被男人给惯出来的。我看那容千槿,便多半是被人给宠出来的。” 被谁宠出来的,天下人皆知。 方同远眸色一沉,便又闻得另一人开口:“听说容千槿从前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不是什么好人。想来还是江湖女子好些,不娇气,又识大体。慕容世家的慕容月便是其中典范。你们说那姓容的是如何想的?” 子寻不安抬眸,见顾夕暖脸色隐晦。一旁的方同远放下茶杯,唇角略微勾勒笑得几分淡然:“想是那姓容的从前瞎了眼。” 顾夕暖莞尔,方同远长得和他如此相像,这句话由他口中说出甚是好笑。 子寻口中茶水更是喷了出来,连呛带咳道:“我去看看马匹喂得如何了?”只怕再待下去,他会忍不住狂笑不止。有人自己调侃自己的方式,委实心酸了些。 邻桌几人也是笑不可抑,但由得如此话题也算到此了结。 顾夕暖侧目看他,不知他方才是有意还是无意。好像他惯有的细致体贴,少有让人感到压力,舒缓得不留痕迹。这样的人,待夫人定是极好的,顾夕暖不觉开口相问:“同远,你夫人贵姓?” 方同远眸间短暂一滞,略有深意瞥她一眼:“出嫁从夫,自然是随我姓方的,夕暖何故突然提起内子?” 顾夕暖也觉有些贸然,悻悻言道:“同远待人细致体贴,对夫人肯定极好,我一时好奇哪家女子罢了。想来尊夫人也是个温婉贤淑的人。” 方同远似笑非笑:“谈不上温婉贤淑,倒是时有小性子。偶尔脾气上来的时候,也是生人勿进的。” 马屁没拍好,顾夕暖低头饮茶,方同远却是笑得几分欢悦。不多时,子寻便领了车夫回来:“姐姐,我们可以动身了。” …… 抵达成州,已是夜里的事情。好在府宅上下西沿和阿福打理得十分妥当,不多费事便可休息。有人美美睡到翌日傍晚,令人瞠目结舌。 而后几日,顾夕暖领了子寻去见三叔,又和三叔大致说了香薰生意的事。顾三叔本是商人,嗅觉本就敏锐,其中商机也极其赞同。王(子寻姓王)家想要在成州立足,有他的帮衬是其一,有所作为才是根本。 白驹过隙,一晃三个月余,业已入秋。 顾府的管家张伯帮忙挑了好几处宅子,又请人看过风水,七月末的时候搬了进去。府里的丫鬟家丁不多,顾夕暖觉得日常够用便好。府里没有管家,子寻算是表少爷,方同远便莫名顶了这个角色,实在哭笑不得。 由着三叔的关系,生意上的事请到了惠姨和廖叔帮忙。惠姨是香薰的行家,廖叔是顾家的商铺的老人,擅长经营。 名义上是王家的产业,自然由子寻出面料理。从前的郁家虽是官宦,名下亦有不少铺子,他自小耳濡目染,上手的比顾夕暖快许多。顾夕暖倒乐得清闲,不时随他去看看。按照廖叔的说法,准备得有条不紊,年前便可营业。 期间李珞来看过她几次。大凡李珞来,便是拉着夕暖去逛街,买一大顿首饰衣物回来。顾夕暖知道何意,也不推托,子寻跟在一旁甚是无语。有人是近乎想把成州城内的铺子都搬回到府上。 而回府之后便又关在屋内,一待便是大半日,还不许他人来扰。子寻对李珞略有敌意,而李珞也对子寻委实没有好感。 “终日姐姐前姐姐后的做什么?!”李珞大有气得子寻跺脚的本事。 “一个大男人尽喜欢些女人的东西!”子寻也自有反唇相讥的底气。 碍着顾夕暖的关系,两人面上过得去。若是顾夕暖不在,两人的口舌之争亦可惊天动地,方同远是必定绕道而行的。 吵归吵,吃饭的时候,都是纷纷使性子的。若是子寻给顾夕暖夹菜,李珞也是必须跟上。若是李珞给顾夕暖盛汤,子寻也不会闲着。 顾夕暖略微错愕,从前认识他们二人的时候仿佛不是如此的啊。碗内堆积如山,面前还有两大碗汤并排而放,顾夕暖可怜巴巴望着方同远。方同远淡定放下筷煮,将三个碗移到别处,缓缓开口道:“夕暖月事,不宜多用。” 现场骤然一冷,便是各自扒饭,老实得很。 顾夕暖诚然想笑,通通憋回肚里。 李珞说过方同远看起来眼熟,像在哪里见过,顾夕暖猜她从前是见过容连旭的,便也没有多提。李珞性子急躁,方同远也有办法和她相处,李珞对他态度很好,远胜过子寻。 顾夕暖时有问起,她也答得饶是认真,和赏心悦目的人说话自然和讨厌的人不同。顾夕暖哭笑不得,但这句赏心悦目委实不假。 大凡闲暇时候,方同远做饭,她总习惯在一旁体会赏心悦目。学艺也好,滋事也好,偷食也好,他都大有耐心。唯独某人挑食的时候,他会帮她夹菜,然后笑眯眯得看着她吃完不可。 尽管已有三个月,子寻还是不习惯见到容连旭如此,喷饭,笑场,喷水都是乐此不疲的事。他幼时经历家破人亡逃命在外,后又做起了死士腥风血雨,眼下的闲适自在和欢声笑语,温暖得令人动容。 直到很久之后,郁景都还时常怀念这段时光。那时的顾夕暖和容连旭还没有反目,三人亲如一家。 她会去院内桂树下听他念书,有时候也会靠着他肩头睡着。他也不扰她,静静揽在怀中,嘴角一丝浅笑,便是一树繁花。 方同远记不清是第几次起,她微微睁眼,他按捺不住亲了她。也记不得第几次上头,他的亲吻有了回应。 彼时桂花开得正好,方同远问她喜不喜欢喝桂花酒。她美目盼兮:“若是同远酿的,倒是可以尝尝。” “正巧,方某也只愿酿与一人品尝。” 作者有话要说:对,李珞和子寻肯定是cp。 本章没有找错别字,要出门了,先发了。。。 第四十一章 姑爷(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四十一章姑爷 (上) 入秋之后,天气凉得更快了些,顾夕暖倒是欢喜得很。 夏日炎炎,穿衣如同裹粽子一般,大多时候她是不愿意外出的。酷热的几天,更是终日懒在屋内,诚然吊带睡裙比规矩的衣裳舒坦得不止一星半点。 方同远流过两次鼻血之后,再不敢轻易涉足,都由西沿代劳。西沿一走,有人便从空间里掏出小风扇放于冰块之后,勉强算是简易空调。这样的日子倒也不算难过,所幸趁着闲适时间,翻阅了各国历史和名人轶事,往后难免有用武之处。 日子一晃到了秋天,头等大事便是养秋膘。 方同远自觉效果甚好,顾夕暖却苦恼不已,子寻也带着胖了一圈。每每提及此处,方同远的表情便是欣慰无比,略有深意笑道:“果真还是养胖些好。” 顾夕暖偶有错觉,自己像案板上待宰的乳猪。 外有三叔帮衬,内有惠姨和廖叔搭理,子寻游刃有余。诸事进展皆为顺利,到了年前两月,店铺的开业都已准备妥当。张伯寻了个黄道吉日,开张的时间便敲定了下来。 转眼到了十二月初五,黄历,宜开市,场面热闹又气派。 顾三爷的亲戚开张做买卖,来道贺的自然多,份外有脸面。打着顾家四小姐的旗号,顾夕暖少不了前后招呼。 在gx的时候做的便是市场活动,这样的场面,顾夕暖应对自如。 开业当天,李珞更是亲自来道贺,顾家赚足了颜面。顾家是良心商家,生意做的不小,此番有五皇子的青睐,无疑是锦上添花的事情。顾家上下之前对夕暖的印象便不错,眼下更是好了几分。 顾夕暖深谙其中道理,又帮顾三叔引荐了李珞。李珞是明白人,应对皆有礼数,外人看在眼里,都晓顾家与五皇子关系非同一般。 而出乎顾夕暖意料的是,来的贵客当中,竟然还有李瑾和李琪。 顾夕暖微怔,李瑾却是浅笑致意丝毫没有当日的生分,反而打趣道:“夕暖兄,好像不欢迎我们?好歹旧识,自然该来恭贺一翻才是。” “两位殿下光临,蓬荜生辉,夕暖高兴都来不及,哪里有不欢迎的道理。”顾夕暖是聪明人,他给了台阶,她自然顺着下。 一旁的李琪倒是真性情,言语中难免失落了些:“你……夕暖,原来你真的是女子,四哥说与我听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以往欺瞒公主,迫不得已,还望公主殿下恕罪。”顾夕暖亦唤来子寻,大家本就认识,招呼算是基本礼节。 李琪撇撇嘴,悻悻开口道:“其实也无事,就是觉得顾姐姐还是男装英姿飒爽些,女装看着,总觉得比以往胖了些。” 顾夕暖满头黑线,养秋膘的效果果然彰显。 恰好张伯来唤她,说三叔有客人要介绍给她。顾夕暖道了声失陪,便嘱咐子寻好好招呼四殿下和六公主。 子寻责无旁贷。 李琪本是女子,对香薰之类多有好奇,饶有兴致跟了子寻一道。李瑾随意寻了个借口脱身,店里转了一圈,才在不起眼的地方找到随性而立的容连旭。 “这就是你呆在长风的原因?”李瑾踱步而过,言语间几分戏谑。 容连旭目不转睛,只漫不经心应了声:“嗯。” 李瑾转眸,这个位置倒是刚好可以看到远处的顾夕暖。一身浅粉红色的装素,在人群中份外耀眼。身姿比从前风韵了几许,似是更为撩人。明眸青睐下笑容款款,一切拿捏有度,不像是初次经历这样的场面。 “比之从前认识时的聪明谨慎,此刻看来倒是更多了几分精明干练,用夺人眼球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容兄,好眼光啊!”李瑾有感而发,算是赞许。 容连旭薄唇轻抿:“唔,我也适才发现,从前了解的实在不多。”自始至终,目光未从她身上移开过。 “既是顾夕暖,容兄当日何苦瞒我?” 容连旭轻笑:“实非得以,我随她一路到成州,怕她中途起疑。如今安定下来,便即刻给你送信。” 李瑾撇目一笑:“怕是容兄担心李珞太盛,朝野斗争波及顾家,所以才拖了我出来做一个平衡。无论是我还是李珞,只要一个不倒,顾家便是安全的。你这用心委实良苦了些。” 容连旭拍拍他的肩膀:“知我者莫过槿兄,此番倒又欠下你一个人情。” “自然好说。”李瑾无甚在意。 不过闲话些许,容连旭眼前便失了她的踪迹,遂即转身环顾四周。李瑾忍俊不禁,拂拂衣袖笑道:“容兄不必顾我,若是不见片刻便失魂落魄,只管去寻。” 容连旭睨他一眼,便是抽身离去,唇边一缕笑意。他从前未曾见过她落落大方处理这些人情世故,今日算是惊喜。 曾辞命人奉上大礼,顾三叔也不推辞,只是笑容可掬应酬:“许老板太过客气,老朽实在受之有愧!” 曾辞言笑晏晏:“顾三爷如此说便是见外了,许顾两家本就有生意上的往来,许府在长风的买卖也素蒙顾家照拂。今日三爷新行开市,许老板本应亲自前来道贺,只可惜夫人抱恙,未能抽身,还望顾三爷见谅。他日许老板必来登门赔罪。” 顾三爷捋捋胡须,笑容几分祥和:“许老板有心了,只是今日并非我顾家有喜,是我侄女的表亲。” 曾辞略有意外,但很快敛过情绪一翻巧舌如簧:“既是亲戚,对许府来说便都一样。不过张罗得如此之好,顾三爷应是里外帮衬了不少。我看今日四殿下和五殿下都有到场,这般颜面,长风怕是找不出第二家了。” 奉承的话哪会嫌多,顾三爷自然乐不可支:“贤侄谬赞,都是我那侄女和表亲一手张罗的,老朽略尽绵力而已。四殿下和五殿下都是侄女的熟识,想来还是我顾家沾光了些。” 曾辞从善如流:“那是三爷好福气!” 顾三爷听得自然高兴,恰好顾夕暖从旁经过,便唤了过来:“夕暖,这边来。”“三叔。”顾夕暖笑容款款而来,三叔亲自招呼的客人,自然是顾家的要客。 “曾贤侄,这便是我那侄女,顾夕暖。”顾三爷介绍。 曾辞心口一滞,顾夕暖!再抬眸,正好对上那张脸,竟又是容千槿!曾辞一时错愕,顾夕暖也不甚错愕。顾三爷并未留意又转向顾夕暖道:“夕暖,这位是南顺许府许老板的管家,曾辞。” 听到许邵宜,顾夕暖也是一怔。在往慈州的上船上便是见过许邵宜的,只是当时仅见过许邵宜一人,不知是不是还有他人。若曾辞是许邵宜的管家,是否也见过她,她不得而知。 两人都谨慎万分未曾言语,只是抬眸等对方如何作答,却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 气氛尤为不对,顾夕暖终是主人,当下敛了眸间疑惑之色,大方开口笑道:“之前便听闻许老板年少有为,窃以为身旁皆是经营老手帮衬。此番见过曾公子,方知眼拙,果然都是青年俊杰。” 诚然马屁这回事,虽非万能,救场时却很是有用。伸手不打笑脸人,曾辞感同身受:“方才失礼,顾小姐不要见怪。不知从前是否有人将顾小姐错认过她人?” 对方有意试探,顾夕暖梨涡浅笑:“倒是有过,曾公子说的可是西秦定远侯府的容三小姐?” 寥寥一句,四两拔千斤。曾辞微顿,若对方真是容千槿,难能答得如此轻快而不皱一丝眉头。 正值此时,李珞气哄哄走来,一把拽了她的手便是转身:“夕暖,你随我来!” 顾夕暖低眉一笑,李珞此时来得再好不过。当下扯住她衣袖顿了顿:“珞儿,曾公子和三叔有生意上往来,方才提到容千槿,我说一声再走。” 曾辞自然认得李珞,点头行礼。李珞不耐烦得瞥了一眼,口中甚为不快:“怎么又有人将你认成容千槿,有什么好解释的?这是我从小的青梅竹马,顾夕暖,下次别认错了。” 曾辞只得陪笑,既有李珞出面,心中疑惑打消了大半。可即便她不是容千槿,叫顾夕暖这个名字,是否也太巧合了些?可李珞方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他不便再上前问起。 转身之时,却又见到一旁的子寻。脑中闪过商船上的身影,再和记忆中画像的核对。不会有错,就是与容千槿同行的郁景。李珞拽了顾夕暖便是走向子寻和另一女子处。 曾辞再次蹙眉,顾夕暖,容千槿,郁景?天下间真有如此巧合的事?而最重要的是,暗影只道容千槿失踪,其余只字未提。他是不知她在此处,还是有意相瞒?一时间脑中皆是疑惑,而许邵宜又不在此处,没有人商议。 当下应该快些赶回富阳,将此事告知许邵宜。可是许邵宜才找到“顾夕暖”不久,哪有心思管这些?犹疑之际,不觉凝眸多看了她几眼,偏偏她也管自己叫顾夕暖? 容连旭驻足,眼前之人脸上皆为疑惑神色,却已盯着夕暖看了良久。若说其中没有古怪才是假的,李瑾轻声言道:“我会派人跟着他,有消息便通知你。” 容连旭亦是点头。这个人他见过,只是一时记不太清。正巧那人回头,一眼和他对上,眼中的错愕又添加了几分。 容连旭?曾辞只觉得今日恍惚到了极点,容连旭不是应该出征巴尔吗?他身旁的人又是李瑾,曾辞再不济也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当下如若无视一般,转身离去。 李瑾轻笑:“要他活着离开长风吗?只怕认出你来了。” “眼下倒是无妨,相较之下,我更有兴趣知道后话。”容连旭也不避讳。 待到曾辞离开,容连旭才和李瑾缓步上前,往顾夕暖处去。 顾夕暖此刻正是头疼无比,子寻本来带着李琪四下参观,两人聊得甚欢。李珞却上前捣乱,一贯的言语不合,此时更显几分。李琪也受波及,夹在其中尴尬不已。 李琪是姐姐交待照顾的客人,子寻有礼有节。到了李珞处,两人便是冷嘲热讽。子寻气愤难耐,李珞却甩袖走人,还拉了顾夕暖前来支援。顾夕暖哭笑不得,两人便开始围着顾夕暖理论。 李琪满头大汗,见到李瑾前来,如若抓到救命稻草。顾夕暖抬眸望向身旁之人,委实一抹无奈。 容连旭会意笑道:“四殿下,六殿下,不如随我来内间歇息片刻,用些茶水。”李瑾点头称好,李琪自然跟随。顾夕暖低眉浅笑,同远向来稳妥,近来倒是处处依赖他。 回过神来,身边一左一右皆是气包。顾夕暖打发子寻去前面招呼客人,只留李珞和自己一处,子寻求之不得。 “这算是闹别扭,还是醋坛子翻了?”顾夕暖忍俊不禁。见到近处无人,李珞脸上窜出一抹绯红,嘟嘴瞥了她一眼。 …… 一日下来,开市还算圆满,只是疲于应酬很早便歇息了。容连旭去看她的时候睡得正香,伸手绾过她耳发,方觉她确实是胖了些许,不觉笑出声来。 顾夕暖迷糊睁眼:“同远……” “我过来看看你,睡吧。”替她掖好被角,语气甚是柔和。顾夕暖乖乖抓着被角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容连旭起身,轻声掩上房门,唇满掠过一丝笑意。 接下来的两日,也没有多得空闲时候,顾夕暖领着子寻在成州四下还礼。相比之下,倒是容连旭倒是轻松惬意了许多。 约是第四日上头,成州也下起了雪,算是今年的初雪。容连旭饶有兴致在院落内品茶赏雪,一派闲情逸致。 只是晌午刚过,西沿兴匆匆跑来:“方管家,姑爷回来了!” 姑爷?指尖轻扣杯沿,我不曾听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大呼一声~开卷有益~ 第四十二章 姑爷(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四十二章姑爷 (中) 方同远平素和他们的话不多,却大抵都是温文和善的。与此时一边把弄茶杯,一边斜睨她的神色,委实不大相同。 姑爷?眉间一抹戏谑,指尖轻扣杯沿,我不曾听说过。 西沿意外地掀了掀眼皮,方管家和小姐、表少爷最为亲近,这府上怕是无人能及。若是小姐和表少爷的事,也应当没人比他更熟悉才是。 诧异间,见他悠然起身衣袖随意拂过石桌,好似闲适漫步出了暖亭。雪不大,衣襟沾染处翩然隐去。 在意,又似毫不在意。 西沿略微错愕,总觉方管家何处与往日不同。末了,身影于拐角处驻足,平淡问道:“人在何处?” 西沿回过神来,赶紧补了句:“张伯方才差人来说,姑爷正在顾府见老爷,该是马上便要回府上了。眼下可是要让阿福去店里寻回小姐和表少爷?” 方同远回眸望她,似笑非笑:“不必,给姑爷准备红茶便是。”西沿愣在远处,悻悻应了声好。 既然顾夕暖是四小姐,那所谓的姑爷便是邵家启。 夕暖出事以后,成州顾家邵家启也去过几次。谨慎起见,只说与暖暖走失一直在寻她。两人虽未成亲,可府中上下都唤他为姑爷。为了掩人耳目,邵家启并未觉得不妥。 此次路过成州,三叔老泪纵横,夕暖总算等到你回来了。邵家启眉间一蹙,惯有的沉着隐了疑惑之色,耐心听完三叔提及的近日种种。夕暖过世两年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如今是谁在演戏? 好奇害死猫,邵家启深谙其中道理。也正式因为如此,他才得以游走在两方势力之外,游刃有余。可顾夕暖的字迹他认得,留书中的提及他从前也只对她说起过,断然不会有假。 夕暖死前曾被避难组织掳去过,邵家启心中不无顾忌。可两年间都无人发现他和顾家的关系,也不应到了此时才有闪失。 最重要的是,若对方是夕暖,那这个险,他甘愿去冒。谨言慎行,静观其变既是。 …… 此处是新宅,邵家启之前并未来过,多亏有张伯引路。方同远随西沿一处,在门口接他。 “夕暖呢?”邵家启开门见山。 西沿瞥了他一眼,便是埋头。方同远明眸笑道:“想是雪天路滑,走得慢了些,姑爷急不得。” 邵家启顺势抬眉,这声姑爷听来平淡,内里却是扎耳得很。他是聪明人,自然能听出别的意味。有人用“急不得”三个字生生堵上他的嘴,那他就算再问,也问不出更多。 没见到顾夕暖之前,邵家启决然不会自乱阵脚。而这短短一句,他还摸不清对方是何用意,便只是不动声色侧眸睨他。 面上依旧淡然平静,眼中的一抹深邃却是掩盖不去。方同远尽收眼底,唇边似笑非笑:“雪下大了,怕是要等上些时候。先给姑爷安排一间厢房歇息?” 厢房是安顿客人的,一个管家岂会不知?唤他一声姑爷,又问一句是否去厢房歇息,便是试探他的用意。邵家启瞥他一眼,继而眸光一敛:“不必了,我在大厅等夕暖。” 方同远嘴角牵了牵,眼底沾染一丝笑意,从善如流道:“那便在大厅用茶吧。” 邵家启微怔,方知对方的用意只怕从一开始起,便是将他挡在大厅。寥寥几句,心思缜密如斯,他竟浑然不觉。再抬眸时,方同远又恢复了温润笑意,仿佛只是他多虑。 各怀心思,在厅内落座,不多时分西沿便奉上茶盏。方同远亲自端了送至他侧桌,语气客气至斯:“冬日气寒,府中多用红茶。姑爷远道而来,招呼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邵家启笑而不语。 简单一句,说得极其清楚。府中用度皆是他拿主意,即便自己这个姑爷前来,也不更改,甚至连一句客套相问都没有。 况且,只有客人才会是远道而来,招呼不周的永远是主人。 原来是给他立下马威。 邵家启轻抿一口,他虽不想多事,却也心底澄澈。对方诸多试探,他若退让只会招来得寸进尺。再抬眸时,秀挺的鼻梁下亦是一抹客气浅笑:“无妨,等我得空再改便是。” 如此,四两拔千斤。 方同远微楞,片刻也敛了情绪,端起茶盏轻抿。 邵家启佯装无事,笑颐又是轻启:“雪天路滑,不如方管家你亲自去一趟,接暖暖回府,我也放心些。” 有意还他下马威。 既是他说雪天路滑要久等,便让他亲自去接。无论是先前并未告知,还是路上果真耽误,等得都不会比眼下长。至于后半句,更是不言而喻。 方同远唇瓣含笑,两人心照不宣。 恰逢此时,轻快的脚步声在院中响起,更是夹杂着几分欢呼雀跃:“家启!家启!” 两人手中均是一滞,杯中茶水皆有溢出,双双起身。 抬眸间,便见她匆匆跑来,脸颊微红喘着急气。一袭月白云锦上衣和宝蓝织锦缎裙,衬得雪肌温润,薄唇更是娇艳欲滴。 动人是动人,但绝对不是顾夕暖。 不待他反应,她已一头扎进自己怀中,双眸间盈盈水汽。邵家启微怔,却并未抬手,只迟疑唤了声:“暖暖?” 顾夕暖方才意识到,自己眼下这副模样他哪里认得? 好在她和邵家启逃难之时,约定过诸多暗号。例如之前的“见山走红色,见水走绿色,见到蓝色便是行踪或已暴露。”便是其一。 又如走失之后再碰头,她需唤他一声“亲梅竹马”点明处境安全,他若接上一句“小美女越见消瘦了”便是他也一切都好。若是没有这两句,便是其中生了变数,提醒对方小心。 换言之,哪怕迫不得已,顾夕暖也不会将这句告知他人。外人演得再像,也不会知晓其中隐晦含义。 邵家启面不改色,心中却不断掂量。遂即,顾夕暖松了双手,梨涡浅笑道:“亲梅竹马近来可好?” 邵家启心口一滞,似是天籁之音自耳畔缱绻而过。垂眸间,俯身拥她在怀,压着些许颤抖的声音道:“小美女越见消瘦……” 如此,便是认出她了,顾夕暖眼角湿润,也攥紧他背后衣襟。她当然记得最后和邵家启分开是在朱家巷,彼时两人被避难组织追赶,若是不分两个方向逃窜,便一个都逃不掉。 “你往东,我往西,若是安全,便在云岭周家村汇合。”明明如此说好的,顾夕暖往东之时,他却猛然往南折回,公然露面。 顾夕暖微怔,他却舒然一笑,做了一个好好保重的手势。见兔子撒鹰,追赶而来的避难组织倾囊而出,随他北去。顾夕暖躲在角落,才能幸免于难,其实两人心知肚明,若是分头逃窜,逃不掉的那个,一定是顾夕暖。 他冒死掩护她逃走,两人最终失散。可惜她逃掉了这次,却始终没有逃过下次。 邵家启便是这样的人,处处谨慎现实,却偶有大男子主义。 顾夕暖止了回忆,哽咽之中破口骂道:“邵家启,你个王八蛋!你说话不算数!你逞什么能!” 邵家启蓦然一笑,手却不松开:“即便是我逞能了,你这张嘴,何时可以改一改?” 顾夕暖破涕为笑,邵家启亦松开怀抱,只伸手刮下她的鼻子:“找个地方说话。” “去我房里。”顾夕暖自然点头,她要说的绝非三言两语。邵家启略有抬眸,方同远面色不虞,而一旁的子寻却是惊疑不定。 顾夕暖回眸一笑:“我和家启还有些话说,先回房了。你们用饭吧,不必等我们。” 子寻不安得瞥了眼一旁的方同远,顾夕暖微怔。有人精致的五官上,少了往昔的和颜悦色。顾夕暖突然想到他应是误会了,正欲开口解释,他业已上前,俯身用手擦拭她眼角的氤氲之气。 “饶是兴奋,也别聊太晚。你近日体寒,厨房煎了药,记得睡前服。”随手绾过她的耳发,语气较之往日确实少了几分柔和,言辞间的关切却不减半分,更如旁若无人。 子寻满头黑线,望向邵家启时神色略有尴尬。而邵家启却是一丝冷笑,想来之前种种,眼下算是找到了缘由。 顾夕暖脸色一红,只侧目应了声好。他方才启颜,抽手时指尖似是无意滑过她的嘴唇,眸间涟漪便顷刻漾起,亦如挑逗的一吻。若是无意,他便是方同远;若是故意,便沾染了容连旭的印记。 顾夕暖凝眸,见他脸上并无异色,便是心宽。 …… 拉了邵家启回屋,顾夕暖交待前因后果。本来死后重生,还以为是四年前,却不想重生到了容千槿身上。如何摆脱暗影,一路见闻,才到了成州。和子寻去了燕韩宝藏,尽数纳入空间之中。 诸如此类,详实清楚。 言及空间之中还有张一伦交给她的密码箱,说是邵先生应当需要的。邵家启果然大喜,片刻之后,顾夕暖便看到了密码箱中的几把重狙!竟然会是重狙! “你……”顾夕暖眼中满是震惊,知道他是富二代,却没有想过他胆子大到了这种程度。 “谁没有些爱好?”邵家启不以为然笑道:“我时常和朋友野营,也有时堵/枪,重狙向来是我强项,暖暖要不要试试?” 顾夕暖睥睨,果断摇头。 邵家启翻开箱子下层,果然弹药充足:“一伦是我得利助手,向来聪明。你去找她,他肯定以为我惹事了。”看过之后还是还于顾夕暖,这样的东西,断然不能放在别处。 顾夕暖便也收好,又从空间中掏出一物:“我想你该是想看的,便自作主张管张一伦要了。” 邵家启接过手中相册,才翻了两页,便是有些怔仲。难得她有心,他感激不尽。 顾夕暖也凑上前去,手指着相片上的某人:“这是邵老先生吧。” 邵家启含笑点头:“正是家父,当年白手起家,一生时间才有了如今的邵氏集团。我们兄弟三人,望尘莫及。”言语之中,自豪感毕现。 “这就是我大哥,我从前说与你听过,嘿嘿……”他声音清冽低回,逐一聊起家人,似有有说不完的话题。顾夕暖心若琉璃,却洗耳恭听。 末了,目光才到一张相片上停滞,甚是留念。顾夕暖不禁莞尔:“这个便是嫂子吧。” 邵家启也不隐瞒,眼底一抹流光溢彩:“还算你有些眼光,我花了整整八年才追到。” “坚持的品质难能可贵……” “结果,谈恋爱第三天便穿越了……” 作者有话要说:旅游,脚都走断了。。。回来更新晚了,没有返回审阅,,, 明天爬山。。阿门。。。 第四十三章 姑爷(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四十三章姑爷 (下) 从前与邵家启相处的日子便不算短,逃亡途中多受他照顾,耳濡目染的也大抵是他谨慎睿智的一面。似如今日这般悠悠道来,闲话家长里短的时候,甚是少见。 富二代的纨绔习性,邵家启身上亦有沾染。只是穿越的时间较早,在这里吃了不少苦头,一本相册,便是触及到了心中软处,眼底盈盈碎芒。过去得意之事也好,丢脸行迹也罢,现下想来皆同典藏。 邵家启微微仰面,如数家珍,顾夕暖便莞尔静听,兴致之处才随了他接话。或许所谓的患难知己便是此意,窗外明月容华,时光拂袖轻擦。 …… 末了,论及她来长风行事种种,邵家启便是一笑,你何时学的如此聪明了?顾夕暖娴雅垂眸,自然是和聪明人待惯了,耳濡目染的。 两人纷纷展颐。 问及她后续筹划,顾夕暖才道不急于一时,隔日再聊。邵家启只得撇目一笑,心如明镜。顾夕暖从前便知四处奔波,惶惶不安的滋味,眼下是难得的安稳,嘱咐他早些歇息。 房间是西沿一早便收拾好的,顾夕暖踱步送他。 折回之时夜雪又至,驻足抬眸,院落内的青石长阶在月色下轻拢了一层寒纱。缓步暖亭,西沿乖巧道:“今日早些时候方管家也是在暖亭里赏雪的,那会儿子景致也好。” 顾夕暖垂眸一笑,打发了西沿离开,兀自去厨房取药。药是一直暖着的,饮下亦不太苦,再旁是她喜欢的蜜饯。倏然间,脑海里恍然浮现那份略失柔意的关怀,薄唇轻抿。 信步而至,见他屋内还亮有灯火,却无人应声。眼下这个时辰,又下着雪,他会去何处? 桌上笔墨尚存,应是置笔不久。摊开的书札上是一眼可见的犀利清秀。手迹干净工整,又不乏潇洒有力。 顾夕暖难免好奇。 “十二月初九,晨晓微寒,暖早出。月白云锦宝蓝织缎,皓质呈露,适雪后初霁,纷纷动人。又友人自远处来,暖悦之,言笑晏晏。” 行笔至此未为完结,顾夕暖笑颐微展。 信手前翻,又是寥寥几十字。 “十二月初八,阴雨绵绵,与暖憩于院亭。衣香鬓影,臂间久梦难醒,不忍轻唤。惟素手微凉,怜之入怀。翌日,当以药草辅之,遂解冬寒。” …… “十二月初五,响晴薄日。候吉时开市,劳碌一日。粉黛略施,言谈间款款自若,灼灼其华。佳人难觅,相尤相得,甚为饕餮。” …… “十二月初一,风和日丽,秋行渐远。携暖于风坪赏梅,犹有幼枝初绽。譬如往昔,雪后稍霁,暗香清幽耐岁寒,亦欣欢。” …… 字里行间着墨不多,轻描淡写皆为点滴。即便一瞥,唤起的记忆便不胜其数。眼角一抹氤氲之气,又觉鼻尖微酸。再伸手翻开扉页,唯有“腊月记事”四字清晰入眼。 翻回原处,如若未动,心中暖意难掩。 翌日,果真雪后初霁,晨间的空气甚为清新。邵家启一大早便去铺子看看,顾夕暖则拉了西沿急匆匆出了府宅。 回来的时候,脸已冻得通红,带了好些人在院子里忙乎。子寻上前围观,眼下时节再栽种已来不及,院落内应是从何直接移植过来的梅树。 “姐姐喜欢赏梅?”子寻没听她提过,便特意问起。心中窃以为如此,否则哪能一大早折腾这么一遭。 顾夕暖只是浅笑:“唔,总觉得院里少了点东西,寒碜了些,便一时起了兴致罢了。” 子寻似懂非懂,只是觉得院内由此景致尚可。 顾夕暖也不再多言,她倒不见得有多喜欢梅花。只是那句“雪后稍霁,暗香清幽耐岁寒,亦欣欢”绕在脑海间,盈盈不曾退去。又兀得想起西沿提过他在暖亭中饮茶赏雪,顿觉院内岂能无梅? 不多时分,便见西沿捧了白玉花瓶而来,开口言道是开市时周老板送的。顾夕暖心想再好不过,抬眸在几颗梅树下寻了半晌,看到属意的方才踮脚伸手。 子寻上前笑道:“我来吧。” 顾夕暖也不推辞,三枝足以,过犹不及,搭配在白玉瓶中一翻淡雅。 行至方同远房中,桌上陈设不复昨日痕迹,应是其间回来过了。屋内无人,炭火烧得倒还暖。梅香悠远,放于柜上不失雅致意味,顾夕暖自觉甚好,推至一旁,仔细端详了几分。 待得满意之时,才舒然一笑,却被人从后侧揽入怀中,温润的鼻息蹭于耳后斯磨。她脸色微红,唤了声同远,他也不紧不慢应了声“嗯”。 昨日有意敛去的柔和,此刻萦绕在修颈之间,不着分毫掩饰,只缓缓道了句:“放这里便好,我很喜欢。” 搂住腰身的双手略有收紧,亦能感觉怀中之人的微颤。明眸浅笑间,唇瓣含住她的耳垂不放…… ************************************************ 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 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 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 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 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 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 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 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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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 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 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 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此处和谐xxx字…… 作者有话要说:和谐,还不让减少字数,so。。。 第四十五章 来客(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四十五章来客 (中) 许邵宜在南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远近闻名。他是猎杀者其中之一,顾夕暖决计没有想到过。若是换到别处听闻,她必然当做茶前饭后的闲谈,一笑了之。 可此话出自自宋诗蕊口中,她全然没有了怀疑的理由。 许邵宜她是见过,无论是上一世穿越作为顾千金的时候,还是几个月前还是容千槿的时候。他向来不苟言笑,又沉默寡言,在顾夕暖眼里,是如同过客一般的npc。 说不认识,便是过分了些,说认识,又有些牵强。 许邵宜是猎杀者,犹如晴天霹雳。 他佯装得如此好,看不出半分端倪,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若是普通人,谁又会想得到呢?顶着这样的身份行事倒是最好的遮挡,可以堂而皇之游走在几国之间,鲜有人会怀疑。 许邵宜的财力和人脉,猎杀者倒是寻了个绝好的幌子。 至于许邵宜为何要救她,她也不明其中缘由,只是轻描淡写道:“四年前在丹凤坊见过面,后来在酒坊遇到,他还送了壶酒给我。那时和他也只有一面之缘,连认识都谈不上。” 顾夕暖微顿,又缓缓道:“几个月前,在前往南顺慈州的商船上也遇见过他,想来他应该是认识容千槿,还和我打过招呼。当时暗影也在,他们像是从前认识,我也没多接话。后来船上发生意外,暗影断后,我才辗转到了长风。” 宋诗蕊幽幽摇头:“他们自然是从前便认识的,五月的时候,许邵宜和叶影都是去取容千槿性命的,包括你抵达南顺之后,我接到的任务也是杀容千槿。” 暗影?顾夕暖眸光一滞:“暗影不是容千槿的近侍吗?” 宋诗蕊一丝冷笑:“暗影的本名叫叶影,是猎杀者放在容千槿身边的眼线。” 暗影不是npc,竟然要杀容千槿?!顾夕暖难以置信,恍然想起那份柔和相护,惯有的亲厚,抑或是那句三小姐多长时间不曾和我亲近? 一时间,说不清是惊异,后怕还是错愕的意味更多一些。她想除掉暗影,暗影亦是想要杀她,两人各怀心思,却都演得栩栩如生。 原来都是演戏,当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白袍下的气若幽兰,亦或是眼眸间的宁静润泽,此刻想来份外淡薄。 雅桐的死再此浮上心头,或许他从来便是这样的人,她却因为他险些置苏哲平于死地,顾夕暖脸色微白。 她面有隐忧,宋诗蕊尽收眼底,目光便是微敛:“过往听说叶影和容千槿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你们相处两个多月,该是有所觉察的。上次你替他要解药,我便以为你定是容千槿……” 顾夕暖垂眸,羽睫倾覆,心中百般思绪萦绕。 暗影和容千槿之间恐怕不止暧昧,商船上种种心有余悸。她也想过杀暗影替雅桐报仇,可他两个多月的悉心照顾,她最终没有下去手。不仅没有下去手,还在长风替暗影要过解药。 顾夕暖咬紧下嘴唇,今日的震惊太多,她一时难以平复。 “兴许叶影是未必想杀容千槿的,否则他和许邵宜一道,你哪里会轻易逃得出来?再者,上次京城会面之后,同行之人已全数被他灭口,恐怕便是不想让你的行踪暴露。”宋诗蕊掀了掀眼皮望她,再言道:“事后,他也要挟过我,让我笃定在长风见到的人是顾夕暖,而非容千槿。所以,迄今为止猎杀者都应该不知道你在此处。至于叶影为何没来寻过你,其中的缘由我也不清楚了。” 顾夕暖缄默半晌,心中冷暖自知。 待得眉间添了几分愁容,才又言道:“前几日我倒是在成州见过许邵宜的人,现下想来也难怪他会眼露异色。当时我一口咬定是顾夕暖,又有珞儿在场,他才没有多问起。” 宋诗蕊宽慰道:“许邵宜是聪明人,向来不会贸然行事。如今他的心思尽数用在顾千金身上,应当不会轻易多事。我隔日便往南顺去一趟,探探许邵宜口风,再做打算。” 顾夕暖沉默不语。她可以重生在容千槿身上,顾千金那里,又会是谁? 恰逢此时,闻得西沿声音:“小姐,姑爷回来了。” 姑爷?宋诗蕊抬眸望她,顾夕暖展了笑颐:“刚才给你提过的,邵家启。之前我和他一道逃避猎杀者和避难组织的追捕,姑爷的身份,算半个幌子。” 宋诗蕊眼中仍有戒备之色,这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邵家启,她从前便听过,难到在此处的会是他? 顾夕暖会错了意,又摇摇她的衣袖道:“诗蕊放心,他是我信得过的人,不会出意外。家启行事向来谨慎稳妥,而且人又聪明,之前多亏有他。” 宋诗蕊笑而不语,不置可否。 片刻之后,邵家启推开房门,两人见面便是一愣。宋诗蕊果然冷眸一笑,邵家启也是一抹冷笑。 顾夕暖微怔:“你们……认识……?” 邵家启眸光本就深沉,声音中又带有几分磁性,此刻听来却是戏谑居多:“暖暖,宋大美女,我怎么会不认识?” 顾夕暖恍然大悟,穿越之前,宋诗蕊便是新生代的偶像,粉丝众多。频频亮相荧幕之上,邵家启应当见过。 礼尚往来,宋诗蕊也没有回敬半分好脸色:“邵氏集团的二公子,当然是旧识,幸会得很!”此话一出,生生变了意味。 顾夕暖不觉嗅到了其中的火药味儿。 两两僵持之下,谁也不退让,顾夕暖额间青筋乱跳。淡然低头翻开两个茶杯,各倒了一杯水,分别递于二人,算是借此缓和下紧张气氛。 邵家启瞥了顾夕暖一眼,便是一饮而尽。 宋诗蕊却是睥睨他一眼,悠悠开口:“夕暖,这个人我信不过。”不待顾夕暖反应,邵家启也是似笑非笑,眸光更阴沉了几分:“巧的很,暖暖,这个女人,我也信不过。” 顾夕暖惊疑不定地望着二人,两人是旧识不假,却恐怕是连友好都谈不上的那种旧识。 顾夕暖咽口口水,只得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穿到这个地方,但回这里最想见的便是家启和诗蕊你们二人。眼下最要紧的是应对猎杀者和避难组织不是?你们可否暂时……” 宋诗蕊方才将茶杯送至唇间抿了一口,眸间并无和颜悦色。 邵家启撇目一笑,兀自坐下,语气平淡道:“我虽信不过她,却信得过你。只要暖暖在,我倒是不介意。” 顾夕暖不由舒眉。 宋诗蕊也缓缓坐下,眉间一缕冷清倨傲:“夕暖开口,薄面自然是要给的。夕暖你做中间人,我也不介意。” 顾夕暖唏嘘,宋诗蕊的明星脾气她从前很早之前便识过,邵家启的富二代秉性她亦有领教,眼下这般已算万幸。 在她的大致筹划中,两人都是不可或缺的角色,若是争锋相对,得不偿失。有得谈,便是好事。 这里时空的穿越者并非少数。 猎杀者和避难组织的两相夹迫,却让人难以安身。柿子都是找软的捏,若有足够的底气,便能够周全其中。人若犯我,我必百倍还之,如此才能置身于世外,不必处处受制于猎杀者和避难组织的对立中。 这些,都是她过去和邵家启设想过的,邵家启自然赞同。 宋诗蕊冷眼瞥过,良久才又开口:“其实,我很早之前便不想再做猎杀者了,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也愿意一试。” 顾夕暖神色稍霁,便是梨涡浅笑。 邵家启却目光一凛:“过去我和暖暖被追杀得惶惶不安,却弄不清楚猎杀者和避难组织的意图。若是对方的目的都辨不清,南辕北辙也不知。宋大美女,不如将你手中掌握的猎杀者信息先透露一些。” 顾夕暖点头,眸间秋水潋滟。穿越过来之后,近乎一无所知,想过最多的便是等见到宋诗蕊之后问起。蒙在鼓里这般久,总想弄清穿越者分化的缘由。 宋诗蕊自然从善如流。 要说猎杀者,就必须先提穿越者群体。这个时空的穿越者为数不少,却有个共同的特点:过去是何样子,穿越过来便是如何模样,年龄、身材无一例外,通通与穿越前相同。而且,不会随着时间改变而改变。 顾夕暖和邵家启心下一惊,同时对视一眼。 宋诗蕊停顿两秒,继续开口。据说这么多年来,只有两个人例外过。一个是从前的林宝儿,另一个便是上次穿越的顾夕暖,这也是为何猎杀者和避难组织四下抓她的原因。 巧合的是,这一切偏偏都是拜林宝儿所赐。 顾夕暖想起林宝儿总是四五岁孩子大小,天真无邪的目光,哪里会让人想得到她是一个穿越者。只是当时忘了她都可以穿成自己十三四岁的模样,为什么林宝儿不能穿成四五岁的模样。 宋诗蕊手指沾染茶水,在桌面画了一个圈。虽然模样、年纪不会随着时间改变而改变,可人却会越来越虚弱。按照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多则几十年,少则十几年,便会出现这种情况。 若是虚弱一直持续下去,不出一月穿越者便会急速老死。顾夕暖倒吸一口寒气,这未免太残忍了些。 宋诗蕊手中微微颤抖,若是不想死,便只有一种途径。邵家启也是一愣,宋诗蕊眼中分明有了些许湿润。 猎杀另一个穿越者,只要他的年龄、性别和你一致,杀掉他之后身体的虚弱便会好转。 “所以,我们才会被称为猎杀者。”宋诗蕊咬紧下嘴唇:“为了活下去,我们需要猎杀其他穿越者,唯有如此才能活下去。” 顾夕暖惊疑不定望着她,邵家启亦是蹙紧眉头,两人都是默不作声。 “我亲手杀过三个穿越者。”宋诗蕊压低颤抖的声音:“其中一个便是秦语嫣。” 秦语嫣?顾夕暖心口一滞,那所谓的秦语嫣失踪其实是…… “她和我一般,生了叛出猎杀者的心,却被老头子知晓。老头子要我去杀秦语嫣,便也是试探我。我不杀她,她也一定会死,还会死得很凄惨。”宋诗蕊垂眸,羽睫上的阴影徒生几分悲戚:“自穿越伊始,秦语嫣和冯照便是生死之交。秦语嫣死后,他四下追杀我,长风京城那次亦是如此。” 顾夕暖不觉怔忪:“秦语嫣是柳易昔的红颜知己,所以柳易昔才会和冯照一起。” 宋诗蕊微顿:“夕暖,你知道?” 顾夕暖艰难点头:“过往我和苏哲平、柳易昔熟识,常听他们相互调侃对方。秦语嫣失踪之后,柳易昔便去四下找寻,无一刻停歇。不想最后是这种结果,有些意外……” 气氛凝滞,顾夕暖也缄口不言。 邵家启思忖半晌,眼里一抹深邃,正好开口打断尴尬氛围:“若是猎杀一个穿越者便可以多活十几年到几十年,宋诗蕊,我想知道你究竟穿越到这里多久了?” 顾夕暖心中也是一愣,方才抬眸望她。 宋诗蕊低声道:“算上今年,是八十七年。” 邵家启敛眸不语,顾夕暖难掩讶异:“可是,3月4日,诗蕊你不过早我两天穿越。” 邵家启眸光更为黯淡:“我应是早你半年穿越的,穿过来的时间却只有短短四年。” 宋诗蕊睨他一眼,不冷不热道:“你猜的不假,穿越过来的时空是随机的,指不定穿越在哪个年份上头。”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是你,是杀还是不杀? 第四十六章 来客(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四十六章来客 (下) 宋诗蕊方才的话,时有浮现在脑海之中。因为价值观念的不同,穿越者中开始分化。不同观念的穿越者选择相互合作,便有了猎杀者和避难组织的前身。 猎杀者为了存活,会择优选择同伴,共同寻找彼此适合的猎杀对象,猎杀对象便被成为货。顾夕暖猛然想起当初和宋诗蕊逃离的时候遇上的那人,见了她,便问到,是自己人还是新货。 诚然这个时空穿越者不少,却也是多少年才有那么几个或十几个,还有不少隐于npc之中,不显山露水。因此,对猎杀者来说,还有重要的一环便是诱出新的穿越者。 大凡新穿越的人,戒备心不会太重。他们若是偶然发现这个时空中的还有其他穿越者同伴,绝大多数在欣喜之余都会出来相认。譬如过去她对林宝儿。猎杀者再小以手段,便会套出想要的信息。 比如穿越的时间,年纪,亦或是专长和本事。 若这人有用处的,便会观察一段时间,看是否作为同伴拉拢。若是无特别之处,则会成为被猎杀的对象。 宋诗蕊在猎杀者中,做的便是诱饵的角色。 顶着南顺名妓的名号,周游列国抚琴唱曲。所唱的歌曲,穿越者都听得懂,譬如当日在摘云楼的那首明月几时有。听得懂,便会有人浮出水面,浮出水面便正中下怀。 秦语嫣在猎杀者中做的也是类似的事情,只是宋诗蕊是大名鼎鼎的明星,好多人穿越者都认识,相较之下,更容易得手。因此她在猎杀者中的地位,便不同于其他人。 多年下来,猎杀者不仅积攒了大量的财富和人脉,还在手中建立起了npc组织,例如罗刹门等等,来作为猎杀活动的幌子。更有许邵宜这样的商人,来囤积财富,笼络人心。 更有甚者,连多国的皇室也染指其中,以备不时之需。 猎杀者组织中各司其职,诱饵的,猎杀的,江湖的,经商的,甚至从政的,不胜枚举。背后的头目是老头子,但知道老头子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其余的便是由他人负责联络。 猎杀者中也有不乏看管了杀戮和血腥,或是良心发现想要撤离。但来时容易,去时难。知晓了猎杀多番秘密,哪能轻易抽身。是以这么多年,真正能从猎杀者中逃出去的,没有几个。 偏偏林宝儿就是其中最有本事的一个。 老头子花了百般心思抓不住她,她自有凭借之处。再到顾夕暖遇上林宝儿的时候,已是后话。 有猎杀者,便相应有了避难组织。 两者最大的不同,便是早期的避难组织认为穿越便是穿越,能活成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以取他人性命的猎杀者为不耻。而越到往后,便越接近邵家启所说的,无关善恶,有的便是利益的冲突。 避难组织的根基没有猎杀者厚,却也和猎杀者相仿,有自己一脉的势力。更有甚者,打着收容穿越者的旗号,将一些穿越者拘禁在手中。 譬如从前在丰世显处,顾夕暖便见惯了拿穿越者做实验之流。避难组织的行径并不比猎杀者好到哪里去,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说到能置身事外的,便唯有一处叫悠夜谷的地方。 听说谷主穿越的时间实在太久远,他不必用上猎杀的手段就可以自然存活,换了他人却不行。但这样的人强则强,却不知为何走不出悠夜谷。因此也算不上能和猎杀者、避难组织媲美的第三方势力。 虽和邵家启不对路,但他想法宋诗蕊却很认同。 燕韩宝藏在手只是屏障,真正要有所依靠,经商这条路不能断,许邵宜便是极好的例子。恰巧,这也是邵家启的强行,外人不见得比他更在行。 宋诗蕊是猎杀组织放入npc门派的棋子,熟知如何建立npc势力的途径和规则。要想有足够的底气与之抗衡,有钱,还要有人。宋诗蕊还在猎杀组织中,又有南顺名妓这个身份,没有谁会比宋诗蕊更合适去暗中建立npc势力。 两人各有所长各尽启用,倒是再好不过。相比之下,顾夕暖才觉自己无甚用处。 宋诗蕊自是打趣:“有你在,我们两人都安心,包括以后你要找的楚乔也是。信任是基础,否则哪能坐下来心平气和谈这些。若是没有你,这一切无从谈起。” 邵家启算是认同,再者,燕韩宝藏,枪支弹药都在你那里,非同小可,你守仔细了。现在我们以长风为据点,以你和李瑾李珞的关系,我们暂时高枕无忧。如此,可以下一步谋划。暖暖切勿妄自菲薄。 敢情她便是一仓库管理员和一市场公关人员? 宋诗蕊和邵家启方才笑出声来。 …… 想起先前这些,直至晌午用饭,顾夕暖还略有恍惚,不时攥着筷子出神。 宋诗蕊不宜开口,邵家启便不动声色夹了菜到她碗中,略有深意道:“别魔怔了,先吃饭。” 嗯,顾夕暖歉意一笑。 两人举动是亲密了些,但邵家启是名义上的未来姑爷,也不算突兀。只是子寻瞥过一眼,心中颇为不快。 府上从前只有他,容连旭和顾夕暖三人,便觉和姐姐,姐夫一般,无甚好忌讳的。即便李珞在,也算是其乐融融的。 如今邵家启一来,容连旭便有意隐了踪迹。哪怕是客人造访的缘由,子寻还是不爽快。 这种不爽快还不同于对李珞。 子寻突然想到,若是李珞在,倒是不会顾忌颜面上的功夫,定是不会给邵家启好脸色也无甚好语气的。 有那么一刻,子寻甚是怀念李珞。成州到京城只有一日的路程,子寻动了差人去寻李珞,甚至自己去一趟的念头。 李瑾算是大开眼界,过去从未见过容连旭如此,眼下倒好,人家顾府是有姑爷的。李瑾这酒喝得乐哉,寻思着事后如何打趣容连旭才是。 宋诗蕊少有开口,一向的冷清孤傲不见半分。但李瑾还是一眼能觉察出来,她今日心情极好。 恐怕这好心情的来源,便是顾夕暖。 顾夕暖起前都是在想猎杀者和避难组织的事,没有在意那么多。方同远不在,料想他有事稍后再来。结果到了眼下,还是不见踪迹。 顾夕暖放下筷煮,向子寻问道:“同远呢?” 子寻瞥了邵家启一样,语气不甚平淡:“他说有些不方便,不过来了。” 宋诗蕊微怔,只抬眸望她。李瑾呛了口酒,就差一点便抑制不住笑出声来。邵家启则是目光一抹深邃,不做半分表情。 不方便…… 桌上每人各怀心思,却都是齐刷刷看着她。顾夕暖佯装无意道:“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不方便的,子寻你去找他。”这活,自然指使子寻好些。 子寻难得沉默,半响才悻悻开口:“还是,姐姐你去好些……” 顾夕暖微滞,子寻是何时开始与容连旭沆瀣一气的。子寻已乖乖低头扒饭,顾夕暖咬紧下嘴唇。 邵家启笑道:“不然我去?” “噗……”子寻刚刚扒进的饭尽数喷了出来,好在一侧无人,也没有喷到饭桌上。 宋诗蕊狠狠剜了他一眼,邵家启便是这样的人。反正二人向来不对路,她也不必佯装客气。 李瑾更觉有意思的很,这个邵家启也定然不是简单角色,一顿饭倒是吃得欢乐无比。不过此番来成州带了这些酒,是来找容连旭饮的,若是他不在,总觉少了几分意味。 顾夕暖悠悠起身:“失陪片刻。” 方同远有意避开邵家启,若她不去,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同桌用饭。早上的缠绵悱恻分明还在,他岂会不知,方同远是有意让自己去寻他的罢了。 到了厨房,果真见他在饮酒,润泽的眸光里比平素多了几许光华。顾夕暖耳根子微红,轻咳两声道:“不去吃饭,躲在这里饮酒算什么?” 他饮酒,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从前里自然有她。 方同远蓦然一笑:“心上欢悦,自然多饮了一些。”伸手揽她入怀,话里话外皆是暧昧之意。 顾夕暖垂眸,面颊隐隐灼烧。 方同远柔和绾过她的耳发,轻声问道:“还疼吗?” 顾夕暖的脸瞬间涨红到锁骨,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倏然转身离开,被他熟练揽回怀中。 心砰砰直接,耳畔的声音几分愧疚,却甚是撩人:“怨我,本该多等些时候的。” 顾夕暖微怔,不知他何意。回眸间,却见他眼底沾染了温柔笑意,双手贴上她的脊背:“成亲以后,才合规矩些。” 顾夕暖心口微滞,兀得想起了容连旭。 彼时他眉开眼笑,全然像个孩子:“你答应了?那我们明日便成亲!” 明日成亲,她却中途逃婚。其实不是逃婚,只是突然她见到了林宝儿…… 心下些许透不过气,顾夕暖只想温顺得倚在他怀中,许久未动。方同远揽紧怀中,眸间黯淡几分。只怕她在想的事情,他同样耿耿于怀。 不愿她再多想起,方同远唇瓣勾勒起一抹浅笑:“若我去了,姑爷他可会尴尬?” 此番又来明知故问,顾夕暖从他怀中抽出身来,特意明眸娇嗔:“你若不介意,唤一声姑爷也可以。” 方同远方才玩味一笑:“若我每唤一次姑爷,暖暖便补偿我一次,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了。。。 人是逼出来的,再玩!! 第四十七章 年关(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四十七章年关 (上) 腊月廿二,年关将至。 富阳城内已处处张灯结彩,年味甚是浓郁。可惜南顺偏安东南,冬日素来少雪,较之北方,终究失了好些景致。 许邵宜早已踱步至院中,见她一直抬眸凝望树梢,便静立在一旁打量她许久。 【从苍月返回寻到她的时候,她似乎已经记不得从前的事情。从前,既包括顾夕暖,也包括顾千金。 彼时许邵宜一眼认出她来。而她双瞳中的惶恐不安和肿胀的脸颊,却犹如钝器一般在他心底重重一击。 “暖暖,没事了。”他用力揽过她,又将头埋在她的发间,抑制不住的泪滴便似暖流一般缱绻在她肩上,沾湿衣襟。 容千槿确定她从未见过这幅摸样的许邵宜。 许邵宜是南顺的生意人,和爹爹有过往来,她亦在府中遇到过几次。多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却不似今日这般。 他唤她暖暖,而她明明眼下是顾千金的模样。 她又怎能不认识顾千金呢?! 许邵宜松开双手,双眸间的氤氲之气难掩:“暖暖,我是绝尘。” 他分明是许邵宜不假,却唤自己绝尘。容千槿眉间一蹙,略有迟疑。 许邵宜却又伸手,袖间轻拭掉她脸上的泥沙,笑得几分恣意:“像个花猫一样。” 容千槿略微怔忪。 许邵宜在云渡山附近找到她,应是将她错认成了顾千金。而他举手投足间的关切,细致入微处可见一斑,是她许久不曾感受过的温暖。 隐约想起很久之前,有一人便是如此,不同于他人,待她真心实意的亲厚。可惜后来他人不在了,外人再有所谓的亲厚也近乎麻木。 眼前的温暖,是给她人的,却莫名触及心中的软处。容千槿略有哽咽:“我……好像记不得从前的事了……” 她小心翼翼抬眸望他,不知能不能瞒过。而许邵宜却没有更多意外,嘴角的温和笑意没有参杂些许杂质:“记不得就记不得吧,你还活着便好……” 记不得便记不得吧,该是何种样的心情才会说得如此洒脱?容千槿瞥目看他,若是喜欢的人记不得自己,应该是很在意的吧。 结果从云渡山一路回富阳,他都没有松开过她的手。哪怕不说话也好,偶尔还会莫名望着她笑,近乎是傻笑。 容千槿也不好奇也不问,只是侧颜隐在一旁看他。 许邵宜相貌平平,平素又少言寡语,她过去从未多注意过他。而此时的柔和相护,却远远比那袭白袍来得亲厚。 她不知自己为何到了顾千金身上,只是眼下这副模样,她哪里会轻易跑回西秦哭喊自己是容千槿,也必定没有人相信。 两年前顾千金死的时候,她便在场。如今这副模样,和那时相差无几。脸颊和身体都是虚肿的,唯有脑筋尚还清醒。有许邵宜这般照应着,比她之前居无定所在云渡山附近徘徊两个月来得安稳得多。 许邵宜待她极好,她亦不讨厌他。她便暂时在此处待着,再做打算。 顾千金身体不好,许邵宜便请了最好的大夫来调理。他是生意人,却鲜有出门,而是安心在府中给她熬药。 几个月过去,身体好了许多,脸也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他便带她出府散心,逛街,或是去周围游玩。 在这里没有人拿她当容千槿,却人人待她很好,包括唤她夫人的芷嫣和思齐。许邵宜少有的爱好便是画画,闲暇时候她会去槐树下陪他。 芷嫣磨墨,思齐展纸,一派其乐融融。 容千槿许久未曾如此开怀笑过,过往不知何时养成的随性与乖戾,像屏障一般,隔绝内心。也唯有如此,才不会害怕身边亲近之人的离去,即便冷言相向,也可以麻木不仁。 而这里却不同。 许邵宜偶尔会讲些过去的事情给她听,她都满怀好奇。有些能听懂,有些听不懂,只是眼中的那摸流光溢彩,让许邵宜很是受用。她虽记不得从前,好奇过往,便足以。 其实于容千槿而言,这样的生活甚是新鲜,全然不同于定远侯府的压抑。处处利益交织,凡事身不由己。 许邵宜口中的画面,她很喜欢。 滨江大道绿荫下骑自行车,她没见过,便想象成林间的策马奔腾。周末捧着爆米花的电影院,她勾勒为小吃琳琅满目的戏台。坐在大学校园的长凳上随兴看篮球,她渲染为民间流行的蹴鞠。 这样的日子,清淡自由,唯有两个人的痕迹。 容千槿突然有丝羡慕,如果这个人真是顾千金,她过往应是很开心的。可许邵宜从未叫过她顾千金,总是唤她暖暖。 后来她方知是顾夕暖。 顾夕暖便顾夕暖吧,其实也未尝不好。 几个月来,许府上下她都熟络了。她待人随和,他人便也待她亲近,她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后来便见到了曾辞。 曾辞名义上是许邵宜的管家,二人亲如兄弟一般。曾辞总是乐呵呵得唤她嫂子,在他面前,许邵宜也近乎不做任何掩饰。 曾辞对她不仅是客气,更是熟悉,容千槿料想从前他和顾夕暖便是认识的。也唯有曾辞会偶尔唤许邵宜为洛绝尘,但这个称呼仅限于他们三人之间。 即便到了芷嫣和思齐处,也是绝口不提的。 曾辞时常嬉皮笑脸:“嫂子,这是我们三人的秘密。” 容千槿似笑非笑,而许邵宜却是一本正经:“无人的时候,我还是喜欢你唤我绝尘。” 容千槿从善如流。 再有一日,许邵宜拉了她去内厅:“有一个人,你应该是很想见的。” 她又不是顾夕暖,自然不知道顾夕暖想见谁。偏偏这个人她竟然还认识,南顺名妓宋诗蕊。 从宋诗蕊和许邵宜的言谈来看,容千槿大致知晓二人是熟念的。许邵宜和一个烟花女子熟念,以他的身份不算突兀。但几个月来接触,许邵宜不像有这类嗜好。 果不其然,宋诗蕊对她的兴趣,似乎比许邵宜多些。 “顾千金?”她明显惊愕。 她会认错也是自然,容千槿一笑了之。一旁的许邵宜却适时开口:“诗蕊,这是我夫人,顾夕暖。” 宋诗蕊便更为错愕,许邵宜,顾千金,再外加一个长风遇到的容千槿。如何通通与顾夕暖有关? 许邵宜一笔带过,暖暖先前失忆了,才叫了顾千金这个名字。 宋诗蕊自然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许邵宜为何会叫她顾夕暖,难道许邵宜之前也和顾夕暖认识? 宋诗蕊最终没有多问及,顾夕暖是顾千金一事,她从未给外人提及过。眼下兴许便是恰巧,夕暖是穿越者一事,她不愿许邵宜知晓。 她自然不认识洛绝尘,洛绝尘却在顾夕暖口中听过她,知道昔日二人是好友。因此在猎杀者中见到宋诗蕊,许邵宜对她也是多般照顾的。 避免节外生枝,他从未对宋诗蕊提过。眼下这般倒也好,许邵宜装作全然不知。 宋诗蕊一反常态在许府多待了几日。大多时间便是和容千槿一起,也趁她换衣之时,看到肩膀上的胎记,的确是夕暖不假。那长风自称顾夕暖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是后话,容千槿猜不到,也不会关心。曾辞也好,宋诗蕊也好,都是许邵宜和顾夕暖的朋友便对了。 日子天天继续,她倒也慢慢喜欢这个身份,一晃便到了九月里。 一日许邵宜在书房待客,她偶然路过却瞥到了屋内一袭白袍。容千槿心口猛然一滞,她哪里会看错? 暗影竟和许邵宜认识,看到她时略有惊异,便也随着许邵宜唤了一声“嫂夫人”。 是嫂夫人,不是嫂子,可见暗影和许邵宜的关系并不同曾辞般紧密。 他对她甚为客气,却在许邵宜提起顾夕暖这个名字时,明显一怔。许邵宜便也介绍道:“暖暖,这是叶影。” 叶影?容千槿双眸一紧,是叶,还是影? 整个九月,叶影出入许府甚是频繁,不知与许邵宜商议何事。许邵宜和他的关系说近也不近,容千槿不知贸然向许邵宜问起叶影的事算不算唐突,便一直搁下。 秋日里,许府院内养了许多菊花,争奇斗艳甚是好看。容千槿见过叶影在院中驻足,静立许久,看的便是其中一株龙爪菊。 容千槿不觉怔忪。 小时候常听暗叶打趣:“幼年的时候写文章,都是写龙爪菊长像孩童的笑脸。现下想来,拿菊花比喻笑脸,真真滑稽得很。” 容千槿自然不懂暗叶口中的菊花是何意,但大凡路过的时候,暗叶总有习惯顺手摘下,放在她脸蛋边晃晃,煞有其事言道:“还是我们千槿好看些。” 容千槿便笑嘻嘻得收下。 …… 此刻容千槿眼角微润,再看他时他已俯身。将那朵龙爪菊摘得手中,多打量了几眼,唇边竟是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片刻他发现一旁有人,侧身看清后便笑道:“嫂夫人。” 容千槿怔怔望他,只觉一袭白袍,翩若出尘。 翌日,容千槿试探问起许邵宜:“叶影,我总看着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许邵宜笑道:“你自然见过,不过忘了罢了,叶影便是西秦定远侯府的暗影。”他指的见过,是顾千金和暗影见过。 容千槿薄唇轻抿,若他是暗影,为何会有暗叶的习惯?她从前却一直未曾发现过。 许邵宜似是反应过来:“倒是有趣得很,你记不得别的事,却还对叶影有印象。你从前和暗影也应该没见过几面才是。” 容千槿撇目一笑,甚是从容:“我哪里知道?兴许是人家长得俊俏,便上心了些。” 自然是玩笑话,许邵宜哪里会当真,冷眸一敛,只要她上心的不是容连旭便好。容连旭葬她,碑上写的是亡妻,他耿耿于怀。 而后,容千槿时常在许府遇到叶影,也都能说上好久的话。叶影不像在定远侯府一般冷峻少语,反是多像暗叶几分。 容千槿喜欢和他说话,叶影也对她很照顾。顾千金的死,容千槿脱不了干系,他更时常愧疚。眼下她还活着,叶影便对她份外温和。 两人甚为聊得来,走动便也多了些。 远行的时候,叶影还特意找她辞行,回西秦有要事要办。 他回西秦,容千槿笑意微敛。猛然想起若是自己在顾千金这副躯壳里,那他人看到容千槿又会如何? 到了富阳之后,容千槿接触的多是许府上下。根本对容千槿的事情没有多大兴趣,她知晓的便也少。 叶影一直是她的近侍,应该和她在一起才对,为何会频频出现在此处? 容千槿心中隐约有不好预感,他回西秦难道是和此事有关? 果然,不久后便传出了西秦定远侯府三小姐容千槿失踪的消息。据说定远侯派了不少人手去寻,却根本寻不到。 之前随容千槿出行的近侍,叫暗彦的已被杖毙,而暗影据说也被打得只剩半条命。 暗彦她并不认识。但叶影跟随她四年寸步不离,除却最后那层关系,他便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若是容千槿失踪了,他明知后果还回定远侯府做什么?! 只是再往后,便再没有了叶影的消息。】 容千槿敛了目光,方才发现许邵宜在一旁看了她许久。唇瓣一缕笑意,轻声唤了句:“绝尘。” 许邵宜明眸温润,缓步而至:“年关将至,曾辞和叶影该是会来一起过年的。” 叶影?容千槿不假思索:“他不是在西秦吗?”许邵宜目光稍见深邃:“他先前不过是去办些事,事情办完自然就会离开。” 许邵宜又伸手牵过她:“诗蕊来了,去前厅见见她。”容千槿眉心稍缓,唇瓣含笑道了声好。 她一时开心,却不见许邵宜眼眸一沉。 两日前曾辞回来,说在长风成州见到过容千槿。之所以确认是容千槿,是因为郁景和她一处。听到此处,许邵宜猛然一滞。之前和叶影去长风的人,一个没有活着回来,难道是叶影在特意隐瞒容千槿的行踪? 和叶影同去长风的只剩下宋诗蕊,恐怕也只有宋诗蕊才了解其中真伪。但左右是叶影的事,他何必插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则曾辞的后一句,却是掀起了心底的波澜:“可容千槿她自称顾夕暖,李珞还一口咬定她就是顾夕暖。” 曾辞看到许邵宜明显一怔。 诚然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太多,可将这两个名字放在一处未免太匪夷所思的一些。最重要的是,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容千槿,单凭她叫顾夕暖这一条,宋诗蕊就不该如此淡然才是。 许邵宜准备去见宋诗蕊,宋诗蕊却先行来了府中。 作者有话要说:容千槿登场。。。 第四十八章 年关(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四十八章年关 (中) 转眼已至大年三十,期间只歇了几日,成州上空便又飘起了稀稀落落的雪花。算不得鹅毛大雪,消融在手心中犹若三月柔和的柳絮。 顾夕暖蓦地想起了容连旭。 苍月和巴尔开战,战事一直未平。年关里,军中大帐又哪里会有暖意? “有人特意起得这么早,便是来这院中发呆的吗?”熟悉的男子气息从身后揽过腰间,贴在耳后一吻,浓情绵绵。 “同远。”顾夕暖欣喜转身,双手攀上他的颈间言笑晏晏。 方同远也是笑,顺势系上给她覆上的披风:“开春还有时日,院内也该御寒。” 任由他系着披风,顾夕暖也不阻扰,只摇着手中的红包眉开眼笑:“今日是除夕,我便做主,府里上下从晌午起开始休假。我自然得早起包红包,才赶得到收工前送出去不是?” 方同远瞥她一眼,遂即将她的手牵在手中:“你倒是有心。”笑颜毕展时,容华万千,甚是好看。 “偶尔而已。”顾夕暖只觉先前的寒意消弭无踪,徒留心中矜衿欢喜:“晌午我要先去三叔那里吃团圆饭,同远先来帮我如何?”言罢抖抖手中的红包,奈何她目光中特有的盈盈期许,他从来受用。 每逢佳节,大户人家打赏是常有的事情,且多为白花花的现银。顾夕暖总觉有红包的年味儿才更浓些,便尽数换成银票塞入红包之中,看着更觉亲切。 方同远窃以为是多此一举,但她高兴,他也不拂了她的意思。 邵家启和子寻也如是想,她发她的,两人一大早去到铺子里发的过年喜钱便是现银。 东家出手大方,帮忙的伙计自然开心。况且邵家启发的喜钱不是一份,而是家中人人有份,除夕一大早店里便是欢天喜地。 子寻从前对邵家启很是不屑,顾夕暖却让叮嘱他多跟着邵家启学一些。 子寻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信任邵家启,但几日下来的接触,无论是经营手段还是笼络人心,确实足以让他刮目相看。 铺里伙计也觉得,姑爷来的时日不长,店里上下却拿捏得仅仅有条,子寻亦知晓了他有几分本事。 譬如眼下这般,铺子开张不到月余,人手本就不多。即便家中人人有份,赏银的花费也不会多到哪里去。相反,年关的小恩小惠铺里伙计感恩戴德,当然更尽心力。 他倒是会做人得很,子寻想的是这层。 邵家启撇目一笑,他越是出手阔绰,外人才越会猜想王家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人的本性中不乏趋之若鹜的一面,小本的造势,换来开年之后的生意兴隆,不算赔。 更重要的是,只要外人看来王家的生意赚钱便可。经商是为了给燕韩宝藏找个出处,又为四下走动提供便利。 这些,他还暂时不会对子寻道起。 两人回到府里,顾夕暖的红包也包得差不离,犹在洋洋自得当中。 邵家启委实觉得好笑。 顾夕暖之前便给他提过帮李珞解决赈灾银两的事情,当时说到张武见着那些黄金时候的瞠目结舌,她也如今日这般洋洋自得。 结果邵家启一盆冷水泼下:“你提前存到钱庄中去多好,要的时候拿银票换便是,何须如此大费周折?” 顾夕暖果然一怔,她怎么就没想过存到钱庄? 孺子可教,后来便有了当下多个钱庄中的大把银票。顾夕暖唏嘘过,不怪她想不到,只是上一世过得太坑,钱庄都没有进过。 彼时邵家启笑不可抑,她是有些小聪明,但木讷的时候还是有的。 眼下便又是到了这木的时候,邵家启抢过一个红包摇头轻叹:“暖暖,和你打个赌如何?你这红包发出去,定是怨声载道。” 顾夕暖睥睨他一眼,不假思索:“你从前见过收红包还怨声载道的?” 邵家启咧嘴一笑:“你也知道那是从前。你这银票人家拿去,还得找钱庄换了才能使用,眼下天寒地冻又关门闭户的,拿到手里也不知道何时能用?” 她果真低头掏出银票端详。 邵家启便又继续:“若说是给家中孩童当压岁钱吧,面值又太了些。啧啧,果真是食之无味弃之有悔,鸡肋。” 这般犀利,子寻忍俊不禁。方同远也是强忍笑意,侧眸望她就差咬牙切齿。看来“鸡肋”二字委实伤到了某人。 顾夕暖见他三人都是如此,脸上略有挂不住。兀得把红包往桌上一放,又从袖带中掏出一把银子砸在红包上,强词夺理道:“那就发双份,红包一份,银子一份。要用可用,要存可存!” 邵家启敛了笑意,佯装郑重:“果然是思虑周全,佩服至极。”顾夕暖眼皮一掀,便又见他笑意顿生:“暖暖,你便是如此管家的?” 言下之意就是说她败家?! 子寻再忍不住,扑哧一笑。顾夕暖脸一红,微恼道:“他管家,你问他。”刺猬将刺转嫁到方同远身上,方同远亦是笑出声来。 顾夕暖侧眸一望,三人皆是在笑。竟然,一起嘲笑她。当下恼羞成怒,从中抽出三个最厚的,一一狠狠道:“你的,没有了!你的,没有了!你的,也没有了!” 结果三人笑得更欢。 “沆瀣一气!”顾夕暖脱口而出,恼得转身要走。方同远一把揽回怀中:“千金难买心头好,难得暖暖喜欢。一年到头挥霍一次,倒也无可厚非。” 子寻从善如流:“铺子和府宅都在子寻名下,要说经营无方,持家无度,自然都是子寻的事,与姐姐无关。” 顾夕暖眉间一舒,眼下这算是一人哄一回吗? 果不其然,邵家启也轻咳两声,拾起桌上的红包心酸笑道:“不想红包中也有我的一份,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回轮到顾夕暖笑出声来,这偶尔耍横的感觉委实不错。 …… 不多时,便到了大厅给丫鬟家丁们发过年的红包和喜钱。 邵家启向来会说话:“我和夕暖商量过了,这大半年来幸蒙大家照顾,府宅之中才能一切安好。红包内的银票是年底的喜钱,还有一份等值银子,是夕暖特意给各位准备的用度。有用有存,才是好彩头!” 有邵家启在,她缺心眼儿的行为便成了思虑周全。顾夕暖自然笑颜盈盈,方同远随意立在一旁,浅笑不语看她。 年夜饭在府上用,晌午便要去顾家吃团圆饭,算做拜年。待得丫鬟家丁们离开,三人也差不多该动身去顾家,迟了不好。 顾夕暖稍有踟蹰,方同远便拿住披风上的帽子给她盖上,软言轻语:“去吧,我在家里准备年夜饭。” 顾夕暖眼波一敛,吱唔道:“同远……和我们一起去吧。” 方同远哭笑不得:“我去像什么话。”她眼中瞬间的失望,他蓦然心动,便轻吻上她的额头:“去吧,团圆饭迟了便不好了。” 邵家启悠然一笑,眼前两人这般亲昵,他倒是触景生情。只是佟一诺是大女人性格,断然不会与自己如此。冷眸一凛的御姐风范,才对他的胃口。 待得三人的背影渐远,方同远才掩上大门,只觉雪似乎比先前下得大了好些。 往常都在宫中过年,觥筹交错,疲于应酬。去年年关,夕暖在和邵家启逃难中,吃了不少苦。 四个人过年倒也好,清静安稳。像今日早些时候这般轮番打趣她也是极有意思的事情,有她的地方哪里会闲闷。 方同远无奈一笑,她当真以为他是个厨子。厨房里的各类食材倒是一应齐全,丫鬟家丁们都是准备妥当了才离开的,剩下的几个时辰便是他的功夫了。 烫是要提前开煲的,否则不会入味,肉食也要过水捞起。偶尔转眸,窗外的雪下得越渐大,也不知他们到了顾府没有。但有子寻在,应是不会有意外的。 府内唯独他一人,果然还是寂寥了些。嘴角一抹自嘲,夕暖早上突发奇想过年要吃他包的饺子,他当真不会。措手不及之下约了张婶教他,却不想被她拉去塞了一上午的红包。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恍然间想到很多年前便是如此,一时埋首兴叹,却隐约听到敲门声。 先前以为是错觉,待得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才知道确实有人。只是这个时候,谁会急匆匆来府上。 顾夕暖在门口冻得哆哆嗦嗦,身上也是湿的。脸色微红,嘴唇却是泛白,应是冻透了。见到他时,方才松口气,语气中难免埋怨:“你在做什么……这么久才开门……” 话音未落已被他打横抱起,护在怀里,几分恼怒:“你回来做什么?!他们人呢?” 还当真少有见到方同远这幅模样,心下甚暖嘴上却峰回路转:“……我看雪下得有些大了,便回来取伞……” 本是打趣,抬眸瞥他以为他会笑,不想却见他眉间一蹙,脸色微沉抱着她径直回房。“同远……喂……方同远……”她使劲浑身解数,也不见他开口。 所幸屋内的炭火是烧着的,到了房中顿然一舒,也不抖了,暖风熏人竟是这般惬意的事情。只是先前缄口不言的方同远,只留了一句把衣服脱了到床上去,便出了房门。 顾夕暖暗自腹诽,即便如此,他也不该如此脸色阴沉。亏自己还是特意折回的,当下有些微恼。 衣裳脱到了一半,他又推门而入,手中拎着两个水桶。顾夕暖微怔,便见他往浴桶处去,方才明白他的用意。有人该是怕自己着凉了,当下明眸一笑站在身后看他忙乎。 方同远便也回眸:“不知道自己湿透了,可是要我帮你?” 顾夕暖微楞,脸色稍红,方同远又拎了水桶出去。家里丫鬟家丁都不在,还好厨房里有先前烧好的热水,正好可用,便也将就着。来回几次,水位正好,方同远收手,水温合适。 顾夕暖觉得甚是别扭,浴巾裹在胸前一动不动。“又不是没见过,还楞着做什么?”便也不待她扭捏,直接将某人扒/光了扔进浴桶中。 顾夕暖好气又好笑,不过水中的暖意瞬间占据了脑海中不满之意。舒爽得潜入水中,待了好几秒才浮出来,刚才的寒气才似荡然无存。 方同远脸色舒缓些许,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看她。 顾夕暖泡在水中,思绪万千。她总有错觉他惧怕她着凉,不知为何。好像……过去……容连旭也是如此。难道她给人的印象就真的如此弱不经风?完全不像啊…… 再退一万步,即便着凉了也不过是服两剂药躺几天的事情吗?顾夕暖抬眸瞥他:“今日过年,你可是吃了火药?”要不为何先是不理,皆着又言辞不和善。 难得如此娇嗔,方同远不禁启颜,只消两根指头便抬起她下巴:“暖暖回来做什么?” 顾夕暖敛眸:“取伞的。” 方同远真心佩服,遂又薄唇轻抿道:“我给你拿。” 顾夕暖脸色骤变:“方同远你试试!” 他朗声大笑,顺势将她从浴桶中抱出:“嗯,试一试也好。” 怀中软/玉馨香,湿漉漉的发丝轻贴脸庞,曼妙的曲线毫无遮掩。沐后雪肌透着粉润,略有慌乱的双眸可剪秋水。甚是无辜,却份外撩拨:“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指腹在她脸颊摩挲,顺势而下,顾夕暖哑然失声。耳畔是他的略带喘息的声音:“唔,我是这个意思。”双唇温柔覆上,亲吻舔舐。唇间的暖意,随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 他的衣衫亦不知何时褪去,只余一室的香艳绮丽。 …… 面皮是张婶早上擀好的,顾夕暖一边往肉馅里少许加水,一边搅动,遂后放入葱花,酱油、姜末和盐调味。方同远从旁看她,过去从未见她张罗过这些,动作还是生疏的,却怡然自得。 顾夕暖转眸看他一眼,又将馅儿放入饺子皮中捏好,有模有样。 方同远低眉浅笑,指尖轻扣杯沿:“先前可是特意赶回来陪我?” “嗯。”她却没有留意,语气甚是平静温婉:“同远没有亲人在,三叔却有一大家子,少我一个也不缺。子寻他们去便是了,我在家陪你不更好?” 有意说的风轻云淡,是不想他介怀。她的声音好似涟漪一般,丝丝泅开在他耳畔。又如雪水化作蜜酿,甘甜流入心迹。她有心,他便足以。 他抬眸莞尔,窗外的雪似乎停歇了:“你没去,顾三爷可好交待?” 顾夕暖讪笑:“诚然这种事情,有家启在就好了。”她决计相信像邵家启这般,即便被她卖了,也定然可以三言两语便可解决。 唏嘘之时,他从身后将她置于怀中,下颚贴近她脸庞,拾起摊开的饺子皮不紧不慢捏了一个:“如何?” 顾夕暖甚是无语,会包饺子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他却乐在其中。 不多时分,隐约听到敲门声,想是邵家启和子寻回来了。方同远在切菜无暇顾及,顾夕暖便踱步去开门。 一袭蓝衣甚是耀眼,眉间的笑意更是几缕恣意,见到她便大喊一声:“好久不见,顾夕暖!” 顾夕暖哭笑不得:“苏大侠!大过年的时候,是来窜门的吗?” 明知道她打趣,苏哲平心情却好得很:“正巧路过成州,想起夕暖在这里便来看看。年关上客栈连口热汤都没有,夕暖这里应是好些的,不是?” 顾夕暖嫌弃一瞥:“成州也有杏云楼的……” 苏哲平满头黑线,唯有干笑两声,顾夕暖看得甚为过瘾。苏哲平想了半晌,终是找到了借口:“我没盘差了,杏云楼不肯收我。”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前来过年的人越来越多。。东西都不够吃了。。 第四十九章 年关(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四十九章年关 (下) 顾夕暖佯装讶异:“报上苏大侠的名号,还有花楼会不赊你的账?”只怕还会多留他小住几日才是。 苏哲平睥睨一眼,不满道:“喂!顾夕暖,你怎么如此小气!”这番介于怒于不怒之间表情,委实让人怀念。顾夕暖不禁调侃:“女子与小人难养,我小气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苏哲平终于脸色一青,濒临爆发。顾夕暖便展了笑颐,身子一侧让出门口的缝隙:“苏大侠!这天寒地冻的,你再不进来我便关门了!” 苏哲平徒然舒眉,撇下一句“我就知道你和笨猫一样,也就嘴巴厉害些。”便身体一滑,如同泥鳅一般进了门。 顾夕暖委实觉得好气好笑,但来得人是苏哲平,她心里还是私下欢喜的。 入水苏家偏安南顺,不仅是有名的武林世家,苏家园林更是闻名遐迩。踱步院内,苏哲平饶有兴致鉴赏其中布置,也算闲聊的话题。顾夕暖也不拂了他的兴致,由他说得开心之时她也附庸风雅两句。 长廊之中少有积雪痕迹,屋檐边融化的雪水却时有沿边渗下。府中人事皆在休假未及打理,顾夕暖一脚踩上便是踉跄一滑。幸好苏哲平眼疾手快,倏然出手拦腰相护。 后遗症便是他抱起她的时候,她嘴唇碰上他的侧脸。 两人均是一怔,面面相觑。 【顾夕暖记得,从前骚包好哄赖哄让她意思一下。她死活不干,半是打趣半是挑衅:“苏大侠,除非我死了的!”苏哲平风流一笑:“笨猫,别以为死了便躲得过去!” 后来她便真死过了,但眼下这一亲,委实来得惊心动魄了些。 想来,她和苏哲平之间,似乎从来至少有一人是乌鸦嘴。】 苏哲平也是脸色一红,红到了耳根子之后。眼下这般光景,确实抱得紧了些,气息近了些,两人都稍微恍惚了些。 见她羽睫倾覆的模样,薄唇娇艳欲滴,苏哲平心中莫名一动,呼吸间的尴尬便油然而生。 他素来不擅长粉饰尴尬,却偏偏习惯出马粉饰尴尬,结果越描越黑。譬如眼下吱唔的这句,便再找不出不合时宜的。“夕暖……你好像比上次重了些……呵呵……” 顾夕暖眸色一沉,骚包的间歇性抽风还是如此不讨喜。直到缓步而至的某人唤了声“暖暖”,苏哲平才轻咳两声,恋恋不舍松开双手。顾夕暖转眸一笑,朝着迎面而来的青衫男子亲密唤了声:“同远。” “看你去了这么久,就出来看看。”方同远眼色古井无波,看不出其中情绪。苏哲平却是惊得连下巴都差点落下:“容……容连旭?!你!……顾夕暖!……容连旭?!” 顾夕暖自然理解骚包此时的心情,幽然一叹:“苏大侠,同远是我府上的管家。” 方同远?管家?苏哲平肯信? 信也好不信也好,方同远坦然牵起她的手:“天寒易凉,去屋内招呼客人吧,我去沏壶茶来。” 顾夕暖弯眸一笑,他的体贴入微素来澄澈。 “容连旭!”苏哲平快步拦下,眼中几分幸灾乐祸:“你何时当起了管家,还真是奇闻!” 方同远颔首不答,眸色清亮中隐隐含着笑意。 顾夕暖愤愤上前,扯了苏哲平的衣袖不由分说拽着往厨房走:“苏大侠你要是真闲得慌,茶也别喝了,来厨房搭把手如何?” “喂!顾夕暖……”苏哲平拦她也不是由着她也不是,吱唔半晌说不出具体。 “上次非说我是容千槿,还死活都不信。眼下大过年的,又跑来诽谤我府上的管家,你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 大侠气焰顿时萎靡,一袭蓝衣背影委实有种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苏哲平兀觉似曾相识,心中只得些许暖意。 方同远要准备的菜肴诸多,苏哲平就给顾夕暖打起了包饺子的下手。 “苏大侠,你这包的是死耗子吧?”“……” “苏大侠,行走江湖连饺子口都封不上?”“……” “苏大侠,你的饺子果真与众不同,都不带褶的!”“……” “苏大侠……”“顾夕暖!”忍气吞声的某人终于恼羞成怒。 她瞥瞥窗外,眉开眼笑:“同远,我记得杏云楼好像离府上不远是吧?”方同远神色坦然:“嗯,想是不远的。” 苏哲平蓦然缄口,脸上强扯出一翻皮笑肉不笑来。可惜只消停了不多时,二轮口水战再次开启,如此反复直到又一阵敲门声响起。 该是家启和子寻了,留下两个大男人在厨房忙活,顾夕暖跑去开门。 待得她走开,苏哲平又凝眸打量了方同远多时。一袭青衫朴素规矩,全然没有华服锦袍的雍容华贵。相貌依旧俊逸,眉间的倜傥之色和风华绝代却悉数褪去。可惜向来的心高气傲,隐了七分也终究还剩三分。 苏哲平身形骤然一起,入水三式遂即而出。方同远侧目微敛,手中筷煮便顺势放下,似是去取汤勺一般避重就轻而过。 苏哲平会意一笑,入水三式又起。方同远嘴角微牵,这一回却大方转身也不避他。苏哲平措手不及,掌力一撤便是攥紧他的衣襟,满眼的难以置信。方才的一掌正面抗下来,即便他是容连旭也定会吃不消。 是真不知道,还是演戏演到这种份上?蹙眉之际,方同远又侧过头去轻唤了声:“暖暖。” 苏哲平满头黑线,光顾着试探容连旭并未留意四下动静。缓缓转身,便见身后不仅有咬牙切齿的顾夕暖,还有冷笑煽风的李珞:“我上次就说该把他的手脚都砍了,夕暖你还不信!” “呵呵……夕暖……我这是和方兄请教……火候事宜……”苏哲平扯扯方同远胸前衣襟似是抚平,而后又轻拍他肩膀,使了个讨好的眼色:“是吧,方兄?” 方同远颔首,朝顾夕暖温和应了声是。苏哲平大舒一口气,似是劫后余生一般,转念又是嬉皮笑脸。 眼下李珞来了,再待在厨房招呼便不合时宜,所幸拖上苏哲平,三人去前厅喝茶。 一翻闲聊,李珞方才提及父皇身体不适,宫中一切由宸妃主持操办。秉持一切从简的原则,连宫中年宴都取消了。李珞惦记着夕暖,怕她初来长风过年冷清。顾夕暖笑颜盈盈,珞儿想的周到,过年自然是热闹些好。 李珞素来不喜苏哲平,是因为近年来他的浪荡行迹传得沸沸扬扬,难以令人生出好感。此番闲聊,听他的游历见闻也不尽为风流韵事,顾夕暖便在一旁打趣,苏大侠也就嘴上说说而已。李珞遂才对他改观不少,和颜悦色便也多了几分。 炉子烧得正暖,倒也不觉多冷,只是想到留方同远一人在厨房,顾夕暖略微有些恍惚。 不多时分又有敲门声响起,顾夕暖踱步去开门。今日倒是频频意外,这次来得竟然又是李瑾和李琪。 “夕暖!”李琪生性活泼,也向来不拿她当外人,只管扑上去拥抱她。夕暖见她小脸冻得通红,遂挽了她胳膊:“先进屋吧,天凉。” 两人从善如流,李瑾唇间笑意微挑:“宫中无事,琪儿突然说想来夕暖兄这里看看,遂不请自来了。” “哪里会,我高兴还来不及。”顾夕暖也并非客套,领了两人进前厅小坐。见到李珞,略有惊异倒也也算是情理之中。只是听她介绍起苏哲平时,李琪脸色微变局促不安。 李瑾不甚在意,进厅一瞬四下瞥过,略有失望。 顾夕暖笑颐轻展,安顿好两人入座便去取茶水。借着取水的功夫,去了趟厨房:“同远,洛瑾和洛琪来了。” 方同远手中微滞,顾夕暖以为出了何事,他方才言道年夜饭没有那么多食材。顾夕暖亦是轻笑出声,灵机一动,便道自己贪吃先前在屋内屯了些存货。遂又从空间中取了些干货,全当救急。 好在方同远并未不多过问,只是挑了些认识的留下。顾夕暖长舒口气,方同远尽收眼底装作不知,敲门声便又响起。 两人皆是一怔,继而会意一笑。顾夕暖兀得攀上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落一吻,甚是温和婉转。未及反应,有人已撒腿跑开,徒留唇间一抹甘甜似蜜。 待得开门之时,才发现来人竟是宋诗蕊。顾夕暖喜出望外,她前不久才去南顺,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赶回来。算算来回天数,途中应是没有半分耽误的。 “夕暖。”宋诗蕊和她自然是没有生分的,“我这年夜饭可有赶上?” “哪能少了你的份!”顾夕暖毫不掩饰喜悦之情,只管拉了她的手往府内走。正欲关门,身后马车声又起,这次回来的才是邵家启和子寻。顾夕暖上前相迎:“三叔留你们到现在?这午饭吃得未免太久了些。” 邵家启笑而不答,子寻凑上前去:“邵兄说过年要准备些东西,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 车上又下来两人帮着往院内搬东西,顾夕暖甚是好奇。邵家启只管扯了她的衣袖往厅内走:“卖个关子,晚些时候再看。” 彼时厅内正是言谈正欢。李珞和苏哲平交谈正好,李琪喜欢奇闻轶事,自然听得津津有味。李瑾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抬眸间熟念身影映入眼帘,嘴角便浮起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 宋诗蕊略微踟蹰,也是笑容几许。 再晚些时候暮□临,府外鞭炮声四起,一派热闹之息。也子寻去大门处挂上了两柄鞭炮。人到齐了,便又吹吹手中火柴,转身叮嘱:“你们靠后些。” 方同远和苏哲平皆是下意识伸手,将某人拦在身后,顾夕暖便知趣得从缝隙中窜出个脑袋,两人皆是一笑。 李琪便也躲在李瑾身后,一手攥着一旁宋诗蕊胳膊,李瑾倒是喜欢眼下这般。 子寻点燃鞭炮飞快跑回屋檐之下,李珞也在一旁捂住了耳朵,子寻不觉一笑。 爆竹声声报平安,辞旧迎新好时节,众人脸上皆是喜色。鞭炮声落回屋的时候,顾夕暖已帮着方同远将热腾腾的菜肴布上了桌。这顿年夜饭还算丰盛入眼,看不出之前的窘迫。 举杯同饮两杯,说了些贺岁的话,才开始动筷煮。顾夕暖一口下肚甚是满足,倏然想起从中午开始便没吃过东西,怪不得饥肠辘辘,又拼命扒了几口。 苏哲平啧啧两声,面露睥睨:“你这是被人饿了饭还是怎么的?”顾夕暖差点呛住,方同远嘴角似笑非笑。邵家启递了杯水来,顾夕暖接过喝了一口,眼中甚是哀怨。 “你便是邵家启?”李珞声音并不友好,众人皆是抬眸。子寻一愣,方才想起几日前拖人给李珞送信痛诉了邵家启一翻。 “正是。”邵家启应得自然。子寻陡然夹了一大口菜放到李珞碗中:“李珞,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这一招果然好用,李珞微怔,子寻又夹了别的菜与他,从未有过。四目相视,便是各怀心思低头猛扒饭菜,半晌不开口。 方同远也夹了些许到顾夕暖碗中,轻声言道:“晌午怨我疏忽了。”绝对是故意的,顾夕暖除了呛死,便是恨不得直接钻到桌子下去。 借着这夹菜风,李瑾优雅照做,送了一筷煮到宋诗蕊碗中。宋诗蕊笑而不语,却也是礼尚往来。李瑾春风一度,过往自然是没有的。 四哥喜欢宋诗蕊,李琪向来知晓,顺势问道:“宋姐姐和夕暖姐姐是如何认识的?” 顾夕暖正好从方同远先前的话中缓过神来,抬眸便和宋诗蕊目光相遇。宋诗蕊倒是少有健谈:“我刚出道的时候,险些被人轻薄,夕暖把人呵斥走了。” 【顾夕暖含笑不语,正常版本是当年gx请过宋诗蕊拍摄广告。那时宋诗蕊还是刚出道的新人,gx中有高管手脚不太安分,顾夕暖出了头。 这等缺心眼儿的行为,也只有初到市场部的新人顾夕暖会做,melissa很是无语。事后泄了气的顾夕暖找洛绝尘诉苦,工作怕是要丢了。洛绝尘只是敲敲她脑门,笑得几分恣意。 之后顾夕暖惶惶不可终日了好几天,结果等来了那个高管离职,有人顿觉劫后余生。广告拍了三日,宋诗蕊和她关系逐渐熟络,往后来f市时,也会找她出来吃饭聊天。】 回过神来,一旁的邵家启却是悠悠开口:“原来夕暖如此勇猛,其实你倒是多此一举了。” 宋诗蕊冷眸一笑,邵家启唇角也是一丝冷笑。李瑾略有深意望了邵家启一眼。 “哪有?”顾夕暖自觉给两人斟酒,其中尴尬掩饰而过,众人哪能听得出来。只是一旁的苏哲平随兴开口:“夕暖,你这性子倒是和笨猫像得很。” 一顿年夜饭,顾夕暖第三次呛酒呛饭。 不想李珞也甚是赞同:“我和夕暖认识也是差不多的情景,夕暖便是这样的人。” 顾夕暖委实无奈,只得端起酒杯先干为敬,众人笑不可抑。 苏哲平眼珠子差点没有瞪出来,赶紧夹了一大筷子菜到她碗中。不仅性子和笨猫像,连喝酒都和笨猫一个脾气。 酒过三巡,欢声笑语,期间似有说不完的话题。邵家启朝子寻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到了院中去。不多时分,闻得响声,便见空中绽放的色彩斑斓,转瞬即逝,却耀眼夺目。 是烟花,顾夕暖踱步院中,看得更真切些。 能放如此久,不知道他二人准备了多少,起先前家启和子寻的卖关子,便是这般惊喜。 宋诗蕊、李琪和李珞的喜悦之色显而易见,哪有女生不喜欢。顾夕暖恍然记得上一世年关,她和邵家启逃亡,连顿安稳的年夜饭都没有吃上。只是看着夜空绽放的烟花,感概万千,日后境况好些了,定要找一处好好放放烟火。 眼下,他便都还记得。 “小美女可还喜欢?”邵家启言简意赅,顾夕暖环臂一笑:“谢谢你了,家启。”言罢顾目望向一侧的方同远,他也正好回眸,悠悠牵起她的手再抬眸看向烟火。 顾夕暖梨涡浅笑,一一望向众人,心中些许暖意似清泉流过。这个年过得太好,眼下这般,便是太好。 富阳城中,亦是一派热闹之息。 许府内,芷嫣和思齐一旁围观。容千槿虽看不懂许邵宜、叶影和曾辞三人在做什么,但觉得甚是有趣。 她有兴趣,许邵宜便将她揽在怀中,让她抓牌,又教她如何出。容千槿第一次玩,乐在其中,手气却是极好。 不多时分,曾辞脑门上便贴满了纸条,甚是哀怨。许邵宜和叶影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曾辞再此哀嚎:“怎么又是我的地主!!” 许邵宜笑而不语,轻吻上怀中人的额头。又是一年,今年却是却有了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唉。。。。。。 第五十章 远行(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五十章远 行 (上)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长风国俗多以上元节为重,是以十五元宵夜的时候最为热闹繁华。 顾夕暖向来不是闲得住的人,这样的场面自然不会错过。 年初一的时候,李瑾三兄妹就启程赶回京中,宋诗蕊也不便在成州久待。到了正月十五的时候,做客的只剩了苏哲平一人。 傍晚时分,方同远道了句琐事缠身,顾夕暖便和邵家启、苏哲平、子寻三人先去灯会。 街头巷尾衣香鬓影,人影绰绰,逛灯会猜灯谜,年味便流转在这厢火树银花之中,宛若盏盏花灯投影下的绮丽多姿。 路过摊贩,偶然看到昆仑奴面具。 顾夕暖随意拾起一个,挡在脸前晃悠:“苏大侠,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位非常美丽的公主,就是因为这个面具,结识了她宿命纠结的驸马。”大明宫词,当年周迅把年少的太平饰演得惟妙惟肖。 苏哲平嗤之以鼻,你脑子里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顾夕暖笑盈盈扣上面具,邵家启只是笑而不语。 途径胭脂铺子的时候,又听小贩吆喝道:“姑娘,看看这里胭脂水粉吧,都是上等货色。” 顾夕暖便来了兴致,顿足观看,还摘下面具试了一款,子寻在一旁自觉付了银子。小贩倒是极会说话:“姑娘长得好看,多挑几个吧。” 顾夕暖拾起两个精致小盒,又堆堆苏哲平的肩膀:“喂,苏大侠,白素贞和小青买胭脂水粉的时候,卖东西的大婶说,两位姑娘已经很漂亮了,不需要再用这种东西了。” “白素贞和小青?”苏哲平皱眉,闻所未闻。顾夕暖压低声音道:“白素贞是一只千年白蛇精,小青是只青蛇精。” 苏哲平实在难以理喻她的冷笑话,又不好拂了她的兴致,只得无奈问及:“两只蛇精买胭脂水粉干什么?” “来凡间报恩啊,后来就在凡间住下来了。”言罢回眸瞥他,果真一脸皮笑肉不笑,捉弄苏哲平果然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姐姐,既是元宵节便挑一盏花灯吧。”子寻拎起一盏置于她跟前,顾夕暖也不推辞。过往在庙会上也曾见过手工制作的花灯,却始终不如这般古色古香来得精致韵味。 侧身举起一盏喜欢的,放在眼前来回打量了许久。 “姑娘若是猜中了上面的灯谜,这盏便送予姑娘。”老板会识人,这样的主儿不缺银子,眼下的大方不至于有去无回。 邵家启向来自诩聪明,遂即念起了上面的灯谜。苏哲平是好事之徒,自然也凑上前去,子寻亦是好奇。有人便被三个大男人挤到了一旁,委实有几分哭笑不得。 但这般氛围甚好,顾夕暖梨涡浅笑。猜不中也无妨,猜得中更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倏然抬头,屋檐下也挂满了花灯,式样繁多,别具一格。细下端详几分,甚是璀璨好看。 越是璀璨明若皎月,越是让人心中感概。兀得想起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一时心血来潮,思绪攒动下便是蓦然回首,环顾四围,未果。又觉自己魔怔,这般繁华热闹下哪里能觅得他的踪迹,眼下说不定还在府内才是。 只得一笑奈何,偏偏回眸之时果真瞥到一角残灯下那袭青衫身影,于人山人海中算不得翩然出尘,眼角的润泽暖意却让周遭黯然失色,灯火凭添了几许阑珊之意。 直至此刻,顾夕暖才觉依稀悟到了这句的含义。凝眸间,食指轻抹下嘴唇,目光之中没有由来得染上一层氤氲。 两人会意一笑,却皆不言语。又恰逢邵家启猜出了灯谜,三人兴致勃勃要说与她听,她趁机转身。 方同远亦是颔首,明眸柔和下唇满笑意,缓步而至。 有人佯装不觉,便似是苏哲平第一个发现他:“咦,方兄?你来晚了些时候,正好错过方才的精妙之处。” “唔,我倒觉得将将好。”他向来习惯将话中之话,说得风淡云轻,偏偏唯有两人能听得懂。顾夕暖瞥过他一眼,遂拎了花灯挽走邵家启,似是兴致正浓:“快给我说说这灯谜是如何解的?” 好事的苏哲平自动粘了上去。 子寻断后结账,却被方同远拦下:“我有话与你说。”两人便有意和前方隔出一段距离。 没有上前来?顾夕暖回眸,见他和子寻信步其后。也由得周遭的嘈杂,听不清二人所言为何。方同远凝眸看她,她便敛了情绪转回身去,拎着花灯不时走神。 “你要离开?”子寻自然诧异,先前是他自己说要弃了唾手可得的半壁江山,莫不是才过了半年光景便心生悔意? “唔,眼下出了些急事,要暂时离开长风一趟,应是不久之后便会回来的。”方同远说地不紧不慢,未有慌乱之色,应是在掌握之中。 子寻遂安心不少,是暂离,便总是要回来的,幸好还是不久。但转念一想,心中又生了疑惑。巴尔和苍月开战这样的大事,他都漠不关心,口中所谓的急事会是如何? 方同远并未提及其中缘由,遂将话题一转:“想来夕暖不久之后也会离开成州一趟,你随她一道时多小心些。正值多事之秋,太平固然是好,若途中生了波澜,你应是知道在何处能联系上我的人。” 点头归点头,子寻眉间的犹疑之色却是不减半分:“姐姐要远行?先前怎么没听她提过?” “嗯,猜的,她向来不是闲得住的人,在成州一待便是半年,也应该想出去走走了。”这一句自然是敷衍,子寻既能听得出来,便也不再多问。侧目瞥过,却见他眸色之间黯淡了些许。 除夕之时,宋诗蕊去而复返,方同远心中已然拿捏了几分。正月初三夕暖送宋诗蕊出府,虽听不清二人言及何事,但宋诗蕊的神色似是并不轻松,多番叮嘱她小心些。 夕暖在成州自然安稳,若要有小心之处恐怕便是要远行。方同远素来不喜宋诗蕊不是没有道理,眼下便果然生了事端。 末了,又告知子寻,若是中途见到了宋诗蕊或是许邵宜,想办法第一时间通知到他。子寻称好,再往后便都是闲聊些许。 顾夕暖不时回眸,觉得他今日怪得很。元宵节灯会让他们先行,不知府中有何琐碎之事要应对。当下又是这般拉了子寻断后,一翻窃窃私语,明明察觉她不乐意,却也只是浅笑顾她。 良久,顾夕暖真有了几分恼意,才觉一手环过腰间,耳畔响起他温和的声音:“再胡思乱想,这般热闹光景又得等到明年了。” 顾夕暖微怔,不知他何意。恰好苏哲平买了糖葫芦折返递到她手中:“从前笨猫便喜欢这个,夕暖也该是喜欢的吧。” 顾夕暖欢喜接过,心情遂即好转。 方同远也是一笑。她既要远行,子寻一人终究是不保险的,苏哲平出现得正是时候。 …… 回府时夜色已深,顾夕暖简单洗漱后便宽衣歇下。心下有事,辗转反侧良久未寐。 上元节后准备动身去趟慈州,慈州和富阳又是毗邻,要不要想办法去许邵宜府上探探? 近日以来她心中疑惑颇深,上一次穿越虽然穿成十三四岁模样,但好歹也是自己。这一次重生在容千槿身上,与上次大有不同。起初她虽有顾虑,但并未思及其他。 直到听宋诗蕊提起在许府见过“顾夕暖”,她才恍然大悟,现在自己是“容千槿”,那“顾夕暖”又是谁?真正的容千槿又去了哪里? 她不是没有猜想过“顾夕暖”便是容千槿,但宋诗蕊先前去富阳和“她”接触过几次,容千槿素来乖戾,“她”却是好相处的。 再者,许邵宜又是如何知道“她”该叫顾夕暖?许邵宜是猎杀者的一员,没有理由像宋诗蕊说的那般护自己,现下又诸多照顾“顾夕暖”。——最合情合理的解释,便是他们之前就认识,可她实在对许邵宜没有更深的印象。 宋诗蕊上次去富阳,许邵宜有意向宋诗蕊问及自己的事情,都被宋诗蕊搪塞过去。好在他的言谈举止,更关心的似乎是曾辞说自己像容千槿。眼下许邵宜和叶影走得紧密,应该暂时不会有贸然举动才是。 邵家启素来谨慎,听过之后便再三叮嘱,没有弄清事情原委之前能避则避,切忌打草惊蛇。更为重要的一句,便是好奇害死猫。邵家启和宋诗蕊的意思她明白,终究是自己的身体,好奇在所难免。 宋诗蕊身份不宜暴露,年初三的时候就先行离开。 离开之前三人业已商议妥下一步行事。宋诗蕊先回苍月,邵家启留在长风,顾夕暖去趟慈州。 慈州只能她自己去,楚乔不会轻易见其他人。再者,她也想带子寻去拜祭雅桐。另外肖烨的家人也在慈州附近,答应过肖烨的事便不能食言。 这一去少则两三月,顾夕暖还未和方同远提及。而他今日的举动委实与往常不同,甚至,说冷漠了些也不为过。 实在睡不着,所幸披衣起身。经过他房前没有灯火,应是歇下了。顾夕暖便踱步至书房,随意挑了本书躺在榻上翻阅,看了几页顿觉无趣,好在困意上头,枕着书便在书房睡下。 亦不知躺了多久,才觉被人抱起,睁眼便是方同远。 “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语气平和中稍许责备。 她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却倚在怀中不答话,也不抬眸看他。 “我今日傍晚见过内兄……” 顾夕暖目光一滞,身体僵硬了几分。内兄,便是他夫人的哥哥。是见了他,触景生情忆起某人,遂才有今日这般反常吗?心下突然不是滋味。 “暖暖,我明日要离府一趟,可能要在外多待些时候。” 既是说内兄来寻,去哪里又何必多问便,顾夕暖随意应了声“嗯”,心中滋味又浓郁了几分。 方同远隐了笑意,只将怀中之人揽紧了几分。顾夕暖不知他作何意思,回过神来才见眼下的路既不是去他房间,也不是回她房间。 “同远?”她总算开了口。他却停在府内最偏僻的一处杂货房,平素便少有人来,更何况眼下夜色中。杂货房里炭炉烧得正旺,并未觉冷,四周堆得零乱唯有一侧结实的木桌尤为显眼。 顾夕暖一凛,遂被他俯身置于其上。钳住她的双手,便是意味深长一笑:“暖暖,明日将离我心中甚是不舍。若是今晚不尽温柔,暖暖便委屈求全些,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未发出来。。。 第五十一章 远行(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五十一章远 行 (下) 成州地处长风偏北,冬日里头哈气便可成雾,其中又以清晨最为气寒。有人熟睡未醒,方同远遂将被角掖得紧了些。 覆手上她脸颊轻抚,俯身在额头一吻,多看了两眼再起身。掩门之时唇角处才浮起一抹轻笑,昨夜折腾她不轻,她的反应他亦欢喜。眼下有人要佯装不醒,他又何必揭穿,由得她便好。 待他出了房门,顾夕暖才略微睁眼,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一副苦瓜脸下,所幸将被子扯上连人带头罩在被子里。 出府之前,方同远唤来西沿交待了几句,才踏上马车。 马车出城时撩开帘栊,果然看到一骑白衣身影。唤了车夫勒马,在此处下车。 一骑白衣的正是白鹤。 白鹤和夕暖结拜过,他唤声内兄也不为过。 难得的男装扮相,眉间的清逸俊朗和女装时判若两人,若不是熟识根本认不出来。 方同远摸摸身旁的棕色马匹,应是给他准备的。一跃上马,勒紧缰绳,马蹄向前迈了几步,遂又回望城内。 白鹤倾身举鞭,挑眉相问:“舍不得千金?” 方同远便是笑。 【昨日傍晚,白鹤意外前来。以他的轻功,避过苏哲平的耳目并非难事,方同远遂以琐事为由留在府中和白鹤照面。 “容连旭,师父暴走出谷,我拦不住!他老人向来最听你劝,陌子卿已经跟去了,让我来寻你。” 师父贸然离谷,定会有性命之忧。陌子卿看得明白,即便无人能劝得住,也可以合三人之力将人架回谷中。 方同远眸色一沉稍付思忖:“此行少则一月,我还要事要交办。陌子卿在,师父不会轻易出乱子,容我一晚时间安排。” 是以灯会回来之后,久未在房内,去见的便是徐进。 ……】 眼下低眉之际,又等到一骑,来人正是徐进。 徐进是容连旭在苍月的近侍,白鹤岂能不识。看来他所谓的一晚安排果然还是与苍月国中有关。 不多时分便到了两里外的庄上,遂有两个侍卫将人带了出来,白鹤认出是苍月的京畿要员吴长青。 徐进扯下蒙在吴长青眼上的布条,吴长青双目皆是怒色,奈何口中被布条填塞,难出一语。 愤愤不平环视四周,待见着容连旭时,眼中的怒色化为一惊,似是难以置信。徐进会意扯下他口中布条,吴长青只堪惶恐吱唔:“荣……荣……你不是……” 容连旭似笑非笑:“我不是在军中遇刺,险些身亡?此时理应躺在帐中,连床榻都下不了才对,又如何会在此处?” 吴长青只得瞠目摇头:“不可能,除非你!……”言及此处,眼中豁然一亮,遂然明白军中大帐遇刺之人根本不是他。 如若遇刺的并非容连旭,之前的谋划便出了大纰漏。容连旭安然无恙,便依旧军权在手,权倾朝野。只要他还大权在握,太子的势力便不会旁落。千算万算,以为等到了绝好的时机下手,却始终棋差一招。 吴长青切齿敛眸。 “太子现□在何处?”容连旭问得泰然自若。 “不知道。”吴长青并未睁眼。 身后侍卫按耐不住,刀架在他脖子上又踢了几脚。吴长青应声倒地,再爬起时嘴角犹有血迹。 容连旭却是不紧不慢:“吴大人大可一试,究竟是我的耐心多些,还是你对某人的忠心多些。” 吴长青眸光一凛,破口而出:“容连旭,你伙同太子谋逆已属大逆不道。皇上要废太子,我吴长青忠于他人又何不可!” 容连旭便也不恼,随意撇目笑道:“在苍月,你已经算是死个人,觉得家中妻儿老小可还有活路?” 吴长青恍然大悟,气得面目狰狞破口大骂:“容连旭,你卑鄙无耻,不得好死!”也不顾身后的侍卫阻拦,恶狠狠扑上。 白鹤心头骤然一凛,略有迟疑望着容连旭。他从小长在皇室,权谋之争向来耳濡目染,其间手段阴冷杀伐果断都是情理中的事,现下亲耳听闻仍觉残忍有余。 容连旭缓步上前,笑得些许奈何:“若是吴大人下次在西秦见到老夫人,倒是可以亲口问一问,我容连旭是不是真的卑鄙无耻,不得好死。”语气却甚是平静,不似有半分怒意。 吴长青微楞。 徐进适时开口:“吴大人,先前确实有人行凶,王爷命我等前去救人。现下老夫人和府中上下皆为安好,是我亲自送至西秦的。” 吴长青一时怔忪。 白鹤亦听懂其中缘由,舒眉望向容连旭。 容连旭睥睨他一眼,很快敛了情绪。又从徐进处接过一枚玉佩递于吴长青手中:“虎毒不食子,皇上眼下虽恼太子,终究不会作何处之。吴大人倒是可好好思虑一翻,太子毕竟是太子,容昀如何与之争?” 吴长青接过玉佩,方知是母亲随身之物,恐怕容连旭之前所言非假。自己才刚被擒,二皇子容昀便派人诛杀自己全家灭口。如今家中老小在容连旭手中,既有容连旭在太子又岂会轻易倒台? 只是,自己从前便是二皇子的人。如今做了此等事情,太子日后怎会轻易放过他?犹疑间抬眸,正好见到容连旭眼中一抹深邃幽兰,仿若洞悉他心中随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容连旭可以项上人头作担保,若吴大人如实交待太子下落,太子定会既往不休。” 吴长青重重一叹:“好,容连旭,我信你!” 徐进面露喜色,吴长青松口了。 “当时王爷军中遇刺,无暇顾及其他。恰逢太子殿下南巡,二皇子便精心置下了布局。太子殿下失手被擒,二皇子终是有所顾忌,遂将其藏于南顺国中。是以举国之内皆觅不得殿下踪迹。” 众人皆是一惊,怪不得多番搜索无果。太子早已不在苍月,而是在南顺,做得再多都是南辕北辙。 出了苍月情况便复杂了许多,不得不面对南顺国内多番势力,容连旭眉间一蹙:“人在南顺何处?” 吴长青口中一滞,眼中略有慌乱:“抵达南顺不久便出了意外,太子殿下逃脱,眼下还不知所踪。” 人在南顺,不知所踪。容连旭眸光渐冷,指尖轻扣杯沿:“太子失踪是苍月境内之事,若无万全的途径,想要将一国太子暗中送出也绝非易事。我倒想知道,在南顺有此手段,又敢前来接应的,究竟是何人?” 吴长青本以为他会追问太子行踪,不想一句问到要害,当下不敢再做迟疑。“富阳许府盛产的煮元酒闻名天下,向来是有专门的商船来往于慈州和朔城之间。来朔城接应的,便是许府的商船。” 容连旭冷眸一笑:“许邵宜?” 吴长青点头。 白鹤亦是一惊,从前在富阳的时候,他便因为千金的事情和许邵宜手下交过手。当时容连旭还怀疑过,许邵宜一介商人手下为何圈养了众多高手? 后来许邵宜亲自登门造访,言辞恳切轻言带过。又因许邵宜是南顺国中之人,与容连旭没有更多的冲突交集,这件事才被抛诸脑后。 至此之后白鹤也没有再见过许邵宜,却不想他竟然又和太子容真失踪的事情有莫大瓜葛。 容连旭再开口戏谑的意味便浓了许多:“一个做酒生意的商人,竟然敢参与挟持一国太子,胆子未免太大了些,有意思得很。” 偏偏更有意思的,便是上次在成州见过的曾辞也是许邵宜府上的人。 徐进抬眸,正好和容连旭交换一个眼色,继而抱拳点头。 ********************************************************** 约是方同远离开后的三日,顾夕暖也开始做前往慈州的准备。 提前和顾三叔打声招呼,不日将远行。一晃大半年,想领子寻回慈州看看家人,预计两三月返回。又请顾三叔帮忙关照铺子上的事情,顾三爷都称好。 铺子和府上的事宜皆有邵家启拿捏,她自然不担心。 工匠也已请到,都是李珞派来的保靠之人。借着在院内搭建鱼池和改造景观的幌子,在府内挖掘地道。这是一早宋诗蕊和邵家启商议好的事宜,长风国内虽有李珞和李瑾照应,后路还是要留的。 难得邵家启和宋诗蕊一拍即合,顾夕暖自然没有意见。 临行前,李珞来过成州看她,除了不舍,便是又嘱咐她路上小心早些回来之类。子寻倒是在一旁心情极好,至少两三月时间可以不与李珞怄气,顾夕暖哭笑不得。 苏哲平本是南顺之人,听顾夕暖说要去慈州一趟,便自告奋勇送她一程,所幸离家久已,正好回趟入水。顾夕暖笑颜盈盈,有苏大侠同行当然更好。苏哲平略微一滞,心底却不甚欢喜。 正月下旬,顾夕暖启程前往慈州。马车上便是她、苏哲平和子寻三人,苏哲平盯着她看了好久,皮笑肉不笑。 诚然她一袭男装扮相,苏哲平是没有见过的,乍一看还有几分英姿飒爽。顾夕暖轻咳两声,声音特意放低了两分:“苏兄,可是在担心顾某抢了你的风头?” 苏哲平也配合着压低声音:“苏某觉得,这一路喝花酒倒是方便了许多。” 顾夕暖忍俊不禁,侧目帘栊之外,雪已停,却仍是银装素裹。遂想起昨夜西沿拎了一个包袱来房中:“方管家临走前交待,让小姐……务必男装出行,这是这几日西沿准备好的。” 顾夕暖拆开包袱,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便还有一枚朴素别致的玉质发簪。一旁的信封上是“暖亲启”,兀自拆阅,自然认得他的字迹。 与子偕行。 作者有话要说:回头看49章,确实有些啰嗦。。。 第五十二章 擦肩(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五十二章擦肩 (上) 成州至滨城的路途并不远,翌日傍晚便已抵达。 本是马车出行,途中又在封城宿了一夜,算不上遭罪。反是沿途平平顺顺,说说笑笑,没有招惹是非,实属难能可贵。 滨城是长风的边陲小城,往来的商旅频繁。城中最有名的,便要属老字号的酒楼玉兰轩,顾夕暖记得这里有骚包的最爱。安置好客栈后,苏哲平果然提议去玉兰轩吃八宝鸭子,顾夕暖欣然赞同。 子寻蓦地想起初临长风,似乎也在玉兰轩遇见过苏哲平。彼时还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氛,幸而被顾夕暖一语带过。一晃半年,三人竟会一同来此处品尝八宝鸭子,委实巧合了些。 雅间客满,遂在大堂将就。还是角落的一桌,座无虚席。 客人多,上餐便慢了些,三人闲聊倒也不觉。再过些时候,等八宝鸭子上来,子寻便有几分哭笑不得,苏哲平和顾夕暖两人竟会当众抢鸭子吃。 苏哲平吃得精,从鸭舌开始,刚抬手便见顾夕暖便支了筷子过去。苏哲平一怔,却也无甚在意,只悠悠道了句:“想不到你还挺会吃。”可子寻明明记得上次来玉兰轩时,顾夕暖是不吃鸭舌的。 苏哲平便也由着她,又动手去夹鸭翅,这次顾夕暖倒是没和他抢,只笑呵呵地道了句:“这叫插翅难飞。”苏哲平微顿,瞥了她一眼,便去转向去夹鸭腿。 “这便是弥足深陷。” 子寻满头黑线,便见苏哲平强扯了一个笑容,动筷煮去够鸭脖子。所幸顾夕暖还在啃鸭舌,未得空,苏哲平便利索夹到自己碗中,甚为欣喜。刚准备入口,有人的鸭舌啃完,便笑颜盈盈道了句:“咦,这不是项上人头?” 苏哲平顿时失了胃口。 来往滨城的时间不算少,头一遭觉得这八宝鸭子吃得如此惊悚。结果顾夕暖喜滋滋将鸭翅夹到子寻碗中,子寻受宠若惊,苏哲平却是脸耷拉下来:“这不是插翅难飞吗?” 顾夕暖扑哧一笑:“嗯,我夹的那块叫展翅高飞。” 子寻呛得不轻,苏哲平已是咬牙切齿。顾夕暖便又去够鸭腿,结果鸭腿没够着,苏哲平已举筷抢至碗中咧嘴一笑:“想来这便是捷足先登。” 顾夕暖抬眸望他,眼中皆是匪夷所思,继而低头去夹另一块鸭翅。眼见她如此,苏哲平更为火急,干脆直接夹住她的筷子,不吐不快:“顾夕暖,你刚才那欲言又止的是什么表情?!” 顾夕暖略有迟疑,方才开口:“苏大侠,麻烦将你的足拿开。” 捷足先登,苏哲平指的是鸭腿,顾夕暖这般理解便是他捷“足”抢下,是以,他自诩的“足”便是手。顾夕暖委实无奈了些。 子寻强忍笑意,头低得近乎贴到了碗面。 苏哲平手中的筷煮便一直僵硬在空中。 顾夕暖亦敛了笑意,老老实实夹了一片放到碗内。 半晌之后,便听苏哲平喊了声:“小二,再上一份鸭子。”眼前这份,他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 顾夕暖又趁机夹了一个鸭腿给子寻,子寻哭笑不得。苏哲平甩过一个眼刀,顾夕暖只是笑。自觉端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又点了两个小菜说是给他下酒,有人脸色才舒缓了几分。 大堂并不如雅间清静,大多时候都是嘈杂喧闹的。 方才上演争鸭子大战时并不多觉,眼下闲下却闻得四围谈论近来大事,所幸吃些小菜,喝些小酒,趁着等鸭子的功夫听听。 “西秦国中久无大事,近来倒是有一条,定远侯府的容三小姐前些日子殁了!……” 顾夕暖微怔,迅速便敛了情绪。再瞥了眼苏哲平和子寻,两人皆是吃惊不小。苏哲平凑上前来小声言道:“原来容千槿真死了,之前果真误会你了。” 顾夕暖睥睨他一眼:“蒙苏大侠错爱!” 另一人便又言道:“可不是吗?据说是几个月前去慈州的时候,投宿的客栈失火,烧得那叫惨不忍睹。” 烧死的,所以才会面目全非。想起宋诗蕊之前所言,顾夕暖心下澄澈了几分。 “可惜了那样的美人,烧得面目全非,惨状实难入目。据说随行的两个侍卫都被定远侯杖毙了,其中还有那个西秦暗影!” 顾夕暖目光一滞,叶影杖毙? 子寻遂即抬眸望她,眼中些许不安。之前与暗影同行的时光不算短,两人间暧昧和眼角的柔和相顾,亦让人动容。 子寻其实并不厌恶暗影,也窃以为若不是容连旭的关系,暗影是会找到姐姐的。如今蓦然听到他的死讯,便下意识想到她,她果然滞在一旁。 不想苏哲平却是一口饮尽:“报应! 顾夕暖缄口不言,便是兀自饮酒,她理应和苏哲平一样才是。叶影的死是活又与她何干? 邻桌之人却并未停歇。 “这便是祸不单行了,容千槿才出了这样的事,容连旭上月便在军中遇刺。听说伤及要害,险些身亡。传言没个一年半载养着,是下不了床榻的。” 顾夕暖一惊,杯中酒水洒出些许于衣袖上浸染开来,甚觉触目惊心。眼角氤氲之气骤起,只得借着酒意一饮而尽,手指轻抖。 过了半年,突然听到的却是此间消息。兀得想起从前他和徐运文死斗,伤得那般重,也不过养了大半月。眼下会是伤成什么样子? 苏哲平也是一愣,容连旭遇刺?谁舍得下血本,买他的命?更何况,要刺杀容连旭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到了子寻处便是一顿,难道容连旭匆匆离开是由得遇刺之事? 三人各怀心思,闻得耳边声音又继续:“啧啧,都已这般模样了,还在大帐中待着。此时若回,军中必乱。恨容连旭的人多着,以后怕是没个好了。” 偏偏这两声啧啧,听得份外揪心。顾夕暖放下酒杯,狠夹了两口菜。 “苍月正值多事之秋,除了容连旭遇刺之外,还有一件便是和太子容真有关的。太子容真南巡途中耽搁数月未回,竟是和一民间女子相好。苍月明帝勃然大怒,太子便滞留南部不返,明帝似是生了废太子的心思。” “废太子哪里是小事,不过从前便传出明帝不喜太子的传闻,想来苍月近来是内忧外患得很。” “唉……我们长风又能好到哪里去,三皇子被贬为庶人,还有三人斗得……” “嘘……勿谈国中之事,喝酒喝酒。” 对于太子容真一事,苏哲平和子寻是无甚在意的,脑海里纠结的还是容连旭。顾夕暖却在其中听出了几分端倪。 容真,她自然认识。 容真是明帝的长子,却比容连旭小不了几岁。明帝却不喜容真,几年前便要废黜太子,册立幼子。容连旭抬出太子乃国之根本,岂可轻易废黜的言论,明帝借机以他出征西秦为筹码。 容连旭私下对容真维护,容连旭出征西秦之时,便是容真替他出面照顾,否则她早已死在容千槿的圈套之下。如今若是容连旭军中遇刺,境况堪忧,容真岂会滞留南部不闻不问? 其中定有诡异,顾夕暖心中大胆生了几分猜疑。 恰逢苏哲平悠悠开口:“夕暖,你可知你府上的方同远长得极像容连旭,我当初还以为是他。” “是吗?”有人佯装不知。 “他从前极喜欢一个女子,也曾与我把酒言欢。我借着与他的一个交易,和笨猫过了一段欢喜的日子。不想后来我掉落蒙山谷底,竟怎么也想不到笨猫过世了。如今,又听到容连旭遇刺的消息……”语气是少有的淡然,娓娓道来,其中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突如其来的一语,顾夕暖亦是深有感触,不假思索道:“其实当初以为苏大侠死了,千金她哭了三天。如今苏大侠你安然无恙,想来她也该是欢欣鼓舞的。” 苏哲平微怔,嘴角一抹苦笑:“不枉我如此待她……” 苏哲平从前竟是和容连旭认识的,子寻听得似懂非懂。 顾夕暖敛了情绪,不敢再开口。 苏哲平却是突然啊哈一声,遂又不满笑道:“笨猫委实不厚道,才哭了三天未免也太寒碜了些。” 顾夕暖再次无语石化,苏哲平便是这副性子的人,这样便也好。 此间闲话,小二又上来了一盘八宝鸭子,苏哲平再不提之前之事。不远处一桌却不满闹了起来:“明明是我们先点的菜,为何等了这么久,那桌都上了第二份了!” 那桌指的便是顾夕暖这桌。 “客官稍安勿躁,我去问问。”小二委实无奈,叫嚣之人不似好惹之徒,各个凶神恶煞。 子寻自是警惕一瞥,至于苏哲平的秉性,顾夕暖再清楚不过。怕是要一掌狠拍桌子,然后上去一一挑翻。果不其然,他已抬手,顾夕暖便一把握住,但他的力道她扭不过。 这一拍下去肯定伤及她,苏哲平收了力道,她却并未松手,其间暖意却似三月里的微风和煦,丝丝泅开在他手心里。苏哲平只觉自己又魔怔了。 顾夕暖便朝小二笑道:“先上别桌吧,我们这里不急。” 小二感恩戴德。 “苏大侠,出门在外,我求得是安稳,这次依我可好?”脸上是梨涡浅笑,语气明明与平素并无不同,却句句软到了心里。 “……好”,苏哲平脸色微红,她遂即松手,有人心中怅然若失,便是一言不发喝酒。 不多时分,第二盘八宝鸭子便又上来,小二还特意多送了一壶酒,苏哲平瞥她一眼便是低头笑。 “这次谁都不许抢,老老实实吃。” 诚然这句话从顾夕暖口中说出的时候,子寻实在汗颜,不想苏哲平却受用得很。 马车又行了一日,便才抵达苍月朔城的码头。 从朔城前往慈州要走三日水路,子寻和苏哲平去周围准备些路上的用度,顾夕暖便在一处等候。此时前往慈州和上次心情大有不同,饶有兴致环顾四周。 恰好身前的船舶缓缓停下,船中之人撩起帘栊,双方目光恰要对上,便闻得身后子寻唤了声“姐姐”。 顾夕暖遂即转身向后,许邵宜正好从船上走下,芷嫣跟在身后。 失之毫厘。 “夕暖!”苏哲平不知从何处寻得一根冰糖葫芦,顾夕暖倒是欣喜接过。还未入口,一旁的小孩儿跑了过来仰头看她,眼馋。顾夕暖笑逐颜开,蹲下递于她手中:“这根给你好不好?” 小孩儿的母亲万分歉意,便是推诿:“看你怎么好意思,要哥哥的东西。”她此番男装,错认是正常的便也不在意。 许邵宜隐约闻得有人唤了声夕暖,略微一怔。猛然环顾四周,人影绰绰,哪里寻得到半分。近处只有一少年背影,蹲下将手中冰糖葫芦递于眼前五岁大的小姑娘。 许邵宜想来刚才那声,便是唤这小丫头的,遂即奈何一笑。 顾夕暖亦是起身,恰逢许邵宜和芷嫣走过。好奇一瞥,她却正好转身,许邵宜便未再多看。 只得擦肩而过。 芷嫣浅笑开口:“公子可以为唤得是夫人?夫人还在富阳呢!” 许邵宜唇角含笑,不甚在意:“夫人或许在成州。” 芷嫣以为听错,便也不再多话。 子寻拎着包袱,三人欢欢喜喜登了船,踱步甲板之上远眺。顾夕暖只觉不远处的身影几分熟悉,便是凝眸多看了几分。 而身后船只将要,许邵宜鬼使神差回头,目光触及之处,苏哲平却突然拍了顾夕暖肩膀,顾夕暖应声回头。 “夕暖,我有话与你说。”骚包语气是难得的正紧。 又是那道背影,许邵宜一抹自嘲,遂即登上前来接洽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搬家吼吼伤不起~ 第五十三章 擦肩(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五十三章擦肩 (下) “北上巴尔?”顾夕暖没有想到苏哲平提的会是此事。 原来在滨城听闻容连旭出事,苏哲平思量了一日,还是决定北上去看他。两军交锋,大帐之中戒备森严,刺客能潜入已属不易。况且以容连旭的身手,还能将他重伤的绝非普通人。 换言之,此行危险重重,苏哲平又岂会不知? 知晓了还执意要去,便是担心容连旭安危。 诚如顾夕暖记得,容连旭和苏哲平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是如此。从来谈不上对路,却各有傲骨。骚包会不时找麻烦,容连旭大抵都是冷嘲热讽扫扫他的颜面,顶多两人大打出手,各占几分狼狈。 于苏哲平,容连旭没有下过狠手。反是听闻苏哲平死时,沉默不语了良久。 再到后来,顾夕暖才知道他不惜动用了潜伏在南顺的势力四下寻人。苏哲平在蒙山谷底被找到不假,入水苏家底蕴再厚也只是一个武林世家,顾夕暖并非没有想过,其实真正找到苏哲平的人该是谁? 这便是容连旭,大多时候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温柔时动人心魄,凉薄时决绝得怕人。 和容连旭相比,苏哲平便简单了许多。 仗剑江湖,想不开的时候强作大侠风骨,想得开的时候爱憎分明。嬉笑怒骂皆随心境,运气不佳时的低沉也不过片刻,而后便是一笑而过。 苏哲平时常被坑,却活得豁达恣意。 昨日在玉兰轩,骚包的一袭话顾夕暖便触动颇深。今日又听闻他要北上去见容连旭,方才想起之前容苏二人间的旧事。 想来这便是另一种,有别于苏哲平和柳易昔之间好“基友”情分。兴许,更多了几分君子之交淡如水。 “之前便答应过送你到慈州,一切等到了慈州再说。”苏哲平并未刻意隐瞒,顾夕暖也不推辞。苏哲平有自己的行走江湖的准则,她亦知晓。 船只徐徐,垂眸不语间,脑海中载满浮光掠影。 她不是没有起过当下经由苍月北上巴尔的念头,但如今前去又能如何? 伸手取下束发的玉质发簪,心中微动。兀得想起拥她在怀的腊梅幽香,亦如温润鼻息在她耳边的娇蹭,眸间的清澈动容,便唯有一人。 …… 三日旅途,闲得发慌之时,顾夕暖才会去甲板上透透气。南顺虽比长风暖了不少,眼下时节却远比不得二八月,甲板上吹得尽是寒风。 苏哲平自觉充当起了拿斗篷披风的角色,言语间更多了几分奈何:“夕暖,南顺不比长风干冷,眼下江上水汽充盈。若有不甚,邪气入侵便会遭罪得多。” 顾夕暖自是颔首,这点常识她还是懂的,遂不拂了苏大侠的好意。 望着甲板上的一双背影,子寻恍然想起从前暗影也是这般照顾姐姐的。只是苏哲平和暗影大有不同,大凡时候暗影都安静站在身后看她,苏哲平却是却异常欢脱聒噪。 说的最多的便是这座山像不像猴子,那座山像不像豪猪。这压根不是看风景,而是煞风景,顾夕暖眸色渐沉。“听闻南顺武林五大世家与旁的门派最大不同,便是多了几分世家底蕴。这底蕴中重要的就是诗书气息,苏大侠,你便是如此赏景的?” 苏哲平倒是惊喜:“不想夕暖的见闻倒是广博,连其中缘由都如此清楚?不过眼下这叫雅俗共赏,雅有雅的赏法,俗有俗的赏法,能雅俗共赏的才是好景致。” 彼时正值江面烟波四起,骄阳光泽流转在其中宛若隔着帘栊的水晶。有人的侧颜便隐在这般水晶中,甚是好看。顾夕暖蓦然想起骚包在书画上的造诣其实不差。大多时候流传的渠道有些瑕疵,遂失色不少。 譬如每至一处,便会画上许多骚包的风景画折扇送予风尘女子,每一把的落款都是入水苏家,苏哲平。苏老爷子曾经就接到过一把,上次在苏家打得鸡飞狗跳也是由此缘故。 是以,苏哲平在某些圈子里还是小有雅名的。 如此这般,船上三日过得倒也快,转眼间,慈州近在眼前。 “多谢苏大侠一路照顾,夕暖感激不尽。” 苏哲平轻咳两声,语气中略有迟疑:“夕暖若在慈州有事,我便陪着办完事再去苍月亦可,其实我对慈州……”话音未落,顾夕暖已踮脚在他右脸一吻:“不必了,苏大侠,后会有期。” 苏哲平怔在原处,脸色瞬间涨红到透出光泽。反应过来之时,有人已下船走远,亦会回首朝他挥手,如当日在长风京城那般,“苏大侠,一路珍重啊!” 愣愣伸手摸摸滚烫的右脸,心间却好似繁花盛开一般。 …… 下船时已是旁晚,在慈州逗留的时日应该不会短,便直奔客栈而去。这一路子寻倒是缄默得很,直至送她到房门口,憋在心中实在不吐不快:“姐姐方才为何要亲苏哲平?” 表情饶是较真,顾夕暖微楞,兀得想起他素来与同远亲近,又极少对她评头论足,眼下这般,怕是憋着疑惑思量了许久才问出口的。 顾夕暖几分哭笑不得,只得佯装淡然:“唔,方才那是替一个朋友亲的。她素来和苏哲平要好又欠苏哲平人情,眼下她过世了,我便替她还了。在我家乡,朋友之间是有此亲密举动的,亲人间自然也可,譬如……” 譬如,自然而然顺着话语亲了子寻一口,继而弯眸笑道:“这便是姐姐亲弟弟。” 子寻眼中满是惊愕,不着片刻,便从脸一路红到了耳根子后。诚然如此做有些教坏小孩子的嫌疑,好在子寻未多问起。 翌日,起了大早去请纸钱香火,又至慈州各处买了诸多小吃和膳食。子寻隐约猜想她是要去拜祭故友的。 果不其然,马车到了远郊才停,这便是雅桐葬的地方。 雅桐死后,顾夕暖和苏哲平亲手将她葬在此处。 “雅桐,今日我带子寻来看你了。”心中默念,放下物什跪在一旁。 顾夕暖嘱咐子寻朝着墓碑下跪,子寻悉数照办。墓碑上的王雅桐三字他认得,很早之前便从容连旭处听过。彼时容连旭要他顶替王子寻,照顾雅桐。不想徒生曲折,再至南顺,见到的便是这座孤墓。 “子寻,这也是你姐姐,今日带你来相认,你需多磕几个头。”顾夕暖不准备和他提起更多,雅桐多年的心愿便是希望这个弟弟安好,若是由子寻知晓过往,不见得是件好事。 子寻也不推辞,朝着墓碑狠磕了三个响头:“子寻来看姐姐了。” 顾夕暖攥紧双手,垂眸敛去眼框湿润,只将手中的打火机递于他。 子寻与她同行多时,自然明白她的意图。兀自点燃香烛立于墓碑前,又去烧纸钱。顾夕暖将篮子中的糕点和小吃尽数放于墓前,都是雅桐生前的喜爱,如今想来却是微不足道。 “雅桐,如今容千槿已不知何处,唯有叶影还活着。先前是我欠他人情,如今便也算还清。子寻是叶影救出的,一路亦对他照顾有佳,子寻并不知期间缘由,时有提起他。若你泉下有知,可能两清?” 念起此处,手中的纸钱忽灭,顾夕暖心口一滞,那般怨恨又如何能两清?换做旁人也定然不会。 “雅桐,我答应你。若是再见叶影,取其性命便是。” 子寻对雅桐的过往并不多知晓,见到顾夕暖此番模样,料想从前王雅桐和她定是亲如姐妹的。 姐姐的身份是容千槿不会有假,她一直自称顾夕暖,子寻理解为掩人耳目。窃以为容连旭以方同远的身份接近她,或许是容千槿讨厌容连旭的缘故。 而今看来,容连旭与王雅桐,苏哲平皆是旧识,而姐姐也和他们是熟识,偏偏容千槿的身份不应该认识这些人。再者,即便姐姐想逃离定远侯府,暗影却是待她极好的,为何要舍暗影而逃? 她是容千槿,又不是容千槿。 子寻蓦地想起容连旭从前有个极喜欢的女子仿佛也姓顾,却是唤作顾千金。当下脑中一滞,望向她时尽是难以置信,遂即打消了此间念头,天下哪有如此荒唐的事? 拜祭完雅桐,驱车往慈州赶回。顾夕暖心情一直低落,子寻便也不扰,由得马车一路颠簸至城内。 今日还有一事,便是寻肖烨的家人。 肖烨死前托付,他的家人住在慈州城北。夫人温婉贤淑待人亲厚,左邻右舍亲切称为惠嫂。父亲过世,母亲健在,家中还有一子,到今年该是八岁,名唤肖睿。 有此消息,应是不难寻的。 初次前往,空手不是该有的礼数。慈州香满楼的糕点老少咸宜,去时带些倒也合适。马车遂停在街道一旁,子寻和她一道下去。 店里的伙计推荐了几种口味,顾夕暖都还喜欢,一样要了一些。恰逢店内包裹的绳索用尽,伙计要去后院仓库取,开口万分歉意。 顾夕暖只道了声不急,先前瞅着一旁店铺里卖的都是些有趣的手工艺品,小孩儿应该喜欢。便和子寻去逛逛看,不在店中等候。子寻付了银子,掌柜自然称好。 两人前脚刚离此处,一辆马车就停在门口,一袭白袍身影从马车走下,伙计殷勤招待。 香满楼的糕点向来有名,此次前往富阳,叶影突然想到给“顾夕暖”带些。她身子向来不好,几乎都在府内待着,偶尔出府也不过是富阳城内游玩,若是香满楼的糕点,兴许是喜欢的。 结账之时掌柜善意提醒:“客官,我们香满楼的糕点虽远近闻名,多食则腻,不如少要些?” 叶影笑道:“我是送人,可惜不知她喜好,便一样口味要了一些,其中她应该是会有喜欢的。” 掌柜也是笑:“和方才的客官说的一样,今日倒是奇了。”香满楼糕点向来价格不菲,殷实人家也只会挑喜欢的口味,是以像今日这般算是少有的事情。叶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也是为数不少。 恰逢此时取绳的伙计折回,利索包好,叶影才拎着上了马车。马车起步,风吹帘栊,他却兀自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糕点。 帘栊外,顾夕暖恰好从隔壁店铺出来,伙计眼前一亮:“客官,你的东西包好了。” 叶影再抬头,帘栊外人影绰绰,热闹非凡。“去富阳。” 作者有话要说:已修,感谢念童鞋的鞭策~hoho~ 第五十四章 意外(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五十四章意外 (上) 到了慈州城北,才知道肖家已经搬走。 提起肖家,左邻右舍嗟叹不已。 惠嫂这些年过得不易,丈夫早年失踪,婆婆也带着一病不起。给婆婆治病花去了所有积蓄,家中还有孩子要养。 惠嫂从前是十指不沾阳春雪,生活所迫,幸有一手好的刺绣功夫在绣坊做工过活。孤儿寡母,还有一个病怏怏的婆婆,巧手坊的东家对惠嫂很是照顾,惠嫂也感恩。 后来东家迁去富阳开绣坊,惠嫂遂也一同跟去。 “为了婆婆和儿子,惠嫂并未改嫁。一个女人,为了生计,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实在不易。”末了,邻里大婶还是不免感叹。 顾夕暖再道了声多谢,又将糕点分与四围的孩童,孩子自然都是欢欣鼓舞的。 大婶便又搂着怀中孩童叹道:“刚搬走的时候,惠嫂家的睿儿便和我家虎子差不多高。惠嫂本也不必那么辛苦,只是家中再落魄,睿儿的先生也是没有断过的,想来也是希望孩子将来有出息些。” 一袭话,顾夕暖记住了十之*。肖烨有个好夫人,他若泉下有知,自当欣慰。 离开的时候,子寻问起是否要直接去富阳。顾夕暖便是摇头,眼下在慈州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办完再去富阳一趟也不迟。 子寻点头称好,扶她上了马车。 自认识她起,便不知她为何认识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分散在天南海北,决然不似有关系。李珞是,宋诗蕊是,如今的惠嫂也是,眼下要去城东见的某人,恐怕还是。 姐姐心中隐瞒了事情,怕是连容连旭也是不知的。临行前,容连旭便提过此行或不安稳,需小心谨慎些,子寻算依稀有了体会。 …… 慈州是的贸易港口,城市并不大,驱车从北边到东边没花多少功夫。 这次去的,又是一家名为聚缘的布庄。 布庄陈设不新,一眼望去并无特殊之处,顾夕暖前来自然不是为了做衣服。 聚缘布庄是楚乔名下的一个据点,即便他人不在,这里的人也有途径通知到他。是以楚乔藏匿得深,狡兔三窟,聚缘布庄便是其中之一。 店里帮忙的伙计倒也殷勤,顾夕暖开门见山:“想找楚掌柜做身衣服。” “公子有眼光,请稍等片刻。”伙计不敢怠慢,楚掌柜平日少有裁衣,手工却是最好的,若非熟客一定不知。 见他进内堂去请人,顾夕暖也不着急。若是楚乔真这么容易见到,那他也不会活得如此安稳。 不多时,便有一老裁缝从内堂缓缓走出,颜面上甚是笑容可掬:“不知公子想做何种衣服?” 顾夕暖嫣然一笑:“想做一套晚礼服。” 晚礼服?子寻眉间诧异顿生,成为死士之前郁家的家境还是极好的,却从未听说过晚礼服之说。 顾夕暖只管抬眸打量他,楚掌柜神色泰然自若,淡然应道:“老朽不曾听过。” “那做一套西服好了。”顾夕暖说得有条不紊,楚掌柜眼中掠过一丝流光溢彩,便是话锋一转:“公子想做什么料子的。” “进口面料。”言简意赅。 楚掌柜便是侧身,让出内堂的入口:“内堂正好有些料子,公子里面请。” 到了内堂,楚掌柜又从挂着的布料遮掩处扭开机关,不起眼的地方翻开密门,楚掌柜遂即走入。子寻护在前端,才引了顾夕暖进来。 密门内空无一人。 “不巧得很,楚掌柜正好有要事于两日前外出,估计要半月才能折回。公子若是不急,可留给楚掌柜留个口信。若有急事,也可留书一封,我自会差人送至楚掌柜手中。” 楚乔行事从来有自己的分寸,既是要事,她也不便耽误。“那倒不必了,我也正好有事外出一趟,半个月之后再来此处寻他便是,可否借笔墨一用?” 和之前邵家启境况相仿,楚乔若是听闻是她,定然会起疑心。比之邵家启,楚乔疑心向来更重些,若非留书,他必然不会出现。 落笔之后,又滴蜡封好交予楚掌柜手中:“若是楚乔早回,烦请代为转告,夕暖很想念他,也有要事找他商议。” 楚掌柜自然收好。 此行慈州主要是为了寻楚乔而来,既然楚乔不在,也唯有等候。反正从成州离开时就留够了时间,两三个月,等也该等到了。是以半个月而言,并不着急,欲速则不达,循序渐进便好。 从聚缘布庄出来,天色已有些许黯淡,上了马车往客栈赶回。 不多时分,便透过帘栊看到马车途径之处,顾夕暖骤然喊了声停,车夫也是一惊。 “姐姐出了何事?”子寻凑了上来,却见她眸光微滞,透过帘栊停留在对街的“张府”上。 这里是从前是雅桐府上,穿越最初的一月她便住在此处,与雅桐朝夕相处。 穿越起初她很怕容连旭,也对周遭众人持有戒心,唯有雅桐例外。雅桐待她亲如姐妹,是穿越之后她最喜欢的npc。也由得雅桐的照顾,她才对周围的npc逐渐改观。 顾夕暖时常在想,若是之前遇上的人不是雅桐,兴许,她也会成为视人命为草芥的穿越者。可惜昔日的王府已更换了人家,变成了如今的张府,又岂是物是人非四个可以形容? “走吧。”放下帘栊,顾夕暖敛了情绪。偶然想起雅桐生前喜欢颀月斋的素食,折腾翌日,眼下也到了晚膳的时候,便想着带子寻同去,也算是一种微不足道的缅怀。 子寻向来不逆她的意思。 颀月斋的素鸭和素鸡做得极好,当家主厨是初云寺的俗家弟子,尽得素食精髓。颀月斋的老板亦是大善人一枚,每日斋菜所得除去维持经营的费用,尽数捐出。 倒和佛家的善因善果之说契合。 子寻尝了一口,眸间一抹惊喜。果然不错,别有一翻滋味。顾夕暖便又多点了一些,遂又想起一些抛诸脑后的事情。 南顺国中信佛之风兴盛,初云寺便是慈州城内香火最为鼎盛的寺庙,又以一位得道高僧德圆而远近闻名。德圆大师精通佛法,知晓天理,但除了每年例行的开坛说法以外,却几乎都在坐禅。 巧合的是,顾夕暖偏偏在开坛说法之外的场合见过德圆。 彼时容连旭的伤刚养好,雅桐便提议去初云寺上香祈福。也由得如此,顾夕暖意外见到了德圆,也听到了那句让人哭笑不得的“施主印堂发黑,两年内应有血光之灾”。 起初她并不知晓这胖得令人担心他是否站得住的大和尚便是得道高僧德圆,只是好端端听到这句,任何人的心情都会大打折扣。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见到的人是德圆。只是她再也没有来过慈州,自然也没有再见过他。 到如今,这句“施主印堂发黑,两年内应有血光之灾”听起来尤为惊心动魄。 作为顾千金,她是死过了,德圆的话果然应验。 思及此处,顾夕暖却是豁然开朗,心中犹若抓住一把救命稻草。等到翌日天明,便去初云寺拜访德圆大师才是。 她心情突然极好,子寻窃以为她是爱吃这里的斋菜的缘故。 不多时候,隔壁便又坐了一桌。来这里用斋菜的多半都是善男信女,偶尔也有顾夕暖这般附庸风雅的,但如隔壁四人这般一看就是酒色之徒的甚是少有。 顾夕暖便多留意了几分。 四人的行为倒也不算偏激,只是在这样的素斋阁讨论声色犬马之事多少有些出格。周围众人目光皆有睥睨,但脸皮厚向来是一向天生技能,四人演绎得惟妙惟肖。 末了,唤了小二来结账,顾夕暖却听到了意外的部分。 猥/琐男甲猩猩笑道:“落霞苑近日来了位头牌姑娘,那可是个妙人儿。不仅人长得水灵,曲儿也唱得好。可惜落霞苑一直藏得太好,直到今晚才拿出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愿意一掷千金?” 猥/琐男乙顿时来了兴致:“落霞苑从前便是如此捧红了宋诗蕊,也不知这新来的姑娘和宋诗蕊相比如何?” 猥/琐男丙眼露淫/光:“听是听说大有宋诗蕊当年的风骨,唱得曲儿也新奇,不过终需一看才知真假。不过这等好事,哪里能轮到你我头上,不过这头场乐子,还是要去看的。” 猥/琐男丁嘴角一咧:“去看就去看,眼下还有一个时辰,不急不急,我们先吃菜,这里离落霞苑近得很……” 子寻本已结账起身,却见她面有迟疑,似在专心听隔壁桌所言。 落霞苑,宋诗蕊,唱曲。顾夕暖心口一滞,莫非又是猎杀者使的计量。难道近来又出了新的穿越者? 诚然只是一翻猜测,顾夕暖心中的好奇却源源不断涌来。落霞苑近在眼前,她是一定要去亲眼见一见的。 出得颀月斋,并未回客栈,而是嘱咐车夫往落霞苑而去。 “啊?落霞苑?”子寻眼中竟是匪夷所思。 顾夕暖便是一笑:“嗯,喝喝花酒,听听小曲,顺便看看热闹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剧情得加快了,墨迹病得治。 第五十五章 意外(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五十五章意外 (下) 落霞苑是南顺最富盛名的烟花场所。 名为烟花场所,却是出了名的风韵雅致,出入其间的风尘女子大都才貌出众。王公贵族,世家子弟趋之若鹜,愿意一掷千金的不计其数,闻名前往的亦是络绎不绝。 是以,来落霞苑献艺的都是雅妓,俗称卖艺不卖/身。 雅妓,其实便与明星类似。 落霞苑与其他风月场所最大的不同,便是苑内没有固定的姑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金聘请风生水起的雅妓来此处,类似走场。 能受落霞苑相邀的必定都是红极一时的名人。落霞苑若是相邀,便是代表认可和殊荣,受邀之人大抵都会亲往。也由得如此,落霞苑的生意从来红火,门庭若市。 四年前,顾夕暖便和容连旭一道来过。 当时福王和容连旭假借花酒为名来此密会,谈得是南顺皇位。容连旭也不避讳,只揽她在怀,她想不听也躲不过。后来不知为何走漏风声,中途有大批御林军杀出,多方势力介入乱斗之中。 彼时南顺内乱未平,便是这一夜的缘由,天下易了主。皇帝退位太子继位,福王摇身一变,坐起了高高在上的摄政王。 顾夕暖实在不知容连旭带她来此作何,是一时兴起还是恶趣横生?后来听肖扬提起,南顺易主慈州必乱,福王要还王爷人情,便邀了王爷去落霞苑,当时待在王爷身边是最安全的。 再往后,顾夕暖才知当夜慈州大乱,各处血腥厮杀,死了不少不相干的人。连雅桐府上都受了牵连,杀进不少官兵,惊险丛生。唯有这福王坐镇的落霞苑最为安稳,容连旭一直揽她在怀中,未见半分血腥。 如今,一晃便是四年。 容连旭军中遇刺险些丧命,她却在此悠闲地喝着花酒,想来自己一直便是个凉薄的人,当初对容连旭说的最后一句话,也凉薄得怕人。“容连旭你纵有百般好,也比不上我心中之人的万分之一!” 然后如愿以偿看到他双眸之间的怒意,冲破一直以来隐忍。直到今日耳边还能响起那句揪心话语:“你何以践踏我至此!!” 容连旭终是愤恨而去。顾夕暖料想,他大约是再也不想再见到她了。 …… “姐姐可有不适?”子寻不安唤了一声。 顾夕暖方才知道自己已举杯唇边,兀自出神良久。 先前来时,便选了落霞苑中的一处清静的位置。反正看不真切台下之人的面容也无所谓,若是穿越者她定然听得出来。远离大厅倒是更好些,也不易被他人怀疑和注意。 不多时分,一袭紫衣的沈湘印便出现在场中。 楼下的惊艳赞叹之声不绝于耳,想来美貌是无需怀疑的。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优雅,犹抱琵琶半遮面,唱得竟然是一曲东风破。 顾夕暖蓦然莞尔,继续神色平淡饮酒。 曲过一半,见子寻听得兴致勃勃,顾夕暖便好似随意般问起:“子寻以为如何?” 子寻弯眸而笑:“琵琶弹得小有瑕疵,但曲调颇为新颖。姐姐觉得呢?” “同感,唱得也别有一翻雅致。”顾夕暖瞥过四下,便是垂眸浅笑。迄今为止尚无异样,无人进局,猎杀者这趟怕是要扑空了。 然而好景不长,眼下的平静在瞬间打破。 竟然有人接歌! 台下一片哗然,就连台上的沈湘印都愣在一处望了拨动琴弦。 顾夕暖也是心中一紧。 下方一青衫男子起身,音色甚为协调,合唱得出乎意料好听。台下也由之前的哗然变为了全场叫好。 沈湘印也是笑颐渐展,又似难掩心中激动。自己抚琴,遂又邀青衫男子再唱了一曲倾尽天下。 如此便是了,顾夕暖猜想沈湘印怕是猎杀者的诱饵,台下的青衫男子恐怕已是上钩的大鱼。 子寻听得正起劲,顾夕暖神色凝重得拍拍他肩膀交待了几句。子寻眼中闪过几缕惊异,还是点头。 唱过两曲,青衫男子便下了台。顾夕暖尾随他出门,子寻利落放倒身后跟踪之人。 青衫男子略微错愕。 顾夕暖果断将一袋银子递于他手中,轻声言道:“收好银子,寻一处谋生,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你是穿越者。” 声音虽轻,语气却不容置喙。 “你?!”青衫男子眼中惊疑不定。 “走吧,再晚来不及了,马车给你。”顾夕暖没有迟疑,直接推他上了马车,又吩咐了车夫出城。 待得马车走远,顾夕暖便和子寻迅速离开,现场不留一丝痕迹。 那青衫男子年一直面带错愕之色,直至马车行到城门口。 车外一声惊呼惨叫,车夫应声倒在血泊之中。 另一人冲进马车,一眼望见是他便怔住:“腾非玥,怎么会是你?”语气之中皆是惊异。 腾非玥似笑非笑:“你觉得为何是我?” 来人语塞。 腾非玥很快敛了情绪,眸间便是一缕冷笑:“看样子,是遇上了一条漏网之鱼,慈州之行倒是收获颇丰。” 来人也是一愣:“漏网之鱼?难道你说的不是沈湘印?” 腾非玥冷眸一笑:“沈湘印是穿越者,一早便知,漏网之鱼自然是其他人。” “你见到了其他穿越者?”来人眼中的贪婪之色不掩。 腾非玥眸光一沉:“先说沈湘印抓到了吗?” “放心吧,到手了。” 腾非玥便是点头:“那就好。他和我近距离接触过,身上沾染了气味,你马上遣人去寻,怕明日便晚了。” …… 自落霞苑出来,惊险过后稍有疲惫,便直接回了客栈歇息,明日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顾夕暖自然以为沈湘印是猎杀者,青衫男子是穿越者。能救则救,若不行便也作罢。又哪里知道自己料错,忘了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翌日清晨,起了大早,同子寻前往初云寺上香。顾夕暖对寺庙佛事并不陌生,新年里头总会去上柱高香,年初一的时候也要挨个佛陀膜拜,食斋三顿。 此番要见德圆,便要心诚。 待得初云寺中的菩萨一一虔诚拜谒,才寻了方丈说起想见德圆大师之事,不想方丈却以德圆大师闭关多时,未见世人为由婉拒。 顾夕暖心中不免遗憾,行至一半时突然想起上次也是德圆大师在闭关之中,遣的小沙尼来寻的自己。 眼下又在闭关之中,自己却是应该能找到德圆大师的禅房在何处的。虽于情于理不合,顾夕暖还是咬紧下嘴唇,拽了子寻往禅房区偷偷溜去。 寻着记忆,走了不多时便找到差不离的地方,还有一小沙尼候在禅房门口。 小沙尼见了她双手合十道:“德圆师叔祖除了开坛*,已经二十余年未曾见过世人,今日果真又与女施主有莫大的缘分。施主请进。” 顾夕暖喜出望外,果然是猜对了。德圆大师不见世人,要见也是私下见的。顾夕暖推开房门,子寻却被小沙尼笑着拦在门外,她道了声放心,子寻才肯驻足其外。 房中依旧是凝神静气的檀香,室中悬挂巨大的佛字。再见德圆大师,仿佛和从前无甚变化,慈眉善目,身体圆得让人担心他是否能站得住。 顾夕暖进来,他也并不意外,数着念珠却笑容可掬。 “见过德圆大师。”顾夕暖此次礼貌了很多。初次见他时不知他是德圆,多有出言不讳。德圆却是不介意的:“顾施主,又见面了。” 一眼便认出了她,顾夕暖笑得有些促狭。不想德圆的后一句,便让她全然失了笑意。 “顾施主若是要问命数,四年之内,恐有血光之灾。” 又是,血光之灾,顾夕暖委实有些无奈。 …… 自德圆禅房出来,顾夕暖一直沉默不语。 前后两番见到德圆,皆是同样话语。她自然希望是假,但若是真的,她又能如何? 倏然间,双眸徒增了几分阴霾:“直接去富阳吧。” 子寻自然知道从慈州到富阳有整整一日路程,若是平日,姐姐定会歇息一日,翌日一早再出发。眼下若无心事,她定然不会如此。德圆大师是见到了,却添了几分愁容。 子寻略有试探问道:“德圆大师可是和姐姐说了些什么,出来之后便一声不吭?” 顾夕暖扯了一丝笑容:“嗯,说了些提醒的话罢了。” 她有意隐去,子寻也不再多问,话锋一准:“今日起得早,又一路奔波,姐姐睡会吧。” 顾夕暖前脚离开初云寺,腾非玥便追至,他随身携带的蟾蜍可一路闻得留在顾夕暖身上的气味。 气味到了德圆禅房内便戛然而止,室内的檀香馥郁,尽数掩盖。腾非玥便要硬闯,小沙尼惊慌拦下:“师叔祖不见尘世中人,施主切不可私闯。” “哼!不见尘世众人,怕是先前才见过吧。”是否是得道高僧,腾非玥并不在意,在意的只是有另一个穿越者到了此处。 “空宁,让他进来吧。”禅房内是形如枯槁般的声音。 腾非玥便毫不客气推门而出,见到德圆时也是一愣,遂即发现禅房中并无大人,便知另一穿越者应是离开了。 德圆呵呵一笑:“施主印堂发黑,近日内恐有血光之灾。” 腾非玥便是笑:“老秃驴,你尽管胡言乱语,看我信与不信?今日留你一条命便是让你看看我活得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没有赶上昨天更新。。。 第五十六章 怒意(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五十六章怒 意 (上) 自朔城离开之后的第四日,许邵宜抵达了成州。 顾许两家向来有生意上的往来,前者是良心商人,后者经营大气,两人意气相投,合作得甚为愉快。 是以,许邵宜虽是稀客,登门拜访却并不突兀。 顾三爷自然热忱招呼。 “去年三爷新行开市,恰逢内子身体抱恙,许某未能亲自道贺,实在对不住,此次特来赔罪,还望三爷见谅。”许邵宜轻抿茶盏,眸间神色歉然。一袭客套话自他口中说出份外实在,无一丝虚与委蛇。 “曾贤侄亲临一趟,心意到了便是,许老板勿太客气。”顾三爷欣赏他的为人,又喜欢和他交道,哪里会计较这些。倒是以此话题为开端,二人谈论起了买卖上的事宜。 有先前的合作基础,又清楚双方的底细,提出的想法近乎一拍即合,聊得甚是痛快。 末了,许邵宜又似随意起了兴趣,问及顾家的香薰生意。顾三爷将夕暖夸赞了一翻,难得女子中有几分远见和胆识。许邵宜便也从善如流:“有三爷一旁帮衬,外人哪里可比?” 若是借着顾三爷的关系,他去见顾夕暖不算唐突。“可否请三爷帮忙引荐,许某也想和顾小姐谈些生意上的事情。” 顾三爷欣喜是欣喜,捋捋胡须后又略微摇头:“偏偏不巧得很,夕暖七日前去了慈州,一时半刻回不来。不过她铺里的事情都是由我那侄女婿一手操办的,许老板若是有兴趣,倒可以先见见我侄女婿。” 七日前不巧去了慈州?许邵宜眸色一沉,成州到滨城需两日,滨城到朔城一日,朔城走水路到慈州需三日,加上今日便正好是七日。 蓦然想起那日在朔城闻得的一声夕暖,若按时日算,应是差不离的。她也可男装出行,为何自己当时没有想到? 茶盏举在半空愣住并未送至唇边,顾三爷又唤了声:“许老板?” 许邵宜方才回神,茶水溅了些在衣袖上,略有歉意道:“那便劳烦三爷了。”至于侄女婿的事,上次曾辞回来并未提起过,眼下亲自去见见也好。 不多时分,顾府的管家张伯便领了许邵宜前去。邵家启不在,张伯遣阿福去店里请姑爷回来。 “西沿姑娘可否引我去院内坐坐?”许邵宜好似一时兴起。 西沿微楞,可许老板是三爷的贵客特意来拜访姑爷,张伯又在一旁点头,她也不好推辞。 院中的暖亭是招呼人的好地方,与前厅相近,赏雪赏梅又不失雅致。西沿去奉茶,许邵宜便在亭中小坐,不时转眸打量四围。兴致起时信步出亭,伸手抚上院中腊梅。 淡淡幽思隐在几许暗香之中,看不出半分情绪。 芷嫣笑道:“原来公子喜欢此处景致,在南顺,腊梅雪景确实少见。” “嗯。”许邵宜只随意应了声,不置可否。他来院中,不过想知道她平素在何处小憩。 西沿奉茶回来,正好闻得主仆二人的对话。料想许老板定是少有来北方,才会一时兴起想到院中赏雪。先前的疑惑和戒备消去大半,待他更热忱了几分。 “顾小姐喜欢赏梅?”他确实不记得她从前有这般闲情逸致。 西沿放下茶水,立于一旁浅笑:“应当是的,之前听小姐说亭内品茶赏雪岂能无梅?后来一日,便从别处移了这几株梅树过来。” 许邵宜兀得一笑,像是她性子。抬眸间,又见府中家丁拎了炭炉过来御寒,随口道了声多谢。 西沿觉得这个许老板不像外表看起来这般沉默寡言,也是极好相处的。闲聊了几句,许邵宜翻了茶盖瞥到其中竟是红茶,手中略作迟疑:“顾小姐喜欢饮红茶?” 西沿乖巧应道:“方管家说冬日气寒,饮红茶好些。府上的用度和待客便悉数换作了红茶,小姐有时也不大习惯,但一直都用着。” “是吗?”许邵宜轻抿一口,好似不甚在意。细微处可见这府上拿主意的人是谁,她虽不喜欢还是听话照办。从前她对自己也是如此,眼下这红茶越饮越不是滋味。 几个工匠抬了些沙石从后院出来,动静不小,许邵宜不免多看了几眼。 西沿解释道:“姑爷想在后院劈一处鱼池,顺带改了些景致,工匠近日出入频繁了些。” 鱼池?许邵宜倒是一愣,南方尚且好说。若放在北方,这个时节冰都未化开,能在院内养鱼? 不是有人太过性急便是个中蹊跷。 许邵宜放下茶盏又顺势问道:“却忘了问姑爷贵姓?” “姑爷姓邵,和小姐是青梅竹马。” 姓邵?难道是邵家启? 从前邵家启和顾夕暖在一起逃避猎杀者和避难组织的追捕,他是知道的。若是姑爷姓邵,他心中的确定便更多了几分。 “先前和三爷说起,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想来拜访顾小姐,却听说她去慈州了。许某想小备些薄礼,请西沿姑娘帮忙拿拿主意。思来想去,家乡盛产蜜饯,不知顾小姐可喜欢?” 西沿眼中一亮,脱口而出:“喜欢的喜欢的,小姐最喜欢的蜜饯是乌梅。” 许邵宜便是笑。 “许某恰好昨日在城西看一副翡翠手镯,做工精细,质地和花色都属上品。” 西沿摇头道:“小姐不喜欢手镯,常说手上带不住东西。耳环倒是极喜欢的,坠子长些,玉质不花哨的便好。” 许邵宜脸上笑意更浓,唯有一边饮茶一边道了句多谢。 是顾夕暖无疑。 言笑间,又见阿福来了院中:“姑爷回来了。” 许邵宜手中微滞,长廊拐角处一袭蓝衣身影映入眼帘,遂即起身相迎。 “许老板,幸会。”邵家启待客大方,笑容不显拘束。 许邵宜客气一笑:“邵公子一表人才,顾三爷好福气。” “许老板谬赞了。”眼前之人是猎杀者,宋诗蕊早已提过。不变应万变,演便要演得更像些。 亭中小聚,聊得皆是香薰买卖事宜。邵家启本就是商人,句句在理不似唬人,许邵宜混迹已久,买卖开价自有路数。两人都是个中高手,只谈生意游刃有余。 若非知晓双方的身份,恐怕都会被对方的谈吐蒙骗过去。 末了,邵家启亲自送至门口,待得马车离去,才转身问及西沿:“许老板可曾问了夕暖的事?” “有的。”西沿微怔,将先前种种悉数告知,邵家启脸色渐沉:“日后许老板再问起夕暖,找些借口搪塞过去,他对夕暖没安好心。” 西沿浑身一僵,邵家启少有责备下人,而这句没安好心,便叫西沿心中一凛。回想方才种种,犹是后怕,许老板对小姐的事,却是太过关心了些。自己多嘴,怕是闯祸了。 …… 出了顾府,马车直接南行。 芷嫣略有惊异:“公子,我们不去了京城了?” 许邵宜心情甚好:“嗯,不去了,直接回慈州。今日之事切忌向他人道起,思齐不可,夫人也不可,只说我来成州拜会了一趟顾三爷便可。” 芷嫣应了声是。 许邵宜便不再多言,一眼瞥到帘栊之外。车轮轱轱,掩不住思绪万千。从成州到慈州只需几日功夫,她要在慈州待上两月,所谓何事? 芷嫣瞥目看他,今日破天荒问了诸多顾四小姐的事,完全不像他平日行径。本来说好要去趟京城拜会二皇子,眼下又突然打道回府,心情还似极好,不像来时心事重重。 芷嫣略微错愕,心中生出一分猜测,公子和顾四小姐,怕是从前便认识的。芷嫣迟疑望他,一脸舒心,芷嫣想起当初寻得夫人时公子便是如此。莫不是,公子又对顾四小姐起了心思? 犹疑之时,许邵宜骤然放下帘栊:“上次听思齐说起,腾非玥可是近日要来慈州?” 腾公子?芷嫣有了印象:“是,腾公子之前告知的便是这几日,想来已经到慈州了。听思齐说,滕公子在慈州有些要事要办,办完之后想来富阳拜会公子,思齐已经按照公子吩咐说公子赶往长风,便回绝了。” 许邵宜眉间微蹙,恰巧腾非玥到慈州,不要出乱子才好。想起顾夕暖正在慈州,心中隐隐不安。 “尽快往朔城赶,中间不耽误了。”许邵宜声音略微低沉。芷嫣告知了车夫一声,策马扬鞭,速度又快上了几分。 待得芷嫣返回,许邵宜又随口问及:“曾辞近日可有和你们联系?” 他突然一问,芷嫣思忖半刻,而后摇头:“没有,曾公子去了苍月之后便没和我们通口信,也有些时日了。” 确实太久了些,断然不像他平日所为。但曾辞再不谨慎,圆滑和机灵向来是够的,应对一般险境绰绰有余,该是没有意外的。 “到了朔城,派人去苍月一趟寻他,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芷嫣自然称好。 许邵宜似是想起何事,便又补了一句:“腾非玥生性好色,又善用迷香。你和思齐同他接触时小心些,必要的时候无需客气。” 芷嫣一滞,脸色微红,缓缓应了声好。 第五十七章 怒意(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五十七章怒 意 (中) 自初云寺出来,腾非玥便是一脸阴沉煞人。雷万本在马车里打盹,嘴边叼着一根杂草,眼见他这副模样却咧嘴一笑:“如何?跟丢了?” 腾非玥鼻尖冷哼:“这狗屁寺庙里全都是香火味,哪里找得到?比兔子还跑得快,不要让我再遇到他!” 雷万笑嘻嘻扯下杂草,凑到他跟前:“得了,这种好事向来强求不得。反正新货已经到手,送回西秦要紧。” 腾非玥冷眸一瞥:“先不回西秦,方才被一老秃驴说了些晦气的话,正寻不到地方撒气,去一趟富阳倒好!” 雷万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许邵宜不是不在富阳吗?去富阳做什么?” “这些年要不是姓许的从中作梗,我们兄弟二人岂会如此憋屈?老头子从前是偏心于他,旁人拿他无法,如今他不识好歹当众摔脸色,还有几天嚣张日子可过?”腾非玥眼中的狠意一闪而过,遂即浮上几分戏谑之色,“听说他近来金屋藏娇鲜有露面,眼下他若是在长风,我们大可去富阳瞧瞧!” 雷万脸上笑意彻底僵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去招惹许邵宜做什么!他的脾气你不是不清楚,你动他女人他会放过你?” 腾非玥若无其事摆手,而后攀上雷万肩膀:“不动他女人,动他丫鬟还不成?他身边那个叫思齐的丫头频频给我脸色看,嚣张得很。原住民本就命如草芥,他许邵宜难不成还会因为一个贱婢和我翻脸?” 雷万劝不住,便是讪笑摇头:“得了,怕是你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色字上头。” 腾非玥眸光潋滟,轻佻言道:“那个叫思齐的丫头,其实水灵得很。” 雷万嗤之以鼻,嘴角却是微敛。 富阳城本就不大,要寻一家有名头的绣坊是件极容易的事情。南顺国中的绣坊大多开在慈州,巧手坊算富阳城为数不多的几家,颇受欢迎。 巧手坊老板姓齐,看上去有三十四五,不似精明强干却十分亲和。“顾公子想挑些什么?” 顾夕暖随意瞥到一旁的手帕几分精致,“手帕”二字便脱口而出。 齐老板浅笑嫣然:“顾公子有眼光,我们巧手坊最有名的便是手帕。顾公子请随我来,这边有诸多样式可选,绣风也有不同,若是顾公子有喜欢的图样,我们也可以照做。” 顾夕暖略有颔首:“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齐老板,不知可否去刺绣房中看看在绣的样品,兴许有中意的。” 齐老板自然称好。 坊中绣娘大都娴静温婉,专注手中丝线少有言语。顾夕暖正思忖着如何在其中寻人才不突兀,便听到有人唤了一声“惠嫂”。 前方的绣娘停手回眸,眉间韵致犹存,是个美丽的女子。 “惠嫂,眼下又是一件赶工的活儿,可惜我家中事忙一时抽不开身,惠嫂替我接了可好?” 瞧顾夕暖在这边听得仔细,齐老板便笑道:“惠嫂是巧手坊的老人,绣工巧夺天工。可惜早年与丈夫失散,独自一人养活婆婆和稚子。日子过得虽然清贫,却不愿食人恩惠。赶工的绣品是平日价格的三倍,坊间姐妹多以此法帮她。” 好人好报,惠嫂遇到便是好人。顾夕暖点头:“我想看看惠嫂的绣工。” 齐老板上前引路。 “南顺的刺绣向来有名,在苍月和长风各处都很受欢迎,有绣花能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的美誉。”齐老板指着惠嫂手中的绣架,“顾公子,请看。” 顾夕暖仔细端详这条丝绒线的绣花,劈丝细致,绣件绒面花型栩栩如生,“绣得果然精致。” 惠嫂颔首浅笑,算是回礼,顾夕暖略微错愕,她的性子真真与雅桐相似。 “齐老板,这般绣风我甚是喜欢,不知可否劳烦惠嫂帮忙赶制三条手帕,图案一样便可,我两日后来取。” 齐老板和惠嫂皆是一愣,面色有些迟疑。 “两日的时间确实有些紧。”齐老板最终开口。 顾夕暖眉间微蹙,也似有难处:“不瞒二位,我怕两日之后便要离开富阳,才有此请求。这样可好?我愿付十倍酬金。” 一语既出,近乎是所有人都停手抬眸。 惠嫂也是一愣,嘴角一丝浅笑便想开口婉拒。顾夕暖又道:“可是,丑话也要说在前头,若是出了瑕疵,我是退货的。” 惠嫂话到嘴边咽了回去,眉间的疑虑隐去多半,莞尔道:“好,若公子不弃,两日后来取货便是。” 齐老板收了订金折回账房开单子,顾夕暖便在空闲处饮茶歇息。绣娘都离得算远,又专注手上细活儿,子寻便开口相问:“姐姐不是来寻惠嫂的吗?眼下寻到了,何必大费周折?” 顾夕暖侧身言道:“你没听齐老板说,惠嫂不喜食人恩惠,我如此做也是怕她多疑。眼下正好有两日时间可容我想想。” 不多时候,齐老板拿了单子过来,子寻收下。齐老板亲自送至门口,多聊了几句,便见有人前来,竟是许府的思齐姑娘。 “齐老板,我来替公子取刺绣。”思齐向来古灵精怪,和外人也相处得好。 “思齐姑娘来了?”许府的人,齐老板自然客气,“许老板定的东西一早便弄好了,您先拿回去给许夫人看看,若是许夫人不满意,我们再改。” “有劳了。”思齐甜美一笑。 “思齐姑娘稍等片刻。”齐老板又和顾夕暖寒暄两句,将她送上马车,才折回与思齐一同进了绣坊。 子寻嘱咐马车去客栈,顾夕暖却在车内倚墙出神。 思齐姑娘口中的许夫人? 联想近日听宋诗蕊提起过的种种,不免猜疑,许邵宜的夫人,难道是……那个“顾夕暖”? 心里越想越发毛,指尖轻捏眉心,又依稀想起邵家启的多番叮嘱。纠结之时,马车已行至客栈处。 子寻先跃下马车,回头扶她,闻得顾夕暖一声轻叹:“子寻,先不回客栈,去一趟许府。” 许府?子寻惊诧,虽然不知她去许府作何,但容连旭先前便嘱咐过,若是姐姐见了宋诗蕊或许邵宜其中一人,便找人通知他。 眼下,竟然果真如此。 客栈和许府本在两个方向,折回便需要一段时间。子寻心中时有不安,抬眸却见她盯着帘栊外出神,也不多话。 过了些时候,约是离许府还有两个路口,便又见到了思齐。 “姐姐你看,可是刚才那位思齐姑娘?”子寻一眼认出。 “好像是她。”思齐生得好看,前一世在富阳见到他时顾夕暖便有印象。眼下,她和子寻虽然早出巧手坊多时,但去了趟客栈再折回,便又落在思齐身后。 “无需管她,我们先去。”顾夕暖正欲放下帘栊,却见到另一辆马车经过,又停在思齐面前。马车上下来两个人影,背对着看不清面容。举手投足间却不似友好,像是起了争执一般。 几乎是瞬间,两人之一掏出手绢从身后捂住鼻息,思齐挣扎两下,身子见软,手中刺绣顺势落下。 马车还在行驶中,倒也看不真切,顾夕暖再回头时,帘栊外已不见了思齐踪迹,马车倒是向南边的出城方向驶去。 “等等。”顾夕暖唤了一声,车夫利索停下,子寻也是一惊,哪里会消失得那么快,唯一的解释便是上了那辆马车。可从先前的情景来看,并不像是会同行之人。 “姐姐,刺绣!”子寻倒是眼尖。 思齐的刺绣是替她家夫人取的,若是同行顺路断然不会弃在此处。 面面相觑,心中猜测到了一处,人恐怕是被劫走的! 顾夕暖略有迟疑,那辆马车向南驶去是不假,若追便是节外生枝,子寻同样踟蹰。 思齐功夫其实不弱,只是碍于腾非玥的身份未曾动手,不想却被他用手帕上的迷香捂住鼻息,吃了亏。 手帕上的迷香下足了分量,思齐身子一软,遂被二人强行拖上了马车。腾非玥是用迷香的高手,思齐并不知晓。只觉意识虽然迷糊,却还清醒着,眼前两人一人是腾非玥,另一人却并不认识。 “腾非玥,你!”微微开口,发出的声音却软弱无力。模糊间,一双大手已伸进衣襟深处揉捏。思齐一惊,刚想抬手被马车内另一双手拿捏,动弹不得,便是车内的另一人。 还想暗算他?腾非玥掏出手来,狠狠扇过她一耳光:“贱婢!” 思齐吃痛,眼中皆是怒意! “啧啧,你这眼神还真是不讨喜。”腾非玥平素就看不管她的傲气嚣张,此番她眼神的却并未收回,腾非玥便又反手一个耳光扇过,思齐嘴角遂即挂了一丝血迹,眸光中的愤恨并未敛去。 “不知许邵宜是如何□你们这些丫鬟的,到了我这里便由不得你,把你那眼神收起些!”腾非玥一声冷笑,赫然撕开她胸前衣襟,肚兜下露出一对浑圆雪白,思齐微楞,惊恐和愕然浮上双眸。 她眼神中的这般变化,腾非玥甚为快意,抚手上她胸/前的雪白狠狠揉捏,思齐吃痛喊出声来。腾非玥一把扯下肚兜塞进她嘴中,映入眼帘的诱人便随着马车的起伏跃动,思齐眼中惊恐之色渐浓,双手却被雷万抓紧,挣扎不动。 腾非玥从袖袋间掏出一柄细绳,见雷万看着她出神。“你还楞着做什么?” 雷万便是一顿:“在这里?” 腾非玥似笑非笑,遂将思齐双手按过头顶,绑在马车中的梁祝之间,口中戏谑道:“路上还有一段空闲,马车上先来些刺激的不好?” 雷万便是笑。 思齐一惊,拼命挣扎摇头,却推不开身上的浑浊气息。上衣已几近破碎,胸/前却被两人拿捏在手,留下道道淤青和齿痕。 耻辱愤恨间,腿被一左一右分开,两人的手指前后在私/密处徘徊,引得身体的颤栗。指尖的速度渐快又兀得深入,思齐眸间一滞,撕裂的疼痛隔着嘴中的肚兜喊出。 “竟然是个处子!”腾非玥收手,嘴角一抹邪魅笑容。思齐眼中的泪水夹杂了怒意,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 “还是学不聪明,便再教教你!”腾非玥一丝冷笑,兀得抓起她的细腰送至胯间。 出了南门便是近郊,马车未停,车内的淫/靡之息轮番上演,透着慎人的窒息。 第五十八章 怒意(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五十八章怒 意 (下) 马车一路往南行至远郊深入方才停下,车夫只会一声公子到了。两人意犹未尽,腾非玥随意应了句嗯。 富阳城到远郊并非短时,一缕破碎衣襟掩盖不住身上的深浅淤青与秽/浊痕迹。腾非玥取下塞在思齐口中的肚兜,先前是怕她咬舌自尽,眼下却是不必了。捏起下巴,又强行喂入一枚药丸。 雷万微楞,停下扭动的身躯:“先前不是才喂过?” “她功夫不差,稳当的好,况且这样不是更尽兴?”腾非玥草草和衣,面上似笑非笑,“雷兄莫急,我出去等你。” 雷万正在兴头上哪里顾他,一抹笑意后便是眼睛一闭,方才减缓的动作又肆意了几分。 此处位于远郊深处,平日人迹罕至,是腾非玥在富阳的秘密落脚处。富阳是许邵宜的地盘,他求安稳。 听到马车声,屋内匆匆出来两个小厮迎接,之前不知公子要来。 腾非玥拂了拂松散的外袍,漫不经心道:“临时有事要在富阳停留一日,雷兄尚在马车中等他痛快之后,你们再将车内的人带到内室去。” 腾非玥并非第一次掳劫女子来此处,两个小厮早已不觉奇怪。眼见他衣衫松散便知车内发生何事,放在平素还会再玩弄一翻才送至内室,可想车内的人并不受他待见。 片刻之后雷万和衣下来,两个小厮才上了马车。 眼中惊艳油然而生,这样的货色公子竟会不喜? “羡慕什么?进了内室你还不是一样能用?”其中一人上前解开细绳。 另一人移不开目光,嘴角一抹贪婪:“何必等到内室?公子舟车劳顿定是要歇上些时候的,眼下你我动作快些便是。才喂过药不久,最是销/魂的时候。” 松绑之人略做迟疑,便见另一人已俯身将女子抱起放置胯间享受:“到了内室,几时才能轮到你?” 一旁之人咽下口水,便也是伸手,还果真是个尤物。 思齐哪里有力气抵御,眼中屈辱噙泪任由他二人摆布。 “你最好乖乖听话,伺候好了我们二人,兴许还能求公子将你留下。进过内室的女子卖去青楼算是福气,公子和西秦将军府素来交好,送去做营/妓的也是有的。” 泪眼掠过一丝绝望,拼命挣脱未果又落入另一人手中。 …… 子寻跳下马车,覆手察看地上的辙痕,“是有马车经过这里。” 先前的迟疑,加上并不认识路,绕了弯子。车夫怕生事不敢跟来,只能子寻自己驾车,路上耽误了好些时间。 “姐姐你待在车内,我去四下看看。”子寻起身,到此处辙痕便起了变化,应是快到目的地才会调整速度。 顾夕暖也下了车:“我和你同去,山郊野外我一个人也不安全,和你一处倒还好些。” 子寻执拗不过她,只得如此。 远郊深处人迹罕至,顾夕暖心中隐隐不安。不多时,在远处发现了之前那辆马车。 马车拴在院门口,院内还有几间小屋。确定四下无人,才悄然接近。 子寻先上马车,撩开帘栊便是一惊,松开的绳索,碎衣衫布和斑斑痕迹触目惊心。无需想,也知道发生了何事。 顾夕暖也已上来,子寻没来得及拦住,回身便见她僵硬在一处,满眼怒意,脸色阴沉煞白。子寻顾不得那么多,直接牵她下了马车。周围没有旁的隐蔽之处,除了眼前院中的几间屋子。 倏然间,怒意化为眸间氤氲。脑海之中皆是雅桐死前情景,开口时唇间瑟瑟发抖:“子寻,救人。” 子寻哪有见她如此? “姐姐回去等我,这里不安全,我救了人直接往马车那处去。”子寻一个轻身跃入院中,见她还楞在原处便是摆手。待得顾夕暖折回,子寻方才转身向内。 以他的身手,不知不觉潜入并非难事。屋内各处却不见人影,正欲离开,忽然闻得男子戏谑的笑声,并非一人。 子寻一滞,声音自屏风之后传出。 侧身进入屏风之后的暗门,隐去脚步声,几级阶梯下便是所谓的内室。子寻轻敛呼吸,待得确认其中之人是思齐才移目。遂而退至一旁,双拳攥紧,这帮禽/兽不如的东西! 令人作呕的淫/靡笑声充斥内室,内室之中却有十余人之多。他若贸然动手,不仅人救不了,还会留下后患。咬牙隐在一处,擒贼擒王,唯有此条出路。 雷万的声音响起:“腾非玥,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好歹是许邵宜的人,动了也罢,还让她如此,不怕许邵宜找你寻仇?” “怕什么?”腾非玥一声嗤笑,上前拎起她脖子上的锁链,又捏起下巴看了两眼:“有谁见过我来富阳?他许邵宜的丫鬟失踪了又关我何事?” “从前和你主子一样自恃清高,眼下滋味如何?”言罢便是松手,在敏感处玩弄一番,拿起一旁的鞭子狠抽两鞭。将她绑在一处,根本躲不过。 “人你要怎么处置?”雷万微顿。 “自然是要留她性命。眼下放在此处好好调/教,日后也好送还给许邵宜。”鞭子随意扔掉,又朝一旁的小厮道:“你们无需怜香惜玉,她练过功夫身子好用得很。” 雷万便是笑:“这般美人你也舍得。” 腾非玥讪笑:“我向来只喜欢听话的美人。” 雷万敛眸,遂即叹了声:“倒是有些可惜了。” 腾非玥知他不喜此种场面,又道:“他们尽兴,我们上去喝酒。”言罢转身朝暗门处走去。 雷万也未在意,又多看了她一眼,跟着腾非玥而去。 不想腾非玥却僵在一处不曾动弹,片刻雷万方才看清一柄利剑架在他脖子处,腾非玥缓缓转身。 “谁?”雷万一惊。 腾非玥亦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有话好说。” 室内之人皆是一愣,子寻瞥向雷万道:“不想他死,就把人松了。” 松了指碰她的人,也指吊着她双手的铁环和锁链。思齐抬眸,盈盈双眼泪痕满迹,铁环一松站不稳瘫在地上。 子寻不忍看她眼睛,瞥向一旁的小厮道:“衣服脱了,给她披上!” 小厮只得照办,思齐低头不敢看他。子寻并未松手,剑本就锋利,腾非玥脖子处已渗出血迹。 “你要救人,将人带走便是,不要乱来。”腾非玥略有慌乱。 子寻轻哼:“自然要劳烦你随我走一趟。”思齐根本迈不动步,子寻又朝方才的小厮喝道:“你带上她跟我走,其余人别动,否则刀剑无眼。” 小厮微楞,子寻一手使力折断他的右臂,疼得腾非玥痛喊一声。小厮再不敢迟疑,回身将思齐抱上。 子寻架着腾非玥撤出内室,小厮便也跟着,缓缓行至暗门处,又吩咐他将暗门反锁上。 顾夕暖和马车在先前停留的地方,倒也不远,只是一路提防腾非玥和身后动静慢了些。 顾夕暖等得焦急不安,闻得脚步声便撩开帘栊。眼见子寻挟持了一人,一旁的小厮怀中抱着的便是思齐。 待得几人走近,顾夕暖才看清那人竟是腾非玥。 “是你?”两人皆是一惊,子寻自然早已认出腾非玥是那日在慈州所救之人,开口朝顾夕暖言道:“姐姐离这个畜生远些。”言罢手中的剑勒得更紧。 顾夕暖一惊,子寻的一句话已交待得清清楚楚。再看向思齐,虽然披了身外袍,松散处的痕迹不堪入目。 “抱她上去。”子寻也不多耽误时间。 小厮照办,顾夕暖将她安置在角落安稳处,小厮在一旁不敢动弹。子寻又携了腾非玥上车:“姐姐可有绳子?” 顾夕暖点头,伸手进袖袋实则在空间中取出一根。子寻瞪眼,小厮接过将腾非玥绑得严严实实。腾非玥先前被子寻拧折右臂,又点了几处穴道,再绑成如此应是没有大碍。 “之前给姐姐的匕首还在?” 顾夕暖依话取出,本是燕韩宝藏中的珍藏之物,稍微抽出便觉一股戾气袭人。子寻又道:“若他不老实,姐姐无需和他客气。” 腾非玥一个寒颤。 子寻领了小厮出去,须臾便闻得一声惊呼,死士又岂会手软。 “姐姐,回富阳吗?”子寻撩开帘栊问道。 顾夕暖看了眼蜷在角落的思齐:“先去下游入水吧。” 子寻没有多问,直接出门驾车。思齐眉间微舒,出了这样的事她如何回富阳?顾夕暖伸手理了理她的耳发,轻声道了句:“没事了。” 思齐本是强忍,听她这一句眼泪立时滚了下来。见她这副模样顾夕暖又想起雅桐,心底便似利器划过。 听闻她说去入水而不是富阳,腾非玥心中窃喜。眼下这般情景,若是回到富阳遭遇许邵宜他必死无疑,去入水他还有一线生机。 眼前之人既然在慈州时出手相救,便是穿越者,而且还是知晓猎杀者存在的穿越者。 腾非玥定了定神,等她不做声的时候才开口:“姑娘可是误会了?你身旁的女子才是猎杀者的人。” 顾夕暖瞥他一眼,不置可否。腾非玥心下一喜,她听得懂便再好不过,又继续道:“她是猎杀者的人,猎杀者便是隐藏在南顺的许邵宜,姑娘若是不信,可以私下打听。折在他们手中的同伴不在少数,实在是可恶至极!” 顾夕暖眉间一蹙,直直望他。许邵宜是猎杀者她自然清楚,思齐是许邵宜的人她也清楚,只是想听听眼前之人的意图。 腾非玥会错了意,心中欣喜更甚:“我如此做,无非是想给惨死的同伴出口恶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姑娘你的人误会我了。” 思齐气得发抖:“腾非玥,你不得好死!” 腾非玥哪里肯坐以待毙:“许邵宜在南顺做了多少恶事,又有多少新货是他送出去的你会不知?他们的下场如何,许邵宜没告诉过你?” 顾夕暖敛眸不语,遂将匕首递到思齐手中。 腾非玥一惊:“你做什么?!” 顾夕暖目光一凛:“她说要你不得好死,你没听懂?” 腾非玥难以置信:“她才是猎杀者的人!你……” 顾夕暖冷冷打断:“我不管她是什么人?我不和禽/兽不如的人讲道理。”撩起帘栊,与子寻并驾。 子寻见她一脸阴沉担心道:“姐姐?”顾夕暖只是摇头,遂即听到马车中的惨叫声,子寻会意停车。顾夕暖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中略有疲惫:“子寻,若有些事我刻意瞒你,你可会恨我?”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子寻愣了片刻,遂即缓缓道:“哪里会。姐姐若是瞒我,也是为我好。” 顾夕暖也不言语,今日思齐对腾非玥这般,便该是雅桐对叶影的恨意。雅桐之死她不知如何向子寻道起,他日若是遇见,子寻是否也该将他千刀万锅才能消气。 子寻微顿,伸手揽她在怀:“姐姐,若有一日子寻有事相瞒,你可会恼我?” 顾夕暖不甚在意:“哪里会。” 子寻喉间梗塞,想要出口的话又隐在其中。 第五十九章 祸端(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五十九章祸 端 (上) 子寻挟着腾非玥离开不久,雷万才费了一翻功夫从内室中找到其他出路。两人向来搭档一组,腾非玥手中的蟾蜍雷万也有一只。 来人带着思齐和腾非玥不可能走远,此时以蟾蜍追踪是来得及赶上的。当下不做耽误,携了十余人快马扬鞭而去。 行至岔路口,眼见蟾蜍的朝向并非富阳而是往下游入水,雷万眸色一沉。 他与腾非玥所想不同。 若来人回了富阳则极有可能是许邵宜的人,若是许邵宜则多少会顾忌双方的身份,不会轻易取他性命。可来人若是往入水而去,则对方身份根本猜测不出,不是自己人,腾非玥便凶多吉少。 雷万心中越渐不安,鞭子一抽双腿重敲马腹,马匹骤然起速。身后数十人也紧追而上。 雷万回想过其中蹊跷之处。 从前确实没有见过那人,自己和腾非玥刚至富阳便匆匆离去,那人究竟是从何处跟来的? 他的目的为何,是何身份,也根本无从得知。 快至入水时,蟾蜍甚为聒噪。雷万勒紧缰绳,腾非玥恐怕在附近。 四围皆是树木荒郊,可隐藏亦可伏击,雷万嘱咐众人小心。 遂而翻身下马将蟾蜍放于地上,蟾蜍便循着气味跳去。往树林深处,雷万心生不好预感。 果不其然,不久便在蟾蜍停下的荒草丛中找到了腾非玥的尸体。死时双眼睁大,身上血迹斑斑。腹间被利器捅过,死得极其惶恐。 雷万一拳驻地,眼中悲愤难耐。而身后十多人皆是愣住,万万没有想过见到的会是这幕。 悲愤之余,雷万心中蓦地一滞。 如今腾非玥身死,思齐还活着,此事便是节外生枝。思齐若是活着,日后许邵宜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雷万脸色一凛,当时怎会由得腾非玥掳走思齐不加劝阻?不仅如此,色迷心窍他也有份,也是十余人之一。 眼下祸端已起,后患无穷。唯有尽快将新货送回西秦,再将此事向老头子和盘托出寻求庇护。许邵宜难道还真会为了一个原住民和老头子撕破脸? 新货还扣在慈州,立即赶回应该还来得及。 雷万倏然起身,蹙眉吩咐几人将腾非玥好好葬了,几人不敢怠慢。 雷万转身将要折回马匹处,又兀得驻足,缓缓回头望向尸体处。先前慌乱不曾注意,忽略了血迹还是新的。 定下神来多看几眼,周围还有血迹,尸体应该才送至此处不久。同时带着思齐和腾非玥两人,不可能是骑马。再抬眸仔细搜索四下,在西边隐蔽处真的发现一辆马车。 弃尸此处,马车又在,人一定还没有来得及走远他们便赶到。换言之,两人就在这边树林之中借着树木隐藏着。 雷万眼角蛰伏,人还在此处,斩草除根最为稳妥。 遂而摆手示意,众人面面相觑不再做声。 躲在不远处的古树之后,先前的人声和动静突然悉数隐去,素来的经验子寻顿觉不好。刚才瞥过一眼有十余人之多,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思齐和他在一处,顾夕暖在稍远的草堆之中。 他人应是不知道有顾夕暖这个人的。 子寻打手势叮嘱她千万不要出来,低头趴好,身后的刀锋骤起。顾夕暖一惊,却见他抱起思齐灵活闪过。 避过是避过了,行踪却全然暴露。 见到思齐雷万舒了口气,眼下还有转机,只要死无对证,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不留活口。” 腾非玥一死,手下自然唯雷万马首是瞻。 子寻虽有防备,抱着思齐在围攻中还是有几分措手不及。避过几处致命攻击,还是被刀剑挂到。 思齐本是习武之人岂会看不明白。“放下我,你逃得出去的。” 放她在此处只有一个死字。 子寻也不答话,继续该打的打该躲得躲。思齐凝眸看他,雷万冷不防从身后趁虚而入,思齐背后受了一剑,惨叫出声。 雷万的目标本是思齐,招招杀机都是冲她而去。子寻招架不及,又要护着思齐,步步被逼。手臂突然中剑,力道一断,思齐滚落下去。雷万寻到时机,拔剑而起。 子寻竟涉险扑过去救人,剑擦过脸颊,再低一分便割到颈上动脉。其余人也反应过来,伺机而起。子寻扑到在她身上替她搪过一剑,思齐心口一滞,鲜血顺着衣襟低落下来。 子寻吃痛,侧目又见一道剑光近在眼前,避之不及。思齐一惊:“不要!”子寻低眉看她,双眸一缕错愕。 而后闻得“砰!”的一声,那人应声倒地。 先前不觉还藏有一人,皆是愕然,子寻趁机起身挥剑斩杀两人。其余人等遂即回过神来,几个应付子寻,两人朝顾夕暖冲过去。都以为是暗器中的一种,自然没有什么好怕的。 自始至终雷万皆是僵硬在一处,全然不动。 枪! 竟然是手枪! 自穿越以来头一次震撼至斯! 目不转睛看着两人朝顾夕暖挥剑,不会有错,是枪! 顾夕暖心中慌乱,刚才瞄准了许久才开枪。突然两人冲过来,她措手不及。 忙脚乱再开一枪,冲在最前的人也难以置信倒下。 另一人些许惊恐躲过,再扣扳机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个时候竟然没有子弹了,顾夕暖惊出一头冷汗。而那人也似乎看出其中端倪,一个跃身上前。 “姐姐!”子寻惊呼,不顾身边之人纠缠往顾夕暖处而去。 她手无寸铁,必定会死在剑下。雷万的“住手”两字还未出口,便见那人浑身抽搐一翻,瘫倒在地。 顾夕暖推开失去知觉的某人,唇边喘着大气,右手之中竟是一根电棒。 这个时候的雷万已经分不清心中是震惊还是狂喜。 从来没有人穿越之后,能将原有时空中的东西带过来,而她手中有枪,有电棒,决计不是巧合。 雷万定睛一看,兀得认出这张脸来,容千槿?! 她不是已经烧死了吗? 而顾夕暖转眸,也是一惊,他是……雷万?! 两人皆是愣住。 雷万从前在西秦和叶影一道见过容千槿。 彼时叶影的身份还是暗叶,容千槿以为他是暗叶的好友,还唤过他一声雷公子。因此,容千槿是认得他的,而当下顾夕暖的表情分明也是认出他后的惊愕,雷万确认眼前之人便是容千槿。 雷万已完全将思齐之事抛诸脑后,将这件事告知老头子才是最重要的。 子寻本以为雷万要对顾夕暖出手,却不想他徒然转身,一跃上马。 雷万记得,当年有一条和容千槿相关的消息太过惊人。老头子遣人四处寻找一个叫容千槿的人,未果。几番周折之后闻得知定远侯府的三小姐也叫这个名字,年纪却只有八岁。 其中蹊跷之处太多,老头子思量之后,还是决定让叶影去定远侯府潜伏。往后的八年,并未见她有任何怪异之处。 以防万一,老头子要除容千槿。 而容千槿明明该是葬身火海了,为何还会在这里? 叶影是不知情还是知道了又刻意掩饰? 于顾夕暖而言,期间的诧异不会比雷万更少。 雷万她自然认得,他们曾是住一栋公寓的邻居。 雷万是交警,家里还有一个多病的母亲。母亲身体不好,晚上遇有急事出勤,还会敲顾夕暖的门麻烦她照看一下。 顾夕暖多有搭手。 雷万人很客气,顾夕暖平日也多得他照顾,对他印象一直很好。 后来换了地方住,还有一次在路上遇到过他,顺带搭了他的顺风车。 …… 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顾夕暖的讶异难以用语言形容。 过去只觉得是巧合,宋诗蕊是她认识的人(除却她是明星之外,和她还有私交),楚乔也是她认识的人,眼下竟连雷万都是她认识的人。 方才雷万也似乎认出她来,可雷万能认出来的只能是容千槿。 出神之际,见他已骑了马飞奔逃离。 “姐姐没事吧?”子寻上前,刚才分明见到那人朝她扑了过来。顾夕暖兀自摇头,所幸子寻和思齐受的伤都不重,喷些止血喷雾简单包扎即可。 雷万虽逃了,和他同来的人一个没有活着。 想到此处,顾夕暖心口陡然一滞,遭了! 雷万和腾非玥一处,便是猎杀者无疑。 她先前想着认识雷万,却忘了手枪和电棒的事情。像思齐这样的npc不清楚,以为是暗器,而雷万怎么可能不清楚? 雷万要匆匆逃离,便是出于惊异。 随着雷万的离开,自己能携带这些物品的消息,就全然暴露给了猎杀者。 更为可怕的是,雷万应该认出了自己就是容千槿。 从前猎杀者为何要杀容千槿,顾夕暖不知道。但从今往后,更加不会放过自己。一个携带武器的穿越者,绝对比前世顾千金的身份更成众矢之的。 奈何祸端已生,后患无穷。 顾夕暖狠狠摔了手中的电棒,千算万算,难道又要重蹈前世覆辙? 后悔跟来这里做什么,肠子都悔青了。但倘若不跟来,思齐便会是第二个雅桐。 “姐姐?”子寻从未见过她如此,思齐也怔在一旁。 顾夕暖头痛欲裂,思齐是许邵宜的人,眼下又该如何?! 第六十章 祸端(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六十章祸 端 (中) 自树林离开天色便阴沉了下来,流动的日光隐在云层之中徒增几分晦暗,折回富阳的方向黑云正浓。 原本雷万知晓了她要去入水的意图,她理应绕道避开。奈何雨夜行径并不稳妥,车内还有神色恍惚的思齐,子寻也受了伤。 入水近在眼前,唯有将就一夜,断无舍近求远的道理。 顾夕暖一路无话,只是撩开帘栊出神。思齐亦是蜷在角落不语,两人各有心思。 入城时,华灯初上。顾夕暖嘱咐声找个院落歇息,不去客栈了。子寻微楞,只道了声好。 思齐抬眸看她盈盈水汽,半晌挤出“多谢”二字。 顾夕暖浅淡垂眸,没有答话。 找个歇息的院落不似客栈般容易,约有半个时辰才打理妥帖。 像这类短租的院落多半都有专门经营的铺子,除了租赁院落之外,还可临时请到丫鬟家丁老婆子。 “坐了一天马车有些乏了,劳烦几位准备下木桶泡澡。”顾夕暖草草吩咐了声,丫鬟们不敢怠慢。子寻遂才明白她的用意,私家院落比起客栈方便许多,之前是他思虑不周。 泡在木桶中用力揉搓着身体,不计红肿淤青,却仍觉肮脏难以洗尽。跌入噩梦的一天,闭眼便是张张狰狞扭曲的嘴脸,耳边轮番粗重的喘息声。 眼中的氤氲借着水汽掩隐,纷纷低落。顾夕暖和子寻本在她房间不远处,隐隐听到房内压低的呜咽声。 子寻眸色黯淡几分。 顾夕暖轻声言道:“我想出去走走。你留下看是否有需要照料的。” 从她见过雷万之后心情便一直低落,散散心也好,子寻只浅浅应了声好。 入水比不了慈州富阳繁华,入夜时街上的铺子大多冷清。 虽说南方三月便是草长莺飞,眼下二月时节天气还是略寒。想起思齐,顾夕暖心中不忍,便让丫鬟领取布庄挑一些成衣。 大致比划了个头和胖瘦,伙计便去取样,顾夕暖一边喝茶一边出神。 出了雷万一事,南顺不宜久留。 尽快处理好惠嫂的事情后,便要立即去慈州看看。如果楚乔还未回来,再留书一封给他另约时间。当务之急是折回成州和邵家启商议早作谋划,再遣人通知宋诗蕊一声。 容千槿已死,兴许雷万认出她来,也未必有人会信。 知晓她身份,又知道她身在成州的便唯有叶影一人。 叶影既是知晓她在成州,却没有半分动静,还替她做了假死的局,她猜想是因为叶影和容千槿的关系。 可若是雷万的所见所闻传到叶影耳朵里,她吃不准叶影会作何? 成州那边才有起色,她不想半途而废,或是再起炉灶。再寻得那般好的条件,又不知要等到几时。 顾夕暖兀得生出烦躁之意。 临行前邵家启再三叮嘱,许邵宜府上再好奇不要涉足,不该多管的事便不要多管。眼下,她算是一一应验,自食其果。 伙计挑了十几件成衣样品出来,顾夕暖扫了一眼,心有旁骛应了声都包起来。一旁的小丫鬟累得不亦乐乎,顾夕暖遂又上前帮衬。 布庄又有客人进门。 伙计□乏术,奈何平日晚上的客人本就少得可怜,店里只留了他一人。向顾夕暖道了声对不住,便匆匆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顾夕暖和善道了句不碍事。 心里思量着思齐的事情,思齐是许邵宜的人,身边久留绝非良策。但出了这样的事,思齐若不想回富阳,自己也断然不会收留猎杀者身边的人。 折中的法子便是将这处院落盘下,她待到几时作何打算便与自己瓜葛不大了。 衣服收拾好,顾夕暖唤了伙计付账。 抬眼便见刚才进店的是两个华服公子,高一些的那人身上有酒秽之物,让人扶着,还有些恍惚。矮一点的那人倒还好,清醒着和伙计说着话。 应是来换衣服的。 趁着结账的功夫,一人便扶了喝醉那人在桌椅处坐下,喝醉那人胃中翻滚,忍不住吐了出来。 丫鬟惊了出来:“公子你的手帕。” 顾夕暖想起刚才将手帕置于桌边,眼下倒成了人家现成的擦嘴之物。 那人也似不好意思,歉意赔了不是,顾夕暖道了声无妨。那人才抬眸看她,只是一瞥并怔住。 顾夕暖确认没有见过眼前之人。 那人便是愣愣张口,声音略微有些发抖:“槿儿?” 顾夕暖眉间一蹙,心中暗道不好。唤她一声槿儿,应是认识容千槿的人,唤得如此亲近,还恐怕是熟识。 此处不能再待,叫上丫鬟便走。 容简榆一惊,示意伙计照顾喝醉之人,自己跑来门口拦住顾夕暖。神情语气复杂,似是焦急中参杂着惊喜:“槿儿,我是二哥啊!” 二哥?顾夕暖心头一滞。 容千槿是定远侯府的三小姐,府上是有兄长二人,她从前没有见过。如今一瞥,又觉眉目间确实和容千槿有几分相似,应是容千槿的兄长无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顾夕暖心中扼腕,脸上情绪却以一脸尴尬掩饰:“阁下……是否错认了……,我不认识什么槿儿。” 容千槿葬身火海,定远侯府的人是知道的。眼下她抵死不承认,早些脱身才是。 容简榆略微错愕,自己的妹妹他哪里会认错。人长得相似是有的,但久在一处的亲人当然能认得出来。 丫鬟有几分眼色,见缝插针道:“这是我们家公子,姓顾。您认错人了吧。” 顾夕暖亦是礼貌颔首。 加上身后之人不适加重,伙计招架不住,容简榆分神回眸,顾夕暖扯了丫鬟便走。 马车停在店外,匆匆上了马车,嘱咐一声回院内。 容简榆追出之时,马车已经走远,顾夕暖依稀还能闻得他在后面大声唤“槿儿”。 直到确认身后之人没有追来,才疏了眉头。 这一日倒是频生事端,她哪里想到在入水这样的地方,竟然会遇到容千槿的哥哥。 惶惶回到院落,顾夕暖拿定主意不能再拖,明日一早就离开入水折回富阳。一声不吭失踪委实不好,眼下该是和思齐说一声。 快行至思齐房间时,见到子寻立于一处望着房内出神。 顾夕暖微楞,蓦然想起在树林时子寻舍身救她,眼下又是这般神色,心中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子寻。”顾夕暖开口唤了声。子寻愣愣回眸,脸色微红,吱唔着道了句姐姐。 顾夕暖敛了情绪,莞尔道:“我去见见思齐,有些话私下同她说。” 子寻会意。 轻扣房门,听闻是顾夕暖的声音,思齐起身相迎,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算是礼貌。 顾夕暖心中微叹,还是开门见山:“思齐姑娘,我和子寻明日便要离开入水,特意来和你说一声。” 思齐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双眼一红,便是循在她面前跪下:“多谢姑娘今日相救之恩,思齐无以为报。” 顾夕暖始料不及,慌忙伸手扶她,兀觉这种时候弃下她有些残忍。 “思齐姑娘哪里的话。早些时候在绣坊见过,后来在临街见到你,追去时却迟了。”顾夕暖心有不忍,倘若当时没有迟疑,兴许不会是这般结果。 思齐含泪摇头:“姑娘范险救我,思齐却拖累了姑娘。” 顾夕暖微怔,片刻便明白过来。 腾非玥和自己的交谈,思齐在场,不可能听不出来腾非玥的用意。而后雷万看到她时的惊诧,也是认出她来。 思齐是个聪明人,应该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暴露一说。 顾夕暖不置可否,缓缓笑道:“今日换做别人也是一样,与你无关。” 思齐哽咽出声:“我家公子可是顾姑娘的仇敌?” 仇敌?顾夕暖略有怔忪。 前一世的时候许邵宜护她救她,这一世的时候寻到像她的人照顾有佳,这样人算不上仇敌。 许邵宜是猎杀者,却从未和她有过结怨。 垂眸间,顾夕暖淡然应道:“今后兴许是,迄今为止算不上,若没有交集更好。” 思齐便又决然跪下:“思齐求姑娘收留,姑娘对思齐的大恩,愿为奴为婢报答。” 顾夕暖略微蹙眉,思齐对许邵宜的忠心早在腾非玥出言相挑拨时展露无疑。她又如何会冒险收留猎杀者身边的人? “姑娘若是担心公子的缘故,思齐可以对天发誓。”两行泪珠自脸上滚下,呼吸微微紊乱。“公子若知此事,势必与辱我之人冲突,思齐不愿给公子再添负担。思齐今后与公子无关,只愿侍奉姑娘左右。” 顾夕暖一声轻叹:“思齐,若是有一天我和许邵宜短兵相见,你又该如何?” 思齐一愣。 顾夕暖便是起身:“你也累了,先歇一夜明日再说。” 推开房门见子寻立在外头,方才的话他应是全数听见的。 随她在院中踱步良久,子寻终是开口:“留下思齐吧,姐姐身边也需要人照顾。” 顾夕暖驻足,笑眼望她:“倘若她日后会成祸端,子寻还要我留她吗?” 子寻遂而低眉,沉声道了句:“如果是子寻相求,姐姐可会答应?” 顾夕暖缓缓敛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一天火车,不定更新 第六十一章 祸端(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六十一章祸 端 (下) “子寻没求过姐姐何事,但此一件。”言罢低头,目光深锁于拉长的倒影之中。灯火昏黄映衬之下,气氛略显沉重。 缄默良久。 子寻忍不住抬头,正好对上她明眸带忧,心间便是一滞。 本以为她会追问,不想她只轻声应了个“好”字。唇边温婉如水的笑意,似是宽心,犹如夜间流转的清风,蕴含着特有的徐徐回味之意。 见他舒然一笑,顾夕暖眸间潋滟,嘱咐句早些休息。子寻便痛快应声,眉间欣喜之色不掩半分。 子寻跟了她大半年,行事向来有分寸。 她的事他从来不会多问,交待的事也不做半分迟疑,更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左右她的心思。 子寻会开口相求,定是思之又思,她如何婉拒? 此时的眉开眼笑在他面上甚是少见,顾夕暖心中微动,素手轻抚上他的鬓角:“去告诉思齐一声,明日还要早起。” 子寻感激一瞥,便是匆匆转身。 这般不加掩饰的率性,平素少有,顾夕暖偶生错觉。莞尔间,仿佛在他身上看到几分宇扬的影子。 宇扬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堂弟。 …… 折回思齐房外,顿了许久,才抬手敲门。先前晚间,他就在院里站了好些时候,一直不敢上前。 思齐目光骤然一滞,眸间的氤氲犹如破碎的冰茫一般,顷刻化为泪滴。 子寻鼻尖一吸,似有千般言语哽咽在喉,遂将她揽入怀中:“贤儿……” “景哥哥……”思齐鼻尖一酸,抑制不住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轻易染湿他的衣襟。 当年郁府被抄,郁景以为除了自己和娘亲之外,再无亲人活在世上。巧手坊一瞥,只觉这个叫思齐的姑娘眉目间和妹妹有几分相似。 后来临街再见她,子寻便是回忆分了神。 抄家是七年前的事情,妹妹那时还小,是和父亲一处被带走的,后在流放途中夭折。若是她还活着,也该是这般大小。 再回神之时,人已消失踪迹,他一眼看到地上的刺绣品。 心中又喜又忧,喜得若她真是妹妹,流放途中夭折一说兴许是假。忧的是不知她被何人绑去了何处,是何用意。 寻到马车时,子寻面如死灰,心中犹如万千利箭刺入。内室之外,见到怒不可谒的一幕,如此猥/亵玩弄,淫/靡凌/辱。子寻脑间一空,不知自己是否希望其中之人是她。 是她,她便还活着。 活着此刻却生不如死。 而后的挟持腾非玥,思齐抬眸看他,两人相视片刻,皆是移目。子寻不忍再看她,思齐亦不敢再看他。 子寻恨不得将室内之人千刀万剐,如此却根本救不出她,还会拖累顾夕暖。 顾夕暖之后的所作所为,他心生感激,心中却是忐忑不安。一是不知是否该和思齐相认,二是不知顾夕暖何时会留下她离开。 思齐该是认出他来,才会央求留在顾夕暖身边。 而思齐是许邵宜的人,姐姐哪里会以身范险?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开这个口。心中所想蓦然一动,若是他求姐姐,姐姐应是会答应的。 他怕思齐寻短见,也不想再和妹妹分开。 揽在怀中宽慰良久,思齐才渐停了抽泣。子寻避开今日,问及当年事情。思齐才缓缓道,在流放途中,官兵不给她们饭吃还出手殴打。她饿到不行,去偷食,被官兵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踢下山崖。 后来被路过的许邵宜捡到,彼时她饿了好久,也顾不得浑身疼痛拼命往嘴里塞吃食。许邵宜一把拎起她,催吐,“胃撑破会死的。”思齐嚎啕大哭,许邵宜才领她去喝粥,添置衣服,遂要人送她回家。 可惜她已经没有家了,许邵宜微楞,向来沉默寡言,只冷声问了句你会做些什么?思齐眼泪汪汪,公子不要送我走,我武功很好,自小跟爹爹学的。 许邵宜难得一笑,俯身摸摸她的头:“如此,便留下来吧。” 思齐破涕为笑。 “叫什么名字?”他起身牵起她小手,九岁的思齐只得仰头望他:“我叫郁贤,爹娘和哥哥都叫我贤儿。” 许邵宜薄唇轻抿:“见贤思齐,从今改名叫思齐吧。” 思齐笑颜如花绽放。 …… “公子一直待我很好,也曾和我去苍月寻过家人,得到的消息是家中女眷皆在流放途中没了……”思齐一言,恍若隔世。 子寻不想许邵宜对她如此。 思齐问起,子寻才又言道,当年爹爹拼死将他和娘亲送出,幸被容连旭所救送至西秦。娘亲后来病逝,他才返回苍月国中,在容连旭手下做了几年的死士。再后来便遇见了姐姐,待他如亲人。 “以后我们兄妹二人便再也不分开了。”子寻握紧她的手,眸间难得动容。 末了,嘱咐一句勿让姐姐知晓身份。 雅桐的弟弟是子寻,哪里还会有一个妹妹? 顾夕暖待他极好,若是知道他根本不是子寻,却在她身边诸多掩饰,一呆便是大半年,她会如何? 子寻不敢多想。 容连旭对他有恩,眼下能这般相处,是再好不过事情,他断然不会一手毁去。 ************************* 从南顺前往西秦只能经由慈州这一条路径,走的都是许邵宜商船的通道,雷万是熟识,管事自然不敢怠慢。 一门心思想着容千槿的事,雷万巴不得快些回西秦。管事和他闲聊,他也多是敷衍,管事只得处理妥当再告知他一声。 临上船,管事突然想起许邵宜近日在慈州,便开口道:“许老板已回慈州,雷公子可要见一见。”管事记得平素他们定是要照面的。 雷万脸色微变,许邵宜不该是还在长风吗?! 惊诧之余,很快敛了情绪,悠悠道:“不必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耽搁了,下次再来拜访。吩咐一声快些开船。” 管事便是照办。 “公子,那不是雷公子吗?”芷嫣一眼瞥到码头上待发的船只,那人便是雷万。 许邵宜顺眼望去,果真是他。雷万和腾非玥是搭档,向来都是同行一路,眼下倒是有几分不妥。商船缓缓驶离码头,雷万似是也瞥到了许邵宜,便匆匆进了船舱。 雷万和腾非玥的事,许邵宜很少关心,也懒得搭理。见管事在一旁,便随意问了句:“他来了几日,怎么今日才离开?” 管事也是奈何:“雷公子今日倒是恍惚了些。” 许邵宜没有多在意,遂将手中画像递于他:“若是有和画像上相似的人出现,无论男女,都扣下。” 管事犹疑应了声好。 许邵宜虽不知她在南顺或慈州何处,但离开慈州码头是必经之路。只要她从此处经过,他便可截住。 倏然间,唇瓣含笑,想起上次她以容千槿的身份在慈州甩掉叶影,做得委实漂亮。她此次目的不是金蝉脱壳,应该是不会绕行的。 见他蓦然傻笑,芷嫣会错了意,轻咳两声道:“公子若是想夫人了,便回富阳吧,芷嫣留在这里即可。” 许邵宜哭笑不得,正欲开口,见到管事拿了信封匆匆而来。许邵宜认得密函上的记号,是和曾辞相关。 拆信览过,脸色越渐阴沉,芷嫣少见他眼中的慌乱。 “曾辞出事了!”许邵宜揉碎手中的信纸,早在成州回来途中心中便有不好预感,如今应验。 芷嫣也是一惊。 曾辞办事的风格,定会去落脚点报到,以留下痕迹。眼下却已经在苍月国中失踪了十余日,未有消息。 一边是顾夕暖,一边是曾辞。 许邵宜眉峰紧蹙,权衡良久,既已知道顾夕暖定居成州,此番见不到日后去成州也可。 而曾辞并非草率行事之人,此时失踪便是出事,这般出事便不是小祸端。 “芷嫣,你守在慈州。若是见到了人,就暗中跟上,不要做其他。”言罢转向管事道:“备船,我马上去苍月朔城!” 管事不敢大意,立刻去打理。 许邵宜百思不得其解,曾辞究竟会落在何人手中? 但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猎杀者和避难组织之间近年来井水不犯河水,应该不是猎杀者所为。 若是原住民,近日来曾辞和他一道在南顺处理的事情,有哪些会惹到原住民? 以曾辞的机灵,还能抓到他的原住民势力不会小。若是小事,也断然不会动干戈到这一步。 若是几月来的大事,首当其冲的便是涉及苍月内政。 【老头子触角久未伸及苍月,却突然间和容昀连成一气,经由自己在南顺的商队,将太子容真挟持至此。 这一步棋走得太冒险,事前却并未和他商议,唤他到了朔城便是直接操办此事。 许邵宜冷眉一敛,此事若是暴露,他一个商人涉足一国内政,下场可想而知。老头子会如此做,便是不计断这他这条线,将可能的祸端引至他这里,他又岂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 苍月会倾力找容真的人,恐怕第一个便是容连旭。容连旭手段干脆利落,倒是和曾辞失踪没有丝毫消息不谋而合。 此事由许邵宜和曾辞经手,有人泄密,他二人便是众矢之的。若是容连旭找到容真了,未必会如此想。由此可见,容连旭并未寻得他。 容连旭远在巴尔帐中,重伤在身,还能运筹帷幄,反应还会如此之快?他自是有几分猜忌。 船缓缓驶离码头,许邵宜兀得想起两年前的一幕,心口便似钝器划过。 【听闻容连旭择日和她成亲。 他妒火中烧,费尽周折才遣人将信送至顾夕暖手中。信中唯有“洛绝尘,七里亭”六字。 ……】 作者有话要说:火车上码字,还好有信号,呜。。。。。。 感谢ccc的地雷~ 第六十二章 波折(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六十二章波折 (上) 春寒料峭,宜饮花茶,这是从前暗叶告诉她的,容千槿迄今改不了这般习惯。纷纷二月,西秦冰雪初融,一杯花茶便是鲜有的暖意。茶香丝丝泅开唇齿之间,呵气幽兰。 此处是南顺,终究比不得西秦光景。却唯独一袭白袍翩若出尘,眸间的润泽好似故人。 譬如眼下这般宁静而至,言语间轻易沾染柔和之意:“深夜饮茶算不得闲适。” 意思是少用为好。 容千槿眼眸微动,端在手中的茶盏听话放下,嘴角挑起的笑容几分慵懒:“有人不也没睡?” 叶影便是笑,侧颜隐在昏暗烛火中,犹如漂浮在记忆中的沙漏。 【容千槿记得小时候便喜欢看叶饮茶,他饮茶的时候喜欢说些有趣的故事。天马行空,匪夷所思。但大凡他说的,她却都是信的。譬如,王子吻了睡美人,睡美人便醒了。 翌日,容千槿赖在被窝里不起。暗叶伸手轻刮她的鼻子,嘴角露出宠溺笑意:“千槿今日本应随侯爷去尚书大人府中。” 她穴开半只左眼,面色却是鲜有的红润。眼见暗叶露出笑意,遂又干脆将双眼闭得更紧些,连眉头都拧成了一小簇,口中委屈道:“不是王子亲过之后睡美人才会醒吗?” 暗叶笑不可抑,果真小孩子都是喜欢童话的,哪个时空都一样。倏然俯身,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一贴。 他从来对她娇惯,容千槿却是欢喜如初。这般撒娇之法,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便会有第三次,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 那时候侯府的日子总是很闲适,闲适到每每想起,都顿生错愕。若是没有容连旭,暗叶便不会死,也不会再有后来的暗影。 她恨极了容连旭,却不得不笑颜相对。 亦如她的嚣张乖戾愈演愈厉,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后便是求一人安稳。暗影长得像暗叶,她只看一眼,便念起旧时种种。上天终是待她不薄,才会再让她见到和他一样的人。 她该如何待暗影,父亲才不会对他怀疑猜忌。 羽山别苑的耳光斥责,不惜举杯砸向他的额头,殷殷血迹和那般戏谑目光,传到父亲耳中才会安心。 过去从来都是暗叶护她,她却不懂如何韬光养晦护他。这样的事,便再也不要发生暗影身上。 她不求暗影对她多好,恨也好,不恨也罢,她的私心便是这般留他在身旁。 她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看他,虽然他总装作一副冷峻寡言的模样,私下时候眸间的柔和润泽却是少有的暖人心扉。 他和她是同样的人,佯装着另外一番模样做人。 暗影便是这样的人,她看得透彻却从不说。不管他留在她身边的目的是什么,她像从前暗叶纵容她一般纵容他。 甚至纵容他在她的檀香中加入他物,知道了却佯装不懂。 他有秘密,她同样有。 明眸青睐下,次次试探容连旭底线,他却是照单全收。明知长风一行是圈套,也不愿让她身陷囹圄,赌上性命去和徐运文死斗。死了更好,她眸间掠过的一丝狠意,暗影应是尽收眼底的。 在他眼中,她恐怕已是反复无常。那又如何?知她本心的人已不在了,容连旭却还好好活着,自诩风流。 顾千金的出现,容连旭转了心性,腻在南顺流连不返。他眼中明明有了她人,对自己的娇惯与宠溺还是不减半分。她猜不透他心中究竟作何想法,由来已久的厌恶感继续与日俱增。 他如此喜欢顾千金自然更好。 他当年强加到叶身上的痛处,她自当在顾千金上百倍找回。 遂而言笑晏晏,唇角缓缓笑意风淡云轻。 …… 顾千金死的时候,看见容连旭痛不欲生的表情,她满心快意。 “若是报复我,你目的达到了。”他目光投来得狠意,她亦是一哆嗦。 既然知晓了是她所为,已心知肚明,容连旭却未多动她半分。容千槿略微错愕,却终于如愿以偿得听到了那句:“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她要报复容连旭,便伙同林宝儿害死了顾千金。 她要摆脱容连旭纠缠,他也亲口说出那番话。 本以为皆大欢喜,心中的快慰却只持续了不足一刻。 站在身后的暗影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幽兰深邃的目光似要将她看穿,却又像彻底看清一个人那般,失望凉薄到让人心寒。眸光之中的温和不知隐去何处,只剩黯淡。 她也会不寒而栗。 微怔之后,冲到容连旭面前拦住去路,口中惊慌失措,“又不是我害死她的,容连旭你给我站住!” 容连旭垂眸绕道,置若罔闻。她便挥着衣袖朝暗影声嘶力竭,“又不是我害死顾千金的,他凭什么迁怒于我?!” 这袭话本就是说与暗影听的,容连旭又与她何干。 不想暗影终是一笑。 便是这一笑,她捉摸不透,却触目惊心。 一笑便成梦魇。 ……】 “嫂夫人?”闻得他轻唤,容千槿方才回神。 前事种种,纠结纷纷更多,她反倒喜欢眼下这般简单自在,一盏花茶,一袭白袍便勾勒出心中期许的画卷。 她开口道:“方才想起从前一些事情。”言罢,稍许戚戚看他。 叶影微顿,唇瓣含笑缓缓言道:“我也是。”眸间的暖意却厚重了许多。 两人皆是摇头一笑。 本就一见如故,平素又甚为聊得来,想来知己也不过如此。眼见她浅笑时下颚颔首的幅度,叶影不禁错愕,倒像极了某人。 短暂的四目相会,便是通通怔住。 容千槿眉间一滞,敛了情绪话锋一转:“忘了说声谢谢,昨日的糕点很合胃口。” 叶影轻声言道:“喜欢便好。” 他不知她喜欢何物,只记得从前千槿是极爱糕点的,便依样照办,不想她也是如此。当下声音略微有些发沉,眼中掠过的一抹湛蓝说不清的意味,再开口时,茶盏的氤氲轻易染上眉梢。 “此番本是来辞行的,要去一趟长风,往后见面的时候恐怕便少了。” 容千槿手中一滞,险些失手打翻茶盏。叶影突如其来的一句,她心中顿生慌乱。她在富阳不易远出,能见叶影皆是因为他前来。 他的行事风格她再清楚不过。 容千槿不禁抬脸看他。 既是来辞行,恐怕今后见面的机会不是少,而是没有。 他有他的盘算,她日后应是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容千槿面色微冷,一声嗤笑浅到不行。 虽然不知自己为何会在顾千金这副身子中,她却也是认命的,可以再见到暗影那般温和笑意。 不想这般温和却也是有时限的。 就如同给予人希翼,再折陨,一切有条不紊,却来得委实太过残忍。 一瞬间,她想留他,竟不知以何身份来留。 凝眸时,不紧不慢举起茶盏粹下一口。原来不想,这会是最后一次陪他饮茶。缓了呼吸,脸上笑意恰到好处,万分优雅开口道了句:“那便唯有多加珍重。” 叶影微怔,不知缘何细会到这般盈盈笑颜下的不舍。 转眸间,她已悠然起身,瞥目笑道:“夜深了,困了,失陪。” 出言便后悔,可以是累了乏了,饮了这么多茶,哪里可能是困了?心中懊恼之时,叶影却猛然起身,抓起她的手一个跃身潜至梁柱背后。捂住她的口鼻,自己也屏息贴近。 偏厅的大门先是开了条缝,继而有人推门而入。 几个黑衣人? 容千槿也是一惊,许府之中何曾来过这些人? 芷嫣的轻功最好,此时随许邵宜外出长风,府内便也只有思齐能发觉异状。可思齐自上午出门后,不知何故尚未回府。若不是叶影在,这些人进了房中她也浑然不觉。 湿润的鼻息扑在脸庞,几分错愕。 他从前与她便甚为亲近,变故之后,却还是头一次离得如此之近。心中似有一样情绪丝丝泅开,直至耳畔边他一声轻语:“别怕。” 熟悉如故,一袭白袍护她在怀,趁几人四下搜寻之际,快速跑出偏厅。几个黑衣人措手不及,便是回身相追,奈何跟不上他的速度。 想来他是怕她从未见过这般场景心慌,却不知她是容千槿。每次遇到危险之时,早已习惯默不作声,隐在他怀中不拖他后退便是。他是西秦暗影,从未出过差池。 行至院中,却又发现院中还有二十余人。直至此刻,容千槿都会有半分慌乱。眼见她这般沉稳,叶影心中遂而安心多半。 交锋之中,迅速拿捏这二十余人身手不凡,又训练有素。打斗之中层层相护,他要取胜不是良策。 带着“顾夕暖”,逃走才是正解。 对方既是有备而来,断然不会留马匹给她逃跑。叶影直接弃掉这个念头,凭着记忆寻到后街处。离那里最近有客栈,有客栈便有马匹,他们可以逃得出去。 纵身一跃出了附墙,一路狂奔,容千槿却依稀找回当年他护她感觉。 黑衣人没有猜得他的意图,迟迟未有追上。 行至客栈马棚,叶影挥剑割掉拴马的缰绳问道:“可会骑马?” 容千槿微顿,眼见他纵身上马,便是摇头。 倏然间,一手揽住她腰身,抱起置于身前。策马扬鞭,直往出城方向而去。黑衣人只能在暗处,他往明处,便措手不及。 “许邵宜可有与人结仇?”夹紧马腹,速度加快了几分。 她摇头道了句不知,耳畔一热,心中却柔软好似轻羽。 “不知来人意欲如何,但富阳不能再留。许邵宜在长风,我也正好要去长风一趟,正好送嫂夫人一程。” 容千槿又应了声好,垂眸之下,嘴角噙着些许笑意。 所谓波折,兴许是柳暗花明。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抱歉,因为面试的时拖了这么久。 没想到到现在都还没有面试完,也来回两个城市飞了几次。 不想断更这么久,后续会好滴。 感谢ccc和念的地雷~ 第六十三章 波折(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六十三章波折 (中) 翌日清晨,顾夕暖被稀疏的敲门声唤醒。她不记得子寻有这般习惯,大抵都是收拾妥当在内堂等她。院里的婆子丫鬟本就不熟念,也不会贸然造次。 和衣开门,见到的果然是思齐。 率真的笑容凝在脸颊上略有害羞,又似拿捏不住她的喜好,偷偷瞥了她一眼,便又低头,语气稍许局促:“姑娘说今日要早起,思齐便打了水来伺候洗漱……不知道姑娘起得晚,扰了……” 手中端着铜盆,盈盈热气。出门在外,顾夕暖自己是没有这般闲情逸致的。 她有心了,又是个贴心的女子,顾夕暖心中生出一丝怜意。子寻求她收留思齐,兴许也是出于此意,我见犹怜,更何况一个情窦初开的子寻。顾夕暖如是想,身子却是一侧,含笑道了句:“有劳了。” 没有怪她打扰,便是允许她留在身边,思齐蓦地一笑,欢欢喜喜断了水盆进屋。昨日虽然子寻来说过此事,但她犹记得顾夕暖先前的语气神态,心中还是惴惴不安,直到此时方才放下心来。 顾夕暖本不习惯有人服侍,但若是如此能让她心安,迁就一两次又何妨。 撩起沾湿毛巾轻拍脸上,温热的蒸汽便渗入肌肤份外舒爽精神。足足反复三次,才将毛巾置回水盆中,动手去穿衣。 “我来给姑娘束发吧。”思齐心细,见过她男装发髻应是不太会打理,顾夕暖果然没有拒绝。 束发之时随意闲聊几句,逐渐熟络,便没有了先前的拘谨。末了,思齐询问是否要用那枚玉簪,顾夕暖点头称是。一晃离府已有大半月,也不知同远是否回了成州。 “嗯,清秀俊逸,风流倜傥,真真把男子比下去。”思齐不望赞许两句:“倒是这枚玉簪,乍一看普通得很,实则不然。” 哦?顾夕暖眼中露出些许好奇。 思齐笑道:“这种质地的玉簪,我从前在公子那里见到过。据说可以辟邪驱毒,价值连城,公子四处求了许久,不想姑娘这里便有一枚。” 避邪驱毒? 辟邪她自是不信的,若是驱毒的功效,倒是出行的良品。只是按照思齐方才所说,这般贵重的东西连许邵宜这般一掷千金都不易求得,同远是从何处得来的? 顾夕暖好似随意般言道:“本是一友人赠与的,我便时时带着。若是受人这般贵重,我担待不起,思齐可有看错?” 听她如此一说,思齐便又看了看,直到确认后才开口:“质地和普通玉簪无异,若非我从前见过,即便是玉器行的老行家也是分不出来的。眼下这枚,一定是,不会有错。” 顾夕暖眉间一滞,很快敛了情绪莞尔道:“不早了,叫上子寻,我们出发吧。”思齐点头称是。 出了房门,才觉不过一晚院里便已吹起了暖风。南方的春日向来比北方来得早,簌簌带落着半黄的枯叶,不日又将是新芽满枝头。早春三月,草长莺飞,该是不远了。 又是三月,仿佛触及心中某处柔软,是柔软也是痛处。 入水前往富阳不过半日,子寻早已打理妥当。马车和车夫都已备好,在富阳落脚一晚,翌日便可折回慈州。 顾夕暖向来喜欢看书打发时间,从前子寻多是闭目养神。如今有思齐在,他便不时嘘寒问暖,虽然隐晦,顾夕暖尽收眼底却佯装不知。 她窃以为子寻是喜欢思齐的。 思齐虽然乖巧,她却终究对珞儿亲厚。此番带了思齐回去,不敢想象珞儿会如何,但眼下实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先去富阳处理好惠嫂的事,便要再去趟随缘布庄给楚乔留个口信。 雷万一事,她心有余悸,要尽快和邵家启碰面商议。再者这枚玉簪,她同样介怀,唯有早日回成州,才能解了心中疑惑。她害怕,也不想要的疑惑,目光瞥过子寻,略微出神,遂而低头,迎上一抹墨香。 马车出府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出了意外。 马匹似是受惊突然,险些侧翻,还好被车夫制住。思齐和子寻都是有功夫的人,唯有顾夕暖失了平衡,险些摔出车外,幸好有子寻揽回。 常年行走在外,思齐心有戚戚:“莫非是撞着人了?” 车夫果然心惊胆颤开口:“公子……好像撞着人了……” 子寻这回请的是有经验的老车夫,不会连正常行人都避不过。想来不外乎两种猜测,其一是自己撞上来的,其二便是身体不支躲不过去。 “姐姐我去看看。”子寻拦下她,兀自下了马车。 思齐安慰道:“南顺近年来虽无战事,天灾却多,各处便有了不少流民。借着撞车惹事,为家人寻得口粮的亦不再少数。” 原来如此,子寻恐怕是担心对方多做纠缠。有雷万的事情在前,子寻知道她不想声张,他向来想得周道也处处顾忌她的心思,顾夕暖心生暖意。 话虽如此,本是一两句话的事情,子寻去的时间也未免久了些,思齐心中亦有疑惑。两人先后下了车,马车夫立在一旁,围观人群渐多。 子寻怀中抱着个乞丐模样少年,一掌点在他胸前穴位上推,思齐惊异:“咦,子寻在给他运功渡气。” 运功渡气,怕是伤得不轻,顾夕暖心头微凛,也上前打量他怀中的乞丐少年。衣衫褴褛,赤脚肮脏,脸上也是花的。 “子寻,他没事吧。”没有见血,便极有可能是内出血,情况只会更糟,顾夕暖隐隐不安。哪知她刚才开口相问,子寻却兀得慌张起来,吱唔道:“他无事……姐姐先上马车……” 子寻跟她时间不断,即便身陷囹圄也不曾有过这般表情。 顾夕暖心中有异,回眸仔细端详起小乞丐这张脸,竟然似在哪里见过。可惜太脏,看不真切,顾夕暖捏起衣袖,轻轻点点在他脸上拭去污浊之物。 干净之后竟是这般清秀。 感叹之余,目光陡然滞住。 他是……容真?! 虽然眼下一副乞丐模样,但这张脸她应该不会认错。可容真贵为苍月的太子,又如何会流落在入水街头? 想来也不该是真的,嗟叹之时,兀得想起在长风滨城玉兰轩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长风国太子南巡途中与民女暗生情愫,惹怒了明帝,迟迟不曾回京。当时她便觉得有异,容连旭在军中大帐遇刺,如果容真得知,又岂会流连风月之事,至他的生死于不顾? 莫非眼前的才是容真,不归是假,流落入水归不得才是真? 心中的猜测越渐清晰。 当年珞儿遭李子易迫害流落慈州,便是扮作乞丐才得以存活下去,若非如此,她早已尸骨无存。如今若是容真也有这般想法,并不稀奇,帝王之术,成王败寇,活下去才有翻盘的根本。 容真本就不笨,心性自然也比常人更坚韧一些。珞儿能做到,他又何尝不可? 顾夕暖心中拿捏了十之八/九,谨慎起见,还是等他醒来试探为好。不管眼前之人是不是容真,围观的人逐渐增多,断然不是好事。倏然起身,朝子寻轻声开口:“带他上马车,我们先回府。” 子寻微楞,却也是照办。 顾夕暖僵住,她会如此,是因为认得容真。莫非子寻也认得容真,若是子寻认得容真为何不可以直接相告? 子寻已携了小乞丐上马车,顾夕暖叹息敛目,外面人多口杂,只得先回了府内再说。 由得子寻的时常,顾夕暖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却忽略了慌乱的人,身边还有一个,便是思齐。 思齐当然认得容真。 【之前公子急匆匆赶到苍月朔城,借由商船货物运送到南顺的便是此人。当时她和芷嫣与公子同行,公子脸色阴暗不定,就连平素欢脱异常的曾公子都不着一语。 两人称容真为炙手山芋。因为炙手,所以要快些解决掉,浑水趟久了便是后患,这是公子的原话。 人是他们运来的,却要交到他人手上,公子不过走了一趟中间人。 思齐记得,容真醒来后,公子秉去左右和他密谈了足足两个时辰。谈些什么她并不知晓,只是后来将容真送到来人手上后,又遣了一批人佯装截获,然后偷偷放走。 “许老板,多谢了,若是他日返回苍月,恩情必定重谢。”容真彼时如此承诺。 许邵宜淡然一笑:“如先前所言,许某能做的只能如此,容公子日后只得小心谨慎。你今日逃脱,必定有人怀疑到许某头上,我再帮你便是害你。” 容真诚恳道:“我明白。” “近日南顺天灾频繁,各处流民涌入,混迹在其中最为稳妥。”许邵宜善意提醒:“我会派人将书信送至你亲信手中,只是有一点,其中的时间不会短。许某不愿犯险,要多番确信可靠之后,才会去做。” 容真自然清楚他的意思,若非亲信中有内奸,他又如何会被人算计,流落到南顺。许邵宜行事步步稳妥,是情理之中的事,对双方都没有害处。 “入水一带江湖人士出没,朝廷也少有干涉,要找你的人不会犯险去那里。你隐在入水,若有消息,我自会遣人通知你。”】 谁知道今日的马车竟会撞上容真。 容真是认得她的,恐怕又有一翻波折,顾姑娘素来不愿节外生枝。若知道容真的身份,会不会和她心生间隙? 上了马车,折回府中,又将容真安置在客房。 三人各怀心思。 子寻惴惴不安,他是容连旭手下的死士,见容真的第一眼便认了出来。容真为何会到南顺,其中缘由他不知晓,但首要的是把容真在这里的消息通过据点告诉容连旭。 容真流落南顺并非小事,动辄让苍月国中生变。 但在姐姐眼中,他是子寻,是福王手下的死士。真正的王子寻不会认识容真,可他若是将容真置之不管,更会酿成大错。 子寻骑虎难下,容真昏迷不醒,他也踌躇不安。 顾夕暖则是淡然了许多,说是淡然,不如说是凝神想起的从前之事更合适些。容千槿设计害她,容真暗地里帮过她,她一直心存感激。 不想几年后又会在入水见到他。 覆手上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子寻也说过没有大碍,她略微宽心。走神之际,他的额头微动,而后半敛的眼眸稍有睁开。顾夕暖心中一喜,待得看清,容真却是略有疑惑,轻到不行的声音唤了句:“小婶婶?” 小婶婶?顾夕暖诧异,而后哭笑不得。 容真确实是唤容千槿小婶婶的。 他是容真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码完第二章,出去散步了,回来码第三章。 如果赶不及12点以前,就在凌晨左右。 么么哒 第六十四章 波折(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六十四章波折 (下) 这声“小婶婶”唤得极轻,好似呢喃细语。除了近在身旁的顾夕暖,远处的子寻和思齐都不曾听清。 容真会将自己认成容千槿,顾夕暖并不出奇。 以容真位及太子的谨慎心性,断然不会轻易对一个陌生人袒露心迹,而方才的那声小婶婶便是试探。 顾夕暖心底澄澈。 稍许莞尔,遂而侧眸柔声道:“子寻你们出去吧,我和他说会儿话。”两人皆有诧异,面面相觑后还是照办。 待得两人走远,顾夕暖方才目光微动:“是我,太子殿下如何会在入水?” 容真将她认成容千槿,顾夕暖便不准备否认。 流落在外,心神不宁,自然多疑,多费唇舌只会增加无妄的猜忌。 再者,他从前虽然救过自己,但论及亲厚始,终比不过认识多年的容千槿,不若将就容千槿这个身份顺水推舟。 容真救过她,她还他人情,又何必计较什么名字。 “小婶婶。”顾不得疼痛,直接从床榻惊坐而起,双眸之中掠过的欣喜丝毫不假掩饰:“本来之前听说……”言及此处略微一顿,隐去中途累赘,只清浅笑道:“没事就好!” 他流落入水并非朝夕之事,能听闻的也不外乎她殡于慈州的一场失火。生于皇室,教养严格,此番她人好好活着,再提丧生便是忌讳。是以言半句,遮半句,其中欣喜不似有假。 “不过掩人耳目而已。”顾夕暖应对得简练。言多必失,她对容千槿知晓的本就不多,能只字片语搪塞的便不会多费唇舌,反遭揣测。 容真似笑非笑:“可是和皇叔商量好的?” 他口中的皇叔便是容连旭,顾夕暖略微一怔,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她并未全然听懂。容连旭后来与容千槿之间如何,她丝毫不知,答什么都不妥当。大凡此时,笑容便是最好的掩饰。 顾夕暖也不接话,只是唇角微噙。顺势起身踱步到桌旁,倒了杯水替与他,自然大方,没有多余神色。 容真笑着接过一饮而尽,对她的言行举止全然当做默认。 趁他饮水功夫,顾夕暖双眉已微微皱起,淡淡一句引着话锋一转:“太子殿下为何会如此狼狈?” 容真眸色一沉,不复当年方才见到故人的欣喜光景。 她是容千槿,和容连旭是何等关系,他没有什么好瞒她。 轻叹之下,恍惚言道:“月余前南巡之时,不慎入了奸佞精心置下了布局,失手被擒。辗转被押送到南顺国中,幸好途中侥幸逃脱,流落到入水。南顺天灾,多有流民,遂而混迹在其中,掩人耳目。” 人在南顺,苍月国中即便翻天覆地也寻不到踪迹。难怪朝廷之上任由传闻四起,好过太子杳无音信之事传出,大乱民心。 这番模样应是吃了不少苦头,顾夕暖接过茶杯放回原位:“容……哥哥可知你在此处?” 容真摇头,声音略有低沉:“我尚在入水,消息轻易传不回去。南顺国中皆有容昀党羽在寻我,我要离开绝非易事。若无万全之策,打草惊蛇,还会枉送性命。”停顿片刻,遂又开口:“我在南顺,也没有可信之人。” 顾夕暖怔忪,即便他能在入水藏一时,又能藏多久? 她都能想明白的事,容真岂会不知,一句言罢眸色渐冷。 顾夕暖别过头去,面沉如水,缄默半晌遂才开口:“若是我想办法送你回苍月,殿下可否应我件事?” 好容易脱离容千槿这个身份,她如何甘心再回去? 容真微顿,露出询问之色。 顾夕暖双眸含笑,淡淡道:“容千槿已死,我叫顾夕暖,并不认得容连旭。” 话虽短,字字珠玑,容真岂能听不明白。莫非她先前说的掩人耳目,便是毁了容千槿的身份,和皇叔撇清关系? 眼中满是惊愕,却对上她明眸青睐,不似玩笑。 “凡事强求不得,我有苦衷。” 容真心中一顿,口不择言道:“小婶婶,皇叔认识千金姑娘不过一年半载,怎可与你们多年情分相比?千金的死,皇叔虽然面上迁怒于你,私下关心从未断过。你行至何处,他都有派人探听和护着,你切勿因此寒心。” “怎么会?”顾夕暖心中微滞。 容真一袭话句句切中要害,容连旭对容千槿向来有目共睹,一句多年的情分又哪里会有假?顾夕暖勉强扯上一丝笑容,她也总算知晓之后几年,他两人之间的关系。 这般牵挂,委实用心良苦。 “小婶婶?”容真略有迟疑。 顾夕暖已是起身,笑容有些牵强:“该说的我都说了,稍后让人去给你置套衣裳。”行至房门,遂又回头,神色平和了许多:“无须担心,我定会安稳送你回苍月。” 容真愣了半晌,她已掩门而去。 她是容千槿,却似乎和过去不同。将他安稳送回苍月绝非易事,她这般笃定从何而来? 许邵宜虽承诺帮他送信,却始终是一面之缘的外人,能放他一条生路已是万幸,他本就不抱太大希望。 外人又如何比得了容千槿? 她肯为自己铤而走险,他替他身份保密也是理所应当。 …… 又在府中逗留了一个时辰才乘了马车出门。容真方才知道,她所谓的换身衣裳原来竟是女装! 容真生得清秀俊逸,扮起女子来无伤大雅。若不细看根本瞧不出端倪,竟比他乔装乞丐流民更难分辨。 他是一国储君,此番荒唐之举若非顾夕暖提出,他是决然不会去做。顾夕暖倒也坦白:“命重要还是无人知晓的颜面重要?” 语气中的不容置喙,容真只得默不作声。 替他梳妆打扮的人便是思齐。 见到思齐时双方,都有惊愕,一旁的顾夕暖低眉思索着如何带他离开南顺,并未多做觉察。 容真凤眸一脸,佯装不知。既然当日答应过许邵宜不轻易透露他的事宜,即便此时认出思齐也断然不会言及更多。 眼见容真缄默,思齐又岂会多生事端。 待得顾夕暖离了房间,才轻声开口:“容公子,姑娘于我有恩,我愿侍奉左右,已与我家公子无关。容公子与我家公子之事,思齐定然不会多言半分。” 容真沉默,心底清明。 无论思齐现在还是不是许邵宜的人,都无关紧要。当日许邵宜既然肯冒险放他一条生路,便不会再费周折找回。顾夕暖设法送他回苍月,许邵宜只会顺水推舟,不会横加阻挠。 只是思齐和许邵宜是旧时主仆,顾夕暖是否知晓,他拿捏不准。但眼下不宜再生事端,日后再提醒她便可。本是上位者,这般心性自然是有的, 是以抬眸端详她片刻,缓缓言道:“我信你。” 思齐遂才舒眉。 顾夕暖踱步出了房门,却不见子寻,小丫鬟说公子先前出去了。 这个时候会去何处? 小丫鬟只道不知,公子出门时很急。 子寻果然有事瞒她,顾夕暖敛眸不语。 出门时马车上气氛有些怪异。众人皆知晓容真身份,乍一看这身女装,还未习惯,有些滑稽。 容真也觉尴尬,便佯装看想帘栊之外,不甚在意。 顾夕暖不时打量子寻,他却相比之前神色安定了许多。不知是方才出去见了何人,还是做了何事? 子寻的身份她从未做过怀疑,他是雅桐的弟弟,她也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路以来他对她的照顾没有半分虚情假意,只是这一趟南顺之行,先是求她留下思齐,再是今日神情恍惚。 全然不似他从前。 子寻有事瞒她,本也无可厚非。只是该不该问,她心中稍许衡量。 未及多思,一旁的容真声音有些发紧:“城门口戒严了。” 顾夕暖便是一惊,也顺势望向帘栊之外。昨夜路过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便多了诸多守卫和盘查之人? 事情来得太过蹊跷。 子寻和思齐也是诧异,顾夕暖唤了车夫停下,只说要忘带了路上的干粮。容真眼中掠过一丝流光溢彩,这种时候还这般冷静,丝毫不乱阵脚。 车夫果然照办。 “子寻,你和思齐去买干粮回来,路上备用。”语气甚是平淡。 以买干粮为由,打听下戒严的缘由是真。两人自然听得懂其中意思,先后下了马车,未有慌乱之色。 放下帘栊,顾夕暖安慰道:“应该无事。若是冲你而来,也不会刚好巧合到今日才戒严,放宽心,不惹人生疑便可。” 容真心中一动。 他认识容千槿的时日不短,也认为坊间传闻不假,她是骄横跋扈多了些。今日看来,才觉她韬光养晦。 不多时分,子寻和思齐折了回来。 “听闻是入水守城萧大人的好友来此,昨夜和家人走失,遂而请萧大人帮忙盘查,怕有人贩子拐走。”子寻交待清楚。 顾夕暖几分宽心:“原来如此。” “听守城侍卫唤那人为容公子,一旁有人称他简榆兄。”思齐向来细心。 顾夕暖稍许错愕,容简榆这个名字倒是在哪里听过,只是容这个姓,她心有戚戚。“没有听错?” 思齐摇头。 容真湛眸一紧:“容简榆是西秦定远侯府的二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日的三更,实在晚了些,对不住。。。 第六十五章 相好(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六十五章相好 (上) 容简榆,西秦定远侯府二公子,容千槿的二哥? 顾夕暖面色微沉,蓦地想起昨夜在布庄遇到的华服男子。见到她时复杂的神情语气,焦急中参杂着惊喜,唤她一声“槿儿”。 他是容简榆无疑。 入水守城萧大人和容简榆是知交好友,那城门口的盘查和戒备便是冲着她来的。 不想昨日一面,竟然惹出这样的事端。计划总没有变化来得快,别说是南顺国,眼下要过入水都是件头疼的事。 容简榆是否认得出容真,她拿捏不准。但若是自己被容简榆带走,容真即便当下没有被人认出,恐怕也轻易回不了苍月。 变故已生,顾夕暖脸色并不好看。只可惜这里不是长风,若是在长风,她有李珞和李瑾的令牌,定是畅通无阻的。 思齐一脸茫然,先前尚好,顾夕暖却突然敛了笑意。子寻竟也在一旁蹙起了眉头,不着一语。恰恰相反,容真倒是面无异色,只是侧颜隐在一旁安静打量容千槿。 上位者,越急越应沉得住气,他深谙其中道理。 顾夕暖既已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定有打算,此时贸然开口反而会扰乱她阵脚。不如等她好生思量一翻,再做商议。 是以马车之中,四人各怀心思,最为不安的便是子寻。 容真能说出容简榆的身份,则不会有假。姐姐就是容千槿,城门口盘查时容简榆不可能认不出来。她大费周折想摆脱容千槿这个身份,若此时被带回西秦,便前功尽弃,她断然不肯。 偏偏眼下车内又有容真,如果强闯出城势必引起更大祸端。容真的身份暴露,只怕会掀起轩然大波,于容连旭,于苍月都是百害而无一益。 虽然今日早些时候,她趁着顾夕暖和容真私聊之时,去了容连旭安插在入水的据点给他传了消息,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马车已缓缓驶入盘查范围,此时贸然掉头只会更遭人怀疑,得不偿失。形势迫在眉睫,子寻手心已渗出丝丝冷汗。顾夕暖方才抬眸,撩开帘栊望了一眼,心中已有定论。 容简榆想一口咬定她是容千槿,她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顾夕暖的身份在成州业已坐实,她无甚好顾忌的。只是眼下容真尚在此处,她不想弄巧成拙。容简榆和她讲理自然好,回成州便见分晓。 若是不讲理,硬要将她带回西秦,也必然要路过苍月。宋诗蕊有罗刹门的屏障,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将她牵涉其中。若是行至苍月还没有解决办法,她唯有出此下策。 当下将子寻唤至身旁轻声交待,子寻面色渐沉,略有恼意道:“不可,我不和姐姐分道。” 顾夕暖说的小声,思齐和容真并未听清具体,而子寻这一句斩钉截铁,两人也猜到了十之八/九。 眼见城门逼近,顾夕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又继续交待。这次便也不再避讳两人:“托人将我方才的话转告给家启,他自会想办法,不必担心我。只是容公子,恐怕还要委屈你在南顺迁就一段时间。” 容真并不意外。 容简榆是容千槿的哥哥,顶多是认出她带回定远侯府,哪里会多难为她。 思忖至此,又见她莞尔一笑:“容公子可有口信让我带给他人?” 容真微顿,方才明白她的用意。 若是她回西秦必定途径苍月,途径苍月便可将口信带给稳妥之人。容千槿不是外人,他不会担心中途变故。眼下虽不知道自己的亲信之中谁是叛徒,但皇叔身边的人是可用的。 皇叔不在京中,肖扬却在。 肖扬是皇叔的左膀右臂,自会有办法处理此事。 思及此处,眸间不觉浮上一抹流光溢彩,遂而附上她的耳朵悄声言语。 顾夕暖便是点头。 “我把人交给你了,你好好照顾。”这句是嘱咐子寻的。子寻骑虎难下,一面是顾夕暖一面是容真,他难以兼顾。在容连旭手下做了多年死士,却分得清楚轻重。 容简榆不会为难顾夕暖,苍月国中却有人想要容真的命。 两害相权取其轻。 容连旭也定然不会置他二人中任何一人于不顾。 前面车辆也盘查完毕,已可听到车夫和守城官兵交谈的声音。子寻终是开口:“那姐姐需将思齐带在身边。” 思齐?顾夕暖几分错愕,不知他为何会提到思齐。她是准备让思齐和他一路的。 思齐的武功不差,又是他信任的人。子寻方才的话看似说与顾夕暖听,实则是说与思齐。 思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乖巧颔首道:“我会照顾好姑娘的。” 顾夕暖略有迟疑,守城士兵的声音伴已随着撩起的帘栊传来:“城门口例行盘查。”顾夕暖眼眸一扫,示意容真不要出来,又领了思齐起身朝帘栊处迎去。 思齐向来机灵,先下了马车又回首扶他,朝一旁打量的士兵笑道:“我家公子是长风成州人士,到慈州做生意的,此次是顺道来入水游玩。” 言罢从袖袋取出两锭银子递上,官兵假意推辞,思齐声音便有些急:“给各位官爷买酒的钱哪里能少?我家公子人生地不熟的,又不知发生何事,若是江洋大盗的画像看一看提防也是好的。” 顾夕暖垂眸而笑,有这般冰雪伶俐的丫头,许邵宜平素省心不少。 收了银子官兵自然欢喜,只管将画像递于她。一人例行公事上车检查,一人咋咋呼呼向思齐言道:“哪里是什么江洋大盗,我们守城大人的故友和亲人走失,怕碰上了人贩子拐走,才有了这么一出。” 思齐佯装惊异:“原来如此,倒是虚惊一场。” 上车检查之人也没瞧出异样,目光停留在顾夕暖身上打量了少许,又移走目光。古时画像本就不像,难以看出端倪,一旁的思齐又霸着画像和两人寒暄,两人的注意力不在夕暖这边。 再说了,若是人贩子哪有如此大张旗鼓的?两人也没有多戒备,只收了银子,挥手放行。 顾夕暖心中便是一舒,恰逢思齐回眸眨了下眼睛,顾夕暖对遂她好感不少。 听到车外这般动静,子寻和容真亦是宽心。虽然顾夕暖已按最坏的准备交待清楚,能平稳渡过却是最好不过。 谁想宽慰不到片刻,却听到洪亮一声:“站住!” 顾夕暖不得不驻足,身后的官兵唤了声“萧大人”,想来他便是入水守城。顾夕暖心中隐隐不安,遂又看到萧彦身后的一袭华服锦袍,果真是容简榆。 容简榆见她,眼眸一亮,亦如昨夜一般欢喜唤了声“槿儿!” 功归一篑,顾夕暖心中一沉。但所幸事宜都已交待清楚,还不至于自乱阵脚。遂而眉头略微蹙起,脸上一抹无奈之色。 “萧兄,她是舍妹!”容简榆的欣喜溢于言表,萧彦瞥目看她。一身男子装扮,几分英姿飒爽,眉目间确实和简榆几分相似。 顾夕暖眸色一沉,语气略有恼怒:“怎么又是你!” 萧彦一愣,容简榆亦是微怔。 顾夕暖步步紧逼:“昨夜便说过你认错了人,今日又来这里无理取闹,当我们顾家好欺负吗?” 这般气势不像作假,反倒让容简榆迟疑,可眼前之人他认得,定是千槿。当下语气软了几分,好似哄她道:“槿儿,你是不是出了意外,记不得从前的事了。我是二哥啊,容简榆!” 顾夕暖胃疼,连出了意外失了忆都替她想好了,还真难为了容简榆。“笑话!我不认得你,便是我意外失忆了。那街上随随便便一个人出来,非说他是我二哥,我还觉得他失心疯了!” 本是出入的城门口,她闹得越大声,围观的人群渐多。本是她在理,又说得振振有词,容简榆只会更加理亏。 人群中果然开始窃窃私语,指手画脚。 思齐见缝插针,忿忿不平道:“我家公子本就姓顾,家住长风成州,又怎么会姓容呢?这位公子不是仗着和守城大人有几分交情,便飞扬跋扈到不顾事理,强行抢人吧!” 顾夕暖强忍笑意,思齐有几分胆色,一张嘴巧舌如簧。羞得容简榆面色尴尬,进退维谷。 萧彦在一旁看了许久,此时方才撇目一笑,语气平和未有丝毫慌乱:“这位姑娘说的极是,萧某既是入水守城,断然没有偏颇的道理。其中曲折,大可去衙门说清楚,萧某自会给双方一个公道。” 思齐语塞。 本是想出城,若是去了府衙便等于折回,恐怕连容真和子寻都走不了。 一时间气氛陡转,倒是这边陷入了尴尬境地,顾夕暖不语。 萧彦又笑道:“顾公子若不是简榆兄的妹妹,又何须忌讳对质?说清楚明白了,简榆兄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日后兴许还有机会照面,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不是?” 顾夕暖抬眸看他,不过三言两语便将之前的尴尬化解。和容简榆相比,这人恐怕才是不一般。 萧彦话音刚落,容简榆遂又开口:“萧兄说的是,槿儿后背有一枚梅花胎记,到了府衙请丫鬟看过便知真假。我若与顾公子素不相识,哪里会知道这些?” 又是后背的梅花胎记! 顾夕暖心中一紧,遂而想起暗影从前所言,原来不是骗她。未出阁的小姐后背胎记他都如此清楚,暗影和容千槿的关系不言而喻。 顾夕暖再次胃疼。 眼见她语塞,萧彦挥手:“那就请随萧某府衙走一趟吧。” 话音刚落,又闻得人群中几分讪笑:“夕暖,可是又有人将你认成了容千槿?” 顾夕暖应声回头,华服束冠,手中折扇轻扣,俨然一副风流公子哥模样。除了柳易昔还会有谁? 柳家堡的少堡主,萧彦自然认得。以柳家堡在南顺武林的地位,他定然要卖几分薄面,当下拱手言道:“柳公子和她认识?” 柳易昔唇角笑意微挑:“说认识?便轻了些。夕暖是我的相好。” 萧彦一惊,容简榆一惊,顾夕暖也是一惊! 柳易昔遂后的一句话便解释得更为隐晦:“她后背没有梅花胎记……” 第六十六章 相好(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六十六章相好 (中) 柳易昔话音刚落,容简榆的额间已是青筋乱跳。一个女子的后背在何种情况下会被别的男子窥见? 柳易昔又如此笃定,其中的隐晦不言而喻。 容千槿是他未出阁的妹妹,柳易昔竟然当众说出这般轻佻话语,容简榆忍无可忍:“胡言乱语!”若非萧彦出手相拦,恐怕早已不计后果扑了上去。 “简榆兄稍安勿躁。”萧彦倒是清醒得多。 容简榆是一介文弱书生,柳易昔却是五大武林世家柳家堡的少堡主。若是动起手来,吃亏的也只能是容简榆。 而柳易昔嘴角亦不知何时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阁下若是不信,倒也可以问问苏哲平。夕暖背后有没有胎记,他也是清楚的。”言语间凤眸微挑,唇畔勾勒一抹风流戏谑之色。 四下哗然。 入水苏家的苏哲平是什么名声,南顺武林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句略带讥诮的“苏哲平也是清楚的”,等同于说眼前的女子曾都与他二人欢好过。如此香艳淫/乱场景,容简榆脑中嗡的一声,空白到极致,继而浑身哆嗦,怒不可谒地冲上前去。 萧彦犹是惊愕中,见他如此,便是手快将他拉住。无论眼前之人是不是容千槿,都不能再追问下去。如果容简榆再笃定眼前的是她妹妹,便是自毁容千槿的名声。 容简榆哪里是愚笨之人,只是方才急火攻心。 “萧大人,失陪了。”柳易昔惬意揽过她的腰身,轻搂着上了她的马车。顾夕暖倒也很配合,一身男装英姿飒爽,对他却是报以风情万种。 想来方才柳易昔所言确实不假,守城的士兵皆是面面相觑,萧彦只得悻悻挥手放行。“柳易昔是柳家堡的少堡主,此番又把苏哲平牵涉其中,萧某也有为难之处。” 眼看对方马车驶离,容简榆似是心有不甘,又似眸间温和一沉,压低着颤抖的声音道:“槿儿的性情原本不是如此,她是特意避开的。” 马车与外隔了不过一层帘栊,柳易昔所言容真与子寻尽收耳中。思齐撩开帘栊,柳易昔搂着她慵懒上车。驶离城门口稍远,脸上那抹轻挑之色隐去,化为温润如珠。 身后并无他人再追来,顾夕暖放下帘栊,先前的假意言笑恢复平常:“柳公子,多谢了。” 柳易昔便是笑:“顾小姐的忙自然是要帮的,萧彦难缠,和他理论只怕你会吃亏。” 说到萧彦顾夕暖难免同感,说难缠和棘手都不为过。 容真和子寻虽然表情各异,到了此刻却皆是一松。柳易昔之前说得冠冕堂皇煞有其事,两人心中皆是一紧。如今马车驶远,他又唤声顾小姐语气客套有余不似亲密,才拿准二人方才在演戏。 “顾小姐可有见过苏哲平?”柳易昔好似随意问起,眼底却沾染了一丝笑意。 提到苏哲平,顾夕暖轻松一笑:“嗯,过年的时候他来了一趟成州,说是寻故友。后来没有盘缠了,便同我们一道过的年。” 帘栊外草木繁盛,顾夕暖只觉先前的阴霾扫去多半。 柳易昔不禁嗤笑:“他是特意去寻你的。” 顾夕暖也不避讳:“有苏大侠在,年过得倒是热闹。”骚包特意跑到成州一趟,她哪里会看不出来?只是骚包从来好面子,她也佯装不知。眼下听闻柳易昔是来入水寻他的,便又开口:“事出突然,苏大侠前几日北上了。” 是北上,便有迹可循,柳易昔心中微舒。有人才从蒙山谷底捡了半条命回来,不是失踪就好。“那我也北上一趟去寻他。” 闻得柳易昔要北上,顾夕暖突然想起以柳家堡在南顺的势力,能否将容真平安送出? “柳公子,可否再请你帮个忙?”此番开口,顾夕暖脸上的肃色多了几分。 “说说看。”见她如此,柳易昔脸上笑意不减。 “我要送一人往苍月,身份有些特殊,出入南顺或遭盘查,若是发现可能会连累柳家。”言及此处,点到为止,又朝容真处望去。 容真微怔,不想她会轻易托出。 柳易昔瞥目一笑,只道了个“好”字,连具体缘由和细处都未曾问起。她结交的朋友竟然仗义至斯?容真敛了眉间的讶异,再望向她时,眼中又多了几分意味。 “明日柳家堡会有一趟要镖从慈州押往苍月,若是赶得上,货物会有官府的封条封好,不会有人盘查,只是要委屈你的人先藏在木箱中混上柳家的货船。抵达朔城之后,如法炮制即可。但这趟镖是押往柳州的,可能送不了你们太远。” “哪里会,能抵达朔城都感激不尽。柳公子这份人情,夕暖记下了。” 若是之前容真心中还有疑虑,听完柳易昔所言,交待得清清楚楚,才知晓他的诚意。子寻和思齐眼中亦是诧异,能以柳家堡的声誉做保障,平安离开南顺应该不是难事。 柳易昔笑得更欢:“这份人情我自然是算在苏哲平头上,他日要找他还的,顾小姐不必客气。我本要北上寻苏哲平,正好同路。”言外之意,镖队行至到柳州后,他私下送他们一程。 柳家堡虽在南顺,但于苍月国中有诸多押镖任务,人脉和背景自然都有,有他照应当然更好,顾夕暖也不推辞:“有劳了。” 容真心知肚明,却不想他肯如此帮忙。 “我和苏哲平都觉得你像一个人。”再找不出比这句更好的话题转换,他虽帮忙,却不想她多言谢。 “哦?”顾夕暖便从善如流。 “顾千金,苏哲平从前管她叫笨猫。”说得随意,好似平常友人间的打趣。 容真一滞,说她像顾千金,这?!思齐也是一滞,怎么会是顾千金?子寻脸上惊愕更多了几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柳易昔不明所以。顾夕暖亦是轻咳两声,随意掩去其中尴尬:“还好不是容千槿……” 柳易昔轻笑出声,当她是调侃。容真却是哭笑不得,所谓真真假假,兴许便是此意。 …… 入水到富阳不过半日,柳易昔本是风趣健谈之人,另外几人又不是闷葫芦,一路上的闲暇时间倒也好打发。 抵达富阳,是因为惠嫂的事情还需处理。容真不便露面,思齐和柳易昔留在马车内陪他,顾夕暖倒是放心。 “看思齐姑娘总觉得眼熟,可是在何处见过?”顾夕暖和子寻下了马车,柳易昔便随口问起。见她第一眼起,便觉得几分面善,又始终想不起,所幸开口问道。 “思齐不曾见过柳公子。”强压着心中慌乱,如平常般甜美的笑意挂在嘴角。柳易昔果然不再多问,只和容真闲聊他话。容真自是谨慎却应对有度,气氛并未尴尬。 思齐心中方才平静下来。 柳易昔从人群中走出替顾夕暖解围,思齐脸色微变。再从他口中听到苏哲平几个字,心中更加不安。如今听闻他要一路同行,思齐措手不及。 顾夕暖肯收留下她,是因为和许邵宜之间并无直接冲突。 而顾夕暖却并不知道,当年苏哲平是被她亲手打下蒙山的。 公子欲劫走顾千金,不得不与苏哲平正面冲突。本来一个苏哲平还在掌握之中,不想到了富阳之后又遇上了柳易昔,生了变数。公子谨慎,又等了足足五日,结果三人不仅没有丝毫分道的迹象,反倒一起把酒言欢。 公子按耐不住,提前动了手。 柳易昔觉得她面善,便是在交手的时候见过她。当日人多,她蒙了面纱,柳易昔印象并未深刻。苏哲平和柳易昔皆不是南顺武林的泛泛之辈,公子也自然有应对之策。 遣人拖住二人,以芷嫣的轻功劫走顾千金本来天衣无缝,结果突生意外。顾千金险些失足掉入山崖,苏哲平奋不顾身去救。她本想去拉顾千金一把,结果苏哲平心生警惕,打斗的时候,她失手将他打落山崖。 变故一生,顾千金竟要跟着往下跳,幸好柳易昔拦住。公子担心她出意外,只得唤人撤走,没想到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以顾夕暖和苏哲平之间的关系,若是知道这些,又会对自己如何? 思齐眉峰一蹙,顾夕暖出去了多久,便向马车外观望了多久。 ************************************************************ 惠嫂见到她时稍有意外,说好的两日只过了不到一日,三条手帕绣好了一条。顾夕暖便是笑容款款:“是我急事要赶回长风,惠嫂给我看看这条便好。” 惠嫂也不推辞,将绣好的成品交予她手中。 精致的绣艺,栩栩如生,只瞥一眼便叫人爱不释手。顾夕暖很是满意,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他本是长风成州经营香薰生意的商人,钟爱南顺刺绣,想在成州开一间绣坊经营。 齐老板是聪明人,听到此处略微一顿:“慈州才是南顺的刺绣之乡,顾公子为何舍慈州而选富阳。” 开绣坊的原意是配合香薰生意经营,慈州刺绣浮华偏多,一时风格难调。惠嫂的绣工和齐老板的为人,在她看来都是屈指可数的。成州地处乘风偏北,若不习惯,也不必背井离乡,必要时候奔走即可。 顾夕暖早已打算好,说起来也掷地有声。资金顾家全包,新铺股权三分。三人一人一份,本是她的地界,若赔了便全算作顾家。 惠嫂不懂,齐老板却知晓这样的条件太过优厚。 “听闻惠嫂家中尚有一子,正值试学年纪。我在长风国中认识些权贵,若是惠嫂不弃,应是可以安排入好一些的学堂。至于学费相关,都不必担心。” 齐老板是商人关心的是利益,惠嫂在意的却是稚子。 “二位不急,可慢慢考虑商议。这是我的名帖,大可去成州看一翻再做决定。”不过见第二面的人,顾夕暖不抱希望她们能信几分。能去成州自然更好,若去不了,下次寻个机会再来,熟念了之后再想它法。 在巧手坊内待了不过半个时辰的,折回马车后又一路往慈州去。 而叶影和容千槿已抵达慈州,刚至码头便遇见了芷嫣。 “叶公子?夫人?”芷嫣明显诧异。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断更实在不好意思,这几天又折腾到另外城市。 半年搬了三哥城市,有些吃不消。 希望这次安定下来。 第六十七章 相好(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六十七章相好 (下) 在慈州见到叶影,芷嫣的确不觉出奇。但叶影竟是和夫人一处,思齐却没有跟在身边,此举便太过于蹊跷。 芷嫣本就长思齐两岁,跟在许邵宜身边的时间更久些,也更知晓轻重利害。叶影虽和公子算是一路人,论及关系亲近却远不如曾公子。 从前叶影与公子便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便近些时候走动频繁,也远远不到知根知底的地步。换言之,公子是断然不会将夫人交托给他的,期间必有事端。但思齐不在她无从问起,唯有抬眸望向“顾夕暖”,试图从她眼角眉梢的神色揣测出几分端倪。 不想叶影却先开口相问:“许邵宜在何处?” 芷嫣和许邵宜一道远出,之前并未隐瞒,叶影怕是认为公子人在慈州。既是以为公子人在慈州,还能不避讳,直言相问,那拐带夫人一说便是子虚乌有。芷嫣心头微舒,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突发要事,公子赶去朔城了。” 公子既要在朔城露脸,那叶影自然也会知晓,瞒是瞒不过的。与其让人妄加猜测,不若如实告之。即便以后叶影问起,今日所言也没有半分疏漏。但曾公子的事,公子既然没有交待,芷嫣也不会贸然向他人提及。 只是夫人为何会与叶影来慈州,芷嫣心中不免疑惑。眼见两人共乘一骑,眉间的倦意应是自富阳连夜赶来。男女授受不亲,这般便过于暧昧了些,更何况其中一人还是自家公子的夫人。 芷嫣便目露迟疑。 叶影继而会意下马,遂又伸手接容千槿下来。清者自清,他自认坦荡便无甚好忌讳的。 “夫人小心。”芷嫣也上前扶她。容千槿不比顾夕暖,从小耳濡目染,这套下马动作倒也下得流畅。 叶影微顿,明明昨夜她说不会骑马,眼下的轻车熟路却全然不似。叶影眼波横掠,却又垂眸隐去。 “昨夜府上有外人潜入,幸好叶公子在 ……”容千槿一言带过。 芷嫣倒是一惊,外人潜入? 夫人所言她自然相信,只是府上的家丁都不是无能之辈,能轻易潜入的人不会简单。叶影的功夫她从前见过,逼得二人匆匆逃到慈州,来人恐怕不在少数。想到这里,芷嫣心中猛然一滞:“夫人,思齐呢?” 她是担心思齐倔强,掩护他二人逃走时被人所擒。 容千槿方才想起思齐,神色犹有一丝木讷:“她晌午外出之后便没有回来过。”思齐虽然留下照顾她,但外出打理许邵宜交办的事宜是常有的事,容千槿并未在意。芷嫣突然问及,她也措手不及。 以公子对夫人的用心,思齐决计不该在他离开的时候接到要务。莫非,是思齐出了意外?芷嫣眸间掠过一丝慌乱,二人自幼跟在许邵宜身边,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非外人可比。 思齐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这么久。 念及此处,芷嫣心中更生不安,即便思齐之前无事,此时回许府会不会再出意外? “来人是冲许邵宜去的。没有见到他本人,便起了掳走嫂夫人的心思,富阳不是安全之地,暂时不要回去。”叶影解释得清楚,芷嫣才回过神来。公子早有交待,在慈州截人一事对外不得透露半分,特别是夫人。 眼下,又该如何? “替我备船,我去朔城寻许邵宜。”叶影说得干净利落,容千槿略有怔忪:“你不是该去长风?” 芷嫣听得迷糊,仍唤了管事吩咐。 叶影便是一笑:“事分轻重缓急,去长风的事可以缓缓。” 犹是三月,草长莺飞,这句便宛如黄鹂,亲厚却不失清新。 不多时分,船便备好,芷嫣和容千槿送至码头。 “这趟本该是芷嫣前去,可公子有要事吩咐不得离开,劳烦叶公子了。”芷嫣福了福身,算是谢意。 芷嫣本是许府的丫鬟,叶影再客气便是失了身份,唯有含笑不语。恰逢船将驶离,叶影正好转向容千槿道:“嫂夫人无需挂心,我会尽快找到许兄,他自有应对之策。” 容千槿正欲张口,却不知言何。 叶影不动声色打量了她几分,挥手示意船只出发。 “夫人……”她一夜赶路不曾歇息,芷嫣是想带她去安全的地方小寐。结果话未说完,便被她出口打断。 “我和你同去!”语气坚毅,仿佛不容置喙。 叶影眸色更沉。 芷嫣措手不及得望着她。 容千槿强压住心口的仓惶,掷地有声:“若有人要以擒我要挟邵宜,我和叶公子一道才是最好。既是去朔城,我便和你一道去朔城找他。” 芷嫣几分错愕,夫人说得在理。 和叶影一处,自然比呆在慈州安全。公子特意叮嘱自己守在慈州等人,她便不能擅自陪夫人前去。权宜之下,叶影带夫人去朔城寻公子倒是最合理的做法。是以芷嫣有诧异,却没有反对。 芷嫣如此,容千槿心中更拿捏了几分。但船已开动,她只得怯怯望了叶影一眼,似是怕他揭穿。 叶影敛了暗眸,片刻才沉声开口:“委屈嫂夫人了。” 倏然间,将她打横抱起,一个纵身跃上船只。水波微澜,船影摇曳,一袭白衣连诀,稳稳落于其上,翩若出尘。 容千槿便抓紧了几分。三月骄阳,栩栩沾染了暖意,嘴角挑起的幅度,好似江上的倒影。 芷嫣愣了许久,直至船只驶离甚远,方才回神。 夫人那般笑容,过往从未见过,即使和公子一处,其中的相敬如宾都要远甚于这般……倾慕…… 竟然是倾慕,芷嫣敛了错愕,眉间紧蹙。 ************************************************************* 要赶上翌日柳家堡的押镖,顾夕暖一行也是连夜兼程。叶影和容千槿离开第二日清晨,几人便抵达慈州。 押往柳州的镖在晌午出港,要赶在出港之前做好安排,时间便紧迫了些。若错过这趟大镖,不知又要等何时,柳易昔不曾怠慢,容真还算沉稳。顾夕暖便让子寻同去,不是信不过柳易昔,只是容真的身份,她不想有意外。 柳易昔无甚介怀。 原本将容真交到柳易昔手中,子寻心中阴晴不定,柳易昔究竟是敌是友为时尚早。顾夕暖让他跟去,子寻心中才舒了口气。 “放心吧,我会和思齐一处的。”不等他开口,顾夕暖已是言笑晏晏。 子寻只得憨笑。 昨日之事,顾夕暖对思齐好感不少。子寻□乏术,又念念不忘自己安稳,此时有思齐在,倒是比从前好了许多。 容真不便露面,马车就留给了他们三人,顾夕暖带了思齐在不远处的岔路口下车。岔路口到随缘布庄只有一炷香的教程,晌午前赶到码头绰绰有余。这一趟来慈州,没有见到楚乔倒是憾事。以他的谨慎,即便日后见到了她的留书,会不会去长风找她? 对楚乔,顾夕暖真心没有把握。 宋诗蕊算是胆大心细之人,自己当日暗示得那般明显,她都险些失约。邵家启是谨慎之人,自己书信中提及的燕韩宝藏唯有二人知晓的情况下,都权衡再三才登门。 而楚乔,胆小如鼠,警觉似猫,苗头稍有不对,逃得更比兔子还要快上几分。这样的人,又哪里会以身范险? 顾夕暖兀自叹息,眼下要筹划将容真安全送出,再则便是身份暴露之事。雷万逃走,知晓了她太多秘密,哪样都足以让猎杀者眼红,她万万不能坐以待毙,否则下场只会比上一世更惨。 怀璧有罪,觊觎之人手段更不可小觑。 思及之处,业已行至随缘布庄门口。思齐之前没同她来过,见到随缘布庄全当平常之地。 踱步其中,还是当日的伙计。楚掌柜平素少有待人,楚掌柜的客人,伙计全都记得,顾夕暖也不在话下。“顾公子,这边请。”领了她至客椅处,顾夕暖便从善如流。 “楚掌柜今日可在?”借这契机相问。 随缘布庄之所以隐蔽得好,是因为确实有经营,只是楚乔的经营和许邵宜的大有不同。楚乔图隐蔽安身,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除去这位老掌柜,店中其他人恐怕都是不知晓其他事宜的,外人又哪会轻易看出端倪? “来了来了,我去请,顾公子稍后。”伙计动作倒是麻利得很。 顾夕暖马车上便已想好书信如何写,眼下不过是见到老掌柜,借些笔墨纸砚,再托他交予楚乔。是以老掌柜笑容可掬缕着胡须,笑称:“公子要的布料到了,请随老朽来内堂。”的时候,顾夕暖竟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布料到了,难道指的是……楚乔到了?顾夕暖亦惊亦喜。 思齐也是一顿,竟然是暗语。 老掌柜领了二人到内堂,依旧拨开隐藏的开关,内门便显了出来。顾夕暖侧身进入,老掌柜却将思齐拦了下来。 之前子寻同来,他没有如此,此番如此,顾夕暖更确定了几分,应是楚乔在此处。思齐迟疑望向她,若是进了密室,出意外如何是好?思齐不肯,则和老掌柜僵持。 顾夕暖回头浅笑:“无妨,这里安全得很,思齐在这里等我便是。” 有了她这句话,思齐更不好上前,眼睁睁见她消失在师门之后才挤出一句:“姑娘有事唤我!” 顾夕暖那声好浅到不行,思齐可以猜想这层石板的厚度不是外人轻易可以突破的。 进了石门,才算到了隐蔽的内堂。 “你是我相好的?”尾音上翘,略带戏谑,这回竟连声音都伪装了。顾夕暖含笑转身,却见一人衣衫半解,露出胸膛几许□。妖媚的笑容,带了几分邪气,真真是雷人到了极致,用骇人听闻来形容都不为过。 顾夕暖轻咳两声,适才用手托着下颚,艰难道:“你这幅模样,又是行医济世的后遗症?” 对方扑哧一笑:“夕暖,还真是你呀!我还当是骗子,冒了多大的风险前来露面,自然要小心些。” 言罢擦掉唇间的口红和眼影,又将衣衫正紧系好,随即换了幅人样。 作者有话要说:折腾了两个礼拜,总算告一段落了,其中曲折。。。 总之,我回来了,恢复更新,对不住大家了~ 第六十八章 照面(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六十八章照面 (上) “来一趟慈州实属不易,若不是觉得之前亏欠你,我才懒得犯险露面。”楚乔的声音便也恢复平常,只是脸上浓妆艳抹的痕迹几分滑稽。“话说,你又是如何变成了这副模样?” 言罢贴上前,围着她脸看了好些时候,啧啧两声又感叹道:“话说谁给你做的易容?鬼斧神工,一点瑕疵都没有,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顾夕暖哭笑不得,方才意识到楚乔以为她易过容。这样的手段他自己过去倒是常用,遂才没有意外之色。加之楚乔过去和容千槿并无交集,不像宋诗蕊和邵家启初见她时那般错愕。 “话说……鬼斧神工没有像你这么用的。”一边借用他的口头禅,顾夕暖一边故作不耐烦。楚乔倒也没在意,只管自言自语:“和真脸一般,倒像是冯照的手笔。” 冯照?顾夕暖想起大半年前在长风京城摘云楼那场风波。 彼时冯照和柳易昔一道,同去取宋诗蕊性命,结果误入叶影和宋诗蕊的圈套。苏哲平恰巧掳她去摘云楼吓唬,便也莫名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冯照和柳易昔皆是为了秦语嫣的死找宋诗蕊寻仇,冯照是猎杀者的人,宋诗蕊提起过。没想到,冯照竟是擅长易容之人!而以楚乔的口吻,冯照还是易容中圣手。 “你说的冯照,可是猎杀者?”顾夕暖再确认。 楚乔却颇有些意外:“话说,你连冯照都认识?” 那便是了,顾夕暖唇瓣涌起一缕笑意,犹若清风霁月。易容,冯照,纠结在心的难事仿佛有了些许起色,倒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 “你可有办法让冯照帮忙?”顾夕暖并非玩笑。 楚乔微讶:“有……是有……听说他早前脱离猎杀者,老大(避难组织)便想过挖他过来,结果被他拒绝了。话说他现在是腹背受敌,贸然和他接触太过冒险,我可不干这等事。” 顾夕暖险些笑抽,他是万年不变的兔子胆。此番能出来见她,自己简直三生有幸。但所谓的“太过冒险”,便是有办法接触,他惯于避重就轻。 【顾夕暖想起刚认识楚乔的时候,楚乔还是公司附近医院的实习医生。胆子本来就小,加上又是实习,她的例假疼得要死,他却在一旁斟酌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竟是建议回去多喝红糖水,卧床休息。 顾夕暖险些石化,良久才从石头嘴中蹦出一句:“我疼。” 眼见她如此,楚乔扶了扶眼镜架,轻咳两声:“是药三分毒,话说,生孩子更疼……” 神经病,顾夕暖拎包走人。 不想才过两个月,又在另一家医院见到他。当时melissa胃病突犯,疼痛难忍,顾夕暖便扶她去医院,挂完号分配问诊室,才发现里面的人似是有些眼熟。 那个庸医?! 那个面部抽搐女?! 顾夕暖便有了几分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意味,只是当时并不知晓楚乔胆小,不爱惹麻烦,便以为他心虚。 从前她例假疼看的自然该是妇科,如今melissa胃疼,看到是内科才对。他一个妇科医生,穿着白大褂,煞有其事坐在内科问诊室做什么? 现在的医院都这么不负责任了吗? 顾夕暖来气,当下另换了医生,话都没有多说一句,楚乔措手不及。 后来换了个看起来靠谱的医生,简单检查之后要给melissa做胃镜,顾夕暖排队缴费的时候又遇到路过的楚乔,两人见到对方都有些尴尬。 “你过来一下。”楚乔声音不大,可一身白大褂在排队的人群中甚是眨眼。她好不容易快要排到,这不是添乱子吗?可是奈何不了周围之人的惊异目光,遂才跟他到了一旁。 “我看你朋友的气色不大好,不合适做胃镜。她的情况,开些xx药吃两天就好,以后饮食注意规律。话说胃镜,多此一举,换个名目收费,人还遭罪。”楚乔一气呵成,一旁的顾夕暖却再次石化。 直到有人唤声楚医生,他才匆匆离开。 顾夕暖鬼使神差照办,事后melissa的医生朋友说的也相差不远,顾夕暖才觉楚乔真心是朵奇葩。后来又零零碎碎碰见过楚乔几次,竟也一起抢过出租车,熟络之后,才听他调侃胆小是行医济世的后遗症。 楚乔父亲是医生,太负责,结果遭人反咬一口惹了医药官司。病人家属纠缠不清,家里人很是头疼,医大毕业的楚乔便有了心里阴影。胆小,怕惹麻烦,心却不坏。 他之前实习的是妇科,其实内科也有兼修。到了新医院换岗,生怕顾夕暖惹事添麻烦,才有了好意相劝的一出。 想来这便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后来相处倒也愉快,顾夕暖也托他帮过几回忙。顾夕暖妈妈住院的时候,也是楚乔帮忙张罗的病房,又和护士打过招呼,多照顾些,顾夕暖是他“相好的”。 本知他是玩笑话,加上护士应承得快,顾夕暖只得无可奈何。“相好的”一说,便如此留下打趣。 后来在这个时空遇上楚乔,两人啼笑皆非。 楚乔来得早些,看不惯猎杀者的诸多行迹,又不想多惹事,便依附于避难组织。既是依附,自然留有后路,未雨绸缪,随缘布庄便是其中一处。 ……】 思绪折回,是楚乔问起她见冯照的原因。他虽为难,可顾夕暖的忙,他还是愿意帮的。 顾夕暖回神,竟是慢悠悠抬眼:“此间话长,要从两年前去见你,结果被避难组织抓住开始。” 楚乔干笑两声:“事出突然,我真是无意的。你出事之后我四处打听,才知道你落在丰世显手里……” 得知他在丰世显手中,如何救,楚乔权衡良久。听闻丰世显只是看她看得紧些,又有林宝儿在一旁,楚乔不敢贸然使绊子。等想好了万全之策,退路留好,却发现被人抢先。 好端端被人抢先,他全然木讷,而来人明显不是一伙。顾夕暖被救已成定局,他自然想置身事外。 谁知不久听闻顾千金死讯,才知丰世显私下圈养了诸多穿越者用作药物试验,顾夕暖在他手中也未曾幸免。楚乔恨得咬牙切齿,但丰世显同是避难组织的人,他不好动,也不知如何动。 顾夕暖不能白死,这笔血债应当然要丰世显血偿。 听闻顾千金是容连旭亲自葬下,丰世显的风声,楚乔便辗转传到了容连旭手中。窝点在何处,做了何事,藏身之处在哪里,皆有理有据,一验便知。 不久之后,果然听避难组织的其他人提起,丰世显被人盯上,仓皇逃窜。对方不杀他,却频频折磨。往后的几年,他都没有好日子过,提心吊胆,生不如死,楚乔便猜想是容连旭做的。 “嘿嘿,话说谁会想到,你竟然没死!”楚乔的语气多是欢欣鼓舞的。 顾夕暖脸色便有些晦暗,她没想过其中会有这些曲折,更没想过容连旭会追杀了丰世显两年。 那么在洪村之时,便也是他。 心中略微抽搐,他对她有心,死后亦是如此。而这份心思,终究比不过容千槿。 她死之后,他虽迁怒容千槿,却处处派人护着。她重生在容千槿身上,络城照面,他该是知道自己不想见他。是以洪村再遇,他也未曾露面。 他对容千槿,才是用心良苦。 心中隐约刺痛,不再多想,遂又睥睨楚乔一眼,“谁说我没死的?!” 楚乔顿时愕然,迟疑片刻,面色渐渐发白。唇瓣颤抖得厉害,良久才吐出一句:“是人……是鬼……” 这,顾夕暖无力吐槽,唯有石化在一处。 …… 重生不过一年光景,挑重点讲完也没花多少功夫。顾夕暖所言,初初听着惊诧,不仅天马行空,还匪夷所思,但能穿越到这种破地方,楚乔已是见怪不怪。若是这番话换做告诉苏哲平,恐怕不花上些时候他是不会信的。 这便是穿越者和npc的不同。 苏哲平也好,容连旭也好,她都不想多废唇舌。 “所以,我来慈州,是想拉你入伙的,你意下如何?”顾夕暖开门见山,此时说明来意,也不觉唐突。 她与宋诗蕊、邵家启的谋划,业已告诉楚乔,没有多隐瞒一分。楚乔胆小,顾虑又多,这件也算他人生信条中的麻烦事,他不会轻易允诺。一来二去,说服他恐怕还要几回合,顾夕暖不做耽误。 “……这事有些麻烦,也不算小事……容我想想……”他会推脱,也在意料之中,顾夕暖只是浅笑道好:“要凭一己之力,在这个地方安然存活并不容易。不昧良心,又不做软柿子,就要有足够的底气。” 一群可靠的人,丰厚的家底,还有嫡系的势力,都是凭借。猎杀者手中有罗刹门,还有明月楼,避难组织也不乏支持和庇护。楚乔瞥她一眼,要说不心动,便是假话。 “寻个时间,几人照面再说。”如此便算松口。 顾夕暖笑得更欢。 楚乔脸上挂不住,话锋则是利索一转:“话说你倒有闲心去参和容真之事,即使有柳易昔在,他终究也是南顺的人。” 顾夕暖笑意渐敛:“我不需送他回京城。”苍月国中有容连旭的眼线,送容真至安稳处即可,她自己还有雷万的事要处理。不过楚乔之前的话点通了她,冯照,易容,若是楚乔为难,兴许她还能托柳易昔的福。 思及此处,又闻得楚乔开口:“可是在担心身份被猎杀者发现一事?” 顾夕暖顺势点头。 楚乔便是摆手:“狡兔三窟,有何可惧?这点意识都没有,你们三人还在一处筹谋些什么?” 狡兔三窟? 些许明白他的意思,顾夕暖眉间渐舒,这一趟的收获倒是颇丰。 楚乔低声一叹:“我随你去趟苍月国中吧。” 顾夕暖眉开眼笑,楚乔是兔子,逃命的敏锐和速度堪称一流。 作者有话要说:房东终于搬走了。。。 第六十九章 照面(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六十九章照面 (中) 暖春三月,江上烟波四起,拂面而过的氤氲之气沾染了刺骨的寒意。三天的水路被强行压缩成两日,开银生死未卜,两日之内许邵宜近乎未曾合眼。 曾辞便是梁开银。 离朔城不远,空中飘起了阴绵小雨,许邵宜不防一个冷颤,鲜有的寒意便顺势渗进肌肤,经久不去。 要在这个时空存活,双手早已浸满杀伐,彼时的触目惊心惯以冷漠麻木。活下去,才有可能回去,死了,便也是死在这个时空里,他不甘心。双手不想沾染他人的鲜血,也会有他人觊觎他们的性命。 他和开银,都要活着回去。 猎杀者的行径看在眼里,亦如腾非玥之流,要在其中求得立足资本,便要步步为营,冷言寡语是一层褪不去的外衣。 他从起初一窍不通的穿越者,做到老头子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而大凡所谓的“良心”,给不了一寸光景。 他的所作所为只是活下去的手段,没有心。 他是猎杀者,即使偶生的怜悯也犹若枯槁,在深眸中迅速褪去,化为黯然压抑。反复见之习以为常,难起涟漪。而方才鲜有的寒意,却让心口刺痛,前一次这般,便是夕暖死的时候。 确定是她穿越至此,他的满心欢喜难以言喻。而他本身就是猎杀者,知晓猎杀者的心性和手段,夕暖的穿越和林宝儿极其相似,平常的穿越者都不会改变相貌和年纪,唯独她二人。 猎杀者不会放过她,打着大义凛然旗号的避难组织同样不会。 惯常的冷静掩饰下,筹谋计算的是如何带她脱身才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放她在容连旭身边的一年半载,他妒火中烧,理智却知晓如此才能护她安稳。两害相权取其轻,而自己的行踪看在猎杀者眼里,认她便是害她。 她是顾夕暖,他赌不起。 如此一年光景,他东奔西走将盘算拿捏在手,疲惫之时,便觅得她的踪迹,遥眺安好。每每离开之时,他都能一眼看出她对容连旭的虚与委蛇,心中稍许快意。 他是洛绝尘,她的心在他那里。 凡是循着他的计划有条不紊进行,容连旭向来倨傲又风流有心,夕暖不会有差池。而猎杀者中自有他的耳目,稍有疑虑之人,他暗中尽数出去,她的身份藏得安稳,除却宋诗蕊。 宋诗蕊对他没有印象,他却见过宋诗蕊。夕暖和她私交甚好,大凡宋诗蕊来f市的时候,两人便会寻一处小坐聊天。一次大雨,他去接过夕暖,也和宋诗蕊有过照面寒暄。 只是贴着眼下这副面具,她认不出来他来。 宋诗蕊不会害夕暖,他并不怀疑。 而宋诗蕊不仅没有害夕暖,还在做和他同样的事情,阻隔猎杀者和避难组织的耳目。他便隐在背后推波助澜,宋诗蕊也当漠然。 事成之前容不得半分闪失,小心使然,他未曾告诉过开银,自然也不会告诉宋诗蕊。 不久后,听闻苍月国中事变。容连旭似是和他起了一样的心思,将夕暖留于苏哲平一处,自己赶回苍月面对腥风血雨。容连旭从不心慈手软,肃清与镇压之下,是数以万计的亡魂。 这般绝然的气魄和手腕,若是用在一个女人身上,又会做到何种程度? 而一场苍月事变,他也看得清楚,有人要的不是帝王江山。 容连旭要的,恐怕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心中渐生烦躁不安隐隐作祟,做事的脚步频频加快,他要赶在容连旭离开苍月之前。 他不惧与容连旭争,经营多年也有自持的资本,容连旭不明其中原委,若是两方大动干戈,引来猎杀者和避难组织的瞩目,早先的部署便前功竟弃。 而祸不单行,夕暖和苏哲平一处时竟会遇到林宝儿。 林宝儿心思阴毒,又极擅长掩饰伪装,她若识穿夕暖身份必定找夕暖做她的替罪羊。赖在她身边不走,又以无知孩童的身份自居,林宝儿对顾夕暖动了恶毒心思,许邵宜便起了杀心。 林宝儿才和老头子决裂,也唯有此时,斩草除根。 做掉林宝儿不能动用猎杀者的人,还要处处掩人耳目,否则以林宝儿的心性,她若落马,夕暖也必会受到牵连。是以派出去的人一波接一波,受死命追杀林宝儿,不想却处处遭遇搅局的苏哲平。 许邵宜恨不得两鞭子抽死他。 可林宝儿是聪明人,穿越的时日不比他短,自识破了他手下人的身份便寻了个机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许邵宜气得嘴唇发紫。 林宝儿已识破夕暖穿越者身份,留不得。她一失踪,便全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对林宝儿下了杀手,林宝儿又岂会坐以待毙?他动用的不是猎杀者的势力,而是自己的人,那林宝儿又如何会猜不出他的心思?作为报复,她的手段可想而知。 夕暖的身份藏不住了,许邵宜心中扼腕。 再有甚者,恐怕连自己掩饰她身份的事情也昭然若揭。 眼下让她随苏哲平这般飘在明处,迟早会出事。自己手头的准备尚未周全,却也顾不得那么多,掳走夕暖,先藏到安全之处再做打算。 一个苏哲平搅局,他只是有些头疼,偏偏又再遇上柳易昔。两人都是南顺武林世家的后背,他不想节外生枝,唯有坐等柳易昔离开。谁想三人竟然把酒言欢,丝毫没有分开的迹象,本是迫在眉睫,他再等不起。 按耐不住,只得动手。 遣人拖住二人,以芷嫣的轻功劫走夕暖。结果途生意外,夕暖险些失足掉入山崖。许邵宜面色骤然煞白,若是跌入山崖,必定粉身碎骨,幸好苏哲平奋不顾身扑上,才勉强拉住。 芷嫣一惊,她原意并非如此,只想上前救回她。结果苏哲平会错了意,殊死相搏,打斗的时候,思齐失手将苏哲平打落山崖。 变故一生,夕暖惊呼,竟要跟着往下跳,柳易昔快手相拦。许邵宜心口一滞,深眸之中黯淡如斯。 公子?芷嫣一脸错愕转向他隐藏之处,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许邵宜攥紧的双手,一剑捅死地上聒噪的蟾蜍。腾非玥的蟾蜍,他人在附近便可追踪到此处。 此处唯有她和一个重伤的柳易昔,他再也不想看到方才的意外。 约好的暗号声,芷嫣和思齐带人撤去。他抬眸望她,哭得撕心裂肺,苏哲平之死,便是他和她之间的无形裂痕。 指甲陷进皮肉中,浑然不觉,见到腾非玥时,对方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老头子亲自来了,说要见你。” 他冷眼瞥过,只身往屋内踱去,身后是是腾非玥的不满轻哼。 以老头子的盛怒,有人只怕没有好果子吃。自持清傲,目中无人,总有一日,自会晓以颜色,让他后悔莫及。 腾非玥自顾解气,却未念及身后之人。 芷嫣一脸不悦,思齐率性开口:“腾公子这般眼色,倒真真像极了狗眼,芷嫣姐姐,你说是不是?” 芷嫣笑而不语。 “你!”腾非玥气极,遂即望向许邵宜。他的丫鬟,他不知道晓以轻重?而许邵宜似是一顿,也不着一语离开。 许邵宜竟然敢纵容侍婢羞辱他,腾非玥咬牙切齿。 放在往常许邵宜定会责骂思齐,而今日,他没有半分心思搭理,只径直进了屋中。掩门之际,遥遥听到腾非玥的怒斥:“伶牙俐齿,来日方长,走着瞧。” 彼时他并未上心。 屋内空无一物,唯有覆手而立的老头子,脸上的青面獠牙面具掩不住眸间的怒色。 “听闻你近日做了不少动作,也除了不少异己,为了一个新货。”眸间虽有怒色,声音却不温不火。若非全然知晓了他的动机,老头子定然不会如此,对方已经开门见山,他便直言不讳:“我喜欢她。” 声音不卑不吭,眸色坚定沉稳,不容置喙。 老头子似是没想到他连辩驳都没有,不愧是自己看重的人,向来知道什么时候分轻重。再开口,语气又缓和了许多,“要女人,可以直接告诉我,何必掩人耳目在背后做手脚?” 老头子这关轻易不会过,出言试探,他便抬眸对视。 见他未有异色,老头方才轻笑开口:“是让我相信以你的心性,对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生了爱意,还是已经知晓了她本不是这个年纪?” 前者,老头子是断然不会相信的,后者,便是明目张胆的背叛。 让他如何接? 他便也是一笑,语气之中不甚戏谑:“她是谁我没有兴趣,我喜欢她是她合我眼,有人却和我争。” 有人指的是容连旭,老头子既然晓如此之多,便不可能不清楚。 男人之间,意气之争,有时是为女人,倨傲的人向来在意颜面。他许邵宜给外人的印象是,容连旭更是。 老头子眸间含笑。 “本也无甚好隐瞒的,只是岁月悠长,难得遇见有意思的乐子。便想好好玩玩,不想他人插手。”言罢双眸微敛,其中的漆黑更凛了几分:“玩够之后,自会将货物交到你手中。” 老头子瞥目一笑:“下次说这番话的时候,记得先看看自己手中。” 许邵宜低头,先前指甲陷进肉中,浑然不觉,此时已是血迹斑斑。若非心中有事,怎么会觉察不了? 他在演戏,老头子一眼识破,却耐着性子听他如何巧舌如簧。 许邵宜眉间微蹙。 作者有话要说:写许邵宜写的我很压抑。。。 第七十章 照面(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七十章照面(下) “你和叶影我最为看重,日后不要再做无畏的事。顾千金与林宝儿一样,不能落入避难组织手中。无论你是如何认识她的,现在起,收起你的心思。” 这便是最和颜悦色的警告。 “我对她没有心思,她长得像我妻子,我只想护她安好。”他倏然一笑,一语柔和,却掷地有声。 老头子微楞。 都是穿越者,不可能没有思及过家人,他也要触到有人的痛处,才会真实。而所谓的“真实”便是,他出于私心,想护一个长得像妻子的女子。他不认识,也不知晓她年纪,更谈不上背叛猎杀者。 “是我想错了。”老头子声音有些发轻,顾虑打消了多半,才又开口:“长得再像也不是本人,你需看清楚想明白。我答应你,半年之内不会派人动她,但你也不准再和她照面。” 用半年时间让他了断心思,老头子看似待他不薄。 可林宝儿为何会逃,他不是没有做过猜测。 老头子在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做试验,只有寥寥数人知晓。老头子也定然猜想的到,若他心思未断,日后看到一些试验场面心生痛惜,双方恐怕会翻脸反目。 老头子顾忌和他翻脸反目,他才多有了这半年时间。 他又如何会将夕暖交到老头子手中?! 转身离开的时候,眼眸擒笑隐在侧颜中,遂即恢复往常的冷漠。从林宝儿失踪起,他便留有后路,其中之一就是在老头子面前置之死地而后生。 半年时间足以。 往后的几月,他果然没有再去见过顾夕暖。他虽不见,也自有办法知晓她的消息。 西秦和巴尔开战,遣定远侯府为使到苍月国中求援,明帝欣然应许。听闻便是容连旭应邀出征的西秦,少则半年。许邵宜的脸色不虞,先前的隐忧,缓缓浮出水面。 朝夕相处,已是习以为常,加入容连旭又待她极好。此番离开骤然,战场上生死未卜,她会不想?但凡她些许有心,思慕半年,容连旭再折回,后果会是如何? 都是男人,这样的手段,他从前没有少用过,自然知道后果。 惯常的冷静也便再掩饰不住心中的烦躁和妒意,悬在半空的毛笔狠狠一扔,将一幅未完的画像撕得粉碎。 过去是他太过自负,以为她一心在自己身上,便会一直在自己身上。“分手”之后,他就来了这个鬼地方,更不知原有时空已过了多少年。她再有心,时间消磨了多少,又被容连旭拿走了多少。 天知道,他要的不是在这里睹物思人! 更或者,坐等她对其他男人投怀送抱。 芷嫣不知他为何生了如此大的怒意,自书房出来只沉声道了句:“跟上。”芷嫣和思齐面面相觑,不想这一行,便是直接去往苍月京城。 公子这般冲动,甚是少有。有一次他与曾公子私下谈话,芷嫣去上茶听得几分真切。“你最近在和老头子闹什么,他让我看住你勿往苍月京城去。还说要是你去了,便是叛了,让我调动人手直接将你擒下。” 芷嫣心中一惊,却听公子笑若平常:“哪里会,日后你便知晓了。” 曾辞不满冷哼,又是嗤笑:“别以为我不知道,顾千金人在苍月京城。她长得是有些像嫂子,但她是容连旭的女人,你去参和做什么?” 曾辞是全然不知晓。 “她长得像,我便喜欢她,有何不可?”彼时他是如此说的。 曾辞便含笑揶揄:“啧啧,都这么多年了,说不定嫂子连小孩儿都会打酱油了。当初可是你说要“分手”的,这霉倒的!” 芷嫣有印象的便是这些,不想公子此番果真来了京城。 “我在长风成州的银号存了些物什和钱两,是留给你们二人日后用的。并州的老胡受过我的恩惠,是信得过的人,他会帮你们安排好身份,今后若有难处也可以去找他帮忙。记得从今往后隐姓埋名,也从不认识许邵宜这个人。”如此托付,便是辞别。 一翻话是惯有的语气,诀别意味深浓。 芷嫣涨红了眼,思齐眸间慌乱:“公子是不要我们了吗?” “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往后的日子,好生照顾自己。”一一覆手扶过二人头顶,亦如幼时一般。都是孤苦无依的孩童,他一直带在身边,今时皆已出落至此。 除却开银,她们便是他的至亲之人,他要护她二人周全。 不日之后将与猎杀者决裂,同时兼顾开银和夕暖已属不易,又如何相护她们?芷嫣和思齐本是局外人,不该介入到穿越者的私欲之争,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出路。 思齐便由先前的哽咽,变为嚎啕大哭。 芷嫣眉间一蹙,淡淡咬紧下唇:“公子可是遇到了棘手之事?”芷嫣跟他多年,又向来心思细腻,不可能没有猜度。 许邵宜只是笑:“我很好,无需担心,过几日再说。” 过几日,是为了等曾辞。 寻一处小住,大多数时候却是守在荣王府附近看她进进出出。有时随意闲逛,有时同前来看望的肖扬和容筱羽一道四处凑着热闹。自苏哲平跌入崖底后,容连旭让遣了近侍徐进守着她,许邵宜不想犯险打草惊蛇。 只得隐在远处。 他亦不是头一次这般远眺她,思齐快语:“公子,离这么远能看得清吗?” “能。”应得简炼,唇角却是笑若清风霁月。 举手投足间的熟念,早已刻在心中。她向来不是待得住的人,从前他特意起大早占的自习位置,她却费尽心思磨蹭去花坛里晒着太阳温书。d市临海,润泽的空气就着海风拂过肌肤,阳光透过窸窣绿荫,叶子的脉络便绕上特有的光泽。 校园离海很近,滨海路上花木繁盛,与眼前的一派碧波粼粼相映益彰,浅海滩涂便雕琢得恰到好处。他记不得多少次从海边背她回宿舍,她搂着他脖子,非要调侃唱着:“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都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他去赶集……” 他便是笑。 “那换一首好不好?”有人不安分的双手在他眼前挥动,欢快便从嘴里轻哼而出:“我要变成野花开在你身边,将我摘走吧在枯萎之前,没有你夏天我会更思念……” 再也没有比啼笑皆非更好的形容词,彼时夏日的晚风轻易沾染了她的气息,安静得绕在耳眉间,闲适到令人怀念…… 浮光掠影处,笑饮杯中酒。 “你竟有心思来这里看人喝酒!”曾辞怒不可谒,“找死也没有像你这般的,你是魔怔了还是真心活腻了?!” 曾辞急匆匆赶来,张口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而这一句活腻了,亦让芷嫣和思齐心惊不已。 “是腻了。”他唇瓣含笑,目光却未从聚焦中抽离,“便想重新活过。” 曾辞气得咬牙切齿,顺着他眼神方向望去,果然是顾千金。气急攻心下,朝身旁的二人道:“若不想你家公子枉死,就去取顾千金的性命来,他这般是要逼死他自己!” 芷嫣嘴唇略有颤抖,曾公子和公子的情谊不浅,也从不是说这种气话的人。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的人,诚然不假。而思齐本就心中不安,闻得曾辞此言,所幸脚下一垫,纵身而去。 许邵宜稍晚一步没有拦住,芷嫣便会意追上去。眉间微蹙,想的是思齐的急躁性子,隐忧她日后若是不同芷嫣一处,极易惹祸。 夕暖有徐进守着,思齐轻易伤不到她。但打草惊蛇,便得不偿失。再想接近,将她从荣王府中拉出,更不是易事。 脚下迈步,曾辞却横阻在前:“洛绝尘!是多年的兄弟,才会拦你。这女人就是祸害,从她出现你就没有正常过。你这样和老头子处处作对,有什么好处?如今是连命也要搭上吗?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的,活着才有回去的可能,大凡有一丝可能,都愿苟活?我们花了多少年才走到今天这步?你是要看着所有希望毁于一旦你才满意吗?即便你求死,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死,有本事你就踩着我尸体上过去!也好过让我看你今后的下场!!” 曾辞嚷得面红耳赤。 “我何时说过求死?”他无心争执。 在京城等了许久,就是等开银来,眼下哪里还有再拖的理由?夜长梦多,最怕的就是变数。 “从前不是没有遇见过长得像……”曾辞话音未完,便被他生生打断:“她就是顾夕暖,你要让我将她交到老头子手中?” 声音不大,足以震慑住耳边的狮子吼。 “后路我已安排妥当,我们三人今日就走,”拂开曾辞抓紧自己衣襟的双手,“你就是想留也不行,你以为老头子会放过你?” “你!”似是过了半晌,曾辞才从惊愕中回神:“你……开玩笑的不是?” 正值思齐慌乱折回:“公子……千金姑娘被人劫走,芷嫣跟上去了。” 许邵宜心口一滞,劫走?会是谁? 望向曾辞,两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不寒而栗,老头子的人? “好像……是……二皇子的人……”思齐吱唔,二皇子叫容昀,从前和公子接触过,公子有意远之,但他随行的侍卫她还是记得其中两人,“还有……还有叶公子?” 叶影?两人更是一惊。 若说只是容昀,恐怕是和容连旭相关。若是叶影,背后的黑手是老头子还是容千槿? 许邵宜吃不准。 但不管是何种情况,顾夕暖都不能落在他二人手上。容千槿的乖戾阴狠他素有所闻,若是因为容连旭的事情,她对夕暖心生醋意,手段断然不会念及。 “去通知张彦,带人来汇合。”带上曾辞便不做停留,循着芷嫣留下的暗号一路追踪。 直至行到京城北部的农郡,半途被人截住。拦截的人是罗刹门,竟是以宋诗蕊为首。不同于往日的,更是那张青面獠牙面具也覆手立于一处。 曾辞额头便惊出一片冷汗,“老……老……头子。”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和他在这里照面。 “叛了一个还不够,连你也要跟着叛吗?”色厉内荏,面具后的眸色隐隐灼烧着怒意。 曾辞不知该如何接话。 许邵宜一眼瞥过宋诗蕊,眼下,自己是不易脱身。而宋诗蕊明显的漫不经心,应是不知晓的,该如何绕过老头子暗示她夕暖出事,让她去想办法? “我给过你半年时间,是你做不到食言。”语气中的不悦透着几分怒气,略带嘶哑的声音,隐隐慑人。 许邵宜便是抬头,眸间是从未有过的狠色,字字铿锵:“你大可动顾千金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家里来客人,招呼了两天,没有动笔,今天赶上。 争取7月日更~baxia 第七十一章 代(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七十一章代价(上) 夕暖?宋诗蕊湛眸一紧,遂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两人都背后做过隐瞒夕暖身份的事情,却心照不宣,从未相互揭穿过。 他对夕暖没有恶意,宋诗蕊很早便感觉得出来。 而此时老头子亲自兴师问罪,他还能如此冷静,看似不卑不吭应对,实则绕过老头子清晰告知自己夕暖有危险。许邵宜便是有这般心性的人,宋诗蕊眉间微敛。 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狠意,老头子身后众人皆是惊愕。 老头子是猎杀者中旗帜和领袖,从来不容置疑。没有人知晓他穿越到此处的年份,又是如何一手建立起来的猎杀者组织。但如果没有他,不会有这么多穿越者得以延口残喘。 就像早已既定生根的规则,唯有适者生存。 许邵宜这一句,铿锵有力,却字字心惊,听得周围之人不寒而栗。不知是为他的境况捏把汗,还是内心中潜移默化对这场好戏的期许。 老头子的权威从来无人涉险挑战。 一时间,气氛沉默到怕人。而焦点中的两人却目不斜视,互不相让,近乎针锋相对。 敢如此公然挑战老头子的底线,曾辞心生慌乱,正欲上前替他粉饰,许邵宜却瞥目冷视,目光生生将他逼了回去。 曾辞一声闷叹,拳头攥得发紧。认识他多年,性子看似冷漠随意,却也是逼急了会跳墙的人。眼下到了风口浪尖,唯恐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之前的举动倒可以粉饰为冲动,双方都有台阶可下,而方才这一幕,心思却昭然若揭。 他并非无意,而是有意。 宋诗蕊亦是蹙眉,许邵宜目光若无其事扫过她,遂又抬头望向老头子,语气中狠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惯常的冷漠。“并非我食言,是你先遣了叶影劫人,我才出此下策。” 叶影?身后众人的面面相觑更甚,和叶影有关? 许邵宜和叶影都是老头子的左膀右臂,难不成是两人内讧,老头子素来偏袒叶影,许邵宜逼急了才上演了刚才的好戏? 听闻叶影二字,宋诗蕊更是心中一顿。看来她猜想的不假,许邵宜这一席话根本是说与自己听的。换言之,夕暖应是在叶影手上,许邵宜无法顾及,便暗示自己寻机会脱身救人。 论及心性和手段,叶影在猎杀者中都是佼佼者,从叶影手上救人本就不是件易事,更何况眼下又弄不清叶影动手是否出自老头子的授意。叶影重承诺,却唯独欠过宋诗蕊人情。 而这些,许邵宜竟然还记得! 宋诗蕊心中微鄂,却正好瞧见老头子偏目掠过自己,她便会意挥手屏退左右。老头子有话要与许邵宜单独说,是不想外人在场。她正好借此隐去,倒是步步在许邵宜计算之内。 曾辞也不得不移步,回头望他时,脸上还是那副看不出表情的冷漠外衣。 宋诗蕊尚未走远,便听老头子沉声开口:“叶影行事并非由我授意,其中应有误会,你该想得到,刚才又何必当众出言不逊?” 老头子言出必行,稍许思量也该知道不是他的意思。 许邵宜跟了他这么久,还会想不明白其中道理?既然明了,还要有意为之,便是有别的目的。 他容不下这种猜渡。 “不得已而为之。”许邵宜语气并见变化。 宋诗蕊藏得很好,老头子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诚如猎杀者中没人愿意得罪叶影,也同样没人愿意开罪于他,老头子多半以为他先前的威胁是说与旁人听的。 动顾千金便是得罪许邵宜,不消多久这条谣言便会在猎杀者中传开。 将事情放于台上说出,在没有鱼死网破之前,老头子也会顾忌公然打他的颜面。 老头子便进退维谷。 老头子如何不气?秉去了外人,怒意更胜:“看来这几月你并未真正反省过,马上回你的南顺去。” 即使盛怒,也克制住没有捅破最后一层,老头子还是忌讳他的,宋诗蕊暗自腹诽。若眼前这人不是许邵宜,早就不知是何下场。 许邵宜便也不低头,只管抬眸直视:“前有林宝儿,顾千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放她自生自灭也不会干涉到猎杀者半分!” 他并不护她,只要猎杀者撒手,宋诗蕊觉得这样的条件并不苛刻。 “今日之事我不计较,是因为你从前做了很多,但继续得寸进尺,于你不是好事。”老头子怒意渐敛,取而代之是同样冷漠的语气。 这便是耐心耗尽,恐怕不妥。宋诗蕊驻足,略有担忧回望,却见许邵宜眼眸含笑,更几许轻松:“我从前所做,便是让猎杀者在南顺有184处据点。分布在每个郡县,工商士农无一不有。” 稍许停顿,上前两步:“南顺的事宜皆是由我出面打理,即便是一手遮天的福王,也有千丝万缕的往来交集。借由南顺一手建立起来的网络,辐射长风、苍月和西秦,在猎杀者体系中举足轻重。” 上前的步伐骤然停滞,额头微扬:“许某自诩从未愧对过猎杀者,但我若倒台,也必定不让他人有好日子过。”幽灵般的声音透着令人窒息的决意。 竟然不惜与老头子鱼死网破? 宋诗蕊难以置信,他凭什么笃定老头子不会动他? 有了这般冲突隔阂,即便今日侥幸,日后也未必能留得住性命。 而青面獠牙面具之下更是寒眸慎人:“你能有今时今日,是谁给的?只不过羽翼稍满,底气便硬到了这种程度,再假以时日,又岂知祸福?” 许邵宜也不回避:“该说了都已说尽,你答应,我从前如何今后还是如何。猎杀者中若是有人动作,我也唯有逼不得已。”言罢转身,拂袖而去,一袭衣衫似是染尽秋意,毫无留意。 身后便是一声轻叹:“邵宜,付出这般代价,值不值?即便你拼尽全力与我对峙,不见得能保得她周全?没有猎杀者,总归还有他人,” 他蓦然驻足,声音轻如浮羽:“那便是她的命。” 不想一语成谶。 直至后来阴差阳错,她死在这里,他的痛心疾首又哪里可能会少容连旭半分? 他宁愿她从未来过,只要她还活着,他尚有一人可想可念,即便再不相见。 人不在了,时间便停滞,消融殆尽。再往后,便是他最阴沉晦暗的两年。若非有开银,他不知会是如何。 而如今,开银生死未卜。 都是他至亲之人,这般生离死别,他不想再来一次。 …… 收起思绪,缱绻的阴霾还是浮上眉梢,烟雨蒙蒙沾衣易湿。船舶缓缓靠岸,遂有人上前相迎。“阁下可是许老板?” “是。”暗眸一沉,举起的伞柄在雨中漠然萧索。 闻言,来人又从腰带内掏出一枚玉佩递于他手中,笑问:“许老板可是来找此物的?” 开银的随身之物,他自然认得。抬眸时,眼中古井无波,语气平静得怕人,似与幽幽雨声融为一体。“人在何处?” 开银在他手中,他便遣人在码头等,料到了这一步? “主上说,许老板到了自会见到的。”来人应对自如,似是对他所问,心中全然有数。 “有劳了。”许邵宜垂眸不语,跟随来人径直上了马车。在容连旭眼中,容真还在自己手里,此番孤身前来,以他的倨傲不会为难。 来人果然将他招呼得极好,彬彬有礼。 马车一路从朔城驶出,却不是苍月方向,而是往长风而去。 是容连旭在长风?还是来人并不是他? 许邵宜心中拿捏不准。出神之际,闻得四围乌鸦声乍起,心中突生不好预感。帘栊之外,还是春寒料峭,远不及南顺暖意。 踟蹰间,来人遂又浅笑开口:“许老板,到了。” 这里并非长风,而是三国交界的云渡山。 许邵宜默不作声,只随他下了马车,林间幽道穿梭了两柱香时间,方才到了一处豁然开阔的空地。 周围侍从不多,零散十余人,一袭青衫便随意坐在石凳上与人对弈。闻得身后声音也未曾回头,只掷下一子,好似漠不关心。 果然是容连旭。 那三军帐中的人,便不是他了,许邵宜略微蹙眉。容真出事,他雷厉风行,诱自己前来。那之前的时间,他去了哪里? 若是他在苍月,容真至于流落南顺? 心中疑惑不解,从朔城一路领他前来之人开口:“主上,许老板来了。” 容连旭才侧目看他,几番打量,缄口不言,眉间的倨傲似是与过往所见不同,而究竟有何不同,他说不上来。对面的白衣公子却是折扇轻扣,嘴角微挑:“倒是比预计的早了些时候,想必是一路兼程,许老板受累了。” 一年四季,肖扬已习惯扇不离手,冬日尚且如此,何况早春三月? 许邵宜并不领情,他的话置若罔闻,目光一直未从容连旭身上移开过。 肖扬脸上笑意渐敛,许邵宜却依稀有了眉目:“不如,等容公子到了再谈如何?” 容连旭似是一惊,眼中略有慌乱得看向肖扬。 肖扬亦是唇瓣含笑:“许老板,佩服。” 佩服他能认出眼前的赝品? 许邵宜嗤笑一声:“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从他坦言夕暖像他夫人起,容连旭看他的眼神之中便有了妒意,那般倨傲却又妒意的眼神,他记忆犹新。 赝品即便学得再像,容连旭又如何会将这些说与他听。 如果眼前之人不是容连旭,那真的容连旭,此刻恐怕已经回了三军帐中。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天出去玩了,回来太晚了 今天先更一章,明日会两更补上的~ 第七十一章 代价(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七十一章代价(中) 【穿越之前,顾夕暖觉得最能代表楚乔特色的标签便是偶遇。 诚如迟到的时候抢出租车,付款的时候排队,抑或是高铁出差的邻座。甚至心血来潮去附近的小店,叫上一碗加麻加辣加酸的牛肉粉,粉尚未送至嘴边,抬头便见到楚乔。 “楚医生?”出其不意的寒暄场面多了,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不觉突兀和尴尬。 结果两人多是啼笑皆非。 “不如,还是叫我楚乔吧,话说大家都这么熟了。”这话说得很是委婉,近来偶遇似是惯常,却一直客气疏远。 顾夕暖便是笑:“我怎么觉得,楚医生听起来像是更熟些?” “是……吗……?”知晓她是打趣,楚乔还是几分窘迫,低头拂了拂眼镜。 店里生意太好,两人闲话了好几句服务生才过来招呼:“先生要些什么?” “呃……和她一样吧。”楚乔本不常来,今日也是恰好路过。服务员笑着应了声好,单下得干净利落。 顾夕暖笑得更欢。 “你笑……什么……?”楚乔向来胆怯,问得也轻声。 “我要的是加麻加辣的酸辣粉,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言而喻。 楚乔拿起筷煮的手明显僵了一下,轻咳两声道:“女孩子怎么吃这么重的口味?” 明明是他自己怕辣,还非要冠冕堂皇的引到别人身上,顾夕暖故作挑眉:“我管这叫自虐粉,不开心或者觉得自己很倒霉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要一碗。” 楚乔虽愕然,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勉为其难“享受”了人生中第一口让他生不如死的加麻加辣加酸的酸辣粉。眸光便更为凄楚不平:“你这是有多大的怨念啊?” 顾夕暖笑不可抑。 楚乔几分奈何,果然遇到顾夕暖就没有好事。腹诽之时,却见她笑容渐敛,神色娴静下来。楚乔微楞,良久才又开口:“没见过心情不好还笑得这么没心没肺的。” “早上忽然被人甩了,好像没缓过神来。”自己也不知这一句是如何说出的,却总算如释重负,“现在好多了。” 楚乔便是一滞,面面相觑良久,停下的筷煮又动了起来,低头安心吃粉。 顾夕暖就有些错愕。 直到有人重重呛了几口,用面巾纸擦拭捂住嘴角咳嗽,脸被辣椒的味道涨得通红。片刻,还未恢复的嗓音脱口而出:“这法子还不错,果然是好多了。” 顾夕暖递完矿泉水,便托腮看他。 楚乔才吱唔道:“那个……我女朋友……刚才和我分手……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进来了这里……” 顾夕暖实在觉得匪夷所思到哭笑不得。 但或许是所谓的天涯沦落人缘故,再往后,便是朋友间的相处,不似以往的客气生疏,熟络了许多。 直至穿越之后再见他,是和苏哲平一起的时候。 彼时苏大侠口中所言的闯荡江湖,和武侠小说中相聚甚远。现实是江湖没有遍地坑,也没有那么多为非作歹会恰好在苏大侠面前上演。于是,行侠仗义的闯荡江湖,便演变为了胡吃海喝,唯恐天下不乱就没有机会出手的浆糊纪事。 浆糊纪事某日,苏大侠闲得百无聊赖,非要去蹲点。 诚然大侠之流做这类事情的笑话很冷,但点还真让苏哲平蹲到了。平素连鬼都不来的破败小巷,瞬间涌入二十余人。顾夕暖先是一惊,苏哲平已纵身跃入下方。 “喂!”顾夕暖没有叫住,他连状况都没有搞清楚,就去搅浑水做什么?万一是江湖败类呢? 但大侠自有大侠的觉悟:“他寡不敌众,救下再说。” 不想苏大侠误打误撞救下的人,便是楚乔。 初初见到他,顾夕暖也是错愕不已。但转念一想,都能在这里偶遇宋诗蕊,遇上楚乔又有什么好意外的? 拿捏不准,便试探了问候了声,“楚……医生……” 结果楚乔吓得半死,瞪了她半天确实觉得几分挂像,才迟疑回了声:“相好的?” 果真是他,顾夕暖喜出望外,尽是点头。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顾夕暖,楚乔便也有些语无伦次:“还……好吧?”千言万语,都似在这寥寥三字间。 楚乔向来胆小谨慎,不习惯在一处逗留。此次虽然逃离了猎杀者的追捕,可避难组织这颗大树,他还要依靠。既要依靠,有些事就不得不去处理。 末了,楚乔又交待了些事宜,顾夕暖一一记住。 若是他来找她,暗语会是“洛绝尘”。顾夕暖微楞,他却笑道这个最为保险,外人也不知晓。于是阴差阳错便有了后来许邵宜捎书信给她,她一眼断定该是楚乔,这自然是后话。 若是顾夕暖要寻他,便去南顺慈州,随缘布庄找楚掌柜,暗语从晚礼服开头。 狡兔三窟,没有什么比活命更重要,这是楚乔的信条。 但医者仁心,要活命却又不愿取他人性命,顾夕暖知道有人是狠不下心当猎杀者。 ……】 自随缘布庄出发时已快至晌午,两人许久未见,话匣子打开便不觉从过去神侃到近往。光顾着说话险些误了时候,幸好思齐机灵想着让老掌柜帮忙通传了一声。加之楚乔心念的逃命优先,习惯了身无长物,启程的时候才没有多耽搁。 顾夕暖宽慰看了她一眼,思齐心细,倒是很让人省心。 而思齐亦是腼腆一笑,许是公子的缘故,姑娘一直对她有戒心。即便是笑,也难免几分客气疏远,方才的目光倒是亲近了许多。 思齐欢喜,眼底盈盈碎芒。 南顺偏南,天气渐暖,头顶的太阳便隐隐有了夏日的气势。顾夕暖恍然想起了方同远,她怕热,每到夏日便不喜外出。但大凡外出之时,有人都一派闲适立在一旁替她撑伞。 诚然她对npc的抗热能力佩服不已,但偶然一次瞥到他额头汗珠,才知他只是掩饰得很好。彼时,她和他的关系未曾亲近到拭汗的程度,便只是抬眸看他。方同远向来聪明,掏出手帕轻点额上。 顾夕暖猜想他是很心疼这面手帕的,后来问及,才知是他夫人送他的,他视若珍宝。手帕上的花纹虽然漂亮,但绣工却不精致,但顾夕暖依稀记得他说过他夫人眼睛不好,连纸上的字都看不见,如何还能做绣活? 他只道该是早年绣的,后来送与了他。 那便是有些年头了。不知出于何种心态,见他这般模样,顾夕暖兀得想到了敝帚自珍这个词语。 竟然是敝帚自珍……有人方知自己吃起了死人的醋。 再往后,他时常搂她在桂树下念书,趁着四下无人试探着吻她。她先是一愣,却何处未觉不妥,他已收书离开。一袭简单的青衫背影,甚是好看,她便伸手,倚着轮廓比划着勾勒,唇角笑意正浓。 …… 而如今,她是有些想他了,不知他是否回了成州。脑海中浮现的光景,是他在云来客栈的一袭话,“其实哪里都好,只是想寻一处安家了。” 在成州的日子,便是她最闲适安稳的一段。一趟南顺之行,惹出了这么多乱子,往后,闲适的日子却还剩多少? 出神之际,闻得思齐在耳边轻声言道:“姑娘,有人从方才开始便一直跟着我们。” 顾夕暖微讶,顺着思齐所指悄然望去。只见一袭麻布衣衫,头带破斗笠,倒像个落魄的剑客。只是这般模样,委实不敢恭维。明明见到自己偷偷侧目打量他,他也不介意,好似若无其事一般。 是冲着容真来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顾夕暖毫无头绪。只是眼下有送走容真的要事,不宜多生事端,顾夕暖小声告诉思齐留意些。码头近在眼前,有柳易昔的人在,外人是上不去镖局的商船的,再忍忍便好,楚乔也是此意。 落魄剑士便一直远远跟在他们身后,也不上前,目光却一直在打量着几人。 刚到码头,一眼见到等候的柳易昔,已近晌午,他应是出来寻他们的。 “柳公子。”顾夕暖怕他急,远远得招呼了一声,柳易昔便迎了过来,笑容很淡却甚是平稳:“货已上船,子寻也一同去了,放心。” 顾夕暖心头的大石遂才落下:“有劳了。” “才将半日,有劳一句就说了四次,便是见外了。”柳易昔说话向来赏心悦目,却不着痕迹。瞥过楚乔一眼,也没有多问。本是她带来的人,他无甚好问的,“都已准备妥当,上船吧。” 顾夕暖自然不会做当众给二人介绍身份的傻事,待得柳易昔转身才向楚乔道:“他就是柳家堡的少堡主柳易昔。” 同是五大世家的后背,楚乔轻笑:“倒是比苏哲平文雅些。” 楚乔会如此说,是因为彼时苏哲平瞥他时横眉冷对的吃瘪表情。 突然提到苏哲平,顾夕暖便也轻笑出声:“苏大侠其实人很好。” “他差点没拧断我的胳膊!”楚乔没好气。 临上船时,顾夕暖不忘回头望望先前那人。船上打折柳家堡的旗号,又清楚得写上了柳家堡几个大字,照理该是知难而退的。那人却毫无惧色,径直走了过来。 思齐遂即护在她身前。 那人也停下脚步,顾夕暖扬声唤了句“柳公子”,柳易昔应声回头。 不消她多说,柳易昔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柳易昔果然回头,警惕的眸色在他身上一扫,却是愣住:“风兄?你怎么在此处?” 风兄?顾夕暖微诧,南顺武林世家,东陵风家? 他便是东陵风家的风凌宇?顾夕暖不止一次在苏哲平和柳易昔口中听过这个名字,诸如苏哲平挨打,柳易昔去看好戏,一定会叫上风凌宇。又譬如,传言的苏哲平与魔教妖女厮混,去抢人的同伙共犯便也有风凌宇。 南顺武林五大世家后辈,各个一表人才,身手不凡。 她是如何也不会想到,风凌宇竟是这么一个……怎么个形容……又屯又土,邋里邋遢,不修边幅,还没有礼貌……的人…… 风凌宇便摘下斗笠,话不多,“唔!好巧!” 究竟哪里巧? 第七十三章 代价(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七十三章代价(下) 自许邵宜离开已然两日,途中尚无音讯传回。芷嫣一一读完信鸽送来的消息,除却宋姑娘提到的“三月初九,朔城,勿忘”之外,没有其他要事。 慈州到朔城本有三天水路,依着公子的性子,念着曾辞的事,只怕会赶在两天内抵达朔城。 芷嫣随手翻过黄历,略微盘算,再过一日,至多再过两日,该会有消息传回了。 芷嫣和思齐自跟随许邵宜许久以来,大多数时间都是和他一处。有时他要单独外出,也会保持三日联络一次的习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许邵宜行事沉稳机警,若是遇到事端定会想办法捎信给她们二人。 假如再有两日还杳无音信,便是途生波澜。芷嫣眉头轻皱,思齐和曾辞皆不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思忖之际,见码头的老管事匆匆前来,手中是几日前送去的画像:“芷嫣姑娘,见到画像中的人了。” 顾四小姐到了? 芷嫣略有惊喜,原本听闻她会在慈州附近待上两月,料想公子只是未雨绸缪,不想她果然提前回来了。可惜前后就差了这么两天,公子没有等到。“人现在何处?”许邵宜千般叮嘱过,芷嫣不想有闪失。 “正在码头,应该是要登船了,不过却是与柳家堡的少堡主一路的。”老管事素来有分寸,当讲的绝对不含糊,以免误事。 柳家堡少堡主?芷嫣自然错愕。 柳易昔此人慈眉善目,看似柔弱书生,实则不然。从前她和柳易昔有过交道,还是将苏哲平打落蒙山谷底的时候。彼时柳易昔眸间的怒火难抑,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 是以她对柳易昔是有惧意的,尽管当日带着面纱,还是害怕会被他认出。顾四小姐为何偏偏与他一道? “还有别人吗?”心中有些发怵,就问的细些。 老管事稍有迟疑,语气也似不太肯定:“仿佛,是和思齐姑娘一道的。” “思齐?”这回的诧异便一分也没有掩饰过去。老管事在码头混迹多年,不可能认不出来思齐,只是在没有弄清状况之前不想多惹是非。 但思齐为何会与顾四小姐一道? 公子走前并没有提及是否已让思齐去寻人,芷嫣拿不准思齐出现的缘由。但与顾四小姐一道,便是与柳易昔一道。芷嫣顿生慌乱,怕思齐惹出乱子被柳易昔认出来。 南顺五大世家向来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公子在南顺基业虽好,却也架不住同时得罪五大世家的后果。 若是放在平日,思齐避开柳易昔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走得如此近? 芷嫣犹是满腹疑惑,老管事却冷静得多:“姑娘要如何做?老夫看方才的模样,一行人像是快要登柳家堡的镖船了。姑娘还是早些做决定。” 公子之前交待是暗中跟着顾四小姐,不要多做他事,芷嫣牢记在心。原本以为她会乘坐普通船只出行,她混迹其中便可,不想却是与柳易昔一处乘柳家堡的镖船去朔城。 镖船也是商船。 官府有强行规定,同一时间不允许不同商家的商船同时离岗,免滋生事端。等柳家的镖船离开,再调度许府的船跟上,期间少说会差一炷香时间,那抵达朔城的时候便很可能会失去顾四小姐的踪迹。 “想办法,务必将我混到柳家堡的镖船上去。”芷嫣心底明了,唯有此条才是万全之策,只是镖船不同于其他,混入其中绝非易事,“多付些代价也无所谓,我要和他们一道” “老夫马上去办。”老管事应承下来,在慈州码头经营几十年,若说一点门路没有便是假的。只是眼下时间紧迫,他担心误了芷嫣姑娘的事。 芷嫣点头称谢,遂又踱步到窗边,侧身撩开窗帘一角,几人的身影便隐约映入眼帘。 顾夕暖是有些怔忪。 之前的一路隔得远,分不清风凌宇的意图。如今到了跟前,才发现他目不转睛盯着思齐的脸看,似乎没有一丝避讳的意思。思齐突然间毛骨悚然,猛然想起几天前生不如死的一幕,犹如梦魇。 兀得一个寒颤,再看向风凌宇时,竟有几分恐惧。那群人便是这般盯着的她,她无处藏身。他的目光虽没有炽热贪婪,却好似一道利爪,将她拿捏在手中。 她本是护在身前,顾夕暖却依稀感觉到她瑟瑟发抖。换做他人被这么一个衣着邋遢,不修边幅,胡须乱生的人看着,心中都会有几分发毛。更何况思齐? 顾夕暖兀得生出一丝痛心,伸手挽过她的胳膊,顺势将她带回身旁,好似若无其事笑道:“原来是柳公子的朋友。” 言外之意,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登徒子?! 风凌宇便移目看她,她浅笑间,将骂了自己一通,自己又岂会听不出来? 而这个烫手山芋交还给柳易昔,柳易昔亦是头疼。风凌宇素来我行我素,很少在意旁人眼光。譬如方才那般打量别人,是他惯有,若非熟识,都会觉得突兀无礼。 柳易昔便踱步上前:“夕暖,这位是东陵风家的少主,风凌宇。风兄与我,还有苏哲平,都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意思是风凌宇品性并无问题。 “风兄,夕暖是我和哲平的好友,你勿把人家吓倒了。”言罢拍拍他的肩膀,看在他和苏哲平的颜面上,收敛些,讲礼数些,便是柳易昔的用意。 柳易昔向来会说话,顾夕暖嘴角略微牵了牵,只是……柳易昔这般有洁癖的人,是如何拍得下手的。 风凌宇瞥过他一眼,果然照办,只是看向顾夕暖的目光并不友好,两人便都没有打招呼。 正巧码头的其余管事上前催促:“少东家,时辰到了,镖船再不离岗耽误其他船只行程,冯某不好交待啊。” 先前等顾夕暖便耽误了些时候,眼下再滞留是有些说不过去,柳易昔便笑道:“有劳了,现下就发船。”袖带掏出银两隐晦递于他手中,管事眼前一亮,遂才道谢离去:“少东家不急,货物要紧。” 顾夕暖暗自腹诽,看来何处都有这样的事例。 “去哪?”不想却是风凌宇先开的口。 “柳州。”以风柳两家的关系,柳易昔也无甚好避讳的。 风凌宇便又看他一眼,思忖片刻,只道了声“同去。”继而自觉登船,人家不走寻常路,是直接跃身上去的,没人拦得住。 顾夕暖无比汗颜,没想到他脸皮竟然这般厚,送走容真是要事,眼下又节外生枝了。 柳易昔知晓她的心思:“无需担心,我心中有数。” 顾夕暖梨涡浅笑,“多谢。”这一路本是麻烦柳易昔,他却设想得周全。有他在,风凌宇应该不会乱来。 思齐咬紧下唇,不敢抬头,她的事又让姑娘为难。 顾夕暖救过她,为她设想周道,她的感激难以言喻。公子的缘故,顾夕暖对多她有戒心,即便如此,还是留下她,她才得以和郁景一道。不想却因为她的事,顾夕暖几次捉襟见肘。 “同你无关,别想太多。”顾夕暖便牵起她的手顺着阶梯往镖船上走。 这丫头心思玲珑,却乖巧懂事,不想为难他人,处处小心翼翼,最后诸事为难自己。顾夕暖有些心疼。 思齐略微错愕,只觉得她手心的一股暖意,舒服到惬意。 起锚,船缓缓驶离,风凌宇似是开窍,终于挑了一处和他们较远的地方凭栏远眺。 柳易昔便过来招呼她们。 总要等船驶离码头远些,才好让容真从货箱里出来,再说有子寻护着,顾夕暖并不着急。 聊得便都是些闲适话题。 几日相处,柳易昔更觉好奇。和她相处,好似旧友一般融洽。她比普通的富家女子更多了几分远见和胆识,对人情世故的拿捏恰到好处。更知道何时该有所凭借和手段,何时该耐心等待。 譬如眼下,明明担心有人的安危,眉目间的自如却并无刻意催促。而方才风凌宇的逾越举动,她却强硬站出,三言两语间逼自己出面对付风凌宇这个烫手山芋。 果真是个玲珑心思的人。 柳易昔便想起了顾千金,她和苏哲平要好,也深知哪些话苏哲平听得进去,哪些话入不得他耳。苏哲平好惹事,大凡遇上动静便要大肆掺祸一翻,只有在同千金一道的时候,反是最安稳的。 柳易昔记得大半年前,苏哲平刚被人从蒙山谷底救起,他便赶去入水看他。 本以为按照以往的心性,这小子一定是滔滔不绝将他在蒙山谷底如何惊心动魄活下,顺便自恋一翻。结果见到他时,他却沉稳得怕人:“他们说笨猫死了,我不信。” 话不多,字字诛心。 “千金过世了,听说葬在朝郡。” 苏哲平便愣住。 柳易昔寻到他床前坐下:“等你的腿好了,我陪你去一趟。” 苏哲平眼底便有些红。 …… 她是很像千金,可她却不是千金,柳易昔凤眸含笑。 船稍见驶远,江面便漾起了碧波纹。安适平稳间,几道人影纵身跃上镖船,柳易昔顺势转身。 甲板上的镖师纷纷把剑,受在舱口的人果断按下键钮,将甲板与下面的船舱隔绝。 这是? 劫镖?!顾夕暖心中一紧,真嫌节外生枝得不够多吗? 第七十四章 眼红(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七十四章眼红(上) 慈州还未走远就节外生枝,顾夕暖下意识瞥过眼甲板和船舱的接口。若是劫镖,便是冲着货物来的。容真还混在其中,只怕会有闪失。 箍紧双手,目光之中稍显不安。 楚乔则要平静得多,两人站得近,她方才的神情尽收眼底。当下便伸手隐晦扯了扯她衣袖,低声言道:“你从前见过哪家劫镖,会光明正大跑到码头的?劫柳家堡偌大一条镖船,就这四五个人?即便劫下了,连划都划不动。” 最后一句过于生动,顾夕暖啼笑皆非,却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略有抬眸,又见他泰然自若,更觉连楚乔这般胆小如鼠都还好端端地立在这里,那此处便是安全得很。眉间的紧张稍许舒缓,也就有了心思打趣,“我从前又没劫过镖,哪里知晓得了那么多?” 楚乔微怔,敢情说他从前劫过? 思齐闻言便笑出声来。 认识姑娘几日,多半都是心事重重,鲜有笑颜。倒是自随缘布庄和乔大爷一处后,心情仿佛好了很多,也有了心思开些玩笑。 【乔大爷便是楚乔。 楚乔早已习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宁肯唤自己乔林胥,自诩为掩人耳目。顾夕暖唯有剜目看他,满心无语,思齐却是乖巧得唤了声乔公子。楚乔很是受用,双眸微敛嘴角轻抿道:“随夕暖一样,叫乔大爷也行。” 思齐愕然,乔大爷…… 顾夕暖委实哭笑不得,气炸时的“楚乔,你大爷的!”便是正经出处。有人还果真是个小气鬼,过了这么久,念念不忘损回来。】 此时柳易昔虽不动声色,眸中却是噙着笑意的,顾夕暖料想楚乔的猜测定是不假。来人不仅不是劫镖,还与柳易昔、风凌宇甚是熟络,否则岂会只身一人上前与风凌宇交手,柳易昔还在一旁看得正欢。 其余镖师也似是认出人来,手中的武器纷纷收起,先前眼中的厉色也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艳和倾慕之色。 说惊艳,是因为与风凌宇交手的是女子,鹅黄色的衣襟似初春清新的暖阳,赏心悦目。说倾慕,便是眸间的水灵绮丽,笑逐颜开,与风凌宇对拆,也似轻松随意。 顾夕暖不由一叹,过往都觉武侠小说中描述过于掺假,一个整日舞刀弄枪的女孩子,哪里会出落得沉鱼落雁?心思尽数花在装扮上,武功则练不好。武功练到上乘的,皆已痴迷,恐怕是不修边幅的,例如……淡然自若的风凌宇。 而眼下,顾夕暖算是知晓了何谓孤陋寡闻。如此美人,即便打,也打得很是优雅好看。 不经侧目,却发现楚乔已是一副垂涎三尺的表情。恰逢风凌宇抓住空隙,冲其相背痛下狠手。 楚乔便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掌有十足力道,那般较弱身姿接下恐怕吃不消。顾夕暖也是一愣,这个风凌宇倒是个怪人,丝毫不知点到为止。柳易昔依旧是笑,也不上前搭手。 刹那间,掌风临近,顾夕暖都觉心惊。黄衣女子身影却在掌风之下,化为两道幻影,难分真假。风凌宇的掌风便落了空,两道幻影纷纷向后,他也不追,只覆手立于一处,似是耐心用尽收手。 思齐倒是惊诧不少:“竟然是慕容世家的幻影诀。” 柳易昔闻言回头,嘴角一缕浅笑,“思齐也认得幻影诀?” 思齐点头,两日和柳易昔相处,他对她并无印象,言行举止便不似之前局促,不时可以笑言几句。“慕容世家的幻影诀绝世无双,从前只是听闻,今日见其精髓,果然名不虚传。” 顾夕暖自是听不懂的,但那句慕容世家却如轻羽般飘入耳畔。眼前女子的年纪同柳易昔和苏哲平相仿,论姿容和身手都是出类拔萃的。 敢如此公然跃上镖船,又和风凌宇叫板,恐怕只有南顺武林第一美人,慕容月。 思及之处,两人均已停手,黄衣女子便冲着柳易昔和风凌宇俏皮一笑。微风拂来,宛若绸缎般的青丝便绕着发带轻舞,江上波纹泛着的流光溢彩,便流转在发梢之间,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辉。 风凌宇报以面无表情点头,柳易昔则轻唤了声:“月儿。” 慕容月便双手背在身后,三步并作两步跳了过来:“今日倒是齐,居然一次见着两个。” 两个便指的是柳易昔和风凌宇。 “风兄正好同路。”柳易昔接了一句,便见她目光落在顾夕暖处打量了几番。镖船上皆是柳家堡的人,风凌宇在不算稀奇,但顾夕暖三人便算是外人。从镖师的数量看,这趟镖的级别不似平常,竟还会有外人在镖船上,慕容月便多看了几眼。 但好奇归好奇,礼数是周全的,自是柳易昔的朋友,她略有笑意点头算是招呼。 顾夕暖便也从善如流。该如何说如何做,柳易昔自会处理,她静观其变,不添乱子便好。 柳易昔再次感叹她的玲珑心思,慕容月业已踱到身边,唇角笑意微挑:“这是去哪里?”“柳州。”没有隐瞒风凌宇也断然没有隐瞒慕容月的道理。 慕容月眼眸一亮,唇角笑意又咧了几分:“我要去趟朝郡,正好与你们一路,途中也不会那么无聊了。” 柳易昔自然称好。 虽不是劫镖这般大事,但同行之人又多了一个,需要小心之处又多了几分,顾夕暖心中暗自腹诽。但柳易昔肯帮她已是出于好意,若论交情,她远远比不上慕容月,她也不觉柳易昔此举有何不对。 是以柳易昔回眸打量她时,表情适常并无异色,反是眸光潋滟下的笑意,大方得体,让他心生愧疚。 趁着间隙,风凌宇也踱步过来。 慕容月就上前揪起他一缕头发,眼帘半阖:“听闻风大哥外出游历,怎得几月便游成了这般模样?”言罢扔开那缕头发,遂又冲着手上的黏灰吹了吹,好似嫌弃。 “体验。”还是简短的两字,顾夕暖却听出几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味。是体验乞丐,还是体验虱子? “要是知道你所谓的游历是这般,伯母恐怕得伤心死。”慕容月啧啧两声,柳易昔笑道:“他若回去,便不是这副模样,何须替他操心?倒是你,去朝郡做何?” 慕容世伯老来得女,自小便娇宠到不行,五大世家的长辈都视若掌上明珠,自是柳易昔、苏哲平和风凌宇几人望尘莫及的。由此缘由,慕容世伯鲜有让她外出,柳易昔自然要问清楚。 慕容月嘻嘻一笑:“下月是爹爹五十大寿,要大办一场,让我去给几位世伯送帖子。梧州(柳家堡所在地),东陵和入水都去过了,朝郡有爹爹的故友,特意嘱咐我一定要亲自送去。” 不是偷跑出来的便好,柳易昔心中沉石落地。 “去梧州的时候,冯太君说你随镖外出了。去东陵的时候,伯母说他外出游历去了。后来去入水,本以为苏哲平总该在入水了,结果苏爷爷说他年前去了长风便没有回来过。才将他人从崖底找回来,苏爷爷担心得很,眼下是一分消息都没有,不要再出乱子才是。” 【和柳易昔一样,首要的都是担心苏哲平的安危,几人果然要好。顾夕暖突然想到,苏哲平曾提过一句,他离家出走是因为慕容月。当日的表情纠结,讳莫如深,半分也不肯再多讲。 “笨猫你适可而止!”问多了有人便是恼羞成怒。 “止就止!”气势上她从未输过骚包,骚包果然语塞。 想来都是好久之前的事,顾夕暖只依稀记得,苏哲平离家出走的原因是逃婚。这么好的女子,旁人羡慕都来不及(譬如楚乔),他竟有什么好躲的。苏大侠的性情,有时还是难以喘测的成分多些。】 思忖之时,柳易昔已然开口:“苏哲平安好得很,之前北上巴尔了,无须担心。” 就连泰然自若的风凌宇也略微一愣,慕容月也是一顿:“你如何知晓的?”苏哲平若是瞒着大家,却唯独没有隐瞒柳易昔,那便太不够意思了。 风凌宇的目光也是此意。 柳易昔便轻咳两声:“我也是偶然听人说起的,消息可靠,不会有假。” 顾夕暖兀自好笑。 “巴尔和苍月尚在交战之中,苏哲平北上去做什么?”慕容月似是自言自语,风凌宇便也蹙眉看着柳易昔。 “不如去完朝郡,我们一同北上去寻他吧。”慕容月是有这个意思,当初苏哲平离家出走她有脱不了的干系,后来听闻他死讯,沉默了良久。若不是她,苏哲平便不会死,是她害死的苏哲平。 后来得知他在蒙山谷底被救起,慕容月第一时间冲到了入水,头一句便是:“苏哲平,我对不起你。” 苏哲平便是浑身一紧:“慕容月,你离我远些!以我为圆心,两公里为半径。” 呃……慕容月全当他脑子摔糊涂了,说些胡言乱语,实则不知这些全是平素遭顾夕暖鄙视现学现卖的。 而今不论苏哲平出于何种原因北上,北边战乱,她自是不放心的,便想邀了两人同去。 柳易昔稍有迟疑,竟是回眸望了顾夕暖一眼,方才回头,几许笑意:“我还有些要事要办,不如你们先去?” 答应过夕暖,到了柳州之后送他们一程,他不想食言。 顾夕暖略含歉意。 慕容月便有些楞,也顺势望向顾夕暖,柳易昔和苏哲平最为要好,竟会为了他人抛下苏哲平的事不顾? 而最匪夷所思的便是风凌宇,毫无预兆张口,内容更是突兀:“我也……有事。”言罢,目光至于思齐身上不曾移目。 思齐有些发毛。 这回换做柳易昔和慕容月愕然。 楚乔只是似笑非笑,细弱流水的声音贴近她耳边道:“话说,这回热闹了,亲。” 顾夕暖觉得胃疼! 第七十五章 眼红(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七十五章眼红(中) 容真不便露面,顾夕暖就多在船舱内陪他。 房间内有半扇通风窗口,小窗临水,侧隐在船身一端并不起眼。江上烟波微寒,屋里头也不嫌闷热。琐碎事宜柳易昔系数照料周全,吃食也是亲自送到,不假他人之手。 三天水路过去两日,风平浪静,未生事端。容真的踪迹也藏匿得很好,偌大的镖船,除却柳易昔再无外人知晓。 顾夕暖心存感激。 柳易昔向来不喜客套话,她便也不和他多提,只在甲板闲适漫步时邀他有空去成州让她尽地主之谊。柳易昔便是笑,有机会一定去叨扰。顾夕暖垂眸莞尔。羽睫倾覆之下,笑容沾了几分慵懒。 慈州一行,处处皆是惊心动魄措手不及。唯有见到楚乔,心中紧绷的琴弦才稍微舒缓了半分。等到真正登了船,临着江上的夜风,才将烦乱暂且抛诸脑后,享受片刻的闲适。 知之甚少,烦恼越少,上一世穿越便是如此。除却后来的辗转奔波,大多时候她过得很是惬意,只是当时自己并不知晓。 容连旭惯有的倨傲,宋诗蕊想带她离开,他便不留情面逐客。楚乔来寻她,他冷言利目遂将楚乔吓得半死,从此再未出现。异乡遇故知的兴奋被他一盆冷水浇熄,他却一笑了之,依赖我些不好? 她不做声,他便全当默认,唇角沾染的暖意犹若三月柔和的柳絮。 许久之后,顾夕暖时常想起,如果起初遇见的人不是容连旭,她又哪来的那段闲适惬意? 低眉一叹,却见柳易昔覆手凭栏,眸色微敛在润泽星辰中,似有几分落寞意味。觉察她目光撇来,才将开口:“夕暖可有听过语嫣的诗?” 秦语嫣? 秦语嫣是穿越者,流传出来的大多是脍炙人口的诗词歌赋,顾夕暖便是点头:“多半都是听过的。” “如今想来,诸多之中,窃以为一句最妙。”眉目间的黯然似于幽暗夜色交融一体,顾夕暖便安静看他。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秦语嫣已经过世,这般句子从柳易昔口中念出,浅笑垂眸甚难释怀。 “我亦同感。”纤手绾过耳发,侧颜看他。柳易昔便是低头思忖,和着夜风缓缓道来,“和语嫣相识是在四年前,与苏哲平一道。他为了逃婚,流连青楼,我们便在那里认识的语嫣。” 倒像一段才子佳人的话本,顾夕暖抬眸静听,也不打断。 “起初听闻她的诗词,才情过人,甚为惊艳。久而久之,却觉其中风骨大有不同,不似出自一人之手,窃以为是她私下博取众家之长,作为已用,便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顾夕暖浅笑摇头,哪里是窃以为,根本就是。猎杀者要搜寻穿越者,用得自然是耳熟能详的佳句,越多越好,哪里会顾忌豪放婉约之风会不会自成体系?倒是柳易昔有心。 “彼时心高气傲,又觉自己有理,便想着当众拆穿她。不想她信手拈来,皆是妙手偶得的佳句。我越是刁难,她应对得越是从容。稍付思忖,便是七步成诗,才华造诣震惊四座。我才知晓,是自己才疏学浅,孤陋寡闻。” 顾夕暖哭笑不得,秦语嫣的底蕴当然深厚,哪里是一个柳易昔比得了的。倒是秦语嫣耐着性子与他吟诗作赋,周旋其中,反倒成就了她的声名。 “事后语嫣来寻过我,言辞皆是淡薄。你猜她说什么?”眸间的流光溢彩,顾夕暖也从善如流:“说什么?” “我不过区区一介女子,在青楼只是寻个安稳之地,柳公子又何必自降身份刁难?若我真是窃取他人辞藻,柳公子拆穿我,不过图一时之快,我却失了安身资本,与柳公子又有何益处?” 柳易昔楞了许久,这些他未曾想过,秦语嫣已拂袖而去。 顾夕暖微顿,她也没有想过秦语嫣竟是这样的女子,“后来呢?” 柳易昔也是摇头:“我从未见过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又失礼在前,她便根本没有正眼看过我。” 顾夕暖也是笑,桥段到这里变得有意思得多。秦语嫣是穿越者,心思自然通透。 “那时候苏哲平听闻慕容伯父来了富阳,说什么都要走,我决定要长期留下来。已经失礼在先,不想再添事端,便每日远远跟着她。一年之内,她去了苍月、长风、南顺和西秦数地,其实她也知道我跟着她,却从不拆穿。转眼就是春夏秋冬,日子过得极快,也极慢。整整一年,都相互知道在彼此身边,却未有只字半语。” “到了第二年的时候,我开始发现她的行迹已经不像个普通女子,她也不瞒我任何事情。总有罗刹门的人来和她接触,这其中便有宋诗蕊。她却也怡然自得,我才知晓她是罗刹门的人。” 是罗刹门,不是猎杀者,秦语嫣终究瞒了他,顾夕暖兀自低头,他的话继续在耳边响起:“我看了她做很多事情,虽然表面言笑晏晏,却从未开心过一天。我知晓她定是有自己的苦衷,却好似风轻云淡一般。直至一日,我随她到了一个山谷,她倚树而坐,掏出两壶酒,唤了声柳公子。那天是她生日,要我陪她喝酒,那便是许久之后,我们头一次说话。” 顾夕暖觉得心中哽得慌,“后来呢?” 柳易昔顿了良久,眼底依稀有些红润,隐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她说她很累,想歇一歇,我便说不如跟我回柳家堡吧,奶奶一定喜欢你。她只是笑,笑得很好看。那天我喝了很多,醒来的时候,她人已经不见了。” 顾夕暖心口一滞,秦语嫣想从猎杀者全身而退,哪里那么容易?大凡生了离开之意,猎杀者势必除之。恍然想起诗蕊在成州的一番话,柳易昔今日所言,她感同身受。 秦语嫣若非中意于他,许是不会有后来的结果,但如此漫无目的的活着,又有和意义,倒不如一日来得开心。 “后来听闻她去富阳,我便去富阳寻她,却没有见到人。她委身于我,即便不想见我,我也不会丢下她一人。可惜不仅富阳,整个南顺都没有她的消息,我才知道她失踪了,辗转四处寻她,未果。” 后来便在富阳遇见了她和苏哲平。 柳易昔以为秦语嫣有意躲他,遂才与苏哲平一道借酒消遣,苏哲平又喜欢饮酒,便三人同行月余。其实那时,秦语嫣已经过世了,只是柳易昔并不知晓。这些都是顾夕暖听宋诗蕊说起过。 “后来,才知晓她并非躲我,而是过世了。……”只到这句,便再没有下文。 顾夕暖遂也多没有问及,两人都是各自凭栏,任由思绪萦绕在晚风里,互补相言。 也不知过了多时,隐约听到周遭忙碌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却见先前的明亮星辰尽数隐在夜幕里。 柳易昔便是起身,“变天了,晚些时候或有暴雨,船行或不稳妥,先回房吧。” 顾夕暖不懂这些说道,但久留便是添乱,她也不多推辞。柳易昔心底澄澈,送至船舱口,又兀得开口:“夕暖,今日多谢你。” 多谢她听他一段? 如鲠在喉的滋味最难释怀,她又何尝不知? “柳公子如此说便是见外了,语嫣姑娘的诗词我向来喜欢。今日听闻此段,更觉是个才貌兼有,真性情的女子,柳公子好眼光。” 柳易昔敛了笑意,眼底一抹深邃,好似空谷幽兰。 到了夜间,船身摇曳得有些重,浪涛声不绝于耳。风雨声稍大,顾夕暖便和楚乔,子寻,容真还有思齐待在船舱内。在南顺和苍月间往返多次,从未遇到这般暴风雨,时有的闪电雷鸣,有些不寒而栗。 “姐姐可是在担心?”子寻见她眼光有异。 “姑娘无需担心,幸好这一趟是随的柳家堡的镖船来的。暴雨来得太突然了些,若是小船,即便是普通商船,恐怕都会在这场风雨中倾覆。”思齐算是宽慰。 楚乔却嘿嘿笑出声来:“有人不是怕翻船,是怕打雷得很。” 顾夕暖便剜了他一眼,有一次和楚乔约了吃晚饭,出来之后遇到暴风雨,她便说什么都不走了,非要等到雨停之后,楚乔才知道她从小是怕打雷的。 容真少有开口,只是仔细打量了顾夕暖好几次。 他记得容千槿是不怕打雷的,从前有一次猎场狩猎,容千槿随容连旭一道前去。西秦定远侯是武将,容千槿自小会骑马狩猎不算奇事。结果狩猎当日遇到暴雨,四处电闪雷鸣,容真便想快马回营。 结果容连旭双眸一沉,唤得众人寻了山洞躲雨,天晴方走。洞中阴冷,脱了外袍与她披上,怕她着凉。响雷之时,便将她搂在怀中。容千槿似是几分不自在,又似撒娇打趣:“我又不怕,你怕什么?” 容连旭便是一愣,也不言其他,眸间冷得令人窒息。 容真轻咳两声,全当二人打情骂俏情趣,而此时想来,小婶婶确实应该不怕这些的。再看向顾夕暖时,眼中便多了些别的意味。 船舱内算是安稳,甲板上却是惊心动魄。“水里有人!”有眼尖的镖师向后惊呼道。 然而船身摇晃,雨中连站稳都是困难。几人连连跌倒,幸好抓住绳索才没有滑入江中,此时救人,还是勉强了些。柳易昔便放下手中之事,风凌宇却上前一把拦住:“我来。” 毫不迟疑,已纵身跃入江中。 慕容月便是笑:“这样倒好,洗一洗,再换身衣服。” 柳易昔啼笑皆非。 不多时,风凌宇已救了人上来,怀中之人没有昏迷意识却有些模糊,口中还在吐水。“去船舱,叫上宁大夫。”柳易昔并未看清风凌宇怀中之人,便吩咐一人领路,暴风雨还在继续,他要留在这里看着。 慕容月就凑上前去:“这……这不是宋诗蕊宋姑娘吗?” 柳易昔脚下便是一顿,宋诗蕊?! 宋诗蕊由着呛水咳嗽了两声。在江上飘了多时,本已不抱希望,不想还有路过的船只将她救起。再抬眸,便见柳易昔眼波横掠,寒意逼人:“还果真是你,宋诗蕊。” “柳易昔?”宋诗蕊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他,而眼角余光瞥到沾湿的柳家堡的旗帜,唇边便是一抹讥讽笑意。死里逃生,结果竟又遇到柳易昔,这便是所谓的命数? 两人竟然认识?风凌宇和慕容月犹是一惊。而柳易昔却是一抹冷笑:“说认识便浅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当贴切些!” 第七十六章 眼红(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七十六章眼红(下) 船舱之外电闪雷鸣,屋内有些摇晃却大抵安稳。不多时分,屋外的嘈杂声响起,又隐约听到有救人的字样。 这般天气,恐怕是有过往船只倾覆,柳家堡在江上救人。大凡这类情况都不是劫镖所为,冒得风险太大,若在暴风雨中丧命更是得不偿失。顾夕暖倒不多担心。 子寻素来心细,要出去看看为好,顾夕暖便是点头。这会子除了风雨大些,应当没有大事,只在临行前多叮嘱了一句小心。子寻笑着道了声无碍,还是拎剑出了房门。 子寻做事从来有数,她多是放心,而这一趟去得确实久了些。直至屋外有些嘈杂的打斗声,事情便更为蹊跷。“莫非遇上了劫匪?”楚乔谨慎顺势起身,房门关着,听不真切。 顾夕暖不以为然,若是劫匪,子寻英爱会第一时间回来告知她一声。难道出事的是子寻? 思及此处,顾夕暖心中一怔,在船上已有两日,没有理由到了今日才生事端。再退一万步说,柳易昔不会为难她的人才对。 “你们在此处等,我和思齐出去看看。” 思齐担心子寻,从先前开始便坐立不安,听闻顾夕暖如此说,脚下更未迟疑。 楚乔点头,他本就胆小,留在屋内与容真一处倒也合适。容真有些武功家底,而顾夕暖也取了空间中的一把手枪与楚乔防身,应是安全的。 船舱外风雨交加,船身内也渗了些水进入,若非船身坚固恐怕险些沉了。眼下还算勉强可以过人,只是船身摇曳,顾夕暖走得有些不稳。一道电闪雷鸣下来,顾夕暖心头一惊,险些跌倒,倒是思齐一把扶住,才觉心头踏实些。 “风凌宇,这边!”头顶上是慕容月的声音,两人似是都在甲板上,还有不少镖师动静。 “不管他们。”顾夕暖嘱咐一声,便在船舱内继续寻觅,直到打斗声渐近,一转角,才赫然发现动手的人正是柳易昔和子寻。 这怎么会?顾夕暖再难置信。“子寻?!” 子寻闻言回头,却未来得及躲开柳易昔一掌,思齐纵身一跃上去帮忙,顾夕暖才看清子寻护着的人,竟是宋诗蕊! “诗蕊?”虽然不知宋诗蕊为何在此处,但过去在长风,柳易昔便是铁了心要杀宋诗蕊报仇的,连性命都可以不顾。若不是子寻护着,恐怕早已出事。 “夕暖。”宋诗蕊也是一愣,嘴角的血迹未干连说话都吃力。她浑身早已湿透,隐有寒颤,似是刚从水中被救起。 顾夕暖心中便也猜到了几分,正欲上前,却被子寻拦下。柳易昔对宋诗蕊动了杀念,他不敢贸然任顾夕暖过去。顾夕暖不安看向柳易昔,他却已停了下来,湛眸一紧,朝思齐道:“是你?!” 思齐骇然,方才只顾出手救下子寻,应是被柳易昔认出。柳易昔虽记不得她的模样,却记得清楚她的武功招数。是她将苏哲平打下山崖的,他如何不记得? 柳易昔眼中的怒意更盛,似是要将她吞没,思齐咬紧下唇。两人便同时看向顾夕暖,“姑娘……”思齐欲言又止,而柳易昔却是从未有过的寒眸一凛,顾夕暖心中一沉。 柳易昔终是移目,不再看她,只径直往宋诗蕊走去。宋诗蕊眼波潋滟,倔强地用剑支撑着站起,眸间的冷艳仿若冰山一般。 “诗蕊……”顾夕暖惊呼! “姐姐退后些。”她和宋诗蕊何等关系,子寻岂会不知?之前不惜与柳易昔周旋,眼下亦是把剑出手。可柳易昔是五大世家的后辈,经过方才的一幕,眸间已是戾气四起,子寻哪里是他的对手? 顾夕暖攥紧双拳,一席话脱口而出:“柳易昔,秦语嫣的死与诗蕊无关。” 临到宋诗蕊喉间的剑略微一颤,“我凭什么信你?”眉间的寒意,犹是触目惊心,“凭你身边的丫鬟,就是将苏哲平打下蒙山的凶手?” 苏哲平?顾夕暖心口一滞。思齐亦是一凛,双眸掠过的慌乱,浑身一个哆嗦:“姑娘,我……” 子寻也是难以置信,思齐已是眼红低头。 “枉他当你是朋友,你为何要害苏哲平?”柳易昔声音有些发紧,顾夕暖百口莫辩。 “她怎么可能害苏哲平?”宋诗蕊嘴角一丝讥笑,“柳易昔,你便总是如此自以为是,为何不问问秦语嫣的死,与你有几分关系?!” “宋诗蕊!”柳易昔接受她的挑衅,剑锋贴近喉间,雪肌之上隐隐渗出血痕。宋诗蕊却未收回目光,眼中的戏谑犹如芒刺。 “诗蕊说的不错,我不会害苏哲平的。柳易昔,我是顾千金。”声音很轻,却似鸿羽般飘入耳畔。 顾千金? 子寻一楞,思齐一楞,柳易昔也是一楞。 宋诗蕊敛眸不语。 “苏哲平是为了救我跌入崖底的,我怎么可能害他?”顾夕暖娓娓道来,不急不缓。“他的风雷遗失,烬天便是我寻来送他的。他总是叫我笨猫,在富阳的时候,我们三人常在一处饮酒听曲,苏哲平便说我是附庸风雅……” 柳易昔眉间微蹙,目光之中的肯定越来越明显。 若她不是千金,怎么会知道柳叶飞刀的解药在苏哲平那里有?从前他和苏哲平便觉顾夕暖言行举止像她,她只说她和千金是旧识。 只是旧识,怎么会诸事皆知? “千金?”柳易昔略有迟疑,只觉她说话的神态语气与记忆中的顾千金不谋而合。 “柳易昔,秦语嫣的事可否听我一言。”言语中的笃定不似半分有假,眼中却泅开丝丝氤氲。 柳易昔恍然想起早些时候那副笑颜,“语嫣姑娘的诗词我向来喜欢。今日听闻此段,更觉是个才貌兼有,真性情的女子,柳公子好眼光。” 亦或是还在长风京城时,挥手告别的那句,苏大侠一路珍重!苏哲平薄唇轻笑,有那么一股莫名的惬意,犹若抹蜜。 再或是更久前,同行富阳,她与苏哲平斗嘴时,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气得苏哲平脸部抽搐,他笑道窒息。 …… 眸色逐渐恢复往日的平和,手中的剑缓缓搁置一旁。宋诗蕊只是侧目看他,顾夕暖脸色微舒:“子寻,你先带思齐回去。” 思齐的事她自然要问,却不是现在。子寻自有分寸,不会多言,更不会乱了阵脚。眼下,她要做的是先从柳易昔手中救下宋诗蕊。子寻犹是震惊,却应声照办,而顾千金三个字却如利器划过心间。 顾千金三个字他怎么可能没有听过?顾千金是容连旭的红颜知己,听闻死于两年前,还是容连旭亲自葬下。 姐姐是顾千金?怎么可能? 她明明和暗影一处,明明就是容千槿。 脚下步伐微顿,先前一幕幕闪过脑海。听闻她姓顾,容连旭兀得摔了手中杯盏,只花了两日便从朝郡赶来。洪村之时,姐姐对丰世显的恨之入骨,容连旭便亲自动手,口口声声提的都是他夫人。 怪不得她说自己姓顾,也怪不得容连旭从未当她是过容千槿。容连旭是从一开始便知道她是顾千金的。 真正的容千槿不会特意避开容连旭,更不会逼得容连旭以方同远的身份自诩。 顾千金同苏哲平关系要好,姐姐对苏哲平更是不差,两人之间有种莫名默契。在慈州拜祭王雅桐时,她的落寞神色,没有参假。 容千槿如何会认识苏哲平,王雅桐?和两人熟识的,一直是顾千金!容千槿不会弃下暗影,更不会认识邵家启,惠嫂,乔林胥。 姐姐便是顾千金,他竟然信了。 而柳易昔说的思齐将苏哲平打下山崖,他同样信,彼时思齐脸上的神色慌乱根本毫无掩饰。几日以来,他根本没有细问过思齐过往,记得在入水时顾夕暖笑眼望他,倘若思齐日后会成祸端,子寻还要我留她吗? 他说留,她便只应了一个好字,再未多问。 如今想来,以姐姐一贯的与人为善,当日思齐那般处境,她为何会主动提及让思齐离开。姐姐对思齐有忌讳,且不是一星半点。留下思齐全是为他,而思齐竟会是将苏哲平打下蒙山的元凶? 那还有多少事他不知晓? 思及此处,蓦然开口:“苏哲平……”岂料思齐也同时出声:“顾姑娘她……”片刻缄默。 思齐眼底微红:“景哥哥,我不是有意将苏哲平打下山崖的,我们当日只是想将千金姑娘带走,途中出了意外才会……” “你们……许邵宜?”子寻略有蹙眉。 思齐错愕点头。 公子从前便对顾千金特别,时常寻到她所在遥望良久,直至到苍月时起了心思要与她们诀别。顾千金死后,公子一病数月不起,思齐哭得一塌糊涂,曾辞便是摸着她头叹息,“你们公子的夫人过世了,他要缓一缓,你们莫去烦他。” 顾千金便是夫人,思齐和芷嫣自然惊愕。 俱是从前之事,而眼下夫人明明身在富阳,姑娘为何会说自己是顾千金? “此事切勿向他人道起!”子寻掩下一肚子困惑,却唯有一点,支开他们是不想被知道更多。“包括许邵宜。” 思齐含泪点头。 待得人走远,顾夕暖才缓步上前:“柳易昔,秦语嫣与我和诗蕊,都是同一类人,来自同一处地方。通常意义上,这类人被称为穿越者,原本活在另一个时空,和你们完全不同的世界。” 柳易昔眸间微怔。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是,诗蕊是,秦语嫣也是。突然有一天,当我们以不同方式到了这里,却都有回不去的苦衷。”顾夕暖已行至两人跟前,“你今日与我说的那些话,我感同身受。秦语嫣不易,诗蕊也同样是。秦语嫣一心求死,诗蕊只得如此,否则柳公子以为在长风的时候,你们是如何顺利脱困?” 柳易昔目光似冰茫破碎,看向宋诗蕊时,仍是怒意参杂着复杂几许。 “柳公子想要知道语嫣姑娘的原委,大可问诗蕊。只是眼下,诗蕊在水中吃了不少苦头又伤得不轻。她与我情同姐妹,不情之请,可否先让诗蕊换身衣裳,免留病根。” 宋诗蕊瞥目看他,他缄默半晌才是起身。“明日再说。”抛下这句便径直去了甲板上头。 “夕暖。”宋诗蕊轻咳两声,湿透的浑身又一个寒颤。 “没事了,先回房里。”顾夕暖心中石头才将落地,遂又看向柳易昔背影,唇瓣含笑。明日再说,是让她歇息一夜。 柳易昔,其实便是这样人。 第七十七章 入伙(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七十七章入伙(上) 顾夕暖在船舱内寻得一处空房,折腾半宿的暴风骤雨也伴随着旭日东升逐渐销声匿迹。 柳易昔果真没有再叨扰,顾夕暖便让子寻送了些姜汤过来。暴雨一停歇,航行就恢复正常,厨房里上下忙活着,一晚姜汤倒也不算什么麻烦事。 空间里的衣裳常备着,正好给宋诗蕊换下。 顾夕暖知晓她性子一贯冷清孤傲,尤其不愿在外人面前显露软弱之处。先前若不是在水中泡了好些时候,湿冷透到骨子里,也不会三番两次打着哆嗦。 宋诗蕊捧着姜汤喝完,就捂在被子里,脸色方才缓和了许多,说话也不似之前的气息不稳。顾夕暖又从空间里翻出些感冒药,煞有其事,回来这里刚好一年,常用的药物都没有过期,宋诗蕊有些哭笑不得。 她是极其困乏,却难以入眠,顾夕暖便也钻到被窝里陪她。 从前两人关系就好,却不似这般亲近如同姐妹,宋诗蕊只是幽声一叹,遂将头枕了过去。原本来南顺办事已是轻车熟路,只随行带了三四人乘了条小船,哪里会料到会有暴风雨。谁知侥幸被人救起,却先后见到了柳易昔和顾夕暖。 顾夕暖就把一路的所见所闻说与她听。 譬如腾非玥和雷万,还有和楚乔碰面之事皆无隐瞒。宋诗蕊听得些许皱眉,腾非玥是何种货色她再清楚不过,这样的人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只是雷万此人,平日里谦和直爽,行事又谨慎得很,不像会与腾非玥一道做这些事情。 顾夕暖更记得认识的雷万其实算是热心肠的好人,宋诗蕊更是一顿,“雷万你也认识?” “呃……是从前公寓里的邻居,他妈妈身体不太好,有时候我会去帮忙照看一下。” “漫无边际的时间可以磨平人的心智,也同样会让人丧失理智。” 顾夕暖心口一滞,有些担忧得望着她,眸色暗沉犹如月下的海,平静的外表下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深浅。 她来这里的时日不断,自然懂得漫无目的的绝望最易吞噬人心。稍有不慎,便会迷失本性。在这个莫名的时空,可以拥有悠长的生命,却拥有不了一日的快活。 这便是最大的讽刺。 两人皆是短暂默不作声。 过了良久,宋诗蕊才又开口:“怀璧有罪,光是你携带枪支弹药这条消息传了回去,就足以让猎杀者和避难组织疯狂。往后的处境只怕更难,我们的计划得尽快更该。” 行迹暴露,宋诗蕊考虑的是她的安危。 “放心,一切照旧,楚乔倒给我支了些好主意,这次和我一同往苍月便是处理这些事情。”楚乔虽然胆小,终究对她够意思得很。担心她的行踪暴露,才会破天荒带她一程。 狡兔三窟,楚乔敢如此行事,自是有些屏障的。 早前就从她口中听闻过楚乔,也知道夕暖想拉他入伙,没想到他竟然在镖船上,宋诗蕊自然诧异得很:“你们谈得如何?” “明日和他照面再细说不迟。”聊了这许久顾夕暖姗然起身,突然想起德圆的一席话,终究没有说出来,“你先歇息,柳易昔那边,我会想法子。” 宋诗蕊点头,顾夕暖从前和柳易昔应是交情不浅,否则不会贸然提及自己是顾千金。而柳易昔果然买账,夕暖的话,他听得进去几分。若非如此,按照他从前对自己的恨之入骨,眼下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顾夕暖又叮嘱了两句便掩门而去,既有柳易昔的承诺,她不担心诗蕊安危。 而宋诗蕊也没有再留她,柳易昔的一句思齐就是将苏哲平打落山崖的人,夕暖不会没有揣度,定是要循着思齐问清楚的。 思齐是许邵宜的人。 换言之,真正将苏哲平打落山崖的该是许邵宜。 众人见她回来,面容略有倦色,思齐自是忐忑不安。楚乔哪里顾得旁人举止,最先上前:“听闻是宋诗蕊?她也在船上?” 顾夕暖颔首:“出了些小问题,不打紧,晚些时候见面再说。” 楚乔便若有所思。 她去了这么久,中途的事子寻和思齐没有多提及,是以容真见到她才真正舒了口气。容真生于皇室,从小养尊处优,心思与旁人不同,对这些江湖人士素来有陈见,加之知晓容千槿的脾气,以为生了事端。 “你安心便是,小插曲而已。”倒是顾夕暖宽慰他,容真啼笑皆非。 她算是他婶婶,他自然关心,旁人比不得。 “乔大爷,折腾一宿了,早些休息吧。”语气虽柔和,却不容置喙,遂而转身朝身后两人道,“子寻你留在这里照料一下,思齐随我来。” 楚乔配合得很,既然无事他也落得清闲。他本就是医生,注重养身,是以东奔西走时作息还是规律的。若不是担心她出事,一早就该回屋,眼下正好合适,也不推诿。 思齐随她出门时,回望了子寻一眼,顾夕暖分明从子寻眼中看到担忧深浓。思齐是许邵宜的人,她对他印象很浅,即便听宋诗蕊说起也只是他在背后的一些莫名举动。 皆是在背后,从未出现干涉过她的生活。 而眼下看来,却远远不止这些,她是一定要问清楚的。 掩了房门,气氛便有些沉闷,思齐局促不安。顾夕暖稍有叹息,坐在椅子上抬眸看她:“思齐你是聪明人,我们就不绕弯子了。苏哲平的事,可是许邵宜的意思?” 语气平铺直叙,听不出是何情绪,羽睫倾覆,青丝油灯更映不出几许神情。 思齐心中慌乱,一开口却让顾夕暖觉得突兀:“姑娘误会公子了。”为何思齐担心的是她误会许邵宜? 眼眸半敛,却没有打断她。 思齐便继续,言语间略有哽咽:“公子当时只是想呆姑娘走,可姑娘和苏哲平、柳易昔一处。公子是迫不得已才初次下策,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伤及姑娘和他们二人。姑娘,公子没有恶意。” 言辞恳切,不似半分有假,顾夕暖却听不懂她话中的缘由。许邵宜,究竟安得是什么心思? “我和芷嫣带姑娘走的时候,出了意外,姑娘险些跌落山崖,幸好是苏哲平出手相救。我和芷嫣是怕你们出事,想搭手相救,结果被苏哲平误会以为我们要对姑娘下手。姑娘,我是失手将苏哲平打下山崖的!不是特意,更不是公子授意,姑娘,思齐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假!” 顾夕暖声音有些发紧:“后来呢?” 直到后来,她也没有再见过许邵宜,若是他起了掳走她的心思,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所幸一次问清楚。 “公子担心再耗下去,会让姑娘出意外,便让我们带人撤走。后来,公子再没有提过姑娘的事,也没有再见过姑娘,直到几个月后突然去了苍月,就是去寻姑娘的。结果那时姑娘正好被容千槿和容昀的人掳走,公子便不惜动用他在苍月的所有底牌去救姑娘。” 是容昀那个时候?顾夕暖微楞,她记得是容真救的他,她现在便是还他的人情。但许邵宜,他的所作所为,她猜不透。宋诗蕊过去便说过,他在南顺和苍月苦心经营良久,肯一朝将底牌倾尽,她心中不甚滋味。 “公子费劲周折寻到姑娘下落,我们花了一日的功夫追上。公子又担心容昀是苍月的二皇子,此时又在苍月国中,才让人去给容真送了口信。我们拖住容昀的人,直到容真带人将姑娘救下。公子以为容真带姑娘回了王府,一同折回后才知道,容真遣人将姑娘送到了西秦。” 这些原来都是她不知晓的,顾夕暖心口有些沉闷,“那后来呢?” “后来……”思齐似是迟疑,“后来,等公子赶去西秦,姑娘却和容连旭回了苍月。还听闻……听闻姑娘要和容连旭择日成亲。” 一字一句仿若钝器在心口划过,提及的都是她忌讳去想的场景,容连旭的冷笑自嘲:“你竟然践踏我至此!” 她不寒而栗。 “听闻姑娘要和容连旭成亲,公子许久没有缓过神来,整个人面色煞白,关在一句话不说。过了翌日,才叫人给顾念送了信去。” “什么信?”顾夕暖心口一滞,双手攥紧衣襟,颜色却是一沉。 “就是……拖筱雨郡主的侍婢,思泉给姑娘的信。” 顾夕暖闭紧上眼,片刻近乎窒息,思泉给她的信,便是“洛绝尘,十里亭。” 她过去一直以为是楚乔。 可若不是楚乔,还有谁会在这里自称洛绝尘? 攥紧的双手,掩不住突如其来的颤抖。她早该想到的,在丹凤坊那面画扇,明明就是她过去那面,做得一模一样。后来许邵宜要送她,也要去见她,却被容连旭拦下,画扇也不知所踪。 眼角的氤氲丝丝泅开,问得却极轻:“你们公子,生辰在几月?” “五月……初十……”思齐也是一愣,却见她眼底更红,“他……现在在哪里?”盈盈水汽之下,情绪起伏。 “公子去了成州。” 成州。 她在成州,他便去成州找她,似是藏在心底的某处泵然破碎,发咸的泪珠夺眶而出,染得脸颊生疼。 “姑娘?”思齐惊呆。 “你出去吧,我知道了,我要歇一歇。”她便只是挥手,似是难再开口,眼泪迅速浸湿衣襟。 许邵宜便是洛绝尘,为何她从来没有想到过! 第七十九章 入伙(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七十九章入伙(下) 柳易昔果然听了进去,便屈膝环臂,倚着临水的窗棂,眼角掩下一抹久违的澄澈清凉。 缄默半晌,遂才开口带着几分莞尔之意:“那入伙之事,便算上我一份。” 宋诗蕊瞥目,正好与他四目相视,所幸眼波横掠,看不出半分和善之意。一旁的楚乔便脱口而出,“areyoukidingme?”不管是否合时宜。 顾夕暖也始料不及,眼中闪过一丝少见的错愕。 宋诗蕊只管一声嗤笑,斜目睥睨道:“柳公子怕是误会了,这种事情,我们实在没有想过让外人涉足。” 外人涉足,其中的隐晦含义不言而喻。 楚乔的脸色也就顺势缓和了几分,他素来好安稳,不喜与这种高危群体打交道,特别是高危npc,稍有不慎适得其反,连遁都费劲得很。 顾夕暖本意也不是如此,合盘拖出只是想断了柳易昔的心思,否则即便这次他肯放过宋诗蕊,那下次,再下次又会如何?却万万没有想到,柳易昔会有突如其来的一幕。 她不是信不过,是心有戚戚。 面前三人表情各异,要表达的意思却大致相同,柳易昔了然于心。起身踱步至桌前,随意翻开茶壶。 “依宋诗蕊先前所言,猎杀者和避难组织由来已久,猎杀者的根基却始终胜过避难组织一筹,可知为何?” 言及四处,取一杯茶水自饮。而这一句仿佛深水炸弹,海底已是惊涛骇浪,海面却只有几道涟漪,波澜不惊。 三人的神色便似粉饰过后的海平面,佯装镇静。 “以命养命,猎杀者可以存活的很长,核心便从未撼动过。避难组织的人却时间有限,人变则事变,根基自然比不过猎杀者。” 这便是所谓的旁观者清? 顾夕暖抬眸看他,“愿闻其详。”他眸色稍凛,不似半分玩笑:“你们的时间也是有限的,而以柳家堡在南顺武林的威望,在下能做的事情可以有很多,自会省去你们大把时间。” 默然片刻,又沉声道:“即便百年之后皆已不在,柳家堡还可以继续做他人的依靠屏障。夕暖,不如考虑之后再做决定如何?” 宋诗蕊向来与他没有好脸色,后来的楚乔也是立场不明,这一句便是直接说与顾夕暖。 “好。”顾夕暖从善如流。 短暂沉默,又兀得开口:“救不下语嫣,总有一日我会手刃所谓的老头子。至于其他,宋诗蕊你也不必太早得意。我会跟着你,若你所为与你所言不符,语嫣的账,我会一并找你算回来。” 宋诗蕊冷眸一瞥,江上的浩荡水汽逐渐隐去,取而代之是两岸的草木繁盛。 柳易昔便也抽身,“还有一个时辰就到朔城了,货物还需尽快打点一下。夕暖,半个时辰之后,我让人去房间取货。” 顾夕暖没有接话,只管点头。原来是朔城近了,她凝眸望着江上的烟光,已是稀薄。等到了朔城,将容真送至安全之处后,兴许和容连旭就再无交集。 而安全之处,便是容连旭手中。 昨夜与宋诗蕊一处,她就曾开口问过:“犯险送容真回苍月,是因为容真救过你还是因为容连旭的缘故?” 顾夕暖微顿,继而一笑而过:“容真救过我,我还他是理所应当。” 宋诗蕊敛眸:“你我皆知,偿还人情的方式有很多,这种时候来冒这种险,只是为容真?” 哑然不语。 “那方同远又如何?” “同远是同远,容连旭是容连旭,是两个不同的人。”她自诩应得理所当然。宋诗蕊眼眸微动:“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自宋诗蕊房间出来,便随手取下盘在发间的玉簪,任由青丝垂下若流苏。 书信中的与子偕行,就好似他平日眸间的柔和润泽,亦或是揽她在怀中时贴近耳畔的特有气息,熟念简单。…… 不想一夜,都化作透不过气的窒息。 “夕暖?”直到宋诗蕊唤到第三声上头,她方才回神。想起柳易昔方才的话,她是没有意见,也自然要听楚乔和宋诗蕊二人的意思。 容真的事,便悉数托付给子寻。 “我觉得他说的有理。”不想宋诗蕊竟是第一个赞同的。 “宋诗蕊,他昨日还想要杀你!”楚乔窃以为她是疯了,“我信不过他,也没有答应过夕暖要入伙。”楚乔语气多有些怨念,“我来苍月是帮你搞定别的事情,也不想和柳家堡有何交集。” 宋诗蕊蹙眉,想起顾夕暖从前说过的楚乔胆小有些棘手,眼下看来是不假。 他死活不愿,她勉强不得。只一瞬间,顾夕暖顿感无力,脸色更显苍白,“我去甲板透透气。” “喂,顾夕暖……”楚乔话音未落她已转身出门,全然不似平素。楚乔有些尴尬错愕,以为她是和自己置气便追了出去。 屋子里就空闲下来,宋诗蕊倚着窗边,依稀是柳易昔先前的位置,眸色沉入两岸翠色之中。 【“宋姑娘的琴弹得好,曲唱得也好,却总失了几分韵致。柳某觉得,自己若是不喜,何必大费周折去迁就旁人。” 其实最初认识柳易昔的人是宋诗蕊,“所言甚是,我不喜有人挡道,还请柳公子迁就旁人,移至别处。” 引得周遭笑声一片,宋诗蕊抱琴而过。 回头时,柳易昔还在脸部抽搐,见她回眸,就猛然敛了表情,像是怕被她看见丢脸。 宋诗蕊竟然轻笑出声。 这人倒是有些意思,不似平日装模作样的公子哥。 更重要的,他是多年来第一个听出她琴声中的不喜的人,或者,是第一个肯说出来的人。 她少有见他来过。她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姓柳。 知音难求,倒是可惜了。 后来再见柳易昔,是在富阳的时候。她去见许邵宜,约在他名下的某处酒庄,柳易昔便也在此处买酒。苏哲平好酒,他去入水路过富阳,正好给他捎带过去。 结账的时候,掌柜只是笑,“刚才那位姑娘已经付过了。” 姑娘?付过了?柳易昔自然诧异,宋诗蕊早已转身离开,先前算是一时心血来潮。见他四下寻她,不得踪迹,宋诗蕊忽觉逗乐倒是件有趣的事情。习惯了独来独往,一年到头,有趣的事实在不多。 这日见完许邵宜就早早离开,先前就跟去看了他在哪家客栈落宿。眼下正是用晚饭的时候,就着功夫前去偶遇,柳易昔倒是意外得很,宋姑娘? 她依旧杏目一凛,只寻了他对面坐下,好似不甚耐烦。 “你该不是来寻仇的吧?”柳易昔问得有些尴尬。 宋诗蕊强忍着笑意,点头嗯了一声,其实她就是来问一声,他叫什么名字。反正她可以活得很长,若是实在无聊得时候,还可以去逗逗他。 这一顿饭便吃得极有意思。 末了,柳易昔又道:“宋姑娘,我们算是两清了,日后大可不必横眉冷对,旁人还不知我做了何事。” “合情合理。”她吃饱喝足,心情甚好。 柳易昔明显一顿,匆匆叫了小二买单,又出于礼貌问了句宋姑娘住在何处,问完遂即后悔。 宋诗蕊是青楼女子还能住在何处?表情便有几分懊恼。 宋诗蕊终于没有再忍住,笑得前仰后合。因为她许久没有笑过,应是许久没有这般放肆笑过,周遭之人皆是朝这边看过来。 自然是有多数人是认识宋诗蕊的。 柳易昔本不是苏哲平这般脸皮厚的人,架不住周遭的目光,起身就走,宋诗蕊便止了笑容,好似无辜道:“我尚无落脚之处。” 柳易昔转身,一副打死我都不相信的表情。 自己平素伶牙俐齿,自诩风流,却从未遇到女子便成了这副天然呆滞受气包模样,柳易昔甚为错愕。领着她四下寻得最后一间客栈也告之客满,宋诗蕊在一旁买了冰糖葫芦边吃边笑,“看来柳公子不是圈内人,不知落霞苑新来了一位花魁,今日晚些时候会初次登场,自然有大批人慕名而来。” 柳易昔顿了好些时候,才扯了她的衣袖到一侧,湛眸一紧:“所以你是来砸人家场子的?” 她是来砸场子的,还真是合情合理!宋诗蕊笑不可抑。 又是摸不透她为何如此,柳易昔挫败感油然而生,叹息之间,宋诗蕊便又恢复了正紧:“我就是来砸她场子的,那也得先找着落脚之处,要不一会儿溜到何处都不知道,收不了场。” 柳易昔脸部便又开始不规则抽搐,“要做这种事情,你就不知晓早来几日,准备周全一些?” 宋诗蕊微楞,“早几日遇到柳公子就好了,我哪里想得了那么周全?” 柳易昔脸色果然一黑。 …… 柳易昔都不知如何会跟她一道来了落霞苑,诚然砸场子这回事被她说得煞有其事,一个道理,武林人士不也要比武论剑的吗?譬如华山论剑? 华山何时有论剑,我怎么不知?柳易昔却是信了这个。 宋诗蕊觉得一日之内笑得比来这里之后都多,敛去眸间的流光溢彩,眼色一沉道:“柳公子若是陪我去砸场子,我便告诉你华山论剑的事。” 柳易昔觉得一日之内,脸抽的次数比过去一年都多。 第八十一章 抢先(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夜色渐临,朔城码头已是华灯初上,灯火照得江面波光粼粼,比白日多了几分绮丽璀璨,宋诗蕊便在此处道别。 朔城向来是往来苍月、长风、南顺三国的要地,猎杀者在此处的耳目众多,她的踪迹用不了多久便会被人知晓,不想因她的缘故暴露几人的身份。 “三月初九我约了许邵宜在朔城见面,然后一直会在朔城呆到四月末。你和楚乔若是办完事情便可来朔城找我,我这边的事情也在进展当中,不会落下。如果没有碰上面,七月我会去成州找你。” “诗蕊,你自己也要小心些。”顾夕暖知晓她亦有自己的顾虑,一个女子只身在猎杀者中其实不易。 宋诗蕊眼眸微动,继而一笑:“放心,我比任何人都想尽快脱离猎杀者,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楚乔轻咳两声:“狡兔三窟啊,宋诗蕊,猎杀者不好对付,这次有机会我会帮你一并留意藏身之处。”相处不多,却终究算半条船上的人。 楚乔虽未答应入伙,做得却是入伙的事。宋诗蕊浅笑抬眸,“安身之处不难寻,难寻的是安心之处。”余光之下便瞥到柳易昔缓步而来,“先走一步了,保重。”语气很轻,眸间却恢复往常的冷艳孤傲。 擦肩而过,柳易昔便驻足看她,才刚到朔城就离开,他是有些意外。 三月初九,便是十日之后。顾夕暖渐敛了笑意,十日之后,许邵宜在朔城。 “夕暖,今晚要劳烦各位行夜路,赶在天亮前抵达柳州。”柳易昔说的不多,顾夕暖却是明白的,押镖之事最忌讳拖沓和途胜波折,客栈自然不能多留。“柳公子安排就好。” 柳易昔转身回望货箱,徐徐言道:“东西稍多,还要做些准备,预计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出发。你们寻一处歇脚,我就不招呼你了。” 顾夕暖点头应承,目光落在往来的镖师身上。这是一趟什么镖,需要动用这么多人力,还要柳易昔亲自到场。柳家堡向来由冯老太君掌事,冯老太君是柳易昔的奶奶,除却她,柳家堡便是柳易昔了。 这趟镖其实重要得很,顾夕暖恍然大悟。这般情况下,柳易昔还能冒险捎带他们一程,顾夕暖不知言何。 楚乔也似看出了几分端倪,悻悻道:“看来是趟大镖,这么多货箱和人力该是掩人耳目的。如此想来,前夜的暴风雨也不是突然,都在算计之内,选这等天气是没有人会冒险水路劫镖。朔城到柳州只有大半日的路程,要提防的反而是这段夜路。我猜,这么多镖师和货箱,至少有一半是幌子。朔城到柳州的大路小路不下十余条,估计是要兵分几路,故布疑阵。” 顾夕暖倒没想到这些,果然还是兔子胆的人会谨慎得多。但既是兔子胆,又哪里会冒险? 楚乔果然开口:“我想起在朔城还有些事情打理,要留宿一晚,不如和我一道,明日我们再去柳州。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让柳易昔等半日便是。” 顾夕暖哭笑不得,便斜目看她。 楚乔面色微红,又轻哼两声:“我与你说的是正紧事,都说了要帮你置些安全之处,正好途径朔城……” 编,继续编,顾夕暖依旧笑眼盈盈。 楚乔终是彻底涨红了脸,“我才不去冒那个险,要去你自己去!”所幸不再佯装,直言不讳。 “容真还随货物一道,若是真如你所说,我反倒非去不可。”顾夕暖也不和他再绕弯子。 楚乔果然语塞,片刻才道:“柳州的慈云观是我的地盘,如果到了之后怕有意外就直接去那里,很安全。”言罢环顾四周,伸手侧挡小声道:“观里有逃生的密道,外人不知,直接找观主,暗号是……” 顾夕暖近乎石化。 楚乔继续说教:“命最重要,自己小心些,如果有要事提前离开,我没赶上你,你就给观主留消息,她自会带给我。” “知道了,楚医生,你自己也多小心。” “我不是你,没那么多要操心的事情,柳州见。”楚医生话不再多,匆匆隐在人群中,绝然普通。 相聚不过几日,宋诗蕊和楚乔陆续离开,心中少许怅然若失。所幸抬眸,只见思齐一人呆在不远处,便踱步过去:“子寻呢?怎么不见他?” 思齐只道今夜要行夜路,子寻和柳家堡的人一同去准备路上的干粮用度了,顾夕暖才将宽心。子寻向来细致,无甚好担心的,遂与思齐寻了一处落坐,闲聊打发时间。 撩开帘栊,芷嫣确信和顾夕暖一处的是思齐,言笑正欢。码头的马管事便在一旁开口:“不知道芷嫣姑娘要来,要人去只会思齐姑娘一声吗?”他会错意,以为芷嫣要找思齐,又有旁人在不好开口。 “不必,思齐的事先不用管。”她自己尚且弄不清状况端倪,也不愿冒然行事,看了片刻又放下帘栊问道:“公子那边可有消息?” 马管事瞥了瞥四周,确认无人才谨慎开口:“公子传了消息,让张彦调集人手尽数来朔城候命,张彦的人明日便可抵达。” 张彦?尽数来朔城?芷嫣有些愕然。张彦算是公子在苍月最大的筹码,若非大事,绝对不会轻易动用。难道是出了意外?!芷嫣骤然一惊:“那公子他人呢?” 马管事也不敢含糊:“前日里公子一到朔城便被人用马车接走,下船前吩咐过遥遥跟着不要打草惊蛇。现在还弄不清楚是哪方的人马,但公子的踪迹都在掌握之中,不会有差池。” 芷嫣心有戚戚:“那便盯紧些,公子的安危最重,情况若是有变就先动手救人,不必管公子言何。” 马管事略微一愣,继而点头。 “对了,能想办法给公子捎口信吗?”芷嫣想起了正事。 “能的。”马管事点头。 “其一,宋姑娘约了公子三月初九在朔城会面。其二,人到朔城了,与柳易昔一处,今晚动身去柳州。两件都是要事,切忌出纰漏。” 马管事应承:“姑娘放心,只是,到朔城的是哪位?如何说。” 芷嫣轻叹:“告诉公子他便知晓的,我还有要事不久留了,公子那边若是有消息,叫人通知我。” ****************************** 干粮用度购置得差不多,途径身边的糕点铺,子寻便是驻足:“我家公子最喜欢这里的糕点,陆兄可否稍等片刻?” 陆镖师见他突来的兴致正浓,顾公子又是柳公子的贵客,也不好说什么。自是点头言道:“不妨事,王兄请便。” 子寻道了声谢,余光瞥过,几人并未起疑,才快步进了铺子。 小二热情得很:“客官要来些什么?我们这里的糕点是朔城最有名的。” 子寻伸手掏出碎银,握在拳中递过去:“三种口味各要三两,分三个袋子装好。” 小二也是机灵人,遂即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接过他手中藏好的东西,仿若无事般:“客官再来。” 子寻也不多呆,拿了东西便出门与镖师汇合。倒是快,没有耽误时间,几个镖师对他的印象是极好的。 “叶影?”容千槿便唤了一声,自隔壁的店铺出来,见叶影望着几道人影没有移目。 叶影笑道:“嫂夫人,我还有些要事要忙,你先回客栈。” 容千槿微怔,还是应了声好,便见他抽身离去。 叶影见到的人是郁景。 方才和郁景接头的人他从前在西秦见过,很早的时候是和容连旭一处的,是他手下的暗卫。 郁景和容连旭? 叶影兀得想起一年前在朝郡救下郁景,到了络城养伤几日,便又见到了容连旭。 眼下,郁景在此处和容连旭的人接头? 叶影心中不是没有踹度,但无论郁景是否和容连旭有牵连,但郁景在的地方,顾夕暖应该是在的。 他费尽心思给她安排了死局,除掉了知情的人。她此刻不在成州安然呆着,跑来朔城做什么? 心中略觉不妥,原本是想见到许邵宜之后便去成州寻她的,眼下看来倒是不必了。 而子寻亦是回到码头:“姐姐,上次来朔城时你喜欢的糕点,我顺道带了些回来,先尝尝。” 顾夕暖喜出望外,上次还是与洛瑾兄妹一道的时候吃过,后来便没有到过朔城。子寻倒是有心,思齐便递了水给她。顾夕暖饿意全然被挑起来,也叫两人一道坐下。 思齐有些错愕,原本以为因着公子的缘故,她知晓苏哲平的事后会更介意她的身份,不想她却好似无事一般,甚至戒备之意少了几分。子寻便扯了扯她衣袖,“还楞在这里做什么?” 顾夕暖也是笑眼看她,两人便在顾夕暖一左一右坐下。三人捧着糕点,嘻嘻哈哈,思齐心中微暖。几日以来见子寻和顾夕暖相处如亲姐弟一般,她却是外人,眼下这般,自然再好不过。 …… ****************************** 苏哲平从先前起就憋肿了脸,他千里迢迢去找容连旭,结果和他一路快马加鞭往朔城奔命。几天几夜,跑死了几匹马。 苏哲平实在忍不住哀嚎:“才被刺杀成重伤,这样骑马是去找死吗?!” 容连旭便瞥过一眼:“你要是怕死,就别跟上来。” “你!!”苏哲平果真气急败坏,“我还怕你不成!来呀!”已是第二次和容连旭这样骑马,上一回是自己散架没讨着好处,眼下还怕他一身是伤的人?策马扬鞭,一个力道便冲上前去。 容连旭便是笑,都近乎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是这般秉性,一激便怒。 苏哲平似是想起什么又勒马回身,好似戏谑道:“要实在扛不住,就提前说一声,好给你找大夫,免得你横尸荒野,衣不遮……”话音未落,人已冲了过去,好似根本没有听他所言。 “容连旭!”苏哲平咬牙切齿:“小心摔死你!” 怒吼之下,有人果然马失前蹄,连人带马摔下,侧翻好几米远。 “喂!”他本就有伤在身,苏哲平委实怕他摔死,上前下马看个究竟,果然见容连旭恶毒目光,苏哲平这张嘴! 身后随行的侍卫便和他换马,中途没耽误多长。容连旭翻身上马,又转向他眸色一沉:“从现在开始,你,闭嘴。” 苏哲平仰面一哼,不再搭理他。 【从前他跌落蒙山谷底,爷爷是派了人手去寻。但蒙山是南顺最大的山群,地势复杂,又常年有凶兽出没,寻了两三月,五大世家都已不报希望。反是容连旭遣了人手,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才将他从蒙山谷底扒出来。 他素来不是矫情的人,也自然不会找他言谢。但听闻他在巴尔出事,便一路北上。苏哲平便是这样的人,结果半途遇上容连旭,容连旭还颇为震惊:“你怎么在这里?” 好像他该在哪里似的。 “听说你遇刺,来看你死了没有。”苏哲平眉间一挑,不甚得意。 “借你吉言,好得很。”他应得冷淡,眸间多了几分迟疑,两人便一路同行往朔城而去。】 而眼下,算是离朔城不远了。 ********************* 押镖素来没有马车,顾夕暖又不会骑马,便由子寻带着共骑。怕她不习惯,不敢骑太快,就几乎落在队尾。 顾夕暖总觉今日胃疼得厉害,但怕耽误柳易昔行程便一直忍着,楚乔也说过,难得是这一段路。结果额头就有些汗珠,子寻看在眼中:“姐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她也不提,只是靠着子寻想寐一会儿,子寻有些不忍。 不多时,顾夕暖面色有些苍白,兀得拉住他开口:“子寻,放我下来。”子寻并不吃惊,只是起身带她下马,她便跪在一旁干呕。思齐也停下来去看她,又给她递水。 如此两三次,已彻底掉在队尾稍远。柳易昔闻声而来:“夕暖怎么了?” 子寻接到:“姐姐不太舒服,吐了好几次,服了些药,只怕一时半刻好不了。” 柳易昔便去看她。 吃过药,顾夕暖只觉头有些晕,才道:“不要耽误你们行程,让和思齐同我一道就好,没事了,我再来追你们。”意思是子寻随他们一道,毕竟容真还在,她不放心。 “也好。”柳易昔自然也分轻重,“你们小心些。”临行前稍作嘱咐。 子寻应声,眸光却是一松,看向顾夕暖,心中又是一沉。 两人走远,顾夕暖又吐了一次才好了许多,只是困意不断浮上来。思齐小心翼翼扶她上马,还未跃身,就只见一道白色身影划过,夜色之中看不真切。 思齐一惊不做迟疑,两人刚交手,思齐便知不是他对手。结果一照面,双方皆是错愕。 “叶公子?”“思齐?”两人楞在原处,没有再动手。 顾夕暖药物作用下,头有些昏,直至此刻也才看清:“是你?” 叶公子也和姑娘认识?思齐搞不清何种状况。 顾夕暖身上无力,挣扎不开:“放开我!” 思齐着急便想上前。 叶影并未松手,看向顾夕暖时,眉间略有一蹙:“你就这么信任郁景,没想过药是他下的吗?” 顾夕暖和思齐皆是一惊。 第八十二章 抢先(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八十二章抢先(下) 郁……景……?顾夕暖迟疑看向叶影。 他眉间并无异色,只是目不转睛看她。顾夕暖唯有移目,她认识叶影的时间不长却对他举止习惯再熟悉不过。叶影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好似眼下这般,顾夕暖知晓他定然不会无缘无故笃定郁景。 顾夕暖想起下午郁景带回的糕点,手中便有些攥紧。但一年多来郁景是如何待她的,她心里有数得很,她哪里又肯信?脸上半信半疑的神情缓缓敛去,遂又恢复了先前的警惕之色。 这般熟悉的小心翼翼再此用在他身上,叶影奈何一笑:“都是我一路亲眼所见,你就不肯信我一次?”眼中的柔和润泽亦如往昔,不能让人不动容,“我记不得是何时做过害你之事,需要你这般处处防范着我?” 顾夕暖不知如何接话,眼帘半阖,所幸不再看他。她曾在雅桐坟前立誓,再见叶影便取他性命,却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手中的m36隐在袖间,却有几分游移不定。 见她恍惚,叶影会错了意:“郁景是容连旭的人,我猜你该是已经见过容连旭。”兀得想到容连旭的身份之前该是在巴尔征战,又道:“抑或是,很像容连旭的人?” 掏出的m36滞在手中,耳畔的言语好似惊雷。容连旭?很像容连旭的人? 方同远? 心跳倏然漏掉一拍,目光许久微动,脸上的惊愕便再也掩藏不住。恍然想起在封城之时,方同远被打断了四根肋骨,她也怀疑过方同远出现得太过巧合。 但子寻的一句话彻底得打消了她的念头。“听闻苍月容连旭连徐运文都能杀,躺着的人却不懂半分武功,不会是同一人。”顾夕暖自然信他,况且若是演戏,未免也演得太入木三分了些。 之后便是思齐,“这种质地的玉簪,我从前在公子那里见到过。据说可以辟邪驱毒,价值连城,公子四处求了许久,不想姑娘这里便有一枚。” “质地和普通玉簪无异,若非我从前见过,即便是玉器行的老行家也是分不出来的。眼下这枚,一定是,不会有错。”这般贵重东西,决然一身的同远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后来在入水遇到容真,她便觉得何处有异。当时子寻对容真的紧张态度,即便是过往身陷囹圄都不曾有过。但若是子寻是容连旭的人,自然也该是知晓容真的身份。 直到思及此处,顾夕暖已不在意脸上的神色是否敛起。她过往心思太过玲珑,从来掩饰极好,也对他演过虚情假意,眼下反倒是叶影见到过的最真实表情。叶影眼底不知何时沾染了笑意:“夕暖,现在可以先把枪放下吗?”揽住她的手并未松开,语气却不似先前沉寂。 顾夕暖犹是一惊,他怎么知道?未及思量,瞬间枪已到了叶影手中。顾夕暖一怔,就伸手去抢,不想他直接握住,凤眸一挑薄唇抿出一抹笑颜:“已经不是第一次拿这把枪指着我了,即便我从未信过你会开枪,难道夕暖你就没怀疑过,我能在开枪之前夺下?” “你?”顾夕暖果然语塞,已经不是第一次,他竟然通通知晓。一年前从朔城通往慈州的商船上,他频频亲近时她就起了拿枪防身的心思。后来途中遭遇意外,她就拿m36隐在袖口中,直到暗影过来将她抱起在怀中她才心安收起。 如今想来,好似浮光掠影,恍若前尘。秀挺的鼻梁下,还是初见时那股温文润泽。 “我对你没有恶意,你应该从一开始就知晓。夕暖,你何苦避我如蛇蝎?让你脱离容千槿的身份,是想你安稳呆在成州,不是让你来苍月朔城。我们需要谈一谈。”叶影双眸清澈如水波,悠悠抬眼看她。 默然片刻,顾夕暖终是心软,咬唇叹息道:“叶影,我不是容千槿。” 叶影眸光深沉,俯身亲近:“从那天晚上你醒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容千槿。”先前服下的药物困意涌上,依兰花的香味缭乱心意,顾夕暖微微靠在他胸前,没力气再动弹开口。 “姑娘!”思齐便也看出她的异样。 思齐从前就认识叶影和顾夕暖,不明缘由她不好在二人之间插话。叶影一句郁景就把她唬住,她唯有楞在一旁。眼下见到顾夕暖这副模样,思齐才缓过神来。“叶公子,请把我家姑娘还给我。” 思齐已拔剑,眼中掀起一分厉色。 “你们二人一起来吧,何必躲躲藏藏一个?”叶影似是不太在意。再藏也藏不住,芷嫣只得从隐处跃身,低头问候道:“叶公子。”相对思齐,芷嫣总要冷静得许多。 “芷嫣?”最惊奇的便属思齐,“你怎么在此处?”芷嫣便也怔住,难道思齐在这里果然不是公子的意思吗? 两人之间的面面相觑叶影一看便懂,凉凉道:“思齐,许邵宜可知你跟了容连旭?” 芷嫣暖眸间一湛,更难以置信。 “我没有!”思齐浑身哆嗦道:“我没有,芷嫣,我没有背叛公子。我不是容连旭的人,我只是想救姑娘而已!”慌忙回首,又瞥见顾夕暖的眸色淡然,脑中嗡得空白。 思齐是容连旭的人,所以子寻才会求自己留下她。顾夕暖缄默半晌,脸色越渐难看,只觉心里沉甸得可怕。 “那也好,所幸留下来一同等容连旭。”叶影搂紧怀中之人,低声道:“就知道我方才说言是真是假。” 芷嫣暗自思忖,叶影句句属实也好信口开河也好,有曾公子的事由在,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在容连旭面前露面。 而这一句是特意说给与她听的,顾夕暖别过头。脑海中依稀记起成州客栈,方同远的温文笑意:“其实哪里都好,只是想寻一处安家了。” 天下间哪里都好,只要有一处于他安家,舍弃容连旭这个身份也再所不惜。他便是如此对容千槿,好得令人心生妒意。方同远与她那般细致温存,眼中不加掩饰的爱慕与倾心,原来,都是尽数赋于她人的。 心底的寒意撩上眉梢,眸间的氤氲便油然而生。怀中之人的颤抖虽是微弱,叶影还是尽收眼中。 “嫂夫人在朔城的紫金客栈,你们可以送她去找许邵宜,也自然可以在留这里等容连旭。依我猜,派人去富阳绑架嫂夫人的也该是容连旭,如果我是你们二人,现在就马上回朔城找人。” 思齐和芷嫣讶异不已。 “我要在这里同姑娘一处!”思齐便要上前,芷嫣一手扯回:“思齐,公子出了大事,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不能同容连旭照面,莫非你真是容连旭的人?” “怎么可能!”思齐先是芷嫣衣袖,继而又抓紧了回来:“芷嫣刚才你说什么?公子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你要是还担心公子,就跟我走。”拽住她的衣袖便是不放。思齐眉间两难:“可是姑娘?” “许邵宜他怎么了?”顾夕暖费劲力气说出一句,只是压低的声音有些颤抖,险些叫人听不清。芷嫣微楞,思齐也怔处。顾夕暖才反应过来,芷嫣哪里会向外人透露半分。 芷嫣忽然侧耳,“东边来人了,思齐我们快走。”言罢拉起她就往西面而去。思齐迟疑转头,顾夕暖就一声叫住:“思齐,要是见到许邵宜,替我带句话给他。”思齐慌乱点头,对顾夕暖她心有亏欠。 “阴雨日少外出,一句即可。”顾夕暖咬紧下唇,思齐便是点头。待得两人离远,叶影才问:“你认识许邵宜?”可怀中之人只是瞥了他一眼,似再无力气开口,他便揽得更紧。 “容连旭会接近你,是因为他喜欢容千槿,他对你再好,你都不要上心。”言及此处,眉间一紧,幽幽道:“之前是我疏忽,今后再不会了。” 身后马蹄声渐近,不远处便勒紧缰绳。看清眼前之人,容连旭竟是戏谑一笑:“暗影?” 顾夕暖抬眸看他,棕色马匹之上,果真一袭华服锦袍风流倜傥。身后跟着的人是徐进,定是容连旭不假。容连旭看见她,手中略微一僵。她眸间携着氤氲之气,便这般倔强和恨意看他。 叶影绾过怀中人的耳发,轻言道:“现在可信我的话了?” 顾夕暖没有移目,泪滴便顺着眼脸流下。 “荣亲王殿下该是有十足的把握,笃定夕暖现在昏迷不醒才对。想见,又不想让身份被他人发现,还果真是用心良苦。”叶影一语道尽。 夕暖二字隐在喉间,容连旭听她微微开口:“同远,你终究还是骗了我。” 第八十三章 后路(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八十三章后路(上) “方同远……”顾夕暖咬紧下唇,泪珠挂在脸上,唇边竟是一丝客气又疏远的笑意:“顾夕暖,方同远,呵呵。为何不叫容连旭和容千槿?”点点碎滢从眼眸中溢出,目光却从未移开过。 容连旭知晓她误会,奈何暗影在旁他不能多言,只得攥紧缰绳。叶影却已覆手,带着依兰花香的衣襟捂过鼻息间,“乖,睡会儿。醒来就没事了,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温文暖意和着醉人花香,收手时怀中之人已沉沉睡去。“荣亲王殿下,日后唤我叶影更好些。暗影那样的身份,弃了便是。” 容连旭戏谑抬眸:“暗叶?暗影?如今便是叶影?” 叶影冷笑接道:“也似乎都在争同一个女人。” 容连旭也是冷笑,两人脸色都不好看,叶影便抱起怀中之人起身:“夕暖不是容千槿,你费尽心思占着也无甚意义。” 容连旭眼波横掠,唇边却是笑意挑起:“既是我的枕边人,夜夜在我怀里,自然比你清楚。” “哦?”叶影慵懒转眸:“荣亲王的枕边人向来不少,夕暖在其中算不得轻重一个。荣亲王若是玩够了,便放夕暖一马如何?” 容连旭目光湛然,只侧身下马:“不巧得很,若这个女人我还没玩够呢?”身后的徐进便也跟同下马。 叶影低头:“那就由我来帮王爷收收心思。”贴近夕暖耳畔,双唇含住耳垂,舌尖的细滑就着她发间的馨香,沁入心扉。肆意撩拨之下,女子的嘤咛声溢出,叶影将人环得更紧。 徐进已是愤怒拔剑,还未上前就被容连旭拦下。“我的事自然是我自己来。”言笑间,背脊挺直,抽手将剑从马背上的行囊取下。 叶影也是笑,握剑的右手立于身前。 倏然,眼前寒光一凛,两人手中的剑均已出鞘交锋在额前。“王爷小心些,勿伤着她。”叶影这一句便是挑衅。容连旭眼眸带笑,不甚在意,叶影只觉背后一冷,容连旭反手一剑,叶影竟没有收手。 一剑划拨胳膊,手上无力,怀中之人便顺势到了对方臂中。“无需你提醒。”容连旭应得极淡。两人眉间的怒意更盛。 …… ***************************************** 这一趟是柳家堡的大镖,恰好风凌宇与慕容月都在,便掩人耳目氛围三路往柳州赶去。 离约好的时辰差得不多,子寻估摸着人该是到了。柳易昔骑着马来他身边:“夕暖她们现在还没有追上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柳易昔的确谨慎,但容真还在此处,他不能冒险离开。容连旭应是接到姐姐,而安排好的人也该至了。子寻思索如何回绝,一枚利箭却擦着柳易昔的脸庞而过,柳易昔伸手接过。 身边的镖师率先反应过来:“劫镖!小心!” 四围的火把便围了上来。 柳家的镖师纷纷拔剑,子寻顺势挡在容真所在的箱子面前。 对方只是围着没有更多攻势,柳易昔拆开箭头上的纸条,眉间一怔。竟是契约! “柳少主,这趟镖就在此地交付如何?”开口的人杜猛,顾夕暖从前管他叫碰头狮子狗,造型彪悍异常。 柳易昔又瞥了一眼:“原来是杜老板。”遂而拱手,杜猛便是这趟镖的买家。“杜老板的货不在这里,已通过另一路人马,天亮前可抵达柳州。” 杜猛双手叉腰,摇摇狮子头:“不必了,镖送到这里就可。其他的货我通通不要,银子照付,你们可以走了。”杜猛向来不是有耐心的人,骑在马上说了这么久的斯文话,已是毛躁到了极致。 柳易昔和子寻对视,眼中均有异色,却是各怀心思。柳易昔望着子寻身后的箱子,容真还在里面。顾夕暖的托付犹在耳际,心中的顾虑却不得不掂量。 “柳少主,镖局讲求的是信誉。这趟镖若是出了纰漏,柳家的声誉便是毁了。怎么柳少主?不能再此处交付,莫非是你藏了他物混迹在其中?”杜猛声色严厉。 柳易昔心中一凛,若是藏私物混在镖中,镖局肯定声明扫地,柳家堡上百年的基业定然不能毁在他手中。 眸色一沉,柳易昔拱手言道:“杜老板的生意,自然由杜老板做主,柳家堡岂会干涉,就在此地交付即可。” 子寻心中略舒,柳易昔却是会错了意,扯住他的衣袖,怕他应容真一事与对方冲突:“稍安勿躁。” 子寻点头,遂而抬眸瞥过杜猛,杜猛隐晦点头,吩咐一行人将箱子尽数押走。待得杜猛走远,柳易昔才提了剑:“方才是我柳家堡的不情之请,柳某人自会将人追回,你去寻夕暖,我们在柳州城汇合。” 言罢要走,子寻起身拦住:“不可,柳公子。杜老板认识你,若是被杜老板发现,得不偿失。本是姐姐交待我的事情,我去追好些。劳烦柳公子沿路去寻姐姐,我们柳州汇合。” “也好!”子寻一番话说的有理,柳易昔不做耽误,两人自此分开。 子寻上马,照着记号一路前行,直至火光通明处方才下马:“杜将军!” 一行人让开,便见杜猛大大咧咧站在一旁,容真坐在石凳上喝茶压惊。“郁景!好小子!几年不见,身板好了这么多!”杜猛是性情中人,从前便喜欢郁景,此番见到郁景自然欢畅,拍了拍肩膀,好似兄弟。 “见过殿下。”子寻便想容真叩首。 “郁景免礼,一路承蒙你和夕暖照顾,我才得以和杜将军汇合。”容真放下茶盏,伸手扶起他,“是该本殿谢过才对。” 子寻不敢劳烦容真,顺势起身。 容真便笑:“一直以为是夕暖帮忙,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杜将军。既然你们和夕暖是一道的,为何瞒我这般久?” 杜猛瞠目:“夕暖是谁?怎么没有人给我说过?” 容真微楞,以杜猛的态度难道真的与顾夕暖不识?那为何众人会巧在一处会面? 子寻轻咳两声,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杜将军,姐姐是王爷的……王爷的……”言到此处,戛然而止,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杜猛果然讪笑:“懂了懂了,是王爷的相好的!嘿嘿,王爷是走到何处,总少不了些风流韵事。容三小姐是,顾千金是,现在的夕暖姑娘也是。” 容真语塞,答应过小婶婶,怎好再说她是容千槿? 子寻心中更是一凛,镖船上的那句“我是顾千金”犹在耳畔。可没有见到容连旭之前,他又如何好向外人提起? 所幸话锋一转,开口道:“回殿下的话。当日我在入水见到殿下,便找人给王爷捎了消息,等王爷做安排。王爷收到消息,想到南顺除了许府以外,柳家堡的镖船是可以自由出入的最安全途径。而后王爷就让杜将军以杜老板的身份下了一趟从慈州到柳州的重镖,要我设法安排将殿下安插其中。没想到的是,姐姐竟半途遇上了柳家堡的少主柳易昔,也托柳公子将殿下暗中送出南顺,柳公子答应了。王爷将计就计,说多一重屏障便是多一种保障,让我一路随行,杜将军则是按照约定的时日到了此处接应。王爷笃定柳公子为了柳家堡的百年声誉不会轻举妄动,就特意将姐姐和殿下分开。我跟来寻殿下,柳公子便会去寻姐姐,不在一处。等事情解决,殿下安然和杜将军碰头,我就说殿下遇到了肖大人,姐姐就明白了,自然不会再追究。” “好计,果然是天衣无缝。”容真笑,“那夕暖呢,现在何处?” “咳咳!殿下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王爷。有人许久未见,怕是少不了相思,眼下终于抱得美人归,不知几日才返,殿下还是先行回京的好。”子寻悻悻开口。 容真眯起眼睛,一瞬间笑得几分惬意。小婶婶一心想要换个身份,谨慎小心,却还是绕到了皇叔手中。 杜猛便张口道:“王爷在这种事上还真是像个娘们儿,把人办了就是,还磨磨唧唧做个什么!” 容真瞥他一眼,奈何摇头,杜猛言行从来如此。 子寻扑哧一笑,继而转向身后,自成州出来已快三月之久,姐姐是很想某人,而某人也自然有办法知晓如何以方同远的身份出现。 眼下应是软语温存才是。 *************************************************** 苏哲平实在气急,容连旭让他在此处等他,已近等了一个时辰。酒倒是了喝了几坛,却连鬼影子都没有见到一个。说有要是要办,不知办到何处去了。苏哲平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有人该是特意将他甩在了此处。 愤愤起身之时,便见“容连旭”携了肖扬一处而来。 肖扬本人,苏哲平从前便认识,眼前之人定是容连旭不假,肖扬是他的左膀右臂,想来他之前所谓的要事,便是寻肖扬。苏哲平则更气:“容连旭,你千里迢迢跑来朔城的要事就是为了寻肖扬?” “容连旭”倨傲一笑,也不答话,肖扬才又开口:“苏公子,王爷来朔城确实是有国中要事处理。既和臣下碰面,要事办完之后,臣下自会随同王爷一道回京,一路多有劳烦苏公子。” 从前容连旭与肖扬一处的时候就是这般,他懒得讲话,便大多是肖扬代劳,亦如眼下。 苏哲平是担心他重伤未愈,又有人伺机取他性命,才一路跟来。眼下见他伤势并无大碍,肖扬又是他的权臣,苍月国中有要事处理,自己再留也没有意义,所幸辞行。 “容连旭,之前的事多谢你,你也保重,后会有期。”苏大侠向来不善矫情,这辞别也就来得更痛快了些。 山竹遂才伸手扶扶心口:“肖大人,师兄他究竟何时回来,我这再也装不下去了。” 肖扬轻摇折扇,望望远处:“这会子,估计有些难。不过苏哲平既然没认出来,王爷先前便是和他在一处的。” 换言之,和她在一处就不是容连旭。 顾夕暖微微睁眼,身体的律动参杂着几分燥热,额头却尚有些许刺痛。伸手覆上额头,被另一只手温柔握在掌心,“暖暖。” 暖暖?顾夕暖有些恍惚,还会有谁唤她暖暖? 叶影不会,那便是方同远。先前的一幕自脑海中闪过,口中的呻/吟之声却自唇边娇喘而出。 顾夕暖一惊,倏然清醒,熟悉的男子气息带着纷繁迷乱意味,粗重的喘息声流连在耳畔。她未及反应,双手被钳在两侧,只觉温热的液体喷洒在体内,身体的快意便似海浪般缱绻袭来。“同远!”她抑制不住,溢出喉间。 “嗯。”他应得简练,又拿鼻梁去蹭她的耳背和发间。 第八十四章 后路(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八十四章后路(下)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临近床头的窗户纸薄,阳光透进来些许刺眼。身上犹有疼痛,浑噩中支手坐起才觉身无一物,抛在脑后记忆便猛然袭上脑海。 昨夜欢好……方同远?容连旭! 有人已推门进屋,“醒了,不多睡一会儿?”是方同远惯有的语气。缓步上前寻床沿边坐下,脸上是温和笑意,将要伸手去绾她的耳发。顾夕暖裹上被褥下意识往后缩回,眸间是疑惑和怒色夹杂。 也不说话。 他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淡:“分别两月便疏远我,为何?” 顾夕暖嗔怒看他:“容连旭,你要演戏到什么时候?” 他似无多少意外,就连脸上为数不多的笑容也尽数隐去:“你很喜欢容连旭?”顿了顿,才又开口:“从前你也唤过我容连旭。” 顾夕暖愣住,他脸上看不真切的情绪,是故意还是无意?总是佯装得如此之好。 他也像无心与她多说,将衣服递于她跟前,“先前出门遇到苏公子了,说起你正好在此处,他想见你。” 苏公子?是苏哲平?顾夕暖来不及反应,这两日境遇像过山车一般起伏不平。临他出门,顾夕暖没忍住开口:“子寻呢?” 方同远回眸看她:“我只见到你。”然后掩门而出。 方同远少有同她置气,先前那副模样虽谈不上置气,却也是面色不虞。顾夕暖隐隐头疼,她明明记得有叶影还有容连旭。叶影说子寻是容连旭的人,还有同容连旭一道来的人是徐进,她不会认错。 眼下他又何必与她绕弯子? 现在又来了苏哲平? 外出几月才换回一身女装,衣服上有好闻的阳光味道。一如既往的细致入微,顾夕暖不知如何形容当下的错愕心情。 推开房门,不大不小的院落就映入眼帘,素雅别致。亭间绕着葡萄藤,石桌上简洁两杯茶盏,苏哲平和方同远不知谈着什么。方同远背对着她,倒是苏哲平先看到,眸间忽而清明却又是一滞。 “夕暖。”便连招呼都打得有些奇怪。 方同远也就回头。 两人也没讲话,方同远便又起身:“你们先聊,我去端茶。”眉间并无异色,只是没有看她。 顾夕暖心口堵得慌。 回头时,见苏哲平愣愣望她。她也诧异:“苏大侠,你怎么在这里?”容连旭若要演戏,以苏哲平的性子肯定不会作陪。她也弄不清楚眼下的状况,所幸从苏哲平下手。 苏哲平才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见她出来,他先是一喜,继而看到她颈间和锁骨的痕迹。他也是男人,再看两人方才的别扭眼神瞬间清明。他只道方同远是顾家的管家,“从前不知夕暖和方兄是……这般关系。” 语气有些压抑。 顾夕暖惊得却是他口中的方兄二字。 两个人都不知如何问下去。 还是苏哲平先涨红了脸,吱吱唔唔开口:“你既是方同远的红颜知己,那日亲我做什么?”他在意的是这个,他以为她是喜欢他的。 顾夕暖忘记了,一脸怔忪片刻才想起。“那是……替千金亲的。”她其实心虚,而表面的心平气和不似有假。 苏哲平顿时语塞,脸色并不好看。她长了一张和容千槿一模一样的脸,他厌恶至极,却和笨猫是闺中密友。她身上有笨猫的影子,又多了几分谨慎和内敛。譬如滨城,笨猫会吼他惹是生非,夕暖则会轻言笑语问苏大侠可依我? 苏哲平只觉隐约间有丝痛处,他是喜欢顾夕暖的。 笨猫和容连旭好,他只是气急,恶损容连旭或是应邀带着她逃跑。回到入水爷爷喜欢笨猫,他乐得心花怒放。直至听闻她死讯,他迟迟没有反应过来,嚎啕大哭几日。 竟不如眼下,一丝清明过后,不知言何。 便如此看她。 方同远已端了茶盏过来。 两人都不讲话,气氛有些怪异。方同远不动声色打量苏哲平,决计不似他平素的性子。趁着放茶盏的功夫开口:“没想到会在朔城遇到苏公子。” 朔城?顾夕暖才知晓身在何处,她昨夜便是从朔城到柳城的路上遇到叶影的。眼下叶影不知去了何处,又在这里见到方同远和苏哲平。但她也想知道苏哲平如何出现的,便没有打断。 “本是送一故人到朔城,正好途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方兄。”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又道:“说来也巧,方兄和他长得近乎相似。之前在成州便认为你是他,若不是昨日亲眼所见,还以为你故意藏了身份。” 苏哲平的一大特点便是尴尬就寻一由头拼命讲话缓和气氛,也不管合不合事宜。顾夕暖一顿,有些莫名看他。方同远便是笑:“可是容连旭?” 苏哲平险些呛死,“你知道?” 方同远风轻云淡喝茶:“现在知晓了。” 顾夕暖眼唇看他,他眸间难免阴沉,起身道:“苏公子可要一起用顿便饭?” 苏哲平竟是一笑:“不必了。我还要赶回入水一趟,怕爷爷担心。”顾夕暖想起柳易昔、慕容月和风凌宇要去寻他,怕他错过。“我同柳公子一道来的苍月,慕容小姐和风公子也和他们一处,听说要北上寻你。眼下应是到柳城了。” 苏哲平眼中才有流光溢彩,却兀得沉了下去:“那我去寻他们,多谢了。” 她少见此番模样的苏哲平。从前都是脸皮极厚,赖着不走抑或是讨杯水酒喝的。“告辞了,方兄,夕暖。”苏哲平突然意识到,他在这里,只能讨得无趣。 “苏大侠。”她起身叫住。 苏哲平回眸。 不知为何,顾夕暖不如往常一般,连声“珍重”都说不出。犹疑下竟是他话:“若是见到柳公子,请转告他不必担心我。” 苏哲平便是笑,浅浅应了个好字。 待得她送苏哲平离开,方同远已在厨房里切菜,听到她脚步声也没有回头。顾夕暖心有戚戚,先前苏哲平的话让她心中错愕几许,而方同远两次提到容连旭几个字,都不甚语气。 应该不是在演戏。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先开口,算是示好。 他没回头看她,淡淡道:“家中祖宅,我有时来看看,本来准备后日回成州。” 本来准备……顾夕暖手心发冷,直直看他。 他也不说话,材料都准备好,就开始下锅炒。顾夕暖知道他是在同自己置气,若他不是容连旭,三番四次提起任谁都会怀疑她的企图。想起他问起的你喜欢容连旭,她背后就有些凉。 “同远,我怎么会在你这里?” 终于等到她开口问起,方同远便侧目看她:“说这个之前,不如你好好与我说说这几月你做什么去了?” 反将一军。 顾夕暖瞠目结舌,他对她的事从不多问。 她有迟疑,他也没有再问,自顾炒菜。 就是真的与她生气了,顾夕暖心中唏嘘。“同远,我饿了。”示弱是最好的挡箭牌。 饭是在院子里用的,在方才的葡萄藤下,其实清静自在。两个月来的惊心动魄和提心吊胆似在一瞬淡去了许多。他做得饭向来和她胃口,远非两个月的颠沛流离可比,一顿就用了许多。 他就直钩钩看她,恍然想起从前很多事情,便也是在这小院里,只是她从不记得罢了。 所以,只留他一人记得。 顾夕暖看他望着自己出神,浑然开口:“这几月我去寻了一位故友的亲人,她是做绣活的。还找到了一个失散多年的老友,是个裁缝。还送了一个……从前关系很好的人的朋友的侄子……来苍月……”反正半真半假,说出来也不心慌。 他从先前的面无表情到眼底笑意微露。顾夕暖兀得良心发现亦或是有些慎得慌,终究老实交待:“还惹了一大摊子事。” 如此,算坦诚相对,顾夕暖咬唇看他。 所幸她已吃完,他一边起身收拾碗筷,一边道:“我昨夜同牛叔经过邻村村口,看你被人用稻草掩住,藏在草堆里。”顿了顿,“你若是不信可以问问隔壁的牛叔,我十几岁的时候就住在这里,若你将我当成旁人,我可以不回成州,这里就挺好。” 顾夕暖没有再怀疑,将她藏在稻草堆里是叶影的手段。 从前同叶影和暗彦一道南下,遇上大批马贼。叶影和暗彦都要去应对,就将她藏在隐蔽的稻草堆里,安全之后回来寻她。 顾夕暖心中微舒,一袭青衫业已离去。 “同远!”好似千斤重担落下心头,她也直奔厨房而去。 方同远背对着她,斜目一瞥,眉头也才舒缓。 有一瞬间他想过要说他就是容连旭,他也认出她是顾千金。但有太多旁枝细节他无法当下说清楚,他也说不清楚超出她理解范围的事。最重要的是,她喜欢方同远,他何必舍近求远? “同远!”她从身后抱住他,“其实是我怕你将我当做旁人。” 她对容千槿依旧耿耿于怀,他反手抱起她:“我眼里从未有过旁人。” 第八十五章 穷途(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八十五章穷途(上) “巧言令色鲜矣仁,你夫人呢”有人心中微动。 方同远唇边—抹似笑非笑,直言不讳道:“她例外。”抱起怀中之人就往房中去。 说的如此直白,连哄人都不会。顾夕暖有些气,就咬唇看他。 他便驻足,悠悠挑眉:“暖暖若嫌房中腻味了,在苑中也是可以的。只是暖暖要忍得要小声些,勿扰了四邻。” “方同远!”她恼羞成怒。 他笑得更欢:“还是回房好些。” 顾夕暖才反应过来,有人言外之意是她方才的声响会叨扰到邻居。 方同远就笑不可抑。 侧身撞开房门,放下她钳在门边,双手环至细腰处,紧贴着身体拥吻。院子虽小却僻静得很,偶有的清脆鸟鸣声隐在呼吸间,仿若调剂。 衣衫半解,酥软的手感频频刺激着他想要更多。动情处,他猛然将她抱起放于腰间。她面红惊呼:”昨夜才……“ 话音未落,他已将她放到身前合适位置,听耳畔的娇喘声溢出,他贴近去吻她嘴唇。“我私以为我们的关系,何时想做这些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 在她语塞时,他已托起她,将她双腿绕在自己腰间,酣享她的身体带给他的欢愉。她从未与他如此做过,新鲜和刺激将体内的燥热撩拨更甚。唯有双手环紧他的脖子,才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不会迷失在席卷的快意间。 身体不听使唤得迎合着他,他也好似将她揉碎在怀中。她终是忍不住,轻咛着同远不要。 他果真停下看她。 一直被填满的心,兀得放空,她怅然若失,才知自己想要的其实多很多。他结实的胸膛贴近肌肤,亲近接触,方知身心皆付。“同远,我喜欢你。”脱口而出,唇间稍有颤抖。 他喜出望外,抑制不住对眼前女人的*,狠狠占有。顾夕暖不知如何到了床塌,只记得脑海空白时,温热的液体喷洒在体内,她被他扣紧怀中。 事后方同远躺□来,抚摸她欢爱之后细嫩光滑的身体。她翻身而上,伸手去摸他的脸,煞有其事端详。 “对你夫君的相貌可还满意?”他也抬眸看她,笑岑岑。 顾夕暖垂眸亲他,“同远,若我本来长得不是这幅模样,也不如这般好看呢?”盈盈目光下隐隐心悸,不知为何问出这句。 容千槿的容貌世间少有,落在男子手中多半都是喜欢的,他喜欢也无可厚非。但这副样貌终究不是自己,其中滋味就不知如何与他道起。 方同远却笑了。 她肯与他说这些话,已是长足进步。念及此处,他敛了笑意:“无论你变成哪副模样,我爱的唯你夕暖一人。“握紧她的手稳稳贴于心间,良久看她,伸手绾过她的耳发:“何时将你自己托付于我?” 她眼中僵鄂。 方同远浅笑起身,我去备水沐浴,等我。大凡她不愿提,他就有意隐去,顾夕暖心中微暖。 小院没有外人,大小事宜都是方同远在做。 “水温还合适?”他扶扶水面,顾夕暖点头缓缓坐进木桶,舒爽得一叹。他替她挽起头发,擦拭肩膀,随意聊些闲话。最好的时光莫过如此,她说话,他静听,柔情蜜意便缱蜷在秋水潋艳里。 与一对平凡夫妻并无不同。 顾夕暖惊讶自己竟会生出这种念头。 穿衣的时候抬眸看他,他也似是有话要说。缄默片刻,方才启齿:”回成州后,暖暖便嫁我可好?“言过之后脸色微红,忐忑中带了几分羞涩。这般模样的方同远甚是少见,却让人心中微动。 好。她鬼使神差应声,低眉垂眸没敢再看他。 他先是愣住,继而嘴角挑起,便再也收不回去。 身旁没有动静,她就偷偷瞄他,见他脸上鲜有的憨笑,也就笑出声来。 “晚些时候去趟集市吧。”再开口风马牛不相及,顿了顿,又道:“选些聘礼,就算定下来了。”说得委婉,好似怕她反悔。 “这支不算?”她取下头上那枚玉簪,兀得想起思齐先前所言,眼中掠过一丝忧疑。方同远何等心性,不动声色接过,眉间含蓄:“我想你该是喜欢这个样式的,这次回朔城便是想把院子卖了,凑齐钱,把这枚换成真的。” 顾夕暖微怔。 “反正日后在成州,回来打理也费功夫。”替她系好腰带,语气略显鞠促。 顾夕暖鼻尖未酸,垫脚环住他脖颈,“宅子别卖了,日后我们还能常回来。至于聘礼…”她清浅一笑:“我实在喜欢这枚簪子得紧,去朔城帮我挑副搭配的耳环可好?” 他凝神看她。 “成亲的时候带。”说得很轻,他将她拥在怀中良久不语。 ************************************************************* 卢村位于朔城西南方,偏僻隐蔽。早些年路没有打通,就掩在崇山峻岭里。除却熟悉往来之人,近乎与外界隔绝。 顾夕暖回头远眺,临近两个村落好似一个狭长山谷嵌在地势地远处,抬头却是望不见尽头的山峰。 这里的地形确实奇特。 车夫一路都很健谈:“所以卢村和郭家村从前穷得很,早年苍月国中的一位达官贵人意外失足跌落。缘分这事,娶了卢村的姑娘,就在村子里住下来。贵人念情就修了路,卢村和郭家村才算改头换面一番。“ 车夫字里行间多有夸大其词,顾夕暖笑笑而已。 车夫就没好气,“方公子,你家夫人不信我方才所言。你也是住卢村的,总该听过这事。” 方同远就搂着她笑:“老人家说得是。世上之事向来没有空穴来风,想是有些渊源的。“ 他也模棱两可,车夫却满意了许多。 顾夕暖当他不好扶了车夫颜面,就含笑剜了他一眼。他隐晦吻过她颈后,顾夕暖顿觉酥麻。回头看他,他已盯着帘拢外出神,不知思忖何事。顾夕暖便倚在他怀中,耳畔是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他就颔首,下颚贴在她头顶,他沉迷她发间的馨香,亦如她已习惯他的气息。 平和安稳,慵懒相守。 …… 抵达朔城已是傍晚,卢村到朔城约两个多时辰,晚上再折回不大可能。 付过车夫车钱就先去投宿,朔城是三国交界的边垂小城,商贸繁盛,往来商旅诸多,客栈不难寻。顾夕暖恍然想起上次在朔城投宿还是一年之前。 方同远怕她饿着,执意在客栈中用过晚饭再出去,所幸朔城商家打烊很晚,不会耽误太久。 菜上得很快,顾夕暖就给他夹菜,期间筷煮一停,好似突然想到什么。方同远顺势夹起她的筷子,意思是问她发什么呆。顾夕暖凑上前去小声道:“好像是第一次和同远单独一处。“ 他好笑,那又如何? 她牵了牵嘴角,小声嘟囔了一句木头。 他低头用饭,举手投足却是优雅自若,她从未对他如此撒娇置气,他其实受用得很。 见他如此,顾夕暖更觉窝火,他夹菜她就伸筷子去抢,他笑得暖心。 厮闹一番,她没争过他,正在怄气,他已将筷子送至她嘴边:“不过想喂你,至于弄这么大动静?” 顾夕暖语塞,方知着了他道,一口将菜吞进口中,瞠目瞪他。 “吃快些也好,逛完早些回客栈。”他说得风轻云淡,言外之意昭然若揭。顾夕暖却始料不及,重重呛了一口。 他递茶给她时,她眼神哀怨。 方同远就不慎打翻了筷煮,小二来招呼。临桌看了他一眼,继续喝酒闲谈。 “也不知道传闻是不是真的,太子殿下明日返京。” 顾夕暖一怔,随即敛了情绪竖起耳朵。 “早听说太子前些日子南巡,和一民间女子相恋,迟迟不肯返回京。皇上连下圣旨都不管用,这才遣了礼部的肖大人来接他。” 肖扬来朔城接容真? 肖扬是容连旭的心腹,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容真前脚才到,肖扬后脚就赶来,唯一的解释,容连旭对他的行踪清楚得很。 顾夕暖想到了子寻。 若子寻是容连旭的人,一切合情合理。可子寻若真是容连旭的人,容连旭会容忍一个与他长相酷似的男子亲近容千槿? 顾夕暖下意识看向方同远,见他只是若无其事饮茶,并无不妥。 她昨日确实是见过容连旭的,以他彼时的错鄂,该是没有料到自己清醒。而依苏哲平所言,他也是见过容连旭的。还笃定容连旭和方同远并非一人。 眼底闪过的迟疑就彻底隐去,她不该再怀疑到同远身上去。 容连旭也断然不会如此。 邻桌另一人又开口:“总而言之,苍月的多事之秋已过。太子回京,巴尔的战事也了结。比起长风,有得一段清净日子过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顾夕暖恍然大悟。之前的一年,容连旭远在巴尔,苍月巴尔交战又有刺客重伤,根本无暇顾及容千槿,甚至是容真。而眼下巴尔战事结束,他就到了朔城接容真。 以容连旭对容千槿的心思,她当下最不该回的便是成州。 邵家启还在成州! 方同远已然起身,“暖暖,走吧。”顾夕暖却挽了他胳膊,笑得恬静:“同远,明日再去吧……” 容连旭来了朔城,她和方同远自然要躲远。 行踪暴露,要计量的事情又多了很多,和雷万意外一样,她该早去柳城寻楚乔! 第八十六章 穷途(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八十六章穷途(下) 月上中天,方同远才从床榻上和衣起身,轻手轻脚怕吵醒了熟睡中的顾夕暖。无论何时,她睡觉的姿势都是侧身缱绻。若是他在一旁,就是同样的姿势倚在他怀中。 他从前便听陌子卿说过,这样的女子往往没有安全感。陌子卿向来道貌岸然,这般话只能是他从师父那里耳濡目染来的。 还在三月,夜间更深露重,出门前不忘替她掖好被角。轻叹时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入睡了还蹙着眉头,可见她睡得不踏实。方同远想起先前与她欢爱,她起初明显心事重重。 这三两月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唯有找子寻一一问清楚。 叶影一事后他不敢离她太远,房间在一楼,他就在正对房间的院落等的子寻。不多时分一袭黑衣素袍跃入院中,来得时候动静很小,是子寻惯有的作风。 “姐姐如何了?”语气中的焦急毫不掩盖,他担心顾夕暖。 当日就是怕出意外才留了她和思齐一处,结果谁知杀出一个暗影,子寻肠子都悔青了。幸好容连旭来得是时候,若是姐姐被暗影掳去,再想寻得绝非易事。 他在糕点中动了手脚,后来给她药也是昏睡用,没有想到暗影会和容连旭大打出手。若伤及她,他难辞其咎。顾夕暖一向待他极好,容连旭告诉他身份暴露,暂时不要露面时他僵在一旁良久。 顾夕暖从未拿她当过外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越是如此,心情就越是忐忑不安。 “她睡了,无碍的。”方同远宽慰。子寻才看到他脖子上的清浅痕迹,明白他二人已然和好。容连旭自有他的手段,无需自己操心。所幸问及接下来该如何做? “杀了容连旭如何?”他笑得几分轻佻。 子寻微怔,从前也听他这般说起过,窃以为他是说笑而已。没想到时至今日他竟然还记得,他果真想弃掉容连旭这个身份,只做方同远? 仿若洞悉他的心思,方同远解释:“容真既已救回,还有何担心的?顾忌越多,越放不下手,最后只能是百害而无一利。若昨日夕暖被暗影带走,我追悔莫及,与其如此,不如早做取舍。” 一年朝夕相处,子寻清楚他是如何待姐姐的。既然他心意已决,子寻未多劝阻。“这次准备如何做?” 他薄唇含笑,折下花枝把玩在手:“荣亲王南巡,于朔城遭歹人行刺,重伤未愈医治无效,当场死亡。”子寻料想他是要把事情闹大,人尽皆知最好。关键是他要下剂猛药,彻底让姐姐相信方同远不是容连旭,才是根本目的。 “你都安排好了?” 方同远点头,戏要做得有木有样,刺杀的人需得势均力敌。山竹是他师弟,相似的武功招数外人看不端倪。刺杀一事便交给陌子卿去做,白鹤随他出入多次,被认出得不偿失。 “我日后还能见姐姐吗?”末了,子寻终是忍不住开口。 方同远就笑:“她是你姐姐,为何不能见?” 子寻才露出喜色,他本以为容连旭是要他消失的。 “只是在没有万全之策前,你要暂时先避一避。一有消息,我会设法通知你。再说,你不是还要寻你妹妹?”子寻之前告诉他,夕暖是和思齐一处,他到的时候却只有叶影。“这段时间你安心呆着,找到你妹妹之后,其余的我来想办法就是。” “容连旭,谢谢你。”子寻颇有感触。 方同远拍拍他肩膀:“我说过了,日后别再唤那个名字。若是你提前唤声姐夫,我倒是更高兴。” 子寻微顿:“你们……” 方同远眼底就沾染了笑意:“我们回成州就成亲。” 子寻喜出望外,遂又想起镖船上的一幕,才试探问道:“你知道姐姐的身份?”其实容连旭是否知晓,这一问便知。 方同远敛了笑意:“她都告诉你了?” 子寻便明了他的意思,容千槿这个身份无需她特意告诉,容连旭果然知道她是顾千金。所以才一路追到此处,她愿做顾夕暖就由得她做顾夕暖,他当做不知。 子寻轻哼:“容连旭,你倒是有心得很。” 方同远就是笑:“还有一事,我也有心。” 子寻斜目看他。 “你把这三两月来的情形一字不漏告诉我,一个人也不要错过。” ********************************************************************* 许邵宜轻抿着茶盏,一直让他在此处等,等了足足两三日不见曾辞半分踪迹。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时,肖扬白日前来,大致意思是过了今晚就可以见到曾辞了。 他心中自然疑惑诸多,容连旭是这般好对付的人? 请了他到这里喝两三日茶,面没露上一个便放人?说出来也没人会信。肖扬说今晚,今晚就恐有变数。他在等合适的时机,他的人也在找曾辞,他哪里信得过容连旭? 傍晚的时候,屋外就有布谷鸟的声音响起。既有节奏,又有轻重缓急之分,许邵宜当然听得出其中意思,神色却平静得很好似全然不觉。 “三月初九,宋诗蕊,朔城。” 而后便是,“有人到了朔城。” 看守的侍卫面面相觑,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这种鸟叫?恐有不妥。 “我出去看看,你们守着。”还是有人不放心,就又另一人宽慰,“不妨事,一介商人怕什么,有我们十余人守着,害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逃脱?” “肖大人外出办事时特意交待了要小心些的,还是去吧。”谨慎的不在少数,先前那人便推门而出。约是一盏茶时间,才折回小屋中,外面并无异样。 “就说你们大惊小怪的。”有人埋怨。 许邵宜全当没有听见。不多时,布谷鸟声音隐去,却又听到呱呱的蛙声。许邵宜眼神中兀得泛起一片湛蓝,找到曾辞下落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手中的茶盏便猛然落地。 侍卫皆是一惊,许邵宜业已垂眸。 须臾间,就有箭支从屋外射入,有人破门而入。侍从发现有异就立刻围在许邵宜周围,“从后门撤走。” 许邵宜唇角微挑,一掌拍在最近之人的肩膀。那人一惊,手臂疼痛时,剑落到许邵宜手中。寒光一凛,惊愕中,那人已然倒地。 其余众人便是一惊,眼中皆是错愕。 不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吗? 这样快的速度,普通高手都望尘莫及。几日相处,他如何做到的心平气和,置若罔闻。 迟疑间,已被全部肃清。 来人是张彦,许邵宜扔掉手中长剑:“曾辞在何处?” 张彦有些推脱:“肖扬他们恐怕在赶回的路上,许老板此地不宜久留。” “我问你曾辞在哪里!”眉间怒色已起。 张彦心中一颤,沉声道:“曾公子……曾公子他……我们找到的时候,他已经……”眼中碎盈茫茫,似是不忍。 许邵宜心中一滞,额上青筋跳起:“我问你他在哪里!!” 张彦只得低头:“许老板随我来,只是我们得快些,否则怕是赶不上……” 话音未落,许邵宜已夺门而出。 梁开银,脑海中的嗡的一响,近乎空白。 快马赶到朔城近郊的小院落,门口有激烈打斗痕迹。许邵宜不知如何下得马,跌跌撞撞进了内堂,一眼便见曾辞,面色苍白,毫无生机。 “梁开银!”再顾不得这么多,扶起近乎冰冷的身体,水汽眼眶里打转。 “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哥们。”有气无力,仿佛没多说一个字,就耗尽一分生命迹象。 “药呢!”许邵宜怒吼。 曾辞就打断:“没用的,洛绝尘,你我都知道怎么回事。”生命气息微弱,迅速衰弱,两人都知晓是何意。 “现在就去找老头子要人。”许邵宜忍不住眉间颤抖。 “洛绝尘,我不想再要人命了,这么活着太累。”曾辞想阻止,连手都抬不起。“你给我闭嘴!”许邵宜扛起他:“说了要一同回去,你他妈的敢死!” “你他妈的才是找死!”曾辞气极,剧烈得咳嗽,眼中就是血丝。“已经来不及去老头子那里了,你他妈清醒一点!” 他何尝不知,眼泪再止不住下落。 “一直拖你后腿这么久,自己都不好意思。洛绝尘……若是哪一日你回去了,记得给我老娘说我很想她。我老娘做得那手红烧肉啊,我真是想想都……咳咳……” “好……”除了应声,许邵宜不知道还能如何。 “我对不起你啊……当初不该怂恿你,那个馊主意……一点也不浪漫,我就是想找些乐子嘲笑你……日后见到嫂子,你替我给她说声对不起……他妈的,我还欠她一顿饭,我最讨厌就是欠人情了……” 许邵宜已经泣不成声。 蓦地一瞬,张口却已说不出话来。 “开银!”他浑身颤抖,指甲潜入肉间,袖口染湿血迹。 “c!……其实我不想死啊……洛绝尘……”加注在胳膊的力道陡然消失,许邵宜愣愣低头。他的眼睛并未闭上,嘴角却是张开的。悲从中来,涌没心间,找不到泄口。 “梁开银!”许邵宜拼命抖着怀中之人,终是徒劳。伸手合上他的眼睛,双眸迅速被席卷而来的憎恨堙没。“容连旭!” 你逼我到穷途,我便要拉你入末路。 第八十七章 末路(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八十七章末路(上) 翌日清晨,顾夕暖被客栈苑中的嘈杂声吵醒。朔城之中虽然往来的商旅居多,但一贯行色匆匆,如这般高声喧哗委实少有。 顾夕暖缓缓睁眼,被窝一侧还是暖的方同远该是才出去不久。右手轻捏眉心,左手撑着起身,依稀昨夜做了一个冗长噩梦到现在还有些怔。下了床榻,方同远就推门而入,手中的水盆飘着热气腾腾。 开门的功夫闻得屋外的嘈杂声更响,顾夕暖不自觉看过去,人倒是聚了许多。 方同远随意放下脸盆,将毛巾至于其中:“本想回来叫你的,你自己醒了。”紧好的毛巾递于她,她道了声谢谢接过就覆在脸上。温热水润滋养下,肌肤柔和舒服,又反复擦了几次倦意才一扫而空。 他俯身亲吻她嘴唇:“可要我帮忙?” 穿戴本是极简单的事,不过*,她应了声好。后脑勺就被人托起,舌尖交吻,纤长的手指伸进衣襟。“你近日怎么了?”顾夕暖被他吻得有些透不过气,瞥过脸时,他已脱去衣衫抱着她往床榻走去。 “总有些不踏实,做过之后才会好些。”他并没有说谎,从成州离开心中就隐隐不安。与陌子卿一道将师父架回师门,又北上巴尔和山竹会面,将日后之事托付肖扬和杜猛就往朔城赶。 苍明八年三月初,他依稀记得朔城有事端发生,就是与她有关。可惜当时他喝得烂醉如泥,醒来时印象不深,却唯独记得听到苍明八年三月初朔城几个字眼。 于是巴尔回来,带上几骑就马不停蹄南下,要赶在这个日子之前找到她。没人知晓他怕得是何事,直到某一天他猛然发现她回来换成了容千槿的容貌,他才确定一切沿着零碎的记忆有迹可循。 耳畔充斥着身下之人的靡靡轻吟,钳着她双手举过头顶,唇间深吻,唯有此般才能安心。…… “我先去叫些吃食,你慢慢下来。”他还算是不忘先前正事,替她系好腰带。顾夕暖本在梳头,就冲镜子里的身影笑笑。方同远又俯身抱了下她:“你快些下来。”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顾夕暖只觉他今日好笑,他已掩门而去。想是没有收好,丝巾自袖袋中掉落也浑然不觉。顾夕暖没有叫住他,起身去拾,果然是他平素常用的那方。他从前夫人绣给他的,他从不离身,若是弄丢怕是要心疼许久。 顾夕暖就收在袖间,想得是稍后给他。卢村离得不远,出来也没有带多余东西,简单收拾后就去了大堂。今日竟然人满为患,还有好些人是站着等位置。方同远就在一旁招手:“暖暖这里。” 拼桌,好似穿来这里之后头一遭。 人太多,就随意要了些粥和小菜填肚子。顾夕暖从来不爱吃面食,方同远便也将就。 “今日倒是活见鬼了,平素哪里见过朔城这么多人。这里还好,街上才是水泄不通。”同桌的一人抱怨,看起打扮不是苍月国中之人,倒像是来苍月做买卖的长风人士,一肚子怨气。 另一人就笑:“庾兄有所不知,这回是苍月国的太子今日返京。听说之前微服南巡了好几月,这许多人都是来瞻仰太子容光的。” 先前的人就冷哼:“是吗?我之前听到的说法是苍月太子南巡途中失踪了,朝堂为了安定民心就说是在民间厮混。现下人找到了,自然要大张旗鼓回京,不管之前传闻是真是假,统统不攻自破。” “嘘!”那人就捂住他嘴巴:“小声些,这里是苍月,你作死啊。” 言罢讳莫如深得望了方同远和顾夕暖一眼。 顾夕暖听在耳中,好似不闻低头喝粥。方同远则是夹了小菜在她碗中:“多吃些,一会儿先去城西逛逛。”她就点头称好,又道要喝茶水,方同远代劳。 见他二人根本是在自顾说话,完全没有在听,两人才舒了口气。再用了不多,就听大堂中有人喊“来了来了”,好多人起身结账,纷纷往街道涌去,强势围观。 方同远问:“去看看?” 顾夕暖摇头,不去了,这种热闹还是不凑得好。鬼知道容连旭在不在,她和方同远哪个露面都不好。 方同远就笑,也不多说什么。 大堂内瞬间清空殆尽,就连小二都去看热闹了,只剩兀自摇头的掌柜。顾夕暖心虚就故意找话说。“若是上午逛完城西,下午有何打算?回卢村吗?” 方同远不假思索道:“无需刻意回卢村一趟。暖暖若在苍月有事要办,我们就在这里多待些时候。若是无事,回长风也好,去别处也可,我和你一处就是。” 顾夕暖想起楚乔来,眼下的头件要事就是与楚乔碰头,还有就是通知邵家启离开成州:“先去柳州一趟,我要去见个朋友。”方同远疑惑看她,她莞尔:“楚乔,是个大夫,人很好。” 方同远脑中没有印象,除却宋诗蕊和邵家启,这回又是哪个?暗自思忖,口中还是平常道:“朔城到柳州需大半日,若是晌午走,夜间早些时候可到,备些干粮就行。” 顾夕暖点头,随意摸了摸头发却没有碰到那枚玉簪。“簪子掉屋里了,我回去看看。”顾夕暖有些慌,方同远就笑:“不急,都去看热闹了,该是没人打理客房的。” 听着有道理,脚下还是没慢下来。推开房门果然落在镜子面前,长吁一口气,才对着镜子插入发间,安心了许多。回到大堂,方同远还在饮茶,本想开口唤她说找到了,却见他悠悠放下茶杯,指尖轻叩杯沿。 这个动作,便是容连旭的习惯。 外人会不足为奇,举手投足之间的气魄和幅度竟也如此吻合?顾夕暖微怔,定睛看他,秀挺的鼻梁,唇瓣含笑,眼角挑起一缕意味深长,倨傲出尘。 是容连旭惯有的倨傲出尘。 顾夕暖愣在一处,没有做声。 她怎么忘了,拿捏得准苏哲平性子的人,容连旭就是一个。否则苏哲平怎么就会恰好笃定两人不是同一人? 容连旭的心思向来缜密,方同远亦不慌乱。 顾夕暖缓步而来,他浅笑看她。 是或不是,她知道如何找答案。 “先不去城西了,我们直接去柳州吧。”她随意给他斟了杯茶水。好,方同远接过,眼中并无异色。茶杯将至唇边,顾夕暖悠悠开口:“先约了洛绝尘,去迟了不好。” 他眼色明显一滞,手中一僵,转眸看她。 顾夕暖低头饮茶,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从未在方同远面前提起过洛绝尘,而从前容连旭最介意的人便是洛绝尘。即使她不是顾千金,从外人口中再听到同样的名字,也会稍有失神。而之前提到楚乔,他就根本毫不上心。 果然。 “洛绝尘是谁?”开口仍是佯装之后的淡然。 顾夕暖就一语带过:“从前很要好的一个朋友,许多年未见了。”他会问起她并不意外,从前顾千金时听过这个名字,现在“容千槿”再提起,他自然有兴趣。 他脸色不似之前好看。顾夕暖莞尔:“结账走吧。”若无其事。 他点头,控制没有过多情绪。 “掌柜。”她起身上前,掌柜热情招呼,“帮我们打包些干粮,一同结账。要十个馒头好了,再随意要些糕点。”语气神态都和平素没有两样。 “好嘞。”小二不在,他做这些合情合理。“姑娘,一共收您一百文。” 她欢喜付钱:“一共给您三百文,出门得及忘了带水壶,劳烦您帮忙准备个。”朔城往来商旅众多,这些东西客栈常备,之前和子寻来的时久也是在客栈弄好的。 掌柜自然应承。 “同远,你和掌柜去取,我去一下……”戛然而止,都明白她要做什么,方同远就道声好。 顾夕暖绕到院后,院内厨房的一侧就是客栈后门。将要出门,却又退了回来,她跑不过容连旭的。回望有些空荡的厨房,连厨师都去看热闹了,只剩了一人。 顾夕暖快步跑进厨房,袖中掏出一枚银锭子:“一会儿有人找我,你就说见我从后门跑出去了。” 厨师一惊。 “事成之后我再给一倍。” 厨师笑得嘴都合不拢,“姑娘放心!” 顾夕暖俯身就蹲在靠墙的杂物内侧,若非进来细致查找根本看不出端倪。不出片刻,便听得急促的脚步声,“有没有看见一位姑娘,这个高,长得很好看。” 厨师就点头:“方才从后门出去了,跑得紧。” 容连旭脚下生风追了出去。 顾夕暖才从杂物内侧出来,一锭银子交于厨子:“若是他再回来问起,你就把这个还他。他会再给你一笔银子。” 厨子更欢喜,姑娘放心姑娘放心。 顾夕暖回了大堂,掌柜说东西准备好了,顾夕暖没有打理直接从正门出去。围观太子回京,街道上人山人海,混入其中再难找到。 她去后院不久,容连旭就觉有异。好端端得为何会提起洛绝尘,不过片刻,猛然窒息!她是在有意试探他,而后的结账,干粮,水壶通通都是在演戏。他起身追向后院,后院有后门,他心中慌乱。 抓起厨子就问,厨子果然告知她从后门逃走。 他在拥挤人群了找了半条街也没有身影,她能快到哪里去,心下一沉。她能在慈州甩掉暗影,舍富阳而回朔城,眼下便是这般甩掉得他! 折回后院,那厨子还在。 “人在哪里?!”语气不甚友好。 厨子果然震惊,想起姑娘先前所言,讨好似得将玉簪交予他手中:“她说把这个还公子,还能再拿些赏钱。”容连旭攥紧左手,右手接过险些捏碎,见他一脸怒色,厨子哪里还敢要钱。 容连旭没和他纠缠,从大堂出正门的时候,掌柜叫住:“公子你们的干粮。”又是一个不搭理他就急匆匆出门的。掌柜无语得很。 容连旭刚出大门,人群便开始骚乱。 “有刺客!护驾!”侍卫中有人高呼一声,所有人便都去护驾,围观的百姓或而逃窜或尔躲藏,四围乱作一团。打斗声,尖叫声,呼喊声,用为拥挤而撞到的声音,不绝于耳。 “顾夕暖!” 身后的声音再熟悉不过,顾夕暖敛去眼中氤氲,径直往相反方向走去 第八十八章 末路(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八十八章末路(中) “顾夕暖!”容连旭怒吼,略带慌乱的嗓音混乱的人群中逐渐沙哑,却仍旧没有半分蛛丝马迹。 容连旭停下脚步,眼神之中便沾染了苍凉痛处。她不会走得远,只会听到了却藏得更远。拥挤中不乏有人仓皇逃窜,狠狠撞上胸口,好似重击下压抑得缓不过气来。 身旁之人亦被逆行撞倒踩踏,他毫无知觉搭手扶起,耳边是频频道谢声,他好似未闻。木讷中恍然想起成州上元佳节,他去寻她,也是这般人山人海。明媚绮丽,火树银花,无从觅踪迹。 一时灵犀他蓦然闭眼,抬眸处便见万千灯火下她恰好回头望他。 一缕执念,他在灯火阑珊处,回头。 兀得驻足,猛然回身,便如四下光景晦然失色,灰白之间唯有远处一抹鹅黄浅绿身影停眸看他,不知看了多久。“夕暖。”容连旭却不知该拿出何种表情,此时但凡他上前一步她就会再离更远。 隔着人群,方才种种她尽收眼底。脚下驻足不过片刻揪心,一直以来他究竟是何心思?远处的身影立于逆流中全然木讷,好似失了表情的傀儡,她看得错愕。 倏忽间,他突然转身一眼望见她,便好似成州的心有灵犀。她略有蹙眉,再听到夕暖二字,稍作迟疑就转身绕入街角,脚步再未停下。 那条街是风和街! 容连旭眼眸瞬间一滞,犹如利剑插入心口:“夕暖回来!” 借朔城刺杀一事金蝉脱壳是他的安排,再假借刺杀之由引幕后之人分不清状况趁势出手又是一说。风和街上则全是埋伏的弓箭手,大凡外人入内格杀勿论的死局。 绝望的恐慌涌上心头,根本不知如何在人群中移动的脚步。彻骨的凉意下,跃身而起,便见肖扬带了容真往风和街仓皇而去。身后是紧随不舍的追杀者,肖扬一丝冷笑。 拐角处,带着容真隐入事前备好的藏身之处,身后追杀者掠过,霎时便是血腥箭光一片。 容连旭面无血色,到了街口,全是中箭倒地堆积的尸体,触目惊心。他的自负,自编自演,自食其果。杜猛从二楼跃下:“王爷。”却见容连旭唇角煞白,一言不发去翻堆积一处尸体,失魂落魄。 “王爷……”杜猛委实措手不及。 容连旭愣愣应声,低沉的声音颤抖:“找人……” 找人?杜猛不知他所说要找何人,肖扬也才带了容真从隐蔽处出来,身后的便欣喜来报:“秉杜将军,全数灭口一个不留。” 本是好事,杜猛朗声大笑却被肖扬一把拉住,容真也在一旁缄默不语。不知翻了多少,身后之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开口,容连旭则缓缓回头:“我让你们找人,你们楞着做什么?!找人!!” 就连杜猛都倒吸一口凉气。 找人,找何人?却没人敢问。 容连旭俯身去翻,衣襟处全数是沾染血迹,唯有容真低声言道:“皇叔,没有活口了……” 容连旭手中一僵,深眸一敛仿若未闻,继续。 杜猛正欲发吼,二楼窗户处窜出一个士兵,惊慌道:“杜将军方才另外方向跑掉了一男一女,男的中箭,带人逃掉了。” 肖扬怒斥,“受了伤跑不远,怎么不截下!” 士兵吓倒,吱唔道:“那女子手上有暗器……”话音未落,容连旭骤然起身,眼眸幽暗似要将他吞没:“去哪里了!!” 士兵浑身一颤:“往西南边逃去了。”容连旭脚下一垫,便跃身而去。杜猛甩袖生闷气:“王爷!” 肖扬则是蹙眉:“西南边?陌公子他们不是在西南边吗?如此便是要照面上了。” 容真少见容连旭如此,心下隐忧:“跟去看看。” *********************************************************************** 而先前一幕,实则是顾夕暖转角刚跨入风和街就被一袭蓝色身影拉住。 顾夕暖心中大骇,身后之人却死死捂住她嘴拖进临街店铺中,生生避开了主街道。顾夕暖慌乱从空间中掏出那把sw转轮手枪,m36虽然到了叶影手中,但自己空间中远不止一把备用。 枪口瞬间指向身后之人,只此一次机会不容闪失。那人肯定也认出她手上是何物,浑身一僵,遂才松手小声急促道:“相好的是我,别开枪。” “楚乔!”顾夕暖错愕。楚乔又赶紧捂住她的嘴:“嘘!小声些,这里有埋伏,找死吗?”顾夕暖缄口,深呼吸缓和情绪,他才松手。“你怎么在这里?”顾夕暖悄声问。 “还用问,自然是逃命。”楚乔说来就有气,余光瞥过有人自远处跑来,不是设套就是要被设套,楚乔环顾四周:“跟我来这边,什么都别管,只管跑。” 顾夕暖来不及摸清头绪,但楚乔向来以逃命见长,她没有迟疑只是点头。三,二,一!楚乔拉起她就往相反的巷子跑去,隐在房顶的弓箭手一眼瞥见,正欲拉弓,一旁之人拉住:“片刻,等大鱼。” 近乎同时,肖扬和容真隐在约好的安全死角,身后的追杀者倏然涌入。 “放箭!” 一声令下,瞬间万箭齐发,犹如流星雨一般扎入街道巷中。而随着街内动作,先前的弓箭手对准二人的方向又是两箭连环箭。由于距离太远,一箭射偏,一箭从楚乔左肩贯穿。 “追!”屋顶上的几人便跟上,这次任务极其隐秘务必一人不留否则前功尽弃。没有人敢大意。 楚乔只觉左肩猛然巨痛,遂即扑倒在地,动弹不了。“楚乔!”顾夕暖大惊,他左肩之后正中一箭贯穿,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襟。“呃!”楚乔吃痛喊出声来,身体因疼痛而抽搐。 身旁便是脚步声,嗖嗖几道身影跃入眼帘。 先前那人业已拉弓。 “顾夕暖!走!”他推开她,其实心里怕极,吓得脸色煞白。箭将离手,楚乔闭眼伸手挡在头前,却是“嗙嗙”两声。惊愕目光中,不远处的弓箭手倒在眼前。 楚乔愣愣望她,伴随着剧烈喘息又惊魂不定开了两枪,一枪正中一枪放空。但对面剩余两人皆已愣住,什么样的暗器,竟然如此凶狠。这样的惊悚表情,顾夕暖不是第一次见,之前刺杀洛瑾的人也是如此,见过之后就直接怔在那里,半晌回神不了。 “别过走!”顾夕暖一边举枪一边扶起楚乔,楚乔勉强能动。“走!”看似平静,实则手都在发抖。她从来没有单独面对过这般,从前有苏哲平,有叶影,再就是有子寻。不管动机如何,都是以死相拼。 而面前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楚乔,还受了一箭。 顾夕暖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也完全没有想过这样的平衡竟会没有一丝预兆被打破。眼前两人是容连旭手下死士,方才的怔忪不过片刻,迅速缓和过来。 顾夕暖心口一滞,左右两剑过来,临到头顶楚乔将她扑倒在地。 竟是胆小无比的楚乔! “楚乔!”顾夕暖绝望出声,眼底骤然一红。 眼看刀锋临近,楚乔忍痛转身,循着腰带上的细纽一扯,便有数百枚银针从腰带各处射出,密密麻麻,措手不及。 有刺中对方眼睛的,有刺中手臂和膝盖的。 顾夕暖大骇。 转念一想,像楚乔这般逃命高手不可能一点屏障都没有。 这次轮到楚乔拖起她跑,“走!”顾夕暖再不迟疑,两人迅速往西南边逃去。顾夕暖脚踟蹰终是驻足回头,连开两枪。楚乔都是一滞,两人应声倒地,顾夕暖愣愣擦掉额上冷汗,便是自己都没有想到。 楚乔肩上流血不止,走了不远就支持不住,眼看到了大道出,打斗和厮杀声更重。“先躲这里!”楚乔唇上已无几分血色,顾夕暖照做。这是临街店铺,人都逃光,卖古玩的店子,两人就躲在柜台下面。 柜台前侧被重物撞击过,正好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可以望到外面。 主道上不似先前,全是短兵相见。 “有没有酒精棉?”楚乔是医生多少精通,有了药品自己可以解决,不尽快处理胳膊就算是废了。“有!”顾夕暖不敢耽误:“还要什么!” “止血喷雾,绷带,消炎药就可以了。”楚乔咬牙。 “麻醉药?”顾夕暖一并看到。 “不行,就算局部麻醉也会减缓神经反应速度,要是有事就逃不掉。”楚乔背过身去,双手抓紧柜台内侧的木梁:“夕暖,拔掉。” 她没做过,手心冰冷。 “再不拔掉这条胳膊就废了。”楚乔并非危言耸听,“擦完酒精就拔,止血喷雾,纱布,绷带。”一一交代清楚。 顾夕暖心一横,咬牙,一手按住肩膀一手费力将箭头拔出。楚乔吃痛,口中塞着布都喊出声来。顾夕暖不敢耽搁,止血喷雾,纱布,绷带,按照楚乔交待照做。 楚乔吐掉口中布条,好似耗了半条命。“上次没救到你,这次算还你了。”口中还喘着粗气,“话说刚才那玩意儿花掉了我三千两银子,现下想来简直物超所值。” 顾夕暖哭笑不得。 “枪呢?”楚乔兀得开口,这种保命神器逃跑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在,放空间里了。”顾夕暖解释,楚乔才松口气。 “这里到底怎么回事?”风头暂缓,顾夕暖也才坐下喘息。 “nnd,据我所知,今天不下有六波人要在这里动手。可惜情报是有,逃出去的门路被人封死。眼下谁要是敢出城,绝逼死在城门口。”楚乔来气! 六波人?顾夕暖心中诧异,哪来那么多仇恨值。楚乔循着洞口往外望去,犹在抱怨:“容连旭就不是个善类,方才的就是他的人……”话到此处,突然一转:“nnd,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楚乔一眼望见容连旭,和另一人厮打在一处,难分难解。 顾夕暖也看去,语气却有些淡:“他不是。”容连旭先前和她一处,穿的也不是华衣锦袍。 眼前的不是本人,又如此像,所以他在成州待了数月苍月也没有异动传出。心中略沉,目光却没有收走,只片刻,喧哗声又起。原本是“容连旭”和一人打在一起,四围都是侍从帮衬,眼下却不知又从哪里钻出了许多人。 又是哪帮人吗?楚乔环顾四周,却惊愕喊出来:“许……许邵宜?” 许邵宜?顾夕暖兀得上前。透过洞口望出,一袭蓝衣卓然,浑身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跟记忆中富阳和慈州见过的那副平淡无奇却好永远不苟言笑的脸相距深远。 顾夕暖攥紧双手,心好似从喉间跃出。 “容连旭在哪里?”他也不多话,望着眼前的山竹声音凉薄,虽是凉薄却慎人得很。 山竹一愣,就连和他交手的陌子卿都是一愣,两人面面相觑。山竹认出他是那天和肖扬一起见过的人,也知晓他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我问你,容连旭在哪里!”许邵宜扔出剑鞘,脸上神色已无多少耐性。 仅从他扔剑鞘的动作,陌子卿已然知晓对面并非泛泛之辈。而山竹正欲开口,便闻得身后也是一丝冷笑:“许老板也来了朔城?可有见过曾辞?” 许邵宜原本阴沉的脸上更多了戾气,遂也笑道:“见过,他让我问候你。” 第八十九章 末路(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八十九章末路(下) 问候? 呵呵,容连旭嘴角挑起一缕凉薄笑意,清冽眸光下盛气凌人:“许老板,何出此言?既有胆量染指苍月国中政事,就要有插手其中的资本,赔便是要有倾家荡产的准备!许老板不是心中清楚得很?” 许邵宜亦是冷笑,倾家荡产?声音是惯有的冷沉:“你可试过被人逼到穷途末路的滋味?” 容连旭敛了笑意。 说他还是在说自己? 许邵宜他见过几次向来谨慎沉稳,断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出来趟浑水。大隐隐于市,唯利是图的商人的身份掩饰得如此之好,会没有由来于今日撕破脸,带着杀念与他死拼? 许邵宜只身一人来朔城见他,就说明在意曾辞的性命。听肖扬说起他分明识破了山竹身份,还是按耐得住性子在朔城荒郊等。为得便是保曾辞的安危,只要稳妥,在所不惜? 难道,是曾辞死了?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容连旭已猜到了十之八/九,却抵不过对他没有由来的轻视和厌恶。 “许老板是准备将我逼上穷途末路?”嘴角勾笑,却是缓步上前衣襟连诀,一袭身影倨傲停在他一侧,冷峻道:“可惜我没兴趣搭理你这样的角色,自便吧。”言罢,拂袖擦肩,眼底是轻蔑和挑衅。 许邵宜倏然伸手,霎时扯住他衣袖:“兴许我这样的角色你最有兴趣呢?”目光中戾气四射,杀意便顺着剑锋涌了上来。容连旭轻巧侧身,避重就轻掏出折扇将剑身挡过,嗤笑道:“太高估自己不是好事,须得有些自知之明。” 容连旭尚未抽身,剑光又已拦在前方:“走得如此急可是在寻人?” 容连旭湛眸一紧,先前的冲动骤然冷静。若夕暖自先前的方向而来,应该与山竹他们遇上了才是。既然没有遇上,带一个受了伤的人通过这里绝非易事。倏忽间,心中豁然开朗,人兴许就在附近隐在某处。 顾夕暖饶是心虚却未避过身去,这个位置不可能被轻易发现,自乱阵脚才是下策。楚乔却是活活吓了一跳,他不会真发现了吧?楚乔向来怕死,尤其怕容连旭。 “放心吧,不会的。”顾夕暖宽慰得波澜不兴,心中却是骇然。许邵宜……洛绝尘为何要去拦容连旭? 他哪里是容连旭的对手?楚乔的伤口历历在目,顾夕暖不寒而栗。 而两人业已出手,不似先前的平和。楚乔嗟叹:“c,打得这么凶,非死一个不可。”顾夕暖脸色有些难堪,楚乔倒是满不在乎:“站在维护同类的角度上,死的是容连旭自然最好。但许邵宜是猎杀者,做了那么多黑心事,借容连旭的手杀他也不错,造福同类了。” 顾夕暖心头一紧,由着楚乔的添油加醋,胸口只觉加了股闷气。 半晌,楚乔才又开口:“许邵宜若是这么好对付,猎杀者也不是今日这副模样,吃亏的怕是容连旭。” 一语成谶。 容连旭连连失手,处处捉襟见肘。尽管从他先前扔剑鞘的动作便看出几分端倪,但实在想不到许邵宜身手会是这样。剑光一凝,左胳膊上一丝痛处,便是割破衣袍。 “三师兄!”“容连旭!”山竹和陌子卿皆是一惊,容连旭的身手在师兄弟几人中是最好的,也是师父最喜欢的弟子,怎么会有人?百思不得其解,正欲上前,许邵宜带来的人却牢牢挡在中间。 要救,便要先杀出重围。而多方乱斗中,这边的人手本就不够,以他二人要杀过去不知要什么时候。 顾夕暖心惊,那一道口涌上的血迹绝对不浅。下手这么重?! “猎杀者以命养命,许邵宜更不知道穿到这里多少年了,容连旭武功再好又哪里会是他的对手?许邵宜藏拙藏得好啊,这些年一丝他会武功的消息都没有传出。这般小心谨慎的人,会在这个时候对容连旭动手,定是起了杀他的心思。”楚乔感概,“可是,猎杀者动容连旭做什么?拉拢他岂不是更好?” 容连旭毕竟底子不薄,纵然左臂有伤,还不至于逼入死角。只是血流不止,越拖下去只会越遭。顾夕暖反身坐下,不去看外面,眼中的揪心复杂难辨。 只消片刻,许邵宜将他手中折扇打落,沉声道:“不如,先来说说王雅桐的事如何?” 雅桐?顾夕暖不敢转身去看,却听得真切。 “王雅桐的死,顾千金耿耿于怀,一直归咎在暗影和福王之间。当初福王以王子寻为要挟逼雅桐成为细作,放在你身边刺探消息,却不知道王雅桐本来就是你手下的人,身份是双面细作。后来王雅桐出事,你本可以救,但是没有,因为你出手就暴露了雅桐的身份,放在福王身边的眼线来不及调整就会连根拔起。王雅桐是弃子,势在必行,只是出乎你意料的是,她竟会死得这般惨。可惜下手的人是容千槿,你的心头肉,你自然于心不忍。不知我说的可有半分虚假?” 容连旭眼中一滞,好似明白了几分对方的意图。 缄默时,许邵宜又已开口:“更有意思的是,王雅桐到死都不知道,她亲弟弟王子寻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安排在朝郡的郁景,是苍月郁大人府上的公子,也是你手下的死士。从一开始,你就知晓实情,只字未对他人提起,对不对?” 容连旭抬眸看他,两人嘴边皆是笑意。 顾夕暖咬着下唇,抓着衣襟的手指因太用力泛白,唇上依稀渗出血迹。雅桐是弃子,他弃之不顾。郁景是死士,根本不是子寻,又是容连旭安排的棋子。还真是煞费苦心! 胸口隐隐气闷,似是喘不过气来。 容连旭捂住伤口起身,讥诮道:“你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吧?还有多少?” 许邵宜果真继续:“再来说说宋诗蕊和柳易昔如何?” 宋诗蕊和柳易昔?顾夕暖攥紧双拳,就连一旁的楚乔都摒心静气。 容连旭别过头去。 “宋诗蕊和柳易昔从前是何关系,容连旭你该是最清楚的。他们二人本要藏身与诸事之外,共赴此生。结果你和李瑾做了何事?安排人柳易昔劫走殊死折磨,然后逼宋诗蕊去求李瑾救柳易昔,□脸扮好人。柳易昔的命是保下了,也服了药前事尽忘,宋诗蕊却不知晓是你和李瑾联手做的好戏,还在以身相许。这件又可曾有假?” 容连旭佯装讶异:“既然许老板全都知晓,怎么只说一半就不说了?” 许邵宜啧啧两声:“剩余一半就是,没想到一年之后,你发现顾千金和宋诗蕊认识还是熟知。你心生慌乱,即便宋诗蕊不知当年实情,你同样不愿冒险让她和顾千金接触,以免顾千金知晓你是何样的人。” “鞭辟入里。”容连旭轻笑。 楚乔望向顾夕暖几分怔忪,顾夕暖眼底已泛起红色血丝,氤氲之气依稀挂在眼角,好似针扎。 “再便来说说曾辞。”许邵宜一改先前的平淡语气,话中蕴含无尽冷意。“曾辞是化名,原名叫梁开银。” 顾夕暖倏然张口,震惊之中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眼泪便止不住从眼眶下落。“夕暖?”楚乔不知何意,伸出的手却被她攥紧,她却愣愣说不住一句。 这一点容连旭却毫无印象。 “开银是我的兄弟,也是千金的至交。千金与苏哲平有多要好,她与曾辞的要好程度就是苏哲平的十倍。千金出车祸,是曾辞不顾性命捐的血。曾辞母亲病危,也是千金去守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曾辞死在你手里,你觉得她该是何心情?” 开银死在容连旭手里? 顾夕暖脑中嗡的一响,好似先前的闷气不顺化为窒息。眼中的慌乱不敢相信,便挣扎着要起身去问清楚。开银死了?怎么会?! 楚乔死死拽回,拼命捂住嘴,不让她冲动。而顾夕暖也像突然失去了动力,挣扎变成了抽泣,手足无措。 容连旭脸色微变,却还是佯装得镇定。 “最后一条,便是你我之间的事。”许邵宜缓步上前,紧蹙的眉头带着压抑,一字一句开口:“顾千金也就是顾夕暖,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在一起朝夕相处四年,夫妻间该有的都有的,求婚前一天却突然到了这里。再遇上她,我只想见她一面问声安好,你都讳莫如深,不敢让我和她接触,因为我告诉过你她长得像我夫人。我不知道你怕什么,更或是是因此迁怒开银。容连旭,兴许我这样的角色你不敢兴趣,但也听闻你四处打探我的消息。不如我直接告诉你,你可以叫我许邵宜,也可以叫我洛绝尘。” 洛绝尘? 容连旭眼中掠过的诧异难以置信,而楚乔亦是惊得合不拢嘴望向顾夕暖。 许邵宜就是洛绝尘?! 第九十章 清算(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九十章清算 (上) 容连旭眼中闪过一抹戏谑:“我从前便想过是你许邵宜,但又觉得她怎么可能认不出你?即便这世上会易容术的人不少,易容之后会装作陌路不识的人又有几个?” “如今知晓清楚,我们之间是不是该好好清算?”洛绝尘嘴角笑意微挑。 “清算?”容连旭冷嗤,挑衅意味甚浓:“我委实不知有何要与你清算的?曾辞的事,你我心知肚明。至于千金,我的妻子我宠她爱她是我的事,有何需要与你清算的?洛绝尘,我早先便说过,太高估自己不是好事,须得有些自知之明。” 火药味越来越足。 “是吗?”洛绝尘缓缓上前,亲近般在容连旭耳边平淡说了两句,容连旭先是倨傲置笑不甚在意,眼中的轻蔑却于瞬间僵住,怒意疏忽点燃,把剑就打。 楚乔木讷:“许邵宜对容连旭说了什么?怒成这个样子?” 顾夕暖摇头不知。 两人越打越烈,招招狠手也根本不避,片刻之间都各自挂彩分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与先前不同的是,容连旭身上戾气明显更盛,步步紧逼之前仿若藏拙。而洛绝尘节节败退,好似招架不住。 洛绝尘!顾夕暖一惊。 霎时间,洛绝尘摔倒在地,剑被打落在一旁,而容连旭上前一剑刺下,直接贯穿。 是没有躲,不是没躲过!容连旭眉头紧蹙,抬眸就见洛绝尘脸上的笑意,便知自己被他算计了。片刻间,轻到唯有二人听到的声音:“容连旭,穷途末路的滋味,你好好享受。” 容连旭兀得愣住,心中犹如钝器刮过,一声惊呼“绝尘”却不是顾夕暖,而是对街的容千槿。 见到“顾千金”,容连旭明显一怔! “公子!”芷嫣和思齐慌乱上前,便和容连旭交手,容连旭望着“顾千金”愣住,没有多招架。芷嫣和思齐就去扶洛绝尘。 “为什么又是你!”容千槿眼底微红,满是恨意!(直接些容千槿的,不写“顾千金”了,大家懂就好。) “你过来!”容连旭望着她,眼中也有一丝怒意,耳边想起洛绝尘刚才的话语,双手就攥得更紧。见她不动,上前一把扯回身后,容千槿愤恨挣扎:“放开我!” 容连旭只得将她抱紧:“你被人利用了,你知不知道!” “容连旭,你害死这么多人,你为什么还不死!”容千槿根本没听。 容连旭身体猛然一僵,腹间的巨痛伴随着难以置信,诧异看着她。而眼角余光,分明看到顾夕暖的身影自一处扑向洛绝尘。 芷嫣和思齐皆是惊愕,洛绝尘却拥紧怀中之人,肃杀之息须臾间消融殆尽,微弱的声音熟悉到令人恍惚:“暖暖,是我” 怔忪间,她不知氤氲之气如何攀上的双眼。对方的呼吸声和胸膛的起伏毫不掩饰不亚于她的情绪波动,带着久违和些许陌生的悸动。 顾夕暖缓缓伸手,抚上记忆中那副平淡无奇却好永远不苟言笑的脸。“绝……尘?” 他嘴角噙笑,知晓熟念的深吻是最好的答案,便毫不迟疑。指尖嵌入发间的位置,身体贴合的幅度,亦或是舌尖的挑逗她何时会换息。唇边稍离:“女士,货品确认签收可还有问题?” 不过瞬间,眸中氤氲便化为咸渍。 她本以为日后若在朔城再遇到他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对他有耿耿于怀,却忘了他是洛绝尘,只消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可供唤起的点滴就数不胜数。 【大三暑假回家她趴在沙发上看电视,铃声一响她穿了拖鞋懒散开门,只此一瞬便愣住:“绝尘?你怎么来了?”眼中惊喜未定,嘴角便已扯出长长的弧度。 他唇瓣含笑,贴上就是揽在怀中深吻,然后俯身抱起,换了付表情佯装正紧道:“女士,货品可以确认签收了吗?长途运输辛苦得很。” 顾夕暖笑出声来,对着脖子就是一啃,“签收!” 洛绝尘好似为难:“第一次见叔叔阿姨这样好?” “嘻嘻,不管,反正你自己想办法。”眼下之意是他自找的,他可是洛绝尘,她从不担心他。 洛绝尘一声叹息:“只亲一下就想看我大夏天穿高领的笑话?”他低头,鼻尖对鼻尖:“起码要多亲几下是不是?” 他果然是不会吃亏的。 她也是不吃亏的:“好!高领配长袖!”】 …… 回忆像潮水纷涌而至,她就望着他发呆,亦如他从前在富阳初次见她时,良久不语。 他似是一眼看穿她的迟疑,低眉浅笑道:“那这次换我。” 亲吻就落在她额头,手中力道顺势将她头贴近胸膛,再抬眸望向容连旭时,先前的笑意尽数化为挑衅:“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我如何会死?即便有人想要我死,我也不愿了!” “楚乔!”顾夕暖哭喊。 楚乔才从硬着头皮铺里跑出,他一过来,顾夕暖自觉推开,芷嫣和思齐也有眼力的退到一处。 “差一点到心脏,夕暖!止血喷雾,消炎药,绷带,快!”楚乔也顾不得自己一身伤,洛绝尘比他要严重的多。 顾夕暖哪里掩饰其他,所有能用的东西惊慌失措望眼前一一堆,却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许邵宜的人顽抗得很,山竹和陌子卿的打斗方才结束。 “容连旭!你……”陌子卿一眼看出他有异。 容连旭才缓缓看向怀中之人:“得偿所愿,满意了?你就这么恨我?”恼怒时将她往后一扔,山竹借助,看到他腹间血迹心惊胆颤。 容连旭一把拔出腹间的匕首,扔在一旁:“洛绝尘,你连这个也算计进去了吗?” 洛绝尘嘴角一丝凉薄笑意,旁人却是不见的。 算计?呵呵。 顾夕暖却是突然转身,眼中全是泪水:“算计?是说你自己算计了雅桐?宋诗蕊?梁开银还是洛绝尘?把旁人逼上穷途末路的人是你!!我何时招惹了你要你这么对我,要你这么对我身边的人!” 话到末尾,皆是怒意。 容连旭冷冷打断:“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还是旁人说的话你就信,你何时信过我?” “我信过你是方同远!”顾夕暖怒目而视! 一句话挑起心中怒火,腹间巨痛袭来,鲜血便涌入。顾夕暖微顿,先前明明见他无碍,眼下……目光中便有不忍和隐忧。 “还关心我?”怒中带怨。 顾夕暖只是看他,却不答。 “我有说过我不是方同远?!”他趁势开口,语气继而软下来:“若我解释给你听,夕暖……” 话音未落,洛绝尘一声巨痛闷哼。 顾夕暖应声回头,楚乔喊出声:“忍着点,剑上有毒!” 有毒?芷嫣愤恨而起:“你要置公子与死地?” 容连旭看向洛绝尘,眉头蹙得更紧。 思齐已哭开。 身后的容千槿亦是开口大骂:“容连旭,你丧心病狂!你在剑上下毒!” 山竹便也怒了:“千槿,师兄不会做这种事情!” 顾夕暖缓缓回头,先前的软意尽数退去,却而代之的是怒不可谒:“你解不解释又有什么重要!容连旭也好,方同远也好,都让人恶心!”看向她身后的容千槿,顾夕暖却是一笑,他果真还是放下捅了他一刀的“顾千金”不顾,来同自己这个“容千槿”周旋,何其讽刺。 遂而轻笑:“我不是容千槿!你听清楚了,请你以后不要缠着我,只会让我更恨你。”回头去看洛绝尘,满头大汗,嘴唇发紫面无血色。“怎么办?”就问楚乔,语气间没有慌乱,再不管身后之人。 “要找个地方处理,否则……”楚乔算是说清楚。 “走。”顾夕暖吩咐一声,芷嫣和思齐不由自觉听她的。 却有容真和杜猛带人追来。 “千金!”肖扬和容真见到容千槿都是错愕,而杜猛更是一句:“妖女!”也由得杜猛向来对她没有好感,最快发现容连旭腹间的伤:“王爷!” “全部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走!”杜猛气急,两百余弓箭手就霎时包围。 顾夕暖回头,手中的枪直指着容连旭:“让他们撤开。”不着一丝语气,仿若路人。 “夕暖,你?”容真难以置信。 杜猛便挡在容连旭身前:“三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虽然不认得枪是什么,但这般架势也能猜到几分。 “她不是千槿,杜猛你让开。”容连旭的声音便也是冷的。 她不是千槿,就连顾夕暖和容千槿都是一怔,更何况搞不清楚状况的他人。 容连旭一把推开杜猛:“让开,我要看看她是不是要杀我。”目光中的复杂意味让人揪心。 “我说让你的人撤开!”顾夕暖大声壮胆。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宁肯信一个外人不信我,为了救他杀我?”容连旭缓步上前,也不管身上的伤口,腹间的血迹便触目惊心。 “王爷!”肖扬出声。 顾夕暖忍不住眼角掉泪:“容连旭,你别过来。” 他置若罔闻:“你说过回成州便与我成亲,不是假话。千金,你要抛下我几次?” 顾夕暖手中一僵,他唤她千金,抛下几次?眼中怔忪更甚,他知道她是?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怒了。 这两天都会更新。 关键地方不能停。。。 第九十一章 清算(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九十一章清算 (中) 顾夕暖凝眸,恍然间记忆千丝万缕在心底泅开,远在苍月时候便是。 “你答应了?那我们明日便成亲!”,结果成亲前日她接到那张“洛绝尘,七里亭”纸条,就趁着新婚前夜不能见面的习俗,偷偷离开荣亲王府。 楚乔谨慎又胆小,如果不是要紧事,不会这般冒险找她。 不想在七里亭等了一夜,也没见到楚乔踪迹,直到翌日天明才恍然想起还要回去换喜服。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逃婚,只是不明白为何楚乔送来的消息,她竟会在这里见到林宝儿。 林宝儿!苏哲平的死就浮上心头。记起宋诗蕊所说,林宝儿原本是猎杀者,虽是四岁孩童模样,其实心狠手辣。若不是她苏哲平就不会死,顾夕暖气得咬牙切齿! 林宝儿不欲与她纠缠,顾夕暖追出不远就失了林宝儿踪迹,万般不甘心下便遇上了前来寻她的容连旭。一身大红色喜袍风华正盛,而脸色阴沉之上却无一丝笑意。 “容……”话音未落却被他打断,语气冷若冰霜:“跑这么急,是怕跟人跟丢了?” 顾夕暖微怔。 “自西秦回来,我以为你是愿意与我成亲的。”凤眸之下隐隐含着怒意,语气还是如先前冷淡:“我昨日一宿未眠,便是想到今日可以娶你,能得偿所愿,你可知我等了多久!” 顾夕暖心口一滞,却见他自嘲一笑,再抬手,手中的纸条字迹触目惊心,她落在房间里了? “洛绝尘,七里亭。成亲当日,逃婚与旧情人私会?”眼中一闪而过的清冽让她不寒而栗:“还是铁了心与他私奔?” “……”顾夕暖心生慌乱,可楚乔的事要如何才说得清楚?说是因为外人不知晓所以洛绝尘三个字是楚乔的暗号,还是楚乔失约未至她是想一早回去却遇到了林宝儿? “一夜未归,一句解释都没有。”他眼中的妒意瞬间点燃:“还是你们做了的好事,自己说不出口!” 做了的好事?领会他话中意思,顾夕暖有了怒意:“容连旭,你说什么?!” 眼见她做出这副模样,容连旭嘴角一丝戏谑,“七里亭,我去过了。”转身从徐进手中拿过包袱扔到她身前:“要自己看吗?” 顾夕暖缓缓俯身拾起,里面有一只耳环,下意识摸摸耳垂,果然只剩一只。眼中顿生慌乱,却对上容连旭眸中的幽黯。再看,却是她随身的肚兜和贴身衣物,心中一滞,她的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又兀觉胃中翻江倒海,上面还附着男子污秽的痕迹,甚是惊恐和厌恶得扔开至一旁。 容连旭尽收眼底,愤愤捏起她下巴:“今日成亲,昨日还在七里亭和他做这种苟且之事!你置我与何地?” 他不信她!还要变本加厉这句话,顾夕暖便也愤然看他:“我只知道,在西秦与我做苟且之事的人是你!” 容连旭眸间一滞,手中力道更紧:“所以你恨,便要如此报复我?我对你如何你不知晓?他在你心中就这般好?” 又是这些莫须有的质问,顾夕暖油然生怒:“是!容连旭你纵有百般好,也比不上我心中之人万分之一!” 然后如愿以偿看到他双眸之间的怒意,冲破一直以来隐忍。直到今日耳边还能响起那句揪心话语:“你何以践踏我至此!!” 猩红的眼底,声音徒然生出几分苍凉:“好!如你所愿,从今日起,你我各行各路再无瓜葛。”缓缓松手,目光中却是隐约期许,终是消融殆尽,愤恨挥袖而去。 其实她原本可以解释,却没有解释,彼时整个荣亲王府想她如此的人不外乎容千槿一个,他又对容千槿在乎有佳,她为何要解释? 而后来和邵家启一路的逃亡,她好似随意和邵家启说起朋友的事情。 邵家启却是义正言辞,换做是我,我也恼羞成怒。这种时候人是失去理智的,新婚妻子背着自己偷人私奔,对方一丝辩解都没有,你不明白男人的自尊心。若是真的在意他,又为何不说清楚?怕他不信?他若不信便不会与她说这么多。 后来顾夕暖也时常在想她当时为何要如此待他?是容连旭一直以来对她没有缘由的娇宠,她也容不得自己在他面前受丝毫委屈。便是从前,她也是一声不吭,不做任何皆是便叫上苏哲平偷离了京城。 离开之后,她就频频想起容连旭,与邵家启一同落入避难组织手中的时候,也听闻容连旭的人在找她。 她心中终是泛起暖意几许,再如何,容连旭都是容连旭。 可她失口对他说的那些话,便似心头上的坎儿隐隐过不去。若真在意他,为何不说清楚而是听之任之,甚至于恶言中伤? 自穿越到这个陌生时空,容连旭待她极好,她却是处处虚与委蛇。后来落在丰世显手中,她才越发念起他的好,邵家启说的对,若非有容连旭护着,以她这种心性早被猎杀者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然后一语成谶。 直至后来死在他怀中,耳边尽是他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她睁眼看他,让她开口说话,她其实已然知晓,无论她作何,他到头来都是无尽包容。可惜,她是喜欢他的,她来不及说,他也再听不到了。 穿越一场,她欠容连旭不计其数,内疚到重生之后也要千方百计避开他,不知如何面对,特别是重生在容千槿身上。 她最不想见的便是容连旭和容千槿一处。 …… 愣愣望着眼前的人,她厌恶以容千槿的身份面对他,更害怕以顾千金的身份见他。她恼他骗她,可她何尝不是在骗他? 几年后,他依然认出她来。 扪心自问,无论容连旭还是方同远,对她都是在意的。他在她身上费的那些心思,饶是她自己都动容。如今恍若隔世,她应他回成州成亲,便又是途生波折。 眼下便又有洛绝尘。 他就要置洛绝尘于死地。 顾夕暖缓缓开口:“容连旭,我与不与你成亲都和绝尘没有关系,你放他条活路。” 容连旭轻笑开口:“你要我放他生路?”她看不到今日要取他性命的人是谁? 顾夕暖握紧枪,尽量保持冷静,眼中却不听使唤落泪:“是。” 容连旭笑得更凶:“好,只要你留下,我就放他条生路,你看他愿不愿意?” 顾夕暖不免怔忪,洛绝尘却是强忍着胸口疼痛,重咳两声,气息微弱,“开银已经死在你手里,我会苟且偷生把夕暖给你?” 开银,顾夕暖心口作痛,便有先前的雅桐,诗蕊之事一一浮上心头,为什么偏偏事事都与他有关? 容连旭不是好人,宋诗蕊的告诫犹在耳畔。 看到她眼中掠过的隐痛,容连旭只觉怒火无从发泄,再是强笑:“你还是全然信他所说,统统记恨到我头上,就一句不信我所说?”先前停下的脚步又再往前,“今日我就算想要他死,他也不会死,你信不信?” “容连旭,你别过来!”顾夕暖步步后退,举棋不定。 洛绝尘便也挣扎起身,芷嫣要拦,他一计眼色便倏然退后。“绝尘。”顾夕暖一惊,他已将她扣在怀中双手环在腰间,“暖暖,能在这里再见到你,这么多年也算没有白等,有些话若是不说,怕再也没有机会。” 他贴上她耳畔,声音轻如鸿羽却句句飘入心里。顾夕暖手抖得更凶,显然的情绪失控。他陡然收手,将她往身后一扔,芷嫣和思齐接住。“容连旭,梁开银的账我们迟早清算。” 洛绝尘一剑划过,容连旭终究看似没他伤得重,一手抓住他的手臂冷冷道:“还有何种底牌,不如一一亮出来。她若真是你心爱女子,你舍得这般将她算计在其中?” “底牌,我是还有,不过你,兴许看不到了。”声音很浅,小到唯有二人听见。疏忽间的力道,带着他的手臂好似狠意般要一掌拍上自己胸口,容连旭早已准备,当然不会如他所愿。 强行运气撤回一掌,伸手去扯他回来,却已感到脱臼,带着腹间的伤口痛得咬紧嘴唇,他内力深到此种程度。才知这一步都在他算计之中,外人看来,自己这一扯便是要他的命。 “绝尘!”顾夕暖一声绝望呐喊,扣动扳机,素静之中一声枪响,便是犹若窒息。 洛绝尘终是笑了。 楚乔瞠目结舌,顾夕暖竟然开枪了!对容连旭开枪?! 容连旭只觉胸口巨痛袭来,便似穿透胸腔一般重心一失,骤然倒地,鲜血自衣襟染开,触目惊心的殷红。 “师兄!”“容连旭!”“王爷!” 顾夕暖分不清是何种声音,手上一抖木讷扔掉了所持之物。“容连旭!”声音便隐在喉间,好似脑间空白倾塌。 “你!……”容连旭痴痴看她,只此一字,再说不出话来,一群人涌上。 顾夕暖迷糊看不清。 混乱中,杜猛一声怒吼,“放箭!!”容连旭目光一滞,想伸手,却没拉住他衣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二章 清算(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九十二章清算 (下) “住手!”几乎伴随着容真的这声喝止的同时,又有数百计的黑衣人倏然从四围的房梁上跃下,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零零散散,却乱中有序,弓箭手根本来不及调整。更可怕的是,来人的身手绝对可以媲美数十个门派的精英,换言之,是一只训练有素的精锐队伍。 芷嫣早已扶起洛绝尘,而思齐也已拔剑护在顾夕暖身前,楚乔并不介意。只在飞快一一审视了这一群黑衣人后,脸色瞬间煞白难堪到了极致,于一旁默不作声。 一群人来得甚是突兀,之前又隐藏得如此之好,毫无端倪,清理掉所有的弓箭手几乎是在霎那之间。 饶是杜猛都脸色一变,“护驾!”仅剩的十余侍从便死死守在四围。 容连旭戏谑笑了两声,顾夕暖没有抽开目光,这记笑容便似针扎在心中。前一刻尚在讥笑,下一刻嘴唇惨淡,昏死过去。“容连旭!”陌子卿最先反应过来。 “师兄!”山竹又掏出一粒药碗强行塞进他口中,又运功领着药效调息,几个师兄弟中,山竹稍通医术。 容连旭,顾夕暖只觉心头一紧,好似千斤重担突然沉下,压得五脏六腑透不过气来。“先止血,再处理伤口,他腹间有伤再感染必死无疑。”沉声开口的却是楚乔。 再望顾夕暖一眼,眉间微蹙就往对面去,手中还是先前用的那套止血工具。不想刚迈出两步,就被黑衣人中的首领挥剑拦下。“楚大夫,不要让我们为难。” 一语既出,掀起轩然大波。 洛绝尘眼露惊异,恰好与楚乔四目相视,楚乔吞了口水强压下心中的恐慌,回首一巴掌拍在那人脸上,声音陡然高亢了几分。“让你为难!我在这里做什么是你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 黑衣人略有迟疑,却似是被他气势唬住,低头道:“是属下逾越。”头领如此,剩下的人就更不敢上前一步。楚乔强行装出一脸怒然:“你们的任务跟与我冲撞,有多远滚躲远!” 顾夕暖心中微讶,对楚乔如此恭敬,那就是避难组织的人。可避难组织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上峰的意思是……”话音未落,楚乔又是一巴掌:“听不懂?!” 黑衣人惶恐中环顾了四周,楚乔尽收眼底手心却是攥紧,只这刹那黑衣人眼神似是从某些地方获得了肯定,语气骤然强硬:“抱歉,楚大夫,这次的任务权限在您之上。” 言罢抓起他往身后一扔,就有两人接过。“照看好楚大夫,不要有任何损伤。”楚乔又惊又气,心中却已是十拿九稳。 突如其来的变故好似一场短暂插曲,一群黑衣人的目光便牢牢锁定在容连旭身上,目的不言而喻。 对方有数百人,而己方只有十余人,这十余人中还有肖扬,容千槿,容真这等手无缚鸡之力之辈,甚至昏死的容连旭。好在肖扬脸色未变,袖间一扯,便是一枚信号弹射出,口中轻声镇定:“撑到援兵来。” 没想到还有这一幕,不能留后患,黑衣人首领挥手,便群起而攻之。山竹将容连旭交与容真手中,起身与陌子卿并肩一处,叹道:“这种时候,四师兄在就好了。” “白鹤?”陌子卿轻哼:“他在只会和容连旭一道添乱子,如此明显的局都要失分寸的进,容连旭近来是脑子秀逗了吗?” “秀逗?”山竹紧张中生出一丝莫名。 “秀逗就是,坏掉了。”陌子卿陡然抽剑,剑尖挑起的三朵剑花瞬间干掉一人,倒是让周围的黑衣人一滞,这种身手!山竹遂即反应过来又是大师兄在师父处耳濡目染的,片刻间也做掉一人。 师兄弟间特有的默契,一个眼神交流就已透彻。山竹主动出击,就有十余人上前迎战,山竹也不着急好似掩护一般。不过须臾,陌子卿已不顾身手的容连旭,转而跃出战场,楚乔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擒在陌子卿手中:“你只管救人!” 楚乔唏嘘,被送至容连旭跟前。见有人攻上,心头就是一紧,来人却被陌子卿扔开:“其余的事你不用管,若是容连旭医不好,我就杀了顾夕暖陪葬。”语气很淡,却不容置喙。 楚乔就瞪眼看他。 “让他做鬼也风流些。”他的解释便总让人瞠目结舌。 黑衣人只是在围攻容连旭一处,顾夕暖这边倒也安全。“公子!”芷嫣见他脸色越来越差,捏碎了两颗药丸送至他嘴边服下。“绝尘。”顾夕暖便扶他坐下,她不是医生也不知道如何办。 洛绝尘攥紧她的手,又唤了芷嫣和思齐来:“稍后找个机会离开,容连旭的人来了就走不掉了。” 两人闻言点头。顾夕暖却迟疑望向对面,“楚乔还在……” “是楚乔还是容连旭?”他重咳两声唇边便是血迹涌出,目光瞥至一侧,不在看她。“眼前这群人不会拿楚乔开到,楚乔在救容连旭,容连旭的人更不会拿他如何。你是放心不下容连旭。” 一语点破,顾夕暖捻了衣袖擦拭嘴角,“绝尘。” 他面色不虞。“不杀他,我愧对开银,他也正好巴不得我死,你们两个带夕暖走。”一把将她交至思齐手中,语气便有些置气。 思齐慌乱:“那公子你怎么办?” 芷嫣咬紧下唇:“公子你这是送死,你要我们看着你送死?” 顾夕暖也拉住他衣袖:“绝尘,我们一起走。” 洛绝尘淡然一笑,遂而将眼前之人紧紧拥入怀中。芷嫣悄声开口:“公子,可以用宋姑娘之前留下的密道,我们四人赶去只消半柱香时间,密道下有岔路口,通往四个方向,即便追也不会轻易追上。” 思齐也跟着点头:“我记得四个方向通往何处,事不宜迟。” 陆绝尘稍有迟疑:“不可,那条密道有人守着。”都是猎杀者的人,他才将知晓老头子的动静,断然不能自投罗网。 “暖暖,你是不是近来见过雷万?”语气严肃。 雷万,顾夕暖猛然一怔,望了眼思齐就是点头,思齐也是一个寒颤。洛绝尘觉察有异,眼下却不是多问的时候,又言道:“那就是,从今往后,罗刹门的密道和人脉都不可以用,会暴露踪迹。” 芷嫣摇头:“若是不是罗刹门的密道,我们自己的只有通往柳州和码头方向,码头此刻都是容连旭的人,便只有去柳州。可柳州,没有决然安全的落脚处,恐怕也会被罗刹门的人找到。” 柳州?顾夕暖脑中掠过一丝印象:“我知道柳州何处安全,这里去柳州近,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让绝尘养伤再做其他。” 思齐顿时点头,近些日子相处,她习惯了姑娘做主。即便是子寻和柳公子都是和她商议再做的决定,思齐并无不妥。 而芷嫣却是看向洛绝尘,毕竟,顾夕暖只是一个不熟悉的外人。 洛绝尘却是笑了:“暖暖与我不分差别。芷嫣,思齐,日后我们四人便是一处,再不舍弃。” 芷嫣和思齐皆是一惊,继而愣愣笑出声来。公子从前贸然去苍月寻顾千金,就生了遣散她们的念头,便是连后路都给她们备好了。而如今这番话,思齐率先哭出来:“公子!”扑倒他怀中。 芷嫣便也忍不住泣下。 顾夕暖怔怔看他,他便绾过她耳发:“开银死后,我再容不得身边至亲离去,芷嫣和思齐都是我的亲人,都是我看大的。” 顾夕暖点头,思齐对洛绝尘如何她深有感触。既是自小看大,洛绝尘和她二人情分不浅。 芷嫣转眸:“公子,可是,夫人呢?” 顾夕暖也瞥目看她,并非和她长相相似连胎记都如出一辙,换言之,就是她身体。她重生到了容千槿身上,那现在所谓的顾千金又是谁?恍然想起方才山竹唤她一声千槿,难道真的是? 洛绝尘好似看透她心思,沉声道:“她是容千槿。” 顾夕暖回头看他,洛绝尘攥紧她的手起身:“此事到了安全之处,我再慢慢给你解释来龙去脉,她留在此处不会有事。” “你们两个倒是越来越笨,眼前的才是夫人。”一袭话罢,暖意袭上眉梢,便是芷嫣和思齐都少见的笑容。 思齐却是眉开眼笑:“姑娘!”她喜欢顾夕暖,若是顾夕暖是夫人,她便可以与公子和姑娘一处,两全其美。 芷嫣也迟疑叫了声“夫人”。 洛绝尘便也不待她反应,柔声道:“芷嫣你顾着暖暖,思齐带上我,趁现在现在去密道。” 芷嫣和思齐往身后一看,双方打得如火如荼无法顾及,正是离开的好时候,便也不做其他。思齐扶起洛绝尘,芷嫣挽上顾夕暖的手臂,纵身一跃。 楚乔闻声回头,眉头却紧紧蹙拢,手下力道没把持住,昏迷中的容连旭一声闷哼。 “休想逃!”杜猛则要火爆得多,一声吼出,却望了眼下根本自顾不及,如何去追另外四人?气急之时,却见四人远路退了回来。 听脚步声却远远不止四人。 这般混乱的场景,众人却都是停了下来看个究竟。 容千槿眼眸一滞,按耐在心中的两个险些跃出口中。叶影?! 顾夕暖更是惊愕得合不上嘴,不仅有叶影,还有雷万,甚至,宋诗蕊。 作者有话要说:避难组织都登场了,猎杀者自然也该亮个相。 第九十三章 混乱(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九十三章混乱(上) 有宋诗蕊在,自然就有罗刹门的人跟随。 宋诗蕊一眼瞥到楚乔和顾夕暖二人,却明显装作不识,安静跟在叶影和雷万身后,犹若冰山美女一般。唯独,在反应过来楚乔和顾夕暖分开,顾夕暖却是和许邵宜一处时,眼中掠过些许惊愕,这缕惊愕极快敛在冷眸淡漠中。 早前雷万突然出现在朔城,宋诗蕊就预感不好。 果然雷万身上便带着老头子的授命,要她和叶影不惜一切代价抓回“容千槿”。与苍月敌对牺牲掉整个罗刹门也无妨,必要时候与避难组织鱼死网破都可,但人一定要活着带回。 遭遇雷万之事,慈州到朔城的镖船上顾夕暖就与自己说起过,这等消息自雷万传到老头子耳中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勿说一个罗刹门,十个罗刹门葬送掉老头子也不会计较。 势在必得,夕暖此番身份暴露,比之从前的顾千金有过之而无不及。 夕暖断然不能落在老头子手中。 当下看来局势晦涩不明,避难组织的人竟在全数围攻容连旭,而弃夕暖不顾,是根本不知晓夕暖身份,不足为患。 早在成州之时,叶影就曾有意放过夕暖,兴许是由着容千槿的缘故。但此番已然知晓了老头子的讯息,他会作何,宋诗蕊拿捏不住。 而许邵宜从前便因顾千金的事与老头子翻脸,后来又寻得“顾夕暖”,其中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告诫过夕暖要多加小心,此刻夕暖还与他一道离开,那许邵宜定然不会加害夕暖。 要顾忌最多的,自然便是始作俑者雷万。 雷万一死,叶影的态度若是不明朗,借由她和许邵宜牵制叶影兴许还有一丝转机。好就好在,这里有一群不知所谓的避难组织的爪牙,竟是好得不能再好之事。 由得眼前的剑拔弩张,宋诗蕊垂眸启齿,叶影却已然先开了口:“把不相干的人解决掉再说。” 宋诗蕊眼眸微动,叶影多半起了和自己一样的心思。 雷万眸色一沉,他从前便怀疑过容千槿的死是叶影故意遭的假局,也有意和老头子透露过。结果老头子对叶影的信任却远超过他人,即便瞧出些许端倪,也只是让他去找宋诗蕊同去。 以宋诗蕊和罗刹门牵制叶影,叶影就不会公然作何,他从前是这般想的,现在看来却是出乎意料。雷万不便与他坦然对薄,再加上与“容千槿”一处的竟是许邵宜,还有那个丫头,雷万有些慌了分寸。 同时得罪许邵宜和叶影决计不是明智之事,唯有对宋诗蕊旁敲侧击。 是以心中腹诽之后,开口却是平稳镇定得很。“叶影,此番任务犯不着与对面大动干戈,将人带走即可。宋诗蕊,你觉得如何?” 罗刹门都是宋诗蕊的人,宋诗蕊又素来嫌麻烦,她没有理由不赞同自己的提议。 叶影回眸看她,宋诗蕊一丝冷哼,语气淡薄如斯:“今日的消息若是泄露给了对面,老头子只怕更怒。解决掉也好,安心才能办事。” 叶影睥睨雷万,嘴角犹有笑意。 宋诗蕊只当缄默。 雷万虽然惊异宋诗蕊为何与叶影同论,又不好说接话,便由着两人一唱一和,却不知已然触动了三人杀心。无论是宋诗蕊,叶影,亦或是许邵宜,眼下要做掉的头一人都是雷万。 见到宋诗蕊颔首,一行的数百人便悉数上前。 叶影并非没有见到与容连旭一处的“顾千金”,也不是没有疑虑过为何与许邵宜一道的是顾夕暖。“顾千金”是他夫人,他也会弃之不顾?这其中蹊跷太多,却不是当务之急。 解决掉雷万,还有许邵宜,若当下与许邵宜反目,“顾千金”又如何自处? 叶影心有隐忧,他竟会去考虑“顾千金”安危? 她看到自己时双眸不染愁容,反是清澈见底的欣喜。富阳相处,她心思细腻聪慧,两人无论品茶闲谈都甚是投机。他也知晓她有时会立在远处看他,安静不做声,好似怕惊扰了他。 凝眸看他,又多是欲言又止,犹如朝露下的新荷,明明清新动人却在他面前掩饰成温和绰约。一眼即可识破的笨拙,他从未道起,亦如她藏在心底的倾慕,其实双方都澄澈见底。 他会在赶往富阳的路上,带糕点看她,因她会有意无意间唤起他对某人的记忆。那个会揽着他脖子嚷着要吃糕点的丫头,亦或是,他自幼看大,再他“死”后性情乖戾的容千槿。 她会偶尔露出千槿相似的喜好,恍然让他想起那个又爱又恨女子。 日久相处,他也会习惯和她调侃,熟念又陌生的氛围。 而后许宅变故,一句“我不会骑马”,两人亲昵共乘。到了慈州,她却是熟练下马,逃不过他的眼睛。 执意跟随他来朔城,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他竟然默许。 又在见过郁景之后不辞而别。 想起她在朔城,便怕遗漏般嘱咐了芷嫣和思齐。 顾夕暖是对他是避之不及,又起杀心,他趋之若鹜。不惜与容连旭大大出手,在一连接到老头子三个加急催促信号后才不得已收手而去。 眼下,她便也是落在容连旭手中。 他顾忌的又先是顾夕暖安危。 叶影恍然生出一丝错愕,便拢眉开口:“解决掉黑衣人,旁人不管。” 宋诗蕊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他何须特意交待?不清楚罗刹门的人不会管旁枝末节,还是心有杂念才会脱口而出? 此刻叶影和雷万精力都不在此处,宋诗蕊才趁机望向顾夕暖,顾夕暖瞬间会意,转而攥紧洛绝尘的手。两人关系亲近如此,宋诗蕊心中明了七八分。借机瞥过许邵宜,手中长剑微微指向雷万。 洛绝尘倏然一笑,他与宋诗蕊早已想到一处,就略微颔首。 雷万不死便是后患,只需静待时机。 恰逢叶影回头,宋诗蕊就收回目光,丝毫未露有痕迹。 嘴唇带紫是中毒迹象,对面躺着的是容连旭,顾夕暖又与许邵宜一道,猜也猜得出来两人方才交过手。可许邵宜能把容连旭伤成这样,那他从前藏拙便别有目的了些。 “许邵宜,是我带嫂夫人来找你的。”简洁明了,洛绝尘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却是客气一笑:“多有劳烦。” 叶影想问起顾夕暖的事,他当做全然不知。 见到二人交谈,雷万心中一紧,又不好插嘴。便又听叶影言道:“一年前慈州商船相遇,许兄离开时我说的话,你是否还记得?” 洛绝尘就笑,彼时他说过的无非是“替我救下容千槿,算我欠你人情。” 眼下再提这句,洛绝尘心中初现端倪。 叶影所幸涉及得更直白些:“今日不知许兄在此,老头子让雷万来捎了消息,要带容千槿回去。”言及此处,有意看了看顾夕暖,又道:“许兄可明白我的意思?不要让我们为难。” 洛绝尘便心底通透。 叶影是要救顾夕暖,字里行间句句清晰,救顾夕暖就要除雷万。 三人竟是想到了一起。 洛绝尘凤眸含笑:“我自然不会为难,叶兄自己拿捏便是。” 叶影轻笑点头。 顾夕暖不知他二人打何哑谜,听起来通通和“容千槿”,也就是自己有关。洛绝尘并未有先前慌乱,反是坦然自若了几分,攥紧她的手也有了些许柔和,顾夕暖料想他是让自己宽心。 雷万便更捉摸不透,以为本就是许邵宜挟持了容千槿。看向思齐时,犹有一滞,许邵宜伤成这般,他也不愿与他撕破脸。他和腾非玥做过的事,怕许邵宜报复,业已告知了老头子。老头子说会压下,那他便不急于一时触怒许邵宜,等到一同折回,见过老头子之后再行计议。 当下,静观其变就好。 随着罗刹门的介入,避难组织原本强势的气焰被生生压倒下去。陌子卿等人也才松了口气。后来的两拨人打得甚是凶残,却没有再多牵涉己方半分。 “如何了?”容真率先开口。 在镖船上就和楚乔有过接触,对楚乔也比他人熟念几分。 “先处理了一部分,要到安全之处再切开皮肉,取出弹壳。”楚乔具体所说,旁人未必会懂,但那句安全之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眼下不行。 杜猛暴躁上头:“你和他们是一伙儿,为什么信你!”一手便抓住他胸前衣襟,楚乔本就有伤,肩上便瞬间渗出血来。 “杜三哥!”肖扬制止,楚乔若是有心至王爷于死地,便不会冒险来这里。现在王爷昏迷不醒,山竹束手无策,能依仗的便只有楚乔。他伤口崩裂,情况只会更糟。 杜猛不是不明白,手上力道狠狠一甩,怒吼道:“那你说怎么办?!” 肖扬扯住他衣袖:“稍安勿躁,等他们相互牵制便好,城外有王爷备好的五千精兵,本是没想到会派上用场的。今日在场,一个都走不掉。” 容真遂才松了口气。 楚乔却是眼中一滞,一个都早不掉,那顾夕暖开枪打了容连旭…… 容连旭兴许不会杀她,那旁人呢,譬如眼前这只暴躁的蓬头狮子狗。 “看什么看!我告诉你,王爷若是有一分差池,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杜猛发狠。 容千槿戏谑一笑:“容连旭是咎由自取!” 就连楚乔都抬眸愣愣看她。 “妖女!”杜猛一触即怒,手中的斧子就轮了起来。 山竹一把拦下:“千金,师兄如何待你的,你素来知晓,你今日为何……”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 “容连旭自己都说了,你们听不见吗?我不是顾千金!我是容千槿!我巴不得他死在这里!”盛怒之下,眼眶噙泪,声音便歇斯底里。 不是顾千金,是容千槿?! 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楚乔 ,旁人皆是惊住。而由得这一声歇斯底里,宋诗蕊和雷万也是惊愕抬眸。 “我不是顾千金,我是容千槿!”叶影僵在一侧,只这一句便好似尖刀,深深刺进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容千槿也特么悲剧。 我倒是蛮喜欢千槿的。。。 继续走剧情 第九十四章 混乱(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九十四章混乱(中) 这般匪夷所思放在平日容真断然不会轻信,偏逢慈州至朔城一路走来,熟知顾夕暖的心性决然不似从前的容千槿。 她不是容千槿,却清楚容千槿与皇叔之间的关系,又诸多避讳不提。涉险送他回苍月,却要他答应替她身份保密。顾夕暖不是容千槿,可他确实没有想过她是顾千金。 若是,便一切说的通了。 自己过往救过她一次,她以身犯险还自己人情,是以所有行径通通与皇叔无关。顾千金在与皇叔成亲当日逃婚便是不想嫁他,所以如今的顾夕暖自然也不愿再见他。 顾夕暖便也姓顾。 过往的一年,皇叔与子寻就是和她在一处。原本今日要在这里借由遇刺身亡来脱身的好戏,也是为了日后隐去身份双宿双栖。 顾夕暖就是顾千金,容真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短暂瞥过顾夕暖,便折回至容千槿身上。“既是如此,小婶婶你为何要害皇叔?你们多年的情分,何以至此?”他素来和容千槿交好,相比之下,顾千金终究算个外人。 先前一枪是顾夕暖开的不假,而腹间的那把匕首却是容千槿捅的。 一个身手不差又谨慎警觉的人,如何会被人轻易刺成重伤?只能是情急之下,容连旭根本没有料想过要防备她,甚至是想护她。 容真想不通她为何如此?更想不通顾夕暖为何也会如此? 容连旭最护的两个女子,一人给了致命一伤。 “多年情分?呵呵!”容千槿鼻息间冷嘲热讽:“多年情分就是忽有一日,爹爹要将你嫁给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顾夕暖便也僵住,容千槿怎么会…… “无论你表现得多厌恶他,他都一直像影子一样缠着你,你去到何处,他便跟到何处。他明明知道我喜欢暗叶,若不是他,暗叶就不会死!他害死了暗叶,凭什么还活得好好的,在顾千金那里自诩风流!” 叶影心头犹若千条火蛇烤炙撕咬,却滞在一处,眼眸中的幽黯似要将尘嚣吞噬殆尽。 顾夕暖一个寒颤,她从未看清过容千槿对容连旭的恨意。而所谓的暗叶,根本就是眼前的叶影,顾夕暖想起重生之初,暗影对她的照拂。亦如闺房暧昧,依兰花香下的亲近动情。 暗影明明说过知道她不是容千槿,如今想来透过她眼眸看到爱慕纵容……叶影是喜欢容千槿的! 所以,看似对她的百般维护,其实是对这副身躯主人的执念。 顾夕暖下意识捂嘴,叶影和容千槿,然后容连旭生生插足……然后两人在人前看似含情脉脉,然后……暗影便是暗叶,顾夕暖觉得心中泛起的复杂意味,怔怔望着容千槿。 容连旭害死了暗叶,她该是有多恨容连旭! 而容连旭明知长风一行是圈套,还是赌上性命去徐运文处救她,也不愿让她身陷囹圄。 容连旭对容千槿,是倾心相护。 容千槿便还了他腹间一刀。 顾夕暖咬紧下唇,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洛绝尘倾身将她环入怀中,也不说话,只是一袭柔和目光似要将她看穿。 雷万心中大骇,无论是先前“顾千金”一翻话还是眼下许邵宜的举动。他们是来抓“容千槿”的,途中却生出这等波折。忽而脑海中一顿清明,无论叶影还是许邵宜,都不会轻易将人交出。 犹是许邵宜的亲密举止,恐怕早已对他起了杀心。 手中长剑握紧,额头隐隐渗出汗迹,叶影和许邵宜都要杀他,他还有活路?即便侥幸逃出,老头子是信他,还是面前这两人? 回眸瞥过宋诗蕊,冰山美人般立于身后眼中空无一物。 指望宋诗蕊并无把握,思及此处,雷万抬眼打量了顾夕暖一翻。唯有,铤而走险,釜底抽薪,兴许还能一搏。 眼下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顾千金”身上,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暗眸一沉,脚下倏然移步。洛绝尘本就有伤没有提防他,兀觉身前一空,剑光略闪胳膊上正中一剑,雷万已钳了顾夕暖退至一处。利剑架在她颈前,左手扣在身后。 “姑娘!”思齐惊呼。 “公子!”芷嫣扶住洛绝尘。 叶影和宋诗蕊回过神来,雷万已是惊慌中气喘吁吁:“都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叶影尚在怔忪,洛绝尘却是冷语开口:“老头子要带她回去,你这是做什么?” 雷万强行镇定:“我做什么?呵呵。你们二人会让我安稳带她回去见老头子吗?”叶影和洛绝尘对视一眼,目光便继续锁定在雷万身上。 雷万情绪起伏更大,再抓住另一根救命稻草:“宋诗蕊,他们二人怕是起了异心。叫你的人撤回来,我们带人回去见老头子。” 叶影和洛绝尘便都望向宋诗蕊,宋诗蕊攥紧双手,看架在她颈前的利剑渗入丝丝血迹。 雷万焦躁,控制不住手下力道,若不安抚只怕更甚。宋诗蕊冷冷开口:“都住手!” 先前打斗甚凶,便通通停下。周遭骤然安静,楚乔兀得回头却看到这一幕。“顾夕暖!”心中慌乱便喊出声来。 黑衣人头领也一时失了分寸。 原本的任务是刺杀容连旭,冒出的猎杀者又是死敌,殊死搏斗之后又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接下来该如何,他一时拿不定注意,唯有望向楚乔。而楚乔一门心思放在顾夕暖身上根本没注意到他,是以黑衣人也不敢乱动。整个场景好似戛然而止,视线落在雷万挟持的女子处。 顾夕暖亦是屏住呼吸,颈间略有疼痛应是被剑锋划破。剑离得太近,只怕她稍有动作就会激怒身后之人。目光扫过楚乔,继而是叶影和洛绝尘,连喘息声都不敢太重。 “宋诗蕊,带上人我们撤走。”雷万拘束催促,宋诗蕊顾目四围沉声应了声好,雷万手臂微抖,雪白肌肤上的伤口又深了几分。洛绝尘心中一惊,还是耐着性子没有开口,他越表现得明显越是刺激到雷万。 “雷万,先把剑放下再说。”叶影却是眉头拢紧,若是按照这个力道下去不久,不出多时便会割破喉管。 洛绝尘顺势言道:“既然老头子要见人,你是要带个死人回去吗?!容千槿的事你也多少知晓些,她要是死了,你还有活路?” 雷万眼中瞬间一滞,显然这句话起到了震慑效果。 叶影和洛绝尘私下换了个眼神,只要他稍许破绽便可一个上前救人,一个制住雷万。 容千槿的事? 顾夕暖微诧,之前一直觉得何处奇怪,借由当下才想起。叶影既然是暗杀者,又是老头子的左右手,会为了何事在容千槿身边换了两个身份,整整潜伏八年? 原本已经平和下来的雷万,目光又突然凛冽起来:“叶影,当年有关容千槿的消息太过惊人,老头子才放你潜在容千槿身边八年。结果到头来,你竟然隐瞒老头子,在慈州给容千槿做假死的局。眼下,你轻易会放过我?!”言罢,收紧剑柄和左手,顾夕暖疼得叫出声来。 “夕暖。”洛绝尘强作出的淡定荡然无存。 雷万便又朝向他这边:“还有你!许邵宜,我知道你迟早不会放过我,除非回老头子那里,我不会放她。你们二人若有动作,我大不了和她一起死。” 洛绝尘也是蹙眉,虽然不知他所说的迟早不会放过所谓何事,但眼下的雷万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把剑放下,叶影,许邵宜,还有你们两个。”雷万对芷嫣和思齐也再熟悉不过。许邵宜毫不迟疑扔掉,叶影照做,芷嫣和思齐也紧随其后。 饶是心中踏实了一些,又再催促一声:“宋诗蕊,我们走!”见宋诗蕊点头首肯,罗刹门众人便通通护在雷万前方。 “夕暖,没事有我在。”洛绝尘敛下眸中异色宽慰,夕暖越慌越容易触怒他,只要她安全在雷万手上,还有办法和老头子照面前将她救回来。 顾夕暖微顿,这句已然许久没有听到过。 撇脚考试前,她紧张到不敢进考场;gx面试前,自我介绍结巴到不行;亦或是准备见他爸妈,笑容都几分僵硬。 他便从身后搂住她,笑容永远风和日丽:“夕暖,没事有我在。” 他是洛绝尘,有他在,顾夕暖就不是一个人。 这一句便只有二人听得懂,洛绝尘舒然一笑,顾夕暖微微湿了眼眶,绝尘…… 雷万不知他盘算何事,但久待绝非良策,当下就要撤走。结果怀中之人却是淡然开口:“雷万,我是顾夕暖。” 他当然听到洛绝尘唤她顾夕暖。 “不想死,就别耍什么花样。”雷万左手按得更紧,顾夕暖隐隐吃痛,掩下情绪继续道:“雷万,是我,gx的顾夕暖。嘉禾公寓21楼,你住楼上常加夜班,就托我照顾沈阿姨。” 雷万手中一僵,眼中惊现不可思议:“顾夕暖……”手中力道浅了几分,却仍旧没有松开。 洛绝尘嘴角微挑,侧目看了叶影一眼,叶影略有颔首。 “后来你搬走,我还搭过几次你的顺风车。沈阿姨,她还好吗?”她声音很小,却句句清晰。 “顾夕暖……是你……”雷万剑尖稍离颈间,但和他记忆中的顾夕暖全然不同:“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顾夕暖舒了口气,雷万便也不似方才戒备。 就是现在!洛绝尘侧目瞥过,叶影收到讯息两人骤起。叶影攻向雷万,洛绝尘抓起顾夕暖滚落至一处。雷万不是叶影对手,好在手中有剑稍作抵挡,宋诗蕊出现在身后。 雷万毫无戒备,正欲开口只觉胸口剧痛。低头时,才知晓有人从身后一剑贯穿自己胸膛。“宋诗蕊……你……”他想不明白,倒地前不甘心望向顾夕暖,至死眼睛都未闭上。 雷万!顾夕暖眼色一变,先前还活生生的人,缓缓倒在血泊之间。只这一日,见到的死亡比从前加起来都要多得多,人命就这么廉价吗?! “为什么!”顾夕暖眼底微红。雷万本来是信了才会放开她,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他信了她是顾夕暖,结果送了一条命。 洛绝尘沉声开口:“夕暖,他若不死,死的人便是你。” “他已经放了我了!”顾夕暖挣扎,记忆里那身交警制服配上阳光开朗的笑容已然支离破碎。 “暖暖!”洛绝尘紧紧环住怀中之人。 楚乔也才长舒一口气,却深知她的脾气,她可以为了燕韩宝藏的肖烨去慈州寻他家人,看到雷万下场又怎么会平静得下来。 未得片刻安稳,四围的嘈杂脚步声又整齐响起。楚乔兀得忆起肖扬方才说的话,五千精兵,一个都逃不掉。 猛然抬眸,肖扬嘴角一丝笑意,胸有成竹。而这条主街,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被官兵围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礼拜尽量日更 这几章要交待的事情有点多 so。。。 不过快了 第九十五章 混乱(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九十五章混乱(下) “宋诗蕊,你!”罗刹门的人中本有猎杀者,她杀了雷万自然有人质疑她的举动,而质疑却只持续了不到两秒便烟消云散。 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突然而至,将这条主街围得水泄不通。三圈弓箭手隐在前排数对士兵之后,位置摆好拉弓待命。尽数是容连旭手下的精兵,恐怕只需一道指令,包围之中顷刻就会变成马蜂窝。 领兵的是徐进,身后跟着的人却是子寻。 杜猛性子急躁冲动,先前近乎被他人逼到绝路,直到此刻才骂出声来:“他奶奶的,通通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放出去!擅动者,格杀勿论!” 徐进拱手听令。 这五千人是早前挂在他手下的机动队伍,认的是徐进而不是杜猛。徐进拱手听令则众人也是听令,四围骤然平添了几分肃杀意味。 叶影和洛绝尘都不免蹙眉,人太多,又是熟悉作战布局的正规军,即便有人倒下也会顷刻有人补上,绝非轻易能够突破。 若要突破,付出的代价决计惨重。 叶影和宋诗蕊便至许邵宜一处,宋诗蕊一眼扫过,先前带的数百人只剩下四十余人。想要凭借这四十余人从五千官兵手中突围,好比以卵击石,得不偿失。 难道要束手就擒? 就算束手就擒,又有几人能活下?! 宋诗蕊面色凝重,叶影和洛绝尘便也相视不语。三人手中都有猎杀者的一级求援信号弹,会有人来营救。但眼下这种状态,只怕撑不过瞬间就死无葬身之地。 罗刹门的人自觉守在周围,高度警觉。 洛绝尘伸手在地上隐蔽处写下一个“王”字,周围有罗刹门的人遮掩旁人看不见,叶影、宋诗蕊和顾夕暖却能清楚看到这个“王”字。 叶影很快意会。 敌我悬殊,不可硬拼之时,唯有擒贼擒王! 擒贼擒王?擒谁?宋诗蕊拿不准他的意思。 从刚才一幕看来,这五千精兵是听令徐进的,与杜猛无直接关系。生擒徐进倒是容易,可生擒徐进、肖扬亦或是杜猛的效果相差无几,不足以保得这么多人性命,甚是他们几人性命。 除非…… 顾夕暖心头一凛,除非是容真或者是昏死的容连旭。 四人心照不宣,低眉间却是各怀心思。 顾夕暖知晓生擒容真或容连旭都是铤而走险,更何况容连旭重伤昏迷,若是强行擒下,可能会,丧命…… 思及此处,脸色的苍白便渐显出来,他最后那副睥睨嗤笑好似梦魇清晰映在脑海。今晨的温柔缠绵交织,还有洪村时那句“无论你变成哪副模样,我爱的唯你夕暖一人。” 心底寒意无从言喻,身体微微一抖,便见叶影伸手写下一个“连”字。叶影想要擒容连旭! 宋诗蕊稍作迟疑,瞥过顾夕暖的苍白面色,写下一个“真”字。 两人便同时看向洛绝尘,他想如何? 顾夕暖下意识攥紧他手,手心发凉,与扑在她面上温热的鼻息形成鲜明对比。他稳稳握在怀中,一笔一画写下一个工整的“连”字。 顾夕暖摇头,洛绝尘低声解释:“挟持容真我们逃不远,只有携了容连旭,断其后路,我们才有活路。” “那他还有活路吗?”她便也一语道破。 洛绝尘语塞。 片刻之后,拂袖捂上她口鼻:“暖暖,醒来就没事了。”顾夕暖眸色一惊,来不及推脱,鼻息之间便吸入他物。只觉意识逐渐散去,唯有攥紧他的手在他掌心掐得生疼。 “许邵宜!”宋诗蕊不满。 叶影拦下:“他这么做是对的。” npc不晓枪伤严重性,他们几人却是心中有数的。劫下容连旭做要挟,再途中奔波逃窜,容连旭很可能会丧命。容连旭和顾夕暖有过肌肤之亲,容连旭早就隐晦提过。 顾夕暖那一句还有活路吗? 他便和许邵宜想到一处。 宋诗蕊咬紧下唇,眼下许邵宜重伤,动手的只能是她与叶影。与避难组织交手时,目睹了容连旭身边要提防的是陌子卿和山竹二人。虽然不知晓那二人的来路,但要擒人必定会和二人交手。 叶影目光瞥过山竹,然后看向宋诗蕊,意思是她去对付山竹,拖住片刻即可。 宋诗蕊点头。 那剩下的就是陌子卿,他的身手不弱,叶影如何笃定自己能在避过陌子卿的同时迅速擒下容连旭? 宋诗蕊和洛绝尘都有疑惑。 叶影却不甚在意。 三人从前就常在一处执行过任务,已有信任和默契。叶影如此,两人也没有再多深究。各自敛了情绪,恢复先前的焦灼,安静环顾四周。 容连旭出事,子寻翻身下马,竟然看到楚乔在一侧。 楚乔在这里,那……回头时正好瞥见许邵宜捂住顾夕暖口鼻,她便窝在他怀中不省人事,颈间还有隐隐血迹。 “姐姐?!”子寻虽不清楚先前发生何事,但容连旭和许邵宜身上都是重伤,双方又是敌对状态,心下也有几分蛛丝马迹可循。 杜猛一把扯住:“姐姐?!”愤恨语气很神:“王爷就是她伤的!”他也不再称她三小姐。 容连旭?子寻驻足,眼中全然是难以置信。姐姐怎么可能会伤容连旭?继而心中微滞,若非是姐姐,外人会轻易将他重伤至此? 到底是出了何事? 子寻微怔,明明,昨日见到容连旭时,他二人还好好的,眼下姐姐却是和许邵宜、宋诗蕊一处。依稀想起成州临行前容连旭的叮嘱,若是夕暖见了宋诗蕊和许邵宜其中一人,立刻遣人告知他。 他的担忧,彼时子寻猜不透彻,更全然没有想到会有今日一幕。 猎杀者一方有叶影、许邵宜和宋诗蕊坐阵,不至于自乱阵脚。而避难组织处楚乔已然不管,慌乱之中,就有人结伴突围。 瞬息之间箭雨横流,将妄动的十余人生生扎成了箭靶,一旁之人也受牵连死伤无数。仅剩的几人更为惶恐,惶恐便失分寸,招致灭顶之灾。楚乔倒吸一口凉气,杜猛扯起他衣襟:“现在连只苍蝇都分不进来,安不安全?!去看王爷的伤!” 楚乔明白他的意思,本也不想拖下去:“烤过的匕首。”楚乔言简意赅,肖扬挥手就有人去做。楚乔也顾不得其他,蹲下查看容连旭伤势,平心而论,他并不希望见到容连旭死。 另一面,先前的一幕太过震撼,罗刹门四十余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二十人都可以顷刻间毙命,四十人也无不同之处。 当下氛围更为沉重。 肖扬不似杜猛莽撞,既有容真在,他缄口不言。王爷受伤未醒,对面的人该如何处理其实棘手。照说该是全数歼灭,但有顾夕暖在,即便她出手暗算,王爷也未必见的肯伤她。早在风和街,王爷以为她葬身箭下便有迹可循。 但对方并非泛泛之辈,若无这五千人马,指不定现下是何光景? 放虎归山必成后患! 如何拿捏,这个决定只能是容真做。 容真便也迟疑,想得更多是容连旭安危。容连旭的命还在楚乔手上,若是妄动,楚乔会如何? 匕首业已送到,楚乔接过心中唏嘘,“忍着点容连旭”,会剜心蚀骨。“过来帮忙”楚乔认识的只有容真和子寻,这一句便是同子寻说的,子寻素来机警。 “按住他。”楚乔指了指他肩膀,子寻照办。山竹也蹲下帮忙,他略通医术,有他盯着旁人也才放心。 酒精棉擦过消毒,楚乔将匕首缓缓抵至伤口处。 杜猛也屏住呼吸,若是这小子稍有一分不老实,就立马宰了他。 关心则乱,陌子卿和容真都围了过去,楚乔喝开:“给病人留点空间。” “你怎么同殿下说话!”杜猛一触即怒,肖扬拖住,现在哪里是说这些的时候,杜猛愤愤不平,便将气撒到别处。“将那帮反贼通通拿下!” 四下是兵器上手的哗哗声。 罗刹门众人也握紧了手中长剑,圈子越缩越小。 “宋姑娘,如何办?”胆小的率先开口。 “冷静些。”宋诗蕊话也不多,对方有所顾忌才会迄今没有下手,这顾忌恐怕是夕暖。否则,对付他们便是如同对付避难组织一般。 子寻也没有沉住气:“杜将军,姐姐还在那里!” 杜猛来气,他如何不知晓顾夕暖在那里,也知晓若非顾忌顾夕暖,此刻哪里还会僵持! 容真眼眸一沉,目光落在许邵宜处:“把他们两人交出来,其余人可以安稳离开。”叶影和宋诗蕊他并不在意,顾夕暖和许邵宜却是要留下的。顾夕暖涉险送他回苍月,他没有理由这个时候下毒手。 罗刹门众人如蒙大赦。 一来,都是宋诗蕊派系与许邵宜并不亲络,二来,顾夕暖只是任务,犯不着为此卖命。 看向宋诗蕊和叶影时,眼中就有期许。 宋诗蕊眉间掠过一丝迟疑,叶影却是迅速和洛绝尘眼神交换,两人遂即明白对方的用意。 惊愕之下,洛绝尘利落抱起怀中的顾夕暖缓步上前,语气倒也坦荡:“好,既然太子殿下开了金口,自然会重承诺。我与夕暖留下,你放他们走。” 一边说话,一边靠近,似是并无不妥。 楚乔却是心惊,以许邵宜的心性,不知道落在容连旭手中是何下场?亦或是,心甘情愿将顾夕暖交到容连旭手中? 不对!!而匕首已触进血肉,楚乔不敢再分心。 弹头便在更深处。 “按好了。”再交待一句,山竹和子寻都是点头,楚乔咬牙,一刀划进! 呃啊!胸口巨痛袭来,容连旭乍醒。先前怕他咬到舌头,口中就塞了布条,结果痛喊声还是惊心动魄。 刀尖触到弹头,仍需要取出,疼痛只会比先前更甚。 “容连旭,忍着点!弹头取不出来,你命保不住!”楚乔并非危言耸听。 不过片刻,容连旭额头皆是冷汗,双手亦死死攥紧。 山竹一边压住他,一边给楚乔打下手递棉花,楚乔亦不敢大意,子寻也紧张得不知作何。 由得众人的注意力全在容连旭身上,洛绝尘已走到近处,兀得回头。叶影明了,拉起宋诗蕊就跃身上前。 容连旭和容真皆在这里,弓箭手不会放箭,近身战对方又措手不及,一切只需按照方才计划。 回过神来,众人一惊。 叶影已然跃身至陌子卿处,陌子卿顺势俯身避过,短兵相见,绝非一时可分胜负,陌子卿摸不清他的目的。 宋诗蕊已近容连旭,山竹按下子寻,拔剑相迎。 楚乔片刻迟疑,终究叹息,只顾取下弹头。 气氛瞬息万变,宋诗蕊果然不是山竹对手,一掌击在左肩重重退后几步。陌子卿却是大骇,如果宋诗蕊是佯攻,那叶影才是正面攻击。但叶影和自己并没有与自己死斗,再度警觉时,正好见到一物从他袖中滑落。 陌子卿隐约认出和先前顾夕暖伤容连旭的暗器几分相同。“二师兄!”在山竹惶恐声中,叶影扣动扳机。“嘭嘭”两声巨响近在咫尺,一枪穿过右腿处,失了平衡栽倒在地。另一枪直接打在右臂上,手中长剑掉落 叶影不做迟疑,直接去擒容连旭,楚乔背影拦在前方也顾不得。 子寻大惊,扯过楚乔扔至一旁,才救了楚乔一条性命。再回头出手,抵不过叶影的速度,须臾间,叶影已抓起容连旭衣襟。 容连旭吃痛,伤口还在渗血,动弹不得。 “王爷!”杜猛大骇之时,一袭蓝衣掠过,叶影始料不及。右臂仿若被温软武器绕过,便是巨痛收手。 软剑?! 叶影抬眸,苏哲平已将容连旭挡在身后。“方才还在想,大白日的锁什么城门,容连旭!我欠你的,这次便算还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觉得苏哲平和容连旭才是真爱。。。 第九十六章 考量(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九十六章考量(下) 对方是暗影,苏哲平眉间的怒色顷刻点燃,手中软剑不停,缠着叶影越打越狠。 叶影自顾咬牙,如何会想得到苏哲平这个时候出来搅局?趁机回望,许邵宜眼中也掠过一丝惊慌。 原本的兵行险著变成了打草惊蛇,失了绝好机会,再下手已然不易。 叶影无心恋战,便挥掌佯攻,苏哲平翻身躲过,叶影就趁势退回许邵宜身边,声音略沉:“棘手了。” 洛绝尘便冷眸看向苏哲平。 “许邵宜?”苏哲平略有惊异,看到他怀中之人,惊异更甚:“顾夕暖?” 容连旭嗤笑,依照苏哲平的性子恐怕根本没有看过眼前的阵势,想要救人就只身来救人,不计后果。 来不及救的时候,脑子一横都可以直接扑上去挡刀子,在所不惜。两年前,苏哲平便是如此护的顾夕暖,所以夕暖后来和他如此要好。 自己派人去寻苏哲平本就是为了她,苏哲平却认定自己有恩。 苏哲平虽然嘴上一直犟,也素来不会与自己相处平和,但无论先前的北上巴尔,或是眼下和叶影大打出手,都是江湖义气。 顾夕暖从前对苏哲平的评价,丝毫不差。 思绪间,子寻拔剑护在他身前,转眼又有百余人围上,盾牌和弓箭手层层阻隔。 容连旭的目光才落在顾夕暖身上,四围动静如斯还昏迷不醒,是用了药,脖颈处隐约有伤口。 谁伤得她!关心则乱。 然而胸口的巨痛犹在,似是提醒她方才对自己做了什么! 唇间血色更淡。 楚乔却是有眼色的,不消外人开口就起身去看陌子卿伤口。顾夕暖有枪他不奇怪,但叶影掏枪的时候,楚乔便也惊住了。 叶影有枪?顾夕暖会把枪给叶影? 不可能! 敛去眉梢的错愕,俯身查看陌子卿的伤势,万幸子弹是擦着右腿侧穿过去了,没有伤着筋骨。再看手臂上,也只是擦伤深了些,全然不似容连旭那般。 运气好到这种程度,楚乔唇角便是一松:“没有大碍,上药包扎就好。” “多谢。”陌子卿愣愣开口,楚乔举动他心存感激。只这疏忽间,尚在交手的宋诗蕊被山竹擒下,疼得一声冷哼。 苏哲平回头更是惊异,这里竟有宋诗蕊……还有王子寻!! 再有便是……苏哲平眼眸一凝,恍惚间眼底微红:“笨猫?”那副模样,他哪里会认错? “笨猫!”苏哲平再不去顾暗影等人,上前一把抓起她胳膊,眼角眉梢的喜色毫不掩饰:“笨猫,我就知道你没死!”抓胳膊就变成了开怀相拥:“你藏到哪里去了,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没死!” 全然没有领会四围的气氛冷清到诡异。 就有人趁着这一幕,撇了蒙眼催泪的烟雾。份量不少,当下就混乱得看不清周围,隐约有人的动静。 容连旭敛眸不语,官兵没有得令不敢放箭,片刻之后,周围还得清静,却哪里还有几人的身影? 就是连苏哲平和容千槿都消失无踪迹,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却有一人没有逃脱,便是山竹擒在手中的宋诗蕊。 楚乔心头一紧,宋诗蕊落在容连旭手中会如何,不想容连旭却是轻声开口:“带宋姑娘下去安置。” 宋诗蕊没有接话。 楚乔恍然想起许邵宜先前所说,李瑾对宋诗蕊有诸多手段,自然很在意,那容连旭便要看李瑾几分颜面。但宋诗蕊和叶影、许邵宜来历脱不了干系,容连旭不会轻易放她。 宋诗蕊暂时安稳。 兴许是感受到那丝凛冽目光,楚乔深深一吸才又抬眸对上容连旭:“伤口还要做最后处理……” 容连旭便是一笑。 ************************************************************************** 动乱之后的朔城一片狼藉,肖扬和杜猛受命清理,过往这些事情并非少见,自有应对之法。 先前便有生擒的刺客和作乱者,容真亲自在审。 陌子卿伤的不重,楚乔简单处理之后,山竹就抓了熟悉草药给他外敷。 宋诗蕊则被软禁下来,容连旭顾忌李瑾,她不会有事,容连旭该是得空便会审她。 只是楚乔,他去招惹容连旭做什么? 朔城别苑中,容连旭静躺在床塌中气氛有些压抑。刚才是救急应付,到了别苑中,楚乔才有条件彻底处理。 “算你命大,子弹偏在左肩,再离心脏近些你的命就保不住了。”楚乔并非危言耸听,容连旭也似不在意,也不接话。楚乔又道:“你的那个师兄弟更不必担心,他只是被子弹擦伤,好得该比你快。” 容连旭心思才缓了几分:“为什么救我?”倒也直接。 容连旭一早便认出了楚乔,两年前楚乔曾来找过夕暖,被他吓了回去。楚乔胆小又尤其怕他,会主动留在他这里? 楚乔咽了口水,他是惧怕容连旭的,但方才那句“伤口还要做最后处理”就是故意说与容连旭听。 他还有话要与容连旭谈,容连旭一笑,便是同意了。 眼下再无旁人,容连旭所幸直接问他。 楚乔缓缓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不带颤音。“我救你,也是救我自己。” 容连旭先是讥笑,不过片刻,却敛了笑意,楚乔的意思他忽然想明白了几分。“继续说。” 楚乔舒了口气。 “第一,顾夕暖无心伤你,受人挑唆才会如此,未免她日后后悔,我自然先救下你。” 容连旭苦笑,受人挑唆,倒是有人看得明白,这人便是楚乔。 “其二,我若留在这里,救了你的性命,你该会留我性命。我若同夕暖他们一处,恐怕活不过几日。许邵宜何种心性,我知晓得比你们都多。”言及此处,点到为止,猎杀者和避难组织的纠葛没有必要告诉容连旭。 容连旭唇边挑起一丝戏谑。 “其三,我实在是看许邵宜不顺眼,也自然不希望夕暖和他一处。” 言外之意,宁肯让夕暖和自己一处?容连旭轻哼:“你希望她和我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本来该8点更新的。 存在别的电脑上,回来重新码的, 赶不及了先更半章,明早8点前完成剩余,剩余的大家可以明天来看。 第九十七章 考量(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九十七章考量(下) 自朔城往柳州方向东行几里路,有早年破落的山神庙。初春时节,掩在东郊的颓废旧色里根本不起眼。出来为了不留痕迹所幸连马匹都弃了,直接抄得近道抵达,途中没有遇上阻拦。 洛绝尘警惕望向眼前的黑衣人,一共有三,两男一女。 夕暖在那领路人手中,举动似是没有恶意。领路之人对这条路异常熟念,该是条常备的隐秘后路。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多言,看他用剑在合适位置以特有的节奏敲了十来声。似是接到暗号,便有从佛像之后密道迎出来:“少东家。” 少东家?洛绝尘再打量了眼前之人,是觉几分相像。 “都进来。”那人率先带着夕暖进入,洛绝尘没有迟疑,芷嫣和思齐也紧随其后。叶影瞥了眼苏哲平一侧的容千槿,见她也在抬眸打量自己,白皙凝脂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叶影才转身下了密道。 “笨猫你先走。”苏哲平松开手,密道有些窄不能容纳两人并行,容千槿也不推辞直接跟在叶影身后。 待她进入,苏哲平才咬牙切齿望向身后两个黑衣人:“你们三个!很好!!”也不再多说什么,跃身下了密道。 身后的女子就竖起手中鞭子,真想活生生想抽他。若不是他莫名其妙就冲进去救人,他们也无需这般狼狈。 再如何这里都是苍月,他们是南顺武林五大世家的后辈,在这种风口浪尖上露面,绝非好事。 他何时做事才能经过脑子! 入得密道,才知别有洞天,再看到密道大厅之中的陈设,洛绝尘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少东家,镖箱,这个年纪…… 柳易昔便果然扯下蒙面黑布,将怀中之人交在思齐手中:“思齐,去里面安置下你家姑娘。” 思齐见到柳易昔又惊又喜,自富阳起一路同行柳公子是信得过她的。姑娘交到自己手中,思齐欢喜看向公子,洛绝尘颔首,芷嫣便同思齐一起往内室去。经过另外两个黑衣人身边时,正好相继扯下蒙面。 风凌宇也转眸看她,目光一如既往的直接,丝毫不避讳。思齐恍然想起在朔城的时候,拎着她和芷嫣跃入人群的那个黑衣人便是风凌宇。思齐不由脸色一红,风凌宇竟是破天荒得嘴角抽搐一丝笑容。 那丫头这次没有怕他,而是脸红,倒是有了长足进步。 苏哲平也才看清柳易昔先前带着的人是顾夕暖,颈间还有血迹,脚下踟蹰片刻,便鬼使神差转身就跟过去。 慕容月无奈挥鞭将他扯了回来,声调就抬高了八分:“苏哲平,人家安置姑娘你去做什么?”苏哲平脸色竟然红了:“……我与夕暖是旧识,关心也是自然的。……不信你问柳兄?” 柳易昔略有迟疑,耳畔依稀响起顾夕暖所说。柳公子,秦语嫣过去瞒你是不想你参杂在其中,就像我不愿与苏哲平相认,便是希望他安好,不想他来趟这一趟浑水。 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开口时风淡云轻:“是听闻有人厚着脸皮跑去别人家蹭了年夜饭。” “原来如此。”慕容月笑盈盈收了鞭子,意味深长道:“苏哲平,年夜饭吃得可好?” “你!”苏哲平徒然语塞,见她笑得更欢,就恼羞成怒朝向柳易昔狮子吼:“柳易昔,你不厚道!”当初他犹犹豫豫是不是要特意去趟成州,便是柳易昔极力怂恿的。 柳易昔莞尔看向风凌宇,风凌宇业已恢复了往日冷峻格调:“你何时见他厚道过?”慕容月继而捧腹大笑,似是自小到大苏哲平与他们一起时,从来都没讨到过半分好处。 苏哲平气得眼冒金星,兀得想起笨猫还在,他的形象算是彻底扫地了。不想笨猫不仅没有继续推波助澜,似是根本没有多注意他。苏哲平觉得有异,便敲了敲她的头:“喂,笨猫,你和夕暖不是闺中密友吗?” 苏哲平和顾夕暖本就亲近,互相敲脑门,言语折损是常有的事,算不得稀奇。容千槿却明显不喜,甚至排斥躲过,便是躲向叶影处。 柳易昔湛眸一紧,顾夕暖才是苏哲平口中的笨猫,眼前的人自然不是千金。 叶影竟也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 “笨猫……他是暗影……”苏哲平满脸错愕,当初顾夕暖逼他拿解药给暗影,他已是气极。顾夕暖如何认识的暗影,他并不知晓。但笨猫如何会与暗影熟络? 方才那眼神分明带着几分厌恶。 “暗影!你给她吃了什么迷药!”苏哲平只觉一股烦躁涌上心头就要拔剑,柳易昔手快拦住。“你做什么!”苏哲平双眸噙着怒意,他明知道自己与暗影有过节。 “她不是顾千金,你闹什么!”柳易昔唯有下一剂猛药,倏忽间就有两道清冽目光投向自己,柳易昔瞥过叶影和许邵宜,再补了一句:“天下间不乏长相相似之人,人家说是千金了吗?” “我不是。”容千槿顺势开口,不卑不吭亦不带半分语气,只是站在叶影身后,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看得出内心起了涟漪。 叶影瞥目看她,她将头埋得更低。 之前死的雷万,她早年在西秦就见过,是叶的旧识,彼时还让她唤过雷公子。雷万死前的一袭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叶影就是暗叶,他还活着,她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但他潜在她身边,别有目的,她就忽而想起了暗影时,那般厌恶和揪心的眼神。 她不敢看他,却更不喜与苏哲平一处。 苏哲平愣在一处,原本清明的眸子沾染了几分暗沉,她不是笨猫,笨猫不会这么讨厌他,更不会同暗影这么好。从发现她活着时候的狂喜,到现在巨大的心里落差,他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柳易昔目光便落在许邵宜身上,苏哲平当年是被许邵宜的人打落悬崖的,苏哲平自己并不知晓,顾夕暖从前也不知晓。许邵宜过往便对千金起了心思,如今在朔城他又与她一处。 顾夕暖人在昏迷中,柳易昔拿捏不出对方是敌是友,也不想冒然起干戈,所以才拦住苏哲平。 这便是他的考量。 “我是去救夕暖的,不如等她醒了再说。”柳易昔向来果断,立场交待清楚明了。其一,若他们二人也是同夕暖一起的,就不要旁生波折。其二,这里是他的地盘,最好安静老实呆在这里,许邵宜受了伤,以一敌四他们没有胜算。 叶影如何听不懂,深眸一敛道了句失陪,拉起容千槿便去了密道深处,面色不虞。 便唯有洛绝尘,风凌宇认得他。彼时是他和思齐一起的,思齐也唤他一声公子。那时思齐还小,他就是这般模样,如今过了将近十年,他还是这般模样不曾变过。 “我认得你。”风凌宇直言不讳:“你没有变过模样。” 洛绝尘心中一震,平淡的脸上却看不出半分痕迹,能如此肯定说他没有变过模样,那见他该是在很早之前。很早之前,他用的不会是许邵宜这个身份,但委实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他。 “天下间本就不乏长相相似之人。”他用的是柳易昔方才的话,方才的口吻,也顺势试探柳易昔。 柳易昔果然惊愕看他,洛绝尘心中清楚了几分。 风凌宇向来不晓这些人情世故,继续不依不挠:“思齐那时候就跟着你,我没有认错人。” 洛绝尘才蹙眉打量他,他没有说谎。 风凌宇并不避讳:“小时候仇家寻仇与父亲走失,腊月天寒地冻,思齐姑娘救过我。给了我一身棉袄,一笼包子,还有一吊钱,我才活了下来。你来寻她的时候,我见过你。” 苏哲平三人都是一惊,之前确实听闻过,八年前风凌宇和风伯父外出时遇到了仇家寻仇。不想竟然有这么一出!风凌宇却从未向他们几个提起过。 简直是!三人震惊之余都有些愤然。 洛绝尘唇瓣微挑:“你是那个小乞丐?”想起该是收留思齐不久之后的事。她虽然小,他却让她自己去买些棉袄吃食,看看这孩子的聪明灵气,他就远远跟在身后。这丫头之前好好的,后来就在昏暗街角处停了下来,呆了许久,便是那时遇上的风凌宇。 “是。”风凌宇应得简洁。 小乞丐?慕容月几人面面相觑,柳易昔却兀得一笑,他像是几分明了,为何每年总有些时候风凌宇会独自外出。还多半都是衣衫褴褛,问他也什么都不说,恐怕是为了去寻思齐。 心下澄澈之余,却对风凌宇先前的一句话上了心,“你没有变过模样。” 没有变过模样?柳易昔想起镖船上顾夕暖和宋诗蕊所言,“通常意义上,我们这类人被称为穿越者,原本活在另一个时空,和你们不同的世界。”他们的模样不会随着时间改变,活得越久沾染同类的鲜血便越多。 柳易昔眉间掠过一丝狠意,眼前的很有可能就是一个猎杀者! 一个猎杀者为何会与夕暖一处? 先前慌乱之余,来不及救下宋诗蕊,夕暖醒来之前一切无从知晓。兴许是敌对者,又兴许和宋诗蕊、楚乔一样,虽是猎杀者和避难组织成员,却是同伴? 自朔城出来,对方的目光就未从自己身上,或者说夕暖身上离开过,柳易昔隐隐觉得他和夕暖的关系该是关切和亲近的。 似是觉察他的目光,洛绝尘直勾勾看想他。 柳易昔也不拐弯,直接问道:“你和夕暖认识?”他自然知道他们认识,只是好奇他们熟识的程度。 洛绝尘眼底沾染一丝笑意,如果他猜得不错,柳易昔该是知晓一些事情的。他敢在朔城这般救人,只怕和夕暖的交情够深。此番开口,明显是心下有了考量,洛绝尘便也应得简练:“她是我夫人。” 夫人?柳易昔掩不住眉间错愕,慕容月和风凌宇也是一愣。 苏哲平好容易缓和了半分脸色,竟不似刚才含蓄,一瞬间面笼寒霜怔在一处。 第九十八章 真相(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九十八章真相(上) 顾夕暖睡得并不踏实,梦里各个角落总是能见到林宝儿的影子。或在明媚中托腮看她,或在幽暗夜色下转眸打量她。想躲,躲不过,兜兜转转又回头聚在一处,稚气的童声就笑盈盈唤道:“顾夕暖,你要躲到哪里去呀?” 浑浑噩噩中撞入柔和怀抱,抬眸便对上那幅精致五官,干净隽永,熟悉的声音温柔缱绻:“暖暖。”方同远!她心中骤然一舒,牢牢攀上他的肩膀,他亦环着她,温润的呼吸绕在头顶,心底踏实安稳。 不足片刻,他身体却兀得一滞,恍然松开她。愣愣起身时眸色紧锁住另一道身影,目露不舍,声音深陷颤抖:“夫人……”一袭素色衣襟沾染了月色清晖,身姿绰约,相互依偎时宛若一对璧人。 眼中便再无旁人。 她怔怔立在一处,银齿陷入唇瓣里,强敛着喉间青涩。 “容连旭!”洛绝尘宽阔有力的手臂揽到她怀中,眼里却是一闪而过的寒意。鼻息紧贴在她耳后,握着她的手扣上扳机,“是他杀了开银。” 梁开银,脑海里便浮现出那个活泼阳光身影。“夕暖。”耳畔蛊惑的声音纷繁杂乱,她拼命摇头后退,触碰到他结实的胸膛再退后不了。“要活我还是活他?”深邃的眼眸好似将她看穿,脸色却是苍白,蓦然低头,容连旭一剑贯穿他胸口。 “洛绝尘!”她掩不下心中惶恐,伸手去扶,容连旭却是俯身去抢:“你宁肯信一个外人不信我,为了救他杀我?”慌乱中她手中一滑,枪响声震耳欲聋,他胸前涌入的血渍好似奢靡的罂粟花开,“容连旭……” “你要抛下我几次?”唇边的戏谑嗤笑,一念之间便成梦魇。 “容连旭!”她眼泪簌簌滚落,看他胸口的血迹越渗越多,她捂不住,止不住。铺天盖地的恐惧袭来,她抓起他的衣襟死死摇晃:“容连旭,你睁眼看我,你和我说话!” …… 再睁眼的时候,耳畔是思齐欣慰的笑声:“姑娘,你醒了!” 屋里除了她便只有思齐一人,顾夕暖目光呆滞在一处,脑海里还是方才的一幕。原来从前她死的时候,他便是如此恐惧和绝望。她失手伤了他,她竟会朝容连旭开枪。轻捏着眉心,却未得半分舒缓。 依稀想起洛绝尘拂袖捂上她口鼻,她昏睡到现在。 见她撑手起身,思齐就上前扶她。她没有看在哪里,没有提公子,只沉声问了句:“思齐,你如实告诉我容连旭如何了?” 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她昏迷前看见了子寻,有子寻在容连旭一侧,思齐不可能没有留意。 思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略有低头还是抵不过她清冽目光,咬唇道:“我们离开的时候,乔大爷把暗器取出来了,他人醒了。” 楚乔,顾夕暖宽慰低眉。 这缕宽慰却很快消散殆尽,人心一旦有了缝隙,花上千倍心思信许都补不回来。想起那幅戏谑嗤笑,心中隐痛,只得短暂抛诸脑后:“思齐,我们现在在哪里?” 终于问起,思齐舒了口气:“幸好柳公子出手相救,现在在朔城东郊的藏身之处。公子受了伤,慕容姑娘在帮忙看,芷嫣也陪在一处。柳公子说若是姑娘醒了,就告诉他一声。” 柳易昔?顾夕暖倒是出乎意料,又欠下他人情。倏然抬眸:“那宋诗蕊呢?” 思齐敛了笑意,脸上表情就有些尴尬,吱吱唔唔道:“当时情况很紧,宋姑娘和乔大爷都能没救上……” 没能救上,便该是在容连旭手里,攥紧的手指有些泛白,又道:“你去请柳公子吧。” 思齐点头转身,又迟疑转了回来:“姑娘,公子在隔壁歇着。” 顾夕暖就笑,她便也笑着出门。 不过片刻,一袭紫衣锦袍的柳易昔便出现在房中,身边并无他人。顾夕暖心中松了口气,她正好有话要同他一人说。“柳易昔,多谢你。” 柳易昔脸色并不好看:“你可知道容真和子寻都是容连旭的人?” 和子寻分开后他一路折回朔城,在朔城与慕容月和风凌宇碰头。顾夕暖下落不明,他派了人去打听也无果。 这几日便都在朔城附近转悠。 朔城变故,三人是南顺武林的人,唯有隔岸观火。后来开了城门,又有五千精兵涌入,猜想这般动静应当不是小事。柳易昔竟在官兵中看到子寻身影,三人便一路跟了过来。 诚然究竟发生了何事,柳易昔完全没看懂,譬如西秦暗影为何会与许邵宜一处。然后便见许邵宜略施手段,她失去意识躺在他怀中。 子寻却是同容连旭一起。 看样子容连旭受了重伤,治伤的人竟是又是楚乔? 他本就是寻顾夕暖去的,弄不清楚当下状况便不能贸然出手,怕弄巧成拙。而慕容月和风凌宇也都沉得住气,静观其变。 片刻之后,形势初现端倪。暗影与宋诗蕊出手偷袭容连旭,是想劫他做人质离开。没有脑子的苏哲平就不知从何处跃入战场救人,彻底搅局。 慕容月满脸无可奈何,掏出十几枚蒙眼催泪烟雾叹道:“苏哲平打草惊蛇,只能现在动手了。”楚乔和容连旭一处,宋诗蕊被山竹擒下,短暂时间根本救不出来他二人,只能顾上其余要紧之人。 柳易昔便趁乱抢了顾夕暖,许邵宜和叶影都是聪明人,立刻跟上。风凌宇的意图在思齐身上,便携了思齐和芷嫣一同离开。苏哲平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与他听,慕容月鞭子一晃,直接显露身份给她,苏哲平稍作迟疑,才抓起容千槿同她一道撤出。 柳家常年行镖,一路上留有保命的后路。朔城东郊的山神庙下便是一处据点,是以藏到了此处,等风声已过再做打算。 听完之后,顾夕暖不禁唏嘘,难为柳易昔肯冒这个险,她心生感激。 “想要入伙,自然要先拿出些诚意不是?”他打趣,则唇瓣挑起一丝笑容。顾夕暖遂也笑出声来。 “既要入伙,和你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只不过,这条船似乎翻了一半在容连旭手中。”柳易昔指的宋诗蕊和楚乔。 顾夕暖敛了先前笑意,语气郑重:“柳易昔,我想先请你帮个忙。” 柳易昔便笑:“如此算是答应我入伙要求了?” 顾夕暖垂眸颔首。 柳易昔依旧是随性立于一处,惯有的双手环臂:“若是救他二人,需要从长计议,在容连旭手中救人绝非易事。” 顾夕暖便知他误解,“我是想请人去成州帮我送个口信,要快,而且不能再让其他人知晓。” 其他人,包括叶影,也包括洛绝尘。 不是她信不过洛绝尘,只是未和几人商议之前,她不会自作主张告诉他人。柳易昔不同,是因为楚乔和宋诗蕊心中已然有数,不必避讳他。 眼下,自己身份踪迹暴露,怕会牵连邵家启。而楚乔和宋诗蕊又都不在身边,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有捎口信给邵家启,让他速来一趟苍月。以邵家启沉稳冷静,等他到了,她才有把握如何救楚乔和宋诗蕊。 柳易昔也没有多问,只应了声好。他为人个性便是如此,承诺去做的事情,缘由向来过问得很少。顾夕暖草草在信纸上写了几句交予他,他也没看,收了袖间,只道今日就让人送出去。 “若是邵家启到了,就把他安顿在别处,也同样勿让外人知晓,我们单独去见他。”叶影在,她不敢掉以轻心。柳易昔虽未开口相问,眼中却有疑惑之色。顾夕暖便道:“邵家启也是我们的同伴之一,现在在成州。叶影是猎杀者,我们不能冒这个险。我知道你有许多疑惑,等家启到了之后,会慢慢说与你听。” 她能解释这些便是信任,柳易昔自然高兴。眼底沾染了几分喜色,越显清秀俊逸。顾夕暖兀得想起洛绝尘之前所说,迟疑开口:“柳易昔,你从前可认识宋诗蕊?” 柳易昔微怔,蓦然摇头。 片刻才又反应过来,沉声道:“夕暖,你若是担心我会取宋诗蕊性命,便多余了。我答应过你们的事就不会食言。” 顾夕暖知晓他会错了意,也没有多谈,只是轻笑点头。这件事,她可以找洛绝尘私下里问清楚,若真是如此,诗蕊这些年是如何过的?她素来清高孤傲,心中隐忧也不会主动说与旁人听,思及此处,顾夕暖悠然一叹。 柳易昔却并不在意,话锋一转:“对了,苏哲平也在这里,我没有给他提旁的事情,他只道你是顾夕暖。你自己的事,自己拿注意就好。” 苏哲平?顾夕暖亦惊亦喜。 上次匆匆一别,她心中也别扭得很,不想他也会在这里,倒是好事。 柳易昔摇头就笑:“不过,还有些棘手的是,他似是同许邵宜杠上了。月儿在给许邵宜瞧伤口,他就非要一同跟去,据说,目露凶光甚是狰狞。” 顾夕暖就愣住。 柳易昔便笑:“其实我也想问,为何许邵宜会说你是他夫人?”顿了顿,“你真是?” 顾夕暖现在知晓苏哲平为何是这种反应了,在卢村的时候,他就知晓自己和方同远的关系。洛绝尘再这般说,他自然起疑。 见她语塞,柳易昔也不多问,她的私事他不便参和。“我去安排人送信,许邵宜在隔壁,你可以去看他。至于暗影,他和那个长相酷似“顾千金”的女子在一处。” 容千槿也在这里?顾夕暖略微诧异。 ***************************************************************** 朔城别苑里,听了半晌话的楚乔呆若木鸡,只是木讷看向容连旭。 秀挺的鼻梁下唇瓣含笑,阳光掠过窗户,将睫毛映出一片淡淡的阴影。明眸温润如珠,开口却是柔和几许:“所以,我从前认识她的时候,她告诉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错别字,修改了下。。。 第九十九章 真相(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九十九章真相(中) “这是慕容世家的八香丸,给你家公子就水服下可暂解毒性,剩余的他自己可以用内力逼出来。”慕容月自袖袋掏出一个玉瓶递于芷嫣,“只是外伤得先将就处理着,等风头过了再寻一大夫仔细瞧瞧。” 芷嫣接过,又福了福身:“多谢慕容姑娘。” 苏哲平则是不满冷哼,桀骜不驯的眸光扫过芷嫣时,芷嫣略有一颤,继而自觉规避。苏哲平眼波横掠,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吓人了吗?他只是想找许邵宜问话而已。 芷嫣低眉避着他。 他更觉怪异,恰逢思齐匆匆跑来:“公子公子,姑娘醒了!”语气甚是欢喜,对上苏哲平的一刻却也是目光闪烁,避到一旁。 怎么?又来一个被他吓住的,他做了什么事至于如此? 苏哲平有些没有由来的恼怒,脑海中却兀得掠过一丝清明。定是他这些年来名声在外,吓到人家小姑娘了。在成州,洛琪听到他名字脸色就变,除了慕容月这般青梅竹马的,便只有笨猫和夕暖没有怕过他。 不仅没有怕,反是处处挑衅他哑口无言,若是触及他原则底线却又像变了个人似的来给他赔酒道歉。那一声“苏大侠”,唤得他怡然自得。 思及此处,忽然想起思齐方才所说的话。 “夕暖醒了?”倒是他先问出声,思齐瞅了眼洛绝尘才又朝他点头,慕容月起身拽起他胳膊就往外走。 “慕容月!你又做什么,我还有话没有问他!”但自小到大他都没有拗过慕容月的时。不消片刻,鬼哭狼嚎消失在密道的另一端。 芷嫣和思齐不禁汗颜,心有余悸望向洛绝尘,当年便是她们二人失手将苏哲平打下山崖的。心有戚戚,就总怕被他认出。 洛绝尘眉梢黯淡,似是没有在意苏哲平的举动。一边唤芷嫣倒了水递他服药,一边问思齐她醒来后做了什么。 思齐有些迟疑,待得他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才勉强说了几个字:“姑娘问起了容连旭……”思齐和芷嫣对视一眼,便都没有再说下去。公子厌恶容连旭是由来已久的事,从千金姑娘那时开始就是。 继而想起,顾姑娘便是千金。 其中滋味更是浓郁,思齐眼底露出些许难色,所幸话锋一转:“公子你的伤好些了吗?” “无碍。”应得浅淡,好似若无其事。但两人跟随他日子不短,知晓他眼色不易外露,譬如当下看似淡薄,实则在意。 思齐又才开口:“柳公子说有要紧事找姑娘,怕是该聊完了,我去问问。”思齐从来不似芷嫣沉稳,心思更藏不住。 洛绝尘正欲开口,抬眸便瞥见一袭鹅黄青绿身影,唇瓣笑意就清浅浮上,先前的不悦便在一瞥间消融殆尽。 “姑娘!”思齐亦是惊喜,笑起来的时候眼眸若秋水潋滟。“夫人。”芷嫣笑容便是温婉淡雅了许多。 顾夕暖眸间微滞,洛绝尘尽收眼底,淡淡道:“我和夕暖单独说会儿话。” 思齐和芷嫣就退了出去,顾夕暖寻到床沿坐下,一眼望见他肩上的伤口,心中似被针扎过,“把衣服脱了,上药。” 依稀是过往熟悉的语气,也不加任何修饰,洛绝尘心情莫名好了几分。也不答话,只是笑着照办,牵动到伤口又渗出血迹。顾夕暖心惊,倏然伸手制止:“我来吧。” 他又应了声好。 安静依坐在床榻上,看她纤手替他宽衣,小心翼翼。不时抬眸问他,疼不疼? 他浅笑摇头。 她剜过一眼,“伤得这么深,不疼?”揭穿得不遗余力。 他便笑出声来,已然许久没有这般,他有意逗她她势必驳回。顾夕暖微怔,过去的记忆并非只有他有,他能想到的她同样能想到。 “还在生我气?”他适时相问,她瞥他一眼,消毒的酒精沾染上肌肤,就着伤口深入,剧烈的刺痛下他一声闷哼。 “你指哪件事?”语气不冷不热。这便像极了她从前的性子,他主动示好的时候,她绝对不吃亏。譬如,眼下这样明知故问。 肩上的疼痛微缓,伤口上残留着酒精挥发的凉意。他不答话,她也不接腔,按照楚乔之前所教,将消炎药包在丝巾里反复碾压成粉末。 这个时候不需要与她争,只需要道歉,洛绝尘熟知与她相处之道。“暖暖,是我错了。”他也决口不提是何事。 顾夕暖微顿,缓缓抬眸看他。他伸手去够她的手,略显吃力。“我错了,原谅一次?”轻拢的眉头,恍然往昔神色,却是换了一副模样,唯独其中眼神一丝不差。 片刻恍惚,他抓着她手抚上他脸庞,竟是一抹温静腼腆。 “这副面具用了不知多少年,暖暖,替我揭下来。” 手中略紧,一句话胜似蛊惑,掌心忍不住轻颤。他覆上的手指亦是收紧,带着她手指直到耳后发髻处。 顾夕暖眉头微蹙,唇瓣细语:“还是先留着,兴许还有用。” 她不敢继续。 洛绝尘眼眸一沉,是心中装了一个人,所以怕看到他心中再起涟漪?四年朝夕相处,哪能轻易忘掉点滴? “见到你,还留着这副模样做什么?”他握紧掌心,带着她的指尖寻到发髻处,缓缓撕开。 顾夕暖怔在一处,胸口像被石头压得喘不过气,闷闷作疼。她不敢看也不能看,那张过去朝思暮想的脸。她四处打听不到他的踪迹,他同她分手之后,便了无音讯。 待得一层虚伪撕开,她骤然闭眼。 却有温热的双唇覆上,便是过去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双手抚上她背脊,顺势带入怀中,托着后颈交吻。纷繁的记忆就如涨潮,奔涌溢出。他不松开,她亦不挣脱,直至一丝腥甜入鼻。 顾夕暖兀得想起他伤口晾在一处,推开他坐起,睁眼便有俊逸的五官映入眼帘,脸上的招牌笑容,暖人心意。好似漆黑冰窖中,一抹湛蓝光束,透过眼睛悠悠照进心里,映出繁花似锦。 亦如期许,蓦然僵住,便再难移目。 “夕暖,我终于找回你了。”双臂将她环入胸前,只此一句就染湿衣襟,分不清是谁的痕迹。 眼泪簌簌落下。 富阳街头初遇她依稀模糊的影子,他送她酒,她言笑晏晏;苍月国中她去到何处他便跟至何处,遥遥相望,她从不知晓;少阳郡,她在容连旭怀里落气,他痛不欲生,哭得声嘶力竭;慈州商船,她重生在容千槿身上,他和她隔伞相望,陌路不识;直到朔城,他一眼见她和楚乔惊慌躲入铺子,身体僵在一处良久未动;她扑到他怀中,一句“绝尘”,今夕何夕。 “夕暖。”他垂眸拥紧怀中,那这所有的一切便是值得。 …… “会疼,忍着点。”打开碾磨好的药粉,一点点敷在伤口上,洛绝尘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笑什么?”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动作便也慢了些。 “若有今日,我宁愿天天如此。”他慢声絮语。 “天天伤成这样子?”她好气好笑,他倒是还有闲情逸致调侃。 “我喜欢你这样,照顾我……”他也不避讳,来了这里不知多久,为了活下去难免出生入死,今日这般算不得大碍。 一席话说得风淡云轻,顾夕暖眼泪便在眼眶打转。 这些年,他受了不少苦。 敷好药,又从空间中掏出剪子和缠绷带,他身上伤口不少,要花一翻功夫。 “小金库里什么都有,装了多少好东西?”抬起右臂,有意打趣。 她温婉一笑,就着伤口缠上绷带,却平静开口:“绝尘,给我说说你过去的事情,我想听。” “时间有些长,要从哪里开始听?”他应得自然轻巧,顾夕暖心中隐痛,还是缓缓继续:“随便。” 她掌心的暖流,在肌肤里扩散,前所未有的安心踏实。忽而心动,低眉浅笑:“就从分手时说起?” 顾夕暖失手扯断,还碰到他伤口,就有血迹渗出,她眼中掠过一丝慌乱。洛绝尘却是不在意,“夕暖。” “你明明可以不提的。”她咬唇不做搭理,撕破脸的事做了有什么好处? 眼下这般不好? “在原来世界里,我们分手了多久?”有人继续不识好歹。 顾夕暖直直看他:“一年四个月零三天。”面无表情,手上的力道又特意重了几分。洛绝尘有意吃痛,她才轻了些,脸色并不好看。 洛绝尘便是笑,伸手从脱下的衣服袖袋中掏出随身荷包递给她,“打开看看。” 顾夕暖迟疑接过,打开荷包一瞬便惊住,眼底便浮起些许氤氲。洛绝尘敛了笑意,郑重其事道:“顾夕暖,一年四个月零三天前,我是想向你求婚。” 求婚?她心中不知作何滋味,愣愣看着那枚戒指。 “不是从前那枚,这是来这里之后仿制的,一直带在身边。”他唇角是柔和笑意,却又几分奈何:“开银说你之前才捉弄了他,都要当他嫂子了,非要我帮忙捉弄回来。上午的电话,本想下午的航班回s市找你道歉的,可惜世事弄人。” 鼻尖兀得又红,别过头去不看他。 他知道她那一年多怎么过的?! 他取出戒指,“我这些年也过得不好,许是报应?” 又说这种话,她红着眼瞪他。 他将戒指推在她指尖:“暖暖,与你而言是晚了一年四个月零三天,与我而言却是晚了一百三十八年两月零七天。”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里了。 第一百章 真相(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一百章真相(下) 戒指临到指尖洛绝尘停下,低眉看她,恰逢她也抬眸望他。倏然间都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曾经朝夕相处过,又怎么会看不懂? 却都不点透。 洛绝尘含笑收回戒指:“改主意了,求婚哪有这么寒酸的。再起码,也要等到能单膝下跪的时候不是?” 顾夕暖就也笑:“恐怕戒指大小也要改一改。” 惯有的默契相互调侃着对方,当真熟念又怀念。好似久违谋面老朋友,短暂的惊喜过后却徒生了一抹莫名疏远。 不待这抹疏远再度蔓延,他温静伸手揽过她,语气是惯有的平和:“思齐好像很喜欢你?你是如何遇到思齐的?”许久不见有了生分,过去的亲近他自会慢慢找回。 思齐? 顾夕暖眉间微拢,心中有事也不觉他这般长久揽着她有何不妥。思齐单纯乖巧招人喜欢,只是想起遇到思齐的画面,凛冽怒意就与不忍交织,“是腾非玥……” 只字片语,明显感受到揽她的双臂力道兀得一紧。“腾非玥?”眸间的波澜不惊隐去涌上戾气几许,连声音都低沉了几分。 “他已经死了,也是因为他我才遇上的雷万。” 顾夕暖不愿多提,想起思齐的笑脸又是难受:“她当初怕你知晓后为难,才离了富阳与我同行。绝尘,思齐的事你就当作不知晓。” 他待思齐素来亲厚,顾夕暖知晓他此刻心里不好过,便也不说话安静倚在他怀中。记得从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如此。 洛绝尘没有抽烟的习惯,也不酗酒,心里有事的时候人就很静。 过了许久,“是我的错。思齐从小性子冒失,过去同腾非玥有口小争执,我没有多留意……”声音内敛沙哑,空荡的屋内便染了几许黯然压抑。 缄默良久。 顾夕暖也想起了子寻。他对思齐照顾有佳,还求自己留下她,该是喜欢她的。思及此处又觉何处不妥,便又问起:“绝尘,思齐姓什么?” “姓郁。”洛绝尘明了她的心思,又道:“她是郁景的妹妹。” 顾夕暖不禁捂嘴,子寻见到思齐时心情是何种心如刀割?“若是子寻相求,姐姐可会答应留下她?”如今想来,心中痛惜不已。 初识子寻他脸上的惶恐警觉并非演戏,略带羞涩送她珠钗她收下时的憨笑,慈州小船上悠闲说笑让他尝各种零食,洪村与刺客他殊死搏斗她替他包扎,北上玉伦山在山洞里煮粥过夜,替珞儿给送信不惜夜闯将军府,回到成州安定按她心意照看铺子,陪她南下慈州寻楚乔和惠嫂…… 重生后的一年,和她一起最久的人便是子寻。 燕韩宝藏和随身空间,她在他面前从不避讳,他也从不想她为难多问一句。大凡她让他去做的事,他没有半分迟疑,亦会处处照应。她视他如亲人,子寻便也待她其心可见。 若这一切不是容连旭安排的该有多好! 她有这么好一个弟弟,她舍不得子寻。“姐姐,若是有一日,子寻有事相瞒你可会恼我?”彼时耳语浮响耳际,顾夕暖敛眸不语。恼人?她该恼何人?重生之后自诩小心翼翼,行事不算张扬,却都被旁人看在眼里假装不知。 “夕暖,我们带上思齐和芷嫣,找一处安定可好?”他从前便是如此思量,那时开银还活着。 安定? 顾夕暖眼中微滞,恍然想起年关在成州,置了满满一桌年夜饭。珞儿和子寻相互夹菜,宋诗蕊和邵家启拌嘴,李瑾和李琪闲聊陪笑,苏哲平挑衅与她喝酒,容连旭拂袖给她擦嘴角,唇瓣一抹浅笑,慢些喝。 漫天烟火耀眼夺目,直至现在还清晰记得。 …… 她也想过安定,更何况洛绝尘待在这里的时间比她长了不知多少倍? “猎杀者也好,避难组织也好……旁的也好,都再无瓜葛。只有我们两人,就当换了一座城市,一切就像从前。”平静温和的语调带着熟念的暖意,丝丝泅开在心悸,勾勒出幅幅过去画面。 “这些年我学会了酿酒,还送过你一壶,滋味如何?”似是想起些趣事,顾目看她。顾夕暖微怔:“喝两三口就醉了,不过苏哲平那般好酒的人就很喜欢……” “又不是送给他喝的。”洛绝尘冷眉打趣。“他倒是自觉得很。” 顾夕暖轻笑出声:“这些年还做了什么?” “画画,画了许多你的画像。”顿了顿,好似为难一般:“可惜都落在富阳了,要不日后寻个机会去取?” 顾夕暖知他玩笑:“还有些什么?” “不胜枚举,日后一件件做给你看?”语气中含着细腻憧憬,甘甜似蜜。 顾夕暖心底蓦然泛起一阵酸处,“那这些年,又吃了哪些苦?” 身后的臂膀明显一僵,顾夕暖仰头打量他。 湛然眸光的似是深沉了几分,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淡薄道:“挨过饿,逃过命,也杀过人。”手掌略微颤抖,语气有先前的淡薄转为低沉:“还没看好你,落到避难组织手里。” 心头像是被蛊惑,顾夕暖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喉间酸涩道:“眼下不是好好的?” 知晓她性子就是如此,洛绝尘轻叹:“现在想来还是后怕,一年前慈州商船上,我险些亲手杀了你。”顾夕暖心中唏嘘,那时猎杀者要杀容千槿,她好容易才得以脱身。 见她这副模样,洛绝尘嘴角弯起:“我和开银一个守在慈州一个守在富阳,许久都没有消息,我便猜想你可能折回朔城了,当时还怀疑过,容千槿何时变得如此聪明了?” 顾夕暖奈何一笑:“那是想甩掉叶影,他却似乎一早就认出了我不是容千槿。”看在眼里,又假装诸事不知,还在慈州安排假死局让她脱身,叶影对容千槿的心思她当真看不懂。 洛绝尘并不诧异:“叶影在容千槿身边呆了八年,轻易分辨出来不是难事。况且,他素来与容千槿有些纠葛。你,知道?”问得谨慎,怕她懂又怕她不懂。起初猜到“容千槿”是她的时候也担心过叶影对她做过什么,后来转念一想,她都能在慈州不动声色甩掉叶影,又如何会在叶影哪里吃亏? “看到出来。”顾夕暖一语带过,心里一直以来疑惑不解,“猎杀者让叶影在容千槿身边潜伏这么长时间是做什么?” 洛绝尘湛眸一紧,语气便有几分晦涩:“夕暖,可知我和叶影为何一定要取雷万性命?” 这两件事有关?她如实摇头。 “□年前,有一条和容千槿相关的消息太过惊人,老头人便遣人四处去寻找一个叫容千槿的人,未果。大费周折之后,才知晓西秦定远侯府的三小姐也叫容千槿,年纪却只有八岁。” 顾夕暖难免诧异:“不是同一个人?” 洛绝尘也摇头:“的确不是同一个人,此事前后蹊跷太多,老头子却不愿意放弃这条线索,就让最信任的叶影去西秦定远侯府潜伏。可惜整整八年都是徒劳无功,老头子起了杀心又怕叶影一念之差,才会让我在慈州路上截杀你。” 顾夕暖倒吸一口凉气:“那当年,和容千槿相关的消息到底什么?” 洛绝尘顿了顿:“老头子怕相关消息不胫而走,引起诸多猜测恐慌,猎杀者中一直只有几人知晓。叶影,我,雷万都是其中之一。” 闻及此处,顾夕暖攥紧衣襟,隐隐觉得真相呼之欲出。他眉间一蹙,将她揽得更紧了些:“夕暖,容千槿手上有枪,还有这里不该存在的抗生素,而这些东西,似乎都是随身携带的。” 顾夕暖心口陡然一滞。 枪,抗生素,随身携带!雷万看她用枪时惊骇的表情,过去她认为是出乎意料,现在才恍然明白过来。所谓的出乎意料并不单单只是惊愕,而是看到同样一个叫容千槿的人出现,和传言完全一致。 那猎杀者势必不会收手。 所以叶影和洛绝尘才会不敢留雷万性命,因为他是知晓真相的其中一人,又在富阳亲眼目睹了她开枪一幕。不消洛绝尘开口,她也知道她所有的这些东西对猎杀者或者避难组织有何等的吸引力? 但凡其中任何一条都可以让这里的穿越者疯狂。怀璧有罪,她会成为众矢之的。 一直以来的真相便是如此。 顾夕暖心中的错愕难以形容,咬紧下唇,身体隐隐颤抖。所以洛绝尘才会说找一处安定,再无瓜葛。因为即便她不主动做何,猎杀者也不会轻易收手。最好的方式,便是隐姓埋名,淡出穿越者的视线当中。 她明明是苍明四年到的这里,来的时候身份还是顾千金,那八年前的容千槿又该是谁? 心底道道寒气划过,额间却是温柔一吻:“夕暖,诸事有我。”他双臂环紧,亲吻便由额间下滑至双唇,拗开贝齿,让她无暇喘息,任凭不安消融在舌尖交吻中。 *********************************************************************** “你找我?”柳易昔自然诧异。四人自幼要好,慕容月会撇开苏哲平和风凌宇单独见他,肯定是心中有事。 果不其然。慕容月瞥他一眼,捏紧手中长鞭,半晌才开口:“柳易昔,我想,我们今日该是见过云戈了。”司徒云戈?柳易昔一惊。“什么时候?!” 慕容月略作迟疑:“我也不确定,但总觉的是他。易昔,可否陪我回朔城看看?”朔城?他们才从朔城逃出。 慕容月自然知道他的顾虑,遂又道起:“我刚才找苏哲平问过,他是托容连旭寻过云戈,却一直没有消息。”柳易昔点头,这些几人都是知晓的。而此时慕容月回眸看他,有泪珠隐隐在眼眶打转:“可能我们一直想错了,不是没有消息,而是容连旭一早就知晓了云戈在何处,却没有告诉苏哲平。” 容连旭?柳易昔更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卡死我了。 第一百零一章 交易(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一百零一章交易(上) 时至入夜,藏身于山神庙的底下密道之中空气沉闷,隐隐叫人透不过气来。白日里的惊心动魄之后,就着当下的困乏稍许入寐。 柳易昔便和慕容月偷偷出了密道。 “我回来之前,不能放任何人出来,苏公子也不例外。”柳易昔临行前交待管事,管事应声。 苏哲平虽然嘴上痛骂过容连旭多次,但两人交情匪浅,单凭今日苏哲平只身前去救他就能看出端倪。苏哲平豁达不拘却爱憎分明,如果慕容月的猜测没有错,带上苏哲平难免生出争执。 与其如此,不如留他在密道之中弄清事实和缘由之后再行告知。 密道之中尚有暗影和许邵宜,若有万一,只怕苏哲平一人招架不住,风凌宇则被一同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趁着月色出了山神庙,野郊离朔城不远,以两人的身手很快就可抵达朔城。容连旭受了重伤不能连夜奔波,定是还在朔城之中。 “若他真是云戈该如何?”柳易昔斜眸看她。 “质问他多年来去了何处,一点音讯不留?”应得极快没有丝毫犹疑,该是在心中思量了许久。 “若他不是云戈,又或者过了这些年,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司徒云戈?”柳易昔脱口而出,他并非没有疑虑过。 否则云戈怎会不顾几人幼时情分,多年隐匿踪迹。若今日见到的那人真是他,分明是认出他们几人却佯装不知。 他是不想再有瓜葛,那这一趟结局可想而知。 柳易昔心如明镜只是不忍开口,照旧陪她走一趟。慕容月其实性子与苏哲平有大有相似,终日嬉笑颜开背后静下来时可以拈着花瓣数心事。 “那就问清楚他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慕容月快人快语。 柳易昔缄默不言。 ************************************************************************ 三月里的朔城,就连夜间的风都沾染了月色清晖,临水的柔和里透着淡薄凉意,叫人生出几许错愕。 楚乔倚着墙壁,单手捏着下颚,抬眸打量床榻上的容连旭。以他的身份断然不必同自己胡编乱造,而言语间的笃定平和也不似有假。 自己这个旁观者都听得唏嘘不已,顾夕暖这个当事人会如何? 楚乔过去便猜忌过,以容连旭的显赫身世何种样的女子没见过,譬如西秦定远侯府的容千槿这般。夕暖前次穿越的时候就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论姿色远不及容千槿,论才情雅致更不可与遍地的NPC女子相提并论。 容连旭图她什么,要护得滴水不漏? 她死的时候,楚乔远远望去,也听闻容连旭震痛心魄的嘶吼,跌跌撞撞抱着她跪坐在地,声嘶力竭痛哭。 容连旭有多喜欢顾夕暖毋庸置疑。 楚乔到此时才知晓,容连旭再见她身死是何种万念俱灰,就正应了那句,“往后你还能再见到我,我却是不能再见到你了。” 顾千金死后的两年,他连旭便是浑浑噩噩,手如柔荑抚在脸庞的温婉,消融殆尽。容千槿作何,他都置若罔闻。只要她还活着,他便觉她也还好好活着。前后两次,皆是因为他的过失,他愧疚难寐。 直至郁景派人送出消息,有人来宝悦楼救王子寻。容连旭骤然一僵,继而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从少阳郡连夜直奔朝郡。二楼临窗看了她许久,举手投足熟念到他只消一眼,就知她要作何。 指尖轻扣杯沿,看她抬眸看自己,慵懒呵欠后似是再无兴趣,便果然是和过去如出一辙。目送她至眸光尽头,只觉四月末梢清风淡雅,临街的桃花余了一地碎蕊花香。 于旁人,她或许是换了一副模样。于他,她却是换回了从前的样子。 她要抛开前事定居成州,他便陪她定居成州。过去他没有守好她,从今往后就悉心照顾。他们还可像从前一样,举案齐眉,苑中悠闲玩笑。 还有便是,他心心念念的,要补她一次“规规矩矩”的拜堂成亲。是规规矩矩,而不是他被人绑了手脚还将喜堂撞得七零八碎,满目仇恨凑在一起。 …… 容连旭隐了眼中情绪,淡然开口,“大抵就是如此,你信?” 楚乔轻笑,“信,有何不信的?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顾夕暖,活脱脱的顾夕暖作风,只是如今收敛了几分而已。” 半晌,连带容连旭竟也笑了。 两人关系就不似之前紧张。 楚乔也更随意了些,“那王雅桐和郁景的事?” 容连旭嗤笑摇头,“雅桐在我手下多年,我自然希望她好,王子寻的死瞒着她是怕她失了活下去的念头。郁景是苍月忠良之后,父亲遭人陷害被灭门,只剩他孤身一人。我让他去扮王子寻,是想他和雅桐日后有个照应。”言及此处,顿了顿,“雅桐的死,我的确愧疚,却也不会因她一人将布在南顺的细作网络连根拔起。也不可能因为她的死,去为难容千槿。” 楚乔瞠目,其中隐情若非容连旭亲口说出,单凭许邵宜先前的一席话,确有所指。 “还要再问我宋诗蕊和曾辞的事?”容连旭戏谑自嘲。 楚乔也笑,“我想问,你从前为何要拦着我接近顾千金?” 缄默良久,容连旭才缓缓开口,语气更为冷淡,“你真想要知道?” 楚乔愣愣看他,目光之中的深邃幽兰好似吞噬人心,当下涌起不好预感,捏起双臂的指头泛起了灰白,心中犹豫不决。 “你当时便提过你叫楚乔,我记得。”容连旭点到为止,话锋一转,“我从前听夕暖提起过入水苏家苏哲平,后来便果然见到他同骚包没有两样。她说苏哲平为了救他,跌落蒙山谷底辗转一年才被人寻到,所以我信苏哲平没有死,才派人在蒙山谷底寻了一年。” 楚乔面色煞白,容连旭的话他倏然明白了几分,低眉叹息时,身体略有颤抖,“我知道了,多谢你。” 容连旭便也敛目不语。良久,楚乔才又开口,“容连旭,我和你做个交易如何?” “说。”他也不推辞。 楚乔嘴角微挑,“我初到这里不久就遇上了许邵宜,他该是对我没有印象。我虽然费尽周折逃脱出来,却拖累了别人一家。那家的幼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照顾,叫赵环……” *************************************************************************** 叶影一袭白袍推门而入,洛绝尘业已贴回那副平淡无奇的易容面具,看不出半分端倪。“如何了?”是惯有的淡薄语气。 “柳易昔和慕容月方才出了密道,若是要走,最好是趁现在。”叶影言简意赅。 以他现在身手拖住苏哲平和风凌宇两人问题不大,一旦柳易昔和慕容月折回,他一人对上他们四人则是毫无胜算。 他算已说明白,身后的许邵宜却没有动作,叶影驻足回头,“还有事?” 洛绝尘难得一笑,“外面暂时没有密道里安全,有些话可以先说清楚了再分道扬镳,都没有顾忌。眼下,大家还是一条船上的人。” 一条船上? 叶影也笑,笑里就多了几分奈何意味,双掌撑在床沿,俯身看他,“许邵宜,你从何时开始将我也算计进去的?”他所幸不再掩饰,既然大家都已心知肚明,不如直截了当来得好。 “不是算计,是交易。” 交易? 叶影缓缓起身,也对,算是交易。他若泄露顾夕暖的踪迹,许邵宜就会将容千槿的下落传回老头子耳中。双方各持筹码,才会平等交易,顾夕暖和容千槿才会相安无事。 “你何时知道她是容千槿的?”那时他明明称她一声嫂夫人。 “曾辞去了趟成州,见到“容千槿”自称顾夕暖。而你来趟富阳之后,“夕暖”又问起你很多事,都不是陌生人该有的口吻。”洛绝尘眼底笑意更浓,“从前我以为夕暖失忆,可即便失忆,又如何会对一个才见过一次的人兴趣浓厚?后来又有人(宋诗蕊)来了趟富阳试探我,我就几乎肯在成州的人是夕暖。所以大胆推测,现在的“容千槿”是夕暖,那现在“夕暖”会不会是容千槿?” 叶影冷哼:“所以你频频邀我到富阳,就是为了试探千槿?” 洛绝尘不以为然,“让你多些时间与她独处不好?还是,你告诉我你没有发现一丝破绽?” 叶影笑意尽敛,“你凭什么笃定我会救她?” 洛绝尘撑手从床榻上慵懒坐起,“一年前,在慈州商船上你要我救她,夕暖死的时候我来不及救,你的言行举动我感同身受。” “那时候我已经知道她不是容千槿!”叶影眼中已有怒意。 “那好啊,你可以选择不做不与我交易。如何?” 第一百零二章 交易(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一百零二章交易(下) 面对洛绝尘的有意挑衅,叶影怒意上头,一把攥起他胸前衣襟,先前缠好的绷带就缓缓渗出血迹。 洛绝尘不紧不慢伸手,不着分毫力道将他的手推开:“大凡遇上容千槿的事,素来冷静的叶影便会如此,你以为老头子当初为何要杀一枚弃子?” 叶影语塞,收手瞥目。 “你我在猎杀者中时日非短,其中勾当再清楚不过,老头子是何脾气你比我更了解。我求得是脱离猎杀者的耳目,寻一条活路,但老头会给夕暖活路?叶影,我要的与你不同。” 洛绝尘拂袖理了理衣襟,盖住带着血迹的绷带以免有人看了担心,语气是许邵宜惯有的淡漠。 叶影自然和他不同。 叶影和老头子的关系远甚过旁人,不会轻易背叛猎杀者。叶影要的,该是既不脱离猎杀者又要保全容千槿。想两头兼顾,就不能走漏一丝消息。白日里猎杀者的耳目尽数灭口,连雷万也落得如此下场。 唯一知情的便只有宋诗蕊。 叶影果然开口,“宋诗蕊要如何处理?”是如何处理不是如何办,意思不言而喻。 洛绝尘却是笑,语气竟比先前轻松了许多,“宋诗蕊你无需管,她一定会守口如瓶。”叶影狐疑看他,宋诗蕊虽然动手杀了雷万,但是敌是友现在言起为时尚早。 “她在容连旭手里。”叶影知道他谨慎沉稳,心中还是隐隐不安,棋差一招往往功归于溃,更何况宋诗蕊这般冷漠高傲的性子。 “容千槿和顾夕暖的事她不会吐露半句,要如何说与老头子听,你可以日后找她商量。”洛绝尘见他眼色平复,该是没有异议,遂而一笑,“你我二人的交易算是谈妥了?” “希望你记得你今日说过得话,带着顾夕暖躲远一些,也不要再让我从猎杀者口中听到容千槿的消息。” 如此便是谈妥了。 洛绝尘轻叹,“我重伤在身,没你帮衬怕是走不出去。” 叶影冷哼,“许邵宜,你大可继续演戏。只是顾夕暖那里你要如何交待?朔城境况柳易昔都肯犯险救她,不辞而别的事夕暖会做?”顿了顿,斜睨他一眼,“还是白日里的事,你准备重来一遍?” 迷晕了拖走? 洛绝尘略有踟蹰,片刻之后似是恍然大悟,“叶影兄所言极是,那我便不走了。叶影兄带容千槿一人走更有把握些,我等伤养好了再走。” 洛绝尘并非胡诌,只是叶影一语恰好提醒,夕暖的确有事瞒着自己,而且此事柳易昔是知晓的。和她的关系稍有缓和,若是再上演一次强行带走恐怕得不偿失。他留下来的理由似是更充分些,便也不急于一时。 叶影莫名看他,留下一句“随你”便拂袖转身。 许邵宜我行我素的作风猎杀者中有目共睹,他愿意作何旁人干涉不了。径直出了房间,却是在顾夕暖屋外驻足,眉头微拢,还是伸手轻扣房门。 只扣了两下就收手,她兴许已经歇下了,那便罢了。正欲转身顾夕暖却已开了房门,四目相视两人都是微诧。 “容千槿前脚才走,你后脚就来,也是来同我道别的?”顾夕暖话音刚落,他便拉起她进了房间,不能任由她在屋外说出给他离开添麻烦。掩了房门,他手还捂在她唇边,将她抵在门前。 这般姿势便太过暧昧了些,想起二人过往的亲近,叶影眸间一滞,“夕暖,我是来道别的。” 眼下他寻回容千槿,就不必再与自己纠缠,是好事。 明知如此,这席话从他口中说出还是别有意味。 这次重生在容千槿身上,最先接触的人便是叶影。无论叶影过去作何,那时待她的亲厚的确让人动容。雅桐的死横在二人中间,她却迟迟下不了去手杀他,最后选择退避三舍。 他也在慈州做局,让她顺理成章摆脱容千槿的身份。 恍然想起羽山别苑,他解下外袍披上她肩头的柔和暖意。救下郁景时,冷静沉稳叮嘱。今日道别,日后该是再难相见。 潜意识中,她其实并不恨叶影。相反,若是没有叶影,从一开始会不会走得更糟也不得而知。 “叶影,往后珍重。”这一句其实并不参假。 他唇瓣含笑,一如既往是记忆中的柔和润泽。“到现在我才明白,我自认待你不薄,你当初处处提防不说,还要特意绕道慈州甩掉我?夕暖,我没想过你竟是顾千金,以为又是一个穿越者。” 既然知道她是穿越者,却没有多加为难反而处处维护,顾夕暖知晓是因为容千槿的缘故。 “我该谢你。”叶影摇头轻笑,更深缘由却永远不会再同旁人道起。 继而缓缓松手,顾夕暖莫名看他,却又瞬间压上。一手揽紧细腰一手托住她后颈,近乎热情的亲吻仿佛周遭消融殆尽。 顾夕暖推手却全然推不开,突然间,又好似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一早便知晓她不是容千槿。 半晌,他才缓缓松口。唇边犹有银丝,眼中恢复往昔的温润,语气中又多了几分调侃,“这般滋味果然容易上瘾,不怪容连旭沉迷。” 突然提及容连旭? 见她眼底掠过的错愕,叶影终是松手,“容连旭对你死心塌地,连命都可以不要,从前是,如今更是。上次照面他和我抢你,宁肯冒险被我手中的剑锋割破喉咙也要来抢人,没有犹豫过。” 顾夕暖垂眸不语。 “夕暖,多保重。”只此一句,便是他人再读不懂的意味。 “你也是。” 没有挥手或更多不舍,两人皆是莞尔,然后一袭白袍翩然掩门而去。顾夕暖嘴角含笑,眼中却是几许氤氲。耳畔浮现那句“更深露重,三小姐若是淡了睡意,还需要多添衣物”,那是他与她说的头一句话,她吓得不轻。 再或是慈州商船上,他举袖拂过她脸上纷乱鬓丝,一句“起风了。”云淡风轻。 过往种种,犹若浮光掠影。 叶影,其实是该我谢你。 *********************************************************************** 叶影走后,顾夕暖全无睡意,只坐在床榻翻着空闲书籍,随手抓到的便是那本拐带千金小姐二三事。 目光犹有一滞。 “方才见你看得入神,不知是什么书如此有趣?”她好奇上前,他就大方念出书名,也不避讳,“拐带千金小姐二三事。” 而后从长风京城回成州的马车上,她和子寻一左一右待在他身边,听他念书。她有时笑得前仰后合,他便佯装不快,“还让我继续吗?”更或者,直接伸手转过她的头。 她看他,他便也看她,车外微风撩起帘栊,好闻的墨香悠然入鼻,亦如他拂过脸颊的青丝。 走神时,就将书卷起放在膝盖上撑着下巴,成州苑中一树桂花开得正好,他问她喜不喜欢喝桂花酒。“若是同远酿的,倒是可以尝尝。”“正巧,方某也职员酿与一人品尝。” 桂花酒的清淡比不上许府酒的浓烈入味。 那般味道她却记得尚好。 “若我本来长得不是这幅模样,也不如这般好看呢?” “无论你变成哪副模样,我爱的唯你夕暖一人。” …… 不久之后闻得屋外打斗声,顾夕暖自然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多管。片刻就有人撞门而入,来得正是气喘吁吁的苏哲平。 “夕暖!”直接大步上前,烬天还在手中,显然是才刚恶斗过。 顾夕暖瞥了他一眼,合上书页便笑:“苏大侠半夜进人房间不敲门的吗?” 苏哲平愕然,他明明是担心她出事,她竟然倒打一耙。见他那副明显吃瘪的表情,顾夕暖一时心情大好,又自言自语道,“忘了苏大侠素来与旁人不同。” 私以为提起他的斑斑劣迹,苏哲平脸都绿了,吱唔道:“你没事就好。” “我没事。”顾夕暖举起书册晃了晃,好似尽兴得很。 苏哲平无语,她不仅没事,还窝在床上优哉游哉看书!外面打斗动静那么大不可能没听见。 从前在成州,他和暗影大打出手时顾夕暖便替暗影求过解药,他们二人原本就是熟识。眼下叶影离开她也是知晓的,知晓了也不说,呆在房间里避世! 苏哲平一时有些气馁,也不说话。 顾夕暖缓缓起身,“苏大侠有没有受伤?” “开什么玩笑!”苏哲平气极,上次是要兼顾柳易昔和冯照才落了暗影下风,落到平素他哪里会受伤,还怕暗影不成! 典型的死鸭子嘴硬。 顾夕暖轻笑,伸出两只指头捏起他左袖,“果然没受伤,就是被不深不浅砍了一刀。”知她是反话,苏哲平脸又瞬间涨红,“刀剑无眼,这点又不算伤。”极力找回颜面。 顾夕暖好似不觉,“我替你包扎。”倏然间,已牵了他衣袖坐下,苏哲平脸色恍惚不定。撸起宽大衣袖,只见长长一道渗血口子,她也不说话,将消炎药碾碎敷在伤口上,才又慢慢去缠绷带。 她动作很轻,有时也有些痒,苏哲平却全然没有感觉到疼。再看她时,羽睫倾覆下樱唇微翘,总觉有几分错愕,顾夕暖其实待他很好,只是好得像生死之交,挚友知己。 “笨猫……”他随口问出,惯有的语气。 “嗯。”她应得自然,又毫无间隙。 徒然间,两人都是一滞,四目相视,好似先前的是一场幻觉。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舍不得叶影童鞋呢,, 第一百零三章 潜入(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一百零三章潜入(上) 苏哲平片刻怔忪,他早该想到的。 他有柳叶飞刀的解药,他的软剑掉入崖底再未寻到过,通通都是只有他和笨猫知晓的事情。他从前便觉二人言行举止相似,窃以为是自己魔怔,顾夕暖又比笨猫多了几分沉稳。 他才不会觉得是同一人。 慈州道别,她亲他,他心中莫名一动,而后一路北上巴尔都心猿意马。朔城辞别容连旭,又在卢村遇到方同远,才知晓顾夕暖也在卢村。兴致勃勃去看她,看到的却是一出雨后呈露。 他其实不大想走,又觉心中憋得难受,呆不下去。 晃晃悠悠在朔城留了一日也没有去柳城,闷客栈里喝了一夜的酒,睡到次日晌午。醒的时候脑袋还有些疼,客栈里乱哄哄的一片,随手抓了人问起才听说朔城变故外面乱成一团。 有刺客刺杀荣亲王,苏哲平闻言嗤笑,容连旭近来确实时运不济得很。他原本就是冲着救容连旭去的,也确实救下了容连旭,若不是突然认出慕容月也不会跟来这里。 这里是柳家堡的藏身之所。 顾夕暖也曾让他捎话给柳易昔,说无须担心。苏哲平忽而清晰,唇边莫名轻笑,“连柳易昔都是一早就知道了,笨猫,你何必瞒我?” 顾夕暖语塞,骚包算是聪明了一次。 见她也不反驳,苏哲平便知自己猜中了一回,心中难以言喻的滋味卷土重来。枉他自诩和她要好,还比不上柳易昔知根知底,当下起身脸色有些难看,“多谢。”不冷不热离开。 顾夕暖怔在原处,良久没有动弹。 穿越至此遇到的诸多人事中,她与苏哲平从不设防,一同行走江湖的日子也最为开心。害死苏哲平,她心中一直耿耿于怀,重生之后的听到的最好消息便是他从蒙山谷底被救起。 骚包还活着! 苏哲平从前便被她坑得不清,她不想再拉他下水。直至长风重逢,以顾夕暖的身份与他相处,骚包的大侠风范中一如既往缺了根筋。往后如此和骚包相处也好,他不必介入她的私事,她也不必再坑得他分不清东西南北。 年关时候,骚包到了成州,吱吱唔唔说不清楚缘由,她却是高兴得。看他笨拙包着饺子,还时不时抽出八分的精力与她挑衅拌嘴,她反唇相讥他便气得跺脚,熟悉的场景亦如往昔。 她真真不想失了骚包这个朋友。 柳易昔又如何相提并论?骚包方才一袭话是真寒了心。 顾夕暖唏嘘,心中不甚滋味。 尚未平复,却见他又匆匆推门而入,眉头拢紧好似想起要紧的大事。顾夕暖抬眸看他,他上前抓起她的胳膊,郑重其事问道:“许邵宜是不是来抓你的?” 嗯? 顾夕暖承认跟不上骚包天马行空的跳跃思维,刚才阴沉着脸离开不消片刻,眼下又突然杀回。一把抓住她,语气正紧严肃,双眸更是盯着她不放,没有半分玩笑。 “许邵宜说你是他夫人,你从前又给我说过你是逃婚出来的!” 顾夕暖瞠目结舌,苏大侠的联想能力,果真……匪夷所思。顾夕暖哭笑不得,正欲开口又见他眸色更沉,“我之前就同你说过,你逃婚出来即便再跟他回去,他也不会善待你,……”更何况你和方同远……,剩余的话苏哲平没有说出口。 听懂他去而复返的缘由,原来她说得那些胡话他都还记得! 心底泛起丝丝暖意,含着笑意伸出两根指头,将他的衣袖捏起顺带将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开,打趣道,“苏大侠不是在同我置气吗?”言外之意,眼下又怕她被人抓走? “你!”苏哲平一肚子话又被她活活逼了回去,脸上兀得憋红气得不轻。捉弄苏哲平的感觉果然大好,顾夕暖欢笑出声,好似之前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苏哲平更气,“我是为你好!” 顾夕暖蓦然敛了笑意,“那慕容月是不是来抓你的?” 苏哲平微怔,忽然明白她的意思。他自己也是逃婚出来的,照理说躲都躲不及,却还与慕容月一处!过往笨猫便问起过他和慕容月的事情,他觉得丢脸至极从未提起过。 眼下,她是故意拿话噎他。 苏哲平果然缄口。 顾夕暖再忍不出笑出声来,“苏大侠!我也是为了你好!” “你!”苏哲平倍感无力,顾夕暖的时候还会留有分寸,换做笨猫就不遗余力,那张嘴他根本招架不住。“顾千金!”咬牙切齿。 ************************************************************************ 要在朔城打听容连旭的落脚之处不算难事,以柳易昔和慕容月的身手偷偷潜入不惊动旁人亦可。 本是寻人,又非滋事,黑衣夜行就谨慎了许多。 朔城别苑很大,九曲回廊处房间不下几十处,两人一起又要规避巡逻的侍卫,速度慢了些。商议之后决定分道,手中有联络的信号,寻到人或者出了事都能相互告知。 守卫的士兵很多,人海战术虽抵不过,要逃走却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自幼养成的默契也无需多言,到了分叉口柳易昔稍作比划,便一人往东,一人往西分头而去。绕过巡逻的侍卫,敛了气息和踪迹戳开窗户挨个看过。 柳易昔先前虽未留意陌子卿,慕容月却描述之后却还是有些印象。武功招数并非金刀门来路,但使惯了刀的人突然转为使剑,多多少少会留下用刀的痕迹。 恰好,陌子卿恰好正是。 云戈离开金刀门是早年的事,从身材体貌上根本分辨不出,面容不同也可能是易容,否则不会这么多年了无音讯。 陌子卿的样貌柳易昔认得。 往西一连探了二十余间屋子,到了拐角处的房间侍卫突然多了不少,不像是守卫却像看管。挑得一旁有声音的缝隙,柳易昔跃上房顶身体紧贴房顶砖瓦,月光就投不下阴影。 小心翼翼揭开一面砖,屋内灯火昏黄,桌椅旁的白衣素影明明背对,他却依稀认出是宋诗蕊。可笑,他是如何断定她是宋诗蕊,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要救宋诗蕊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他也没和她交好到没有退路去冒如此大险,正欲起身继续搜寻,却又蓦然想起镖船抵达朔城时凭栏错觉。 “我此生亦不想再失你,我们便都好好活着,相忘不相见。” 刚支起的剑柄又放了回去,他明明可以杀了她,他明明从前不认识她,却总有诸多缘由不了了之。宋诗蕊杀了语嫣,冰山冷眸下该是藏着蛇蝎心肠!不知为何,他却对着背影看了许久。 人前,他和她势不两立,断然不会这般偷偷看她。 想起顾夕暖说起她的那些话,又似触及心中的软处,终究放下砖瓦轻身跃下房顶。 宋诗蕊,你的命是我的!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继续往西,又零零碎碎查看了十余间屋子,未果。自己方才在宋诗蕊处耽误的时间不断,慕容月应该已经查探完了,为何还无消息?心中隐约有些不踏实,稍有走神却被人发现踪迹。 “谁!”山竹警觉大喝! 周遭侍卫闻讯赶来,白日里出了那样事端来得便比往常快。柳易昔被山竹拖住,一时抽不开身,不过片刻已被士兵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其中不乏弓箭手。 柳易昔暗道不好,他的身份若是暴露柳家堡必受牵连,眼下的情景有些棘手。柳易昔行事果断,当机立断抬起衣袖将信号弹放出,提示自己这边已然暴露,让慕容月尽快脱身。 侍卫中就有人沉稳开口,“搜!苑中还有同伙!” 柳易昔嘴角微挑,手中烟雾弹出其不意滚落,是晌午劫人的那批人,山竹认出这些烟雾弹。柳易昔已趁着混乱躲开,别苑很大一时半刻逃不出去,又正值风头只能找个地方潜入躲避。 越危险越安全,柳易昔没有舍近求远,直接逃进角落的屋子。 旁人是万万想不到这里。 闻得屋外脚步声匆匆疏散,柳易昔松了口大气,撤下蒙面的黑布已是满头大汗。转身之际,身体骤然僵住,房间里有人!几乎霎时抽剑将人抵至墙边,剑锋架在脖颈处,稍有一份力道就见血封喉。 柳易昔惊,那人也惊。 屋内熄了灯火,那人本是歇下的,该是听到屋内动静才起身的。两人都不敢出大气,屋外奔走的人群拎着灯笼,清浅的火光映入眼中,才将对方看清,两人都是一滞! “云戈?”柳易昔率先开口,继而反应过来他为何不动弹。白日里便见他受了重伤,眼下不是自己的对手,不敢乱来。 陌子卿敛了眼中的惊诧,冷冷道,“阁下认错人了,这里是苍月太子和荣亲王下榻的别苑,若是不想死,就不要闹出动静。” 柳易昔拿捏不准,也不敢枉然作何。 过了不久,闻得屋外侍卫匆匆脚步,还有人火急火燎的声音,“快!东边抓住了一个女刺客!” 女刺客?柳易昔眸光一凛,拿剑了手就有些松。 陌子卿也似突然惊愕,和柳易昔一道的女刺客还能是谁? “遭了!”柳易昔下意识出生收剑就要往屋外去,陌子卿一把拉住,“你这么去是送死不是救人。” 柳易昔回眸看他。 “拿我当人质,别苑内就没人会拦你。”陌子卿一字一句。 柳易昔就笑,先前还演得还好眼下是怕慕容月出事。他便也不揭穿,听了他的话依旧将剑架在他脖颈上出了屋。“多谢了,司徒兄。” 陌子卿冷冷道,“我帮你,是因为你先前没杀我。” 柳易昔也不和他争执,“那阁下如何称呼?” “陌子卿。”声音中的不情愿显而易见。 “多谢了,子卿兄,慕容世家的大小姐还等着我们去救。”柳易昔眼底笑意正浓。 第一百零四章 潜入(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一百零四章潜入(下) 东苑截下的女刺客果然是慕容月,所幸大大方方扯下蒙面静立。周围的侍卫大多僵在原地,女刺客生得好看,武功也好,但既不跑也不受擒,到似故意被发现的成分更多一些。 已有人去通知徐大人,侍卫只管团团围住。 结果徐进未到,却有人携着陌子卿先至,侍卫都晓陌公子是王爷的近交,面面相觑也不敢多做阻挠。 眼前一幕,慕容月饶是惊愕,原本在东苑寻了许久未果,才想铤而走险自己现身引司徒云戈出来,没料到柳易昔竟会挟持了他前来。而陌子卿只是打量了慕容月几眼,目光并无多做停留,好似不识。 继而斜眸瞥向一侧的柳易昔,问道,“就你们二人?” 白日里,分明还有两人,是没来还是隐在暗处? 柳易昔微诧,不知他问这句的用意便没有接话,慕容月却轻声反问,你还想来几人。陌子卿和柳易昔皆是一怔,不过片刻,陌子卿倏然使力反手扣下柳易昔。 “你!”柳易昔尚未弄清缘由,慕容月也始料不及。陌子卿同容连旭混迹久已,侍卫也自然飞快领会了他的用意,顷刻就涌上将出神的慕容月拿下。 “喂下软筋散,寻处地方关起来。”吩咐得言简意赅。 “司徒云戈!”柳易昔恼怒,他不过证实没有旁人再一网打尽,愤怒之际,下颚却被一旁侍卫捏开放入药散。 “我已告诉过你,我是陌子卿,是你自己不信。”他沉眸冷言,余光瞥过慕容月也未多作停留,“押下去。”言罢转身,仿佛同自己再无关系。 柳易昔担忧望向慕容月,眼底微红一声不吭。 “司徒云戈!这些年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便成如今这副样子!”柳易昔心中不平。陌子卿脚下微顿,不过须臾,头也不回消失在东苑中。 出得东苑,迎面遇上赶来的徐进,“陌公子?”陌子卿其人清心寡欲,关心的事少之又少。放在平素,即便是苑中来了刺客他也不甚在意,今日却出现在这里,徐进自然意外。 “刺客擒住了,都是硬骨头用刑也无济于事,他们不会告诉你顾姑娘下落。不如先押下,自会有人来寻,届时顺藤摸瓜即可。”交待一句,点头行礼也不等对方作答就走。 徐进是聪明人,他绕得弯子再多也听得出他言外之意。陌公子都已开口,他哪里会再用刑? 只是陌子卿既然护着这两人,又何必出手擒下?徐进百思不得其解,看向他的背影就有几分耐人寻味。 回屋闭门,陌子卿抵墙缓缓而落,柳易昔和慕容月竟会来这里寻他。白日里照面不过数秒,分别多年,他又已易容,都能认得出他。眼中隐隐浮起一层氤氲,…… 当初家变,明明五大世家同气连枝,另外四家不仅熟视无睹,更在暗中推波助澜致使爹和娘惨死,他流落在外无家可归,若不是师父他恐怕已遭毒手,他是该恨五大世家的人! 而娘亲临终前的一席话,他藏在心中数载,除却师父再未向外人道起。云戈,娘亲与你皆不是此地之人,只是怀着你的时候意外到了这里,被你爹好心收留,不想却害了他。如今变故,记得逃出去后远离南顺,更不要向外人提起你娘是丁绮雯。 后来遇到师父,才以陌子卿的身份在悠夜谷常住。师父待他比另外师兄弟更为亲厚,也只会同他一人说起旁的事情。子卿,你与为师都是穿越者。 穿越者,陌子卿仰面长笑,穿越者中有猎杀者也有避难组织,每一个都是害死他爹娘的凶手,他恨之入骨。 又岂会放柳易昔和慕容月回去与那几人一处?! **************** 转眼翌日天明,陌子卿一夜未眠,山竹却匆匆跑来,“二师兄,三师兄方才命人要将昨夜的刺客放了。” 放了? 陌子卿一惊,从地上起身便径直往容连旭房中去,推门而入,“容连旭,你为何……”话音刚落,映入眼帘的便还有一侧的楚乔。楚乔看了他一眼,再跟容连旭辞别,“你多保重,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容连旭点头。 待得楚乔走远,陌子卿才沉声开口,“为何命人放人?” 容连旭清浅一笑,“南顺五大世家向来同气连枝,你让我隐瞒苏哲平,我做了,如今旁人来寻你,你扣下做什么?分明昨夜就可趁乱放走。”顿了顿,眼波横掠,“若是为了报仇,杀了便是,我这里也没有人会透露半句。” 陌子卿缄口不言。 容连旭则凝眸继续,“如果两条都不是,只能是先扣下这两人,再等另外两人来救。” 竟被他猜得一分不差,陌子卿低眉不语。 容连旭又再开口,“另外一人我不清楚,但是以苏哲平性子,知晓你在此处能不跟来?”换言之,这两人是单独行动,旁人可能根本不知晓。 陌子卿不是没想过,但只要柳易昔和慕容月失踪的时间一久,苏哲平和风凌宇自会寻人,朔城首当其冲。 容连旭又岂会不知,“陌子卿,你扣下他们四人做什么?”声音也跟着沉了几分,“又非宋诗蕊之流,若无缘无故扣下四个五大世家继承人,苍月也需出面向南顺交待。” 涉及两国邦交身不由己,陌子卿略有拢眉,不怪容连旭有顾忌。 “扣下他们是为了他们好,也是为了你好。”陌子卿淡然言道,“容连旭,再和顾千金纠缠下去对你没有半分好处,你可知同她一处的是何人?”眉宇间的笃定,容连旭稍许错愕。 陌子卿缓步上前,“你可知昨日打伤你我的武器叫枪,由燃放烟花的火药制成,再准些,一枚就可取你性命,你能活下来实属侥幸?” 容连旭语塞。 “眼下同顾千金一处的几人皆不是善类,便是每逢师父发怒暴走嚷嚷着要去屠戮的那帮人!顾千金在其中有何瓜葛都还不清楚,以那几人的身手和心性,你有几分把握同时对付?!” 容连旭凝眸看他。 “若是师父知晓顾千金的来历,他会放任你如此胡来?昨日你就险些丢了性命,师父听闻后十有八/九又要暴走一场。还是你一早就知晓顾千金的身份,就同白鹤一起瞒着师父?” 容连旭蹙眉不答。 “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为了延口残喘可以同类相杀,以命养命,久得活了上百年,势力染指几国,防不慎防。顾千金和你不是同类,也和苏哲平他们不是同类,顾千金和那群人才是同类!”陌子卿目光如炬,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顾千金若真的顾及你就不会开枪,你以为她真不知道开枪的后果?容连旭,你和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拿你不过当做NPC。”陌子卿轻哼,“所谓的NPC便是,剧情相关人物,她会同你有交集,却永远不会同你交心。” 容连旭瞥目望向窗外,心底寒意泛起,指尖便冰冷得好似没有温度。 恰逢徐进入内禀示,“王爷,已经放人,人随楚大夫一同走了,已经派人暗中跟去。” 容连旭摆手,徐进会意退出。陌子卿怒意看他,他分明是可以命徐进带人拦下的。 容连旭抬眸看他,声音暗沉沙哑,“她若如此看我,我便认了,从此天涯陌路,我便做个与她无瓜葛的剧情人。” 陌子卿眼中一滞,容连旭攥紧双拳。 NPC…… ***************** 出了朔城近郊,果真没有容连旭的人追来。柳易昔是有疑惑,容连旭为何会听楚乔的话放人,而慕容月自昨夜起就开始一言不发。 行至三岔路口,慕容月才驻足,“易昔,下月是爹爹的寿辰,我还要赶往朝郡送帖子,就不同你回去了,替我向苏哲平和风凌宇道别。” “月儿。”柳易昔眼中迟疑,云戈一事他心有余悸。 “放心,我不会让爹娘和你们担心的。下月记得赶回南顺,风老太君若是不见你,定要置气的。”言罢上前和他拥抱,遂而莞尔离开。 楚乔便也适时出声,“柳易昔,既是自己人,见夕暖之前我有话同你说。” 柳易昔愣愣驻足,他要入伙之事以往楚乔一贯极力反对,如今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夕暖不会留心许邵宜,你要留心许邵宜。”楚乔一语,柳易昔心中颇多疑虑,许邵宜说过夕暖是他夫人,夕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此时楚乔又不似半分玩笑。 “许邵宜其人我恰好知道一些,有些事他不见得会告诉夕暖。你心中有数便好,他和叶影皆是暗杀者头目的左膀右臂。猎杀者在南顺的关系网就是由他一手建起,每年新货,大多从许邵宜这里送出。新货,就是不明事理的新穿越者。” 柳易昔难以置信。 “许邵宜的事我稍后同你慢慢说,眼下,我们有两件事要做。”楚乔随手捡起石块,蹲□来在地面上写画,柳易昔也随同。 “我们的同伴除了夕暖和宋诗蕊外,还有一人,叫邵家启,现在长风慈州。我没有见过邵家启,但夕暖很信他,要尽快让他来一趟苍月。他和夕暖出生入死过,他的话,夕暖总会听几分的。”石块一落,在左侧画圆圈写上一个邵字。 柳易昔道,“夕暖昨日修书一封让我送去成州给一个叫邵家启的人。” 楚乔一惊,“许邵宜可知晓此事?” 见柳易昔摇头,楚乔才长舒了口气,“她还算不笨,邵家启的事切忌让许邵宜知晓,否则怕是有危险。”柳易昔应声,也看出楚乔对许邵宜讳莫如深。 “我亦是如此,若让许邵宜知晓,我也怕性命不保。柳易昔你回去之后,寻个时机让我私下里单独见见夕暖,不与许邵宜照面。” “需要如此忌讳许邵宜?我看他与夕暖关系亲近。”柳易昔一语道破。 楚乔自嘲一笑,“你以为我昨日为何要留在容连旭处,不同他们一道?只怕我没命见到今天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新书《侯爷迟早要出事》,喜欢的请戳图穿越~ 南顺国中,素有昭远候出没,专注侯门“奇葩”事业十余载,兢兢业业,一直无人能出其右。绿鬓红颜不近女色,专好断袖。言辞犀利笑容猥琐,恶趣层出不穷。京中王侯人人自危,官宦贵族诚惶诚恐。——摘自《稗官野史》 “本候女扮男装,他们说本候断袖!本候谨言慎行,他们说本候犀利!本候演技超群,他们说本候猥琐,本候若是表情不丰富如何吓死他们!”阮婉咬牙切齿。 ——侯爷,您悠着点儿,迟早要出事的。本文1V1,结局HE。 第一百零五章 入局(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一百零五章入局(上) 楚乔对许邵宜讳莫如深,柳易昔心中多少也起了几分忌惮。只身回到藏身之处,才骇然发现密道中出了意外。 叶影趁他和慕容月不在,将容千槿带走,苏哲平和风凌宇都受了伤。顾夕暖与思齐还在此处,他二人不敢冒险去追。 好在伤势都不重,柳易昔心中微舒。 顾夕暖在一旁给洛绝尘换药,洛绝尘神色正常,看不出旁的端倪。苏哲平便问道,“你同月儿去了何处?她人呢?” 言罢,四下都抬眸打量他。 柳易昔应道:“去看看周围情况如何,走得远了些。”他说得自然,洛绝尘也在不露声色听,柳易昔遂又继续,“朔城附近封锁戒严,不好逃出去。难得有机会,月儿先行离开,我们最好在此处多留几日,等风声过了之后再走。” 屋中各怀心思,都不接话。 柳易昔才又问起:“许邵宜,你的伤势如何了?” 顾夕暖本在给他上药,柳易昔如此问,旁人看来算不得突兀。许邵宜却心底澄澈,柳易昔与他没有交情,断然不会无故问起,就清浅应了声劳烦柳少主挂记,好得多了。 柳易昔又笑:“那明日我再出去一趟,请个大夫来看看也好。” 顾夕暖感激一瞥,这样再好不过。她是三脚猫,楚乔也不在,她怕洛绝尘伤口感染,伤势加重。 洛绝尘便也跟着笑起来,柳易昔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在将他的军。悠悠婉拒:“外面不安稳,无需节外生枝,将就便好,等离开的时候再做打算。” “也好。”柳易昔应得随意,仿佛并不上心,洛绝尘却多看了他几眼,柳易昔也未有异样。 若非楚乔说的演戏,他如何看洛绝尘都不像。 “那各位先歇息,我去让凃伯备些吃食和药材,若是还有缺的,告诉凃伯一声便是。” 芷嫣和思齐行礼,多谢柳公子。 柳易昔莞尔,客气。 转身之际,想开口叫上顾夕暖,又见洛绝尘打量自己,心中知晓不是时候,他记得楚乔嘱托,也有自己的判断。夕暖并非愚笨之人,知晓自己昨夜外出,也听说封锁戒严,应该会来问容连旭的事,他没有必要在洛绝尘面前主动提起,惹他生疑。 顾夕暖果然起身:“那你先休息,我去找凃伯。” 洛绝尘轻声应好。 风凌宇便也转身,苏哲平却赖着不走,柳易昔微怔:“苏哲平,你又要做什么!”苏哲平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随性不羁惹是生非,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同洛绝尘斗个你死我活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依楚乔所言,洛绝尘做了这么的猎杀者,又哪里是轻易能对付的,届时吃亏的还是苏哲平。 屋内,芷嫣和思齐闻言,却双双低头不敢看他。 苏哲平果真恼了:“我一直觉得你们两个有问题,从头至尾,这么怕我做什么!今天给我说清楚!” 柳易昔才晓自己会错了意,又倏然想起当日在镖船上,思齐亲口承认是她和芷嫣将苏哲平打落山崖,彼时还有顾夕暖和子寻。 顾夕暖也转眸看向思齐,思齐咽口口水,三人都心照不宣。 风凌宇却上前拦在思齐身前,面无表情道:“疯狗才胡乱咬人。” 你!苏哲平更恼,片刻,脸都绿了。 顾夕暖也忍不住笑出来。风凌宇自己都不知他二人为何,也懒得问,顾夕暖同苏哲平却都同时想起,她从前也这般损过苏哲平,然后才有了他绑架她一说。历历在目,好似昨日之事,又明明恍若隔世。 苏哲平眼中微滞。 顾夕暖却打趣道:“苏大侠名声不好,旁人怕也是自然的。” 明知她有意掩饰,苏哲平还是顺着台阶下去,轻哼一声,也不由旁人拦着,第一个拂袖离开。 芷嫣和思齐心中微舒,算是,又敷衍过去了。感激看向顾夕暖,却见顾夕暖眸色稍沉,隐隐恍惚。苏哲平几次三番救她,她却频频置他于险境,他也毫无怨言。 要说算计,重生之后,她何尝不是在算计苏哲平? 偏偏,苏哲平是她最不想算计之人。 思齐又朝风凌宇点头谢意,也不敢多看他,他却难得牟晗笑意,又转身离开,思齐脸色微红。 柳易昔朝顾夕暖道:“夕暖,我同你去找凃伯。” 顾夕暖应好,看向洛绝尘时,他淡然一笑。顾夕暖心中微滞,还是同柳易昔一处离开,许邵宜才脸色微变:“思齐,我有些饿了。” “我去拿吃得。”思齐想也不想便应声跑开。 屋内就只剩了芷嫣,芷嫣不似思齐迷糊,知晓他是有意支开思齐,有事要吩咐她做。 洛绝尘果然开口道:“多留意柳易昔,”顿了顿,“还有夫人。” 芷嫣应是。 封锁,戒严,都到了如此地步,有人还不肯死心!洛绝尘戏谑一笑,那就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想起梁开银,脸色更为煞白,容连旭,这笔账我们迟早是要算清的。 ***** 顾夕暖出屋去寻柳易昔,柳易昔正同苏哲平、风凌宇一处,见到她便心中明了。 正巧思齐也上前招呼:“柳公子,我去寻凃伯要些吃食。” 风凌宇就道:“我带思齐姑娘去。” 思齐害羞低头,风凌宇话很少,表情不多,因为小时候她救过他,他对她才多加照顾。思齐对他戒心去掉多半,也觉他不是看起来那般可怕,虽然笑得时候很少,却会处处估量她的感受,既不太远,也不太近,其实很好相处。 苏哲平无语至极:“风凌宇你!我先前明明说饿的!”风凌宇却根本没有搭理他,眼下思齐一开口,他就恬不知耻…… 恼意之中,却见顾夕暖和柳易昔往另一处去,顿时更为来气:“你们二人私相授受做什么!” 柳易昔驻足,险些笑出来:“苏哲平,你近来可是连成语都不会用了?” 苏哲平火大:“是你们二人瞒我在先,你!明知她是笨猫,你为何不告诉我!”火却是独独冲柳易昔去的,丝毫没有针对顾夕暖,柳易昔奈何,这般双重标准,他好气好笑。 遂而转眸看向顾夕暖,全然没有搭理苏哲平:“夕暖,借一处说话。” “好。”顾夕暖心领神会。 苏哲平锲而不舍:“有何要借一处说的。”他也要去。 顾夕暖奈他不得,只得开口:“容连旭如何了?” 容连旭?苏哲平微怔,他昨日本就是去救容连旭的,虽然他二人自认识起便一路刀光剑影,别扭到不行,但无可厚非,他视容连旭为知交。当日就见容连旭胸口渗血,脸色煞白,哪里像平日那个倨傲自负的人? 他也想知道容连旭如何了。 “谁打伤的容连旭?”兀得想起根本没人提过这个问题,他恍然问起,却见柳易昔和顾夕暖双双僵住。 苏哲平更为错愕,片刻,才听顾夕暖开口,声音有些发涩:“是我。” 她会打伤容连旭?! 苏哲平不信,她是笨猫,笨猫怎么可能打伤容连旭?彼时他见到顾夕暖,顾夕暖正昏迷不醒,他根本没有想过是她伤的容连旭!继而脑中一乱,又想起了卢村时那道身影,夕暖与方同远明明是那种关系,更不假思索开口,“那方同远?” “方同远就是容连旭。”喉间微颤,一语道出,好似一直以来的郁结在心,终于有了处缺口,氤氲浮上眼角,鼻尖微红。 苏哲平明显怔忪。 方同远就是容连旭?她将容连旭打成重伤? 苏哲平一时反应不过来,而柳易昔自然有眼色,一语带过,“昨夜我没见到容连旭本人,但听说是楚乔救回来了,眼下还在朔城将养,该是没有大碍,你们二人大可放心。” 顾夕暖眼中的氤氲才稍稍舒缓了些。 柳易昔尽收眼底。 半晌,顾夕暖又开口问起楚乔和宋诗蕊。 柳易昔宽慰:“我见过楚乔和宋诗蕊,两人都好,容连旭没有为难。” 他有意这么说,不知她有没有听懂。 不待顾夕暖开口,苏哲平便骇然接话,“宋诗蕊?你不是要追杀送宋诗蕊吗?” 柳易昔和顾夕暖对视,柳易昔是不知其中缘由该如何同他道起,而顾夕暖却是想起洛绝尘昨日所说,若非容连旭,柳易昔同宋诗蕊哪里会落得今日这幅模样,柳易昔信誓旦旦要取宋诗蕊性命,也根本记不清宋诗蕊半分,顾夕暖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为何又是容连旭。 顾夕暖指尖攥起,心头好似钝器划过。 而苏哲平却冷冷笑开:“好!好得很!柳易昔,笨猫,你们连个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正式开填,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看,但是这本是我在123言情写的第一本书,我很爱它,也不想草草结束烂尾,所以,写吧。 一直将它好好写完。 么么哒~ 第一百零六章 入局(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一百零六章入局(中) 前次穿越,苏哲平在慈州将她绑走,是为了引容连旭前来。结果途中遇到柳易昔,半调子的劫持俨然成了锵锵三人行。 苏哲平素来嘴欠,柳易昔又喜欢揭他短。苏哲平自幼说不过柳易昔,便时常被他三言两语将气得语塞,顾夕暖再适时上前添油加醋一翻,苏哲平便决然恼羞成怒,炸毛后,愤然甩袖离开。 亦如眼下,某人这般模样虽是司空见惯,顾夕暖还是不觉笑出声来。柳易昔亦然。 片刻,待苏哲平走远,才又缓缓敛了笑容。 宋诗蕊的事,顾夕暖如鲠在喉,却记起洛绝尘所言。要是宋诗蕊愿意,她为何不自己告诉柳易昔?她本人若是不愿,旁人多言便是多此一举。 洛绝尘说的不假,顾夕暖话到唇边又抑回喉间。 恰好苏哲平走远,四下没有旁人,柳易昔趁机开口:“夕暖,楚乔要见你。” “楚乔?”顾夕暖惊诧,楚乔不是在容连旭手上?那,先前柳易昔是在众人面前有所隐瞒? 刚想问及,柳易昔却示意她噤声。环顾四围,将她拉进旁的房间,才轻声道起:“楚乔没事,容连旭命人放了他。” 顾夕暖半忧半喜:“他在哪里?” “他说要先回柳州安排后路,三日之后再回这里见你。” 顾夕暖心头微舒,凡事都先安排后路,是活脱脱的楚乔风格,那楚乔定是无恙的。 “他让你这件事瞒着许邵宜。” 顾夕暖稍楞。 “楚乔还有句话让我先转告你,无论你从前认识的洛绝尘如何,许邵宜能在猎杀者里活下去,早就已经不是从前的洛绝尘。他信不过。”顿了顿,又道:“若是有许邵宜在,他退出。” 顾夕暖低眉,缄默良久,柳易昔也不扰她。 半晌,她才沉声开口:“所以朔城并没封锁戒严?” 柳易昔不隐瞒:“你将容连旭重伤成这幅模样,他连楚乔都能放,又哪里会封锁戒严,逼你走投无路?” 顾夕暖指尖微颤,没有应声。 “容连旭若想找你出来,我们藏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他是有话让楚乔带给你,你见了楚乔便知。楚乔回来之前,我们暂时不动为好。” 顾夕暖点头默认。 “记得不要让许邵宜知晓。” 柳易昔离开之前,芷嫣先行一步,他二人也并未觉察。 柳易昔是有事嘱咐凃伯,顾夕暖则是在屋内出神。他既然不想逼她走投无路,又为何步步将她算计在内,咄咄逼人? 开银,雅桐,宋诗蕊……大凡她身边亲络之人,他都染指其中。容连旭也好,方同远也好,她摸不透他心思,也看不透他人。 **** 待得稍晚,凃伯送来的药材,思齐煎好给她,她送去屋内给洛绝尘。洛绝尘端起药碗喝下,没有多话。 明知她有心事,他也仿若不觉,更不揭穿。 放下药碗,唇瓣莞尔:“暖暖,密道中待得有些乏味,玩些有趣的?” 嗯?顾夕暖微怔,回头见的桌上有备好的纸笔,不禁一笑。她以为洛绝尘要同她下五子棋,不想却是炸飞机。 顾夕暖啼笑皆非。 大学时候,洛绝尘和她不同专业,她从前见过他,但要说认识,还是因为偶然同上一门公共选修课。 那次整个寝室一起迟到,偌大的阶梯教室只有四个位置,三位连一处的被那三只禽兽眼疾手快抢了,唯独留了一个空位,就在洛绝尘一旁,她只得硬着头皮去坐。 洛绝尘不置可否,周围的男生已经开始先起哄。 结果选修课的教授又和洛绝尘熟,半是玩笑半是警告:“洛绝尘,我的课,你女朋友再迟到,你也一起挂科。” 顾夕暖愕然。 洛绝尘笑着应声,顾夕暖片刻失神。果然BBS上说的不假,这家伙笑起来很好看,特别是,近距离更好看。 后来,洛绝尘果真周三和周五都提前在宿舍楼下等她,美其名曰,为了学分。顾夕暖哭笑不得。 既然一道上课,就顺理成章坐在一处。开始时洛绝尘主动和她说时候很少,同梁开银几乎每节课都玩炸飞机。她坐在一旁看,有时会笑出声来,梁开银就谄媚道,嫂子来。 嫂子?顾夕暖错愕应了声不会。 我帮你。洛绝尘倒是主动。 她便是那时和梁开银混熟的。 再后来,从开始的周三周五,变成回回都在楼下等。他帮她拎书包,也会帮她自习占座。也不知从何时起,所有人都将她当做他女朋友,BBS上还有人痛彻心扉指责过,鲜花插在牛粪上。当然,洛绝尘是花。 还有人说,牛粪都是恭维她。 顾夕暖恼得不行,洛绝尘却若有所思:“名分问题确实重要,要不,我当牛粪,你当花?” 顾夕暖尚未反应,他已伸手,自然而然搭在她肩膀上:“追了你这么久,给我个名分?” …… 这些记忆于她,弥足珍贵,他从来知晓。两人都不点破,各自俯身作画。从A1到L12,一人有三架飞机,击中机首算沉。 “B9。” “沉了。”顾夕暖无语,她都沉了三架,他一架没沉:“你是不是偷看?” 洛绝尘便笑:“是你每次都习惯首尾相接,上下错开一行。” 顾夕暖不信,凑上前去看他的,三个飞机头画在一处,鬼才猜得出来飞机如何画的,怪不得她一只不中。 “再来。”下次她就知晓了。 只这一刻,好像回到过去,唯有他二人,没有旁人纠葛。抿唇浅笑,不待她提笔,便倏然挑起她下颚,“暖暖,我的奖励。” 亲吻犹若蜻蜓点水,却沾染缱绻爱意,顾夕暖怔怔看他。 他也不避讳:“暖暖,我同开银过去做了很多事,是为了保命,迫不得已。” “我知道。” “活不下去,就回不去。” “绝尘……”顾夕暖喉间哽咽。 “夕暖,我们今日就离开朔城可好?”方才的话题不点破,眼中盈盈期许。 顾夕暖欲言又止,楚乔,邵家启,还有…… 良久,洛绝尘似是心知肚明,伸手揽她到怀中,低声道:“玩笑话,等伤势养好些再走。” 一语戳到心中软处,顾夕暖鼻尖微红。 “过去是我的错,从今往后,我护你安好。” ***** 顾夕暖走后不久,芷嫣进屋,才见洛绝尘额头布满汗渍。 “公子!”芷嫣慌乱,不知是不是他伤势加重,正欲出屋去找柳易昔,洛绝尘却沉声道:“不是伤。” 芷嫣怔住,不是伤?那是什么? 猛然间,想起公子这幅模样,她早前见过一次,难道是?芷嫣伸手捂住嘴角,眼中氤氲之气骤起,吱唔道:“我……我去告诉夫人。” “回来!”洛绝尘厉声唤住,“此事,不能让夫人知晓半分。”片刻,颤抖着声音补了句:“思齐也是。”仿佛费尽力气。 “公子!”芷嫣呜咽,曾公子才……她开口说不下去,洛绝尘摆摆手示意她出屋守着。 他回床躺好。 起初三日,每日会痛半个时辰,熬过就好。三日以后,每日时辰逐渐加多。每多一次,都难熬一次。 芷嫣不敢扰他,这种时候,她唯有照办。 洛绝尘手心死死攥紧被褥,关节咯咯作响。 穿越者的模样和年纪不会随着时间改变而改变,但会依每个人的体制不同,多则几十年,少则十几年,会出现虚弱。若是虚弱持续下去,不出一月会急速虚老死。 如果不想死,只有一种途径。那就是猎杀和他性别、年龄相似的其他穿越者,以命养命。 曾辞就是如此,他根本来不及救。 洛绝尘咬紧牙关,身上却是痛到剜心蚀骨。为何,偏偏是这种时候,时限将至! 他才见到顾夕暖。 谁知道他的不甘心。 往后,该要怎么做! …… 接连两日,顾夕暖都以为洛绝尘是伤势加重,忧心忡忡,洛绝尘也闭口不言其他。每日半个时辰,他一定是想办法避开她。 煎熬过后,芷嫣替毛巾给他擦拭。 到了第三日,终是忍不住落泪:“公子,我出去寻罗刹门的人好不好?他们不会坐视不管。再不然,我去寻叶公子,叶公子肯定……” 洛绝尘摇头,他好容易从中脱离开,再回去只会万劫不复,还有夕暖。 芷嫣泣不成声:“公子是怕夫人知晓,我去告诉夫人实情,夫人她不会……” “不能让她知道。”洛绝尘恼怒。 她知道,便等同于坐实了楚乔的疑虑,那他先前苦心积虑做的所有一切都白费。 本是疼痛难忍的混沌之中,眉间却突然掠过一丝清明,楚乔? “那日听到柳易昔说楚乔何时回来?” 芷嫣应道:“明日。” 明日,洛绝尘眸间骤然一沉,“芷嫣,记得,这两日的事绝对不能向第三人道起。” 芷嫣点头。 楚乔,洛绝尘攥紧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亲在追,~~~~(>_<)~~~~ ,好感动 人家会坚持的 希望能一直日更下去 第一百零七章 入局(下)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一百零七章入局(下) 未至拂晓,屋外隐隐叩门声,顾夕暖微醒。和衣起身,尚还睡眼惺忪,开门却是几分意外,“绝尘?” 洛绝尘面色略显苍白,唇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刚才梦到开银,有些睡不着,找你说话。” 开银?顾夕暖心中微软,又见他脸色不好,唇角也少有血色,该是这两日伤势加重,“绝尘,你……” 话音未落,他骤然失了重心,脚下踉跄险些栽倒。 “洛绝尘!”顾夕暖大骇,伸手扶他,他额头涔涔汗珠,扑入她怀中,“夕暖。” 顾夕暖心头一惊,赶紧扶他上塌:“我去找柳易昔。” 他一把拉住,声音很轻:“伤口引起发烧,夕暖,陪我躺一会儿就好,我睡不着。” 顾夕暖点头,侧坐床边,替他略微盖上被子,由他枕在怀里入睡。 顾夕暖抚手上他的额头,微烫:“绝尘……”手中轻颤,心底幽幽一叹,要早些离开这里去寻个大夫。 等今日见过楚乔,邵家启的事可以先缓缓。 “夕暖,”他适时开口,好似梦喃,“我们不分开了……”唇瓣的笑意,好似片刻安宁。 良久,均匀的呼吸在怀中响起。 顾夕暖揽紧怀中,也觉困意浮上脑海,便倚靠床柱小寐。 洛绝尘缓缓睁眼,看她羽睫倾覆,烛光的剪影映出一抹清淡秀丽。青丝半掩,眉间轻蹙,梦中并不安稳。 洛绝尘敛眸,十指相扣。夕暖,我们连带开银这份一起活下去。 …… 顾夕暖再醒,是晚些时候,屋中烛火将要燃尽。密道里见不到天色,应该快至天明。 腿间略有酸疼,低眉,见洛绝尘还枕在怀中入睡。 清浅莞尔,不由想起从在D市。D市靠海,她和洛绝尘周末会去海边。他也这样枕在她腿边小寐,她就听着耳机,翻些闲书,再磕着瓜子。原先不觉,现在才晓,象牙塔里的日子其实闲适得好似蜜酿。 颔首,下颚贴上他额间,一缕暖意便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绝尘,如果是场噩梦,梦醒了,我们还在K市多好?” 洛绝尘瞥目,会等到梦醒的,眼色黯沉,好似跌入深渊冰窖。 再等她入眠,洛绝尘睁眼,轻唤了两声“夕暖”。迷香药性发挥,她没有半分动静,洛绝尘才从她怀中起身。 芷嫣恰好推门而入,低声道:“公子,好了。” 洛绝尘点头,芷嫣会意先离开。 “夕暖,最后一次。”俯身吻上她双唇。 密道口在破庙处,一路没人相拦,几日未出地道,天边泛起的鱼肚白隐隐有些刺眼。 …… “楚乔。” 楚乔本在来回踱步,闻声回头:“柳易……”话音未完,脸色全然僵住,“许邵宜?” 眼眸一沉,撒腿就跑,却见芷嫣拦在另一端。遂而惶恐后退,齿间颤抖,大气不敢多出。 洛绝尘轻笑:“在等柳易昔和夕暖?” 楚乔咽口口水,也不接话,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洛绝尘便继续上前,悠悠道:“不知道容连旭有什么话托你带给夕暖?但是夕暖,你今日怕是见不到了。” 他身上有慎人的戾气,楚乔只得不断后退,“许邵宜……你想做什么?……” 洛绝尘笑而不答,又问:“楚乔,你我从前可曾认识?” ***** “夕暖。”连唤三次都没人应声,柳易昔心中有异,稍作迟疑,再推门而入,“夕暖……” 柳易昔眼中微滞,映入眼帘一幕,是顾夕暖依靠床柱,怀里揽着许邵宜,许邵宜则枕在他腿间入眠。 柳易昔轻咳两声,脚下踟蹰,正欲转身,洛绝尘却醒了:“柳公子?”语气中还有倦意,该是初醒。 柳易昔顺势回头,低声道:“我是来寻夕暖的,不知道许老板也在这里,打扰了。” “哪里的话?”洛绝尘撑手起身,动作虽轻,还是连带着顾夕暖也醒了,“你好些了?” 洛绝尘莞尔:“方才睡得很好。” 顾夕暖不禁唏嘘,他倒是睡得很好,她眼下腿脚还是麻的。顾夕暖转眸,才瞥见屋内还有旁人,“柳易昔?” 本来想起身,不想腿间被洛绝尘枕得酥麻,没站稳,险些跌倒,洛绝尘手快揽住。 柳易昔摇头:“你先歇歇,我出去逛一逛,回头再来寻你。” 顾夕暖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原本就和楚乔约好今日碰面,柳易昔是说他先出去等。 顾夕暖也不相拦,梨涡浅笑。 柳易昔离开,洛绝尘才将打横抱起,顾夕暖一惊,他已将她放回榻上,俯身去替她按腿。 “绝尘。”顾夕暖脸色微红。 “血脉不通,按一会儿就好。”他话不多,好似不容置喙,下一秒,抬眸却笑:“害羞了?” 顾夕暖啼笑皆非:“洛绝尘,你有意思?” “嗯,在下是对姑娘有些意思,不知姑娘……”他有意打趣,顾夕暖踹腿,洛绝尘笑得更欢。 …… 转眼到了晌午,柳易昔尚未折回。 午饭时,顾夕暖若有所思。柳易昔未回,就是还没见到楚乔,一日过去多半,顾夕暖心底有隐忧。 食之无味,转念一想,又觉晌午才过,楚乔素来谨慎多疑,终日像只警觉的兔子,她上次见他一面,都绕弯子等了许久,即便再晚也是可能的。 思及此处,才稍稍宽心。 恰逢洛绝尘给她夹菜,她抿唇一笑,还未动筷子,苏哲平也给她夹了一筷,顾夕暖嘴角不禁抽了抽。 洛绝尘今日竟也有兴致陪苏哲平疯,两人便你来我往,顾夕暖一口未吃,碗中就堆成了小山。哭笑不得之时,恍然觉得这般场景似曾相识,依稀想起成州,子寻和方同远。 蓦地失了胃口。 “喝汤吧。”洛绝尘从她手中接过碗,放下在一边,再盛汤于她,顾夕暖愣愣接过。 苏哲平闹得很,轻哼一声,不瞒戳碗。 …… 整个下午,苏哲平和风凌宇都在下棋,顾夕暖和洛绝尘就在一旁看。 洛绝尘的烧退,上午又睡了好些时候,全无睡意,同他几人一处打发时间,顾夕暖只觉他精神了许多,是好事。 顾夕暖惦记着楚乔,时有走神,洛绝尘也佯装不觉。 桌上茶凉,芷嫣同思齐去换。 到了屋中烧水,四下没有旁人,思齐才将门栓扣上,芷嫣惊异回头。 思齐眼中盈盈水汽,低声道:“芷嫣,我们过去常用的手段,我哪里会觉察不出来?拂晓时候,是你下的迷香?” “思齐!”芷嫣心头慌乱。 思齐哽咽上前,眼圈更红:“你和公子为何瞒着我?是怕我告诉姑娘?” “思齐……”芷嫣欲言又止。 思齐咬唇,眼泪就如断线珠子潸然而落:“公子他为何要瞒着姑娘?姑娘和乔大爷是生死之交,几次都是乔大爷出手相救,姑娘才得以保命,公子他为何要取乔大爷性命?” “……” “公子他非要杀乔大爷不可?” “是!”芷嫣眼中,也倏然浮上一抹氤氲之气:“思齐,你我都是孤儿,是公子自幼收养我们将我们养大,你忍心看公子死?” 死?思齐怔住,公子为何会死? 芷嫣再忍不住:“公子同上次一样,到了每日剜心蚀骨痛的时候,若是没有药,不出一月就会送命。” 思齐捂唇,公子这幅模样他见过。 “曾公子才死,你想看公子死吗?”芷嫣也不禁哽咽:“我们困在这里,被罗刹门追杀,哪里还有药送来?公子要活命,只有楚乔……” “……” “是,公子要我瞒着你,是怕你告诉夫人!公子做了这么多事,在朔城时候险些连命都没有了,为得是什么?” “……” “是,楚乔和夫人是生死之交,可芷嫣认得的只有公子。公子对我们二人恩重如山,将楚乔之事告诉夫人,夫人会如何你比我更清楚,你若觉得对得起公子,你就去告诉夫人!” 思齐泣不成声。 “公子和曾公子情同手足,容连旭害死了曾公子,在朔城又要致公子于死地,现在又千方百计让楚乔接近夫人。逼公子到绝路的人是容连旭,你没见到曾公子死时,公子的绝望……”芷嫣缓步上前,泪水沾湿衣襟也浑然不觉,“等公子伤好,我们同公子夫人一道离开苍月,和这些人事再无瓜葛,了公子一生夙愿可好?” 思齐摇头哽咽,兀得上前拥住她:“芷嫣,我不会告诉姑娘,也不会告诉旁人。” …… 临到夜深,柳易昔才回密道。 旁人都已歇下,顾夕暖在屋内没有睡。他叩门,顾夕暖来迎。见他摇头,知晓他根本没见到楚乔。 迟了一日?两人心中都有疑虑,也都不点破。柳易昔开口宽慰:“我明日再去等等。” 顾夕暖心中涌起不好预感,也只得点头。楚乔从前也爽约过,莫非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末了,柳易昔才沉声问起,“夕暖,你今日一直和许邵宜一处?” 顾夕暖微怔,愣愣点头。 柳易昔再不言何,楚乔本就忌讳许邵宜,秘道口隐约有出入过的痕迹,他拿捏不准。但若是明日还见不到楚乔,只怕形势不容乐观。 楚乔下落不明,邵家启在来朔城的路上,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见小红花,真好看啊真好看~ 第一百零八章 前昔(上)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一百零八章前昔(上) 约期过去两日,楚乔始终没有露面。 柳易昔虽不言明,心中隐约有了旁的猜测。即便楚乔遇到突发状况,也不该一丝消息都不传回。 大凡没有消息传回,无非两种情况。 一是四围遭封锁,二是根本来不及。 而所谓的戒严封锁,从一开始就是从他口中放出的幌子,楚乔在外,不会知晓。信以为真的,只能是藏在密道里的人。 换言之,楚乔到了今日还下落不明,只怕是,遭遇不测。 他不止一次怀疑到许邵宜头上,但由得顾夕暖的缘故,几次三番话到嘴边都未点破,而许邵宜的异样也同样让他权衡不清。 照说许邵宜的伤势已然没有大碍,应该恢复得比几日前更快,但这几日他伤势反复,每日在房中卧床不起。 他亲自去看过,烧得额头滚烫,伤势不似演戏,柳易昔也拿捏不准。 他要寻大夫,许邵宜便诸多推辞,一口一个多事之秋再等几日。 他也想等邵家启和楚乔。 于是这一等,便到了第六日。 楚乔这边许是凶多吉少,若是再见不到邵家启,事态恐怕比想象中更严重。柳易昔不禁蹙眉,迟疑间,转眸看向一旁的顾夕暖。 顾夕暖缓缓搁笔,写好的信纸塞入信笺中,封好交予柳易昔,“柳易昔,方才同你说过的,见山走红色,见水走绿色,见到蓝色便是行踪或已暴露。” 这是她同邵家启熟知的暗语。 早前并未告诉过柳易昔。 此处在荒山掩隐中,若是出了密道,有蛛丝马迹,便该循着红色的路走。若是有蓝色布料出现,便是行踪暴露,那邵家启就藏去了别处。 柳易昔自然吃惊。 “若是见到邵家启,将我的信给他,他自会信你,然后你就同他一道离开,他知道在何处与我汇合。若是今日没有见到邵家启,易昔,你也离开,寻一处苏哲平知晓的地方,我去寻你。” 柳易昔微怔,还是接过,没有多问一句,只道了句好。 顾夕暖勉强莞尔,“柳易昔,这一路多谢你。” “既是拿我做自己人,见外的话日后就不要再提。”依旧和煦般的笑意,唇角微牵,似是旁人比不过的风华。 “柳易昔……”她本不该提起。 他抬眸看她。 顾夕暖幽叹,“你……果真记不得诗蕊了吗?” 柳易昔拢眉,“宋诗蕊?” 顾夕暖欲言又止,忽得想起洛绝尘所言,知晓越多未必越好,既然宋诗蕊不想柳易昔记起,那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没事了,”奈何一笑,又道,“诗蕊并非你想象中如此,秦语嫣的死,其实与她无关。” 柳易昔眸色微沉,稍许,起身够门,“心暖,语嫣的事,我介怀。” 顾夕暖微滞。 “我说过,终有一日,我要揪出黑手,生前不能,便死后还她安宁。” “会的,”顾夕暖笃定,“还所有人安宁。” ****** “夕暖又和你家公子一起?”苏哲平有些恼。 经过几日相处,思齐和芷嫣已经不像早前那般怕他。反之,苏大侠不时的中二风才让人哭笑不得。 亦如眼下,公子身体不适歇下,姑娘在屋里,苏哲平便非要闹着进去。 苏哲平性子又犟,芷嫣不在,思齐一人拦不住,刚咋咋呼呼到门口,房门便猛然被推开,苏哲平愣住。 顾夕暖便一脸阴沉看他。 “笨……笨猫……”他哑然失语。 “姑娘。”思齐也叹气,有人是既不听劝也拦不住。 “你不是找我吗?何事?”对苏哲平,顾夕暖惯来盛气凌人。 苏哲平嘴角抽了抽——他先前是想找她,但她突然这般,他又手足无措,反倒理亏。 苏哲平偏偏又好颜面,“我是去看许邵宜的!” 思齐无语。 “那正好。”顾夕暖自觉让出身后,苏哲平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尴尬得像只煮熟的螃蟹。 “苏大侠,借过。”顾夕暖睨他一眼,转身便走。 待得苏哲平反应过来,她已走远。 “喂!笨猫!”苏哲平只得追上去,他去看许邵宜做什么! 思齐摇头。 入得屋内,见公子躺在床榻,脸上噙着淡然笑意,睡得尚好,比起前几日好不少。 思齐欣慰笑笑,耳旁虽然还能远远听到苏哲平的怒嚎,芷嫣也不知去了何处,但见到公子和姑娘在一处,就够了。 ******* “笨猫!”苏哲平暴跳如雷。 拐角处,顾夕暖却倏然停下,他险些撞上! “笨猫你又……”本是怒喝,却戛然而止,她手中举起的香囊他认得。不是旁物,出自柳家堡。 柳叶飞刀,天下闻名。 其中重要一条,便是飞刀上粹毒。柳叶飞刀的毒性可顺血液侵吞桑食,若非柳家堡的解药,无能幸免。 除了粹毒,飞刀还有一条,便是迷药。 飞刀若是不粹毒,炼了迷香,就可使人丧失知觉。 顾夕暖手中的锦囊,就是柳易昔随身携带的迷香。 苏哲平自然惊愕。 以柳易昔的身手,哪里会被她偷偷拿走,那笨猫手中的锦囊就是柳易昔给的。 笨猫刚才从许邵宜房中出来,他也隐隐瞥到许邵宜睡得安稳,连他吵闹成那般都没有反应。 难道是…… 迷香? 苏哲平难以置信,更不知晓她意欲为何。 错愕之际,顾夕暖轻声上前,“苏哲平,我们离开密道。” 离开密道?! 就他们二人,没有思齐芷嫣,也没有许邵宜? 苏哲平惊诧,她却目光笃定。 “苏大侠……” “好。”他魔怔应了好,不待她再开口,拉起她往密道口飞奔而去。 绝尘,再回头,鼻尖微红,一袭身影也再难映入眼帘。 …… 大半个时辰后,芷嫣小心翼翼折回密道中,路上没见到苏哲平也不算怪事,只是在茶水间见到趴在一旁打盹的思齐。 打盹并非要紧事,但公子伤着,思齐再偷懒也不断然不该。 思齐和夫人要好,便是不守在公子房中,也应该同夫人在一处的。 “思齐。”远远唤一声,对方且并无动静。 思齐平日就睡得不熟,哪里会? 不好预感涌上心头,“思齐?”上前摇醒,思齐睡眼惺忪,见到芷嫣还不住呵欠,“芷嫣,你回来了?”突然间,又想起芷嫣方出去的目的,陡然来了精神,“如何了?” “办妥了,正要回话给公子。” “太好了!”思齐脸上的喜悦不加掩饰,芷嫣却不见喜色,“你怎么在这里打盹?” “怕公子醒了渴,过来取水了,后来有些困就趴了会。”思齐不以为然,芷嫣脸色更沉,“你睡了多久?” 思齐挠挠头,尴尬笑笑,“不记得了,只怕是有些时候了,公子有姑娘陪着,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芷嫣更加狐疑,低眉见到她手上的镯子,似是在别处见到过,思齐却心领神会,“姑娘今日给我的。” 夫人?芷嫣手心微颤,伸手去取她手上镯子,思齐大骇,“芷嫣,小心些,别弄碎了。” 芷嫣却并未听进半分,拾起手镯,手心的颤抖就似难以抑制,取出袖袋里的丝帕轻轻擦拭,丝帕却缓缓变了颜色。 思齐也怔在一旁,“姑娘,怎么会?” 手镯上有药物,丝帕才会变色,芷嫣是使迷香的高手,思齐也见得多,这一刻却如何都不敢相信。 芷嫣心头猛然一紧,公子! 转身就跑,好似再晚一分就后悔莫及,思齐也愣愣跟上,为什么姑娘会!思齐心乱如麻,却不知该作何,只是紧跟在芷嫣身后。 “公子!”芷嫣心急如焚,推开房门,公子安好坐在房中,芷嫣心中微微一舒,半刻,又骤然凝重。 公子这副表情,她只在……只在曾公子死后见过…… “公子……”芷嫣不知怎么宽慰。 洛绝尘缓缓抬眸,语气中的淡漠好似回到从前,“事情办的如何?” “公子,办妥了。”他如何如何掩饰,别人不知,芷嫣和思齐哪里看不出。 “那今日就走。”洛绝尘起身,言简意赅,再不提旁物。 “公子……”思齐没忍住,眼泪花的留下来,“公子,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去寻姑娘,姑娘不会……” 洛绝尘浅笑,“不会如何?” 思齐愣住,不会对他们下手,还是不会掷公子于不顾?其实眼下都已明了,只是她不愿意相信,也不肯相信罢了。 “夫人,她,走不远的。”芷嫣却是清醒的多。 思齐也恍然大悟。公子若是想寻,现在去,也定是能寻到夫人的!心中涌起的一丝欣喜,也顷刻覆灭。 “不必了,她不信我。” 楚乔,自始至终,都是容连旭下的一步狠棋。 赌的,就是她信不过他。 …… ************** “笨猫,要去何处?”已经离开朔城很远,许邵宜轻易追不上来,苏哲平勒紧缰绳,马蹄急停。 怀中之人却还是没有反应。 “笨猫!”苏哲平正恼,手臂却倏然被滴下的晶莹沾湿。 苏哲平僵住,“夕暖……” “苏哲平,楚乔……死了……楚乔死了……”先前抑在心中的眼泪好似突然决堤,再说不出旁的话来,楚乔死了,字字犹如钝器划在胸口,憋得根本喘不过气来。 “他说过不同我们一处的……他明明说过不同我们一处的……”也不管旁人是否听得懂。 “夕暖。”苏哲平心中一沉。 第一百零九章 前昔(中) 千千小说网 www.qqxs.us, 第一百零九章前昔(中) 三月初九变故诸多,直至在朔城囚禁的几日,宋诗蕊才理清其间关系。 说是囚禁,但除了行动受限制几乎与上宾无异。 她自始至终摸不透容连旭的心思,只是她与夕暖的关系,容连旭从前便知,容连旭又与李瑾私交匪浅,眼下局面不会轻易动她。 她算安好。 只是朔城剧变,猎杀者一方,雷万身死,除了许邵宜和叶影,老头子派出的人,容连旭一个未留。而避难组织一方,楚乔虽然落在容连旭手中,却无性命之忧,早前更闻容连旭命人放了楚乔。 楚乔胆小谨慎,她并不担心。 她担心的是顾夕暖。 即便夕暖是同叶影和许邵宜一处,但究竟之前发生了何事她并不清楚。这次猎杀者和避难组织不约而同在朔城动用大手笔,又牵涉苍月国中皇室内斗,无论结果如何,都如惊弓之鸟,短时间内难以太平。 夕暖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兴许避难组织并不知情,但老头子定会想方设法救出自己。老头子心思缜密,必会步步紧逼,而言,眼下最安全的竟是容连旭这里。 “宋姑娘。”来人宋诗蕊认得,正是容连旭身边的近侍徐进,“长风国中来人,请宋姑娘移步偏厅。” 长风国中来人,只能是李瑾的人。宋诗蕊微微拢眉,清冽开口:“我要见容连旭。” 徐进眼中波澜不惊,就似意料之中所以并不惊奇:“宋姑娘,王爷吩咐过,留您在府中是对四皇子交待,若宋姑娘还有更好去处,王爷不拦。” 言外之意,他知晓她进退维谷。 宋诗蕊噤声。 “宋姑娘随我来。”徐进也不多言,转身上前领路。宋诗蕊别无选择,起身时沉声开口,“有句话,代为转告容连旭。” 徐进驻足,“宋姑娘请讲。” “告诉容连旭,若是不想再看顾夕暖死一次,五日之内,朔城以西三街,柳州以南十里村,朝郡天香楼,连根拔起。” 徐进怔住,还是应声。事后复命,杜猛和肖扬也同在屋中,徐进如实转达,杜猛气得跳起。 肖扬执扇相拦,瞥目看过一侧,容连旭垂眸,语气虽轻却不容置喙,“照她说的做。” “王爷!”杜猛闹得更凶,“她要取你性命,你!” “杜三哥。”肖扬头疼,拦都近乎拦不住。 “我怎么了!”杜猛狮子吼,“国中奸佞当道,太子险遭不测,幕后黑手触角伸到军中公然行刺,放着苍月大把正事不做,为一个女人弄得这副模样……” “杜三哥!”如此出言不逊,肖扬也有些激了。 “如何!”杜猛恼怒:“我哪一句说错!” “你!”肖扬气急,容连旭却出声打断,“三哥说得是。”语气淡然,似是听不出半分情绪,肖扬杜猛双双僵住。 “朔城不做久留,明日启程,送容真回京中。” ***** 朔城才出变故,正是最敏感时候,李瑾的身份不便轻易出入,遣人来接是情理之中。 “宋姑娘将就半日。”来人是李瑾的贴身侍从,李瑾素来对她上心,此番是怕途中变故。 宋诗蕊不置可否,侍从掀起帘栊,她登上马车,侍从又道:“听闻宋姑娘出事,殿下连夜出京,今日破晓才到滨州,便立即命我等前来。” “我知道了,走吧。”宋诗蕊放下帘栊,无心听他多言。 侍从只得叹息,吩咐车夫动身。 朔城到滨州只有半日路程,同行的侍卫却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宋诗蕊自方才见到起就心不在焉。 以老头子的行事风格,断然不会让她同李瑾汇合;但这三四十人的队伍,都是李瑾身边的一等一好手,要劫人,猎杀者付出的代价决然不小。尤其风头浪尖上,老头子会做何衡量? 思忖之际,马车急刹。 宋诗蕊握紧手中利器,车外已经短兵相见。 “宋姑娘小心!”侍卫高声提醒,宋诗蕊却并不担心,她本是猎杀者,老头子派来的人不会为难她。 思及此处,咬破食指,在裙摆上写下“明月楼”几字,遂又撕下弃在不起眼角落。 早前,她是想通过徐进告知容连旭,罗刹门在苍月的据点,容连旭会如何她拿捏不准,但她若留下“明月楼”三个字的蛛丝马迹便失踪,李瑾定会将长风明月楼搅得不得安宁。 老头子的顾虑就会多。 顾虑一多便捉襟见肘。 半晌,打斗声渐止,宋诗蕊掀起帘栊,缓步下了马车,车外却根本连半个罗刹门的影子都没有。 地上的侍卫躺得横七竖八,身上都无血迹,是打晕,并未取其性命,不是罗刹门所为。 惊异之时,忽觉背后有人,骤然转身,宋诗蕊错愕不已:“柳易昔!” “有人说要见你。” 宋诗蕊满脸狐疑,见他转身瞥向一侧。不远处,一袭青衫从藏身处窜出,宋诗蕊一眼认出,“邵家启?你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