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基建!女扮男装后我夺气运称霸了!》 第一章:皇九“子”楚云歌 正值深冬,寒风刺骨,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凌波殿外四处是面色惊慌的宫人,远远的有侍女端着药碗走近,抖着手掀开散落的帷幔。 侍女深深垂头,“殿下,药来了。” 床边跪了一地的太医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明明处处都是人,却针落可闻。 良久,有人轻声回应:“倒了吧,已经不需要了。” 哐当一声,药碗应声落地。 他声如碎玉,平日里宫人听他吩咐,无不沉醉其中。可现下一句话,殿内殿外便哭声四起。 姬夫人在凌波殿内被毒杀,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无论如何是保不下命来了。 耳边哭声扰人,楚云歌却失去知觉般,如行尸走肉。 贴身侍女扶着他回到偏殿,轻声呼唤许久,他才回神。 袭兰姑姑轻叹一口气,挥退宫人,蹲在楚云歌身前握住他的手:“殿下,奴婢有罪,没能保护好夫人。” 楚云歌垂眸,眸中隐有泪意:“不是你的错,袭兰姑姑,不是你的错……” 他恨声道:“皇后爪牙无数,凌波殿能护我一十四年,袭兰姑姑功不可没。我只恨他们,毒辣至此!” 姬夫人已死,凌波殿的宫人很快也会被赐死。刚刚封王、甚至还没定下封地的九皇子即刻失去护佑与可用的左膀右臂。 到那时,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会变成其余皇子的垫脚石,被榨干所有利用价值之后,好一点的发配封地,坏一点…… “……可我本就不会和他们争。” 楚云歌面色冷寂,脸上的泪珠却颗颗滑落,滴在袭兰手上。 见她如此,袭兰也流下泪来,哽咽着抱紧楚云歌。 殿外传来宦官的声音,接着是宫人的哭嚎,死亡已近在眼前。 “殿下、殿下……袭兰姑姑要去陪夫人了,您一个人——要多加小心,莫要靠近太子!” 她咬咬牙,“一切都是奴的错,若奴一开始劝阻了夫人……说不定您就能快快乐乐地当九公主,嫁一个状元郎,一辈子平安喜乐。” 楚云歌眼泪不住的流,她终于为自己的疏忽而放声大哭。 她怎么能对王皇后突然的召见毫不怀疑,以致于没保护好娘亲呢! 没了平日里故作端方的君子作态,在袭兰眼中她也不过是个未满十五的小姑娘,雌雄莫辨的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 袭兰姑姑心想,好在顺顺利利地长到了将近十五岁,可以前往封地生活,不必每日战战兢兢。 “殿下,不要自责。” 袭兰的声音平静下来,和殿外尖利霸道的宦官嗓音比起来,有种诡异的冷酷。 “请您杀了奴婢。” 楚云歌怔愣地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袭兰仰头看她:“太医说,夫人喝的补汤有毒。可那是奴婢亲口吩咐,也是亲手端来的,所以犯人必定是奴婢。” 楚云歌声音几不可闻:“可我们都知道,不会是你——” 袭兰:“不!殿下!必须是奴婢,所有结果都会指向奴婢,说不定还会牵连您。所以……您要先下手为强。殿下纯善,手刃凶手,陛下一定会怜惜您。” 楚云歌愣愣与她对视,恍惚摇头:“不……不要……” 但袭兰含笑看着她,握着她的手拔出了曾陪她学武用的佩剑。 等那小黄门趾高气扬找到偏殿,只看到一具尸体,与手染鲜血的九皇子。 锦文十九年冬,姬夫人为其贴身侍女袭兰毒杀。皇九子楚云歌手刃凶手,锦文帝怜其悲痛,允其为姬夫人守灵一月。 虽是守灵,但楚云歌身为天家子嗣,姬夫人终究只是皇帝的侍妾,她可以失落,却不能表现得过分悲痛。 深冬的雪实在寒冷,楚云歌回到凌波殿偏殿时脸上都是雪融化后的水渍。 雨兰低呼一声,连忙指挥小侍女去端热汤,自己则是上前为她轻轻擦拭。 殿下看上去像是冰雪做的人一般,碰一碰就要碎了。 雨兰语气心疼道:“殿下,您要保重身体,”她将声音压得更低,“才好为夫人和袭兰姑姑报仇啊。” 楚云歌面色冷白,却已经缓了过来。 她摆摆手,让雨兰别忙活:“慎言。雨兰,你拿本王的信物,去一趟九霄阁找国师。” 雨兰动作一顿,下意识伸手接下那块暖玉。 楚云歌垂眸:“就说本王有事想请教。” “是,殿下。” 贴身侍女拿了信物,看着主子往寝宫走,才恍惚迈步出门。 冷风一吹,她蓦地打了个冷战。 殿下一向待人亲和,在袭兰姑姑面前从来不摆架子,对她们这些亲近的下人也都很少以身份自称。 而殿下亲近的宫人,除了已经被赐予殿下、且姬夫人被害当天正在宫外的她以外,几乎全数牵连毒杀案被赐死。 按理说无人可用的殿下该更依仗她才对。 不过……不过也可能是太过悲痛? 姬夫人的娘家早已随着侯爷一家被流放而衰落,如今姬夫人也走了,殿下想通之后应该会更亲近她才是。 雨兰想到这点,松了口气,赶忙往九霄阁去。 楚云歌并没有回去休息,尽管她已经摇摇欲坠。 她坐在凌波殿偏殿,姿容若仙,却似乎因为这风雪彻骨寒,添了几分阴森冷意。 天色渐晚,上前点燃灯火的陌生宫人打了个抖。定睛一看,虽因着这半个月的守灵有些憔悴,但九皇子端方君子,通身气质如玉温良,哪来的冷意? 宫人忍不住低声劝慰:“殿下,保重身体。” 九皇子长睫映出一片阴影,似乎有些疲倦。他没说话,只轻轻挥手示意宫人下去。 宫人便退下了。 离开时,宫人低着头,与一人擦肩而过。 那人身上暗金织就的鹤纹彰显着他独一无二的身份,举手投足间似都含有道蕴。 宫人不敢抬头直视,连忙躬身行礼:“恭迎国师大人!” 他想起闭目小憩的九皇子,急急补充:“殿下正在小憩,国师大人,小的先为您通传?” “不必。” 来人淡淡道,自顾走了进去。 他脚步声极轻,直到距离楚云歌一步之遥时,才惊醒了楚云歌。 楚云歌是真的睡着了。 这段时间不止要忙母妃的事,还要应对皇兄们的多番试探、整合手中力量。急需睡眠成长的身体都快撑不住,恨不得一睡不起。 但国师已经近在眼前。 于是楚云歌睁开眼,对上那双狭长的眼眸:“国师。” 国师没说话,似一尊玉雕。 她也不意外,只道:“父皇已经赐下封号,本王将要外出建府。如今只剩封地未定,某欲自请赴南疆,去往交州当个淮南王。” 玉雕动了,他薄唇微弯:“哦?那与臣何干?” 楚云歌眼中是暗流涌动:“国师曾言,本王身上自有天命,想必国师也不想看到‘天命’困窘在长安城的小小王府中。” “届时,请国师出手,将本王那些手太长的兄弟拦上一拦。” 第二章:身负天命? 国师轻笑:“殿下何必为难自己?岭南一带自古以来便是烟瘴之地,多蛇虫鼠蚁,可不是殿下这身皮肉可以忍受的。” 楚云歌并未起身,只是抬眼看他。 仰视的角度,可以看到国师眼尾上挑勾勒出的弧。这人平日里端的是仙风道骨,无人敢细看他的容貌,甚少人知道他有一双狐狸眼。 他丝毫没有身处他人地盘的自觉,口口声声称她为殿下,又嘲讽她不能受苦。 她不信这人没得到自己封王的消息,若不是对皇子毫无敬畏之心—— 楚云歌眼睫微微一抖,总不能是为了表达亲近和关心吧? 也是,能在宫中建起国师府,还让皇帝高高兴兴为他题下“九霄阁”三个字,盛宠之下怎会对一位失势的诸侯王尊敬有加呢? 楚云歌垂眸,案几边的手微微抬起在太阳穴处揉了揉,伶仃的腕骨于是从滑落的宽袖中露出一些,“国师何必绕弯子?比起留在长安,在封地至少不必掺和进生死大事中。” 前几日太子来访,彼时楚云歌正在守灵,偌大的凌波殿无一人通传太子到来。 本应该在守门的雨兰,也不知去向。 姬夫人已死,她这个藏在后宫,长于妇人之手的九皇子在沉迷求仙的皇帝面前恍若透明,太子说话也越发不再遮掩。 “九弟这一身可真是漂亮极了,民间所说‘要想俏一身孝’还挺有道理……” “九弟,你建府后二哥会多去看你的,到时可要……多多秉烛夜谈啊。” 手刃凶手这件事为她打开了突破口,本应该随着姬夫人死去而失去存在感的她得到了皇帝的召见,同时也得到了封号——容王。 只是若留在长安的王府,还是在太子的势力范围下。 烛火下,少年王爷身影如轻云蔽月,不知笼了多少愁绪。 即便是可算万物的国师也为之心下一软——殿下还小呢。 “殿下放心,臣自然不会让人扰了您的清净。” 国师施施然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但楚云歌的心已放下一半。 一声轻响,黑暗中落下一道人影。 楚云歌纹丝未动,眼眸半阖吩咐:“给大皇兄送封信——就说太子念及九弟将要赴封地,欲赠些珍宝金钱却不好善专,邀请大皇兄两日后戌时鸾鸢池一叙。” “是。” 有人低声应和,随即消失不见。 楚云歌指尖在桌上有规律地点着,在国师面前的伶仃脆弱一丝不剩。 她毕竟曾经是个成年人,此时早已走出悲痛。 四下无人,她唇角上勾:“天命?听见了吗?我不需要一个能被古人算出来的废物。” 短暂的寂静后,无机质的机械音响起:“宿主,求仙问道是封建迷信。这个世界的气运由天道掌控,不可能被一介凡人看穿。” 楚云歌:“哦?那你怎么解释国师在我十岁时便算到了你的存在,你却一直沉寂到现在?” 天命系统也很无奈:“唯有争霸之心可以唤醒我。我也没想到宿主生在帝王家,还有一位出生时谎报性别的亲娘,从小生活在死亡威胁中还能一点干劲都没有。” 楚云歌:“……” 楚云歌轻咳一声:“这是你的问题,况且我现在也没有争霸之心,你怎么不继续休眠?” 她承认,在姬夫人死时,她有过一瞬间想要登上那个位置,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但很快便认清了现实——太子地位稳固,其上有大皇子,其下有三皇子等人虎视眈眈,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个最小、外家势力最弱的。 十五年前,楚云歌车祸死亡后穿越到了这个史书中没有记载的锦朝,第一次啼哭出声始,她就背上了欺君之罪。 姬夫人一念之差,让她从九公主变成了九皇子。 愧疚使姬夫人对楚云歌的宠爱毫无底线,当了一辈子孤儿的楚云歌很快被糖衣炮弹腐蚀。 但她也在潜移默化让姬夫人放弃争夺那个位置的念头。 她做的很成功。 在姬夫人死前,她们的目标已经变成在宫中平安快乐地活着。 封王之后姬夫人再一哭一闹,她便可以跟着楚云歌前往封地当个王太后。又或者直接不让楚云歌去封地,在长安城当个逍遥王。 然而一切都中止于姬夫人的死。 长在皇家十四载,楚云歌几乎忘了上辈子的现代生活,天命系统的出现久违地勾起了她的一丝怀念。 她忍不住好奇:“你能变出个暖气片吗?我有点冷。” 天命系统:“……” 机械音恼怒道:“我是辅佐穿越者争霸天下的天命系统,不是电商某宝!” 楚云歌无趣:“还不如某宝呢。” 她往后一靠,清冷仙人瞬间变作懒倦美人:“没意思,还以为能回广东过上之前的生活呢。” 天命系统沉默一瞬,机械音冰冷道:“这是宿主的选择,既然选择了远离纷争,那便会同时远离权力,也远离系统带来的便利。” 想到无法再次陷入休眠,要在连不上网的古代无聊几十年直到宿主死去,它的机械音都带上沮丧:“宿主还不如不要唤醒我。” 楚云歌从中听出一丝埋怨。 但她丝毫不在乎:哈,不知哪来的白嫖系统,不给马儿吃草就想马儿跑。 次日,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的雪终于停歇,久违的阳光笼罩凌波殿,新的一批宫人也松了口气。 姬夫人终于葬下,九王爷也将离宫,他们不必担心九王爷一个看不顺眼便举起佩剑。 一个月过去,楚云歌逼不得已亲手斩杀袭兰的前因后果无人知晓,杀人不眨眼的传言倒是沸沸扬扬。 锦文帝修道一月,只觉得身体更加康健,见到楚云歌时心情也不错。 小儿子身形消瘦只剩下脸颊有点肉,看起来楚楚可怜眼中却含着十分濡慕。 他久违地升起一丝慈爱:“你真要去交州?那儿可不像长安。” 楚云歌抿抿唇,闷闷开口:“儿臣想起姬夫人曾说荔枝来自南疆最南的交州,口感清甜,夏日里见父皇多饮了些荔枝饮,想必是喜爱的。只是天高地远无人督促,竟是让父皇也不能畅饮。” “儿臣想要看看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不然,帮父皇种荔枝也是好的。” 来自小儿子的孝心让锦文帝不由想起姬夫人的温柔小意,对楚云歌又多一分怜爱。 锦文帝:“你有心了。既如此,你的封地就定在交州合浦郡。” 合浦郡虽靠海,但人口稀缺,其实算不得什么好地方。只是小儿子想要种荔枝嘛,他这个父皇当然得成全。 他当即招人写下圣旨,拿起玉玺时他最后一次问道:“容王,你可确定?” 小少年眼神乖巧,道:“父皇,儿臣确定。” 锦文帝:“好!” 在所有皇子都赖在长安的对比下,小儿子主动远离权力中心的举动深得他心。 又说了几句讨巧话得了些赏赐,并提前和皇帝告别后,楚云歌识趣退下。 门外,太子楚云凌正束手等待传召,看见楚云歌手中圣旨,一脸阴鸷地眯起眼。 楚云歌却不看他,施施然朝他身后那人道:“国师,好巧啊。” 那人便笑:“容王,你我有缘。” 第三章:兄友弟恭 楚云凌神色微变。 他匆忙赶来阻止楚云歌离开长安,就是被国师阻了脚步才没赶上——楚云歌什么时候和国师扯上了关系?! 太子隐晦的审视中,楚云歌面不改色:“是,国师与太子也有缘。” 她丝毫没有曾请求国师出手的心虚,眼神往后一扫:“……与大皇兄也有缘。” “哈哈哈哈!”大皇子楚云萧爽朗开口,“那真是巧了!太子,九弟,本王进宫是为了找父皇讨个人情,你们二位是为了什么?” 他面露好奇,大大咧咧地问出口。 楚云歌让手下给他的条子中,以太子的口吻暗示了要在父皇面前一表他对小弟的爱护之情,楚云萧肯定不会让太子独美。 眼下在她面前却丝毫不露,不愧是大皇兄。 心中转了一圈,楚云歌面上还是兄长的好弟弟:“大皇兄,臣弟已经得了封地,不日便要赶往交州了。” 她语气天真:“不知交州是否全是荔枝林,姬夫人最喜欢吃了。” 言语间,都是胸无大志,稚嫩无谋。 楚云萧眼中闪过一丝轻视,没看见身旁的太子眼神晦涩,大掌拍在楚云歌肩上将她拍得一个趔趄。 他连忙扶稳楚云歌,忍不住评价:“九弟身子骨还是这么弱。本王本想请求父皇将九弟的封地定在江南一带,和本王作伴,既然九弟已有决策那便算了。” 楚云歌傻愣愣地笑。 别以为她不知道,封地要是定在楚云萧旁边,很快那里的地方官、甚至封国属官,全部都会变成楚云萧的人。 圣旨已下,无可更改,楚云萧没有多说,先行告辞。 太子则是定定看了楚云歌一眼:“九弟,交州山高水远,你现在后悔本王还能为你求求父皇。” 楚云歌拱手:“皇兄费心了,臣弟意已决。” 楚云凌:“好,很好!” 他拂袖而去。 转眼间,宫门外除了垂首不语的宫人,便只剩下国师和楚云歌。 国师一双狐狸眼看够了好戏,越发明亮。可开口却是毫不相干的事情:“殿下此行前往交州,不知及冠礼能否回长安,不若臣为殿下取字?” 姬夫人已死,无人牵挂。 现在楚云歌只想早点离开争斗不休的皇宫,对起什么字无所谓。 见她没有拒绝,国师沉吟片刻:“殿下知道臣曾为殿下算过一卦,只有一句不甚确定不曾告知殿下。” 楚云歌来了兴趣。 国师说:“殿下八字极阴,若非……臣怕要以为九皇子不是九皇子。但这极阴的八字却未给殿下爷带来祸端,取字应相辅相成。” “长离,这是臣为你取的字。” 矫矫长离,振羽来仪。和音中律,藻翰扬辉。 珍符沓至,品物修宜。至德玄感,受天之祺。 长离是凤凰的别称。 楚云歌深深看他一眼。 国师省略的话她知道,“若非天命入体”,他怕要猜测楚云歌是公主而不是皇子了。 想到这里,楚云歌微微一笑:“谢国师赐字。若无事,本王先行一步。” 国师眨眨那双狐狸眼:“哦,好。” 他微微侧身让楚云歌离开,咂摸了一下。 总觉得楚云歌的眼神有点奇怪。 走远的楚云歌轻松姿态不再,她行至无人处,低声问:“系统?什么叫气运值+1?” 在她应下国师的赐字时,天命系统短暂地支棱了一下,空荡荡的面板上多了个气运值:1。 天命系统闷闷道:“国师是锦国气运至关重要的人物,给你取字肯定会带来一点气运。不过那又有什么用,你都要去广州种荔枝了。” 楚云歌:“……” 封地已定,王府也已经交由内府修整,楚云歌即刻开始整理赶赴封地要带的东西。 姬夫人给她备下的资产,其中长安城内的不动产早已让暗卫换成了金银,这个必须得带。 她这么多年得的赏赐,零零碎碎不少,大多是御赐之物。不能卖,但能赏赐给地方官拉近关系,人情社会嘛带上带上。 至于姬夫人身死皇帝赐下的安抚,楚云歌静静坐了会,招来雨兰:“你留在长安,为本王操持王府。” 雨兰一怔,“主子,您不带奴婢吗?那谁照顾您?” 楚云歌半阖眼眸:“本王身边可信之人不多,不想以后回长安,王府中皆是哥哥们的探子。雨兰,你为我看好王府。” 话已至此,雨兰张了张嘴,没法辩驳,只好喏喏应下。 “那、那奴婢伺候殿下沐浴?” “本王想去鸾鸢池坐坐,你退下吧。” 楚云歌凤眸微眯,看向宫女背影的眼神冰冷。 身后有人低声问:“主子,要拦下信件吗?” 楚云歌轻笑:“为何要拦?” 暗卫于是隐没黑暗,不再多言。 楚云歌轻叹,锦国允许皇子养暗卫这个规定,实在是鬼才之作。 虽然明面上说是为了防备外敌潜入,实施枭首计划把皇子都给暗杀了,但其实……大部分皇子都用来内斗了。 一直到天色将晚,楚云歌才清点完自己的财产,深感投胎的重要性。 “三万金,这要是普通百姓,十辈子都攒不到。” 锦朝的一金等于万钱,这算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古董字画、珍宝首饰,而她甚至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受宠皇子。 天命系统得了一点气运,也没有假装不存在了,提起点兴趣陪聊:“你要是想争,肯定能赚更多。” 楚云歌:“别,我还是想去交州种荔枝。” 一切还没有定数,慢慢看吧。 她换了身黑衣,吩咐下人不要进来打扰,便在暗卫的辅助下跳上房顶,在宫中穿行。 值守的侍卫眼睛一抬,假装没看见。皇子们的暗卫,只要不进入锦文帝所在范围,他们是不管的。 鸾鸢池。 楚云凌独自走到亭中,下人为他摆上酒菜。 他挥退了下人,从怀中掏出一包粉末,尽数倒进酒壶中。 夜风并不凛冽,这让楚云凌心情更好。 楚云歌心情也很好。 她带人混入楚云凌的暗卫中,手下那背后灵一般的暗卫孟尝善口技,轻轻松松便让楚云凌的人手换了布防的位置。 还差一刻钟到戌时,鸾鸢池边吹过一股冷梅香风,楚云凌身子晃了晃,有些困。 “怎还不来?” 想到九弟那副冷情仙人不沾凡尘的模样,楚云凌心头火热。未免等会精力不济,他手抵太阳穴,闭眼小憩。 不一会,楚云萧大步走来。 他在兄弟面前一向表现得宽容大度,见楚云凌睡着了也不恼,随手取了酒水海饮,面色逐渐潮红。 暗处,楚云歌收好准备再次出手的迷药,有些咋舌,“这不得疯?” 她转头吩咐暗卫:“走,连夜收拾东西,明日城门一开,立刻出城!” 暗卫提醒:“主子,国师和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都来了信,请您离开前务必一聚。” 楚云歌:“不聚,假装没收到!” 她楚云鸽,鸽一次怎么了? 第四章:天高皇帝远 翌日,楚云萧把太子打了一顿的消息不胫而走,两人打到了皇帝面前,被好一顿呵斥。 楚云萧理直气壮,太子却不敢说酒水里助兴的药是给楚云歌准备的。 他甚至不敢说是为了等楚云歌,而不是楚云萧,只好认下那字迹和他无二的纸条。 但给兄长下春药也不合理啊!!! 最后太子只能以“宫人揣测,擅作主张”杖毙几个得力的小太监了事。 日上三竿,楚云凌和楚云萧一脸晦气地挨训。 而楚云歌,已经离开定安城,一路向南。凛冬将去,往后天高任鸟飞。 “嘀,气运值+3。” “嗯?系统,怎么是3呢?”楚云歌托着下巴看马车外的积雪林木,懒洋洋问。 “等着,我查查。” 楚云歌:“……” 不是,你自己的播报还要查啊? 没多久,天命系统语气诡异。 “你的两个哥哥打赤膊共眠一晚,早上打起来闹到皇帝面前,各打五十大板。” “此消彼长,楚云凌扣两点,楚云萧扣一点,所以你有气运值入账了。” 楚云歌面上毫无所动:“哦。” 天命系统:呵呵,所以说一条咸鱼要气运有什么用! 古时候的生态环境非常不错,天命系统借用楚云歌的眼睛,在长安风光中渐渐消了气。 然后它冷不丁听见楚云歌问:“这里是一本书?” 天命系统:“……” 天命系统:“!!!” 它炸毛了:“你、你怎么知道?” 楚云歌呵呵:“虽然我不是个文科生,但好歹上过九年义务教育吧?不至于记不得西汉地图长什么样。” 天命系统并不知道九年义务教育会不会教西汉地图,只是狐疑:“你记性这么好?可你不是兄弟们中读书倒数第一吗?” 楚云歌:“……藏拙懂不懂?” 她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不让系统转移话题:“长安国都、交州、苍梧郡、北上有鲜卑。我们正往汉中郡走,明明是西汉的地图,怎么是锦文帝当家呢?” 系统沉默。 楚云歌继续说:“算算年份,根本不可能找到空隙插入一个查无此人的锦朝锦文帝,如果纯粹是虚拟王朝,那历史也应当是虚假的。所以饱览群书的我怀疑这是一本以西汉为背景基础的书,没毛病吧?” 系统:“……” 系统的消极抵抗阻止不了楚云歌路途上的推理消遣:“你想让我获得气运,最终获得皇权?难道我是争霸文主角?” 这天命系统忍不了:“你才不是!主角早就挂了!” “哦?” 天命系统破罐子破摔,摊牌了:“作者构建那本书的时候,进行了详尽的设定,因此衍生出这个小世界。但问题也出在这里,以作者对主角的设定,根本活不下来,作者崩溃了——这本书就不了了之了。” 于是气运散落,小世界自由发展。 系统的目的,便是收集散落的气运。 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系统好委屈。 “你不干活,我就连不上网——你太过分了!” 宿主当王爷有人伺候有好东西吃,它一个可怜系统,孤身漂泊,连网都上不了! 此时天光正亮,骤雪初霁,银装素裹一片空灵。 天命系统透过楚云歌的眼睛大饱眼福,又支棱起来:来古时候旅游断网也没啥,至少风景不错。 然后便听见楚云歌问:“要多少气运值?” “嗯?” “连网,要多少气运值?” 这次前往封地,起码三年后才会回长安。所以车队冗杂,行进速度极慢。 走走停停,直到第五日午后他们才抵达汉中郡。 楚云歌打扮成闲散富人,走在汉中郡的街头,有些新奇。 此处离长安不算远,百姓生活不说富足,却也安稳。 走在街上可以听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楚云歌买了不少小玩意丢给身后的孟尝拿着。 远处似乎有争执声,楚云歌驻足侧耳,吃瓜群众的样子摆得很足。 天命系统终于受不了了。 楚云歌卖关子卖了一路,也不说要怎么帮它连网,只说到了汉中郡就知道了。 它看楚云歌就是耍它! 什么人啊!耍一个人工智能! 它正要发作,就见楚云歌和一旁的摊贩攀谈起来,于是又忍了忍。 等楚云歌终于吃完瓜,天命系统阴阳怪气:“哟,您可真是好兴致啊。” 楚云歌默了默:“我还以为听见了太监的声音……” 不等系统炸毛,她又道:“行了,别着急,气运值这不是在路上了吗?” 天命系统:? 楚云歌身后的孟尝不知何时已经换成另一个护卫,两人慢悠悠走近争执处。围成一团的人群中央,一打扮富贵的男人被孟尝扣在小摊边,身侧则是一名哭泣的女子。 楚云歌的宽袖在风中扬起,声音由远及近:“孟护卫,发生何事?” 众人回头,见俊俏少年翩然若仙,在一片积雪雾霭中简直是降维打击般的出尘脱俗,不由主动让出一条路。 柳元娘是个机灵的,看出少年身份不俗——起码不惧那登徒子。 她连忙将事情主动道来。 “谢过壮士仗义出手!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她早有定亲的青梅竹马,可上街采买时被这位王郎君看上了,居然不顾她已经定亲,强行下聘。 家人不忍让她掺和,便挑了担子将聘礼退回,这便触怒了王郎君。 不仅将她父母打杀,还要当街抢人! 楚云歌听完,向一旁百姓求证:“此事可是真的?” 围观百姓虽然畏惧王守,但他这不是被按在地上了嘛~混在人群里说个话还能被逮住不成? 于是人群中四处响起附和声。 获得肯定,楚云歌眉心微蹙。 她一甩袖蹲在王郎君面前,问:“你……是长安王家子弟?” 王郎君被压在地上,看见楚云歌的脸,面目扭曲:“呵,知道怕了?还不放了老子?” 楚云歌叹气:“你这样,岂不是伤了王家的名声?” 翩翩少年,即便叹气也是仙人叹息,路人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小郎君?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将这张脸在脑子里一转,王守没找到对应的权贵子弟,又见周围人都向着这小子,不由心头恼怒。 他低声威胁:“天高皇帝远,汉中郡是我的地盘!小子,我劝你识相跪下向我求饶——” 楚云歌也压低声音神秘道:“哦?天高皇帝远?跪下求饶?” 她说着轻笑:“可是怎么办?我的膝下,可不只有黄金。” “孟尝,将他押送汉中郡守府!” 第五章:宿主所图甚大! 欺男霸女的王守被途径此地的神仙小郎君送到郡守府了! 这个消息迅速在大街小巷传开来,以至于楚云歌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到郡守府时已经挤满了门口。 百姓对待楚云歌和王守的态度对比十分强烈,王守受不了这个委屈,大声骂骂咧咧: “你放开我!我可是王家的人!不知好歹,我要让表哥杀了你!” “娘们兮兮的东西!放开小爷!” 接着便是些污言秽语。 孟尝眉头一皱,不等楚云歌不悦,随手接过热心百姓塞来的破麻布堵住了他的臭嘴。 郡守,郡内之事无所不管。 汉中郡守得知容王途经此地,此时早已在郡守府门前等候。 见到楚云歌时他惊了一瞬,未曾想到这位从不扬名的小皇子竟然是这副仙姿玉容,不愧是被封为“容王”的皇子。 长胡子老头行了个礼:“不知容王来此,有失远迎。” 声音不高不低,却也让最近的百姓听到,后方人群猝然炸开锅来。 楚云歌挑眉,一甩袖笑笑:“不必,本王只是途经汉中郡,若不是偶然遇见这位郎君藐视天威,也不想惊动郡守大人。” 郡守也挑眉。 他知道王守犯的事,打杀了平民,还要扰乱他的治下。若不是王守是太子的外家子弟,他早就狠狠整治他了。 不过容王把整件事上升到了陛下…… 郡守沉吟:“竟然侮辱皇室!属实可恶!来人,将王守拿下,严加审问!” 接着楚云歌被奉为上宾,等待结果。郡守还打算请她吃饭,被楚云歌婉拒了。 她就在郡守府外间坐着,手边一杯蜜水。 天命系统怀疑统生:“宿主只是个透明人皇子,郡守居然会给你面子?你怎么知道王守在大街上迫害平民女子?你、难道你和国师学了一手?” 楚云歌慢悠悠抿了口蜜水,觉得味道过分甜腻,敬谢不敏地放下杯子。 听见系统的质疑,她也不恼,像给不懂事的孩子解释般语气柔和:“我是透明人,和郡守底下有人挑衅他的权威有什么关系?况且我好歹是个皇子,也能给郡守做个筏子。” 王守藐视天威是皇子亲口所言,郡守向锦文帝汇报时根本不担心他人攻讦。就算王家恼怒,也怪不到郡守身上——这可是容王的命令,他一个郡守怎么能忽视啊? “至于我怎么会知道王守会犯事……” 那当然是巧合啊。 她又不会预知,只是知道太子外家素有嚣张跋扈之名,而汉中郡又是太子外家常驻的地方,想找到王家子弟的错处还不容易吗? 如果不是王守倒霉撞了上来,她本来是打算去碰瓷的。 不过这个嘛,就不用告诉天命系统了。 楚云歌神秘一笑,没有解释。 系统沉默了:“……” 接着它痛心疾首:“宿主,你这么厉害,怎么就不知道上进跟我搞争霸呢?!” 楚云歌:……呆子。 很快,长胡子郡守就过来复命了,王守辱骂皇子,还藐视陛下属实,此外还有一箩筐欺男霸女的罪行。 郡守将给陛下的上疏草稿给楚云歌看过,确认无误后才交给郡丞。 楚云歌不打算久留,在郡守再次邀请时先问了系统一句:“上疏到父皇手中就能结算气运值吗?” 天命系统积极回答:“不是的,要确定你的哥哥们会因此风评或在皇帝眼中的能力评价受损,才能结算。” “比如这上疏送到皇宫,但没能引起皇帝重视也不行。” 楚云歌若有所思,对郡守道:“暂住几日就不必了,本王想尽早抵达封地。” 郡守沉默。 听说容王封地是合浦郡……合浦郡那个地方,有什么好尽早去的? 楚云歌又说:“本王有一封信要送给国师。你也看到本王队伍中护卫太少,只能派出一名去送信,不如就和大人的上疏队伍一起可好?” 有国师打辅助,不怕父皇不重视。 “走吧,天色不早了,找个地方住一晚。” 部分人马在城外看着车马,轮流进城休息的人数居然都住不满一间客栈。 楚云歌叹气:“系统你看,我的人手真少。” 系统也沉默了。 宿主虽然有些小聪明,但确实很弱,搞不好一旦露出争权之心就要死。 一人一统默不作声,带着暗卫孟尝准备再散会步,结果被两人拦住了去路。 柳元娘在楚云歌面前跪下:“谢殿下救命之恩!” 她身边的年轻男子紧随其后:“谢殿下救了元娘!” 楚云歌眨眨眼:“起来吧,只是举手之劳。” 柳元娘和陈二郎对视一眼,没起:“要不是殿下好心,我们可能已经……小民不胜感激!只是……” 他们有些踌躇,柳元娘的脸已经有些羞愧地红起来。 陈二郎心一横:“只是我们想要拜托殿下,能让我们跟在车队后,前往交州。” 楚云歌诧异:“嗯?你们若是害怕王家事后算账,离开汉中郡就好,为何要去交州?” 陈二郎连忙说明情况:“小民本就是交州苍梧郡人,和兄弟亲朋来汉中干活,遇见了元娘……原本老丈人担心元娘嫁到苍梧郡太远,我本想留下,谁知……” 谁知飞来横祸,元娘一家竟然差点惨遭灭门。 但只剩下元娘一个,他在汉中郡又没有根基,要怎么保护自己的妻子呢? 还不如回苍梧郡。 听起来确实可怜,楚云歌没考虑多久就答应了。两个也是带,一群也是带,干脆让两人将他们要回苍梧郡的亲朋好友也通知上,明日一起启程。 系统有点高兴:“宿主,我们的人手多了,上路也更安全了!” 楚云歌心道小呆子,她一个皇子走官道能有多危险,不过是给百姓行一点便利罢了。 休息一晚后,城郊车队开始准备出发,楚云歌站在古树下远眺长安。 也是这个时候,星夜兼程的送信小护卫顶着黑眼圈,挡下几波装成匪徒实则满身行伍气的“劫匪”,顺利护送上疏抵达长安。 在他通过层层通传,抢先见到国师的那一刻,“太子外家子弟跋扈,藐视天威”事件尘埃落定。 这一刻,恢弘的交响乐只为一人奏响,仙人宽袖无风自动。 楚云歌身前金光闪烁,缓缓凝成两个大字: 天命! 某一瞬间,楚云歌看见了长安城上空氤氲的金紫雾气,它们交织闪烁,构建出山河社稷。 “气运值+6,气运值累计10点,气运等级开启!等级奖励内容正式开放——” “一级奖励:高产种子自选包。” “二级气运任务已开启,当前进度:0/50。” 终于连上网的天命系统激动得机械音都劈叉:“你是真的牛啊!说连网你真就隔空搞出气运来了!拳打楚云凌脚踢楚云萧!” “我还以为只有留在长安才……果然宿主所图甚大!统统以后会听话的呜呜” 楚云歌:“……” 楚云歌:“6。” 第六章:除了穷没啥问题 天刚蒙蒙亮,丞相穆维收到了各郡的上疏。 有条不紊地处理掉一本又一本,穆丞相看到了汉中郡守的加急上疏,他挑了挑眉。 看完内容后,他流畅地将上疏塞进了要递交天子的归类。 待到下人敲门提醒,穆丞相换上襜褕去上朝,在殿前见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 穆维讶异:“傅小友今日居然也来了?” 傅衍之笑笑:“穆丞相。在下昨夜观星忽有所感,想要禀告陛下。” 穆丞相挑眉。 他虽然年纪大了,可和国师傅衍之志同道合,以友人相称,自然是对他有些了解的。 将最近发生的大事串了一串,穆丞相试探道:“难道是汉中?” 傅衍之笑而不答,一双狐狸眼惬意地眯起:“在下只是觉得世家的风,吹得太远了些。” 世家?太子的外家不就是最大的世家吗? 穆丞相听懂了,傅衍之今天是来找太子麻烦的。 臣子渐渐来齐,两人不再说话。 当天,锦文帝收到了赶赴封地的容王上疏。其中言辞凿凿列举了王家子弟藐视天威,独尊太子,视皇室于无物的罪状,兼之汉中郡郡守辅证。 太子言辞恳切,将罪状归于王守一人,却被国师三言两语延伸到王家势大,有碍帝王之运。 事情一下子从“家里小辈不懂事”变成了“王家是不是想谋反”的严重程度。 当天,太子的拥护者没有一个人是笑着离开的。 傅衍之依旧带着仙气飘飘的笑,回到九霄阁之后不由再次翻开楚云歌的信。 少年一腔赤诚,痛心疾首地陈述了自己对贵族无视律法百姓深受其害的思考,比那些争权夺利的皇子更早一步意识到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容王不愧是天命在身之人,他得给容王提供一点帮助才是。 “嘀,气运值+3。” “嗯?气运怎么又多了?” 天命系统查完气运来源,发现是王守的事情闹得比系统智能计算的结果要大,太子外家势力受挫,所以补了三点气运。 它再次嘀咕起来,大声嚷嚷着浪费:“你别去交州了!这转眼又3点气运,你有慧根啊施主!” 楚云歌双眼微眯,朝汉中郡看去。 她嘴里懒洋洋地:“没办法啊,圣旨都下了。我现在反悔气运值当场归零你信不信?” 天命系统:“……” 车队已经准备好了,孟尝上前请示楚云歌出发时间。 楚云歌:“再等等。” 又过了一刻钟,汉中郡方向终于出来了个熟悉的面孔。 楚云歌满意点头,对孟尝说:“行了,上车吧。” 赶车的车夫便立刻上了车,楚云歌则是站定等待,想看看陈二郎他们带了几个人。 然后…… 然后,楚云歌看着陈二郎的亲朋好友陷入了沉默。 一列肌肉虬结的大汉憨厚又恭谨地朝她行礼,藏在身后探头探脑的女子也不是想象中的病弱妇孺,都是作男子打扮、气质飒爽的娘子军。 统共二十多人,最瘦弱的居然是正常体型的陈二郎和柳元娘。 她咽了口口水,轻声:“陈二郎,你没说你们家是……镖师家族啊?” 楚云歌身后的护卫都惊呆了! 孟尝身为暗卫之首,以及楚云歌明面上的护卫之首,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腹肌,确认它们还好好的存在着这才安心些。 陈二郎一手揽着柳元娘,憨笑着回应:“参见殿下,”身后便响起一片泥石流般的问好,“小民家人天生体型异于常人,没正经学过武艺。也并不是镖师,不过是些普通匠人罢了。” 楚云歌勉强维持波澜不惊,深沉点头。 天命系统却开始怀疑人生:“宿主,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所图甚大?” “你一定是知道陈二郎家都是可用之人,算准了要施恩与他,得到他们的追随是不是?” “我就知道宿主你不简单!不会去交州也是你的计划吧?” “恐怖如斯!” 它的机械音开始凌乱。 楚云歌:“……” 楚云歌继续深沉点头:“所以以后,不要再对我的行为指指点点了,我自有我的道理。” 天命系统讷讷答应:“我、我以后不会的!” 楚云歌满意了。 虽然陈二郎的家族成员有些超出预料,并且走在路上也不知道是他们怕别人抢劫,还是别人怕他们,总之楚云歌是带上了所有人。 不算很长的车队多了两辆,上面是陈家兄弟们的儿女和柳元娘,成人则是跟着车队走。 如此慢悠悠又走了二十多天,终于抵达交州苍梧郡。 远远眺望到那堵小土墙,连最擅长忍耐的暗卫们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们在皇城长安上房揭瓦是一把好手,却也是没走过如此漫长的路。 如今进入交州境内,总算是走了大半路程。 楚云歌左右四顾,此时春光正好,有农人担着自家种的菜或打的柴火往来入城叫卖,苍梧郡外围一片荒凉。 她略一思索:“我记得苍梧是交州人口最多的郡,也不知合浦郡是什么景象。” 西汉时分给皇子的都是郡,皇子封地即为郡国。但是锦国又有些不一样,皇子大都留在长安,封地依旧是郡,像她这样前往封地才会改为郡国。 “估计也就穷了点,没啥大问题。” 楚云歌保持乐观,她数量稀少的属官很悲观:“王,穷已经是很大的问题了!” 虽然他们选择跟随容王,就没想过有什么大成就,只想在郡国做个得用的属官。 可皇子的郡国,权力最大的是国相。 苍梧郡穷的话,国相很有可能卡钱啊!他们的工资说不定就降了! 容王看上去一派不食人间烟火,又年少天真,属官们丧丧地想,他们年幼的王还不懂事情的严重性。 不知道锦文帝会派谁作为国相? 楚云歌不知道手下的腹诽,她一甩长袖收回车中,下令:“进去看看再说。” 车队最后,陈家兄弟们已经蠢蠢欲动想要冲回家,但顾及楚云歌还是乖巧跟在最后。 只是随着车队走近,侍卫军便发现了不对。 “那被一群暴民围在中间的是谁?” 侍卫的低呼惊动了楚云歌,她掀开车帘眯着眼看:“这衣服、这发冠——” 她神情忽然扭曲起来,天命系统见状也着急了:“是什么是什么?” 楚云歌深吸一口气,没跟天命系统解释,而是对孟尝道:“快去救人!那戴冠的应该是交州州牧啊——” 交州州牧怎么跑到苍梧郡郊外了?还被一群衣衫褴褛的农人围在中间?! 虽然是农人,但锦朝也算得上全民皆兵,战时这些农人就是苍梧郡的士兵,战斗力可是比长安贵族子弟组成的侍卫军也不差的! 还要留下人手看车队,孟尝只能带去四个人,贸然插手可能会被揍啊! 楚云歌心念一转,不过……也不一定要她的侍卫军嘛。 仙童般的少年郎举起手,宽袖在风中摇曳,她朝后方振臂一呼:“陈二郎——带着你的人,跟本王走!” 去当猛男调解员去! 第七章:却这么俊美啊! 交州州牧复姓公孙,自从接下了州牧这个位置之后,只觉得自己每天都在背锅。 锦朝州牧制度刚刚兴起,按以前的说法,他就是个刺史。 没实权的,只能帮锦文帝当电子监控狗,盯着远离长安政治中心的南疆。 结果就成了各郡守甩锅的对象。 此次来苍梧郡外,也是受苍梧郡守所邀,谁知一来就被农人给围攻了。 公孙州牧在自己的治下,一点没防备,只带了个老仆。 现在两人淹没在农人中,随人潮起伏,头昏脑涨。既听不清他们乱糟糟的控诉,也无法让对方听清他们只是路过。 因此当五个身材颀长,一看气质就不像农人的侍卫上前帮忙时,州牧还以为是苍梧郡守派来的人。 他不禁在一片嘈杂中大喊:“你们大人真是害苦了我!他到底犯了何事!” 此时,楚云歌带着猛男镖师团,快乐地踩在绿意盎然地地面上,一路小跑。 陈二郎的兄弟们看着容王活力满满的样子,想起他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和自己家那些皮小子好像也没什么两样,一时间感到亲切不已。 “冲啊!” 气氛越发热血起来。 等冲到近前,在楚云歌的示意下陈二郎大喝一声:“都给我停下!” 猛男调解团带来的威慑力比手无寸铁的州牧要大多了,推推搡搡的农人前有孟尝等侍卫军阻拦,后有人高马大十多个壮士凶神恶煞,登时安静了下来。 除了悲愤过度的州牧。 于是州牧的声音越发突出:“野蛮之地!野蛮之人!陛下!臣想回长安啊!” 楚云歌:“噗嗤。” 天命系统:“噗嗤噗嗤、噗宿主,这老头好好玩。” 楚云歌轻咳一声,教育:“我们要尊老爱幼。” 她整理了一番外袍,又是那副翩然仙人的样子,耳边一缕碎发随风飘起,众人的视线也随之晃了晃。 “州牧大人,莫要如此。” “某相信苍梧郡的子民都是讲理之人,你何不听他们说说是受了何种委屈?” 她一出声,安静下来的农人也不由被吸引。 岭南诸州,大世家稀少。更多的是不愿意与平民往来的小世家,整日里见了平民都是一脸矜傲。 这般温声细语,看他们时不带一丝嫌恶的士族郎君几乎没有。 也有人注意到她的自称,脸色微变。 州牧晕头晕脑,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看向楚云歌:“是……容王殿下?” 楚云歌颔首。 州牧连忙拱手行礼,随后环顾被镇住的农人,一脸气急败坏:“那你们倒是说,为什么拦我去路?!” 农人相互对视,最后看向楚云歌。 楚云歌:“……” 州牧:“……” 农人朴实的观念里,要告状找越大的官儿应该越有效,这不是州牧都要看这位小郎君的脸色吗? 而且你看他小小年纪,长得却这么俊美啊! 楚云歌面对众多混合着惊艳和恳求的视线,眼珠一转又对上了州牧颇有些悲伤和羡慕的小眼神…… 她轻声:“那……某做个见证。前方有个歇脚处,不如在那休整一番,说道说道?” 众人对视一眼:“好!” 陈二郎作为苍梧郡本地人,颇为懂事地上前引导农人,很快大部队哗啦啦往前走。 州牧语气酸涩:“这真是……这真是……” 怎么他说话就没人听呢?? 楚云歌干笑。 热血下头,农人见这些大人物对他们也没有喊打喊杀,都稍稍冷静了些。 听楚云歌出声询问详情时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领头的老大爷一身腱子肉,不忿道:“我们的田地都是良田,这几天也已经开始准备春耕。可郡守却让人来换了我们的地,那些地都是荒了几年的!” “对!郡守凭什么换了我们的地!” 七嘴八舌中,楚云歌和州牧都听明白了事情经过。 世家强买强卖之事并不少见,州牧很快理清关键:“你们已经收了钱,为何还要闹事?” “我们不是要闹事,实在是怕误了今年的春耕啊!” “若是提前与我们说过我们认了也就算了!可如今哪里来得及播种!” “而且那钱不收,我等怕是也无法站在尊驾面前了。” 州牧想起郡守邀请他时说的似乎是,找了片地新建了亭子,邀他来吃酒。 他不敢说话了。 楚云歌一愣:对哦,要春耕了,那合浦郡应该也要春耕了吧? 系统的种子包她还想找块地种种呢,没有念想的时候还好说,可一旦回想起来现代的生活——她可实在是太怀念大米饭了! 想到这里,楚云歌的心几乎要飞到合浦郡去。 按捺住蠢蠢欲动的腿,楚云歌轻咳一声:“可否带某去看一眼老丈的地?” 老大爷瞅一眼细皮嫩肉的小郎君,犹豫道:“可以是可以……” “老丈不要误会,只是某在书中看到一种农具可以提高播种速度,也许能帮得上你们。” “是何物?” “……还得看过老丈的田。” 楚云歌一拂衣摆站起,微微垂眸看向州牧:“某初来乍到,不知可否占用州牧的些许时间,陪某一道去看看?” 孟尝应声站在州牧背后,锐利的眼神盯着他,似乎怕他逃跑。 州牧如坐针毡:“……那当然!当然!是臣的荣幸!” 他依靠着老仆跟上楚云歌的脚步,心中叫苦不迭:诶呦,他这把老骨头,真想回府休息啊! 楚云歌回到了马车上,歉意地对陈二郎道:“某只记得那农具的模样,如何制作还得麻烦你们。” 陈二郎的兄弟连忙拍拍胸膛:“殿下救了我弟弟,哪里谈得上麻烦?” 猛男匠人团一致点头。 于是,停摆许久的车队终于要往苍梧郡内继续前进。 远远的看向苍梧郡,只觉得有些许荒凉。真正走进郡内,才知道为什么都说交州荒凉穷乡僻壤。 这还是交州人口最多的郡。 一双白皙的手掀开车帘,很快又放下。楚云歌脸色发白,紧闭双眼,试图将那乌漆嘛黑的光屁股小孩和脏兮兮不可描述的土路从脑中抹去。 草长莺飞带来的不止是春意图,还有满地的积水。积水随着马车的前进而发出不可名状的声音,长安来的侍卫军也时不时传来生无可恋的低呼。 楚云歌薄唇紧抿:她居然以为自己能轻易接受古时候的不发达地区。 对不起,是她傲慢了。 第八章:这就是工科生吗?! 孟尝身为暗卫之首,很快缓了过来,旋即从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上意识到他们的殿下可能更不适应。 他一脸紧张:“殿下,您还好吗?要不要找郎中?” 楚云歌摆摆手,张了张嘴,无力道:“没事,我只是,需要习惯一下。” 不过今晚的饭可以省一省了。 所幸他们是要穿过郡内往南方的田地去的,很快便进了城中心。 道路两边逐渐繁华起来。 他们深冬出发,走了一月,此时已经是春光正好。 交州不愧是南方,到处都是绿影婆娑,时而能看到着曲裾深衣的少年少女坐着四面无遮挡的马车出行,应该是踏春的世家子弟。 真是好一派岭南风光。 楚云歌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她掀开马车的帘子,也和踏春的世家子一样,享受这勃勃春光,雌雄莫辨的面孔上少见地浮现出明媚的欢喜来。 只是她一心看风景,殊不知自己也是他人眼中的风景。 红衣少女远远扫见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孔,登时呆住了。 身边的婢女小心唤她:“女郎?” 红衣少女痴痴看着那张脸远去,下意识掐住婢女的手,问:“苍梧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神仙郎君?” 婢女探头看去,只看到一闪而逝的马车,讷讷道:“或许是路过的世家子?” 红衣少女恼怒地扫去一眼:“废话!” 长成这副神仙模样,当然是金银堆里堆砌出来的,难不成还能是寒门子弟?! 训斥完婢女,她也没心思出去踏青了。心里眼里全是那人的身影,一面之缘居然让她心神动荡。 少女缓缓道:“回去,快。说不定还能再遇见那位郎君。” 容王车驾踏着春风,在苍梧郡百姓的好奇目光中,一路穿过苍梧,直奔农人的田地。 “果然,现在还在用耦犁。” 楚云歌跃跃欲试想伸手摸摸这古董农具,被孟尝一脸不忍直视地阻止之后也不在意。 她勾起一抹笑:“老丈可知何为曲辕犁?” 老农皱眉:“这是什么犁?” 楚云歌笑得更开心了些:“如今所用的耦犁,需要二牛三人一组耕地,但某所说的曲辕犁只需要一牛一人!” “哗!” “那岂不是能省下力气和人手去犁其他的地?” 楚云歌笑眯眯点头。 她也不耽误,叫来陈二郎:“我要做的曲辕犁,要将直辕、长辕改为曲辕、短辕,还要添加一个转盘……” 一边说,一边不知从哪捡了根树枝在地面上画图。 陈二郎的大哥在一旁听着,眼睛逐渐发亮:“竟然可以这样……” 只是在泥地上画图还是不太清楚,楚云歌开始思索着要不要找个羊皮纸……还是造个纸? 不行不行,赶春耕时间可不能用来造纸。 幸好陈二郎一家都是成熟的匠人,凭借她模糊的描述已经有了想法。 楚云歌问:“需要多久做完?” 陈大郎看一眼眼巴巴的农人,又看一眼楚云歌同样期待的眼神,一咬牙:“明日一早就可以做成一架!” 他们一家人一起,肯定可以的吧? 反正他们有铁匠也有木匠,做不成完全一致,也能模仿个七八分。 楚云歌还是不放心:“不然我去看看,毕竟只有我见过——” 孟尝:“咳咳!” 孟尝身为楚云歌的暗卫,除了帮她做一些私事诸如模仿她的字迹跟先生请假又或者小小整蛊一番惹到她的皇子之外,还需要时刻注意提醒过分平易近人的殿下。 注意形象。 毕竟是在苍梧郡,还是要摆点架子的。 楚云歌肉眼可见的失落:“那你们把握不住的时候,再来问我。” 陈大郎把瘦弱的弟弟拍到一边:“放心吧殿下!我们也很像帮牛伯他们的!” 老农也在一边点头:“能得殿下帮助已经是我等的福分了,怎么能再让殿下忧心!” 他一辈子都在地里摸爬滚打,光是听贵人说的什么原理,就觉得这回春耕是不会误了时间了! 大家都劝着楚云歌到郡内落脚休息。 楚云歌盛情难却,想了想又给陈大郎画了三脚耧车的图纸,将两张羊皮纸郑重地交给他:“若有余力,还望多做一些。” 她还想带去合浦郡。 也不知道合浦郡有没有这么多木匠铁匠。 等到楚云歌终于上了马车,沉默已久的天命系统终于忍不住发问:“你怎么还知道曲辕犁?” 宿主不止是个深谋远虑的阴谋家、会算命,居然还是个农业大佬吗? 它何德何能!居然绑定了一个全能大佬! 楚云歌眨眨眼:“你没有我的资料吗?我是工科生啊!” 系统满头问号:“工科生和你会曲辕犁有关系吗?” 楚云歌:“怎么没关系!我们工科就是应用科学和技术的原理,来解决问题的技术型人才啊!曲辕犁也就这么点原理,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能懂这个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震声道:“你现在要是给我一堆水泥我还能徒手造房子呢!” 系统诡异地沉默了。 楚云歌:? 她没往心里去。进了苍梧郡之后没声张,让孟尝偷偷跟着如释重负的州牧。而她则在吃饱饭之后按捺不住让属官找来一堆小木块,开始玩手工。 系统眼睁睁看着她指尖翻飞间,一个小小的曲辕犁模型便出现在眼前。 原木色磨得顺滑,线条优美。 简直可以算作艺术品。 系统震惊:这就是工科生吗??? 楚云歌喟叹一声:“要不是怕被太子暗杀,我也不会只能玩手工艺品。” 曲辕犁普及可能还要早个十年八年。 系统听懂之后痛心疾首:“狗太子!我必杀之!” 楚云歌:“……你一个智能生命,倒也不必那么热血。” 她玩完手工,天色已经暗了。出乎意料的是,陈家兄弟没有找上门来,不知是真的没遇到问题还是不敢来寻她。 思索片刻,楚云歌将小小的模型交给侍卫军,让他送到陈大郎处。 正当她洗洗手准备休息时,门外悄无声息落下一道身影:“殿下。” 跟踪州牧的孟尝回来了。 并给她带回了一个爆炸消息:“公孙牧胆大妄为,泄露殿下行踪。” “郡守虞兼德刺探殿下行踪后派人去了烟花之地!” “恐有不轨之心!” 楚云歌:“……” 楚云歌不明白:“不是,系统,你们这小说世界的人就不能学点好的吗?” “我明面上好歹是个男子,怎么天天有人想给我下药啊???” 第九章:一定有阴谋! 系统委屈,系统无奈。 系统哭唧唧:“我只是个系统,我怎么会知道啊!” 楚云歌思索片刻,冷不丁笑起来。 只是那笑容没了平日里不染凡尘的灵秀,反倒是充斥着讥讽。 她吩咐孟尝:“你等隐在暗处,没有命令不要现身。本王倒是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皇子的暗卫都是经过从小训练而来,比之屋外的侍卫军要精良不止百倍。 孟尝几个又更多了几分格格不入——因为他们从楚云歌小时候便伴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和楚云歌的三观倒是有几分相似。 举个例子,他们特别讨厌不遵律法的贵族。 比如某太子。 因此孟尝方才汇报都是咬牙切齿的。 楚云歌吩咐完之后,双手一撩衣摆,沉静地坐在正中央的案桌前。 幽暗的屋内那张冷白面孔带上些许杀意,若是谁要偷摸进入她的房内,必然会直面她的怒火。 月色淹没在浓黑的云层中,苍梧郡大部分居民不舍得点灯,早早陷入梦乡中。 州牧看了眼夜空,总觉得心发慌,不顾郡守的挽留径直回了家。 郡守虞兼德笑呵呵的胖脸在州牧离开后沉了下来:“胆小如鼠的蠢货!” 不过是泄露了一个不受宠皇子的行踪,居然怕成这样。 怪不得一直没能回长安,在交州也混不好。 要他说既然已经是一州州牧,不如绝了回长安的心,在交州当个土皇帝不是很好吗? 虞兼德把玩着手里的司南佩,眯起的小眼睛显得格外狡诈。 “舅父——” 红衣少女面色绯红,穿着飘逸的直裾深衣,毫不顾忌地闯入郡守院内。 她一把扯住虞兼德的袖子:“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容王——” 虞兼德满脸的阴险狡诈在看到慕莲心的时候都变成了慈爱:“唉我们莲心,怎么如此着急?” 他掏出袖中的药瓶,宠溺地叮嘱:“你还小,还是莫要用这么多药好些。” 慕莲心脸上的绯红丝毫没有褪去,双眼迷蒙:“舅父,你不知道,容王真的太好看了。” “莲心觉得,如果能嫁与他为妻——那以后不用药也甘愿。” 虞兼德摸摸她的长发:“好!舅父肯定帮你!” 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发配到合浦郡那鬼地方,虞家和慕家伸出援手还不得感动得痛哭流涕? 郡守府悄悄调起人手。 而一街之隔的州牧家中,公孙牧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一咬牙坐起身披上了衣服。 “你去哪?”老妻含糊问。 “去看看那什么曲辕犁。你别管,睡吧。” 公孙牧安抚地拍了拍老妻的背,才匆匆出了门。看方向,确实是郡内的陈家铁匠铺。 楚云歌等了一会觉得自己挺傻的,很快放松背脊,和系统聊天:“高产作物种子包,你要怎么给我?” 她不太在意系统的存在,但对种子还是有点兴趣的。 “种类包括什么?一种给多少?” 系统纳闷:“我没说吗?” 楚云歌:“……” 很快一个弹窗出现在楚云歌面前。淡蓝色的弹窗分成一个个格子,其中三个格子填着三个宝箱。 有那么点玩游戏的味道。 楚云歌腹诽着,懒懒抬手戳开宝箱。 自选种子品种瞬间铺满少女眼前一大片。眼花缭乱,让人罹患密集恐惧症,是需要按品类搜索的程度。 系统见楚云歌毫不迟疑地点开了主食品类,感动得数据乱跑。 宿主果然是个心怀天下的宿主! 楚云歌选了高产水稻、红薯和土豆,直接点击了开启。下一瞬便看到了种子包的详情,三个格子各画着种子图样,数量是1000。 单位是亩。 “奖励还是干了点人事的。”楚云歌喟叹。 她没有崇高到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程度,可如今百姓种田只够勉强温饱,她也不愿因为个人喜好而放弃稍微改善民生的机会。 系统得意:“可不是!” 它现在对宿主无比信服,听见楚云歌夸奖奖励便也像自己被夸了一样。 系统甚至觉得,或许宿主才是更理解气运任务的那个。 试想如果宿主在长安城,获得了粮种又要如何保住功劳?又要在如何确保粮种能够用在百姓身上? 一人一统间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好,难得聊得忘神,还是一声细弱的猫叫打断了谈兴。 这是暗卫给的信号。 黑暗中,楚云歌的视线锐利起来。 容王车架入住的小院因容王休息而变得安静,巡逻的侍卫军遭不住长时间的赶路,有些昏昏欲睡。 小院的主人笑容热情地奉上热汤,初春的凉风便随着热汤入腹而变得柔和。 于是安静变成了寂静。 有人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容王门前,侧耳倾听之后左右四顾,绯红的脸颊带着病态的潮红。 慕莲心喘了口气,白日里看过的那张脸,比苍梧郡所有寒门士子都要俊美。 当真是人间少见的模样,不愧为长安来的容王。 她伸出双手,试探着推门。 吱——的一声,门开了。 她激动地抬起眼往里看去,正正撞入她心心念念的那人眼中。 藏在黑暗中撇来的一眼,看得她心动不已:“容、容王殿下——” 红着脸的女郎娇娇怯怯:“让我服侍您吧!” 楚云歌:“……?” 楚云歌沉默了。 隐在暗处的孟尝也沉默了。 只有系统,快乐地呐喊:“世界是正常的!他们根本不想给你下药!她自己吃了药啊!” 楚云歌手抵太阳穴,叹了口气:“孟尝!” 暗卫无声现身,将那位即将扑到他们殿下身上的女郎敲晕,恭敬地打横摆在楚云歌面前。 楚云歌又是一阵:“……” 她的暗卫好像有那个强迫症。 不过……这人是谁?为什么要吃那什么药来找服侍她?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她是哪位皇兄的人? 她陷入了沉思。 看在孟尝眼中,便是殿下处变不惊,有大将之风! 系统也是楚云歌夸夸团的一员:“我猜她一定是被宿主的美貌迷惑了!” “怎么可能,我初来苍梧,她都没见过我。” 楚云歌语气深沉:“这背后肯定有阴谋!” 第十章:州牧倒是爱民如子 危机解除后,孟尝重新隐入阴影。 而其他暗卫已经在小院中游走,用冰水泼醒毫无警戒心的侍卫军、抓捕里应外合的小院主人。 很快他们便领着一群垂头丧气的侍卫军、压着小院主人,并且…… 捎上了一群兴奋激动的大块头。 陈大郎猝不及防直面了横躺在楚云歌面前的女……尸?因为造出曲辕犁而热血上头的脑子终于清醒,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陈二郎把大哥拉到身后,恭恭敬敬道:“殿下,多亏您给的小木偶,我们做出了曲辕犁。” 贵人的事情别掺和,只要报告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至于那女尸,肯定是刺客! 陈二郎坚信! 果然,楚云歌听完他的话,又恢复了白日总是微微带着笑的模样:“很不错,有赏!” 陈二郎连忙摆手:“牛伯他们已经凑了工钱给我等,况且图纸是殿下的,我们兄弟还要感谢殿下赐下图纸。” 楚云歌:“无妨。我还要向你们采买一些带到合浦郡,也算是辛苦你们不能接活的补偿。” “只是我现在要处理些事,若不介意就在一旁等等吧。” 陈家兄弟忙说不介意。 然后乖巧地退后,降低存在感。 他们一退后,严严实实掩在身后的公孙牧就暴露在楚云歌眼前了。 楚云歌挑挑眉,喝了一口侍女端上来的热水,捧着杯子暖手。 然后才慢悠悠道:“州牧倒是爱民如子,竟然如此关心曲辕犁吗?” 公孙牧摸了摸大冷天出的冷汗,神情讪讪:“是、事关春耕,是该关心些。” 他瞄了眼楚云歌身前横躺的女子,认出是虞兼德的的外甥女,不由汗颜。 还以为虞兼德向他打探容王的行踪是有不轨之心,谁成想居然是打着把外甥女献给容王的主意啊! 这下可好,自投罗网。殿下肯定猜到是他泄露的了! 小老头还不知道暗卫一路跟着他进的郡守府,满心慌张。 楚云歌摩挲着陶杯,笑得光风霁月:“所以州牧必然不知道郡守的女儿调走某的侍卫、带着不明药物潜入某的房间?” 州牧:??? 不是、不是进献一个侍妾吗??? 楚云歌看出他确实不知情,点点头。 看来小老头不是和郡守一伙的。 已经有人前往郡守府叫人,楚云歌也没和州牧多计较,视线从州牧身上移开,扫向蔫头耷脑的值守侍卫军。 她一言不发,侍卫军反倒感到无边的压力。 良久,直到院外传来动静,楚云歌才轻声吩咐:“自己领罚。” 值守侍卫军垂头:“是,殿下!” 他们都是长安城子弟,出来这一趟差事和发配没什么区别,所以一直有些懈怠。 直到今天在他们的大意下,有人大摇大摆突破防守,若不是来人目的不是殿下的性命、且殿下手中不止他们这些酒囊饭袋…… 后果他们不敢想。 没犯错的侍卫军领着虞兼德回来,就见同僚丧丧的模样,不由绷紧了皮。 见虞兼德还一脸憨笑,瞬间皱紧眉头:“笑什么笑!行刺殿下还敢笑,滚进去!” 一个小地方的郡守还这么嚣张!害他们被罚! 虞兼德:“……” 虞兼德憨厚的笑僵了,直到站在楚云歌面前才又恢复。余光瞥见慕莲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晕倒在楚云歌面前也没个东西遮挡,笑容又消失一瞬。 他抬眼看向主位上的容王。 十来岁的少年郎,长了一副慈悲相,微微垂下的凤眸映着一点火光,嘴角甚至还带着笑。 老狐狸眼珠一转,殷切出声:“哎呀容王殿下!莲心年纪小,少年慕艾请您多担待啊……她一个小女孩没有坏心的,只是喜欢您啊!” 然而他没能得到楚云歌的回应。 匆匆赶来的属官朝自家殿下行礼后火力全开,沉声嘲讽:“哦?郡守果然丝毫不知情?” 呵!还想骗我们单纯的殿下!看我不揭穿你! 抢白的虞兼德没得到预想的理解,立刻滑跪:“都是臣的错!过分溺爱小辈,竟不知她说的亲近殿下居然是擅闯殿下下榻处——” 他咬死了慕莲心只是喜欢楚云歌,失了方寸。 反正他的话也没错,慕莲心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 火光炸起一声轻响,楚云歌眯了眯眼。 属官察言观色,呵斥:“我竟不知,民间都是这般亲近人的!” 虞兼德仿佛看不出一屋子人对他的不喜,依旧是憨厚殷勤的模样:“莲心是我虞家和慕家最出色的小辈,殿下又何必跟一个小女孩计较呢?” “臣觉得,莲心与您,也算是般配啊!您若是娶了莲心,也不必去合浦郡那穷乡僻野,尽可留在苍梧啊!” 属官沉默了:这就是苍梧郡当地的世家吗?好嚣张啊。 长安城都不敢有人说自己和某个皇子般配,话里话外还一副看上你是你的荣幸的高傲,以为笑着他们就看不出来了吗! 殿下的皇兄们伪装得好得多了! 呜呜,他们殿下,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咔。 陶杯碰撞桌面的声音将一切归于安静,郦文康瞬间收敛神色站在楚云歌身后。 那神仙雕像一样的少年终于开口,却不是谈论慕莲心:“虞郡守,你为何强买农人田地?” 虞兼德一卡:“啊?” 他们不是在谈论婚嫁吗? 楚云歌轻叹:“你等强买农田,用薄田置换肥田,本王罚你三倍以偿,你有意见吗?” 她实在太过自然,油然而生的悲天悯人晃花了满脑子蝇营狗苟的胖郡守的眼。 虞兼德:“没……没有?” 楚云歌捏了捏眉心,属官立刻懂事地赶人:“那还不带着人滚?殿下不与你们计较是宽宏大量,莫要蹬鼻子上脸!殿下的婚配还轮不到你来觉得!” 侍卫军也当即绷起脸,将这俩害他们失职的罪魁祸首粗鲁地送了出去。 很快屋内只剩下吃瓜群众陈家兄弟、州牧以及属官。 楚云歌饶有兴致地夸道:“郦文康,你很不错。” 郦文康不太好意思:“我等是殿下的属官,理应为殿下分忧。” 楚云歌看向陈家兄弟,歉意道:“明日我等便启程前往合浦郡了,我会留几个人督促郡守将买田钱补给老丈,你们做完了曲辕犁之后交于他们就可以。” 其实她想过让郡守把田换回来。可老农要在郡守手下讨生活,她一走郡守可能还会迁怒,倒不如让虞兼德给足了赔偿。 若是老农是她辖区的居民就好了。 说完事就可以大家各自散去。 州牧浑水摸鱼,也跟着陈家兄弟退出去,只是走到门口时,他听见了容王轻飘飘的告诫。 “州牧是否忘了,你才是一州之长?” 小老头一僵,颓废地走了。 系统看完一出大戏,很守诺言地完全不干扰楚云歌。 但事了还是忍不住幽幽杠了一句:“说好的一定有阴谋诡计呢?” 搞半天它猜的才是真相,真就是宿主的漂亮脸蛋引发的惨案啊! 第十一章:三年后的大乱? 楚云歌难得哽住,哑口无言。 良久,她幽幽道:“还不是你把我带到了争霸频道,若不然我怎会多想?” 系统也幽幽回复:“……6。” 两败俱伤。 一人一统暂时休战,楚云歌又做了一个曲辕犁模型便早早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一早陈二郎和刚拿到新型农具欢欣鼓舞的老农想来送一送的时候,小院已经只剩下郦文康了。 容王车架没再停留,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合浦郡。 楚云歌在土路上颠簸得脑瓜子疼,歪倒在靠褥上吐气都化作了怨念:“如果你早点告诉我种子有限时,我就不会打开自选宝箱。” 系统理亏,试图转移话题:“虞家是交州本地的世家,他们如果真的想要逼你娶那谁你很难拒绝吧?” 楚云歌懒懒道:“我是郡王啊!” 系统小声嘟囔:“可是皇城势力无法辐射到锦朝边疆啊,你是郡王可你没人没钱,权力又在国相手中,你是郡王又怎么样呢?” 它盯着再无进展的气运值发愁:“我不是指指点点啊,但是三年之后的大乱,宿主起码得掌控整个合浦郡才能从大乱中存活啊。” 楚云歌蓦地睁开双眼:“三年后的大乱?” “我没说吗?气运四散,必横生妖孽,国将大乱啊。” “……你没说。” 她不再理会系统,吩咐一句后车队再次加速。 覆巢之下无完卵。 如果三年之后锦国大乱,远离纷争也不过是一句笑话。 日夜兼程,他们终于在种子限时还剩下十五天时抵达合浦郡。进入桓亭县的那一刻,楚云歌感到了苍梧以两倍的窒息。 作为合浦郡治所的桓亭县居然还没有路途中苍梧的其他小县繁华,低矮的土屋连成一片勉勉强强凑作街道,连郡守府都毫无违和感地融入其中。 最令楚云歌难以接受的是,已经是春耕时间,可一路行来的田地居然只有稀稀拉拉的农人。 楚云歌踏上桓亭的土地时,一脸恍惚。 “殿下,要先去郡守府吗?” “嗯。” 合浦郡成为郡国之后,当地郡守就要卸任归长安了,因此在国相没来之前他们需要先接受合浦郡的治理。 还有淮南王府,也是郡守负责修建,交接完事务之后车队便要前往淮南王府。 毕竟他们并不多的人马,相对于桓亭县的土房来说实在是超负荷了。 还好,郡守府虽然外表平平无奇,内里还是干净又整洁的。 郡守一见到站在一群侍卫军和属官中格外突出的小少年,脸上就绽出光来:“参见淮南王!您可终于来了!” 楚云歌微微颔首。 孟尝护卫着楚云歌暂时休息,属官则毫不耽搁,开始和郡守交接。 他们也累了,只想早点到王府。 楚云歌在主位上坐下,喝着蜜水打量郡守府,和系统闲聊:“等会先回王府,先把王府的田统计出来,然后就可以招人春耕了。” 系统说起来时的见闻:“一路行来农人不劳作,不知他们一年到头的吃什么呢?” 楚云歌想起南方的气候,野菜野果、山林野物,一年四季都不会少。 好像也不会饿死? “你该当何罪!” 一旁的交接忽然爆发出大声的呵斥,楚云歌循声望去。 掌管王府财务的属官焦信噗通一声跪倒在楚云歌面前:“殿下!合浦郡守贪墨王府财物,至今未能建成王府,实属狼子野心!” “臣以为当诛!” 楚云歌:??? 她蹙了蹙细长的眉,看向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郡守:“你说,怎么回事。” 郡守拱拱手:“臣实属冤枉。桓亭百姓懒惰成性,不服管教,因而王府尚未落成。臣无能,如今淮南王已亲至,臣即刻权力转交与殿下!” 说完,他挥手让手下抬上足足二十口箱子,里面全是合浦郡和桓亭县的各项事务。 “内府拨下用以修建王府的钱也已交于谒者,臣这就回长安向陛下请罪!” “臣,告辞!” 一脸风霜的中年郡守像火烧屁股一般,将所有东西交给王府属官后,带着人拉出包裹拱拱手就往外走了。 孟尝追出去看了一眼,回来时一言难尽:“殿下,郡守的车马就藏在府外,此时已经赶着马出桓亭了。” 楚云歌:“……” 属官:“……”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对桓亭的情况有了不好的猜想。 是什么,让一郡之首迫不及待即使要请罪也第一时间拍拍屁股走人? 楚云歌放眼望去,她的属官们茫茫然地翻阅着竹简,浑身都是不知所措。 一个无意皇位的皇子,投奔而来的属官大致也是没什么干劲的,此时突然就要挑大梁…… 楚云歌轻叹一声,将宽袖微微卷起:“孟尝,你等先接手郡守府,将剩余人手打探清楚,顺便问一问为何春耕时节无人耕种,再派人去看看王府的修建进度。” “焦信,你们将所有竹简摊开,一一分类,再按各自所长做了解。” 有了明确的指示,众人立刻听命散开。 楚云歌视线往自己不是武夫就是咸鱼的后援团扫了一圈,默默叹气,手里也拖了一口箱子打开。 “系统……” 系统有了不好的预感:“干什么?” 楚云歌甜甜的笑着提要求:“智能生命,扫描一下箱子总能做到吧?” 系统不甘不愿:“我是争霸系统!” 楚云歌循循善诱:“争霸也要一步一步来。现在桓亭就是我的起点,你忍心让我在起点就慢人一步吗?” 系统当然不忍心。 于是属官们就看到他们的殿下以非常人的速度将一口箱子分类完毕,诧异地看向他们:“怎么了吗?” 似乎是看见他们手下寥寥的竹简,又温和地笑笑:“此处乃桓亭财政、中间为政务、那里是军务……唔这个等孟尝回来吧。” 他们的殿下一点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人各有所长,你们先把我分类完的处理了吧。” “反正我也无事。” 少年郎柔美的笑容,治愈了咸鱼属官们长途跋涉后接受烂摊子的悲伤。 焦信感动得泪流满面:“殿下!我们一定会尽快处理完所有事情!让您住进王府的!” 他红着眼带头疯狂阅读竹简,其余属官也尽皆如此。 已经很习惯这个朝代的官员对于颜值的看重,楚云歌在系统的帮助下分着竹简,感慨:“能跟着我到交州,果然都是些单纯的咸鱼啊!” 稍微一推就翻身了什么的。 不知道整理完郡守府能不能让他们再去种种地? 唔,系统的种子取出来时能不能直接掉到种子坑里呢? 同样单纯的系统不知道宿主正打算压榨它的劳动力,还在飞速浏览竹简顺带打上标志,闻言很感动:“呜呜咸鱼都为宿主翻身了!争霸就是要有一群忠诚的拥护者啊!” 第十二章:虽懒,但爱钱 即便咸鱼翻身,要做的事也太多了。 楚云歌把分类完的竹简丢给焦信等人,自己走出了郡守府。 漫步在灰尘满天的街道,她的衣摆都染上了泥土。 轻叹一声,楚云歌轻声问:“如何?” 无声无息跟上来的孟尝恭敬答道:“臣询问了此处的居民,答曰不耕种也饿不死,为何要白费力气?” 楚云歌:“……” 听起来倒真像郡守所说,懒惰成性。 郡守府附近的居民似乎格外少。楚云歌走了好一会,才遇见一个半大小孩。 小孩正在夯土屋旁玩泥巴,见到一个神仙般的贵人衣摆飘飘地走进,连手上的泥巴都忘了放下,啪嗒一声掉在小水坑里。 楚云歌微微俯身:“小妹妹,你家大人呢?” 小孩抬头:“娘亲去挖野菜了。姐姐,你是神仙吗?” 楚云歌微愣,旋即轻笑:“我是哥哥。现在是春耕时期,为何不去耕种呢?” 她问完又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呢? 然而小孩却一板一眼地说:“耕种得来的粮食也不是我们吃的,为何要去耕种?” 楚云歌哑然。 扫描了所有竹简的系统这时候出声道:“郡守离开时,带走的粮食并不多。而且历年来缴纳的赋税,也因为人口稀缺,经常不足。” 因此合浦郡郡守的政绩……即使楚云歌不封国,他回长安也是要遭到训斥的。 楚云歌来了他还能早点解脱。 是产量太低吗?楚云歌蹙眉。 小孩见漂亮姐姐……哦不是,漂亮哥哥皱眉,有些慌。 她好像把漂亮哥哥惹哭了?? 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姐!二哥!我吓哭人了!我吓哭人了你们快来啊!” 孩童的声线明亮而高亢,哭起来也不会刺耳,只是猝不及防还是会被惊到。 比如孟尝。 健硕的暗卫统领反射性地挡在殿下面前。 土屋内传来少女的随口答应:“你能吓哭谁?!就你那小个子——” 少女从土屋中钻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少年。 两人手上还有些叶子碎末,应该是在准备饭食,可听见小妹哭声的第一时间便气势汹汹出来了。 少年少女面容有八九分相似,居然是一对龙凤胎。 卫淑一抬眼就看到人高马大的孟尝,下意识抱起小妹递给弟弟,挡在两人面前。 “你是谁?!要做什么?” 孟尝僵了僵,意识到吓到了小孩,有些不知所措。 肩上有只手拍了拍,暗卫统领垂首后退,几个小孩终于看到他身后的少年郎君。 卫英哭哭啼啼地抱紧哥哥:“就、就是这个哥哥,被我吓哭了呜呜呜。” 楚云歌唇角勾起一个笑:“别怕,哥哥没哭。” 她看向卫淑:“我没有恶意,不用紧张。” 卫淑眉头竖起:“我没紧张!” 楚云歌默默看向她手里的陶罐,卫淑也跟着往下看。 “……” 她匆匆放下陶罐,看出楚云歌的穿着不像是平民,忙让弟弟带着小妹进屋,自己则恭敬地低头:“冒犯了贵人,贵人有什么要小民帮忙的吗?” 这样说的时候,卫淑心中唾弃:贵人们什么都有,却总要拿走她们仅剩的东西。 可她没等到贵人居高临下的索取,而是听见了小贵人碎玉般好听的声音好奇地问:“某初来乍到,可以问你们些问题吗?” “唔,一钱一个问题怎么样?” 卫淑瞬间眼中放光:“当然可以!” 对于给钱的贵人,卫淑顿时变了态度,引着楚云歌在土屋外的一处树下,那里有几个树墩可以歇脚。 春天,这棵桃树正开着花儿,风一吹有花瓣落下。 楚云歌仰头,信手拈下一片花瓣。 “桓亭县人口几何?” “你家中有多少田地,若都耕种上一年能收获多少粮食?” “为何郡守府附近没多少人家?此处最大的世家在何处?” “……” 卫淑一一回答,一些不清楚的问题也努力说了自己知道的部分。 得到回答后,楚云歌陷入了沉思。 系统也陷入了沉思。 “宿主,你选的争霸起点好像并不怎么样。” “是啊。”我选的养老地点好像过分养老了。 家中田地一年出产的粮食,虽然算不上高产,可交完赋税也可以一家人温饱。 世家也都不大,比起压榨平民,他们更喜欢往苍梧或是更远一些的扬州跑。 难道真的纯粹是懒吗? 楚云歌沉吟:“如果有稻种可使亩产二十石,你们还会选择挖野菜吗?” 卫淑眼睛亮了一瞬,很快又暗淡下来:“……贵人说笑了,哪来亩产二十石的稻种。。” 系统嚷嚷:“怎么就说笑了!宿主,告诉她我们的水稻种子亩产一千斤!” 这时候的田地,一亩相当于现代的四分之三亩左右。最上等的田,在最适合的天气雨水之中,也才能得亩产十八九石。 南方的耕作粗放,亩产通常是三石。楚云歌说了个保守的二十石,听起来也足够吓人了。 看小姑娘一脸不信,也不似想要耕种的模样,楚云歌感觉有点难办。 难道真的是懒得种田? 她思索一会,叹气:“那我给钱,雇人帮我耕地,你们会来吗?” 卫淑再次眼睛一亮:“真的?作价几何?我和阿弟已满十五,可以去吗?” 楚云歌:“……” 好的,懂了。虽懒,但爱钱。 约好让卫淑帮忙召集人手为她春耕之后,楚云歌踱步继续观察桓亭县。 孟尝跟在她身后,低声询问:“此处已经是殿下封地,为何殿下不下令其即刻开始春耕?” 一郡收入主要来源于田赋、人头税和杂税,但百姓不耕作、少耕作,官吏也拿他们没办法。 现在合浦郡成了淮南国,百姓却还如此,那殿下哪来的钱?? 楚云歌轻轻摇头:“总觉得有些不对。” 总之先完成她的春耕大计吧!!种子可是会过期的! 想到这里,楚云歌紧迫起来:“先去看看我的地。” 王府没建好,属于她的地总算好好的吧? 骑着马轻装上阵,楚云歌只带了两名暗卫便直奔王府。 占据了桓亭县三百六十多亩土地的王府,暂时还只有个框架。主体部分的宫殿倒是起了一座,要说住也是勉强可以住的。 只是想也知道属官和侍卫军们不会让淮南王住在半成品中。 楚云歌掠过这部分建筑,伏在矮脚马背上,转而去看王府边上的田庄部分。 然后她看到了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 第十三章:你可敢? 楚云歌蹲在荒地思考人生的时候,从苍梧郡发出的信件和一个小小的模型,终于抵达了长安城。 傅衍之摆弄着精美的小模型,不自觉发出一声轻笑。 “果然是天命所归。即便是玩物丧志,也能玩出改善民生的农具吗?” “也罢,刚好赶上了春耕。” 完全不了解现代社会手工帝力量的国师好感剧增,拿起模型离开九霄阁。 近一个月来,锦文帝对太子的态度变得有些意味不明,傅衍之很喜欢看父与子的好戏,此时正好加一把火。 至于这把火会烧到谁? 又与他何干呢,他只是一个遵从命数,顺应。 仙风道骨的国师迈入了未央宫。 “哇!我上次来桓亭还是好多年前呢!” “大哥,你慢一些,我们跟不上了——” “桓亭县真的能让我们在这里种地吗?” 男男女女的交谈声,间或夹杂着老人惴惴不安的询问。 这一行人用牛车拉着奇怪的器具和一些陶器木箱,背着大包小包迈入桓亭县,直奔郡守府。 焦信在楚云歌豪言壮语,说要让楚云歌尽快住进王府,可连续看了两天竹简,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不只是他,还有王府其他属官。 治理一郡在他们看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合浦郡人口居然如此分散且稀少。 幅员辽阔,百姓散居在各个县,少耕种,多猎野物。 征发徭役建造王府估计也要四处奔走广而告之。 楚云歌见一群属官再次变成咸鱼,不忍心地让他们暂停。 “当务之急是春耕。” “曲辕犁不知何时能送来,你等去找一名叫卫秧的少年,让他带你们去找接受雇佣的百姓。” 卫秧是卫淑的弟弟,沉默寡言,看上去很沉稳。 因此当他拉着一群老头老太太出现在属官面前的时候,属官沉默了。 一名属官揉了揉眼:“确定他们还能耕作吗?” 楚云歌也沉默了。 倒是卫秧超努力地张张嘴,最后憋出两个字:“……能的。” 老头老太太们肤色黝黑,显然是常年干活的,只是年纪确实有些大。 再加上他们看向从郡守府内出来的众人目光可算不上友善。 楚云歌颇有种以前下乡扶贫时,被围观的感觉。 那时有些混子就会问她,为什么政府不给他们发钱,还要他们做这做那。 只不过现在被围观的是她的属官而不是她……于是楚云歌没有出面,依旧坐在郡守府门内,将事情交给焦信几人。 初创团队嘛,还是得给手下实践的会的。 属官们面面相觑,焦信出声问道:“我们现在有两种雇佣方式,你们听听想用哪一种?” 农人:盯—— 焦信:“……第一种是为王府开荒,只不过为了赶上时节,需要尽量快些。第二种便是殿下租用你们的田地,每亩用十石为租金,剩余粮食归王府所有。” 王府的田地一直无人耕作,要重新开荒。 如此花费的时间就会很长,哪怕有先进许多的曲辕犁——但那到底不是现代机器不需要人力也不需要畜力不是? 所以楚云歌比较属意的是租用百姓的田。 她免费发放粮种,收获之后百姓自留一半,又可以接着耕种。就是不知道农人们是什么想法? 卫秧在一群老农中,显然是做不得主的,他眼含询问地看向某位老农。 那老农衣着比之其他人要整洁许多,身上还有股文气,若不是虬结的肌肉说是读书人也是有人信的。 只见他沉吟片刻,开口问的却是:“你等不是新来的郡守?” 焦信奇道:“你们都不知道?郡守已经回长安述职。我等是淮南王的属官,桓亭县南正在建的便是淮南王府。” “以后,这里说了算的就不是郡守,而是淮南王了。” 焦信在心里补充:其实是国相说了算,但这不是还没来吗?自然是他们殿下说了算。 老农微愣:“诸侯王?那你们带了多少侍卫军?” 焦信一脸高深莫测:“这就不是你们能知道的了。” 他催促:“快想想你们选择哪种雇佣?” 老农睨他一眼,和其他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似乎在商量。 楚云歌忍不住笑起来:“是一个有个性的老头啊。” 孟尝在她身后,微皱起眉:“这老农有些眼熟。” 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一会,老头们讨论完了,那老农向前走了两步:“我们也不瞒着各位贵人,此处毗邻徐横山,山中有部族盘桓,即便是郡守也无有不从。” “往年耕种,交了赋税还要给部族缴纳护卫粮,我等实在不愿一年劳作净入他人口中,所幸靠山吃山勉强苟活。” 这话一出,不止属官,楚云歌也惊住。 她恍然想起来,确实是这样的。 历史上这片大地大一统的过程中,交州地区的部族各自为政,有自己的风俗信仰又悍勇善战,即便收服了也多是让部族自治。 只是这里不是真实的历史,锦朝皇帝并不喜欢自己的地盘掌握在那些小族手中,于是硬是派了长安官员来当郡守。 她还以为蛮越部族也被蝴蝶了,没想到只是隐藏了起来。 老农总结陈词:“所以我等的田地不可能租用给贵人,否则部族拿走了粮食,要拿什么与贵人交代?” 属官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偷偷回头看楚云歌。 楚云歌皱眉,却还是起身。 从属官让出的路中,她走到最前方,终于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郡守府前所有属官在她身后微微垂下头,一旁侍卫军也更加警惕。于是众人都明了,这便是真正的合浦郡现在的最高掌权者——淮南王。 如斯少年,只要站出来便无人能与她争辉。 老农看向年少的郡王,眼神陡然锐利:“还是说,淮南王殿下敢给所有郡民一个承诺——” “承诺蛮越部族不敢来犯,承诺郡国属官不会为虎作伥,承诺征发徭役不会饿死属民?” 光风霁月的少年郎君轻拂衣袖:“为何不能?” 她勾起一抹笑:“某不才,若能得诸位相助,丰收之日自当前往收服百越部族——令其归化!” 春光烂漫,洒落在少年王者脸上,熠熠生辉。 老农为骄阳所慑,却缓缓笑起来:“臣桑延年,见过淮南王!” 不远处有身材健硕的一行男女老少渐近,欢快地互相招呼:“郡守府到了,我们快带着曲辕犁去帮殿下开荒!” 更远的苍梧,有小老头犹豫半晌收拾了东西携着老妻爬上马车,一路向南。 而千里之外的长安,锦文帝写下最后一个字,即日起农都尉治普及曲辕犁,淮南王之名在时隔两个月后再一次在宫中响起。 “恭喜宿主,气运值+25。” 第十四章:这是什么传x人才? 桑延年既然认同了楚云歌,自然不再为难。 郡守府附近悄无声息钻出许多壮年男女,正是眼前老农们的孩子。 老农打扮的桑延年又是一拜:“鄙老朽,不知殿下勇猛之至此也。” 这一拜是臣子对于君的请罪,楚云歌并不避开。 但之后她便往前两步,扶起桑延年,略有些无奈:“原来是大司农,你……” 大司农桑延年,因为严词拒绝锦文帝花大价钱征战西域——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神名,获得了流放套餐。 此事闹得太大,连还不够格议政的楚云歌都有听闻。 原来是流放到了交州啊。 也难怪她出钱请人种田都没青壮来,估计是大司农怕她少不更事,什么都不知道既丢了钱还要拿百姓泄愤。 “你只是为了提醒我,我又怎会怪罪你?” “国相未定,郡守也已经回长安,得大司农在此实在是云歌之幸。” 桑延年心中愉悦,只觉得这位九皇子才是所有皇子中最有容人之量,又有爱民之心的。 所以在楚云歌带着悲悯天人的笑请他暂时担任桓亭县的财政长官时他顺势答应了下来。 并且立刻开始了召集人手为楚云歌准备春耕。 农人中有小老头低声问他:“不是说在山中悄悄耕种,不能让蛮越部族发现吗?” 桑延年想起楚云歌私下和他说的“高筑墙,广积粮,方可养足青壮,一举消灭蛮越部族的隐患”,不由感慨:“若我仍是当年的我,也不会让你们选择消极避让。别问了,好好为淮南王耕种吧。” 就是这高筑墙广积粮,可不像只是要打个蛮越啊。 楚云歌并不知道小老头的联想,她看见陈二郎几个拖家带口兼之带上了她要的曲辕犁,只觉得如虎添翼。 劳动力增加了,打造工具改善生活的匠人也有了!要知道桓亭县的铁匠铺木匠铺可都没有陈家人的手艺。 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问了一句:“陈二郎,你们这是?” 陈二郎和几个农人不好意思地对视一眼,噗通一声跪下。 如同当时在汉中郡时一样干脆:“殿下,虞家管事不讲道理,强占农人田地,我等不忿与其争斗……已经是得罪死了虞家。” “郦小吏心怀善念,未曾请示过殿下便自作主张收下我们,让我们进入合浦郡……淮南国内安家,请殿下若要责怪郦小吏,就让我们来代替他受罚吧!” 楚云歌一言难尽地看向郦文康。 这是什么传x人才? 她只是离开之前让郦文康看一下苍梧郡有没有想要搬家的匠人,如果有可以花点钱让他们来合浦郡定居。 然而郦文康不止没有花钱,还让陈二郎一家感恩戴德,甚至为人口稀缺的合浦郡带来了近百农人。 郦文康讨好地笑笑:“臣都是按殿下的吩咐行事,你们要谢便叩谢殿下吧。” 楚云歌摇摇头说:“我不会罚他,你们也都起来吧。是我想要及时赶上春耕,才让他请诸位来为桓亭耕种,焦信,你去把准备好的钱分下去。” “唔,就算是落户基金吧!” 一番欢呼之后,农人跟着焦信去看他们耕种的田地。陈二郎等人因为带来了曲辕犁被一群老农热情地请到了桓亭县唯二的铁匠铺和木匠铺,桑延年也接手了郡守府的一大部分事务。 短短半天,整个桓亭县运转起来,楚云歌终于有了余力。 “走吧,先把种子放好。” 她想了想,若是让系统凭空把种子播下,百姓可能会以为是神迹。这可不行。 还是得找个仓库,好好装起来。 至于跟着她一路的侍卫军和暗卫……楚云歌揉揉太阳穴:“算了,反正孟尝他们嘴很严,就算奇怪也不会问的。” 物色好郡守府的偏僻小屋,楚云歌让孟尝等人屏退左右,独自走进去关上了门。 这房间应该是用来装杂物的,腾空之后才发现破破烂烂,居然还有几个老鼠洞。 “算了算了,反正等会就让人来领种子。” “系统?” 楚云歌一歪头,长发在空中晃悠出一道优美弧度。 随着系统机械音欢快的应答,如同银河倒灌,金黄的稻种从半空中倾泻而下。 但显然楚云歌低估了几千公斤稻种的体积,随着稻种不断落下,等她感觉到不妙的时候已经被埋住了脚踝。 十米见方的杂物房很快呈现爆满状态。 楚云歌挣扎着游到门外,头上身上已经满是稻种。 “……太久没见过这么多稻子,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系统你怎么不停一停。” 系统嚷嚷着一种种子就是要全部放出来,楚云歌只好拍拍衣摆爬起来,余光不小心撇过廊下,正正好与二人对上视线。 卫秧:“……” 孟尝:“……” 孟尝立刻抽刀出鞘,将卫秧压倒在地。 他的想法很朴实,殿下从小就懂得很多奇怪的东西,还能徒手雕刻出神乎其技的神兽,只是迫于在皇宫都销毁了。 在他看来,殿下若不是仙人转世,就是有神仙庇佑。 而此时,自己居然让他人看到了殿下显现神迹的场面!! 他有罪!!! 孟尝眼神锐利,几乎要把卫秧斩杀当场以赎罪。 系统在楚云歌脑子里劝她:“算了算了算了——” 楚云歌:“……” 她无奈道:“孟尝,无事。” 想了想又满脸无辜地解释:“我只是……不小心打开了堆满稻种的屋子,不用动手。” 孟尝皱着脸抬头:殿下,你猜我信吗? 楚云歌眨眨眼:这小孩信了就够了。 比楚云歌还要大一岁的小孩·卫秧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应该不会随意揣测。 打发走卫秧,此事便算过了。 只是苦了孟尝。楚云歌知道他肯定发现了,破罐子破摔让他准备了更大的屋子,将红薯和土豆都丢了出来。 丝毫不考虑暗卫的三观破碎算不算工伤。 “这两种也可以作为粮食,只是暂时还没人种过。你让桑公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想要种的,若是没有再种在我的田里。” 反正系统说的高产种子不分哪种田,都会高产,若不是水稻实在不适合种在王府那种程度的荒田里,她只需要等待丰收就可以轻松把种子推广出去。 孟尝恍恍惚惚,本能地应了声是。 他看着自家殿下的背影,崇敬地行了一个礼。 想了想他又朝长安方向行了一礼:国师也是个活神仙,估计早就看出了殿下神仙转世的身份,才会多此一举地叮嘱他保护好殿下。 同行嘛。 春耕的事情安排好了,王府修建不着急,楚云歌揪着系统打算出去逛逛。 系统的扫描功能这么好用,不能浪费吧? 只是还没来得及出郡守府,她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楚云歌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州牧怎么有空来访?” 公孙牧正要行礼的动作一顿,颇有些怨念。 您看我大包小包拖家带口像是来拜访的吗? 第十五章:忍不了?那你滚啊 楚云歌只在苍梧郡治所广信县只呆了一天多。 可带来的余震却一直延续到现在。 慕莲心第二天醒来之后病了一场,之后慕家便秘密抬出了两具尸体,都是配合慕莲心调走侍卫军的慕家手下。 在那之后她将所有和楚云歌有过接触的农人都整治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破坏他们已经播种的田地。 陈家更是逃不脱,陈二郎口中为了农人与其争斗,其实是为楚云歌打造曲辕犁的时候被慕家派人指为私造武器。 这可是要腰斩的大罪!陈家人哪里肯忍下? 慕家奴仆就说了:“苍梧郡都是我们女郎的地盘,你忍不了?那你滚啊。” 陈家人:“……” 陈家人丝滑地滚了。他们时常东奔西跑,上次还能去汉中郡给喜欢他们手艺的贵人打造家具,不就是离开苍梧郡吗? 这一举动直接导致慕莲心发疯。 在州牧拖家带口打算去找淮南王,问清楚他怎么就不是州牧的时候,虞兼德正在安慰外甥女。 “小打小闹可以是年少不知事。可人已经逃到了淮南王的地盘,你真以为舅父只手遮天?” “你可知汉中郡的王家?惹到了容王的那人,现在已经腰斩了!” 交州远离政治中心,消息传得也慢。 虞兼德好歹将外甥女拦下,苦口婆心地劝说:“舅父打听过了,九皇子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连封国之前的封号都是容王,就只有一张脸能看。” “等容王没钱了,在合浦郡那地方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到那时你再伸出援手,岂不是如探囊取物?” 慕莲心定定地看着虞兼德:“舅父说的对,我可以等、可以等……” 虞兼德一看就知道她是怎么了,连忙将她交给侍女:“去,莲心治疗体寒的药呢?什么?还没准备?那还不快去!” “事情便是如此。” 公孙牧深深朝楚云歌一拜:“臣已经老了,有这个心也无力阻止虞家势大。若是殿下需要,臣愿意唯殿下马首是瞻。” 楚云歌听出些别的意思,好笑道:“你不想得罪虞家,所以让我来得罪?” 不等公孙牧惶惶辩驳,她晃了晃手:“不过,本王原谅你了。” 等州牧感恩戴德地带着老妻去安置,安静如鸡的天命系统才蔫蔫报数:“恭喜宿主,气运值+10。” 楚云歌挑眉:“我猜,是因为公孙牧?” 见系统默认,她随手点开气运值详情。上一波25点,来自锦文帝、国师、以及躺枪被大臣们用来比较的皇兄们。而这一次则完全由州牧贡献,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州牧比起皇帝还厉害。 可楚云歌完全明白原因。 公孙牧虽胆小怕事,只能当电子监控,可实际上锦朝的州牧是有军权的。 也就是说,楚云歌间接拥有了调兵的权利。 “到时候丰收了,也不用担心百姓被抢劫了。”楚云歌松了口气。 “什么?宿主你不是有把握才承诺的吗?”系统震惊。 “唔,原本的打算是在丰收之前,尽量养肥我的子民,让他们拥有基础的战斗能力。”楚云歌无所谓道,“打不过的话,就大家伙一起认怂吧!” 系统:“……” 系统对楚云歌的大佬滤镜裂开了一瞬。 “幸好州牧还是听劝的。” 系统松了口气:还好,宿主是早有预谋,才打动了州牧在其位却无力制衡当地世家的不甘心。 它才没有被宿主骗呢! 让人给桑延年带了个口信,拜托小老头多多督促另一个小老头发挥余热,楚云歌终于能出门溜达了。 气运等级奖励给的高产种子,虽然写的是一千亩,可实际上这时候的播种密度并没有那么高。 且受限于人数,只播种了五百亩。 按照一亩能产二十石的最低产量计算,就是一万石,约一百二十万斤。 按照一个人一天吃一斤半粮食来算,足以支撑桓亭县一万多人食用三个月。 而土豆和红薯,楚云歌本以为就算有人愿意尝试新作物,也不会很多。可她没想到,红薯和土豆很快被种植热情突然高涨的农人们一抢而空。 结结实实地种到了地里,共计近千亩。 楚云歌很费解:“难道他们也见过红薯和土豆?” 如果见过那倒是可以理解,这俩可是亩产五千斤以上的大杀器,是她也要抢着种。 可是不应该啊,红薯至少要在明朝才传入中国,土豆就更遥远了。 “关于这一点……”天命系统机械音带上了一言难尽,“就是说,你以为的沉默寡言小帅哥,会不会其实是县里的大喇叭呢?” 楚云歌:??? 楚云歌此时正在主持着大锅饭的制作。 十三天来,县里能动员起来的青壮甚至半大少年,都在为楚云歌耕种。可一千亩种子,实在是太多了。 就算有匠人加班加点做出的曲辕犁和三脚耧车,农人们白天也一刻不敢停,才堪堪将三种种子都播下五百亩。 这还是农人们的田其实都有在瞒着郡守偷偷维护,其实没有荒废的情况下。 只是春汛还能等,农人也还能干活,可楚云歌的限时种子都不能做种了,索性全都煮了给百姓们尝尝味道、犒劳犒劳。 于是楚云歌便被当成了吉祥物,站在一旁看百姓领饭。 土豆和红薯的口感十分软糯清甜还饱腹,从未见过这种食物的桓亭县百姓都小心翼翼地品尝着,若不是属官们时不时提醒不能带走他们几乎要将之供起来。 桑延年认为楚云歌将粮食免费发放不太好,但很满意百姓的态度。 于是他乐呵呵地跟楚云歌说:“我们桓亭的百姓,都很知恩图报。” 楚云歌微笑点头。 然后就见一个百姓趁她和桑延年说话没注意,偷偷朝她双手合十拜了拜,嘴里还念念有词。 “……” “……” 桑延年随着楚云歌一起沉默了:“这是……” 原来出精粮犒劳百姓是您巩固统治力的新手段吗? 佩服。 楚云歌:我不是我没有! 她有些苦恼。按系统的说法是卫秧把她拿种子的场景说了出去,说不定还经过了劳动人民朴素的艺术加工。 难道她在桓亭县百姓眼里已经成了稻神下凡? 不行,不能这样放过大嘴巴……这么会宣传,不如抓来做宣传办吧。 正思索要如何安排,楚云歌一晃眼看到郦文康走近。 他手里正捧着一封信:“殿下,是国师的信件。” 第十六章:神棍很不错嘛 国师的信件? 楚云歌略有些诧异。她给国师送去曲辕犁的图纸,只是想着国师说话有用,可以推广曲辕犁造福百姓,还意思意思编了个借口说是观农人耕种有感才改进出来的。 她并未想过国师会回信。 不过不再留在这里接受百姓偷摸的叩拜也好,因此楚云歌摆出严肃脸:“国师定是有要事。桑公,我先离开,这里便交给你了。” 桑延年早年被流放时,国师刚刚进宫不久,还是个和楚云歌这么大的少年。可那是他便很得皇帝信任,何况深耕了这么多年……小老头点头应下,不忘叮嘱楚云歌谨慎处理。 见他理解,楚云歌马不停蹄地开溜。 天命系统幼稚地嚷嚷:“那神棍肯定是来劝你回长安的!你可千万不能回去,否则什么曲辕犁都不是你的功劳了!” 它彻底信了楚云歌是想要搞交州包围长安的策略。 而楚云歌嗯嗯答应着,心想我当然不回去。她随口猜测道:“说不定只是对我的曲辕犁感兴趣呢?我最近搞出了新的模型,如果他想要也不是不能寄给他一些。” 你要是也喜欢手工,那我们就是好朋友! 楚云歌坐在一堆小模型包围中,带着点小期待打开了羊皮。 说起来传信用羊皮纸还是太奢侈了,有时间搞点纸试试看吧…… 羊皮信的第一句,就把楚云歌镇住了。 “长离台启。” 离开长安前国师给她起了字,但她早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从未想过在信上看到“长离”这两个字会如此……奇怪。 挥去奇怪的感觉,楚云歌细细看完了信。 傅衍之在信中主要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自然是对她鼓捣出的新农具表达欣赏,还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对小模型被内府弄坏了的不满。 第二件事…… “原来国相至今没有到位,是国师干的啊。”天命系统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感慨道:“不愧是我的同僚,神棍很不错嘛。” 它一个系统,要跟着楚云歌在古代搞大事业,自然熟读了古代书籍资料。 因而轻易地看出了国师在字里行间暗示的意思:我给你拦住了国相,你自己把握时间掌控淮南国哦! 这是什么?这是资助楚云歌生长发育的大大大经验包啊! 系统单方面决定傅衍之就是它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楚云歌端着仙气飘飘的笑:“你也没父母啊。” 比起系统的欢欣鼓舞,她心情复杂。 原来这段时间让她不得不郡守府和王府一把抓的罪魁祸首,是傅衍之啊。 不过……也不错。 楚云歌一直觉得自己没有系统所期待的争霸之心,但她也不喜欢受制于人。 离开长安是为了离开无时无刻的算计和太子的觊觎,她愿意在交州做一个地位尊贵不受拘束的郡王,却也不介意将整个淮南国掌握在手中。 毕竟在国相的手下把淮南改造成喜欢的样子,和毫无拘束地改造……当然是后者更令人欢喜。 出发点虽然不一样,傅衍之此举还是为她带来了便利。 而第三件事,也是对楚云歌来说最重要的、对傅衍之来说最无趣的,以至于他只花了短短两句话描述的事情。 大皇子的生母赵夫人差点失足落入曲清池中。 于是大皇子和太子在议政时干起来了。 曲清池啊…… 凤眸微眯,楚云歌心绪波动一瞬。王皇后如此猖狂,恐怕长安皇城无法平静下去了。 确定了短时间内,整个淮南都由她支配,楚云歌不打算束手束脚。 给国师回了信,顺带带上她新作的小模型,算是给国师的答谢。 楚云歌随后便去找了桑延年——桑公如此大才,肯定不会嫌弃太忙碌的。 “什么?!你想要将桓亭县的路修一遍??” 桑延年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老了耳朵不中用。 楚云歌端坐上首,略一歪头:“此处已是封国国都,总不能还如现在这般。” 要想富,先修路!她实在看不下去桓亭县坑坑洼洼的土路了! “桑公放心,本王有钱。” 少年身量纤细但挺拔,矜持地坐直了些——从皇兄们那里薅来的金饼是她的底气。 花没了再赚嘛。 桑延年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强行忍耐住自己将少年郎那张慈悲面皮揉成球的冲动,扯出一个狰狞的笑:“殿下最近是不是很闲?” 春耕下田,不止是官员,连农人也会警惕这个漂亮干净的淮南王一个兴起与民同乐。 所以都是将楚云歌排除在田野十丈之外的。 楚云歌感到一丝不对:“也没有,郡守府还有公务需得处理……近日也巡视了桓亭县,花费了些许时间。” 桑延年:“那殿下一定知道桓亭县的田地离水源过分偏远,近日又无雨,所以桓亭县百姓俱都忙于取水的事情吧?” 楚云歌默默睁大双眼。 正当桑延年以为少年郎终于意识到桓亭县的人手光是种田已经很努力了之时,楚云歌惊讶地冒出一句:“我忘了把水车交给陈家吗?” 她懊恼地垂了垂眼:“桑公说的是,某太过放纵了。” 太久没有自由自在地生活,她好像有些忘情。不是出门找些稀奇植物,就是让侍女鼓捣些奇怪食物。 冰雪雕琢般剔透的少年失落的样子太过可怜,桑延年肉眼可见地坐立不安起来。 老头可没有欺负人啊!房梁上的暗卫你不要以为你不出声我就感觉不到你在瞪我啊! 这这这,难道老头真的太过分了? 桑延年瞬间忘记了被他使唤得团团转的州牧、焦信、郦文康等属官,也忘了楚云歌每天只需要处理一个时辰的公务,其余时间都可以自己玩。 他只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九皇子本来就不需要处理公务的嘛!而且殿下才多大,本就是活蹦乱跳的时候,怎么能如此严格地要求她呢? 桑延年清清嗓子,自责地转移话题:“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爱民如子不外如是……殿下说的水车是何物?” 楚云歌眼睛亮了亮:“桑公,随我去找陈家兄弟!” 一老一少丝毫不耽误,行动力极强地去了陈家木匠铺,与陈二兄弟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水车来。 天命系统并没有插话。 它承诺了宿主不会对宿主的决议指指点点,它是一个信守承诺的系统。 只是从楚云歌的视野中看到水车的图纸一点点具现在楚云歌手下,它还是忍不住将自己团成了一个光球。 智能生命扒拉着气运等级的奖励,在楚云歌被桑延年赶出木匠铺,不让她沾手粗活,只得一脸不高兴地离开时,天命系统努力平静地问:“宿主,你会好多小型机器的制作啊,你还会做什么其他的吗?” 楚云歌沉吟道:“也不算很多吧,以前扶贫的村子太过原始,才认识了很多原始农机。至于其他的……相风铜鸟?纺车?指南针?” “也不是很多,但我比较喜欢玩手工,一通百通嘛。” 系统没说话。 它看着气运等级二的奖励里,纺车和水车的制作技术,只觉得自己向主系统申请更换的奖励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不行,不能让宿主说我没用!” 天命系统这样想着,一咬牙一跺脚,将需要两百点气运值才能达成的三级奖励挪到了二级。 此时的它并不知道这个举动会带来什么结果。 楚云歌已经走到郡守府前,那里正蹲着三个身影,听见脚步声后如同被惊动的小猫一般齐齐看来。 第十七章:小孩真难懂啊! 卫淑一看到楚云歌,立刻起身,有些不安地领着弟弟妹妹行礼:“殿下,阿秧乱说话,请您责罚!” 楚云歌轻叹一声:“无妨,起来吧。” 其实卫秧也不算大嘴巴。 卫秧只是忍不住和卫英这个萝卜头说了楚云歌可能是个神仙。 然而三四岁的小娃娃,行为很难控制的啊!当卫秧意识到为什么身边的叔伯婶娘都在明里暗里问他关于种子的事情,并在他回答之后留下意味深长的背影时…… 住在桓亭县郡守府附近的百姓已经全都知道了。 面对十四五岁的双胞胎姐弟和三岁小孩,楚云歌身为成年人的内核不允许她严肃对待。 而看在卫淑卫秧眼里,便是殿下的宽宏大量。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神佛,却能从楚云歌对待平民的态度中感受到不同于以前的郡守和县南边的世家豪富的尊重。 姐弟两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他们噗通一声,跪倒在楚云歌面前:“多谢殿下!” 说完,一溜烟跑了。 楚云歌:“……啊?” 不到十五岁,脸部线条还带着稚嫩的少年深沉地摇头:“现在的小孩真难懂啊!” 给出水车的图纸之后,桓亭县的木匠铺很快陷入“还能这样?”“竟然是这样??”的技术宅狂欢中,以至于偌大的水车,在陈家兄弟和桓亭县本地木匠的努力下,居然在三天之内完工了。 值得一提的是楚云歌的模型在匠人之间形成了新的风潮。 于是当桑延年将因春耕而被楚云歌放置的王府建造徭役重新启用时,最不情愿的就是匠人们。 “唉我还没研究透殿下的‘模型’到底要按照什么样的规律拆解呢!” “可不是,不过今年的徭役早些做完也好。” “总比大冬天地征发徭役好。” 锦朝百姓十七以上六十以下的男子,每年都要服役一个月,因此征发徭役对百姓来说很平常。 桓亭县百姓议论纷纷,一些从县外的村落赶来的村民也嘀嘀咕咕。 “上回来建府,我们村差点饿死三个……唉。” “就是啊……这么重的活,还要给蛮越那边交粮……唉……” 这样说着的时候,路过的农人忽然一巴掌拍在村民肩上:“别乱说,以后不会了!让殿下听到多不敬啊!” 陈大郎一行肌肉健硕的大汉缓缓走过来,爽朗道:“牛阿伯,殿下不会在意这些的。” 村民们莫名其妙,你们怕不是被当官的忽悠了吧?这么殷勤? 陈大郎几人见状没有多说,乐呵呵跟着郡守府的小吏前往王府。 占地三百多亩的王府,定死了规格,内府也拨了足够的钱财。若不是楚云歌封王、离开长安太过利索,拖个一两个月再来王府应该已经完工。 民夫们用圆木和绳索,推动偌大的石块。穿梭在大的过分的宫殿群中,滴落的汗水变得无比渺小。 习惯了徭役,他们的表情麻木。 直到阳光正胜的时候,一声响亮的金属敲击声打破了这份麻木。 有人在不远处中气十足地大声呼喊:“殿下有令!所有人午时休息两刻钟,领饭食一份!” 伴随着声音传来的,还有阵阵黄谷高粱稀粥的香气。 “哗!” 碎石滚木间发出片片哗然,民夫不敢置信地相互确认着,脚步犹疑。 就在这时,他们身边刮过一阵风,一群大汉欢呼着狂奔向王府边缘的空地。 那里正摆放着十来个散发香气的木桶。 犹豫的民夫随着这阵风,控制不住地跟着走起来,越走越快,最后奔跑起来。 “真的吗?!是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吗?!” 他们患得患失地跟着那群大汉跑到木桶前,又一次停住脚步。 陈大郎几个和那小吏搭话:“焦谒者,真的不用给钱吗?怎好让殿下破费!” 焦信一脸郁闷:“你都喝进嘴里了还问?” 他是不赞同殿下这个决定的,奈何虽然他是管钱的,也阻止不了殿下。 连桑公都阻止不了,何况是他呢? 见陈大郎几个嘿嘿憨笑,焦信忍不住笑骂道:“一群憨子!也就是殿下心软,你可得好好帮殿下做活!” 陈大郎还在嘿嘿笑,陈二郎一巴掌把大哥拍到一边,认真回答:“那是必然!” 从周围村落来的民夫见有人喝了第一口粥,也再忍不住了,纷纷挤上前去。 焦信不插科打诨了,让侍卫军上前拦住一拥而上的民夫:“排队!殿下吩咐了,要排队,不排队没得吃啊!别挤,每个人都有的!” 喊了四五遍,又让侍卫军走动着喊了几遍,那些民夫才消停下来排起队,一个个叽叽喳喳热火朝天。 焦信抽了抽嘴角,再三叮嘱侍卫军不能让人重复领粥或者抢别人的饭食,转身回郡守府。 在长安的时候,他只需要管理殿下收到的赏赐,这会管理一郡事务,才知道什么是花钱如流水。 特指他们家殿下。 雇佣农人种田,允出去的租金居然是每亩十石! 花钱打造了农具赶春耕、正在打造什么水车滑轮组、还要花钱给征发的徭役放粥…… 他又想起抵达苍梧郡时殿下那句“穷了点,没啥大问题”…… 焦信一阵头昏目眩:这图的什么啊? 同一时间,桑延年也皱着眉头问楚云歌:“殿下图的是什么?” 一身深青色直裾的少年郎正眉头紧锁地观察一块黄色植物,闻言担忧抬眼:“桑公可是操劳过度?某承诺,不让属民沦落至饿死,此乃践行承诺。” 被·操劳过度·桑延年:“……臣以为、臣以为殿下会放缓速度。” 天知道当初郡守听到楚云歌还有一个月到,而桓亭县的滚刀肉百姓又懒,等终于开始建府时是怎样的鞭子加大棒地催进度。 还因此死了好几个民夫。都是家里穷,吃不到东西又累,生生累死的。 桑延年没想到淮南王不止给了休息时间,还放了午食——这年头平民哪有吃午食的啊! 简单来说,就是这位锦朝第一财政大臣的抠门DNA动了。 楚云歌不在意道:“只是些稀粥。吃饱了才有力气为我建府。” 杂粮稀粥确实不值什么钱,但足够让常年被两头剥削粮食的民夫们惊喜。 从不敢置信到习惯了午时有一顿加餐也不过是短短十天。 王府处的民夫热火朝天地干活,也少了麻木,偶尔还会讨论一下午食的稀粥会不会放盐,省下半碗粥还能带回家给妻儿。 而往年缴纳赋税和给蛮越部族的粮食后只能吃些野菜度日的百姓,也可以到郡守府“打申请”以便宜的价格买粮食。 此时已是暮春三月,春汛频发,源源不断的水通过新支起的水车流向广阔的田野。 而桓亭县,也迎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 “山神发怒,淹了整个村啊!我的儿啊!” 第十八章:挑拨人心,意欲何为? 彼时楚云歌正在听郦文康的碎碎念。 “卫淑卫秧姐弟,对殿下崇拜有加!臣斗胆试探了一番,他们心性纯良,机灵懂事,正适合作为殿下的侍者啊!” “臣知道您对袭兰姑姑的死耿耿于怀,宫中流言臣等都知道是为何。殿下宽和,不与那些卑贱之人计较,但殿下也不能从此不要贴身侍从啊!” “反正殿下尚且年少,又无妃嫔,也不必专用宦官!” 郦文康言语间显然对宦官很是不耻。 若说焦信主管王府的财政(虽然现在还在跟桑延年学习),那郦文康主管的便是王府的用人。 虽两人现在都是谒者,可职责已经在接手郡守府之后有了明显的划分。 楚云歌饶有兴致:“你可问过卫家姐弟?” 郦文康讨好笑道:“殿下可是答应了?不瞒殿下,便是卫淑那孩子找臣求来的。” 楚云歌思索片刻:“罢了,也算让他们有个生计。” 卫家只有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生活得十分不易。 郦文康欢喜地退下,很快又慌张地回来:“殿下!县内来了一群难民,说是山崩了!” “什么?!” 楚云歌倏地站起身,不等桑延年阻拦便往郡守府外跑去。 山崩……她想起以前偶然遇见过的泥石流,来得突然且迅猛的泥石怪兽,一瞬间就能吞没无数生命和房屋、良田。 等她站在郡守府门外往前看,才松了口气。 逃跑来的难民很多。 他们衣衫褴褛,身上脸上全是泥水印子看不清模样,但蹲在一起哀泣的模样足够可怜。 “看起来应该没死很多人……” 楚云歌嘀咕着,那边已经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深青直裾的少年刚快速奔跑完,玉白的脸上红扑扑的,微微喘着气蹙眉看来的样子—— 实在是刺眼。人群中的一人臭着脸冷哼,这些远道而来的贵人,臭讲究。 难民骤然爆发出呼喊:“殿下,是镇南王殿下!” “求求殿下救救我们吧!” “我的儿啊!我的儿!” 楚云歌喘匀了气,挥手让郦文康过来:“可有问清楚前因后果?” 郦文康:“问清了。” 原来难民都是从桓亭县西边的睢山村逃过来的。 不同于桓亭县如有神助的蒙蒙细雨,几十里外的睢山村连天大雨。村里人在抢救山边田地的时候,泥石流猝不及防地来临。 还好在一个过路少年的提醒中没有人试图去傍山而建的家中抢救财物,这才保全了许多人。 “我的儿啊……” 郦文康示意殿下看那哭嚎儿子的老人:“那便是不听劝,非要回去抢救财物的。” 难民中不是没有安慰的,可他们本身也遭了灾,满面彷徨。 楚云歌轻叹:“将他们登记造册,问他们可愿意留在桓亭县?” 郦文康:“是,殿下!” 郡守府的小吏们一人负责一块,找了中气十足的侍卫军帮忙,在难民中宣扬楚云歌的决定。 经过一个多月的磨合,容王府的属官和郡守府被留下的小吏磨合得挺好,分工合作效率十足。 很快难民脸上的麻木与彷徨就变成了听不太懂小吏安排的紧张,挤成一堆向身边的人询问。 每个小吏面前都是一堆堆泥水满脸的人头,却有一个少年站在原地不动。 他看见郡守府阶梯上居高临下的楚云歌,心头冷笑,忽然脸色一变,欢喜地大喊:“真的吗?真的会给我们房子田地和粮食吗??” 他声音嘹亮,带着少年特有的高亢,因而这句话一喊出来,便引起了大多数人的注意。 不只是难民,还有桓亭县本地百姓。 若说难民脸上是惊喜,桓亭县百姓便是复杂了。 接收难民,本与他们无干。桓亭县占地广阔,人丁不足,本就住得稀稀拉拉。 可要分房子分田地分粮食……他们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呢! 他们可都是用钱换粮! 难民周围隐隐围上来许多本地百姓,难民也被这大惊喜惊到,再看本地百姓抵触的态度,气氛逐渐紧绷起来。 楚云歌的目光在那浑身泥印的少年身上划过,已经恢复为冷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轻飘飘道:“曲解某的政令,挑动人心,意欲何为?把他抓起来,压下去。” 侍卫军应声而动,很灵性地捂住了那少年的嘴。 少年挣扎:“唔唔唔???唔唔唔唔!” 如此果断地抓人,将气氛逐渐剑拔弩张的难民与本地百姓都镇住了。所有人都看向上首的楚云歌,无一人敢出声。 楚云歌脸上没了平日里的微笑:“郦文康,你来说,本王的政令是何意。” 差点经历踩踏,郦文康也绷起脸,昂首挺胸将楚云歌早已制定好的政令向所有人宣布。 “凡淮南百姓,如有受灾者,可领赈灾粮十日。” “欲长期住在桓亭者,十日内可在划定方位建造房屋,赁王府田地以为继。” “后续田地买卖与房屋店铺的租赁,一应遵照桓亭县原定规矩。” 他无情地宣布:“没有人可以不劳而获!” 王府属官还要每天为了平民偷鸡抢地的破事奔走呢!你们还想不劳而获?! 他好不容易让殿下取消了落户金制,你们休想让殿下再心软! 桓亭县百姓不少露出了不好意思地神色,默默后退些许,保持看热闹的距离。 而难民们听到赈灾粮已经开心不已,至于那少年说的什么送房送田……以往根本没有此等先例啊! 虽有些失望心里却更加安稳。 人群中,陈大郎等人注意到深青直裾的身影已经消失,不由摇了摇头:“殿下肯定失望了,桓亭县百姓居然对她如此不信任。” 陈二郎:“我们是外来户,本不应说什么。但大哥,我们须得让更多人了解殿下的仁善和周全,才是知恩不忘报。” 陈大郎和弟弟对视一眼,坚定点头。 难民聚集的现场再次动起来,只不过比起方才少了许多嘈杂。 而楚云歌倒没有像陈家兄弟猜想的那般失望。 “开民智本就是长期工作,不急于一时。”她行走间具是闲云野鹤般悠哉,“倒是那少年人,有点意思。” 系统嘿嘿笑了一声:“当然有意思啦!恭喜宿主,气运值+7!” 楚云歌来了兴趣:“他身份有异?” 按照一个多月来摸索的规律,给出气运值多的,必然造成影响较大。 若不是那少年身份有异,就是他身后隐藏着大事。 第十九章:是支柱产业啊! 侍卫军块头极大,看上去威慑力十足。 然而也就是看上去了,长安来的贵人,连侍卫都是花架子。 姬元良直觉打起来自己可以占上风,却也没有轻举妄动。他不住回想着淮南王的样子,越想越是皱紧了眉头。 半晌后他想,不能被虚伪的贵族假象欺骗,还是要看看他们做的事。 他安分下来,翘首以盼等待那位少年王者来审问自己。 郡守府内,楚云歌根本没把姬元良放在眼里,饶有兴致地查看气运值来源。 “提前扼杀蛮越部族的突袭?” 楚云歌笑了:“是蛮越部族的先锋啊。” 系统兴奋完气运值收入之后,开始担心:“如今的桓亭县,除了你的侍卫军只能募兵一千,也不知道蛮越有多少人。” 敢长年累月和郡守叫板、分桓亭县一杯羹的部族,总不会弱到哪里。 楚云歌长睫垂下,执起桌上陶杯仿佛在端详又似乎在走神:“会派出先锋探查情况,怕是本就对桓亭县附近十分了解,察觉到今年春耕的异常了罢。” “如今的蛮越部族不过是始皇帝统一六国之下的残余部众,因锦朝的忽视而卷土重来。” “可发展至今,也不过是辖制合浦郡,足以见得他们有所顾虑。” 无论是顾虑一千募兵,还是别的什么,有所顾虑就可以被击败。 楚云歌轻笑着站起身,卫淑立刻上前:“殿下,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楚云歌点点头,问了一句:“你与卫秧可还适应?” 卫淑微垂的头瞬间抬起,眼睛很亮:“殿下体恤下人,王府属官对阿秧也关爱有加,还教他识字!再适应不过了!” 卫淑心想,在王府做事可太轻松了。 之前因为殿下不让她近身还有些害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直到郦文康和她科普了姬夫人死后殿下殿内侍从传流言之事,她才明了殿下是有心病。 从此看比自己小了一岁的殿下就像看懂事又可怜的弟弟一样,多了分慈爱。 楚云歌满意:“那便好,走吧。” 系统插话:“……蛮越部族的话题结束了吗?” “结束了,你一个争霸系统,不要把区区蛮越放得太重才是。” 系统:“……” 楚云歌逗完系统,真的没把姬元良放在心上。全盘交给暗卫,便带着卫淑卫秧在桓亭县周围乱逛。 要改变一个地方的经济,首要便是探查清楚此地特有的资源,因地制宜,因时制宜。 春耕期间楚云歌到处撒欢,带回了许多现如今还没有采用的植物,已经种在她荒芜的田地中。 而这次出门纯粹是探查地形和试图寻找矿产资源。 在睢山村的村民加入徭役换取食物,并为徭役们的午食而惊叹,继而疯狂内卷桓亭县百姓的时候,楚云歌也终于获得了第一项收获。 甘蔗林。 此时的甘蔗被称为柘,在长安已经有西域传来的西极石蜜,当时连王皇后都表现得很喜欢。 因而楚云歌一直以为这个时空的甘蔗起源于西域。 合浦郡的气候本就适合甘蔗的生长,她看到的哪里是野生甘蔗林,是金光灿灿的支柱产业啊! 见楚云歌眼睛都亮了,卫淑卫秧对视一眼,有些不解。 “殿下要寻柘?” “柘坚硬费牙,不过是稚童玩耍的零嘴,殿下要柘做什么?” 楚云歌眨眨眼:“你们不喜欢吃吗?很甜啊。” 卫淑有些不好意思:“咬不动……” 楚云歌这才想起来,此时的平民百姓牙齿普遍不好,而贵族因为注重仪表、食物有条件煮到软烂,口腔健康还好一些。 她有些沉默,自己这是犯了“何不食肉糜”的错误啊。 思索片刻后她轻笑着说:“我有一法,能让柘变成如雪的糖。” “糖?” 双胞胎异口同声,睁大了眼。 稚童磨牙的零嘴,居然可以变成饴糖吗? 甘蔗林看起来规整,其实是野生的,侍卫军分散在郊外搜索良久,将所有能找到的甘蔗都砍了下来。 三月中旬的甘蔗已经快要不能吃了,将霉变的部分挑完之后楚云歌看着满地的甘蔗犯了难。 “得先搞个榨汁机。” 她大略知道以前榨汁取糖的原理,通常是利用两块圆石绞动挤压完成榨汁。 不过其上的轴承和详细样貌还是得推敲一番。 陈二郎再次见到了楚云歌:“石绞……没有见过此等器具,不过按殿下所说不是很难。” 听说是为了制糖,陈家兄弟也都凑了过来,一群手工帝开始搞模型。 楚云歌看得心痒,左右看看孟尝不在,身后只跟了卫淑姐弟,她便欢快地加入了技术讨论,并很快进入上手敲石头阶段。 以至于孟尝前来迎接自家殿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身尘土碎石的少年郎。 孟尝:“……” 楚云歌心道不好,先发制人:“如何?姬元良可招了?” 孟尝咽下到嘴边的劝谏,将自己做的事情一一汇报:“姬元良很警惕,扮作案犯的暗卫只打探到了他在外的身份。” “不过常人不可能如此警惕,反倒暴露了他的异样。” 他用看神仙的眼神看楚云歌:“殿下给的名是真的,暗卫乍然说出此名时,那人神色巨变,虽还是不肯说自己的真实目的,却也不再伪装良善。” 楚云歌又问:“依你之见,若蛮越部族全都如他一般,我等讨伐胜算几何?” 孟尝沉默了。 楚云歌点点头,懂了:“既如此,你卸下旁的事务,开始练兵吧!” 孟尝等暗卫深得现代民兵手册真传,如今也是时候拿出来练练了。 早熟水稻成熟还需要三到四个月,她那娇气的壮汉侍卫军们,训练三个月总能以一当十吧? 到那时,王府也已经建好,再募兵也不迟。 孟尝行礼应是,然后悄然离去。 楚云歌松了口气:“还好把话题岔开了。” “过两天应该能制糖了,总算是要有进项了啊!” 少年郡王晃着脑袋,施施然早睡早起去。 而被关押在郡守府深处的姬元良,已经后悔自己的冲动了。淮南王好像有什么神异手段般,既知道他的名字,还在他挑起纷乱的第一时间将他拿下…… 姬元良坐立难安:本就是擅自行动,该怎么通知父亲他们来救自己? 第二十章:那就雇佣孤寡妇孺! 石绞在第三天完成,这期间郡守府内的甘蔗每日剧增,都是百姓收集来换钱的。 “一万钱……今日居然收了如此之多!” 焦信苦着脸看楚云歌:“西极石蜜真的是柘做的吗?” 他长安人,别骗他啊。 弥漫着些许果实霉变味道的库房中,身量纤细的少年随手拎起一根柘,一身富贵窝里养出来的气质与脚边堆积的柘格格不入却又因这动作而诡异和谐。 “当然。” 楚云歌嗅了嗅空气中的霉变味道,皱了皱鼻子:“得先把坏的和快要坏的分开来,不然会坏得更多。” 因着其他人都不清楚柘是怎么变成石蜜的,楚云歌得以在孟尝和桑延年的紧密监视下,放下“身份”全程参与。 她美滋滋地让焦信去雇人,“此外还要多做几个石绞石碾,否则来不及的。” 焦信苦着脸领命找人去了。 桑延年来找楚云歌,见便宜徒弟一脸苦相地出去,不由笑骂:“殿下要你做的事做就是了,何必多虑?” 焦信反驳:“先生能为了锦朝而冒险进谏,我只得了先生半分真传。”至少他只是苦着脸。 桑延年一愣,哭笑不得,凑近他用气声道:“我敢冒险进谏,既是知道罪不至死,也是因为那位需要进谏。你瞧殿下可有散尽家财的迹象?” 焦信一琢磨:确实没有,且殿下说这一定会赚大钱。 但人对未知领域大抵是充满不信任的,因而他才会感到焦虑。细想殿下提出的水车、曲辕犁、三脚耧车,皆已证明过殿下的智慧…… 焦信本能惊醒,殿下已经不是困于皇宫不得不韬光养晦的殿下了,他却还拿以前的目光看殿下—— 他朝桑延年深深一拜:“多谢老师提点!” 桑延年大笑三声,转身进屋了。 屋内一身清爽的少年正侧眸看来,眼中尽是了然。 于是小老头朝她眨眨眼:“殿下放心,焦信不会再拦着你了。” 楚云歌也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又问:“桑公不担心我少不更事了?” 桑延年抖了抖手中小布包:“某虽流放数年,对西极石蜜的味道还是记得清楚的。” 原来是实验的第一批蔗糖已经完成,桑延年是来给她报喜的。 蔗糖的制作并不像曲辕犁一般顺利。 在经历了石绞缝隙过大导致浪费很多甘蔗、动力不足两头牛都拖不动、以及压榨出来的柘汁煎煮之后并不甜等等问题之后,楚云歌想起甘蔗汁是要经过熬煮的,那提前蒸煮一下也不是不行……吧? 将部分甘蔗削去外皮上锅蒸过之后配合石碾进行压榨,软化些许的甘蔗果然出汁率高了许多,而且柘汁看起来更加干净。 接下来的步骤蒸汽缭绕并不舒适,所以桑延年请缨帮楚云歌盯着,他手里拿的正是结束了第一锅糖水后烘干的糖块。 “没想到西极石蜜居然是此等山林野物制成,”桑延年感慨,“我总以为流放交州后几年间也为百姓做了不少事,没想到还不如殿下到此月余。” 楚云歌轻笑:“桑公哪里话?能带领百姓活下去,已经是极大的功绩了。” 桑延年摇摇头,并不觉得是什么功绩。既然已经确定西极石蜜做法可行,前大司农便风风火火下去督促便宜徒弟召集人手,大规模处理收回来的柘了。 手里捏着装糖块的小布袋子,楚云歌觉得柘的数量还是太少了些换不来许多钱。 而且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榨汁也很拉低效率。 想了想,她把郦文康叫来:“在水车边建造压榨坊,将所有柘转移过去统一处理,再建一座塘坊。” 郦文康略一算,有些为难:“青壮大都在服徭役建造王府,顺道建两座坊倒是没什么,只是处理柘……可能找不到这么多人。” 楚云歌沉思:“桓亭县的劳动力这么少吗?” 郦文康讨好地笑笑:“殿下,臣打听过了。桓亭县的青壮前几年的兵役消耗了许多,建功立业的又举家迁到长安、洛阳等地,因而桓亭县内青壮少,而妇孺老弱多。” “那就雇佣妇孺老弱,以及伤残的士兵!” 楚云歌一锤定音:“处理蔗糖的工序很多都不需要力气,优先雇佣家中无青壮的妇孺老弱、无法耕种的伤残士兵。” 郦文康一怔,郑重应下。 淮南王府的属官再次忙碌起来,而楚云歌找到了陈家人,让他们将水车与石磨连接起来,桓亭县经流不息的大河水力被利用得彻彻底底。 楚云歌感慨:“若不是人太少,还可以建造一座粮食磨坊。唔,反正收获还远着,慢慢来吧。” 天命系统悄咪咪献殷勤:“宿主可以努努力获取气运值,下一等级的奖励你肯定会感兴趣的!” 楚云歌:“哦?难不成你们还能给我送机器人?” 她这会可不正缺劳动力吗? 天命系统一噎:“怎么可能!机器人在这个世界的萌芽还需要好几十个世纪呢!” 见楚云歌兴致缺缺,它急急道:“是水泥啊!水泥工艺及材料技术!你不想要吗?” 楚云歌凤眸微眯:“我不信,除非你先让我看看。” 系统一咬牙,给她开放了权限。 然而楚云歌看完之后,更加没兴趣:“我还要派人去找原料产地、再找地方制作,这得多少人?为了得到建房子省下的劳动力派更多劳动力出去,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等秋收之后吧!” 系统:“……呜。” 画大饼可不是个好习惯。 楚云歌心想,争霸系统的事业心还真不是盖的,可惜她比较务实,不吃大饼。 快速建造简易的压榨坊只用了两天,在郡守府满是蔗糖香气之前,堆积的柘终于可以搬进压榨坊的原料库。 郦文康抱着殿下亲手刻下的竹简,雄赳赳气昂昂地去给招募来的女工和伤残士兵们讲解压榨坊的规矩。 焦信抱着账本试图让殿下在过上如长安时的生活。 而楚云歌默默无语地和系统对峙:“什么意思?让我去苍梧郡抢人?你认真的?” 天命系统急忙辩解:“不!只是苍梧郡和合浦郡的交界处,那里有很多免费劳动力啊!” “就像是睢山村一样的——” 楚云歌挑挑眉,免费劳动力?睢山村? 她神情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春汛遭了灾的难民?!” 第二十一章:贵人没骗我们… 苍梧郡临近扬州,水系发达。而合浦郡以北山峦林立,水系虽然也发达却更偏向于分布广泛,除去途径桓亭县的大江外,都不足为惧。 因而位于桓亭县以北的睢山村遭遇的泥石流已经足够百姓意外。 楚云歌站在马车上遥望前方水面,依稀可以看见冲刷而下的木板茅草。 她蹙眉:“在这里等?” 系统老实回答:“遭灾的难民已经往广信县走过了,广信县能接纳的人数有限,虞家已经下禁入令。临近交界处的难民只能往别的方向走,检测到这个方向是最多的。” 苍梧郡人口是合浦郡的两倍,虽然也属于地广人稀,可临近扬州的地理优势让其显得富裕不少。 若不是无处容身,难民估计不会往合浦郡,也就是现在的淮南郡国走。 “虞兼德佛口蛇心,难堪大任。” 大灾之后要安抚灾民、防止疫病,算下来也不是小工程。对苍梧郡来说却不是难以消化的灾难,只是虞兼德不将普通百姓看在眼里罢了。 “这不是刚好宿主可以来一波零元购吗?”系统讨好道。 楚云歌轻哼一声:“莫要献殷勤。” 说话间,不远处已经零星出现些许黑色小点。 楚云歌朝卫淑点点头,卫淑便去后方车队提醒众人准备接收难民。 从桓亭县一路赶过来,花费了三天时间。而苍梧郡的水患已经持续了十天有余,难民们都差不多到极限了。 他们背着抢救出来的身家,强忍失去家人的悲痛,一步一步跋涉到依旧完好的县内,祈求贵人们给一条生路。 可仅仅是慢了一步,便只能看着关闭的城门和把守的大汉哭泣。 有好心人提醒他们往南去,说南边有活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们再次开始跋涉。 只是,太远了。 平日里都要五六天的路途,在又饥又渴又累的情况下,真的好远啊。 他们远远地看到作为合浦郡和苍梧郡分界线的小河,提起最后的力气继续向前。 也许会倒在半路,也许会被好心人收留。 “阿爷,真的会有贵人收留我们吗?” “会的会的……一定会的……” 他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好心人说的是真的,跨过那条暴涨的小河。 然后直直对上了临时搭建的营帐、身强体壮却面带疲惫的兵卒,以及被环绕在正中央,远远看去似腾云驾雾而来的少年郎君。 “……是……是贵人!真的是贵人啊!” “淮南王殿下!求殿下救救我们!” 楚云歌一愣,让侍卫军上前安排。 中气十足的侍卫军快跑几步,大声维持秩序:“水患受灾者,逐个上前登记身份户籍,领稀粥一份,暂作休息等待安排!” 零散的难民哭声震天,又夹杂着欢喜的呼喊。 他们一个一个往后,将侍卫军的话传下去,稍远些的难民速度明显加快。 楚云歌站在马车上,往远处看去。一路走来她已经发现,越远离桓亭县的地方,即便是合浦郡内也有许多受灾处。 心中的某个猜测差不多得到了证实,目睹苍梧郡的难民数量后更加确定。 “气运……有别的用处吗?” “你说过的横生妖孽,恐怕不只是人吧?” 系统哼哼唧唧:“宿主获取气运之后,自然就是天命之子,诸事皆宜——虽然现在只作用在桓亭县。” 楚云歌若有所思:“我需要一点点积蓄气运,才能变成真正的天命之子。而三年后天下大乱,也必不可能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则远离皇城之处多灾多难便说得通了。 看来若想雄踞一方过安稳生活,系统的大饼还不得不吃了。得找些人薅气运羊毛啊! “五点气运值……不知国师有没有这个潜力?” 临时建成的营帐并非一处,而是从小河边一路延伸回桓亭。每隔一日路程,便有一处营帐。 因难民并不会同一时间到达,如此安排可以尽快把人安全地带回桓亭县,不想走或者走不动的就留在途经各县。 淮南王侍卫军跟随楚云歌从长安到郡国,一路走来也算见识了长安无法看到的民生疾苦。 在苍梧郡的教训,和暗卫的调教之后,比起以往自认为已经脱胎换骨。 可直面难民的惨状,一群衣食无忧的大汉还是忍不住毛骨悚然。 对殿下善待难民的命令也稍稍真心了些。 接收流民的第一日,楚云歌全程在场,大略算了算人数。 仅仅第一天投奔而来的难民就有近千。 下了马车走进营帐大棚,能听见稍稍恢复元气的难民低语,偶尔还有抑制不住的哭泣。 “淮南王大善……” “贵人没骗我们,太好了……” 楚云歌耳朵尖一动,挑挑眉。 她站在阴影中,难民看不清她,她却可以看清那些人脸上的庆幸——什么叫没骗人? 第一个见到她的人居然能认出自己的疑惑重新浮上心头。 “卫淑,你找几个人去问一问,他们口中的贵人说了什么。” “是!” 系统疑惑:“难道他们也有未卜先知的神棍?” 楚云歌轻笑:“你看不到吗?” 系统:“……只能看到宿主气运值相关,系统不是监控摄像头!!” “还不如监控摄像头。” 系统:这话似曾相识——又要它做某宝又要它做监控,宿主你可真狗啊!表里不一的坏家伙! 一人一统斗嘴间,卫淑很快跑了回来。 探听到的消息让楚云歌凤眸弯起:“淮南王大善,定会接收无家可归的人,热粥营帐相待……原来是苍梧郡守的好心告知吗?” 卫淑没去过苍梧郡,深以为然。 楚云歌好笑地看她一眼,转身回马车:“准备准备,明日回桓亭。” 侍卫军已经熟悉了接收难民的流程,她也没看到有肆意欺凌难民的侍卫,这便足够了。 至于苍梧郡守…… “不过是功夫不到家的捧杀,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若是难民怀揣希望蜂拥而至,却再次遭遇拒绝,逼急了可能会给淮南带来混乱。 但他们阴差阳错说中了楚云歌对难民的布置,令楚云歌一举获得了难民的尊崇—— 苍梧郡守此举适得其反。 源源不断的难民输入淮南郡国,一半散落在各县,一半跟随他们感激不尽的淮南王来到桓亭县落脚。这一半人得知淮南王府雇佣人手时欣喜若狂,踊跃报名,势要为给予他们安身立命之所的淮南王报恩。 留守桓亭县的王府属官领着人肝了这些天终于将第一批柘消耗完毕,陆续到来的第二批第三批看起来终于有了富裕的人手,也松了口气。 楚云歌看着井井有条地招工场面:“很好,人手充足,是时候开厂子了!” 第一个小目标,开一个糖厂。 第二十二章:——杀无赦 在楚云歌看来,支柱性产业的形成不止需要合适的资源,还需要规模化、流程化、最大效益化。 而符合当下形势的,必然是将制糖步骤拆分,流水线作业。 在此之前,厂房的要求就变得高了起来。 楚云歌将手里雪白晶莹的颗粒丢进新茶中,搅合搅合一饮而尽:“白糖已经有了,奶茶还会远吗?” 系统幽幽:“白糖已经有了,水泥还很遥远。” 楚云歌:“……” 确实,白糖的制作十分简单,只要制出蔗糖糖块,用黄泥水淋脱色法就可以制作白糖。 桑延年派人将制作白糖的地方严密把守起来,视之为殿下的秘法。 可说到底也就是楚云歌用来赚贵族钱财的小把戏,更不用说送到长安九霄阁要花费的时间、傅衍之会不会买账的问题。 气运值还是没着没落。 楚云歌:“不过……也不是只有长安能夺取气运值……” 一人一统思索着快速薅气运的办法,蓦地同时开口。 “姬元良!” “那小搬砖的!” 在王府搬砖的姬元良陡然背后一凉。 秉承着所有人都不能不劳而获的原则,焦信对关押在郡守府内的姬元良十分看不顺眼,征求了桑延年的意见之后,就将他提出去丢到了王府服徭役。 不同的是他的待遇比徭役要差一点,午食只有野菜疙瘩没有稀粥。 姬元良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苦,想要在民夫中挑拨离间又或者骗些吃的,却总倒霉地被王府护卫逮住,一时找不到机会逃跑。 “姬元良对外只说是家里遭了灾,一个人无依无靠,在各地流窜讨生活。” “实际上却是蛮越部族打探情况的先锋军,既然抓住他相当于提前扼杀蛮越部族的突袭……他在蛮越部族必定是说得上号的人物。” “不然直接杀了吧?” “将他掌控在手中,与杀了有何区别?” 楚云歌忍俊不禁。 杀了也不一定会有气运值到账,更有可能的是失去线索。 “那该怎么办?” “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快要完工的王府,结束一天劳作的当地百姓回家的回家,找地方休息的休息。 姬元良也有些累但还是打起精神和押送他的小吏套近乎:“如今日这般监督我,大哥也很累吧?” 得了命令的侍卫军瞥他一眼,冷眼。 姬元良语气诚恳:“大哥不必紧张,我已经诚心悔过,不会再作乱。也不会走出诸位的视线外,只是……” 他有些羞窘:“某些时候可否请大哥们不要盯得太紧?” 说着,他放了个屁。 侍卫军:“……” 殿下!你没说这个小子如此豁得出去啊! 侍卫军的脸色诚实地绿了,他摆摆手退后两步:“去去去!快去快回!” 姬元良面色一喜很快又压下:“是是是!” 他捂着肚子,跑到稍远一些的旷野,起初还能看得见身影,稍等一会却有几个民夫吵吵闹闹地从侍卫军面前经过。 再一看,姬元良已经不见了。 侍卫军原地松松筋骨,身边便有同伴喊他:“提前结束?去训练吗?” 侍卫军嘿嘿两声:“殿下说了今日何时结束我就何时休息,你自己去吧!” 孟统领他们的训练方法可谓非人哉,能逃一天是一天。 可孟统领太冷酷了!谁也不敢向他要休息。 同伴也是这个想法,嘴上说着羡慕脚下还是自觉往训练场去。 而他们又敬又怕的孟尝,已经带着几个暗卫无声无息跟上了姬元良。 “不要打草惊蛇,只看他往何处去。” 姬元良一路走的都是树影遮掩之处,韧性极好的草木留下的痕迹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很难察觉。 他步伐矫健,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快速走动也并没有任何磕绊。 走出一段距离后少年很快放松了警惕。 这年头即便是贵族夜视能力也相当一般,只要在夜里逃出十多里,几乎无法追回。 若不是天生夜视能力就很强,那便需要常年维持合适的膳食结构——当然,这是锦朝人无法掌握的知识点。 孟尝几人在淡如水的月光下如履平地,走过野草丛生处就像春风拂过。 姬元良一直往北走。 “若有人与他碰头,少于三人则全部拿下;若无人碰头,则跟他回去,寻机会请姬元良与他的一二亲友前来做客。” 孟尝暗忖殿下连掳人也能说得如此和煦,为何整日里都喜欢往灰尘遍地的地方钻? 眼见姬元良走进山中,轻手轻脚敲响掩在树藤下的小门,孟尝双眼微眯,打了个手势。 将将初夏,天色微微阴沉。 榻上的女孩眼睫轻颤,毫不留恋地睁开双眼,那双凤眸在几息之间恢复清明。 “早上好宿主~恭喜宿主,气运值+7!成功解锁二级成就奖励:水泥及其工艺、原材料!” 楚云歌微微一笑:“早。” 并没有呼唤侍女,楚云歌自力更生,一件一件穿好外袍。 整理好衣领,凤眸一抬,少女初醒的柔和便成了中性的和煦。此时她才朝外喊了声进来。 侍女端着水进门给她洗漱,卫淑则在她身后为她梳理长发。 楚云歌浏览虚空中的系统奖励清单,嘴角噙着笑:“系统,奖励不错。” 可不是吗,原以为只给了原材料地点、工艺,没想到还给了足足十吨水泥。 算算也能建两百平左右了!她的厂房! 系统弱弱提醒:“宿主,你没有砖石啊。”南方平民造房多用木材、夯土、茅草、石块。 也就是王府或世家这些有钱的,会用青砖建房。谁用青砖建工厂啊! 楚云歌:“……” 所以有了水泥还得先烧点砖? 她闭了闭眼,“算了,先去看看孟尝请回来的人。” 在屋里只觉得天色有些阴沉,出了门才发现已经下起小雨。想起桓亭县的土路,楚云歌戴上痛苦面具。 按理说一郡治所,不应该连条好路都没有。 可这个世界并不太科学,因着气运散落,大头汇聚在长安和扬州一带。较为偏远的州郡就像是被忽略的孩子一般,发展缓慢,无人问津。 “宿主撑住!你已经拥有水泥了!很快就可以铺路了!” 系统为她打气。 孟尝很了解自家主子的起床时间,恰巧派了人来给她引路。 楚云歌走到郡守府门口,已经不想踏出去,居高临下地瞧了瞧正前方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三个人,侧目询问地看向孟尝。 怎么丢在门口呢? 孟尝行了一礼:“此二人掳掠妇孺,以虐杀为乐,罪大恶极。臣以为其不配脏污了殿下暂居之所。” 如今楚云歌住在郡守府,手下将郡守府按照郡王的规格以金玉装点,在孟尝眼中连郡守府原先的小吏都不配留在郡守府,何况是这等恶徒! 稍远处,两个茅草席包裹着什么,规规整整放在挡雨的棚下。 扫到草席上深褐色的血痕,楚云歌眼神一厉:“可都是蛮越人?” “是!” 已经天亮,服役的、塘坊的、出门采野菜的,凡路过的百姓都停住脚步,好奇在一旁围观。 细雨滴答,他们听不清孟尝的汇报,却能看见地上三人。 见楚云歌从郡守府走出来,踩在脏兮兮的土路上,一个受她恩惠的难民倒抽一口凉气,不太能接受这个画面。 “姬元良,你私自逃脱,助纣为虐,可认罪?” 身量还未长成成人模样的淮南王面无表情,让被抓之后第一次直面她的姬元良愣了愣。 姬元良没被堵住嘴,却也没说话。 楚云歌深深吐出一口气。 她一直以为蛮越部族只是有自己的信仰,也没见百姓说起他们更多恶行,便忘了一个团体中总会有人看不清自己,仗着武力为非作歹。 “恶贯满盈,将三人一起活埋了!” “你敢!” 姬元良终于惊叫出声,那二人纵使被堵住口舌也忍不住呜咽出声。 但他们眼前的王者冷眼垂眸:“本王为何不敢?” 两名恶徒目光大震,朝着人群处唔唔乱叫。 姬元良狠狠咬牙:“你们这些贵人,不把百姓的性命当回事,又算什么淮南王!” 孟尝一脚踹了过去:“诋毁殿下,小心你的舌头!” 雨越发大了,百姓听不见声音,只看到孟统领一脚踹倒地上的少年。 但随之他们耳边便炸响起男人的呼和:“淮南王收容流民都是假的!看啊,他们当街也敢欺凌难民!” “我等都是受灾之人,快去救人!” “法不责众,快!去救人!” 一些平日里懒惰却因王府下令而不得不努力的刺头本就心怀不满,此时都起着哄作势上前。 若前日负责监视姬元良的侍卫军在场,便可认出这几人正好是打闹着遮挡他视线,让姬元良得以逃跑的人。 最先开口的那人本想要冲向两名恶徒,余光却在沾染雨水也不显狼狈的楚云歌身上划过,旋即眼神一厉,抓紧手里的木锄便朝楚云歌冲去。 什么贵人?合浦郡不需要这种贵人! 破空声响起,楚云歌警觉抬眼,手中佩剑已然出鞘! “轰隆!” 夏初的第一场雷雨终于轰然倾泻,一道惊雷倏然落下,精准地落在郡守府门前。 冲向楚云歌那人嘴边吐出一口黑烟,缓缓向下倒去。 那雷竟然恰恰好将偷袭之人劈成了焦炭! 全场静默。 刺头们后知后觉捂住耳朵,面色煞白地跪倒在地,期盼神明饶恕他们的鲁莽。 只有楚云歌垂首看向地面那人,以及冲过来的几个同伙,出鞘的佩剑并没有收回。 惊雷之后的空白中,只有面露悲悯的少年还敢走动。 她执剑迈步至恶徒身前,平静地宣告众人她的规矩:“往后有欺凌妇孺弱小、凌虐杀人者——” 佩剑毫不迟疑,刺穿一名恶徒的喉管,而后反手没入另一名恶徒的心脏。 “——杀无赦。” 她垂眸看向姬元良:“你们不配成为我的百姓。” 迟早一窝端了你们。 第二十三章:科技不容小觑! “将他带下去。” 楚云歌心中对蛮越的评价又低了几分,不愿意再多看姬元良一眼。 若不是还要留着个人审问…… 犹带着杀意的凤眸微垂,看了眼染血的佩剑。她想起袭兰姑姑握着她的手刺出的那一剑,忽地自嘲一笑。 几息间杀死两人却无一点波澜,也许她早已被这个王朝同化了吧。 她抬头,轻声道:“都散了吧。” 惊雷唬人,雨势却不大。积蓄已久的一滴雨晕开血点,从少年淮南王那张不似凡人的脸上滑落。 她的笑容依旧春风和煦,几个靠前的刺头却吓得屁滚尿流,叩拜后逃般离开。 乡里邻居还说淮南王是带来良种的稻神?是杀神才对吧!! 王府属官上前处理后续,卫淑焦急地为楚云歌撑伞,小声劝慰她回去换衣服。 那两具伤痕累累的女尸,楚云歌让属官中擅长画技的描了相在桓亭县内寻找亲人。 这之后一直到换完衣服楚云歌都很沉默。 系统有些担心,小心翼翼道:“宿主在为这两位女子伤心吗?” 楚云歌一顿,忽地冷笑:“不,我在想要不要提前端了姬元良的老巢。” 系统:“……” 系统很担心楚云歌说的是真的,索性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发呆小半天之后,便打起了精神。 “侍卫军还不可用,孟尝也需要时间。而征兵——说实话,桓亭县附近能赶来的青壮可能都在为我建王府。” “不必担心,我分得清形势,也有足够的耐心。” “现在,先来建个厂吧!” 水泥,现代社会无处不见的建筑材料,放到古代简直是降维打击。 十吨水泥从无形之地噗噗落下,同样是之前放粮种的库房,同样是一脸空白的孟尝。 楚云歌向暗卫头头交代使用事项时,感觉他的魂魄都要离体了。 今日有小雨,却不影响水泥的使用。 灰色的粉末细如烟尘,盖习惯了夯土房的工匠不敢下手。最终还是不愿意殿下玩泥巴的侍卫军们听着楚云歌的指挥,将水泥与砂石混合,糊在大小不一的石块上。 厂房一点点成型,不需要大力气夯实的房子,耗费的人力少了不止一点两点。 天色微暗之时,新厂房已经只差屋顶。 对比不远处的糖厂,崭新的灰色怪物充斥着现代科技的冰冷和傲慢。 楚云歌赞叹:“科技的力量真是不容小觑。” 显然其他人也被科技的力量震慑——特别是发现下了一夜小雨,第二天水泥建造的厂房却坚硬如石头,浑然一体之时。 因此楚云歌召集人手寻找水泥原材料以及建造煅烧炉时,无一人反对。 在古代制作水泥其实很难实现,足够高温度的煅烧、没有原材料、烘干技术都是一道坎。较大可能做出来的其实是三合土,一种混合黄土、石灰和河沙经过一系列捶打等工序之后做成的粘合材料。 可三合土成本高、制作困难、时间也长,就算家里有矿也经不起消耗。 “但是!气运等级奖励当然不会是那种打折冒牌货啦!” 天命系统终于能骄傲地挺直腰:“高温煅烧炉子,系统已经准备好了所有建造流程,甚至准备了两个可以直接拿出来的样品。” “原材料中交州没有的火山灰,已经给宿主标出了替代品沸石矿的坐标,粉碎工序配合干燥技术,也已经准备了粉碎鼓风炉……唔,就是鼓风炉难度比较大,有图纸没有专业人才也不一定能复制。” “但是宿主要理解啊!争霸系统是辅助系统,是有限制的!” 楚云歌勾起唇角,安抚炸毛的系统:“我没有嫌弃你,不用解释。” 系统一秒顺毛:“那我们先去找矿,还是先取出炉子?” 楚云歌想了想,召集了她的属官。她将建造水泥厂需要完成的工作分割,加上目前还没处理完的一些事务丢在面上让手下自己选。 “创业团队,可不能什么都由老板做完了。” 桑延年作为团队中年纪最大,资历最足的前任大司农,对楚云歌此举高度赞誉:“就应该让这些毛小子们忙起来,殿下何等矜贵?怎么能整日玩泥巴?” 众人深以为然,只觉得神出鬼没的孟统领很有先见之明,殿下确实有些时候太孩子气。 楚云歌:“……” 自从加入创业团队,腰也酸了腿也麻了人却更年轻了的州牧发言:“那臣便负责处理郡内事务吧。” 各县关系复杂,那被杀女子的身份还未找到。州牧巡视州内各郡,专业对口。 学会放手却依旧抠门的焦信踊跃发言:“臣负责那、水泥厂的建造把控!” 很好,控制成本的大手子,想必水泥厂的建造成本能够降到最低。 明明超会拍领导马屁,却依旧人缘很好的郦文康笑眯眯发言:“那属下便负责为殿下招揽更多匠人与青壮吧!” 社交能力超强堪比传销头子的家伙,果然非常适合人事啊。 来到封国时咸鱼且手足无措的属官们经过高强度锻炼,都已经冲咸鱼变成了鲜鱼,各个积极发言。 最后众人幽幽的视线看向楚云歌身后的影子。 暗卫孟统领:“……臣暂代郎中令一职,为殿下攻下蛮越做准备!” 众人这才收回视线。 楚云歌将系统给出的坐标画在羊皮纸上,第一千零一次想起造纸。 矿脉藏于山野,面临隐藏在暗处的蛮越部族,所有人都不想让楚云歌冒险进山。于是楚云歌只得恋恋不舍地看着以卫秧为代表的寻矿小队,叮嘱:“若是遇见什么不认识的矿石,记清楚位置带回来给我。” “是!” 楚云歌一转身就对上了卫淑捂嘴偷笑,她扁了扁嘴:“不许笑!” 卫淑连忙绷起脸。 楚云歌自己忍不住笑起来:“你去找些树皮、破网碎布之类的东西给我,我有用。” 卫淑想了想孟统领的命令,只说了不让殿下玩泥巴,树皮没关系吧? 她领去找东西去了。 系统惆怅地叹气:“长安怎么还没有气运值来。” 楚云歌:“也许国师不喜欢吃糖?” 柘已经全部处理完,白糖被装载木匣子里,等待出售。 一小部分被她以私人名义送给了傅衍之这位长安情报头子,剩下的大半部分近乎将库房堆满。 耗费将近五万钱收回来的甘蔗,起码能给她带回五十万钱的利润。 而收获完的甘蔗也都已经重新进入生长期,十月份又是新的一批原材料。 楚云歌几乎已经看见小钱钱长出翅膀,飞到她日益缩水的库房中。 沉浸在美好未来的幻想中,楚云歌听到卫淑的脚步声时也是美滋滋的。 小少年笑着回头:“找到我要的东西了……?” 卫淑面色有些白,来不及喘匀气便语速飞快地汇报消息。 州牧巡视乡里时在郊外林中发现了多具尸体。 且与还未有人认领的两具女尸一般,死状惨烈。 第二十四章:一忍再忍无需再忍 楚云歌当场表演了个笑容瞬间消失。 她敛眉闭目,将怒火压下:“可有查明死者身份?” “是临县的几户寡妇,以往常来桓亭做些小买卖,因而有人认得。” “寡妇……” 合浦郡本就人口分散且稀缺,能够长成青壮年,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她楚云歌宝贵的劳动力财产。 而专门欺负弱小这一举动,更加触及了她的道德底线。 “蛮越一族,不除不快!” “殿下,冷静一些,”匆匆赶来的桑延年,见楚云歌佩剑都捞上了,生怕她一个冲动直接杀到蛮越去,“蛮越盘踞已久,从长计议方可一举铲除。” 其实现在硬上也不是不行,只是侍卫军的训练进度刚到野外训练,桑延年虽然不通军务可也看得出兵卒对山野的不适应。 而山野林中,却是蛮越的主场。 桑延年虽关心桓亭百姓的安危,却也不想楚云歌冒进。 楚云歌定定看他一会,忽然嘴角翘起:“桑公不必担忧,云歌晓得。” “现如今没有高墙,也没有积粮,桓亭县的百姓手无寸铁,也没有经历过战事。光靠我的百余侍卫军怕是要自损一千伤敌八百,因而我不会鲁莽开启无准备之战。” “可我不能看我治下的百姓生活在如此威胁中,桑公,我欲开办糖坊、造纸坊、水泥坊,优先雇佣封国内失去丈夫的妇女,邀请她们举家搬迁至桓亭县周边。” 楚云歌目光灼灼:“请桑公帮我。” 桑延年深深看她:“臣自然竭尽全力!” 王府属官获得了满满当当的日程表,在寻矿队伍没回来之前,他们领到了建造高温锻造炉、粉碎鼓风机的任务。 对自家殿下总是从库房中掏出奇奇怪怪的东西已经习惯许多的属官熟门熟路找了陈家匠人,寻了桓亭县西边荒凉处开始建造水泥坊。 而楚云歌被打断的造纸实验,也写成方案,交由手下人试验。 所有人都忙碌着翘首以盼寻矿小队的回归,以至于忽略了楚云歌的动向。 孟尝跟在楚云歌身后,十分抗拒:“殿下不可冒险!” 楚云歌:“不会冒险,你们难道没有自信护我周全?” 孟尝当然不能说不,可万事总有意外:“殿下金尊玉贵,即便掉了一根头发都是不值当的!” 楚云歌平静地看他一眼:“一根头发比起我治下百姓的性命,清得太多了。” “我暂时无法将其斩草除根,你至少要让我做些什么,方可内心安稳。” “可殿下设立了众多作坊,桑公已经联系各县县丞将孤寡送到桓亭,殿下做的已经够多了。” 孟尝依旧不同意。 楚云歌停住脚步:“不杀几个人,本王出不了这口气!” 在长安她要忍,因为皇权辉赫,而她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假皇子。 在苍梧她要忍,因为世家盘踞,她只是过江泥龙。 初到桓亭她也忍了,因为民生衰微,她要让百姓吃饱变得强壮。 一忍再忍,是否就一直忍下去了? “无需多言,今夜便出发!” 孟尝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定:“是!定不会让万一发生!” 殿下给了他郎中令的权力,可他知道自己仍是专属于殿下的暗卫,最好是一个沉默的哑巴。 他可以因殿下的器重而稍加劝谏,却永远不会不听从殿下的命令。 州牧是在巡视桓亭县隔壁的鹰宁县时遇见的尸体,那一带正巧有一座矮山,春日里百姓经常上山挖野菜。 因而看到尸体的时候州牧还以为是挖野菜的妇人。 “发现尸体后公孙牧便立刻打道回府,凶徒应该没有不会注意到桓亭县。” “会不会因为尸体消失,而有所防备?” 楚云歌轻笑:“自大的人,不受到重挫是不会有所改变的。” 淮南来了个淮南王蛮越未必不知道,但也未必会将她放在眼中。 几名暗卫打扮成山野民夫假作进入山中打猎,细细搜索山中痕迹。 系统叹服:“不愧是宿主,连痕迹学都有所涉猎。” 楚云歌很谦虚:“一般一般,我不过是纸上谈兵,他们自由发挥学成完全靠的天赋。” 山中果然有人长期居住的痕迹,孟尝几人找到了几个草窝中的木屋、山石形成的洞穴。 一处洞穴中熄灭的火堆尚有余温,虽没有看见人影,应该也离开不久。 “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穿女装会是这种情况。” 楚云歌换上卫淑的旧衣服,将将十五岁的少女已经开始抽条却还没有发育完全,纤细的身型雌雄莫辨。 往脸上摸了些灰尘,再出现在暗卫们面前的,就是个眉目秀美的小女郎了。 暗卫们一惊,瞬间跪下。 孟尝的副手哽咽:“殿下,何故至此!” 孟尝也痛心道:“若要引蛇出洞,属下愿以身相代!” 一身劲装,腱子肉线条流畅的暗卫们,满脸英勇就义,甚至跃跃欲试。 楚云歌想象了一下壮汉女装:“……不必,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她轻笑:“好歹练过几年。” 孟尝回忆起十岁的小少年缠着自己要学武,结果把自己摔得进了太医院的过去:“……” 怎么说,更担心了。 但他的担心无济于事,日头将将西斜,单薄的小女郎挎着野菜篮子,迈上了前不久才死过人的小路。 小女郎步履匆匆,却并没有多害怕。 她们必然是听不到什么传言的,孤儿寡妇,常来往于两线之间,就算长时间不出现在人前人们也不过是以为是有了别的生路或是留在了别县过夜。 又有谁会猜测她们死在了归家的路上呢? 矮山中窜过三道人影。 孟老三一打眼,就看到了山下小路那道窈窕的身影。 这一看可真是了不得,十里八乡哪里见过一个背影就让人心生摇曳的?怕不是被藏在家中待嫁的女郎? 孟老三叫停了另外两人,三人在昏沉的天光中对了个眼神,默契地转身下山。 吃饱喝足,已经养成习惯的三兄弟丝毫不感到奇怪,隐藏身影靠近那道身影。 走到正面,见到尘土遮掩下的那眉眼,真真是眼珠子都挪不开了。完全注意不到稍远处一身野草织就的伪装,匍匐在草丛中的几名暗卫。 暗卫很紧张,足下发力随时准备冲出去不让那三人碰到殿下一根寒毛。 系统更紧张:“还有十米!” 唯一不紧张的就是楚云歌了,她暗自打了个手势,不让孟尝他们提前出手。 眼见前方不远处草丛晃动,三个贼眉鼠眼又满身凶戾的大汉从中窜出,楚云歌适时停住脚步。 孟老三上下打量楚云歌,眼都不转:“大哥,可真美死了!” 孟老大眼中精光浮动:“真不错。” 孟老二提议:“不然把她带回去给老大?” 孟老三反对:“那也要我们玩过之后。” 从头到尾都不将当事人放在眼中,自顾决定了她的下场。 楚云歌一手搭在野菜栏中,似是警惕道:“你们是何人?” 孟老三嘿了一声:“我等……是你今夜的丈夫啊。” 楚云歌:“呕。” 系统:“……” 楚云歌:“对不起,有点被丑到。” 她嫌弃间,孟老三三人已经淫笑着逼近。 “五米!” “三米!” “两米!宿主!自我防卫条件达成!” 楚云歌凤眸微眯,一手从野菜栏中掏出什么,指向那三人—— “砰砰砰!” 如同削弱版惊雷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暗卫们只觉得当初郡守府门前的事件重演,随之而来的是男人粗噶的痛呼。 三个男人捂住血液喷溅的腿、小腹、以及某处不可言说的位置哀嚎倒地。 刀口舔血的他们蠕动着要远离那手中执着天雷的人。 可楚云歌不给他们机会,一脚踩下孟老三的伤腿:“我问,你们答,懂?” 第二十五章:高炉拔地而起 桑延年再次想起找楚云歌的时候,只看到了盯着一锅奇怪糊状物体的小少年。 桑延年哑然失笑,殿下果然还没长大,不让玩泥巴又开始玩其他的了。 不过眼见各方面进展顺利,这点好像也不算什么。 “殿下,寻矿小队回来了。” “我马上过去。” 楚云歌站起身,交代卫淑帮忙盯着眼前的糊糊,朝桑延年露出微微笑弧:“桑公这些天辛苦了。” 桑延年见她精神不错,也没了前几日沉着脸的样子,很欣慰:“不辛苦。” 楚云歌笑着问起卫秧他们的情况,完全没有偷溜出去一趟、甚至杀了几个人回来的模样。 三个大汉的尸体被放在落脚的山洞,强迫症暗卫拜访得整整齐齐。 从系统军火库中抽出来的左轮,在染血之后安稳地回到了系统空间。 天命系统偷偷摸摸填补上临时更换奖励库而产生的系统漏洞,兴致勃勃地透过楚云歌的视野去看卫秧他们带回来的矿。 它可是宿主的好帮手,要帮宿主扫描矿产的! 寻矿小队出门五天,收获颇丰。 除了楚云歌点名要的石灰石矿、沸石矿,还意外找到了一座铁矿。根据锦朝的封国制度,领地内发现的矿产归诸侯王所有。 锦朝的冶铁行业十分发达,无论是交州还是别的更富裕的州,冶铁作坊数不胜数。 可惜州内各郡就有些参差。 比如桓亭县在陈家人来之前,只有一家铁匠铺。 “因为要躲在山里耕种,和蛮越捉迷藏,哪有空发展其他的。” 桑延年十分清楚桓亭县无法发展的原因,因而更加高兴:“铁矿?不知规模大不大。” 天命系统美滋滋:“我才是宿主最大的贤臣!” 楚云歌不置可否,将手中石灰石抛回原处:“规模如何都没关系,装备侍卫军应该够了。” 拥有了能足够煅烧石灰石的高温煅烧炉,名下又有了铁矿,还愁兵器不够精良吗? 此时王府已经建造完成,民夫们的徭役也已经结束,楚云歌丝毫不耽搁,让郦文康开始雇人挖矿制作水泥。 同时郡守府的小吏带着淮南王的命令,早已分布淮南各县、各村,穿行乡里宣传淮南王之令,召集女工。 桓亭县以西人烟偏僻,两座高炉和一座粉碎鼓风炉已经静静伫立。 将它们一点一点拼成如此庞然大物的匠人敬畏地伏地一拜,源源不断的石灰石、沸石投入煅烧炉中,经过楚云歌培训的陈大郎领着匠人一丝不苟地产出生石灰、沸石粉。 而不远处的矮山上临时建立的砖厂正在开炉,砖块搭配水泥,一座规模中等的水泥厂拔地而起。 稍南一些的河水下游,青壮挖出一道分流,里面浸泡着筛选之后的树皮、破网麻绳等纤维材料,陈二郎一行将新造的水车连上石碾,等待将吸饱水的纤维材料碾碎。 此处是造纸厂的选址。 往日里因着蛮越威胁而有些懒散佛系的桓亭县,再无躲在家中睡大觉的青壮,连十四岁往上的少年人都领了些不重的活计,穿行在挥汗如雨的青壮间。 拔地而起的厂子和楚云歌设计的工厂宿舍,同样对应着哗啦啦流出的金钱。 眼见焦信已经快要改名焦虑,楚云歌一甩手中羊皮:“找几个人,去南海郡卖糖吧!” 国师已经收到她的礼物,还大方地给了三点气运。 那她的白糖就可以挂上长安贵族精选的名头了。 小规模实验生产的纸张带着些淡淡的黄色,裁成一张张方块,用包裹糕点的方式将白糖包裹起来,珍而重之地放置在木匣中装车。 焦信喜出望外地把自己拨给了楚云歌:“这白糖细腻结白,如雪如丝,世家必定会愿意为之付出足够的价钱。” 楚云歌好笑:“那出售白糖之事就交给你了。” 焦信:“必不负殿下所望!” 之所以选定南海郡作为卖糖的第一站,是因为南海郡水运发达,毗邻扬州,能将白糖卖得更贵、更远。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队人打扮成商贾,往苍梧郡去。 他们会将“风靡长安”的雪糖以天价卖给虞家慕家。 “世家的钱不坑白不坑,特别是这两家。” 因着低估了楚云歌的道德水平,他们的捧杀手段反倒给楚云歌添了助力,可怀的心思却是不折不扣的恶毒。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楚云歌手持炭笔,在铺开的大张白纸上画出整齐的主干道,顺手将下水管道的位置也画上。 “等建完厂就可以开始铺路。” 系统诶诶地提醒楚云歌:“出汗了出汗了。淮南的夏天实在是太热。” 楚云歌拿起半干的手帕擦掉额角一滴汗珠,叹气:“是啊,也没有长安的冰鉴。” 毕竟此处冬天也不会结冰,哪能存下冰块? 她想起刚和系统认识时不熟,问系统要暖气片的事情,笑问:“有冷气吗?系统?” 系统:“……说了我不是某宝啊!” 将图纸晾干后着人送去给陈家大郎负责的铺路小队,楚云歌刻了会模型。可天气太热实在坐不住,干脆让人备了马车出王府。 “去海边看看吧!” “来了好几个月,都没出过桓亭县。” 离开桓亭前往海边,恰好会路过某处矮山。楚云歌懒懒趴在车窗边,对途径的某个藏着尸体的山洞不甚在意。 经过审讯,蛮越的大本营藏于苍梧与合浦郡的交接处,无尽的大山之中。 没有足够熟悉的人手,客场作战一点不占优势。 桓亭县内潜伏的蛮越人手初初暴露,其他县未必没有,因而最近侍卫军的训练都扑到了深山中,只有轮班护卫楚云歌的会出现在百姓眼前。 水泥厂隐藏的冶铁处,陈家铁匠已经双目放光一心扑到打造神兵中。 见识过此时淮南实力的人除了姬元良,都已灭口。 此番,敌明我暗,只待良田丰收之时——守株待兔。 山坳中,飞窜而过的人影背后一凉,警惕地往山外望去,却只见到一架装饰精美的车架往南而去,穿着劲装的护卫一看就是世家私兵。 那人冷嗤一声:“呵!世家贵族!奢靡成性!” 随后一头扎进密林中,提着手中酒壶:“孟家的,我来找你们喝酒了!” 第二十六章:中年美大叔 山坳中很快传出一声惊呼,惊起一行飞鸟。 “天气真好啊——” 楚云歌远远看见白色飞鸟掠过,心情大好:“原生态海滩,一定比旅游区的人山人海好太多了吧?” 系统兴奋:“统还没见过古时候的海呢!” 车架轻快地奔赴阳光沙滩和海浪。 此时,长安城中长身玉立的男人狐狸眼微眯,盯着逐渐远去的飞雀:“太子如何?” “还在禁足。” 傅衍之哼笑:“陛下倒是宠溺太子。” 几日前他收到了交州快马加鞭送来的雪糖,锦文帝来求卦的时候他便随口说起。 想到小儿子送来的,如冰雪晶莹的雪糖雕像,锦文帝面色缓了缓。 “青玉,你说朕是不是看错了人?” “陛下是说太子?” 锦文帝颔首,傅衍之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万事早有注定。” 锦文帝像是得到了什么启示,被气到的面色彻底柔和起来:“朕就再给他一个机会。” 傅衍之不语,为他倒了一杯甜腻的茶。 之后便传出锦文帝斥责太子不思进取,罚其禁足三月的消息。某位不起眼的夫人的尸体悄悄运了出去,揭穿太子淫乱宫闱的大皇子得到了嘉奖,却也得到了皇帝的禁言捂嘴大礼包。 楚云萧有多少不平傅衍之不用猜都知道,其他皇子因太子禁足而产生的野心也不必说。 “注定失败的永远不会悔改,”傅衍之将手中剔透的糖元宝送入口中,“不过又与我何干?” “无趣。” “太有趣了——” 楚云歌踩在散发着银色光芒的沙滩上,初夏的阳光在眼前投射出七彩的光斑,湛蓝的海水和雪白的沙滩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系统在她脑子里吱哇乱叫:“宿主——晒盐——” 正捡贝壳的楚云歌一个趔趄:“你可真破坏气氛。” 跟随而来的侍卫军砍下枝丫,在沙滩边的树林搭起遮阳棚,铺上柔软的垫子,又泡好了糖水。 玩累了的楚云歌可以舒舒服服地乘凉小憩。 等到天色将晚,就到附近的两淮村休息一晚。小渔村人数不多,马车驶入的时候提前来布置的侍卫军带着村长迎了出来。 村长是个中年汉子,常年出海打渔面色黝黑:“贵贵贵贵客下、有失远迎迎——” 楚云歌出来玩没端着诸侯王身份,村长只以为她是吃饱了撑的世家郎君。但给钱的是大爷,他们整条村都是欢迎的! 楚云歌眨眨眼,声音放轻,让村长别那么紧张:“已经迎出来很远了。” 村长不好意思地笑:“我我我给你们安排了村里最最好好的人家,但但条件简陋,小郎君莫莫莫怪!” 楚云歌:“……” 自作多情了,原来村长说话就是这个样式的啊。 借住的人家确实是条件最好的。木质小院中,古朴屋檐下吊着几串白色贝壳,在夏夜的风中微微摇晃。 院内种了许多蔬菜,篱笆边缘却又缠绕着一片喇叭花墙。 若不说是渔民的房子,说是深山隐士的屋子也不会有人怀疑。 楚云歌猜测房屋的主人应该是个意趣广阔且意志坚定的。 人是很容易被环境同化的。而在到处都是破网鱼骨,不太讲究的小渔村中依旧能坚持将自己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若不是心中自有一片天地,就是……有钱。 屋中之人听见动静,吱嘎一声打开木门,很快与楚云歌面对面。 楚云歌挑眉。 即便是渔村村长同款的黑皮,眼前的中年美大叔仍旧不掩儒雅,只是不知为何看她的眼神带着审视。 很快楚云歌就想通了:世家贵族,不招百姓待见是正常的。 她温和一笑:“叨扰。” 中年美大叔虽蹙着眉,还是客气地让她进去。 后续的招待大叔没有参与,独自呆在偏房,由他的儿子招呼楚云歌。 一顿鲜美的海鲜大餐,让楚云歌几乎感动落泪:“系统!!好好吃啊!!!” 系统嗷了一声:“好大的鱿鱼啊!!” “原汁原味,现捞现煮的海鲜!” “宿主!吃那个海虾!” “呜呜甜美可人,绯红纯美,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形容绝世美人,所幸听见的只有一个非人类系统。 这一顿原汁原味的海鲜大餐,让楚云歌吃得头也不抬。幸好身体常年保持仪态,看起来还是个优雅从容……而食量很大的少年郎。 等她吃完洗漱完毕到院子里看星星的时候,那美大叔看她的眼神终于不带审视。 而像是看到在普通不过的半大小子一般。 楚云歌让侍卫军各自去休息了,小院中只有他们二人,美大叔推过来一杯清水。 见楚云歌接下,他幽幽开口:“小郎君是从何处来?” 楚云歌:“桓亭县。” “如今桓亭县是哪位郡守在?” “合浦郡已经封为淮南郡国,”楚云歌为偏远小渔村的大叔科普,“现如今是淮南王在位。” 美大叔沉默一瞬:“怎的选了此地为封地?!此地贫乏,郡王要享受金尊玉贵的生活需要百姓的供养,可见淮南王是个没好心的!” 楚云歌:“……” 她小声为“淮南王”辩解:“未曾看到淮南王压榨百姓供养。” 美大叔没好气看她一眼,似乎在说你们贵人都是一丘之貉:“淮南王是皇帝子,未曾见皇子不留在长安的,来这不毛之地就是不对!” 楚云歌也不生气,就有些纳闷:“怎么不对啊?” “毫无志气!” “……” 楚云歌很想生个气,怒抖一抖“淮南王”的威势。可美大叔即使怒骂淮南王,看起来也毫无攻击力。 就像是柔弱的老鹿对刚成年的老虎说,你怎么不去争抢最肥沃的山头?! 她凤眸微闪:“某以为淮南王爱民如子,来到交州实在是交州之幸事。” “狂妄小儿!” “若你不信,不如随我去一趟桓亭县,看看淮南王治下的桓亭?” 激将法十分老套,美大叔一顿,斜眼看她:“你倒是很尊崇淮南王。” 楚云歌心想,多新鲜啊,人当然要有自信。 这大叔胸有沟壑不畏强权,观他家中又有些文气,角落木板上那手字令人惊艳。 很适合搂到手下搞发展。 她一点都不虚:“去是不去?” 第二十七章:一点都不社死的吗 两日后,楚云歌回桓亭的车架边上,多了个骑马的美大叔。 美大叔自称“复”,身高八尺,儒雅面容下是健硕的、能扛起一箩筐海产的肌肉。 据村长介绍,他们一家是十多年前来到村中定居的,因着待人和善且时不时会教导村中稚童学问,在村中很有些声望。 美大叔将家中事务交给妻儿,跟着楚云歌离开的时候,最为不舍的就是村长。 多次确认复只是去桓亭看看而不是离开两淮村。 已经是四月,一路上的春意已经换成了夏日的浓绿。路边的田野时而有农人挑水出没,一直到靠近桓亭县才变了模样。 “那是什么?” 远远望见河边无风自动的巨大风车,复即便生气也保持镇定的面容终于裂开一道缝。 再一细看,桓亭县附近的田地中都是些老弱妇孺,她们也没有挑水浇地。 楚云歌看出他震惊的是什么,探出一个脑袋介绍:“是水车。人力有时穷,机械却永远不会疲倦。利用河水作为动力,即便是妇孺老弱也可以完成田间劳作,不必害怕顾及不来。” 马车渐渐靠近,复看清了水车汲水的全操作,一时默然。 半晌他问:“此乃长安所有?” 楚云歌摇头:“是淮南王所有,此物如何?” 复轻叹:“大善。” 眼尖瞧见田间是面熟的农人,楚云歌缩回脑袋,声音透过车帘有些飘忽:“淮南王如何?” 美大叔:“……” 成功让美大叔无话可说,楚云歌在马车中偷笑。 虽然复浑身写着“我见过大风大浪,什么事都没办法让我变脸”,可实际上真的很容易被激到。特别是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时,有一种和儒雅外表反差极大的诡异亲切感。 “等他知道我就是淮南王,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应该是和宿主很像的表情吧。” 天命系统回应。 宿主也是顶着仙气飘飘的外表,实则有一颗玩泥巴的心的反差代表,这大概是人类所说的人以类聚吧。 由于他们是从南往北走,水泥厂和造纸厂等建筑完全遮挡在淮南王府后,楚云歌很遗憾地没看到美大叔再次破防的表情。 马车停在淮南王府前方,卫淑卫秧两个早已等在门前,见马车停下连忙来扶。 面色略有些白的少年下了车,朝复露出一个柔软的笑:“若不嫌弃,入王府一叙?” 崭新的王府规格完全与内府定下的一致,亭台楼阁无一不精。侍卫军目光灼灼,防备地用余光盯着陌生人。 占据主导地位的少年郎君,言笑晏晏,暗藏锋芒。 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她是这里的主人。 美大叔目光随意掠过王府,落在楚云歌身上:“不嫌弃。” 楚云歌歪了歪头,反应如此平淡,难道没看出她的暗示? 系统也疑惑:“当着淮南王的面怒斥淮南王压榨百姓,一点都不社死的吗?” 楚云歌:“也许他和我一般,有一颗大心脏。” 系统沉默,开始思索连夜怒杀蛮越凶徒的宿主是否算大心脏。 没能看到美大叔破防,楚云歌也不恼。住在两淮村的两日,一老一少除了在淮南王的问题上,也算是志趣相投。 复的眼界与见识不像是从小生活在交州的,楚云歌猜测他们可能是流放官员的后代。 楚云歌偶然说起如今朝廷重世家而轻武将,儒雅的美大叔居然也有同感,甚至提出了和后世“德智体美劳共同发展”类似的观点。 因而楚云歌更加坚定了把大叔薅来帮忙搞建设的想法。 此时复不感到震惊,也许是他早已猜到自己的身份,也或许是完全不认为他说过的话不适合在本人面前说。 不论是哪个原因,都是人才啊! 楚云歌看向美大叔的眼神越发慈爱:这是建设美好淮南的人才储备,可得好好对待。 她轻快地给复介绍起自己也不甚熟悉的王府来。 跟在一大一小身后的卫淑卫秧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他们的殿下平日里待人宽和,可因着很有距离感的外表,很少有人能和她如此平等而亲近地交谈。即便是作为前大司农的桑延年,也多是臣对君的恭敬。 “雇佣女工?” 复不太适应地坐在椅子上,重复了一遍楚云歌的话:“桓亭县有什么活计需要十里八乡的妇人?” 楚云歌想了想,蛮越的事情是官府的责任,不必和还未被捞到创业团队的大叔说。 于是她从桌上的茶具边掏出一包晶莹颗粒,倒入陶杯中给复满上温水:“尝尝。” 说完也不等复的反应,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加上白糖喝起来。 糖分使人快乐! “这是,西极石蜜?怎么是白色的?” “此乃白糖。复以为如何?” 楚云歌对复的好奇又添了几分。 凭桌坐椅,是她将桌椅的图纸给了匠人打造出来的。可复也很快适应了陌生的桌椅,坐在椅上和坐在案几前一般端正从容。 对西极石蜜有所了解,仪态堂堂,谈吐不凡。 或者不是流放官员的后代,而是隐居的贤人?应该还在长安呆过很长时间? 美大叔矜持地颔首,喝下茶水时微微眯起眼。 在楚云歌提起带他去看塘坊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脚下却很诚实地比楚云歌还快几步。 塘坊因着建造时人手和经验都不足,即便楚云歌后续让人调了个石灰浆刷上大白,也只是外表平平。 美大叔参观之后表示这是个赚钱的生意,还提醒了楚云歌不要那么随便让人参观过程,黄泥水脱色法很容易被学去。 “无妨,我已着人扩种柘林,规模上成本上都可占据优势。” “如此甚好。” 楚云歌眼睛一转:“天色尚早,复随我走走吧!” 复看她一眼,没说话,但脚步纵容地随她接着往前。也没说骑马这么久抵达桓亭县楚云歌却不让他休息,只招待了一杯糖水是多么失礼。 而楚云歌怀揣着坏心眼,带着复走在巨大的水车边过,视野完全被水车遮掩。 她仰头看向高大的复:“复公以为塘坊如何?” 复委婉道:“尚可,但召集如此多‘女工’实在小题大做。” 塘坊如今消耗的西极石蜜都是存货,全部制成白糖应该也用不过月余,他说小题大做并不是故意抬杠。 然而楚云歌却故作生气:“复公太过小气了,某还觉得人不够呢。” 复皱眉,正要劝导一番,就见小少年抬手一指前方。 他下意识抬眼—— 灰色建筑方正简约,正面的主体厂房宽敞明亮,表面浑然一体。更为奇怪的是灰色的地面,竟然一丝接缝都没有。 这个配色,这个冰冷的风格—— 复脸色大变:“殿下来桓亭第一件事居然是建造牢狱?!” 楚云歌:“???” 第二十八章:楚云歌见过外祖! 楚云歌大惊。 她抬头仰望自己的厂房,多么亲切的造型,多么简约的线条,多么……冰冷的色调。 楚云歌沉思:似乎是有些许不当。 毕竟在皇宫熏陶了十多年,将目光从纪念现代产物挪回古时的审美,简约大方好像和冰冷严苛是一个意思。 一高一矮仰头看厂房上的白烟,这是系统给出的高温煅烧炉经过处理不会影响环境的废气,也是系统作为未来科技对小世界的维护。 刺目的阳光下,灰色墙壁依旧散发着有如监狱的冷色。微风吹动一老一少的衣摆,他们陷入不同的迷思。 “那……加上些雕像、涂抹成白色怎么样?” “狴犴雕像吗?!此真不是牢狱?” “……” 水泥厂后方,县内青壮兢兢业业地运送矿石,投入煅烧炉中。侧方,粉碎后的水泥被小心翼翼装入框中,运送到一边。 而另一边的造纸厂正走出一行妇人。她们低声谈笑着,时而比画着什么,正是造纸坊的流水线女工。 谈笑的妇人余光瞥见河边的身量纤细面如白玉的少年,猜到她的身份,一惊之下连忙提醒同伴。 一行人对视一眼,朝楚云歌的方向走来。 “敢问,可是淮南王殿下?” 楚云歌左右看了看,她和复一起来的,连卫淑卫秧都没让跟着。她好奇问:“是,你们认得我?” 那妇人不好意思地笑笑,一行给楚云歌行了礼才道:“郦谒者与我们说起过殿下的样貌。” 另一人讷讷地道谢:“多谢殿下让我们到桓亭做活,我们都听说了蛮越杀人之事……殿下这是救命之恩,我们无以为报啊……” 楚云歌微微仰头,凤眸微扬:“你们是我治下的百姓,我自然要保护的。” 女工们忍不住也扬起笑,只觉得这位殿下看起来确实如同谒者说的那般疏离,可也确实如谒者说的那般仁爱。 虽然楚云歌说得理所当然,不需要她们回报,可她们还是暗下决心要好好为殿下做事。 等到妇人们离开,楚云歌唇角微扬,转头就看到复若有所思的目光。 她忍不住又问:“这是我的造纸坊和水泥坊,复以为如何?” 美大叔挑眉看她:“殿下何必问我?从那几人的表现来看,必然是大善。” 楚云歌满意了,也不管复好像在暗戳戳说她问题多。 “复公诚实,让某招待你午食!” 两人又溜溜达达往王府走,楚云歌踩在土路上,随口问:“复公可看见造纸坊的地面?” 复说:“可是由整块石板铺就?略有些奢靡。” 经过这么几次,他也不搞委婉了,反正眼前这位殿下也不在乎他的说法。 果然,楚云歌轻笑:“奢靡?往后我还要将桓亭县的所有道路都变成那般。” 复蹙眉,略一思索:“卖糖获利虽多,铺就整个桓亭还是略有欠缺。” 楚云歌愣了愣,捂嘴笑起来。 复一看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心念电转间想起楚云歌口中的新鲜词:“水泥坊?” 楚云歌:“没错!复可看见那灰色粉末?拌上砂浆石块,就可以铺就坚硬平整的地面。” “我不止要铺设桓亭县,说不定还会铺到双淮村呢。到那时,从此处往海边去,就不会颠簸得令人生骇了。” 复侧目:“某只见过殿下因道路颠簸而身体不适,大概是殿下身体太过矜贵吧。” 楚云歌:“……” 挨了损,楚云歌很想辩解抵达合浦郡时,连侍卫军都受不了那土路而面色发白。可她又不想复接着嘲讽她的侍卫军没用。 虽然是事实,可在孟尝的操练下他们已经蜕变了!可不能打击教育! 因此她张了张嘴,还是没反驳。 正巧此时一行人路过,那是侍卫军押送的苦力队伍。都是些犯了小偷小摸罪行的犯人,每日都安排了沉重的劳作。 楚云歌眼尖地瞧见姬元良,面上的笑容敛起,轻哼了声。 显然是不待见。 复还没见过楚云歌这态度,见状不由心生好奇,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这一看,他也沉下脸色:“姬元良?!” 苦力队伍中,灰头土脸的姬元良听见自己的名字,抬头看来。见到楚云歌时面色臭了臭,眼睛一转看到复却顿时脸色大变,连忙埋头挤到苦力队伍中去。 楚云歌将这一番交锋看在眼中,翘起唇角:“哦?复认识姬元良?莫不是家中亲朋?” 这态度,可不像是看到普通认识的人啊,难道是家中子侄? 如果是家中子侄,那……复?姬复? 复这次是真的变了脸色,他沉着脸问:“此人犯了何罪?” 楚云歌见他握紧拳头,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心中咋舌。她观察着复的脸色,缓缓说:“此人是蛮越部族中身份重要之人。” 很好,拳头紧了紧。 “前不久,我等在睢山附近发现了两具女尸,将他与另两个同伙抓获。” 啧啧啧,青筋都炸起了。 楚云歌模糊了姬元良在这件事中的作为,想看看复是什么反应。 “蛮越奸细隐藏在桓亭,为了救他们想要刺杀我。我已将其他人枭首——” “竖子!” 复怒骂出声。 楚云歌一顿,噗的笑出声:“复公为何发怒?” 复满脸铁青眼神狠厉,若不是顾及楚云歌还在原地,几乎要追上去将姬元良斩杀当场。 他痛心疾首地说出了实话:“竖子姬元良乃我侄孙!某,惭愧啊!” 果然是姬复啊。 楚云歌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奇怪自己是淮南王,且一直带着长辈教训子侄的态度对她了。 她细细打量着美大叔的眉眼,黝黑的皮肤遮掩下,不正是和姬夫人一模一样的眼眸吗? 她心中一酸,又一喜,情绪翻涌间少年忽然大笑起来。 突兀的大笑让姬复铁青的脸色缓了缓,蒙上一层担忧:这孩子是怎么了? 就见楚云歌抹掉眼角笑出的泪,神色一整:“楚云歌见过外祖!” 她双手交叠置于额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姬复缓缓敛起怒容,看向楚云歌的眼神复杂。 他叹了口气,扶起楚云歌:“君臣有别,殿下不必如此。” 少年郎抬起头,眼神带着亲昵和濡慕,让姬复也柔和了神色,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小少年瘦弱的肩。 反正已经被叫破了身份,他也不再顾虑,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殿下为何选了交州为封地?姬夫人怎么会让你来交州?” 第二十九章:阿娘不在了 姬复回忆起流放前的小女儿,即便伴在帝王身边依旧灿烂如花。 他不由心头柔软,终于光明正大地细看外孙的样貌。 比起小女儿的柔和,外孙这张脸融合了皇室的威严,却又不至于让人望之生畏。 他也已经亲眼见过外孙的行事,只觉得我心甚慰——虽然一同流放的侄儿侄孙堕落了,可亲外孙没长歪。 想想还有些怀疑自己的教导…… 姬复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却没等到外孙的回话。 外孙那双皇室标志的凤眸微微垂下,似有水光闪烁。十四五的小郎君,有哪个是会随随便便流眼泪的呢? 他心中咯噔一下,顾不得其他,高大的身躯俯身双手抓住外孙的肩膀:“阿柔怎么了?你阿娘怎么了?” 手刚放上去,就感觉到外孙宽袍下的肩能捏到骨头,消瘦得过分。 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他听见楚云歌几不可闻的声音:“阿娘不在了。” 他捧在手心里、流放后惦念了十多年,只希望她能在宫里快快乐乐的小阿柔,没了? 姬复心中大痛,手上一时没收住劲道,意识到小外孙过分消瘦的肩该被他捏疼了才猛然惊醒:阿柔怎么死的?云歌一个人又是为什么来了交州这种不毛之地? 又为什么是现在? 他强硬的扳起楚云歌的脸,果然,小少年的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破,强忍的泪无声淌下。 “……” 他们此时还在王府外的街道上,姬复克制住悲痛,将楚云歌带回王府。 等回到内殿,他轻声对楚云歌道:“哭吧,外祖在。” 楚云歌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哭出声:“外祖!我杀了袭兰姑姑!王皇后杀了娘亲,我却要手刃袭兰姑姑!” 姬夫人死后,她的一切都被推着前进。 她今生第一次染上鲜血,是陪伴她长大的袭兰姑姑。而后又要装作无事,按照阿娘和袭兰姑姑的愿望,也为了暂时逃离王皇后和太子,为自己谋划离开长安。 天命系统的出现让她有了许多可以做的事情,悲痛徐徐掩埋在心底。 可怎么会不痛呢? 她孤零零地离开上一世,有幸得到新的人生、宠爱她的阿娘,却这么突兀地失去—— 怎么会不痛呢?! 姬复在朝廷多年,心念电转间便意识到是因为外孙长成了,有了竞争皇权的可能,所以才会…… 他对王家的仇恨不比楚云歌少。 甚至十多年前,就是因为太子外戚污蔑姬复一家才会被流放。 看着痛苦的外孙,想到外孙独自一人跨越千山万水躲到交州,心中更是对锦文帝恨了起来:不仅对王皇后的恶毒无动于衷,还将小儿子近乎发配到交州,算什么父又算什么君? 他轻拍楚云歌后背,轻声安抚:“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外孙已经十五,还不如自己的孙儿一半强壮,在宫中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皇帝到底在做什么! “狗皇帝!竟然将亲儿子发配交州!若有机会我必——” 勇武有力的外祖恨恨说道。 楚云歌却一僵,她满脸是泪痕,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出外祖的怀抱,小声说:“是孙儿自己选的交州。” 姬复:“???” 说起正在进行的事业,楚云歌挺直了腰,将自己带来的良种和水泥配方与姬复细细说了,只把煅烧炉这些不合常理的东西含糊了过去。 “淮南地区资源丰富,气候适宜,且世家对此的掌控较弱。与其与世家争斗,不如自己建一个赛扬州。” “好志气!” 姬复大笑:“你若不远依靠世家力量,还真是选对了地方。此处有许多因世家构陷而获流放的纯臣官员,若你需要,外祖就为你找来。” 他看过了桓亭县,自然知道现在靠的都市皇子府带来的属官和前大司农运筹,小小一个桓亭县自然可以这样,可一整个合浦郡…… 或者整个交州呢? 姬复对锦文帝的忠诚早在十几年间消磨了大半,听闻小女儿的死讯后更是几乎没有。既然外孙有志气要建立赛扬州,那为何不能……看向更远的长安呢? 他暂时按下念头,顺了顺楚云歌的长发:“云歌身子骨略弱了些,平日里还是要学些武艺,方可从长计议。” 楚云歌一顿,听出了姬复话中意思。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离开长安最迫切的原因。 她对姬复的了解太浅,不确定若得知自己其实是个假皇子,姬复会如何选择。 “外祖说的是,”练武平地摔的淮南王诚恳地答应下来,想起了姬元良:“外祖,姬元良是……?” 姬复脸一黑:“你那不成器的表舅舅,忍不得渔村的生活,带着儿子跑了。” 姬元良便是这儿子。 他没想到这俩居然是跑去加入蛮越,祸害乡里去了! “不肖子孙!” 美大叔越想越生气,左右看了看拿起楚云歌的佩剑冲了出去:“某去清理门户!” 楚云歌:“!!!” 天命系统瑟瑟发抖,终于敢开口:“宿主,检测到姬复有辅助您争霸的意愿,他身上的气运值归属于你了。” 楚云歌要追出去的动作顿住,敲了敲桌子喊来孟尝去和姬复解释。 她则稳稳坐下:“归属于我?我一直没问,我从他人身上掠夺气运值,会对他人有什么损害?” 之前的太子、国师、姬元良,都和她没什么关系,自然也无所谓这一点。 而桓亭县内……据她观察桑延年没什么大碍,虽然也可能是夺走的气运值少。 系统连忙解释:“不一样的。天命系统成就的是天命之人,天命自然不可能只有对手,还要有良师益友和忠诚的手下,当他们自愿成为您的助力,散落在他们身上的气运自然归宿主了。” 楚云歌懂了:“你是说那部分气运本就是多出来的。” 系统连声应是,欢快地宣布:“恭喜宿主气运值+15,当前气运值70!” 它的宿主!真棒!不在长安也能遇到这么多有气运的人! 要是再来几个送上门就更好了~ 招人端水洗漱完,楚云歌恢复了平日里从容淡然的模样, 出了王府没多远便看到了姬元良,和举着剑追杀他的姬复。见孟尝跟在后面,应该不会出人命,楚云歌便优哉游哉揣着手看姬元良乱窜。 “系统,你看看,刚见面时姬元良多嚣张啊,还挑拨人心呢。” “是啊宿主,再看看现在,他多像个疯狂逃窜的田鼠啊。” 田鼠窜着窜着窜到了楚云歌面前,在姬复的剑拍下之前跪倒在地:“殿下!我愿意将功赎罪!” 姬复挽了个剑花,朝徐云歌含笑点头。 似乎在说:皮小子就是不打不听话。 第三十章:不像统,一心为了宿主~ 姬复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前脚把愚蠢的孙子踢给侍卫军交代蛮越的所有情况,后脚就跟楚云歌要了一匹马,带着楚云歌硬是塞给他的几个人奔赴邻县摇人。 十多年前姬复是锦朝御史大夫,交友广泛。 论起对朝中官员的了解远胜于楚云歌的创业团队,甚至远胜于前大司农桑延年。 楚云歌目送姬复离开的时候,已经能想象到外祖像郦文康招人一样拉着几十个人才回来的场面。 系统吐槽:“十多年流放的官员都没几十个吧?” 楚云歌揣手漫步:“没有几十个,十几个我也不嫌弃。” 送外祖离开之后她也没有闲着,毕竟成年人的崩溃只是一时的,还是得努力生活。 比如将破破烂烂的桓亭县先建设起来,再慢慢辐射郡国。 和外祖说的话,可不能停留在吹牛阶段。 顺着河水走到下游,新划分的工业区已经井然有序。水泥厂开始进入平稳产出的阶段,工匠们拿着楚云歌的规划图,推着水泥从工业区开始铺路。 铺好的水泥路配合木轮车运送材料,可以事半功倍。 根据规划,铺完工业区之后,会将桓亭县主干道全部铺设成水泥路。接着并不是通往南海、苍梧、郁林三郡的道路,而是城墙。 算算时间,铺设完主干道土豆便要丰收,到时又要一批人手,真是一刻都不得停下。 郦文康垂首站在楚云歌身后,随口踩一脚创业团队同事:“焦信怎的也没个消息,不知道殿下着急吗。” 楚云歌好笑道:“着急的是你吧?” 郦文康也不臊,嘿嘿一笑,说起另外的话题:“殿下,近日百姓间传言淮南王殿下乃仙人转世,带来的东西都带着仙气。” 楚云歌:“……” 郦文康接着道:“所以,大家都想要这个……水泥坊这样的房子,但又害怕不能用,问到臣这里来了。” 面容清秀却带着股谄媚气的谒者偷眼看比自己矮一个多头的小郎君,忐忑的表情十分浮夸。 看起来有股混迹职场多年的老油条气质。 他口中说的大家,囊括了桓亭县原住民、苍梧郡流过来的难民以及雇佣来的各处百姓。 工业区的厂房短短几天内干透,硬度超乎寻常,用水泥搭配锻造炉边顺手烧出来的砖瓦,干燥又漂亮。 老百姓才不在乎是不是牢狱风,他们只看到了水泥的优点。 特别是参观了新建成的“宿舍”之后,想要进工业区干活的人翻倍不止。 “自然是可以的。” 楚云歌思索片刻点了头。 出于保护古代原汁原味风格的一些刻板想法,她没有把改建民房列入规划中。不过路都是水泥路了,百姓总不能住在还没有工厂坚固的房子里吧? 桓亭县可是经常有台风的! 郦文康听完大喜:“那臣这就出门雇人!” 说完拔腿就跑,楚云歌伸着尔康手:“……不是,就这么跑了?” 还没商量改建的方案,也没确定哪些百姓要改建、改建要不要出钱、出钱要出多少…… “算了,桑公想必能解决。” 楚云歌没什么负担地走入工业区,她想去看的是造纸坊。 之前粗浅地造了一批质量一般的纸,韧性还不错,颜色却泛着黄。意外衬托得纸包中的白糖更加雪白了些。 她对造纸术了解不深,为了加快试验进度,最花时间的脱色软化步骤她也用了蒸煮来替代。制造出来的“白纸”都不好意思叫白纸。 因而之后她好好回忆了一番造纸流程,将能想起来的部分都记录下来,一个个尝试。 这会儿应该有第一批白纸晒好了。 “……收集了破渔网破布头,也砍了竹子,用石灰水泡了七日捞出来漂洗后又煮了七日。” “舂碎捞纸晒干——” 陈二郎侃侃而谈:“殿下请看,这是竹子制成,那是碎料制成。” 楚云歌伸手顺着晒干的白纸一滑而下,又拿起来稍稍用力撕开,末了点点头:“都不错。” 竹子的看起来更有光泽,但成本也比较高。几人又拿来笔墨,测试了白纸的吸水性,各都松了口气。 这种程度,已经可以大批量生产了。 楚云歌仰头轻笑:“以后就不必在地上或木板上给你们画图纸了。” “兄弟几个愚钝,劳累殿下了。” 陈家兄弟几个大块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其实木板也不错,他们家中还留着殿下画的曲辕犁图纸木板呢,那可是能当传家宝的! 将造纸坊分为两条生产线生产两种纸张,雇佣而来的青壮和妇人们各自在熟悉的流程干活,塘坊流水线的成功让楚云歌毫不顾忌地复刻到了造纸坊。 既可以一定程度上对配方保密,也可以提高效率,要不怎么说流水线生产是个好东西呢。 今日的好消息不止造纸坊,楚云歌带了部分成品纸美滋滋回王府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去而复返的郦文康。 他说,去往苍梧卖糖的人马回来了,而且把糖卖出了比预期更高的价格。 楚云歌微讶:“是怎么办到的?” 郦文康便详细说了。原来是郡守府原本的一个小吏,原本就是苍梧郡人,对苍梧本地的两个大世家了解颇深。 “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世家,就是有钱,没地方花。越是地处偏僻,越想用上长安贵人用的东西。” “雪糖可是国师都夸赞过的!即便在长安也是紧俏得很,能让他们沾上一星半点已经不错了。” 郦文康惟妙惟肖地模仿小吏的话,又不吝提拔道:“此人不跟在大司农身边屈才了。” 楚云歌也觉得甚妙:“就是不知焦信回来会不会找你打架。” 出门回来师父成别人的了。 郦文康一拍脑袋:“忘了说了。殿下,苍梧郡有消息说扬州水患,商行大乱,波及了南海郡的商队,因而焦信一行还要久一些才能回来。” 楚云歌皱眉:“扬州水患?伤亡可大?” “伤亡……不过百余。” “哦?能让江南一带商行大乱的水患,伤亡不过百余?” “是。据闻是国师卜算到了水患,扬州州牧通知各郡做出了部署,因而伤亡不多。” 郦文康说完,又向楚云歌讨了个手令,快乐地去找桑延年批钱去了。 天命系统也谈起这件事:“你的钱回不来,资金链可能会断啊。” 出于同行相轻,天命系统哼唧着说傅衍之的坏话:“从长安传消息到扬州,也得十来天吧?说什么天命在身,其实也没和宿主说起大事嘛……” “果然傅衍之只是个神棍,不像统,一心为了宿主着想~” 楚云歌并不在意系统暗搓搓的争宠,她只是道:“天灾能够避免的情况少之又少,国师与我说也无甚用处。” 似乎觉得不妥,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是和淮南相关,还是希望他与我说说的。” 送上门来的外挂,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