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晴空》


 第1章 前路难测

    改革开放的东风拂遍中华大地，百废俱兴、日新月异。
    1995年夏，李云霞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她赶到县教育局的小会议室报到时，会议已经开始了。
    她小心翼翼推开门，蹑手蹑脚走向后排空位时，一个悲痛的声音响起，“局长，天福山中学不能拆啊！”
    紧接着，安静的会议室里议论纷纷。
    “是啊，不能拆！局长，天福山中学是纪念天福山起义的红色学校，是理琪等革命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它不是一所学校，是我们薪火相传、继承革命精神的象征啊！”
    “可不是，它是全县唯一的一所红色学校，我们的孩子需要接受爱国主义教育！”
    “不是说县里还要在各镇扩建学校吗？好端端怎么还要拆呢？”
    ……
    李云霞在一片质疑声中，找了个空位坐下了。
    前面主席台上，教育王局长和其他几个局领导面色凝重地看着在座的校长和教师骨干代表们，以及十余个全国各大院校应届毕业生。
    “大家不要急，安静一下，听我说。”王局长说，“自恢复高考以来，国家高视重视普及基础教育，我们县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在各乡镇建立小学、中学、高中，为培养人才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但因为前期整体规划时无法对师资力量、教材配备、资金流转等问题精准预计，导致盲目扩建、问题频发。其中师资力量不足、教育资金短缺成为最大的问题。局里决定合并部分各方面落后的学校，是为了压缩开支、节省师资……”
    王局长话没说完，会场再次骚动，人们交头接耳、各抒己见。
    屋子里十分闷热，顶棚上的两个风扇发出吱呀呀的轻响，扇出来的风也是热的。
    李云霞暗暗吸了一口气，她没想到来报到会遇到这样的场面，看看左右，和她年龄相仿的毕业生男多女少，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别抬头到处看，小心让王局长点名把你分去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身边的男老师偷偷拉了她一把，小声说。
    李云霞转头看他，他脸颊瘦削，细眼薄唇，身材高大、肩宽臂长，白衬衣洗得发黄，领子润着一圈汗渍，额头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你这是吓得还是热的？”
    李云霞看他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好笑。
    “半对半。”男老师飞快地说，“我叫周庆安，你叫什么？”
    李云霞刚要告诉他，他冲她使了个眼色。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前面王局长站了起来。
    骚动的会议室安静了许多。
    “我理解大家的心情！说实话我也不舍得。天福山中学是一所红色革命教育学校不假，可它地处偏僻，只有附近几个乡村的孩子在那上学，而且没有老师愿意去那里教学，不值得动工重建。现在的十二个教师也有要求调走的。校长、教导主任、团支部书记、总务处主任和会计除了本职工作都得兼课，剩下七个人教三个级部其他科目太累了。交通不便、师资不足、管理不善、基础设施条件差、生源素质低下，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问题，咱们总得想办法解决。”
    王局长提高声音耐心地说服。
    王局长说得是实情，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师站起来，语气沉重、悲痛，“局长，天福山中学有今天，我这个当校长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思想落后、领导无方，不能带动全校师生分担局里的压力。可是局长，如果把它拆了，附近乡村的孩子就要去别的镇中学上学，师资和其他问题是解决了，可孩子们远的要走二三十里路，每天往返不方便不说，刮风下雨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
    “这个是天福山中学的田世昌校长。”
    见李云霞好奇地打量田校长，周庆安介绍。
    田校长的话至情至理，主席台上的局领导们面面相觑、多有认同。
    “请局长和各位领导多考虑一下全校一百四十三个孩子，初三的大了还好说，初一的孩子还小，走迷路了不是稀罕事。咱们别的问题可以想办法解决，他们的安全得放在第一位啊。”田校长咳嗽了两声，恳求道，“先把它留下来吧，不行把这些孩子送上高中再拆……”
    王局长无奈地长叹一声，点点头，“田校长，您为教育事业无私奉献、兢兢业业，哪有你的什么错？你的意见我们回头开会再商量一下。如果你的意见被采纳，你对局里有什么要求可以一起提出来。”
    场中所有的人都抬头看向田校长。
    “要钱！有了钱才能改善基础设施！”
    “要工程队！先把自来水通上！”
    “修路！进校的山路得修！”
    ……
    许多人见田校长迟迟不说话，都替他着急。
    “局里要管着全县所有学校，我不想格外给局里添麻烦。其他问题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就请局里给分配三个老师过去，一个语文老师，一个美术老师，一个音乐老师。”
    田校长话音刚落，就有人笑起来。
    “一共才分配了几个？全县有大半学校捞不着，还一下子三个，想多了吧！”
    有人取笑。
    “田校长，语文老师要紧也就算了，你要美术和音乐老师干什么？谁不能领着孩子们画个画唱个歌儿？再说考试也不考美术音乐，你这不是浪费机会和人情吗？”
    有人提醒。
    “局长，音体美教育和语数英一样要紧，必须让专业教师教，不能糊弄孩子们！如果孩子们连基本的音美知识都不懂，那跟吃饭营养不良是一样的。审美教育跟不上，会成为每个孩子终生发展的缺陷。我没别的要求，就请局长和各位领导考虑一下这个请求。”
    田校长掷地有声地说。
    会场一时鸦雀无声。
    王局长扫视全场，目光落在后一排各大院校新毕业的教师们身上。
    夏日炽热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把每个人的脸照得明明暗暗，如同未知的命运难以预测。

 第2章 临危受命

    李云霞左右的年轻人都低头缩肩，大气儿不敢喘。
    紧张的情绪会传染，李云霞也手心出汗。
    “田校长，你让我们感到惭愧。你今天说的话，做出的决定，给我和在座的每个人上了一堂课。敬岗爱业有担当，着眼孩子的人身安全和终生发展，这是一个教育工作者最可贵的职业道德和操守。不用开会讨论，我代表局党委同意你的提议，暂时不拆，给你一个教师！”
    王局长沉默良久，拍案而起。
    “一个？不是三个么？”
    有人嘀咕。
    田校长又惊又喜又诧异。
    其他校长和教师骨干代表也都如释重负。
    只有后面的毕业生们气氛压抑。
    李云霞眼睛的余光看到，左右的人有的快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有没有哪位刚毕业的教师主动报名去天福山中学任教？”
    王局长问。
    年轻的老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应声。
    “李云霞！”
    王局长突然点了她了名字。
    “到！”
    李云霞打了个激灵，弹簧似地站起来。
    “你愿不愿意去天福山中学？我看过你们的档案，只有你是中文系毕业生，而且你在大学期间担任过学生会宣传委员，选修过音乐和美术科目。你一专多能，能不能辛苦些，帮局里解决这个燃眉之急的问题？”
    王局长恳切地问。
    事发突然，李云霞一时愣怔。
    “哎呀我这个乌鸦嘴……”周庆安捂脸。
    其他人也愣了，左右的同期毕业生们向她投来饱含同情的复杂目光。
    王局长说：“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可是你也看到了，今年分配的新教师一共才十一个。我们全县九镇十四乡一共有四十所学校，普通高中三处、民办中学一处、职业学校两处、初中十四处、小学十八处、特殊教育学校一处、体校一处，差不多每个一线的教师都兼科，我们还缺至少一百二十个教师……”
    一种悲壮而崇高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李云霞没等王局长说完，大声说，“我愿意！”
    “我愿意去天福山中学担任语文、音乐、美术教学任务。”
    李云霞义无反顾地说。
    王局长赞许地看着她，带头鼓掌。
    雷鸣般的掌声在会议室里响起，经久不息。
    “哼，真爱出风头！”
    有人在下面冷哼。
    “好哇，好、好……”
    田校长老泪纵横……
    *
    散会后，田校长在门口等李云霞出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李老师，我代表天福山中学全体师生欢迎你、感谢你！”
    李云霞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校长。我刚毕业，回头还要您和在校老师们多指点我，我会努力的。”
    “好，真好……”田校长沧桑的脸上，一双浑浊却真挚的眼睛又盈上泪光，“小李你不知道，我连着两年要老师都没要到，你是头一个愿意来的，真的，我真是又高兴又心酸……就是回头你得跟着吃苦受累，我们学校的条件实在是不太好，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李云霞微笑着，“校长放心，我也是农村孩子，能吃苦，再说趁着年轻多锻炼点儿有益无害，您就放心吧。”
    “好，好……你快去办理入职手续吧，九月一号开学，你提前一天来，我领你熟悉一下环境。”田校长热心地说，“记得拿蚊帐，山里蚊子多，不挂蚊帐不行。被褥子都准备齐全，其他生活用品你自己看着收拾，水桶总务处有，打水让男老师帮着打，你拿着洗脸盆就行了。”
    李云霞听着田校长朴实的话语，心里漫上一股暖流。
    田校长又叮嘱了几句走了，李云霞刚要去档案室，被等在后面的周庆安一把拉住，“原来你是李云霞，咱们是二中的初中同学！真是女大十八变，我都没认出你来，还问你叫什么，真是个糊涂虫。”
    李云霞可不记得有这么个初中同学。
    见李云霞一头雾水，周庆安急忙说：“哦，你在三班，我在一班。你学习成绩优秀，老师们成天把你挂在嘴上夸，你不认识我们，我们都认识你。”
    李云霞笑起来，“原来这样。好汉不提当年勇。走，咱们去档案室交材料办报到手续吧。”
    周庆安点头，刚要说话，两个女老师走出来。
    她们一个穿紫花格子连衣裙，圆脸大眼；一个穿灰黑色衣裤，细高挑。
    李云霞和周庆安往旁边让了让，李云霞发现她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敌意。
    李云霞不由一愣，紫花格子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冷哼一声，“什么好思想，还不是想出风头引起王局长注意？”
    “就是，歪心眼儿真多！你信不信，回头不用几个月，她就能从那个穷山沟里爬出来跑去县重点……”
    细高挑尖酸刻薄的声音风传十里。
    “你们……”
    周庆安气不过，想上前跟她们理论，被李云霞一把拉住。
    “狗眼看人低……”周庆安恨恨地，“不过，云霞，你真要去吗？你是没去过不知道，天福山中学是出了名的破，学校建得早，在那儿教的都是些业务能力不行的老教师，就前年调了两个年轻些的去了，听说这两年每年找关系要求调走。你去了……”
    “军令状都立了，哪能反悔？放心吧，当老师的，有孩子教就行，其他的好说。”
    李云霞有些心烦，田校长和周庆安的话让她也有些忐忑，再加上刚才的两个女老师说的话对她是极大的侮辱，但她如果跟她们一般见识，在这里吵起来影响不好。
    身正不怕影子斜，管她们呢。
    这么一想，李云霞坦然了，和周庆安一起去档案室。
    管档案室的三个工作人员各自忙碌，指点着其他老师填写材料。
    其中有个长得很精神的小伙子，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一米八的个头，浓眉大眼，一张俊秀的脸庞充满了阳刚之气。
    李云霞和周庆安一前一后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紫花格子和细高挑正在她们前面排队，一个个两眼放光，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小伙子。
    屋子不大人不少，大家初次见面，叽叽喳喳说不完的悄悄话。
    “那个人叫于胜海，年轻有为，档案科科长，他爸是副县长。”
    周庆安凑近李云霞小声说。
    李云霞诧异，“你怎么跟个百事通一样？什么都知道。”

 第3章 莫愁前路

    “干一行爱一行嘛。我来报到前，把教育局、招生办的领导和全县高中小学的校长全摸了个底儿清。”
    周庆安大言不惭。
    “你想干什么？”李云霞好笑地看着周庆安，“这么多人你记得住？”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懂攀高枝、不想当校长、当局长的老师也不是老师。”周庆安拿出一个笔记本来，逐页翻给李云霞看，“你看，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全记在这儿。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
    李云霞没仔细看，光看到每页记得满满当当，又圈又划十分用心，就随口鼓励他，“那你加油，等你当上教育局长，好给我涨工资。”
    “行，先这么说着。虽然咱们老师得熬工龄、论资排辈晋职称，不过随着教育的改革发展，说不定有更好的晋升制度。我要是脱颖而出，头一个提拔你！”
    周庆安扶了扶眼镜，信心满满的样子。
    有这么个高中同学倒是不错，性格开朗，阳光向上，李云霞深受感染，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
    轮到紫花格子拿着毕业证书和相关材料给于胜海时，紫花格子做了个大胆的举动。
    她在靠近于胜海时趔趄了一下，整个人往于胜海怀里倒去。
    于胜海猝不及防，伸手扶了她一下，“小心。”
    紫花格子站稳，嫣然一笑，“谢谢您，我叫王秀英，毕业于烟师大。”
    于胜海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把她手里的材料接过去翻看。
    王秀英痴痴看着于胜海，眉目含情的模样让旁观的李云霞暗自咋舌。
    于胜海检查了一下王秀英的材料，就递给一边的科员，让她指导王秀英填写表格。
    王秀英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于胜海身上挪到表格上，心不在焉连连出错，换了好几张表格，眼睛还是时不时地瞟向于胜海。
    轮到细高挑时，她不知怎么就手抖唇颤，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还把材料撒了一地。
    于胜海皱了皱眉头蹲下帮着捡，细高挑窘迫得脸色绯红，手忙脚乱地捡着，连声说对不起。
    李云霞和周庆安也不好干站着，也都帮着捡。
    好巧不巧，李云霞和于胜海同时捡一张纸时碰了头。
    两人同时抬头，于胜海看到李云霞时眼睛一亮，失神片刻才站了起来。
    李云霞把材料捡起来递给细高挑，不想，莫名其妙被她狠狠剜了一眼。
    一头雾水的李云霞回头时又撞上王秀英嫌恨的眼神，一时有些愣怔。
    “来，你的材料给我，我帮你填写表格吧。”
    于胜海把一张表格递给细高挑，径直走到李云霞跟前，接过她手里的材料，温和地说。
    刚才等在这里半天，这是于胜海第一次主动开口。
    众人神色各异地看过来。
    李云霞有些不好意思，“不用麻烦您，我自己来就好。”
    周庆安好热闹不嫌事儿大，“别别，于科长业务熟练，他帮你填得快。”
    说着，周庆安直接把李云霞的材料从她手里夺过去交给了于胜海，“麻烦您了，这是李云霞的材料，刚刚王局长让她去天福山中学任教。”
    “天福山中学？”
    于胜海一愣，意味深长地看了李云霞一眼，转身走到一旁，认真给她填写表格。
    李云霞杵在那里，看着于胜海帅气的侧影有些不知所措。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细高挑嫉恨地小声说。
    “就是！瞧她那故意装清纯的样儿，不是个省油的灯！”
    王秀英同仇敌愎。
    “你们俩气死吧，哈哈哈！”周庆安冲着两人扭了扭屁股，“你们俩丑人多作怪，还好意思说别人！”
    周庆安看着瘦，实际是因为长得高，能有一米九，体育教师，气势逼人，就是嬉皮笑脸，也没人敢惹他。
    细高挑和王秀英对视了一眼，虽愤愤不平，也只能忍气吞声。
    李云霞感激看了周庆安一眼，周庆安回她一个胜利的手势。
    于胜海一会儿就把表格填好了，站起来看了李云霞一眼，从表格下面抽出半张纸，在反面飞快地写了两行字，走过来递给她，“月底拿着这个去学校报到就行了，好好干。”
    “好。谢谢您。”
    李云霞接过道谢。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于胜海仓促地说了一句。
    “嗯？”
    李云霞一愣，疑惑地看向他。
    “我假期后会调到教研室去，到时候会到各个学校调研、听课。”
    于胜海努力稳住声音，灼热的目光却泄露了他对她的爱慕。
    “噢，这样。好的，那您先忙，我走了。”
    李云霞有些局促，一来她和于胜海并不熟，感觉到他的殷勤她有些不知所措；二来她看到坐在斜对面填表的王秀英恶狠狠地看着她，好像她再多跟于胜海说几句话，王秀英就要吃人一样。
    于胜海点了点头，转身把周庆安的材料接了过去。
    出了门，李云霞把手里的半张纸翻过来，上面写着一句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草书，笔迹铁画银钩、龙蛇竞走，宛如一副书法作品，只是，初次见面，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云霞看着有些迷糊，手里的字条蓦然被身后伸来的一只大手抢了去，“看什么这么入迷？也不知道等等我，不够意思！”
    李云霞心里一惊，脸上火烧火燎，生怕他胡乱说话瞎猜测。
    不想，周庆安把那半截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盯着那两行龙飞凤舞的诗硬是没看懂，“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档案科主任，连个字都不能好好写，态度太不认真了。”
    李云霞虚惊一场，看着皱着眉头不得其解的周庆安，赶紧说，“这是激励我们要努力工作的话。”
    “是吗？他怎么不激励激励我？重女轻男！”
    周庆安信以为真，笑呵呵把纸条还给了她。
    “他不是也帮你填表格了吗？要不你能这么快出来？”
    “我是沾了你的光。你不知道，听说我只是你的初中同学，他狠狠松了一口气。嘿嘿，估计开始他担心我是你男朋友！”周庆东瞅着李云霞，“你今天先走了个狗屎运，又走个桃花运，一反一正，扯平了。心情好点儿。”
    “乱说！我可没觉得去天福山中学不好，也没有心情不好。”走出教育局的两层小楼，李云霞仰头看着蓝天白云，张开双臂，开心地说，“我毕业啦，有工作啦，真好！”
    “我可以挣钱娶媳妇啦，真好！”
    周庆安也学着她的样子，大声说。
    “哈哈……”
    年轻的笑声随着夏日的风一起飞扬……

 第4章 环境恶劣

    纵是李云霞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一幕幕惊住了。
    本来，她从县汽车站乘车半小时后到达天福山后，沿着山间小路往学校走时，看着路旁林深草郁，闻着花香鸟语，还觉得这里风景如画、环境清幽，像世外桃源一样。
    可好不容易淌过一条河，到达学校门口的时候，李云霞看着眼前破败的校园，觉得一朝回到十年前。
    县城里如今修路架桥，高楼频起，路面硬化到郊区。
    这里倒好，还是黄泥路、红砖围墙，前后四排平房全是灰瓦石墙。
    墙上攀满了碧绿的爬山虎，斑驳的墙皮像秃头上长满了癞子，红砖经风历雨变成苍白的灰红色，许多地方残缺不全。
    屋顶的灰瓦也多有碎裂，覆盖着些蓑草，也不知刮风下雨天顶不顶用。
    唯一好看些的就是前面的大操场，整洁清爽、平坦开阔，操场边有两排绿荫垂柳，里面藏着的知了叫得正欢。
    “小李来啦，累了吧？咦？我让刘峰和张华城老师去接你，他们人呢？怎么让你自己拿这么多东西走这么远的路？”
    迎出来的田校长关切地询问，伸手接过她提在右手的包裹。
    “我来的路上没看着人呀？”
    李云霞累得浑身是汗，歇了这半天也没消汗，一张脸被炙热的太阳晒得火烧火燎，再看到眼前的一幕幕，心情不由有些沮丧。
    “这两个不靠谱的，我一大早就告诉他们在山下等着你，跑哪儿去了……”田校长不满地嘀咕着，领着李云霞往里走，“先去宿舍把铺盖放好，我再带你熟悉别的地方。”
    其实这么简陋的学校，哪用人领着熟悉，她自己转一圈儿什么都明白了，可难得田校长认真负责，不好拂他美意，她只好悉听尊便。
    拐过墙角，从一个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是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
    孩子们稚嫩、高亢、整齐地声音带着勇往直前的气势回荡在校园里，让破败的校园充满了无限生机和希望。
    嗯，少年强则国强。
    李云霞听得热血沸腾，先前的沮丧一扫而光，她是来教学的，不是来观光的，教书育人、解道释惑，有教室、有课本、有学生就行。
    “不是明天才上课么，怎么今天就有学生来？”
    李云霞好奇地问。
    “这些都是住宿生，家离学校远些，家长不放心让他们来回跑，还有家长都有农活儿要忙，早早就送来了。”田校长估计有五十五六岁了，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服，走起路来仍是虎虎生风，“他们刚在操场上疯了好一阵子，怕他们中暑，就叫进教室里读书。”
    李云霞点点头，只觉得孩子们的读书声是世上最美的声音。
    田校长领着她走去最后一排平房，“往这边走，在最里面那间，专门给你腾出来的。这间屋下雨天不漏雨。”
    言外之意，其他屋子都漏雨。
    这让李云霞挺不好意思，“我刚来就搞特殊不好吧？”
    “没事，开会研究过的。你是我们学校学历最高的，又是女同志，应该照顾。”
    “那一共有几个老师在这住宿？”
    “连你七个，只有你和张宝萍是女老师，其他五个都是男老师。你放心，这里荒山野岭的，没人进来，夜里安生着呢。”
    田校长说着，推开门，领着李云霞走进去。
    他不说还好，说了李云霞脖子后面发凉。
    她从小到大没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过过夜，上大学前在县郊区村里和家人住，上大学四个人一间宿舍，一出门都有灯，到处都是房屋和人，哪像这儿，跟荒庙古寺似的，夜里上个厕所黑灯瞎火的不得吓死？
    田校长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慢幽幽来了一句，“晚上就别出门了，山上有狼，就在墙角放个尿桶，省得提心吊胆。”
    李云霞一听两眼发黑，不是说夜里安生么，怎么还有狼呢？
    “我不大起夜，不要紧，不要紧。”
    李云霞能说什么？只能咬牙硬撑。
    宿舍是两间平房，隔壁放着张床，床铺整齐，挂着坟帐，应该是张宝萍老师的。
    这边贴墙放着张单人木床，靠窗有张掉了漆的写字台，墙上钉着挂衣钩，下面放着张小方凳。
    连个衣柜都没有，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
    李云霞把铺盖放在床上，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田校长帮她的洗脸盆、牙刷等日常用品放在写字台上，有些忐忑地搓着手，“条件差，没办法，你将就着些。”
    “没事儿，挺好的。”李云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床铺等傍晚回来整理，咱们出去转转？”
    “好，好！”田校长如释重负，转身往外走，“哎呀，就怕你嫌弃住宿条件不好走了，你要是走了，我再上哪儿去找个一专多能的好老师来？”
    李云霞刚要说话，两个男老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其中一个停下来弯腰压腿，“哎呀，可累死我们了，校长，我们没接着人，你……哎？这位就是李云霞老师么？你长翅膀飞来的？我们怎么没看见你？”
    “少给我装蒜！你们俩一准跑下山去找商店买烟抽了！你们就不能把人接回来再去买？再说放暑假那么长时间，你们不能多买点儿存着？”田校长一瞪眼，没好气儿，“两个大男人让人家小姑娘自己背着铺盖端着盆走那么远的山路，你们真干得出来！”
    刘峰和张华城看着李云霞，都有些不好意思。
    刘峰三十四五，中等个儿，一脸憨厚；张华城白净脸儿，四十来岁，戴着黑框眼镜，眼神透着精明。
    “没事儿，我走走歇歇的，累不着，倒是让两位老师白跑腿了，应该不好意思的是我。”
    李云霞谦和地说。
    “都是我不好，我以为你坐的是下一趟公交车了，和刘峰没着急。”张华城说，“谁想到你那么积极，来报到还用起个大早。”
    李云霞看出张华城不喜欢白出力，也不揭穿他，大方一笑，“好奇嘛，想早点儿来看看咱们学校什么样儿。”
    “咱们学校能是什么样儿？全县最破的学校。田校长，你说你去局里争取了半天，就算要不着钱，要个工程队来给咱们改善一下校舍也行，还有那条山路，尽早找人修修多好？”
    张华城抱怨。

 第5章 军营学校

    “闭嘴！你懂什么？”田校长横了他一眼，“那条山路修得再好，来回下两场雨冲下泥沙来也就给埋了，白花那钱干什么？改善校舍是大工程，局里得做预算报县委批，哪是你说怎样就怎样的？现在能保住咱们学校就不错了！”
    “唉！人比人气死人，大家都是老师，人家在县城重点学校里多舒坦，咱们这倒好……”
    “比什么比！要比就比思想境界和教学质量！我告诉你们，这世上的事儿，感激的不是买卖！等咱们教出名气来，把咱们学校变成香饽饽，局里就不会寻思拆咱们学校，而是主动拨款派人来改善校舍、优化设备。自己不争气，别指望外援！”
    田校长掷地有声地说。
    李云霞在一旁听着深有所感，田校长朴实的话语里不乏真知灼见。
    “校长，就咱们学校这种情况，你还想让它变成香饽饽？可能吗？”
    张华城苦笑。
    “怎么不可能？只要有信心，肯用心，没什么不可能的。”田校长看了看手表，“行了，你们俩没事儿去备备课，明天好给初一的新生上课。”
    “还用备什么课啊？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本书，教了这茬儿教那茬儿，早熟透了。”
    刘峰急着跟李云霞说说话，瞅着她一直憨笑。
    “就你这样儿的，无所用心、不思进取，教一百年你也出不了成绩，简直是误人子弟！要不是你成天糊弄孩子，我还用巴巴去局里把李老师要来？”田校长横了他一眼，“你还语文老师，皮开肉定（绽）、堂（瞠）目结舌、白雪凯（皑）凯（皑），都是你教的，人家家长都找我抗议了。”
    “那……那还不是因为我小时候的语文老师是大食堂的师傅么，我又没捞着上大学，我就是个民办代课老师，你非要把野草当成参天大树，我有什么办法？”
    刘峰窘迫地辩解。
    李云霞听到这里忍俊不禁，同时也深感责任重大，以后要规范教学，不能马虎。
    这时，教导主任于飞来叫田校长去商量事儿，田校长只能让张华城和刘峰领着李云霞熟悉环境。
    等两人走远，张华城看着李云霞连连摇头惋惜，“哎呀，李老师，我们本来以为你年过半百来养老的，没想到你刚刚大学毕业。你这么年轻往这山沟里跑干什么？你知道在这里工作连找对象都难吗？”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还小着呢。
    “你不小了，大学本科毕业，二十四了吧？再不找你就成老姑娘了。你学历这么高，本来就不好找对象，再要是成老姑娘，谁还要你？”张华城一脸严肃，“我是好心好意才提醒你，趁着年轻，赶紧找关系调走，去城里学校挑着样儿地找婆家！”
    别说，这还真是个事儿。
    李云霞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于胜海来。
    她掏出那半截纸，想起还没把这张报到证明交给田校长。
    不过似乎已经不用交了，她把它翻过来看着上面遒劲的字迹，脑海里浮现于胜海看她时深邃的眼神……
    “李老师，我可是过来人了，我跟你说的都是大实话，你可得好好听、好好记着。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这辈子错就错在入错了行，到现在还这穷山沟里蹲着，日子一眼望到头儿，穷到底了。你不一样，你长得好，学历高，要是像我们一样跑不出去，你这辈子就毁了。”
    张华城见李云霞心不在焉，不由加重了语气。
    李云霞回过神儿来，没有回应张华城的话。
    刘峰在一旁点头憨笑。
    “我跟你说，现在国家重视教育，教师不再是过去的臭老九了，特别是女教师，收入稳定还有节假期，是青年干部找对象的首选。”张华城煞有介事地说，“你最差也要找个机关干部，千万不要找老师。一般男人当老师就完了，胸无大志、鼠目寸光，变得跟女人一样唠唠叨叨、斤斤计较，简直太讨厌了……”
    李云霞听着又想笑，她怎么觉得张华城这么有自知之明呢……
    接着，好为人师的张华城和憨厚木纳的刘峰领着李云霞把四排平房逛了两圈儿。
    之所以得逛两圈儿，是因为张华城说这所学校抗战时期是个兵营，墙体全是采取德国技术用最硬的石头垒起来的，机枪都扫不倒。
    李云霞将信将疑，乖乖跟着他俩东张西望，初来乍到，她确实对这所学校充满好奇和欢喜。
    大操场曾经是练兵场，战士们在这里夜以继日地勤学苦练，只为有朝一日奋勇杀敌。
    操场南边有口水井，据说遇到旱年，这口井也没干过，而且井水甘甜，附近村子里的人都来挑。
    “你放心，咱们学校暂时没通上自来水，有这口井在，你想用多少水都有，让刘峰给你打，他有的是力气。”张华城说。
    “嗯，包在我身上。”刘峰热情地说。
    从南到北四排教室，左右对称，中间隔着甬路。
    第一排初三教室左右十六间，抗战时期这里是军备库，左边八间放粮草，右边八间放枪支弹药。
    第二排初一、初二教室各八间，抗战时期左边分别是伙房、食堂，右边是会议室和总指挥部。
    第三排如今的办公室，抗战时期是党领导人的办公室和宿舍。
    第四排师生宿舍区，抗战时期是战士们的宿舍，八十余名战士上下铺，就挤在这十六间平房里。
    在这里，革命前辈们发动起义，三声鸣枪激荡风云，打响了胶东抗日的第一枪……
    光辉的历史让这破败的校园变得崇高和厚重，墙体上依稀可见的弹孔无声地诉说着和平和幸福来之不易。
    它在战火连天中顽强地屹立，以倔强、坚韧的姿态对抗岁月的凄风冷雨，势必要把不屈的革命精神代代相传，让后人铭记历史，勿忘国耻、自强不息！
    她看着这沧桑的校园，不由心潮起伏。
    这是她步入教师职业的起点，她将在这里放飞她身为人民教师的梦想——三尺讲台，挥斥方遒，桃李满天下……

 第6章 针锋相对

    李云霞怎么也没想到，王秀英竟然也被分配到天福山中学任教。
    下午，她正在宿舍整理床铺，门被推开了，她回头一看，竟然看到田校长领着王秀英和于胜海走了进来。
    于胜海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目光扑闪了一下，辗过一丝喜悦。
    “于科长是专程送我来报到的！”
    王秀英耀武扬威地说。
    李云霞一愣。
    “不，王老师，你别误会。我是来看李老师的，和你坐了同一辆公交车而已。”
    于胜海皱起眉头，直言不讳。
    李云霞喜欢于胜海的坦荡，心中顿起涟漪。
    王秀英本来寻思于胜海不好意思当众拆穿她，没想到他一点儿情面不给她留，不由恼羞成怒，“她有什么好看的？于科长，她是因为局长点名不得已才来的，我是主动要求分配过来的，要论思想境界，她差我远了！”
    于胜海没理她，绕过她走到李云霞面前，把一大包东西递给她，“再缺什么告诉我，我在县城里买方便。”
    两人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于胜海这么体贴，李云霞有些无所适从。
    李云霞刚要推辞，看到王秀英嫉恨地看着她，再看田校长一脸八卦的神情，就接了过去，感激地看了于胜海一眼，“谢谢。”
    于胜海见她没有拒绝，满心欢喜，“不用谢。来，我帮你整理床铺。”
    说着，于胜海就弯下腰，帮李云霞铺床单。
    没想到王秀英把手里的铺盖卷儿往床上一放，“你去隔壁，我住这间，我喜欢靠窗的位置。”
    李云霞气得都笑了。
    “凡事有个先来后到，王老师，张宝萍老师调走了，你才能分配过来，你就该用张老师的床铺。再说这边也不漏雨，冬天还暖和些。”
    田校长陪着笑脸说。
    “这是东窗又不是西窗，春夏秋冬都阳光普照。我就想要她这间。”
    王秀英倔强地看向李云霞，“再说我们也没有先来后到，同一批毕业生，同一天来报到，就算你早来一会儿，也不该先占着好位置。要不，我们公平竞争，谁有本事谁睡这张床！”
    说完，王秀英傲慢地看了李云霞一眼，又飞快地瞟了于胜海一眼。
    李云霞听懂了，王秀英意有所指，她争的不只是这张床，还有于胜海的床。
    “怎么竞争？”
    李云霞也烦了，自那天在教育局会议室见面起，王秀英就处处针对她，凭什么？
    “论家庭背景，你父母都是农民，父亲还离世了，你是单亲家庭，家境不好；我父母不但是双职工，还都是政府部门的干部。论学识水平，你是中文系本科生，我是数学系本科生，技术含量不同！”
    李云霞很意外，王秀英竟然连她家的情况都调查了，看来有备而来。王秀英这种赤祼祼的挑衅行为让她愤怒，但她没有打断她。
    见李云霞沉默不语，王秀英越发得意，“你们中文系的除了舞文弄墨无病呻吟，简直百无一用；我们数学系的思维缜密，精打细算、计划周全，不管是教学还是过日子，肯定是把好手。你说，你拿什么跟我比？”
    “家境好算你的本事？中文系和数学系之间还有系别偏见，你真让我刮目相看。”李云霞没客气，“我上午就来了，你就是比我晚，这是不争的事实。想让我让给你也行，等你这学期教学成绩比我好，我就让给你。”
    “那不行！谁不知道教语文比教数学容易！语文课多好糊弄？不用备课专让学生读课文都行；数学课每道题都要精讲细讲，半点不能马虎，错一道计算题平均分差一大截，没有可比性！”
    王秀英一口拒绝。
    “那你来教语文，我教数学？”
    李云霞提议。
    “……那更不行！你这是故意找茬儿！术业有专攻，不教专业教副课怎么发挥特长？语文咬文嚼字的，特别是古文，能把人烦死，我怎么学？数学你现学现卖，糊弄一节是一节，比我容易得多！”
    王秀英脸红脖子粗的。
    “你刚才不说语文容易数学难么？这不行那不行，你干脆直接认输算了。”李云霞不想让着她，但也不想当着田校长和于胜海的面跟她一般见识，就低下头继续铺床单，“就按我刚才说的，你班成绩要是比我们班好，我就让给你。”
    “不行！你家里穷，你吃惯了苦，不配这么好的位置！”
    王秀英气急败坏。
    “你再胡搅蛮缠，信不信我把你的铺盖卷儿扔到外面去！”李云霞冷了脸，“我家比你家穷又怎么了？人穷志不短，你拿这个压我是你无知！拿走！”
    王秀英本以为李云霞好欺负，没想到她不好惹。当李云霞突然怒喝一声，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条件反射一样抱起了自己的铺盖卷儿。
    抱起之后，王秀英后知后觉，为自己表现出来的怯懦懊恼，特别是当着田校长和于胜海的面，她觉得无地自容，杵在那里胸闷气短。
    “我觉得李老师的提议很好。王老师，你这么优秀，成绩一定差不了，你先委屈一下住里间吧。”
    田校长坐山观虎斗，年轻人血气方刚，他可不想掺和，何况有竞争才出成绩，现在见战事消歇，他赶紧和稀泥。
    “哼！等着瞧！”王秀英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瞅着从容不迫的李云霞沉了半天气，竟又期期艾艾看向于胜海，“于科长，我的铺盖卷儿厚实，太沉了，你帮我拿过去吧！”
    见于胜海无动于衷，王秀英不死心，“来的路上那么远，都是你帮我拿的，你再帮我拿过去铺好，我跟你一起回县里，明天早上我再回来上课好不好？”
    “不好。我没义务非要帮你做什么，来路上是出于男女有别，你体力差，我顺路帮一下。隔壁这么近，你几步就到了，自己有手有脚的，为什么非要别人帮？”
    于胜海一边配合李云霞把床单扯平，折角、压边，一边说。
    “那她没手没脚吗？你为什么帮她不帮我？”
    王秀英委屈极了。

 第7章 干部家属

    “我想帮谁是我的自由，还需要理由吗？”于胜海不耐烦地看着她，“而且我今天晚上不走。我们教研室这学期有实地调研任务，看看哪些学校有哪些方面需要改善，得写材料上报。”
    “你……”
    王秀英刚要说话，就被喜出望外的田校长打断了。
    田校长上前一步握住于胜海的手，激动地说：“哎呀呀，于科长，你真是务实亲民的好领导。局党委这个决定好啊，就该深入基层实地调研，不能光听些校长唱喜歌。于科长，您想住几天就住几天，我马上给你安排宿舍！”
    “好，一共要三个床位，我的两个同事晚些也过来。”
    “没问题。”
    说完，田校长眉开眼笑地走了。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了，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李云霞见王秀英还嘟着嘴提着铺盖卷儿站在那里，想帮她一把，但想到她刚才飞扬跋扈的样子，也不想当滥好人，索性不理她。
    这时，于胜海从他带来的那个大包里翻出一个大盒子，“这里面是电热毯，你放好，冬天这里肯定冷得要命，提前准备着。”
    现在还是大夏天，他就想到过冬了，李云霞心里辗过一阵暖流。
    “时间过得快着呢，有备无患。这里面还有蚊不丁、爽身粉、感冒药、温度计……回头你自己看，找地方放好，省得用着的时候找不着。”
    于胜海不厌其烦地叮嘱。
    王秀英终于受不了，狠狠跺脚跑去隔壁，摔盆砸碗发泄不满。
    于胜海立刻停下来，看着李云霞有些局促，“我平时没这么多话……”
    李云霞眼眶潮热地点点头。
    她知道于胜海故意气走王秀英，看着他无微不至买来的东西，她很感动，也很矛盾。
    王秀英说的对，她是单亲家庭的穷孩子，她九岁时父亲因病离世，她和母亲相依为命。
    于胜海的父亲是副县长，她和他门不当、户不对。
    可她又知道这世上最珍贵的莫过于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她怕自己直接拒绝会伤了于胜海的心……
    这时，于胜海指了指隔壁的方向，竖起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安静的动作，又指了指门外。
    李云霞会意，跟着他走出去。
    于胜海高大挺拔，短袖白衬衣、黑色运动裤，简单随意的着装却显得他帅气洒脱。
    看着于胜海的背影，李云霞平静的心泛起涟漪，一种紧张、朦胧、美好而又陌生的情愫包围着她，让她满怀期待，但理智又提醒她面对现实。
    屋外，阳光在每一片叶子上跳舞，到处绿意盎然。
    校门口陆续有家长来送孩子，还有暑假返校的老师们，各自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熙熙攘攘。
    前面操场上，学生们有打篮球的，有追逐打闹的，青山环绕的校园生机勃勃。
    李云霞跟着于胜海来到房头一棵大柳树下，绿树浓荫，闹中取静。
    于胜海眉眼带笑、一脸温和地看着她，“那些东西不是我买的，是王局长让我捎给你的，你不用谢我。”
    李云霞愕然，“无功不受禄，他为什么要给我买东西？”
    “你有功。王局长说了，你一个顶三个，临危不惧，冲锋在前，帮他解决了大问题，他很感谢你。”于胜海说，“他还说，要是每个老师都像你一样高风亮节，不拈轻怕重就好了。”
    “我不过是服从分配而已，局长把我抬这么高，我瘆得慌。”李云霞头皮一麻，将信将疑，“再说王秀英也来了，局长也让给她买了吗？”
    看着李云霞清纯美丽的脸上，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充满困惑，于胜海的心再次悸动。
    她心无杂尘，他喜欢她的直率和坦荡。
    “她和你情况不同，她是找关系要求分配过来的。”
    于胜海想了想，说。
    “那不更该奖？”李云霞一头雾水，“可是去局里报到那天，她明明很抵触这所学校，后来怎么改主意了？”
    “因为她在市委工作的父亲告诉她，天福山中学所在的乡镇未来两年会成为经济特区，分配到这里工作可以赢在起跑线上。”于胜海说，“她是带着目的来的，只想渡金，不想出力，和你的出发点不一样。”
    “这么复杂。不管那些，反正不能让局长破费，这钱你帮我转交给局长。”李云霞把裤兜里的钱一骨脑儿掏出来塞了过去，“替我谢谢他。”
    于胜海仓促地接过，忍不住笑起来，“你让我替你谢他？”
    “要不然呢？我一个普通小老师老往局长那跑干什么？踏踏实实工作，在哪儿都一样。”
    李云霞一身轻松，内心深处又有些小失望，她自作多情，还以为是于胜海关心她呢，脸上不由发烧。
    偏偏张华城和刘峰从那边的墙角转过来，看到她和于胜海在一起，两人先是一脸惊疑，随后表情丰富，不停地冲她挤眉弄眼，还又竖大拇指，又握拳头加油。
    李云霞哭笑不得。
    于胜海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张华城和刘峰赶紧收敛，一本正经地跟他打招呼。
    “于科长，您大驾光临，我们这破学校简直蓬荜生辉！”张华城热情地上前和于胜海握手，“哎呀，我上午还杞人忧天，担心云霞在这儿找不着好婆家，原来人家是干部家属。你看，这还千里送钱花，云霞你太幸福了。”
    松开于胜海的手，自以为是的张华城把那卷钱拿过来递给李云霞。
    李云霞大窘，刚要辩解，于胜海说：“您们多关照她，她刚毕业，许多业务不熟。”
    “这个您放心，包在我们身上！”
    刘峰在一旁拍胸脯。
    见于胜海没有否认，张华城看李云霞的眼神都变了，“云霞，你真是深藏不露呀，不早点跟哥说实话！要不是于科长来了，我和刘峰还琢磨着帮你介绍对象呢。来来，赶紧拿着，人家于科长的一片真心呢。”
    李云霞进退两难，只好先把钱接过来。
    把钱接回来，李云霞才想起这点儿零花钱可能根本买不了那么多东西，脸上火辣辣的，低着头不敢正视于胜海了。
    这时，田校长竟然也跟着凑热闹，在斜对面冲张华城两人招手，“张华城、刘峰，你们俩个在那当什么电灯泡？赶紧过来帮着搬床，于科长要在这住宿！”
    李云霞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了。

 第8章 真情表白

    “对、对，还是校长想得周到，再抬张床凑张大床，方便。”
    张华城想歪了。
    李云霞纠正他，“是往男宿舍抬！”
    “那不行，男宿舍老脚丫子味儿，熏着于科长不好。”刘峰憨厚直言，“李老师，你和于科长都不胖，你宿舍那张床其实也够用了。”
    李云霞窘得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于胜海却笑呵呵的，“这次不行。我还有两个同事，我们是下来调研的。”
    “噢，这样，那等以后你单独过来看云霞再一起睡。嘿嘿，我们俩去搬床了，你们继续聊、继续聊……”
    刘峰拉着张华城走了。
    李云霞别扭地站在那里，手里攥着那卷钱，一颗心七上八下。
    夏日的风烘培着花草的芬芳和泥土的气息，令人微醺；知了们卖力的嘶吼似乎在为谁加油。
    于胜海看着面前局促不安的李云霞，温柔地说：“说了你别放在心上，不是专给你一个人搞特殊。别的乡镇还有两所学校的三个老师，局长也派人慰问了。你那个同学周庆安也有，不信你问他。”
    “这样啊……那周庆安分配哪儿了？”
    “南海中学，周围一片防海松林，和这里差不多，都曾是藏在荒山野岭里的革命根据地。”
    “哈哈，他之前还笑话我，怎么也去当壮丁了？”李云霞放松下来，“于科长，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王局长破费，只是这钱不一定够……”
    “好啦，我替你谢他，这些零花钱你留着用。你想谢，谢我就行了。”于胜海说完，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丫头……”
    李云霞一愣，抬眼正对上他情意绵绵的眸光，四周的嘈杂瞬间静寂无声。
    如果说之前他的态度模棱两可，这个举动算是旗帜鲜明。
    这才是她们第二次见面！
    李云霞没想到于胜海这么直接，中间连个过渡都没有。
    原来不是她自作多情，她猝不及防，有点懵。
    “云霞，我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如我们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如果你觉得我还好，就跟着我；要是觉得不好，我也不强求。”于胜海不等愕然的李云霞回应，又说：“你慢慢考虑，我可以等。”
    “于科长，我、我们不合适……”
    李云霞只觉得他和他的声音一样，切近又遥远。
    “怎么不合适？”于胜海紧张得手心出汗，强作镇定，“别说门当户对那些，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反正我、我打见你第一眼起就放不下你，我……我还是大专学历，要说高攀，是我高攀你。”
    李云霞听到这些话，一时不知再找什么理由拒绝他。
    于胜海家世好、工作好、长得高大帅气，又真诚直率，是难得的好青年，她要说不心动是虚伪。
    可是，她怎么都觉得她们之间横着天堑鸿沟，将来需要她践踏尊严去飞跃……
    “你别胡思乱想，我父母很开明，只要我喜欢，他们会尊重我的。”于胜海一下子说到她心坎上，“你不用顾及任何人，你只需要考虑你和我。”
    李云霞脑海中的天堑鸿沟开出花来，花枝搭桥，蜂飞蝶舞。
    “太阳太毒风太热，别把你烤坏了，你先回屋里歇着，傍晚我叫你一起吃饭去。”于胜海看她的脸红到了耳根，怕他太心急吓着她，体贴地说，“反正，你只管好好教学，好好喜欢我，其他事交给我就行。我去迎我同事，他们该到了。”
    说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向校门口走去。
    李云霞杵在那儿，看着于胜海劲挺的背影，只觉得惊心动魄，半天回不过神儿来。
    “啊！气死我啦！”
    突然，从敞开的窗户里传出无比气恼的声音，尖锐而高亢。
    李云霞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就见王秀英站在窗前，攥着拳头狠命地捶打着窗台，两眼冒火地瞪着她。
    李云霞注意到，这一会儿的功夫，王秀英又换了一身衣服。
    之前穿着件粉色的连衣裙，披着长发，显得仙气飘飘；这会儿她换了黑衣白裤的运动装，和王胜海身上穿的款式大同小异，像情侣装。头发也扎成了马尾，显得朝气蓬勃。
    王秀英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也眉眼周正、模样可人，只是她可能想给人一种高贵的感觉，总是微抬着下巴，喜欢瞪眼扬眉。
    可惜高贵需要阅历和内涵、财富和地位的支撑，是由内而外自然散发出来的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不是摆个姿势就有的。
    何况王秀英易爆易怒，看谁都是欠她钱的模样，又特别爱美，描眉画眼妆容精致，这让她整体看起来，就像应该去走红毯，却莫名其妙走进庄稼地里的三流小模特。
    见李云霞淡漠地看着她，王秀英更生气。
    她刚才想精心打扮一下好向于胜海示好，没想到跑到这屋，两人已经不见了。
    她往窗外一看，就看到于胜海对李云霞温柔似水，还向她大胆表白，她气得眼前一阵发黑，恨不得冲出去揪住李云霞往死里打。
    可她不敢，也不能。
    她不敢得罪于胜海，不能毁了她在于胜海心中的形象，更不能像个泼妇一样在学校里争风吃醋。
    可她实在想不通，她为了讨好于胜海，没找私家车来送，换了两次车票才跟他同坐一辆公交车，一路上频频示好，于胜海都对她不冷不热，没想到见到李云霞，于胜海就热情似火了……
    这么个小县城，只有她王秀英能配得上于胜海，家世相当、男才女貌，李云霞她凭什么？
    “你看什么看？”
    王秀英吼了一嗓子，气势汹汹。
    李云霞嫌烦地瞅了她一眼，刚才的好心情被她破坏得一干二净。
    想到以后要跟这么个喜怒无常、优越感十足的家伙朝夕相处，李云霞顿时有些头疼。
    “你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云霞云淡风轻的模样如火上浇油，让王秀英火冒三丈。
    李云霞刚想回屋看看，就听到那边操场上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

 第9章 操场风波

    李云霞循声跑去操场时，就见两个男学生抱成一团大打出手。
    其他学生兵分两派呐喊助威，不时互相指骂，剑拔弩张。
    两个男学生个子都不矮，平头的肤色黝黑、浓眉大眼；分头的白皙文静、细眼薄唇。他们身上的白色短袖校服污浊不堪，汗水把泥土和成稀泥抹得浑身上下满头满脸。两人都不遗余力，稚气未脱的脸上全是苦大仇深。
    “打！狠狠地打！打得他心服口服！”
    “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再让他不老实，输了不认账，惯得他！”
    “你们耍赖才赢了，不要脸！”
    “谁耍赖？谁不要脸？你们再敢胡说试试！”
    ……
    场中战况激烈，场外骂阵升级，里应外合，杀气腾腾，大有星火燎原之势。
    置身其中，耳边喧声雷动，眼前人影纷乱，李云霞想拉架都靠不上边儿，反而被两个强壮的学生无意中推搡挤碰，差点儿摔倒。
    李云霞生怕伤了人，扯着嗓子吼，“住手！”
    可周围太吵，她的声音被淹没，没人理她。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正是血气方刚、喜欢耍凶斗狠的时候，不能不管。
    李云霞心急火燎，转头看看，除了王秀英站在操场边上，并没有其他老师过来，也不知是他们在最后一排宿舍里听不见，还是学生们打打闹闹司空见惯。
    就在这时，平头奋力翻身把分头压在身下，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紧握拳头，满脸愤恨地盯着他。
    分头咬牙切齿，右手攥着块石头，指节泛白，浑身紧绷，凶狠的目光发出警告的意味。
    两人都在蓄势待发，都想要一招致胜！
    兴奋、紧张、害怕、期待……让喧闹的孩子们突然安静下来。
    李云霞看到这一幕，想都没想，冲过去从侧面把平头推开，没想到，极度紧张的分头不由分说轮起石头，猛地砸了下来……
    “啊！”
    围观的学生们发出一声惊呼。
    棱角尖锐的石头擦过李云霞的右上臂，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平头猝不及防翻倒在一旁，愕然地看着皮破血流的李云霞。
    分头发现自己打错了人，看到李云霞捂着胳膊疼得眉头紧皱，爬起来一脸恼恨，“你、你是谁啊？你个女的跑过来找打么？”
    “我是你们的老师！过来，站这儿！”
    李云霞疼得要命，不由火冒三丈，声色俱厉地吼了一嗓子。
    围观的孩子一听说是老师都惊惶退后，生怕被殃及。
    分头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把攥着石头的手藏到了背后，缩着脖子面露惊惶，往前挪了两步，低着头站在李云霞跟前。
    平头看着分头幸灾乐祸，起身过来讨好地看着李云霞，“老师好！谢谢老师！”
    “谢什么谢！站直了！”
    李云霞没好气儿地瞅了他一眼。
    平头打了个哆嗦，低眉顺眼。
    两个男孩子个头都比她高，应该是初三的。
    李云霞严肃地瞪着他们，心里却在打鼓，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初来乍到，她得树立自己的威信，可万一把这两个野小子说火了，她怎么收场？
    周围一群半大小子看着呢，还有站在不远处的王秀英，正等着看她的笑话。
    李云霞迅速调整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目光凌厉些，语气威严些，“你们叫什么？哪个班？”
    平头：“梁善勇。初三四班。”
    分头：“张文凭。一样。”
    李云霞顿时眼冒金星，全在她分管的班上。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李老师！你们为什么打架？”
    李云霞决定给这两个刺头一个下马威，省得往后镇不住他们。
    没想到，梁善勇和张文凭看着她眨巴了半天眼，不约而同保持沉默。
    “怎么了？敢做不敢当？说，不说罚你们立正！”
    李云霞不由提心吊胆，她经验不足，自己都觉得虚张声势，可除了罚立正，她一时又想不出别的招儿吓唬他们。
    两个熊孩子还是不吭声。
    胳膊上的伤口鲜血直流，疼得钻心，李云霞骑虎难下，不由心浮气躁。
    好在围观的孩子着急了，七嘴八舌：
    “老师，梁善勇带头耍赖，违规运球还骂人，张文凭批评他他不服，两人就打起来了！”
    “是张文凭抢球抢不着恼了，故意找碴儿！”
    “不是！老师，他俩有底火！”
    “我知道，我知道，老师，你听我说……”
    ……
    李云霞差点儿让他们吵死，也没听出个谁是谁非，反正就是打篮球玩崩了。
    李云霞瞅着两个倔强的男孩，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不必小题大作，但道理必须跟他们讲清楚。
    “明天才开学，今天还是假期，你们俩没打够可以接着打。张文凭，你把石头扔了。”
    李云霞深呼吸，努力缓和语气。
    张文凭弯腰蹲下，把石头放在一旁。
    “同窗情谊是最值得珍惜的，你们今年初三，明年就各奔东西，能在一起打架的次数也不多了，想打继续。不过，互相切磋，点到为止，不能伤着人。来，打！”
    李云霞退后一步，让出地方。
    张文凭看到李云霞的胳膊还在流血，窘迫地说：“对不起老师，是我不对，我不打了。”
    梁善勇也难为情，“我也不对……”
    李云霞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觉得胳膊没那么疼了，刚要说话，耳边传来一声霹雳，“又是你们俩儿，站好！”
    围观的孩子一见来人，忽啦一下子跑光了。
    张文凭和梁善勇变了脸色，目光惊慌。
    李云霞转头一看，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老师脸色阴沉，提着一截棍子走过来。
    “你是李云霞老师吧？我是政教主任王伍召。哎呀，胳膊都被他们打伤了，你快去清理包扎伤口。”
    王伍召三十七八岁的样子，眉毛浓黑，双目有神，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不要紧，就是让石头划了道口子，一会儿就不流了。”
    这俩孩子是她班上的，她就这么走了不太好。
    “你们两个屡教不改！这次的问题很严重！开除，必须开除！”
    王伍召转向他们声如震雷。

 第10章 问题学生

    张文凭吓得大气不敢喘，额头上的汗珠子豆粒儿一样往下滚。
    梁善勇缩着脖子抬眼看向王伍召，目光怯怯地扫过他手里的木棍。
    “看什么看！”
    王伍召怒吼一声，挥起棍子虎虎生风就往梁善勇屁股、腿上抽了两下子。
    梁善勇身子颤了颤，倔强地挺起胸脯，抬头怒视王伍召。
    李云霞心里一紧，就见梁善勇的大腿侧迅速起了一道红印子。
    “你们两儿一时不挨打就皮痒痒！我告诉你们，别当我不在你们就敢惹事，你们干什么我都能知道！”
    王伍召分别拍了拍梁善勇和张文凭的脸。
    李云霞没想到王伍召真打，而且打得这么狠实，眼见王伍召横眉怒目又抡起棍子，赶紧拦住，“王主任，他们是我班上的学生，我自己来处理吧。”
    张文凭一听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看了王伍召一眼，绕过他，躲远些。
    梁善勇神色复杂地看了李云霞一眼，一双大眼睛泛上泪光，被他硬生生忍回去了。
    他们的样子让李云霞心疼。
    “李老师，你刚来不了解他们，这两个家伙从初一开始就不是省油的灯，隔三岔五就闹事。他们管谁不怕，就怕我。”王伍召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我告诉你，这样的学生不能惯着，开他们一回让他们后悔一辈子！”
    “别。要是我教育不好他们，您再处理他们。”
    李云霞于心不忍。
    “你教育不好他们，好多老师都让他们气哭了。这个梁善勇，他爹妈离婚了，跟着他奶奶过日子，家里穷得叮当响。老人六十多岁，腿脚还不好，根本顾不上他，时间长了他自由惯了，谁的话也不听，死难管。”
    说到这里，王伍召又看向张文凭，“这个家里有的是钱，他爸开厂子，他妈在县城百货大楼卖服装，两人光顾着挣钱去了，谁也不管他。他成天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学一身毛病。”
    李云霞对两个孩子满怀同情，一点儿不怪他们了。
    只是，班上有他俩在，想出成绩，只怕没那么容易……
    出不了成绩，她就得把宿舍让给王秀英，想想都上火。
    她倒不是小肚鸡肠非要跟王秀英争，实在是讨厌那种被人上门欺负的压抑感。
    “这两个学习成绩都不行，还成天不干人事儿。等开学你就知道了，谁摊上他们谁头疼。这个梁善勇有多动症，上课的时候，一时不掀桌盖他就少点儿，经常气得老师们课没上完就走了；张文凭不多动，一上课就趴桌子上睡大觉，动不动就打个呼噜说个梦话，学生们被他闹得根本没法好好上课……”
    王伍召打开了话匣子。
    李云霞越听，心情越沉重。
    “曾经有个历史老师气不过用课本打了他一下，把他叫醒了，让他好好坐着听课，结果他跑到前面讲台上，学着历史老师的样儿拖腔拉调，把全班学生逗得哄堂大笑，把那个老师气得病了一个月。”王伍召说到这里，瞅了张文凭一眼，一棍捅过去，“我说的可不是你？”
    张文凭趔趄后退，敢怒不敢言。
    “反正满学校就我有招儿对付他们，你看他们吓的，一个个的。你把他们交给我就行了，你去忙吧。”
    王伍召说完，上前两步，一把揪住张文凭的衣领，轮起木棍又要打，被李云霞拦住了。
    “王主任，让你跟着费心了。我需要他们帮着去宿舍干点活儿。”
    李云霞陪着笑脸说。
    “那行。你们俩好生干着，敢不听话我回头好生教训你们！”
    王伍召收起木棍，威严地说。
    梁善勇和张文凭连连点头。
    看着两个虎气生生的孩子隐忍、卑微的模样，李云霞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王伍召耀武扬威地走了，李云霞领着两个小子去宿舍。
    一抬头，李云霞惊讶地发现，这么长时间，王秀英竟然一直站在那里等着她。
    只是，爱美的王秀英不知什么时候撑起太阳伞、戴了墨镜，生怕被灼热的阳光晒黑了。
    李云霞不由感慨，这一天倒是挺精彩。
    王秀英等她走近，皱着眉头满脸嫌恶，“明知道我有事找你，你故意找两挡箭牌……”
    李云霞懒得理她。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还是疼得火烧火燎，整条胳膊又粘腻难受，她急着赶回宿舍处理一下。至于这两个野小子，既然已经认错了，她不想难为他们。男学生如果没了血性，都变得像女孩子一样听话，那是教育最大的失败。
    何况这是两个可怜的孩子。
    她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那种无助和凄惶，她经历过。
    李云霞一直在回想王伍召刚刚跟她说的话，她在想，应该怎么办，才能让梁善勇和张文凭这两个被家庭问题伤透了心的孩子感受到温暖和希望，回到人生正轨。
    王秀英被李云霞无视，刚要发火，看到她鲜血淋漓的胳膊吓了一跳，回过神儿来冷哼一声，“活该！”
    李云霞不想当着学生的面和王秀英吵，就当没听见，径直往前走。
    不想，梁善勇止步回头，“你说谁活该？敢骂我们班主任，你找死！”
    “就是！哪来的黄毛丫头，脸画得跟个鬼一样！”
    张文凭也打抱不平。
    梁善勇：“还撑个伞、戴个蛤蟆镜，像个二虎。”
    张文凭：“就是，臭美！”
    王秀英张口结舌，一时没回过神儿来。
    李云霞本来心情恶劣，看着王秀英有苦说不出的表情，不由好笑，“善勇，文凭，她是你们这学期的数学老师。”
    梁善勇吐了吐舌头，张文凭摸了摸后脑勺，两人对视一眼，急步逃离。
    看着两个学生滑稽的表情和匆忙的背影，李云霞开怀大笑，顿觉轻松。
    王秀英回过神儿来，气得要命，“李云霞！你给我等着！”
    李云霞才不是因为王秀英挨骂幸灾乐祸，而是高兴这两个学生也有同心协力的时候。而且，他们已经开始亲近她，这是不是说明，只要她用心，他们会变成两个优秀的孩子？
    有希望就有动力，李云霞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

 第11章 因材施教

    回到宿舍，李云霞打了盆水清洗伤口。
    水被染得通红，她胳膊上的伤口又红又肿，触目惊心。
    张文凭和梁善勇站在窗前，脸上满是愧疚的神情。
    李云霞是头一个愿意从王伍召的“酷刑”下“救”他们，而不是向王伍召告状，恨不得打死他们的老师。
    他们忐忑地等着李云霞洗完好跟他们算账，打也好，骂也好，他们都认。
    没想到，李云霞换了盆清水，重新找了条干净的毛巾，浸湿拧干后来到他们跟前，一个个给他们擦脸。
    “老师，我们自己擦。”
    张文凭感动得差点儿掉泪。
    梁善勇心里也暖融融的。
    李云霞笑笑没说话，仍然仔细地给他们擦，擦完脸和脖子，把毛巾洗干净，再给他们擦洗胳膊和手。
    她在想，她不能急于求成，对他们进行生硬的说教效果肯定不好。
    他们已经初三了，而且王伍召也说了，他们屡教不改。
    她决定进一步了解两个人的性格分别对待。
    换了两盆水，总算把两个孩子擦洗干净了，李云霞晾好毛巾，“好了，你们去教室吧。”
    两个孩子没动，欲言又止。
    “怎么了？”李云霞疑惑地看着他们。
    “老师，我没想到你突然扑上来，其实我们俩经常打架，心里有数，知道轻重……”
    张文凭想道歉，发现说出口的话不中听，赶紧闭嘴，浑身别扭。
    李云霞一愣，这意思是嫌她多管闲事、无事生非？
    “老师你不知道，我和文凭不是真打，我们是假戏真做。”梁善勇补充了一句，“他就是打我一石头也伤不着我。”
    见义勇为的自豪感彻底飞走了。
    李云霞很郁闷，“什么假戏真做，做给谁看？你们把话说明白些。”
    “我们……我们俩儿学习不好，老师经常批评。我们家里也不好，没人管我们。我们怕被同学欺负，就、就装着打凶架，这样别的孩子以为我们不好惹，就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其实我们俩最好了，私下反复练过，你不用担心我们……”
    梁善勇低着头，越说声音越小。
    李云霞恍然大悟，心里一酸，半晌说不出话来。
    孩子的世界并不简单，也有攀高踩低、恃强凌弱，这两个孩子是受了多少委屈，在多无助、无奈的情况下，才想出这样的办法保护自己？
    “老师，你别生气，我们不想骗你……”
    见她沉默不语，梁善勇有些后悔。
    “我没有生气，我心疼你们。”
    李云霞心潮起伏，温和地说。
    两个孩子眼睛一亮，诧异地看着她，随即都低下了头。
    “老师，我们两儿是差生，连后进都算不上。文凭全年级倒数第一，我第二。”
    梁善勇提醒她。
    “嗯。我们两儿的秘密，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张文凭不放心地叮嘱。
    李云霞被他们逗笑了，心里的酸楚却多了一分，她由衷地说：“你们不是差生，你们都是好孩子。”
    两人一愣，似乎不相信她说的话。
    “真的，不能因为学习成绩暂时不好就说自己是差生。你们俩很诚实、很勇敢，敢于承认错误、说明真相；你们还很聪明，想出这么好的办法保护自己。”李云霞认真地说，“如果你们把这些优秀的品质用在学习上，说不定以后就不用装着打凶架了。”
    得到肯定和表扬，两个孩子激动地对望了一眼，满脸喜悦。
    他们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夸奖他们，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是名副其实的“差生”。
    “老师，我们真的不是差生吗？”张文凭红着脸问，“那为什么别的老师都批评我们，同学们都笑话我们，说我们是……扶不起的阿斗，是烂泥扶不上墙，是自暴自弃的垃圾，是粪坑里的蛆，是搅屎棍……”
    张文凭说出的每句话像针似的扎人，李云霞想想都知道，当着同学们的面，老师们这些恨铁不成钢的“批评”劈头盖脸砸来时，他们表面毫不在乎，心里有多难过。
    梁善勇捅了捅张文凭，怕他说更难听的。
    张文凭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声音哽咽，“上了初中，我爸妈给我改名叫文凭，是希望我能考上高中读大学。没想到这个名字也被老师和同学们嘲笑，说我异想天开、应该叫张白痴。”
    李云霞同情地看着他，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他。
    “我的名字也不好，梁善勇，一听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
    梁善勇自嘲地笑起来。
    “胡说，你们的名字都很好，又好听，意义也好，都是你们的父母用心起的，是对你们的爱和祝福。”李文霞说，“张文凭，一听就是很有教养、有志气、有文化；梁善勇，善良而勇敢，多好。”
    张文凭和梁善勇惊奇地看着对方，眼神闪亮。
    李云霞本来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并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类型，他们真的很善良、很聪明、很可爱。
    她给他们一点儿温暖，他们就愿意敞开心扉，承认错误，把他们的秘密和苦恼告诉她。
    他们渴望被表扬、被鼓励，像在寒夜里的人渴望温暖和光明。
    “老师，我们俩儿怎么才能赶上去？我们的学习成绩太差了，每科都不及格……”
    张文凭不好意思地问，语气里充满殷切。
    李云霞想了想，“学习的目的并不只是得高分，而是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自觉规范自己的言行，让自己慢慢变成德才兼备的人。只要你们用心，很快就会进步的。”
    “真的吗？”
    “真的。这学期我们在一起，我会让同学们看到你们的闪光点，你们自己也要争气。张文凭，我把你调到最前面，上课的时候不能再睡觉，能听懂多少算多少，哪儿不会告诉我，我找会的同学帮你。梁善勇，你不能老是掀桌盖儿干扰老师上课，我把你的座位调到中间，四周都有同学监督你，你想掀桌盖儿尽量轻轻的，不要发出声音。你们能不能做到？”
    李云霞期待地看着他们。
    “能！”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好，一言为定！”
    李云霞分别和他们击掌，心里轻松了许多。

 第12章 暗自心惊

    夏天的夜来得晚，已经七点了，到处还明晃晃的。
    田校长在学校食堂拼了张桌，用报纸一铺，把返校的老师们和于胜海他们全招呼齐了。
    大家围桌而坐，简单的饭菜硬是吃出山珍海味的气氛。
    散席时，已经暮色四合、月上梢头。
    校园周围群山起伏、夏虫争鸣，亮着两排路灯的校园如同与世隔绝。
    “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回宿舍，这伤口得赶紧处理。”
    于胜海吃饭时就看出李云霞拿筷子夹菜费劲，又听王伍召说起下午的事，心就一直悬着，这会儿捋起她的袖子一看，顿时黑了脸。
    “谁让她爱出风头，活该！再说她出自那样的家庭，皮糙肉厚的，这点儿小伤没必要大惊小怪。”王秀英刻薄完，又千娇百媚，“胜海，我找你有点儿事……”
    李云霞没理她，不由有些疑惑，王秀英刚来时还叫于胜海于科长，怎么现在直呼其名，他们很熟吗？
    再想到那天在教育局档案科，王秀英柔若无骨地往于胜海怀里倒，李云霞越发疑惑。
    “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于胜海冷冷地看了王秀英一眼，拉起李云霞的手往宿舍走。
    进了宿舍，于胜海在他带来的那包东西里翻了翻，找出消毒药棉球、碘伏和棉签，仔细地给李云霞的伤口消毒上药。
    一指长短的伤口肿得老高，虽已微微结痂，还在往外渗黄水。
    于胜海轻轻吹了吹，满脸不舍，“你看，都感染了。”
    李云霞看着他一举一动，心间暖意泛滥。
    上完药，于胜海还是不放心，“先坚持一下，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就是表皮划伤了，过几天就好了。”李云霞放下袖子，“谢谢……”
    “谢什么谢，跟我还客气？以后别冒冒失失的，多痛啊！明天上课，你尽量多讲，少写字，等伤好了再写。”于胜海拧紧碘伏瓶盖，把它放进抽屉里，“记着放在这儿了。”
    李云霞点点头。
    于胜海麻利地收拾好，找出蚊帐帮着挂，“幸亏今天我在这儿，要不你胳膊伤成这样儿怎么挂？”
    李云霞看他忙来忙去，有点儿不过意，又幸福得晕眩。
    “山多草多蚊子多，睡觉前最好再喷点儿药，省得有钻进蚊帐里咬你的。”
    于胜海一边挂，一边叮嘱。
    李云霞拿起蚊帐另一角，刚上床想挂上，被于胜海抢过去，“不用你，我来！”
    单人床有点窄，李云霞松手时往后退，脚下一空，身子就往后栽，幸好于胜海眼疾手快，把她往怀里一捞，结果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李云霞趴在于胜海怀里，额头抵在他嘴唇上。
    李云霞慌忙撑起身，还没来得及翻身下来，门突然被推开了，紧接着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在干什么？”
    李云霞起身一看，王秀英跟得了哮喘一样胸脯起伏，指着她咬牙切齿，“李云霞，你不要脸！”
    李云霞想到刚才的情形，不由羞红了脸，“你误会了，我们……”
    “她是我女朋友，我抱抱怎么了？”于胜海坐起来，语气不悦，“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吗？”
    “我等不了，要不然我睡不着。李云霞，你出去！”
    王秀英没好气地说。
    于胜海皱起眉头，一把拉住李云霞，“王老师，你有什么话就说，云霞是我女朋友，不碍事。”
    王秀英抚弄着自己的裙摆，怨气冲天地问，“李云霞！你能不能把宿舍让给我？我快被闷死啦！”
    “你怕闷我就不怕吗？不让！说到哪儿做到哪儿，之前我们当着田校长的面说好了的。”
    李云霞注意到，王秀英又换了一套衣服，短褂长裙，挺淑女，可配上她横眉怒目的脸，怎么看都不协调。
    “你……”
    王秀英刚要发火，被于胜海打断了，“你不是有话和我说？没有出去！”
    “我后悔了！我不想在这所破学校教了！你看看一到晚上，到处黑乎乎的，跟闹鬼一样。胜海，你现在是教研室主任，我想调去教研室当教研员，你说好不好？”
    王秀英又习惯性地抬下巴，优越感十足。
    李云霞一愣，心猛地沉了沉。
    “田校长下午已经让教导处把课安排好了，你走了，学校临时去哪儿找老师替你？何况明天就开学，局里关于教师调动的工作早就结束了，你怎么调？”
    于胜海冷冷地说。
    “那你不用管，我让我爸找局长。你就说你欢不欢迎我？”
    王秀英说着，挑衅地看向李云霞。
    “你想去哪儿工作是你的事，没必要跟我说，但做事最好善始善终，别给其他人找麻烦。”于胜海站起来，拉起李云霞的手，柔声说，“我们出去走走。”
    两人刚要走，王秀英抢前一步挡在门口，怒声质问：“于胜海，你告诉我，我到底哪点儿比不上她？我爸和你爸是多年好友，我从高中就喜欢你了，你这样是不是故意气我？”
    “你想多了。让开！”
    于胜海脸色一沉，目光凌厉。
    “你可想好了，得罪了我，你的仕途就完了！但是如果你娶我，一定能平步青云！”王秀英怨愤又傲横，“李云霞你听着，我爸能直接决定他爸和他的升迁，他跟你在一起是自毁长城，你可别害他！”
    李云霞暗自心惊，想缩回的手被于胜海紧紧握住。
    于胜海脸色铁青，毫不留情，“就算没有云霞，我也不会喜欢你，更别说娶你。我和我爸是干出来的，不靠歪门邪道，也不怕谁使绊子！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也别对云霞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好，你可别后悔！”
    王秀英恼羞成怒，摔门而去。
    李云霞看着王秀英气急败坏的模样，担心地看向于胜海。
    “别理她，我们去操场走走。”
    于胜海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月光皎洁，夜风习习，操场边的垂杨枝条摇曳，环形的大操场一片宁静。
    学生们都返校了，正坐在各自的教室里上晚自习。
    远远看去，教室方格窗子里的灯光格外明亮。
    两人围着操场走了大半圈儿，于胜海一直沉默不语。
    李云霞有些不安，“王秀英说的是真的？她爸能决定你和你爸的前途？如果那样……”
    “如果那样，你就把我让给她吗？”王胜海直视她的眼睛，“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现在是公平、奋进的时代，我们做任何事都要遵从本心，不能自欺欺人。婚姻只有以爱情为基石才能幸福，别有所图必将害人害己。”
    此前，李云霞对于胜海很有好感，还谈不上喜欢，毕竟两人相交甚浅，但这一刻，她怦然心动。
    她一直以为，世上最好的事业是精益求精做自己喜欢的事；世上最美好的爱情是彼此信任、倾情相伴；而幸福的人生是事业和爱情双赢。
    她迎视于胜海黑亮如星的眼睛，对未来满怀憧憬……

 第13章 开学礼物

    开学第一天，阳光明媚。
    初三四班的讲台上，堆着几个花花绿绿的盒子，有手工彩绘的、贴画的，还有个商品包装盒。
    四十八个学生，无论高短胖瘦，全都正襟危坐，眼巴巴瞅着李云霞。
    李云霞看到梁善勇和张文凭坐在最后一排，梁善勇冲她摇摇手，指指那些盒子；张文凭趴在桌子上，捂着嘴笑。
    李云霞刚想问他俩这是怎么回事，前排的男生站起来说：“老师，这些是我们送给您的礼物，您打开看看，希望您能喜欢。”
    李云霞拿起了一只墨绿色的纸盒，慢慢拆开。
    里面放着一只草编蚂蚱，形神兼备、栩栩如生。
    李云霞暗暗松了口气，把那只小手工艺品举起来，“谁做的？这么精致，真是心灵手巧。”
    不想，她话音刚落，不知谁嘀咕了一句什么，平静的教室一片嘈杂，有弯腰大笑的，有挤眉弄眼的，刚才那些一本正经的小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她说错什么了？李云霞看看那只蚂蚱，确实编得不错呀！
    梁善勇忍不住站起来，“老师，他们不是说你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是……”
    “哈哈……”
    在李云霞愕然的目光里，孩子们笑得东倒西歪，梁善勇欲言又止，坐下了。
    李云霞回过神儿来，努力镇静，“都初三了，还这么顽皮。这个礼物我收下了，有创意，手艺也不错。这只草编蚂蚱的作者说不定将来会成为工艺大师，要经常练习、精益求精。”
    说完，她扫视全场，发现南边那排倒数第三个男孩仍然坐得笔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李云霞冲他笑起来，“都晓方，这是你做的对不对？”
    昨晚睡前，她翻过班上学生们的学籍材料，看过他们的照片，记得几个，其中包括这个孩子。
    喧哗的教室安静了许多，孩子们面面相觑。
    他们没想到，李云霞竟然知道他们的名字，还一下子猜出是谁送的蚂蚱，看她的眼神充满敬畏。
    都晓方站起来，不安地绞着手指，点了点头，“是、是我做的。”
    “你真棒，以后有好的作品记得和我分享，我很喜欢。谢谢你，加油！”
    李云霞把那只蚂蚱放回盒子，冲他晃了晃。
    都晓方红了脸，坐下后难为情地趴在桌子上。
    同学们向都晓方投去羡慕的目光，转头看李云霞微笑着拿起第二只略大些的白色方盒，不少同学的目光露出担忧的神色。
    李云霞看了梁善勇和陈文凭一眼，两人都抓耳挠腮，冲她连连摆手。
    什么东西？还发出沙沙的响声。
    李云霞把那只盒子托在掌心，掂了掂分量，“嗯，不重，很轻，让我先猜猜里面是什么。”
    同学们屏住呼吸，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哎呀，不太好猜，哪位同学给我一点儿提示？”
    李云霞想了想，期待地看向一群小人精。
    “我！我来！”一个男孩站起来，“里面是有美丽花纹的小动物，可好玩了。你放心，它不是毛毛虫。”
    “不是毛毛虫我就放心了。”
    李云霞佯装上当，打开了盒盖儿。
    盒子里不是毛毛虫是什么？还三只，黑底黄花的，通体披着长长的毒毛，还一拱一拱的，模样别提多恶心了。
    同学们紧张地看着李云霞。
    “原来是三只蝴蝶啊！”李云霞强忍不适，把盒子转向同学们，“这是哪位同学送的？他是想让我告诉大家，只要努力，就一定能脱胎换骨、破茧成蝶，拥有更美好、更广阔的天地！”
    许多同学们若有所思。
    李云霞走到窗边，把毛毛虫倒进窗外的花圃里，“我们不能剥夺它们变成蝴蝶的自由和权利，就像我们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理想，不应该被轻易改变。”
    “对不起老师，这三只毛毛虫是我送的，它们……”
    中间一排有个孩子站起来，一脸窘迫地说。
    “好的，不过幸好刚才那位同学提醒我，要不然我可能真被吓到了。”
    有人主动认错，李云霞心里稍微轻松了些，可看着剩下的三只盒子，她还是有些发怵。
    “老师，剩下的我帮你拆吧！”
    张文凭自告奋勇。
    “要帮也是我帮，你算哪根葱！”
    梁善勇习惯成自然，直着脖子斜眼瞅着张文凭，很像和他水火不容。
    “谢谢你们，不用，我继续拆。”
    李云霞强打精神，拿起最大的那只盒子。
    刚拿在手上，李云霞就看到坐在前排的几个学生身子后撤，神情紧张中又透着几分期待。
    李云霞心里一紧，刚要掀盒子，王伍召大步走进来，冷着脸从李云霞手里把盒子拿过去，放在地上，一脚踩了下去！
    “噗！”的一声，盒子和里面的东西被踩了个稀烂，血肉模糊。
    李云霞一看，竟然是只灰老鼠。
    “你们这些狗崽子从哪儿学这么些歪招？李老师是田校长好不容易请来的本科大学生，能给你们当班主任，是你们祖坟上冒青烟！你们倒好，拿这么些恶心人的东西来吓人，你们想干什么？把李老师吓坏了，谁管你们？”
    王伍召勃然大怒，一只手提着那只灰老鼠的尾巴，在半空抖动着，另一只手拿着棍子挥舞着。
    学生们噤若寒蝉，怯怯地看着王伍召。
    李云霞心里百味杂陈，她听张华城说过，这个学校里的孩子大都来自周边农村，生源素质差，好多学生目无尊长、自由散漫，但她没想到他们会将老鼠抓来送给她。
    这已经不是顽皮了，这是恶毒。
    是什么让这些本该心地善良的孩子们对她充满恶意？
    李云霞有些难过，刚才如果不是王伍召路见不平、挺身而出，她一定会被吓到。
    她看看讲台上的另两个盒子，头皮不由发麻。
    “说！这只老鼠是谁抓的？不说今天不用上课！”
    王伍召怒视全场。
    李云霞看到，学生们胆怯地看着王伍召，许多学生眼神闪烁。
    难道，他们送这些“礼物”给她，目的就是想把她气走，他们就不用上课了？
    李云霞难以置信。

 第14章 真心实意

    “你们不说是吧？行，回头我一个个查！我看看这两个盒子里装的什么，回头一起查出来是谁干的，坚决开除！你们不是不想念书么？开除了你们去当小工、打牛腚、拾破烂，穷死也没人可怜！”
    王伍召气呼呼说着，拿起讲台上另一只盒子。
    他把那只盒子摇了摇，放在耳边听了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李云霞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王伍召仍然把那只纸盒放在地上，再次抬脚踩了下去！
    这次，是条蛇。
    看到王伍召掀开盒盖儿，提起那只已经被踩死了，头尾却还在不断痉挛的青花蛇，李云霞气得想哭。
    她满怀热情、无比期待地来上课，想和全班孩子们有个良好的开端，然后齐心协力度过这学期，看他们充满信心地参加高考……
    哪想到，这些孩子竟然别出心裁，简直岂有此理！
    “剩下最后一个盒子……”
    王伍召嫌弃地提着蛇尾丢到窗外，转身把最后一个盒子举过头顶，狠狠砸在地上。
    盒子破了，五颜六色的满天星溅落得到处都是，那应该是女孩子们用细彩带一个个折叠出来的。
    立体的五角星折射着阳光，散发着斑斓的光芒，那么好看。
    这些满天星足足有上千只，需要孩子们折叠很久。
    泪水模糊了李云霞的双眼，满天星一片迷离……
    王伍召也没想到最后一盒不是毒虫猛兽，而真是有些孩子用心准备的礼物。
    他长舒一口气，怒气平息了不少，“行，看在这些满天星的份儿上，你们只要把抓老鼠和蛇的人告诉我，其他人我可以既往不咎。同学们，你们不小了，初三了，再不好好学习就来不及了！不要跟着个别心术不正的学生胡闹，也不要包庇他们。对这样的害群之马，我们不能放过。来，每人拿出一张纸，把捣乱的同学名字写下来！”
    同学们全都低下头，只端端正正坐着，没人写。
    “你们怎么油盐不进、糙好不分？快写！”
    王伍召气急了，叉着腰挥舞着棍子，把讲台敲得砰砰作响。
    没人动。
    王伍召气得直咬牙。
    “王主任，你别生气。孩子们初三重新分班了，互相有的不认识，或者认识也不知道名字，别让他们写了。刚才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会被蛇咬伤。”
    李云霞怕把王伍召气坏了，也怕僵下去不好收场。
    “你说得也对，我忘了这茬儿了。”
    王伍召长叹一口气。
    “老师，那条蛇没有毒……”
    不知哪个孩子小声嘀咕了一声。
    “闭嘴！强词夺理！没有毒就能送给老师吗？”
    王伍召一声怒吼，许多孩子吓得直打哆嗦。
    没毒说明孩子们并不想伤害她，只是想吓吓她，李云霞心里好受了许多。
    “那种蛇是没毒。”王伍召安抚李云霞，“他们就是调皮惯了，你也别上火。”
    李云霞点点头，蹲下来，一颗颗捡地上的满天星，收拾自己混乱的心情。
    她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是她担任班主任的班级，如果第一堂课不能和学生们融洽相处，接下来的班级工作很难顺利开展……
    这时，有几个女同学主动上前帮她捡，接着，更多的同学下位，蹲在地上默默地捡。
    满天星太多了，每个人的脚下都有，有的被不小心踩瘪了，就被同学拆开重新折叠……
    “李老师，你先收拾着，我去别的班再看看，这帮初三的学生省心的不多，你别生气，等我回头接着查。”
    王伍召心事重重地说。
    李云霞赶紧道谢，看着王伍召提着棍子风风火火地走出教室，心里满是感激。
    政教处负责管理全校学生的德育工作和纪律，王伍召这个主任不好干啊……
    李云霞感慨万端，转头看着满教室静默地捡着满天星的孩子，又好气又好笑。
    这第一堂课，还真是让她终身难忘啊！
    “老师，你别生气，老鼠是郑秋的。不过，那不是田鼠，是他自己养了好几年的宠物。他自己喜欢得要命，以为你也会喜欢，非要送给你。”
    这时，梁善勇走过来，把手里的一捧满天星放在讲台上，对李云霞说。
    李云霞一愣，看到一个个头不高的男同学垂头丧气地站起来，两眼噙着泪花，瘪着嘴，“老师，对不起……呜呜，那是我最心爱的小灰……”
    说着，郑秋悲痛欲绝，捂着脸哭出声来。
    李云霞真后悔，如果自己刚才不害怕，不让王伍召拆就好了，唉，可是谁知道会是这样啊？
    “那条蛇是仿真玩具蛇，不是真蛇！”这时，张文凭站起来，“那是刘杰的爸爸从大城市买给他的生日礼物，他说那是他最好的东西。”
    李云霞不信，趴在窗台上，瞅着那条挂在花枝上的青花蛇仔细一看，果然是用软胶皮做的，被踩扁的蛇身恢复了原状，风一吹，一颤一颤的，还像活的，只可惜，蛇脖子被踩碎了。
    刘杰站起来，“老师，对不起，我……”
    话没说完，刘杰也开始哭。
    李云霞抚额，千不该万不该呀……
    这时，都晓方把捡的满天星送过来，“老师，说秋天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那是他们开玩笑的话，其实秋天的蚂蚱个肥仔多，是吉祥多福的意思……”
    “那也不是真的毛毛虫，是线绒玩具。”
    又有学生解释。
    “梁善勇，你和张文凭刚才为什么直摇手？”李云霞深感懊恼。
    “我们是告诉你不用怕，唉……”梁善勇叹了口气。
    李云霞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他同学们陆续把手里的满天星放到讲台上，然后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垂头站着，许多孩子无声地擦眼泪。
    讲台上堆满了满天星，绚烂的光芒折射在黑板上，黑板变成一面星星墙。
    李云霞这才看到，黑墙上写着“我们欢迎您，老师！”几个大字。
    原本以为，那是孩子们的恶作剧，现在才知道，他们是真心实意地欢迎她……
    “对不起，同学们，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李云霞双眼潮热，“谢谢你们愿意把最心爱的礼物送给我，我都很喜欢。”
    同学们没想到李云霞会这么说，都来了精神。
    “郑秋，刘杰，你们别伤心，咱们说好了，等期末考试，如果你们进步了，哪怕进步一名，我给你们买礼物，保证比你们之前的礼物更好。”李云霞说，“其他同学也是，不管是校名次，还是班级名次，只要你们进步了，都有新年礼物！”
    “真的吗老师？”
    “真的！”李云霞抓起一把满天星，“满天星的花语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同学们，谢谢你们！我也喜欢你们，我们一起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
    同学们笑着大声喊。
    李云霞看着孩子们阳光灿烂的笑脸，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就在这时，教室外面的走廊里传来一声尖叫，“啊……”

 第15章 以暴制暴

    发出尖叫的是王秀英。
    上课铃响二十多分钟，王秀英才施施然来到教室。
    她本来想高调亮相，给学生们一个下马威。
    没想到，一推开教室的门，一盆水从天而降，把她泼了个透心凉。
    李云霞闻声出门看的时候，就看到王秀英站在三班教室门口，指着她班的同学破口大骂，“你们这些野孩子，有爹养没娘教的东西……”
    原本意气风发的王秀英此时无比狼狈，精心梳理的头发湿漉漉粘在脸上、脖子上，眼妆被冲得黑乎乎，一双熊猫眼惨不忍睹，粉色的连衣裙湿了大半，嘀嘀哒哒往下淌着水。
    王秀英抹了把脸上的水，脸上的妆晕的更厉害了。
    她不管不顾，抖着裙摆尖声怒骂，骂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把其他教室的老师和学生都引了出来。
    在一班教室门前巡视的王伍召一听，赶紧跑过去维持秩序……
    李云霞不由庆幸，还好她班的同学对她没有恶意，她在误会同学们的时候也没有口出恶言。
    想起刚才的一幕幕，她感到愧疚和遗憾。
    她的学生自始至终都是善意的，是她内心的防备让她疑神疑鬼，不停地自我暗示，总觉得那些盒子里装的不会是好东西。
    要不是梁善勇和张文凭最后提醒她，她和同学们会有嫌隙，以后难以沟通和磨合。
    可是，为什么王秀英班上的学生这么狠，一上来就动真格的，在教室半开的门上放盆水呢？
    李云霞顾不得多想，把探头探脑跟出来看热闹的同学都赶回教室，一闪眼，就看到梁善勇和张文凭稳坐如钟，在各自的位置上抚掌大笑，全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想到昨天在操场边上，两个小家伙替她打抱不平骂王秀英的事，李云霞顿时心里一沉。
    这个年龄的学生多少都有些叛逆，他们不善于、也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好恶，情绪外露、言行直率，喜欢快意恩仇。
    他们充满活力、富有创新思维，有强烈的自我表现欲望，但因为他们还没有形成完整、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也没有遵守道德准则的自我约束力，常常自以为是。
    如果不给予正面的规劝和引导，许多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孩子会走弯路。
    “梁善勇，张文凭，你们俩去教室外等我一会儿，其他同学拿出纸来，把今天课堂上发生的事写一篇小作文，然后在作文后面简单写写自己新学期的学习计划。小作文写出真情实感，字数不限。”
    梁善勇和张文凭乖乖出去了。
    其他同学听着不时从走廊里传来的哭骂声，表情十分丰富，懒洋洋地拿出纸笔，趴在桌子上开始写。
    “注意坐姿，保护好眼睛！”李云霞指了指讲台上的满天星，“从今天起，坐姿正确、书写认真、遵守纪律、回答问题积极、互帮互助的同学都有奖励。期末考试后，凡是有十颗或十颗以上满天星的同学都有奖，谁得到的满天星最多，谁的奖品就最好。”
    就地取材吧，之前已经许诺了进步奖，再激励一下，希望有效果。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趴在桌子上的同学们立刻端正坐姿，认真地写起来。
    李云霞大感欣慰，这才出了教室。
    各班的师生已经回教室去了，王伍召正在三班教室里帮王秀英出气。
    透过半敞的门扉，王伍召声如震雷，王秀英泪如倾河，学生们都站在座位上低头“认罪”。
    “梁善勇，张文凭，三班的事跟你俩有没有关系？”
    李云霞生怕主意是这两个家伙出的。
    “嘿嘿，不关我们俩的事，不过他们班的荣明明和宋志永昨天晚上在宿舍里说了，他们今天会给王秀英一个见面礼。我们俩儿就知道不是好事儿，但没想到他们这么猛。”
    张文凭说完，笑得一抽一抽的。
    “没你们俩的事就好。”李云霞松了口气，“荣明明和宋志永怎么认识王秀英？还知道她的名字？”
    “谁不认识她？昨天晚自习她来教室了，布置了一大堆数学作业，告诉今天上课头二十分钟做题，后二十分钟她来对答案。”梁善勇乐颠颠的，“初三几个班她挨片走了一趟，全都布置了。同学们都没做，谁会啊？荣明明和宋志永他们气不过，就凑到一起想招儿治她。”
    李云霞疑惑，“昨天晚自习还是按原来班坐的吧？今天早上不是才按新分的班级进教室？”
    “是啊。也不知她怎么想的，挨个班进去自我介绍，说她是烟师大的高才生，在这里教学屈才，说谁要是不听她的话就等着倒霉什么什么的，同学们都很反感……”
    张文凭说到这儿，小心翼翼地看了李云霞一眼，欲言又止。
    李云霞：“有什么话说完。”
    张文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老师，是不是你跟王秀英抢男朋友？”
    “为什么这么问？她告诉你们的？”
    李云霞不相信王秀英公私不分，会在学生面前乱说话。
    “不是，昨天晚上我和善勇去你宿舍找你，想把今天课堂上同学们送什么礼物给你提前跟你说一声，省得你不了解情况会害怕。我们在你宿舍外面听到了些……”
    张文凭笑得贼兮兮的。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操心。你们今天课堂上表现得不错，再接再厉，别让哪个老师来找我告你们的状，记住了？”
    李云霞笑起来，温和地叮嘱他们。
    “记住了。老师放心，我和文凭说到做到。”
    梁善勇站得笔直，郑重其事地说。
    李云霞欣慰地点点头，让梁善勇和张文凭回教室去了。
    此时，三班教室里，学生们正一个个走到前面挨王伍召打手，王秀英苦大仇深地站在一旁，一副觉得惩罚学生理所当然的神情。
    被打的学生垂头丧气，没被打的满脸惊惶，教室里气氛压抑，王伍召的怒骂和啪啪打手的声音惊心动魄。
    以暴制暴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很容易激起学生们更强烈的抵触情绪。
    李云霞想进去劝劝王伍召，又觉得不妥，想了想，决定去找校长来。

 第16章 不可理喻

    还没等李云霞去找，田校长和于胜海就跟着张华城匆匆赶来。
    “怎么回事？”
    田校长和李云霞一照面就急声问。
    “据说是王秀英昨天晚自习给学生们布置了不少数学作业，学生们不会做，都没有完成。她班的学生可能怕她对题的时候发火，就在门上架了盆水，她一推门水就泼了下来……”
    李云霞简单说明情况。
    “这些小兔崽子……王秀英老师也不对，还没上课布置那么多作业干什么？”
    田校长烦恼地捏了捏眉心。
    于胜海关切地看了她一眼，“你们班学生没为难你吧？”
    “没有，他们很好。”
    李云霞心里一暖，想起昨晚在操场上他对她说的话，温柔地冲他笑了笑。
    “走，于主任，我们去看看。”
    田校长领着于胜海走进三班教室。
    李云霞松了口气，刚要回四班教室，被张华城一把拉住，“云霞，我问你个事儿。你和于主任谈了多久了？”
    “我们……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样，我看他对你特别好，你……你能不能帮我求他办件事？”
    张华城搓着手，别别扭扭的样子。
    “什么事？很着急吗？要不然等下课咱们再说。”
    李云霞往教室里看了一眼，学生们都很乖，没有疯打闹的。
    “几句话的事，我一会儿就说完了。”
    张华城转头四下看了看，神神秘秘的样子。
    李云霞很纳闷，就跟他往旁边走了两步。
    “云霞，是这样。你看我今年暑假又没办成调动，怪着急的。我和我老婆老是两地分居，时间长了她不乐意，一见面就跟我吵，前些日子跟我闹离婚，我快被她烦死了。我听说县里新建了一所中心小学，你看看能不能让于主任关照一下，把我调去？”
    张华城眼巴巴地看着她说。
    李云霞有自知之明，就算于胜海对她好，她和他也没熟到有求必应的份儿上，何况调动这么大的事，最终要王局长点头才行，于胜海就算答应帮忙，他也是中间人。
    中间人最不好当，办成了还好，办不成两边得罪，出力不讨好。
    “他只是个教研室主任……”
    “你别逗了，谁不知道他爸是大官，比教育局长还大？”张华城十分笃定，“只要于主任肯帮忙，这事一定能成！”
    李云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云霞，我知道我太冒昧，可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帮帮忙，回头我和你嫂子好好谢谢你。”张华城见她半天不吭声，苦着脸殷切地恳求，“你看我要求也不高，我教初中近二十年教龄，经验丰富、教学能力一流，但我也没要求调到县实验中学去，能去中心小学就行，当然，如果于主任方便，给我安排个中层干部更好……”
    “对不起张老师，这件事我不能帮你。你可以自己去跟他说，正好他和他的同事下基层调研在我们学校。你可以把你家里的实际情况告诉他，他回局里上报领导会开会研究的……”
    李云霞斟词酌句，话没说完，张华城就变了脸。
    “小李啊，昨天我和刘峰老师又去接你，又领着你满校园转，不厌其烦地给你介绍咱们学校的各种情况，我对你多热心啊。于主任是你的男朋友，你们是一家人，我这点小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一句话的事儿，你怎么就不能帮帮我？”
    李云霞愕然。
    “这样，我懂了。我都准备好了，我先给你一万，等调成了我再给你一万。两万！行不？我现在的工资才五百六十七，两万块钱我不吃不喝得攒四年，我有诚意吧？小李，这钱你不挣有人挣，你就帮帮我吧！”
    张华城把李云霞拉到北窗下边，压低声音说。
    “张老师，这忙我真帮不上，我还急着回教室上课……”
    李云霞婉言拒绝。
    虽然她和于胜海相识不久，但她从他对待王秀英的态度看得出，他是个正直的人，不喜欢歪门邪道。
    何况，张华城刚才说的话她听着别扭，好像帮他是理所应当，不帮就欠他的，而且他还想要干中层领导、搞不正之风，她哪敢答应？
    “行，不帮拉倒！现成的钱不挣，你傻！你不帮有人帮，我就不信了，两沓子钱放这儿没人要。小李子，算我看错你了，你等着！”
    张华城恼羞成怒，恨声丢下几句话扬长而去。
    李云霞看着张华城气呼呼地走进了三班教室，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求人不成就反目成仇，她头次遇见，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李云霞摇摇头，刚要回教室，就听三班传来王秀英悲愤的怒吼，“我没错！我当老师布置作业天经地义！谁也别想批评我！”
    紧接着，三班教室的门被“嘭”的一声踢开了，花脸猫一样的王秀英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
    一看见李云霞，王秀英猛然刹住，指着她声嘶力竭，“我就知道是你怂恿学生使坏，然后跑去把校长和胜海找来看我的笑话！”
    “我没那么闲！”
    李云霞懒得跟她胡搅蛮缠，转身想进教室。
    “你别走！李云霞，咱们今天把话说清楚，别以为你暗中使坏我不知道！”
    王秀英疯了一样冲过来，一把抓住李云霞，面目狰狞，竟然冲她扬起了手。
    李云霞一把握住王秀英的手腕，怒目相向，“你别胡闹！”
    “我胡闹？刚才有人告诉我了，这一切就是你编排的！”王秀英喘着粗气，气呼呼地说，“你昨天把那两个打架的男学生叫回宿舍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你还装什么装？”
    “不可理喻！”
    李云霞放开她，她再要扑过来，被急步走过来的田校长拦住了。
    “王秀英老师，有什么话我们去办公室说！”
    田校长严肃地看着她，她撇着嘴，恨恨看着李云霞，没敢再发疯。
    于胜海走过来，关切地看了李云霞一眼，护着她进教室。
    李云霞越过王秀英的肩膀，看到最后走出三班教室的张华城脸上带着阴沉的笑意。
    刚才一定是张华城进去挑拨王秀英的。
    “于胜海，你别护着她！她是故意的，她……”
    王秀英被田校长拉走了。
    张华城低下头，若无其事地走过来，路过四班教室前，他示威般冲李云霞扬了扬眉毛。
    李云霞真想冲出去踢他两脚，这都什么人啊！
    进了教室，学生们都抬头看过来，目光关切。
    “没事，咱们好好上课。大家要是没写完，就当晚上的作业。下面，我点一下名，和大家互相熟悉一下。”
    李云霞走上讲台，那些满天星美不胜收，让她烦乱的心一下子安稳下来……

 第17章 调兵遣将

    一堂课下来，四班学生的大体情况，李云霞基本摸清了。
    她班的四十八个学生，二十七个男生，二十一个女生，单亲家庭九人，父母双亡或离异跟着老人过的五人，七个孩子是单职工家庭，四个双职工，还有六个孩子的家长在外地打工，再有四个孩子父母在县城做生意，剩下的是农民家庭。
    家庭情况不同，孩子们的性格千差万别，各有长短，但总体来说，这个班学生综合素质不错，大都正直质朴，少有品德不端的。
    至于学习成绩参差不齐，李云霞认为无关紧要。
    她一直认为，最成功的教育是在德育基础上因材施教，让学生各施所长，养成良好的学习和生活习惯，拥有终生学习的能力，有自我保护意识和健康向上的心态。
    学习成绩是学习兴趣的附属品，她的任务是引导学生树立人生目标、发掘他们的特长、激发他们的学习兴趣。
    “你们来自什么样的家庭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将来能不能让自己和家人衣食无忧、幸福美满。你们觉得这句话对不对？”
    下课前，李云霞让学生们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她的本意是激励同学们，让他们从现在开始努力，争取长大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男同学周晓宁站起来说出他的困惑，“老师，我能保证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好工作、赚足够多的钱，让自己和家人衣食无忧，但幸福美满可不只是衣食无忧。衣食无忧是物质上的满足，幸福美满是精神富足。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一个人决定不了，它需要将来和我在一起的人足够懂得珍惜。可是，日久见人心，我怎么能知道我交往的是什么样的人？万一开始她伪装，后来原形毕露了呢？”
    李云霞吃了一惊，这真是个善于思考的孩子，他思考的深度超出了她的预计，他的问题也是许多成年人为之困惑的。
    “问得好。凡事不能一概而论，但我一直相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要我们自己足够优秀，交往的人就不会太差。当然，人与人之间的深入交往是个复杂的课题，即使是两个正直高尚的人，性格、学识、生活习惯等因素的差别也可能影响彼此的关系。但不管怎样，我们必须先强大自我，这样才更有资格和能力去甄选合作伙伴或生活伴侣。”
    李云霞想了想，尽可能给他正面的引导。
    同学们若有所思之后，不约而同鼓掌。
    一节课在融洽的气氛中结束了，同学们意犹未尽。
    李云霞看得出，学生们都很喜欢她。
    这让她既惭愧又感动，她险些埋没了学生们的善意，而他们对她友好又宽容。
    这份友好和宽容是学生们对她的认可和支持，她下定决心要和这些孩子们度过一个充实而愉快的学期。
    怀着这样美好的愿望，她把讲台上的满天星收进盒子里，交给梁善勇保管。
    梁善勇受宠若惊，捧着那盒将会决定全班同学期末奖励情况的“藏宝盒”激动得满脸通红，“老师，你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偏向哪个同学，或者弄丢了？”
    “你办事我放心。”
    李云霞拍了拍梁善勇的肩膀，又看向张文凭，“张文凭，善勇负责替我管理藏宝盒，你每节课给我好好记录，哪些同学回答问题积极、作业得到老师的表扬、做值日积极……只要是优点，你都帮我记着。回头我根据这些记录进行总结。”
    “好！嘿嘿，我张文凭有也黄袍加身、大权在握的时候。”
    张文凭美滋滋地说。
    李云霞笑起来，其实她是担心这两个家伙三分钟热血后故态重萌，才分别委以重任。
    随后，她又叫来周晓宁，让他帮着统计班上曾担任过班干部的同学名单，然后让他将座次表大体安排一下，以备调整座位时进行参考。
    周晓宁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李云霞看过他写的作文，字迹工整，文思泉涌，见解独到。这样的学生思虑周全，比她这个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老师更了解班上的情况。
    “老师，你想让男女同桌，还是男男、女女？”周晓宁问，“之前在初二，我们都是男女分界，北面两排是男生，南边两排是女生。”
    “为什么分得那么清楚？”
    李云霞问完已经想到答案，可能是为了防止早恋。
    不过，大家还在一个教室里，真要早恋防得了？从座位上进行限制不是掩耳盗铃么？
    而且这种做法对青春发育期心理发展自然规律进行刻意打压，只会起到暗示和强调的作用，让孩子们对异性感觉更神秘和好奇。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按个子高矮来，前矮后高就行。另外男生多女生少，让女生靠前些，个子高的男生靠后些。”
    “也不管学习成绩吗？用不用优生差生同桌？”
    “不用，咱们班没差生。就算有，强强联手不是更好？都在一个教室里，有嘴有腿，真想上进想问谁下课自己去找。同桌没那么重要，如果学习老等着别人帮，自己不主动，再好的同桌也没用。”
    李云霞的话让周晓宁茅塞顿开，十分愉快地接受了任务。
    课间十分钟在李云霞调兵遣将中过去了，铃声响起时，王秀英还没有回来。
    李云霞担任初三四班班主任，初三三、四两个班的语文课，还有全校的音乐、美术课。
    王秀英担任三班班主任，教三、四班数学课、初三级部历史课。
    两个人的主课紧挨着，对调。
    王秀英应该还在校长室，班上没有数学老师上课，估计会闹成一团。
    李云霞刚想找个同学领着大家预习第一节数学课的内容，二班的数学老师王路平走了进来，小声对她说；“李老师，田校长让我过来代堂课，你去三班上布置一下，和王主任一起去趟校长室。”
    李云霞点点头，走进三班教室。
    王伍召叉着腰站在讲台上，虎视眈眈瞅着满班同学，嗓子都有些哑了，“行，你们不说是谁干的就一直站着，我看看咱们谁耗得起！”
    学生们都站在座位上低着头不吭声，教室里死气沉沉。

 第18章 势同水火

    李云霞的到来让王伍召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他把手里的棍子往桌子上一摔，气恼地说：“李老师，你也别理他们，这些孩子良心坏了，一点儿不知道尊师重道，净想些歪招对付老师，简直气死人！”
    李云霞看到，许多学生的左手有些红肿，垂在身体一侧不敢紧握，但没有一个孩子哭，都面无表情，倔强地沉默着。
    “王主任，你也累了，先去校长室歇歇。我布置完作业也过去，刚才校长叫王路平老师叫我们了。”
    李云霞轻声说。
    同学们听到她的声音，都抬头看过来。
    王伍召点点头，冷哼一声，气呼呼提着他的棍走出教室。
    李云霞站在讲台上，看着同学们一双双悲愤的眼睛，心里堵得慌。
    她走下讲台，拉过前排一个女生的左手看了看。
    女生瘦瘦小小，手指纤细，手心又红又肿，扑闪的睫毛上沾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李云霞轻柔地按摩着女孩的手，眼眶一阵潮热。她抿唇调息，尽可能平复激愤的心情。
    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她不能替王伍召和王秀英向同学们道歉，因为她不是当事人，即使满怀诚意也没有说服力，难以抚慰孩子们难过的心情。
    她更不能虚伪地劝说或指责学生们。
    站在学生的立场，她觉得他们的做法虽然有些过分，但也有情可原。
    师生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处理得好情同母子、亲密和睦，处理得不好势同水火、针锋相对。教育是奉献爱心的职业，若不能以心换心，说什么都没用。
    “同学们，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我叫李云霞。”
    沉默良久，李云霞只能苍白地开场。
    “上课！起立！”
    没想到，不知哪个男生高声喊。
    学生们本来就是站着的，所以没有起立的动作，但每个学生都抬头挺胸，振作精神看向她，一齐喊了一声“老师好！”
    “同学们好！”李云霞红了眼眶，含笑点头，努力平稳声音，“请坐！”
    学生们齐刷刷坐下了，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她，似乎已经将上节课的事抛到了脑后。
    李云霞倍感心酸。
    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已经习惯了被训斥、被体罚，他们在进行卑微而弱小的反抗时，可能已经预料到后果。在被打压后，他们虽然心有不平，但不得不屈服，甚至松了一口气，觉得他们做了该做的，出了闷气；老师批评教训他们了，也出了闷气，你好我好大家好，两清了。
    不该是这样的。忍辱负重到了极限，没有人能做到云淡风轻。
    可是，她能为孩子们做些什么？
    李云霞感到沉重和无力，她看着学生们纯真的眼睛，决定正视问题，“同学们，让你们受委屈了，你们给自己揉揉手，别硬抗着。”
    许多同学的眼中泛起泪光，默默地把手放在桌子下面揉着。
    “以后，如果哪位老师有考虑不周、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们可以派代表找老师或校领导反映情况，不要采取过激的方法。像今天这样用水泼老师的做法以后不要再有，毕竟我们和老师不是敌对关系。回头，我也会向王主任建议，让他别再用棍子……”
    李云霞话没说完，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说开了。
    “老师，你可别去劝他，说不定他会跟你翻脸！”
    “他不用棍子就不叫一根棍了！”
    “王伍召，就是王五招，一捅胸、二打手、三抽腚、四举棍、五夹腿，没棍他一招都使不出来，那怎么行？”
    “老师，我们都习惯了，没事儿，他就是虚张声势，也不舍得真使劲儿！”
    ……
    李云霞看着七嘴八舌、笑成一团的学生们，心里百味杂陈。
    他们到底是小孩子，没那么记仇，转眼间就又生龙活虎，笑得阳光灿烂。
    “四举棍，五夹腿？”
    李云霞不解。
    “就是让受罚的同学双手平举他的棍，不让放下不许放！五夹腿就是让半蹲着，把棍放在膝盖弯夹着不能让棍掉下来！”
    “哈哈，你们班梁善勇去年没少挨罚，还有张文凭，动不动就得画圈站墙根……”
    教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之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
    孩子们津津乐道，似乎看别人被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幸灾乐祸是人的劣根性之一，与生俱来，无法根除。
    “你们别笑话别人，你们刚刚不是也挨打了么？”李云霞哭笑不得，“咱们同学不要养成看别人笑话的习惯。如果感觉自己受了委屈，被不公平地对待，应该有反抗意识，但要注意方式、方法。王主任那边我会提醒他的，毕竟他喜欢你们，希望你们长大成才。”
    学生们听了她的话，都陷入了沉思，教室里平静了许多。
    “老师，如果你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就好了……”
    不知哪个同学突然说。
    “是啊……”
    又有几个同学附和。
    李云霞一愣，温和地说：“你们的班主任王秀英老师也很优秀，我们都是从师范大学毕业的专业教师。你们和她刚接触互相不了解，等时间长了就好了。”
    “她还没开始给我们上课就布置那么多作业，谁会做啊！她还说要是谁不做或者做错了就罚立正，我们都不喜欢她！”
    “就是！昨天在操场上，你看到梁善勇和张文凭打架，赶紧跑过来拉架，胳膊被受伤了。她倒好，撑着太阳伞站在那里看热闹，哪像个老师？”
    “她化妆化得太浓了，不像来上课的，像来唱戏的……”
    ……
    学生们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
    李云霞无言以对。
    她无法左右同学们对其他老师的看法和态度，她暂时能做的就是和同学们好好相处，上好自己的课。
    但是，一个级部任何一个任课老师都不能出状况，只有互相配合好，整体成绩才能提高。
    如今三班的同学不喜欢王秀英，而王秀英又同时担任四班的数学课，恐怕四班学生们对王秀英的看法也好不到哪儿。
    何况，王秀英还因为于胜海敌视她，又被张华城挑拨，对她恨之入骨……
    以后的日子只怕水深火热，不好玩啊……

 第19章 捏造事实

    “张华城老师和王伍召主任都能作证，昨天晚饭前在操场上，李云霞叫了两个男学生回宿舍，半路上还怂恿那两个男学生骂我。准是她让那两个男学生串通三班的坏学生，把水盆架在教室门上！”
    王秀英坐在田校长办公桌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哭天抹泪。
    “我不能做这个证。我问过三班的学生们了，他们根本不认识李云霞老师。”王伍召忍不住说，“王老师，你昨天晚自习到初三各班发火，布置一大堆数学作业，你让学生什么时候做？”
    “我督促学生重视数学课有什么错？他们针对我，就是李云霞唆使的！”
    王秀英坚决不承认自己的错误。
    “李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做？”
    田校长对李云霞印象特别好，根本不信。
    “她嫉妒我！我家世比她好，长得比她好，她还抢我的男朋友！”
    王秀英嚷嚷。
    田校长愕然，别过脸去摆弄窗台上的花草。
    王秀英一脸委屈，期期艾艾看向于胜海。
    于胜海眼神中闪过一丝嫌恶，“王老师，你别自以为是、无中生有。云霞没必要嫉妒你，而且我也从来不是你男朋友。”
    王秀英脸上一窘，“要是没有她，你一定是！”
    于胜海冷了脸，“王老师，你别扯东拉西。我现在是以教研室主任的身份在这里调研，希望你正视自己工作上的不足，好好反思为什么学生会这样针对你。”
    “你这是包庇！李云霞指使学生泼我你不管，还让我反思？我课都还没上，哪有不足？李云霞应该被通报，被记大过！”王秀英激动地站起来，不满地看着于胜海，“你要是不能公正处理这件事，我就让我爸找王局长！”
    坐在王伍召旁边的张华城勾起嘴角，若有所思地看着王秀英。
    他没想到，王秀英的爸爸竟然在市委工作，那他调动的事岂不是柳暗花明……
    于胜海冷笑一声，“你别动不动就扯虎皮拉大旗，吓唬谁？明明是你昨天晚自习去教室里耀武扬威惹学生反感，诬赖别人干什么？就你这样的为人，如果不思悔改，枉为人师！”
    “你是说我不配当老师？我堂堂师范本科毕业生，你说不配就不配？我有学历！”
    “学历和人品不是一回事！”
    “你竟然说我人品不好？我人品不好我爸能在市委工作吗？”王秀英优越感十足地抬起下巴，“有其父必有其女！穷人家庭的孩子才会品行不端，又会勾引男学生，又会勾引你！”
    “王老师，注意你的态度和言辞。”
    田校长都听不下去了。
    这时，李云霞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
    王秀英冷哼一声，恶狠狠瞅了李云霞一眼。
    李云霞关好门，转头一抬眼，正迎上于胜海关切的目光。
    他和王伍召坐在田校长办公桌旁边的长条沙发上，修长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指节微微泛白，似乎在极力克制。
    看到李云霞进来，他的眼睛亮了一下，神色缓和了些，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她坐过来。
    李云霞迟疑了一下，在他身边坐下了。
    田校长起身给她倒了杯水，“李老师，三、四班的学生秩序怎么样了？”
    “挺好的，王路平老师在给四班上数学课，三班的学生我让他们预习古文。”李云霞接过水杯，“谢谢校长。”
    王秀英见状怒火中烧，“校长，你看，学生们这么听她的话，偏偏对我不礼貌，不是她唆使的才怪！这样下去，我怎么给学生们上课啊？”
    见校长紧皱眉头没说话，王秀英得寸进尺，“李云霞，你怕教不过我，不想把宿舍让给我，你就直说，使这些下三赖的手段，太恶心人了！”
    李云霞懒得跟她争辩，看向田校长，“校长，我没有指使学生向王老师泼水，也不需要找谁证明，我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
    田校长点点头，“李老师，我相信你。不过，同事之间的关系要妥善处理，你们两儿是同龄人，同时来我们学校上课，要互相体谅，闹得不愉快让师生看笑话不好。”
    李云霞点点头。
    王秀英不爱听了，“校长，你相信她，不相信我？她抢我男朋友，挑唆学生敌对我，我还要体谅她？”
    “王老师！我们是学校，是有革命传统的红色学校，不是你能捏造事实、肆意妄为的地方！老师们为人师表，应该身正为范！你们班的学生行为极端，肯定要批评教育，但那么多学生都证实你昨天晚自习确实言行不当，你应该好好反省！”
    田校长严厉地看着她，“刚才王主任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问过全班学生，每个学生说得都一样，难道他们都撒谎？”
    “我……我还不是因为看到李云霞和我男朋友在操场上遛圈儿一时气不过……”
    王秀英气恼地嘀咕。
    “胡闹！王老师，于主任已经表明态度，他从来不是你男朋友，他和李老师你情我愿正当恋爱，你老这么胡搅蛮缠干什么？你要是嫌我们学校破、不喜欢在这里教，大可找你市委领导的爸把你调走！”
    田校长掷地有声。
    王秀英变了脸色，憋屈地抽泣着，“田校长，你偏向！”
    “我不偏向！我再有一年半载就退休了，我不用怕谁，也不用巴结谁，我田世昌一辈子堂堂正正，最不喜欢耍心眼搞内斗的人！要是都像你这样，我们学校还能安生吗？”
    田校长按案而起。
    王秀英吓了一跳，晕妆的脸被泪水冲得一塌糊涂，眼睛又红又肿，模样十分狼狈。
    李云霞想递个手帕给她擦擦，想想还是算了，省得好心没好报。
    “我不管你们来自什么家庭，也不管你们和谁谈恋爱，你们是老师，就该先把课给我上好，把学生给我教好！学生们为什么喜欢李老师，不喜欢你？你以为学生们没有心吗？没有感受吗？”
    田校长顿了顿，调整了一下情绪，“王老师，我希望你静下心仔细想想这件事，别把责任都推给学生和李老师。你是来教学的，不是来争风吃醋的，你要是不能端正工作态度，我请于主任打报告给局里，重新调换老师过来！

 第20章 革新理念

    “哼！换就换！反正我也干够啦！我明天就回家叫我爸给我调换工作！”王秀英猛地站起来，飞扬跋扈地说，“田校长，你就是偏向！于胜海，你以公谋私包庇她，你就等着受处分吧！”
    说完，王秀英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
    “哎呀，王老师还年轻，校长，你刚才太严厉了。”
    张华城赶紧跟了出去。
    “我难听的话还没说呢！”田校长坐了回去，“这事说起来是学生们行为过激，可学生们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这个王秀英，幸好她爸没当更大的官，要不然上天了。”
    于胜海听了田校长的话，忍不住笑起来，“田校长，你真公正。”
    李云霞也很感动，“校长，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田校长摆摆手，“王主任把情况跟我一说，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再说你和于主任是两口子，于主任眼光没那么差。”
    李云霞顿时红了脸，她和于胜海才刚开始，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就成“两口子”了？
    于胜海却不以为意，神色自若，“云霞刚毕业，教学经验不足，校长和王主任多指导她。”
    田校长笑了，“还说不定谁指导谁呢。李老师，我暑假里去王局长那儿坐了会儿，他说你在国家级教育期刊上发表了不少论文，对学校管理这块儿有许多独到的见解。你觉得咱们学校想提高教育教学质量，关键要做好哪些工作？”
    李云霞一愣，她没想到田校长会不耻下问，没敢信口开河。
    “咱们就是探讨，不怕说错，有想法就行。”田校长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拖过王秀英之前坐的单人沙发，坐到三人对面，一副求才若渴的模样，“你们谁有想法，都说说。”
    李云霞仔细回想从昨天到今天的所见所闻，结合学校师资、设备、生源等方面，思考适合实施的方案。
    “之前，咱们学校的教学理念就是传承革命精神，办人民满意教育。可这个理念比较宽泛，对学校管理方方面面的工作指导意义不大。我们学校的师资水平又不太高，找不到能从理论上提出系统的、专业的、有实效性教学管理方案的人。我还去别的学校转了一圈，他们的教学理念五花八门，但都不适合咱们学校。”
    田校长叹了口气。
    于胜海点点头，“田校长，你能关注教学理念，从整体入眼来考虑学校的长远发展，这个想法好。找到了突破口，才能有的放矢。各个学校的情况不一样，如果能找到适合本校的教学理念和管理办法，确实事半功倍。”
    田校长满怀期待地看向李云霞，“李老师，你是师范专业毕业的，在大学里接受了许多规范的、先进的教育理念，你又善于思考和总结，发表了那么多论文。你对咱们学校今后的发展方向有什么想法？”
    李云霞想了想，“我的想法还不成熟，回头我再详细制定一个方案给您看下。我初步的设想是创建自主教育特色学校，把传承革命精神与素质教育相结合，在尊重、激发学生个性的前提下因材施教。”
    “自主教育？”
    田校长和于胜海不约而同在问。
    李云霞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先帮助学生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和爱好，确定他们最感兴趣、最有发展潜力的奋斗目标，然后着力培养他们良好的学习习惯和学习方法，引领、提高他们自我管理、自我提高的能力，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乐观地学习。”
    “专业师范学院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这理论水平就是高。”田校长高兴地站起来，叉着腰激动地来回走，“自主教育激发的学生的内动力，可以让他们受益终生，好，好！”
    “李老师，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王伍召一脸佩服地看向李云霞。
    李云霞摇摇头，“不是我独创的，当然也不是纸上谈兵，是我之前去南方一所学校实习，借鉴他们学校的一些方法想出来的。他们倡导是大力推进素质教育，加强师生自我教育管理……”
    “师生自我教育管理？老师也要自我教育、自我管理？”
    王伍召一愣。
    “是呀，王主任，你以后别拿根棍子到处晃悠，现在局里三令五申，不让体罚学生，你可得改改！”
    于胜海说出了李云霞想说而没敢说的话。
    李云霞赞许地看了于胜海一眼，觉得她们真是心意相通。
    “嘿嘿……于主任，孩子们皮实，不吓唬不行。行，我听你的，把棍扔了。”
    王伍召说着，从屁股下面摸出那根棍子，看着油光发亮已经包桨的木棍满脸不舍。
    “给我吧，我给你保管着。”
    校长把木棍拿过去放在办公桌上。
    王伍召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老伙计，又眼巴巴看着李云霞，“你刚才话没说完，还有什么？”
    “噢，另外还有加强教学研究、完善教学评价机制、美化校园人文环境等多个方面。”李云霞说，“那所学校的教育质量在全国都数一数二。”
    “哎呀，这些方面我们都要学，不过如果一下子改革太多，怕顾头不顾尾。”田校长停下来，殷切地看着李云霞，“这样，小李，你先回去上课，回头你再仔细琢磨琢磨，能给我个详细方案最好，我们再碰头研究一下！”
    “好。”李云霞站起来走了出去。
    “于主任，王局长这是给我送了个宝啊！你眼光不错，真不错！”
    田校长乐呵呵地说。
    走出校长室的李云霞听到于胜海大言不惭，“那当然，我是打着灯笼才找的她，当然错不了。”
    李云霞脸上发烧，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她拐出墙角，急步往教室走去。
    不想，王秀英突然从旁边蹿出来，后面站着一脸坏笑的张华城。
    “李云霞，你别得意，你和于胜海都给我等着！”
    王秀英恶声恶气地说。
    “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张华城拖腔拉调。
    李云霞懒得理他们，绕过他们跑向教室。
    “王老师，你大人大量，别跟这种小家子气一般见识。”张华城故意大声说，又压低声音，“我那点儿事就拜托您了。”
    “放心，多大点儿事！她办不了，我能！”
    王秀英冲着李云霞的背影趾高气昂。

 第21章 开学典礼

    下午最后两节课，阳光没那么毒了，青山环绕的校园里，全校师生在操场上集合举行开学典礼。
    主席台前面的旗台上，四个戴着红领巾的学生正在整理红旗和升旗杆。
    初一、初二的孩子们正在各自班主任的带领下从后面教室走过来，长龙般的队伍朝气蓬勃。
    李云霞领着四班的同学排好队，站在指定的位置，她看到三班前面，王伍召在维持秩序。
    王伍召手里不拿“武器”，他自己不习惯，学生们也感到新奇，纪律竟好得出奇，没人交头接耳。
    王伍召挥舞着棍子吆三喝四惯了，突然被动斯文，走路的姿势都有点儿拐，“云霞，我怎么觉得浑身不对劲儿？我是教导主任，得立威啊，手里没棍心里没底儿。你能不能跟于主任说说，还让我拿着，我不随便用还不行吗？”
    李云霞忍住笑，“王主任，你这样比之前又文明又帅气，霸气侧露，不怒而威。手里拿根棍一下子降低好几个档次，实在不好看。”
    “真的吗？”王伍召半信半疑，搓了搓手，“行，听你的，戒了。对了，王秀英假都没请就跑了，估计是回家找她爸告状了，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
    “她爸是市委领导，管着咱们县委领导，一个电话就能让王局长团团转。你就不怕王局长难为你和于主任？”王伍召说，“咱普通老师倒没什么，于主任是局里的中层干部，前途在王局长手里捏着……”
    “我相信王局长不是偏听偏信的人，我们没做错什么，不怕。”
    李云霞想起于胜海那晚在操场上对她说过的话，心里很踏实。
    “我的天！说曹操，曹操到，王局长来了！”
    突然，王伍召看着前面的主席台两眼放光。
    李云霞看过去，果然，田校长满脸是笑地领着王局长和其他两个局领导、于胜海等三个教研室工作人员、教导处主任于飞等人走向主席台。
    “不对啊……”
    王伍召忧心忡忡地看了李云霞一眼。
    “什么不对？”
    “我在这儿干了多少年了，开天辟地头一回，教育局长亲自来参加开学典礼……云霞，会不会是王秀英告你们的状，她爸把王局长指派来找田校长和于主任算账？”
    “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到时候实话实说，不信王局长不讲理。”
    李云霞看向主席台，王局长正和田校长谈笑风生，于胜海面带微笑陪在一旁，并无异样。
    “哎呀，你还年轻，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么……不过你放心，王局长要是问我，我会给你主持公道的。你帮我看着三班，我到前面去看看。”
    王伍召交代了两句，几个箭步跑到前面“排兵布阵”去了。
    李云霞皱了皱眉头，想到王秀英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由苦笑，但她很快释然，只要无愧于心，便无所畏惧。
    前面，王伍召指挥若定，全校师生全部到位，十二个班四百余名学生在宽阔的操场上列成方队，蔚为壮观。
    放眼望去，万里晴空之下，群山巍峨，万树竞发，孩子们胸前的红领巾如一簇簇跃动的火焰，又像绿波碧海的夏日里盛开的花朵，那般鲜艳夺目。
    当雄壮激昂的国歌回响在校园上空，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少先队员们向国旗敬礼，这所深藏在青山绿水间的乡镇学校，承载着飞扬的青春和美好的希望，连石墙灰瓦都有了亮丽的色彩……
    “成功的教育不是为了生产一批相同规格的部件，不是扼杀个性和创造力，而是为人的终身学习、可持续发展提供原动力和能量，让每个学生明善恶懂是非，学会自我反思、自我教育、自我完善、自我提升，能够激志养德、学为所用，自主、自觉、乐观、向上、团结、进取地成长为心怀家国、有责任、有担当的社会主义建设人才！”
    田校长的开学典礼致词慷慨激昂，理念新颖而振奋人心，听得师生们热血沸腾。
    田校长的讲话稿是李云霞写的，关于怎样创建、推进“自主教育”，实现学校的创新发展，她已经有了全面的构想，只要进一步细化和完善，将是一套切实可行的改革方案。
    得到田校长的认可和支持，想到她将带给这所濒临取缔的学校崭新的气象，她不由心潮起伏。
    “这学期，我们学校将以自我教育为切入点，开拓创新，凸显特色，努力创建传承革命精神的进取校园，我们将逐步引领同学们树立自主教育意识，循序渐进提高自主教育能力，自觉实现自主教育目标，由被动转为主动学习……”
    田校长挥舞着手臂抑扬顿挫，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李云霞对田校长充满了敬佩，他这个年纪，还保持着对工作的热忱、对教育事业的执着，无私无畏，敢于接受新思想、新理念，且雷厉风行、勇往直前。
    这应该就是正直的教育工作者生命的闪光点，它足以照亮平凡的人生，感动和引领后人……
    李云霞思绪万千，转头看向班上的同学们，他们神情专注，眼神明亮，听得十分认真。
    梁善勇和张文凭站在队伍后面，两人抬头挺胸站得笔直，稚气未脱的脸庞满是沉思的神色……
    李云霞站在队伍里，有种错觉，她不是老师，而是领兵的将领。
    硝烟战争已被历史尘封，和平来之不易，但看不见的战争仍四面埋伏，小到一堂课的成败、学期成绩的优劣，大到人生的输赢，再拓展，国与国之间科技实力的高下……
    从某种意义说，教育就是国防，学校是培养人才的摇篮，是战争的后备库，像她一样的孩子王任重道远，实在不敢懈怠……
    李云霞正神游八荒，一阵热烈的掌声海潮般旋起，她回神看去，就见田校长讲话完毕，正在给上学期期末考试优胜的学生颁奖。
    获奖的孩子们站在红旗下，双手捧着金灿灿的奖状，笑得无比灿烂，下面的同学们一边鼓掌，一边向她们投去羡慕的目光。
    李云霞正为孩子们高兴，看到王局长凑近田校长说了几句什么，田校长点点头，招呼一旁的王伍召，指了指她班的方向。
    李云霞心里一紧，就见王伍召急步向她走来……

 第22章 患得患失

    “糟了，云霞，王局长点名叫你，来者不善啊！”王伍召把李云霞拉出队伍，语气沉重，“田校长让你一会儿把学生带回教室后去校长室。”
    “好。”
    “云霞，好汉不吃眼前亏，认个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王伍召好心叮嘱，“我看出来了，你外柔内刚，认死理儿。不过这次的事可大可小，因为你连累于主任就不好了。”
    李云霞本来没当回事儿，听王伍召这么说，心里别扭得慌。
    “你不了解男人，男人永远把事业放在第一位，不喜欢拖他后腿的女人。”见李云霞不吭声，王伍召语重心长，“等他新鲜感过了，回头埋怨你，你就惨了。”
    “谢谢你提醒我，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李云霞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乱成一团。
    这几天，她和于胜海相处下来，对他越来越有好感，已经在心里接受了他，愿意和他进一步发展。
    她只想谈一场简单的恋爱，然后结婚生子，循着正常的人生轨迹步步为营，突然变得这么复杂，她又没什么社会经验，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如果王秀英真要仗势欺人，为了保全于胜海，她要承担莫须有的罪名，任由王秀英耀武扬威，然后远离于胜海？
    凭什么？就因为她没有当官的爸爸，势单力孤好欺负？
    事实上确实如此，她只有妈妈和一个贫寒的家，七大姑八大姨都是普通劳动人民，没有一个当官的……
    李云霞心里七上八下，本来趣味盎然的开学典礼变得分秒难耐。
    她看向于胜海，他坐在王局长身旁，英俊潇洒、意气风发，整个人像能发光。
    他年纪轻轻已经是教研室主任，才貌双全、家世优渥，他真的喜欢她吗？
    如果他一时冲动，等她意乱情迷时，他变了心，她怎么办？
    李云霞不由患得患失……
    就在这时，于胜海站了起来，绕过主席台，绕过初四级部的方队，款步向她走来。
    李云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要干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能不能低调一点儿？
    李云霞的心紧锣密鼓，就觉得于胜海每一步都像踏在她心上，可随着他一步步靠近，她忐忑不安的心竟神奇地安稳下来。
    前面，教导处主任于飞还在宣读获奖学生名单，掌声不时响起。
    师生们都为获奖的同学们庆贺，开学典礼在令人鼓舞的氛围中继续。
    可李云霞却觉得整个世界安静极了，只剩下她和于胜海。
    那种陌生而美好的晕眩感再次袭来，那是对爱情的憧憬和对幸福的向往，那是于胜海带给她的……
    想到可能要被迫放弃他，李云霞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
    “云霞，别怕，局长找你是想了解一下你提出的自主教育的教学理念，你稍微准备一下，省得到时手忙脚乱答非所问。”
    于胜海的声音低沉悦耳。
    她看着他，还沉浸在自怨自艾中没完全回过神儿来。
    “你怎么了？”
    发现李云霞神色有异，他抬手把她额前的一绺秀发拂到耳后。
    李云霞站在班级队伍后面，学生们背对着她们，自然看不到于胜海的举动，可前面主席台上的王局长和田校长他们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李云霞窘迫地后退一步，“别动手动脚，你也不怕王局长他们看见！”
    于胜海好笑地看着她，“我给我女朋友整理一下头发谁管得着？你刚才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王伍召说王局长可能是王秀英她爸叫来的，让我认错，说还可能处分你。胜海，你的仕途真的不会因为我受影响吗？我有点儿担心……”
    李云霞不会藏着捱着，有些话还是先说明白了好。
    于胜海收敛了笑意，默默看着她。
    夏日傍晚的风拂过操场边的垂杨，带来大山磅礴的气息，如母亲温柔的手。
    但她觉得燥热，于胜海的沉默让她胸闷气短。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眼迎视他，“我记得那天去教育局报到，会后去档案室送材料给你的时候，王秀英还向你自我介绍，那时，我以为她也是头次和你见面，没想到你们早就认识，她是在和你开玩笑……她对你那么用心，她爸又是市委领导，你不要她要我，以后会不会后悔？”
    他仍不说话，他个子高，俯视着她，黑矅石般的眼眸如古井深潭，让她捉摸不透。
    心里的不安如死灰复燃，渐至星火燎原，把所有的希望烧得寸草不生，她咬了咬牙继续说：“我不想影响你的仕途，我爸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我妈，以后还要靠我养活，我家也没有亲戚当官。你和我在一起，确实不利于你升官发财。”
    “所以呢？”
    于胜海又像那天晚上在操场上一样，微微挑着眉毛，脸上浮起一丝玩世不恭来。
    “所以……我们还是算了吧！”李云霞心一横，“省得你对我始乱终弃，我受不了！”
    于胜海眯了眯眼，嘴角慢慢勾起，而后变成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的笑容极富感染力，比阳光更灿烂，比鲜花更美好，可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你笑什么？我跟你很严肃地说。终身大事不是儿戏，你……”李云霞有些气恼，“我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说完这些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傻样儿！”他伸过大手，旁若无人地摸了摸她的头，“看来你记性不好，那天晚上我说的话你这么快就忘了。没那么些事儿，你乖乖等着我娶你就行了。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想想等一会儿怎么向王局长汇报你的方案，其他事不用管。”
    说完，于胜海转身走了。
    他刚才说什么？让她乖乖等他娶她就行了？
    李云霞看着他劲挺的背影，发木的脑袋半天才回想起他说的这句话，被燎原大火烧得寸草不生的心田陡然春风乍起。
    “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他了……”
    李云霞后知后觉地嘀咕了一声，只觉得满世界阳光明媚。

 第23章 各抒己见

    虽然于胜海事先提醒她了，李云霞还是很紧张。
    校长室里一屋子人，气氛很严肃，三堂会审一样。
    李云霞进了门，于胜海冲她招招手，指了指田校长身旁一个空位。
    李云霞走过去坐好，听到王伍召正在汇报王秀英被泼水事件的调查情况。
    “三班的学生们都在纸条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没人写别人的，所以具体是谁带头闹事，暂时没查出来。”王伍召紧张的声音有些抖，“王局长，王秀英老师引起公愤，学生们反应过激，两边都有错。何况法不责众，总不能把全班学生都拉到操场上罚立正……”
    “田校长，这件事你怎么看？”王局长皱着眉头，“王秀英老师课还没上就发生这样的事，现在托关系找区委领导，要求局里给她妥善处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所有人都看向田校长。
    李云霞绞着手指，瞥向斜对面的于胜海，他冲她眨了一下眼，唇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局长，我当校长的没管好学生，我有责任。不过话说回来了，能惹得初三的学生下狠手，王秀英老师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个老师……说实话，师范大学出来的专业教师真不该是这么个素质。”
    田校长直摇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避讳。
    “能具体说说吗？她怎么了？”
    王局长和另两个局领导对视了一眼，神色郑重地问。
    “怎么说呢？像琼瑶小说看多了，把自己变成女主角了一样，根本不在工作状态。你跟她心平气和地讲道理，她跟你理直气壮地摆家势；你跟她将心比心地沟通，她跟你盛气凌人地示威。简直就是无理取闹。真的局长，我这庙小，盛不下高门大户的千金大小姐，我这是学校，不是供神的地方，弄这么个老师来我得成天哄着，那可不要了我的老命了。”
    田校长的话让人忍俊不禁，但没人敢笑。
    “要老命也没办法。已经开学了，教师的调动工作已经结束了，谁也不能搞特殊，回头王秀英老师还得回来。你是老校长了，把她工作态度端正过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王局长的话让田校长一愣，有苦说不出的模样让王伍召忍不住笑起来。
    王局长皱了皱眉头，迅速扫了李云霞一眼，又看向于胜海，突兀地问：“于主任，你和李云霞老师在谈对象？”
    李云霞没想到王局长会当众突然问于胜海，头皮都麻了。
    其余人皆是一愣，神色复杂的目光更让李云霞如坐针毡。
    “对！她是我女朋友。”于胜海毫不犹豫，“只要她同意，我们就去领证结婚。”
    李云霞的脸腾得一下子火烧火燎，但就在这一刻，她彻底被于胜海打动了。
    校长室一时变得异常安静，大家都看向王局长。
    “嗯，态度端正就行。”王局长脸色温和了许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肥水不流外人田，挺好。”
    “呵呵……”
    严肃的王局长出来这么两句，大家都放松下来。
    “李老师，我听田校长说的自主教育特色教学理念，觉得很不错。我初步设想，在你们学校先进行试点，如果有成效，就在全县中学进行推广。”王局长一板一眼地说，“正好于主任是教研室主任，后期你们俩别光顾着谈恋爱，还得趁年轻做点儿成绩出来。”
    田校长一拍大腿，“局长，你这个想法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他们两儿错不了！”
    众人都笑起来，校长室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
    “嗯。李老师，你具体说说，怎么才能有效促进自主教育有效落实。”
    王局长既没有偏听偏信维护王秀英，也没有反对她和于胜海相处，言语间尽显公正和尊重，让这李云霞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
    “具体方案涉及多方面的问题，我还要进一步细化和整理。我认为学校就是个大家庭，领导、教师、学生是一个和谐且相辅相成的整体，领导主导、教师引领、学生践行，三者缺一不可。在这个过程中，强制性的监督起督促作用，主要靠教师们以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将自主教育理念通过课堂教学系统地传授给学生们，然后通过各项教育活动潜移默化地强化自主教育方法，促使学生们养成习惯……”
    李云霞侃侃而谈。
    大家不由自主地被她深入浅出的讲解吸引，她专业的见解和严谨的表述令王局长和在座的每个人刮目相看。
    于胜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为她展现出来的从容、自信、博学而折服。
    “通过各项教育活动强化自主教育方法？比如？”
    王局长听得津津有味。
    李云霞略一思索，“比如我们可以发挥环境育人的作用，通过宣传栏、黑板报、广播站、阅览室、团队活动等方式设定自主教育的选题，让他们展露特长，并通过阅读、聆听、参与等多种途径提升对自主教育方法的学习、理解，调动起他们的主观积极性，自觉培养自主教育的能力。”
    “听起来可行性不错。”王局长身边分管业务的副局长问，“这和县里实验中学和其他几所镇中学倡导的素质教育有相通之处，李老师，你认为自主教育和素质教育是不是一种理念？”
    “我曾经和我大学里的教授探讨过这个问题。许多教育专家认为两者是一样的，但我和我的教授都认为两者有区别。素质教育是以培养能力和发展个性为核心内容，自主教育侧重于激发学生的内动力，核心内容在于激志养德。就是让学生先根据自己的特长确定人生目标，然后掌握自主教育的方法，不断实现自我完善。”
    李云霞思维清晰，条理分明地回答。
    “嗯。现在全国各地推出了不同的教育理念，以素质教育为主流，但许多学校在实施过程中反映素质教育流于形式，因为应试教育制度不改革，素质教育很难切实有效地推进。片面追求升学率、课业负担重，这些应试教育的弊端越来越严重，时间上的挤占导致素质教育无法全面实施，自主教育能不能顺利推进很难说。”
    副局长直接点出问题所在，大家陷入沉思。
    李云霞想要说话，被于胜海用眼神制止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王局长说，“每所学校的情况不同，有没有效果试试才知道。之前我听田校长说，他想将自主教育建立在传承革命精神的基础上进行尝试，我觉得这个立足点非常好。李老师，你尽早把详细方案整理出来，到时候给于主任一份，我也学习学习。”
    李云霞点点头，抬眼看到于胜海鼓励的目光，会心地笑了……

 第24章 指日可待

    接下来的一周，李云霞忙得昏天暗地。
    她课时本来就多，一个周三十二节正课、六节晚自习，空余时间除了备课、教研，还有其他零散工作，现在又加上要起草自主教育特色教学方案，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于胜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抽空去县图书馆给她找了许多资料，又买了一大包零食，默不作声地放在她宿舍里。
    李云霞下完晚自习回宿舍一看，心里暖融融的，想去找于胜海，一推开门，就见王秀英指挥着刘峰和张华城给她往宿舍里搬东西。
    路灯幽幽地亮着，光线晦暗不清。
    花枝招展的王秀英穿着双恨天高，倚着前排房子的后墙指手画脚。
    “小心点儿，那箱子里有我的化妆箱，里面的化妆品可贵了！”
    “把被子抬高点儿，都扫到地上了，沾了泥怎么盖啊？会有细菌和虫子的！”
    ……
    张华城有求于人，脾气和耐心都好得出奇，气喘吁吁毫无怨言。
    刘峰喜欢助人为乐，平时又和张华城关系不错，也不遗余力。
    问题是王秀英毫无感激之心，颐指气使、居高临下，李云霞看着都替刘峰不平。
    看到李云霞，王秀英瞅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扭过身去佯装没看见。
    李云霞也不想看见她，刚要绕过去，于胜海从前排教室转过来。
    “胜海！我回来啦！”
    王秀英飞奔上前，张开双臂就要拥抱。
    于胜海退后避开，冷冷瞅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绕过她走向李云霞。
    “于胜海！你这是什么态度！”王秀英气恼地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于胜海的胳膊，“我说我回来啦，你没听见？”
    “放开！我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于胜海甩开她的手，“你别再拉拉扯扯的，否则我不客气！”
    “于胜海，你太过分啦！就算看在我爸和你爸的交情上，你也不该这样对我！”王秀英气呼呼地嘟着嘴，“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要不然我就、我就去别的学校了！而且明天暑假，我一定会调去教研室！”
    于胜海不愿跟她胡搅蛮缠，走过来拉着李云霞的手，“走，去我办公室坐会儿。”
    李云霞赶紧跟着于胜海从另一边走。
    “李云霞！你等着，老账新账我跟你一起算！”
    身后，传来王秀英咬牙切齿的怒吼。
    李云霞苦笑。
    “别理她，她不敢怎么样。回头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给我。”于胜海体贴入微，“我给你买的零食里有只手机，手机卡都装好了，里面存了我的手机号，你直接拨打就行。”
    “手机多贵啊，你给我买只bb机不就行了？”李云霞不由心疼，“弄个小灵通也好……”
    “这山里信号不好，bb机和小灵通没法用。”于胜海笑起来，“我是你的勤务兵，服务工作必须保障到位。”
    李云霞怎么都觉得别扭，“田校长都还没有手机，我这普通老师搞特殊多不好？恐怕满学校除了王秀英，就我有了，我……”
    “她有的你都会有。手机这些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得快，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很快会普及，到时候人手一部，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于胜海握了握她的手，“你安心用着，省得我想找你还找不着。”
    “你可以打电话去校长室，让校长找人叫我呀！人手一部，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八几年那会儿，谁家有台电视机别提多牛气了，可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你别看现在手机贵，过几年说不定和电视机差不多，甚至比电视机还便宜。”
    “我现在一个月工资才三百八，一部手机得七八千，呜……你在哪儿买的赶紧退了吧！”
    李云霞想想都于心难安。
    “退不了。暑假我去上海培训学习的时候买的，昨天才办好了手机卡。你不知道，上海特别繁华，到处是高楼大厦，街上有许多私家车，各种型号的手机在商场里有的是卖的，不像我们这边这么稀缺，还比我们这边便宜得多。我们这里发展得慢，但迟早会赶上来。”
    “真的吗？也会满街跑汽车？我们这里谁有辆摩托车都了不得。”
    “当然是真的。你现在工资三百八，用不了几年就三千多了，不信等着看。”于胜海说，“国家经济发展的速度可快了，说日新月异一点儿也不夸张。”
    “三千多？一个月工资顶现在一年收入？哈，好期待……不过怎么听着像天方夜谭？”
    “是不是天方夜谭，咱们拭目以待。”
    于胜海领着李云霞来到临时办公室，给她倒了杯茶，拿出自己的手机教她用。
    李云霞稀奇地看着那只机体厚实、伸出一根天线的手机，心里沉甸甸的，“胜海，我不想给你增加负担，何况我只给你打电话，实在用不上。”
    “就是给我打电话用得上。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我媳妇来报到了，从此以后不能让她跑了。所以去上海学习的时候，我闲着逛商场，第一件事就是想给你买部手机，这样无论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于胜海笑盈盈地看着她，黑亮的眼眸里全是爱慕。
    “我什么时候答应当你女朋友了？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李云霞问出盘桓在心里许久的问题，“于胜海，你这么理智、这么聪明的人不该是那种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啊？你也不怕白花钱……”
    “你好好看看我，真不记得我了？”
    于胜海含笑看着她。
    李云霞一愣，“什么……”
    “真笨！”于胜海刮她鼻梁，“我大学毕业实习就在二中，你在高三二班，我教了你半个月物理，你不记得了？”
    李云霞惊讶地盯着他，天地良心，她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唉！你这记性……真伤心了。你当时全校考第一，话不多，成天独来独往，背书的时候浑然忘我，我说得对不对？有一次我在你身边坐半天，你都不知道，一转头吓一跳，我也跟着吓一跳……”于胜海宠溺地看着她，“那时我就在等你毕业了。”
    “噢，怪不得，原来你是蓄谋已久啊！”
    李云霞模糊记起来了，恍然大悟地叫起来……

 第25章 青春叛逆

    “我这叫从长计议。我耐心地等啊等，终于等到你大学毕业了。我在档案科看到你时，简直心花怒放。你倒好，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于胜海语气幽怨，一副伤心伤意的模样。
    李云霞顿时笑了起来，“我模糊记起来了，你给我们上物理课的时候，会边画图边讲解，又直观又形象，我们班好些女同学都特别喜欢上你的课。”
    “那你喜不喜欢？”于胜海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李云霞看着他心跳漏拍，刚要说话，王伍召推门进来，急火火地说：“李老师，你们班刘杰不见了！”
    李云霞一愣，“不对啊，第二节晚自习他还在班上。”
    “可我刚才检查宿舍的时候，发现他的床位空着，本来寻思他上厕所去了，结果检查完其他宿舍回来一看，他还没回来。我找了两个孩子一问，说他下完自习偷着跑下山去了。”
    “跑下山了？他回家了？不对啊，他父母在外地做生意，家里没人，他是住宿生。”
    王伍召拍着手电筒，“对，他肯定不是回家，要不怎么会不请假？你说这孩子黑灯瞎火地能去哪儿？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于胜海怕李云霞着急上火，忙说：“现在距离下晚自习不到一个小时，估计他刚下山，我们一起下山找找，说不定能追上他。”
    “这山路坑坑洼洼的，晚上我们也不能骑车，怎么追得上他？等我们下山了，谁知道这个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王伍召说到这里，眼睛一亮，“镇上新开了两家网吧，他不会去网吧打游戏了吧？”
    “不管怎样，我们也得去找找。”于胜海说，“如果他真去了网吧，网吧里什么人都有，他别遇着坏人；就算遇不着坏人，他打游戏上瘾也不好。”
    “那万一他没去网吧呢？我们去哪儿找他？”
    李云霞头都大了。
    于胜海锁了办公室的门，“先去网吧找，找不到再去他家。别担心，他还是个孩子，能去的地方不多。”
    三人刚拐过墙角，就见王秀英站在后窗那儿，像是崴了脚，正倚在墙上，单脚撑地，揉着另一只脚踝。
    “王老师，你在这儿干什么？”王伍召把手电筒晃过去，看清龇牙咧嘴的王秀英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呵，你刚才是在听人家两口子的墙根儿？”
    “我没有，你胡说！”王秀英恼羞成怒，“我早就回来了，刚走到这儿不小心把脚给扭了！”
    李云霞烦得要命，于胜海也冷了脸，“云霞，别理她，我们走。”
    “你们要去干什么？我也去！”
    王秀英一瘸一拐地凑过来。
    “哎呀，我们下山去找学生，你穿这么高的高跟鞋没法走山路！”王伍召都不耐烦了，“再说你刚才不是说把脚给扭了么？”
    王秀英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下山去找学生？哈，李云霞，你不是挺会拉拢学生的吗，怎么我班的学生没跑，你班的跑了？万一那个学生……”
    “闭嘴！”李云霞烦她瞎起哄，“我班的学生也是你的学生，你就不能指望点儿好？”
    王秀英一愣，李云霞一般都不声不响的，突然凶起来，她一时适应不过来，杵在那儿没敢再嚷嚷。
    李云霞跟着于胜海和王伍召急匆匆地往校门外走。
    出了校门走了一会儿，过了石桥，李云霞环顾黝黑的夜色，心里一阵阵发慌。
    她想起之前刘杰送了条仿真蛇给她，被王伍召踩断了蛇颈扔在窗外。
    后来她知道刘杰并无恶意，把那条仿真蛇捡回来了，但即使坏掉了，那长长的蛇身和邪性的花纹还是让她头皮发麻，她就把那条仿真蛇用万能胶粘合好还给刘杰了。
    当时，李云霞说了感谢的话，刘杰接过那条仿真蛇仍然闷闷不乐，然后这些天，刘杰似乎一直不在状态，上课经常走神。
    刘杰在学生中是最不起眼的那一类，成绩中等，老实、安静，怎么突然不遵守纪律偷着离校呢？
    难道，她无意中伤了刘杰的心了？
    李云霞心里七上八下，就像脚下的山路，高一脚、低一脚。
    山路狭窄，王伍召打着手电筒在前面领路。
    椭圆的光圈下，路边树深草密，草虫断断续续地鸣叫，时而隐晦，时而清幽，山石起伏，如潜伏的野兽。
    三人的脚步声轻轻浅浅，与野草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后面还有人跟着。
    纵然前面有王伍召，后面有于胜海，李云霞还是胆战心惊。
    “别担心，我们这里治安还是不错的，一般不会有事。”
    于胜海从后面伸过手来，轻轻拉了拉她的手。
    他宽厚温热的手掌让她慌乱的心安稳了许多，他松手的时候，她恋恋不舍，他便与她五指相扣。
    前面，王伍召一边走一边说，“李老师，你刚毕业就教毕业班、当班主任，也是难为你了。你不知道，初三的孩子不好管，特别是家庭有问题的孩子很容易叛逆，有的成绩不错的孩子突然厌学旷课，有的性格温和的孩子变得暴躁易怒、不服管教……各种情况都有。你们班的梁善勇、张文凭，还有几个都不省心，你平时真得多费心观察着。”
    “好，我会用心看着。王主任，刘杰这孩子之前在初二还有这种情况吗？”
    李云霞问。
    “你算问对人了，哪个孩子的情况我都了解。刘杰这孩子不显山露水，但他最会花钱。”
    王伍召踢开脚下一块石头，把手电筒倒了一下手。
    “最会花钱？”李云霞，“他哪儿来的钱？”
    “他爸我熟，做外贸生意，全国各地跑。刘杰他妈在市里开了两家专卖店，卖装修材料。这两年进出口贸易红火，又到处搞建设，这两口子脑子活、眼光准，又会打点关系，认识不少领导，生意越做越大，挣了不少钱。他们没空管刘杰，就猛个给钱花。”王伍召说，“刘杰手里有的是零花钱。去年过年，听说他的压岁钱就上万。”
    “这么多？”连于胜海都吃惊，“别说刘杰还是个初中生，就是高中生，有这么多钱也没心思学习。”
    李云霞问：“王主任，你没和他爸说说这事？孩子还小，不能给他这么多零花钱。”

 第26章 网吧玩家

    “说了也没用。他们觉得没时间陪孩子心里愧疚，再怕孩子自己在家有什么事儿，总怕给得不够。”王伍召说，“你们班除了他，还有张文凭和刘红梅家也是这种情况。”
    李云霞叹了口气，“给的钱再多也弥补不了亲情的缺失，还会把孩子给惯坏。”
    “可不是。所以说这世上的事儿都有两面性，能挣钱是好事儿，连孩子都顾不上就是坏事儿。”王伍召感叹，“家庭才是孩子的第一所学校，如果家长当甩手掌柜，专等学校老师着急，真不是那么回事儿。毕竟学生和爹妈亲，和老师远一层。爹妈对他们不上心，他们没有安全感。”
    李云霞听着王伍召的话，改变了之前对他的看法。
    她之前以为王伍召就是个简单粗暴的政导处主任，靠着“五招”横扫天下，没想到他对学生们有深沉的爱，对每个学生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三个人说着话，觉得山路不那么难走、也没那么远了，急行军一样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山下。
    昏黄的路灯下，柏油路蜿蜒向前，没有刘杰的影子。
    前面的小镇灯火通明，饭店、网吧、夜市还没消歇，远远看去人影憧憧。
    小镇不大，从南到北却有四五家网吧。
    王伍召建议三人分头找，于胜海不放心李云霞，就兵分两路，王伍召去主路南面的两家找，于胜海和李云霞去路北的三家找。
    进第一个网吧，里面放着嘈杂的流行歌曲，三十几台电脑全开着，屏幕上各种游戏，东方帝国、俄罗斯方块、五子棋……586的台式电脑前乌泱泱坐满了人，抽烟的、喝酒的，戴着耳朵摇头晃脑的、死死盯着屏幕全身紧绷手抽筋的，各形各状。
    李云霞和于胜海突然闯入，引起网吧老板的警惕，脸色不善地迎上来，“两位是来玩的还是来干嘛的？”
    “你好。我小弟没回家，我们来找找。”
    于胜海和气地说。
    “噢，找吧。”
    网吧老板看于胜海人高马大，勉强同意。
    李云霞往里走了走，就看有不少中小学生坐在里面，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玩得不亦乐乎，闪烁的光影照得他们稚嫩的小脸晦暗不明。
    挨个看了一圈儿，没有刘杰，李云霞被嘈杂的音乐吵得头晕，走出乌烟瘴气的网吧，她心里沉甸甸的，“你说那么多小学生这个点儿不在家写完作业早些睡，还在网吧玩，家长怎么也不管？”
    “先找刘杰，其他事再说。”于胜海的脸色也很凝重，“网吧和网络游戏都是新生事物，对年轻人和孩子们来说又新鲜又神秘，很容易上瘾。学生上网吧又耽误学习又影响身体健康，回头我向局里反映一下，应该通知全市中小学加强家校沟通，进行有效规劝和管理。”
    李云霞深以为然，跟着于胜海找了半天，来到第二家。
    这家的情况和第一家大同小异，就是机位少些，仍然有不少中小学生，但里面的中学生应该都是走读生，李云霞看着面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学校的，毕竟她刚任教不到一个月，自己教的两个班刚认全，其他班的都不认识。
    看到李云霞挨个孩子拉着看，网吧老板不高兴，拉着张脸冷冰冰地看着她，“你这样影响我生意……”
    于胜海直接拿出工作证，“请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这么小的孩子不应该让他们进网吧，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网吧老板也没看清是什么证，一看有证，语气就软了三分，“公家人啊……好，好，以后注意，以后注意。”
    李云霞找了一圈儿仍然没找着，出来后长吐一口闷气，“那是什么游戏啊，过关了还有美女脱衣服，这不把小孩子教坏才怪。”
    “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上瘾？今天晚上不陪你来，我还真不知道网吧里有这么多孩子。这种情况是应该引起重视。”于胜海说，“也不知道王主任那边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咱们还剩一家，走，去看看。”
    来到第三家，还没进门，透过窗子，李云霞一眼就看到了刘杰。
    他坐在窗前的一台电脑前，戴着耳机，脸好贴到屏幕上了，两只眼睛睁得老大，一眨不眨的，两只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按着几个数字键，熟练的程度一看就是老玩家了。
    更令李云霞吃惊的是，坐在刘杰旁边还有个穿吊带的女孩子，一只手臂揽着刘杰的肩膀，另一只手里夹着支烟，喷烟吐雾的。
    “是他？”于胜海顺着李云霞的目光看去，也吃了一惊，“呵，这么小就知道找女朋友陪着！”
    李云霞哭笑不得，正欲进门把刘杰喊出来，就见刘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十元钱，动作潇洒地甩给那女孩。
    那女孩脸上一喜，接了钱放在嘴上一亲，再俯下头在刘杰脸上一亲，起身走了。
    不多一会儿，女孩拿回一瓶汽水、一包爆米花，紧挨着刘杰坐下，喂他一个爆米花，再喂一口汽水，时不时凑过来亲一口。
    从屋里看不清外面，但从外面能把屋里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李云霞真被刘杰和这女孩吓着了，这哪是初中生啊，这……
    于胜海也看得惊心动魄，虎着脸就要进去把刘杰给拖了出来。
    “别冲动。我叫他。”
    李云霞一把拉住他，怕他引起“公愤”，她看出来了，网吧老板都不是善茬儿，就怕有人破坏他们的生意。
    于胜海很生气，“真是不学好，我都还没人亲，他这么小就敢明目张胆这样，岂有此理！”
    李云霞瞅了他一眼，凑到窗前，轻轻敲了敲玻璃。
    刘杰正玩得聚精会神、兴高采烈，突然对面玻璃上出现张人脸，吓得猛一哆嗦，再一看，他班主任，顿时呆若木鸡。
    李云霞竖了根手指在嘴唇前，又冲他招了招手。
    刘杰极不情愿，可还是摘了耳机老老实实站起来往外走。
    他身边的女孩不明所以，拉了他一把，被他像烫了似的甩开了。
    出了门，刘杰恢复了中学生惯有的模样，低眉顺眼，老实巴交，一步一挪地走到李云霞和于胜海跟前……

 第27章 以心换心

    夜已经深了，凉意袭人。
    之前怕找不着刘杰，李云霞出了一身汗，此时夜风一吹，寒意入骨，可看着安好的刘杰，她只觉得满心欢喜，“我们可算找到你了！”
    诚惶诚恐的刘杰正等着被骂，没想到李云霞一句责怪没有，还对他笑，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这时，那个女孩领着网吧老板和一个叼着烟卷一脸痞相的男人走过来，满是敌意地看着李云霞和于胜海。
    “你们是谁啊？刘杰没玩够呢，你们要带他去哪儿？”
    女孩语气很冲，一点儿礼貌没有。
    “就是，都像你们这样半道儿来拉人，我的生意怎么做？”
    网吧老板吆三喝四，横眉怒目。
    烟卷男嚼着烟蒂面色不善，肌肉隆起的胳膊上纹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气势汹汹地挡在三人面前。
    “她是我老师……”
    刘杰慌忙看了他们一眼，一脸窘迫。
    “老师？老师怎么了？早就放学了，孩子想放松一会儿都不行么？”
    网吧老板连声质问。
    “就是，管那么宽干什么？是不是杰子回家睡觉你们也要跟着？”
    烟卷男打着哈哈，一脸猥琐。
    “小杰，过来，放学了你就是自由的，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不用听他们管。”
    女孩旁若无人，直接上前拉刘杰的手。
    李云霞一把把刘杰拉到一旁，“刘杰是住宿生，学校对他有监护职责！”
    网吧老板冷哼一声，“说得好听，你们监护个屁么？好端端的孩子都让你们教傻了，打个游戏都不行，你们还讲不讲人权？”
    李云霞气坏了，刚要上前理论，于胜海把她拉在身后，语气平和地问：“你是网吧老板？”
    “我是，怎么的？”
    网吧老板态度蛮横。
    于胜海往网吧里看了一眼，“按照相关规定，经营网吧应该悬挂《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或者未成年人禁入标志，你有吗？”
    “我有。不过他自己跑来了，顾客就是上帝，我都欢迎。”
    网吧老板明显心虚，语气软了许多。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正常营业时间是九点，你在规定的营业时间以外营业，还明知故犯，接纳未成年人进入营业场所。我们是他的老师来找他，你还想刁难，你这种情况就应该被罚款、停业整顿，吊销营业执照！”于胜海说着就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公安局打电话！”
    “哎哎，别呀，兄弟，有事好商量，打什么电话呀。”网吧老板一看遇到明白人了，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刚才是我不对，我不是也怕刘杰遇上坏人了吗？这深更半夜的，我也怕你们冒充老师……”
    “合法经营才能长长久久，引诱这些孩子来你这高消费，小心有报应！”于胜海放下手机，“你赶紧让网吧里那些中小学生回家，下次再让我碰着了，直接找人来处理！”
    网吧老板一听，连连点头，招呼女孩和烟卷男灰溜溜回去了。
    一会儿，网吧里的中小学生都被“请”了出来。看书喇
    他们还没玩够，一个个黑着眼圈满脸愤慨，不满地嚷嚷着。
    李云霞看着他们中了魔似的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
    “你们明天不用上学吗？赶紧回家去！再嚷嚷，我告诉你们老师！”
    李云霞学着于胜海的语气，凶巴巴地说。
    这些学生一听，呼啦啦一下全跑了。
    网吧老板眼神幽怨，再没敢出来叫嚣。
    那个女孩却没脸没皮地冲着刘杰抛了个飞吻，“刘杰，再来玩哈！”
    刘杰没敢应声，拉了拉李云霞的手指，无精打采地，“老师，我们走吧。”
    李云霞和于胜海领着刘杰来到约定的地方，王伍召已经等得心浮气躁。
    一看见刘杰，王伍召上前一步，抬脚就踢了他一脚，“你胆子真大，这么晚还敢自己往山下跑，你就不怕让坏人绑架了跟你爹妈敲诈，不怕被拐卖了，把你的胳膊腿卸了让你满街要饭吃！”
    说着火大，王伍召习惯性举起手电筒就抽过来。
    李云霞怕王伍召没轻重，一把拉过刘杰，手电筒打在她的肩膀上。
    “哎呀！”王伍召赶紧收手，“你还护着他干什么？打他一顿长长记性，省得他再犯毛病，有两个钱烧得慌！”
    “有话好好说。这么晚了，先让他回去睡。咱们也累了，先回学校。”
    李云霞护着刘杰说。
    “唉！李老师，也不知道这些学生领不领你的情，你这样可别把他们惯坏了！一个省心的没有！”
    王伍召烦躁地叹气摇头，转身往回走。
    于胜海帮李云霞揉肩膀，一脸心疼。
    李云霞感激地看着他，“没事。今天幸亏有你。”
    于胜海叹了口气，“我后天就要去泽头中学调研了，你这边我真不放心……”
    李云霞分别拉着他和刘杰的手，跟上王伍召，“放心吧，我们班的孩子都挺懂事的，再说还有王主任和田校长他们。”
    于胜海欲言又止。
    刘杰憋了半天，两眼噙泪，哽咽出声，“对不起老师……”
    “知道错了就好，初三这学期咱们再不上网吧了好吗？”
    李云霞柔声说。
    “嗯……老师，你能不能别告诉我爸妈？”
    刘杰低着头小声说。
    “好。你爸妈做生意不容易，本来就很忙，咱们不给他们添麻烦。你大了，懂事了，应该让他们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别伤了他们的心。”李云霞握了握他的手，“你也不孤单，你还有老师和同学，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不会嫌你烦的。”
    刘杰使劲儿点点头。
    “小子，那个女孩子在哪个学校上学？”
    于胜海忍不住问。
    刘杰不好意思地吭哧了半天，“她……早就辍学了，在网吧里干服务员。”
    “你可别犯糊涂！”于胜海警告他，“以后离她远点儿，这种问题少女会把你带坏，让你爸妈辛苦赚的钱打水漂。”
    “好……”刘杰答应着，似乎恋恋不舍。
    李云霞看着心事重重的刘杰，打算再找时间和他好好谈谈，希望以心换心，能让他改邪归正……
    四人行色匆匆。
    昏黄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短短长长、时分时合，成为这静寂的夜里一道暖人的风景……

 第28章 心怀感恩

    周晓宁认真负责地把班上之前担任过班干部、课代表的同学分门别类地列了表，又按照李云霞的要求排了座位表。
    李云霞看到周晓宁送来的两张表格，不由叹为观止，“周晓宁，你真是个人才，这么精细的表格我都做不出来。”
    周晓宁很谦虚，“您看看哪里不好，我再回去调整。”
    “不用，下午最后两节课班会，第二节课下课，你就按这个座次表把座位调整好。”
    李云霞特意看了张文凭和梁善勇的座位，也都安排得当，越发对周晓宁刮目相看。
    这孩子太聪明了，她并没有明确告诉他要把张文凭和梁善勇的座位怎么调整，他会读心术一样，安排得完全和她想要的效果一样。
    有这样的得力助手，李云霞深为庆幸，当即直接任命，“周晓宁，这学期你就干班长，班上的事你多费心。班干部和课代表，你根据你的工作需要，把人员名单定下来，上班会之前给我就行，我在班上宣布一下。”
    周晓宁一愣，“老师，我之前没干过班长，只干过军体委员。”
    “原来你是文武全才啊。”李云霞赞赏地看着他，“军体委员带队有经验，当班长事无巨细更锻炼人，你肯定行。你就大胆放心地干，有什么问题咱俩商量着来。”
    周晓宁倍受鼓舞，爽快地答应了。
    李云霞上完正课，又马不停蹄地上了两节音乐课，然后就回办公室琢磨下午的班会主题。
    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不知怎么就想起于胜海来了。
    于胜海和他的同事昨天去泽头中学了，临时不放心，又手把手教她打手机，确定她会了又叮嘱她，“要是再有哪个学生晚上偷着离校，你可别自己下山找。有什么事儿找田校长，如果需要我随时指示。”
    一想起于胜海各种好，李云霞就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虽然于胜海说他蓄谋已久，她还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云里雾里轻飘飘，怎么都觉得不太真实。
    “你乖乖等着我娶你就行了。”
    “只要她同意，我们就去领证结婚。”
    言犹在耳，李云霞心里漫过幸福的潮汐……
    “李老师，你们班的梁善勇和张文凭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这时，王路平老师走到她身边问。
    李云霞赶紧收回心神，“怎么了？”
    “初二这两个闹包在我班上，一个多动症爱掀桌盖儿，一个上课睡觉打呼噜说梦话，怎么这两天我给你班代课，他们坐得板直的，我都被他们盯得浑身发毛。”王路平疑惑不解，“他们怎么转性子了？”
    “大了，懂事了。”
    王路平说：“你运气真好，要是他们还像在初二时一样捣蛋，你能气死。对了，你们班刘杰这几天不对劲儿，上课老走神儿。今天我叫他，他明明看着我，一点儿反应没有。他同桌提醒他，他才站起来，完全不知道我问了什么问题。”
    “刘杰没别的毛病，就是钱太多不知怎么花。”对面的化学老师说，“不但是刘杰，这些家境富裕的孩子缺爱，也没有感恩之心，钱多了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
    办公室其他几个老师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来。
    李云霞在一旁听着，脑际灵光一闪，决定了班会的主题《感恩》。
    一个人如果没有感恩之心，就不会懂得珍惜和回馈，让学生们学会感恩，也是自主教育的首要课题。
    很快到了下午的班会课，李云霞来到教室时，看到周晓宁已经把同学们的座位调整好了，而且卫生收拾得很到位，教室里窗明几净、焕然一新。
    梁善勇和张文凭在两边靠前的位置，同桌都是女生。两个家伙精神抖擞，看着就是两个好孩子。
    李云霞看向刘杰，他端端正正坐着，但两眼无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李云霞简短做了开场白，然后在黑板上写下“感恩”两个字，又画了两组漫画。
    一组漫画的内容是：父亲为了赚钱陪客户喝酒，喝得吐血，把辛苦挣的钱给孩子，孩子拿着钱进网吧。
    另一组漫画的内容：家里很贫穷，孩子盛饭端给卧病在床的奶奶，然后自己饿着肚子去捡垃圾。他上课认真听课，试卷得满分拿回家给奶奶看。
    看着两幅漫画，同学们神色凝重，教室里长久地静默着。
    从同学们的神色看，他们都在思考，而刘杰不安地绞着手指，微微皱起眉头。
    梁善勇眼中有泪光闪现，微微低着头。
    我让同学们发表自己的看法时，好些同学争先恐后地站起来。
    “这个上网吧的孩子太不懂事了，他父亲辛苦挣来的钱，他却去网吧里浪费，他不是在玩游戏，是在挥霍他爸爸的血汗！”
    “这样的人不懂得孝敬父母，不了解父母的苦心！”
    “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照顾奶奶，没有被苦难的生活压倒，意志很坚韧，值得我们学习。”
    “如果有人能帮助这个贫穷的孩子就好了……”
    “父母很辛苦，我们要懂得珍惜，好好学习，长大孝敬他们。”
    ……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
    李云霞因势利导，“古人说，以人为镜可以正言行。联想到我们自己，你们有什么启发？”
    “我一直觉得父母对我好是天经地义的，也从来没去想他们的钱是怎么挣来的。他们从来没在我面前诉苦，总是对我有求必应，让我吃好穿好，安心学习。今天我才突然知道，父母的钱来之不易，他们对我的爱是无私的，我应该记着他们的恩情……”
    “我经常抱怨父母没有本事，觉得他们没有别的家长能挣很多钱，不能让我买想要的东西，看了第二幅漫画，我很惭愧。我不应该埋怨他们，应该多体贴、照顾他们，因为我已经上初三了。我会好好学习，争取长大成才，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我虽然没拿着父母辛苦赚来的钱上网吧，但我不好好学习，和上网吧浪费差不多，我改。”
    ……
    李云霞一直在倾听，为之动容，为之欣慰。
    她注意到，刘杰一直没有发言，他在哭，却偷偷擦去眼泪，迷茫的眼神变得清明……

 第29章 化茧成蝶

    不想，下了班会，刘杰对李云霞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老师，我应该对吕芳感恩，她让我知道什么是友爱和快乐。”
    “吕芳是谁？”
    “就是那天晚上网吧里的那个女孩。她对我热情、体贴、有求必应。虽然我们最开始是在网上聊天认识的，但她是世上最理解我、最支持我、对我最好的人。”
    刘杰两眼放光，一改颓势。
    李云霞不由两眼发黑。
    本以为同学们激烈的讨论大有助益，比她苦口婆心说教效果好。
    刘杰自此将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像梁善勇和张文凭那样奋发图强。
    没想到这孩子一意孤行，誓把网瘾进行到底。
    不止网瘾，还有网恋。
    “网上聊天认识的？那她怎么正好在那家网吧工作？她是在给网吧拉人吧？”
    “不会。这可能就是缘分。”
    单纯的刘杰很是自豪。
    李云霞可不这么想，“她住哪儿？她父母知不知道她在网吧工作？”
    “她……应该就住网吧里吧。她说她辍学了，待在家里也没事干，她爸妈不管她，她爱上哪儿上哪儿。”刘杰乐呵呵地说，“每次我去网吧，她就照顾我一个人，对我可好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感恩？”
    这种情况让李云霞猝不及防，她琢磨着应该怎么让“自作多情”的刘杰清醒点儿。
    再则，贪玩好耍和向往自由是孩子们的天性，相比刺激的网络游戏，学习的确枯燥无味。
    刘杰这么说，很可能在找借口，其实还是想去玩游戏。
    而且那天晚上，那个吕芳对刘杰又搂又亲的，两人到哪一步还真不好说……
    “老师，我知道你对我好，那天晚上那么黑，路那么难走，你还下山找我，这两天我心里暖乎乎的。我之前不敢把这些事儿告诉你，但你今天开班会告诉我们要懂得感恩，我才敢跟你说……”
    刘杰见李云霞半晌无语，有些忐忑。
    “嗯，谢谢你这么信任我。那你打算对她怎么感恩？”
    李云霞决定采取迂回战术。
    “你不让我去网吧玩游戏，我就不玩……我只是想去看看她，不行的话给她点钱，也算报答她，她家里不是太好。”
    刘杰纠结了一会儿，想了个两全之策。
    “这么说你对网络游戏不上瘾，就是惦记吕芳？”
    李云霞喜忧参半。
    “一半对一半吧。”刘杰说，“其实游戏就是玩的时候挺刺激，玩完想想也挺没意思的。吕芳对我好，我就这么不见影儿不够意思。”
    李云霞很爽快，“行，今天晚上我陪你去看她。咱们说好了，咱们先别进网吧，先在窗外看看。”
    刘杰激动万分，“真的吗老师，你太好了。好，我都听你的，只要让我去看看就行。”
    李云霞看着欢天喜地的刘杰百感交集。
    刘杰这样的孩子涉世未深，对校外的诱惑抵抗力微弱，家长和老师稍不留神，他们就可能误入歧途，所以家长和老师的言传身教尤为重要。
    可是家长的情况千差万别，对孩子的影响各有不同，就像刘杰，可以说他会变成这样，完全是他父母一手造成的。
    刘杰不缺钱，但缺爱。
    他需要亲情和友爱，像鸟儿渴望天空。
    他误以为吕芳是真心对他好，却不知道吕芳只是为了引诱他去网吧高消费。
    只要让刘杰认清吕芳的目的，他就不会自以为是了，可那样，何尝不是对刘杰另一种伤害？
    以为终于有人关心他了，最终却是欺骗。
    李云霞想，回头还是要找机会提醒刘杰的父母，让他们多关心孩子。
    下了晚自习，李云霞叫上王伍召，领着刘杰去那家网吧。
    山路依然崎岖难行，但李云霞和王伍召毫无怨言。
    刘杰却轻车熟路，一脸欢喜。
    四十分钟后，三人来到那家网吧外面，站在斜对面街角的暗影里。
    网吧里灯光通明，济济一堂、热火朝天，从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吕芳仍然穿着暴露，在人缝里来回穿行了几趟，就坐在窗前一个男青年身边，亲昵地揽着人家的肩膀，时不时摸摸这里，碰碰那里，殷勤倍至。
    也不知是那个男青年过关斩将赢了一局还是怎么，他突然转过来和吕芳来了个拥抱。
    两个亲亲摸摸了半天，男青年拉着吕芳走了出来。
    出门前，男青年掏出钱扔在收银台上，就搂上了吕芳的腰。
    两人喜怒笑骂，放浪形骸，根本没留意站在暗影里的师生三人。
    那个男青年不是别人，就是上次那个烟卷男，胳膊上的纹青特别显眼。
    刘杰满面悲愤，拉了拉李云霞的手指，刚要往回走，就见一个女人领着几个男人从后面一排房头转过来，骂骂咧咧、气势汹汹。
    “小狐狸精，我让你勾引我男人，今天可算让我抓着了，我打死你！”
    女人指着吕芳破口大骂。
    吕芳抬头一看，大惊失色，转头就跑。
    女人无比勇猛，一个箭步冲上来揪住吕芳的头发把她拖倒在地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
    烟卷男一看赶紧上前掀开女人，护着吕芳往后退。
    女人气急败坏，“你还敢护着她，你再敢护着我连你一块儿打！”
    跟在女人后面的男人们呼啦啦全围了上来。
    吕芳一看大势不好，赶紧往网吧里蹿。
    女人领兵围追堵截，在网吧里大打出手……
    刘杰看着网吧里混乱的场景张口结舌，被王伍召拉走了。
    李云霞长长松了口气，可看到刘杰垂头丧气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心里沉甸甸的。
    她想起自己曾经也像刘杰一样形单影只，像一只无助的孤雁。
    那时，她也渴望友谊和亲情，却只能一个人默默努力，独自化茧成蝶……
    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痛，只能一个人忍。
    今天的所见所闻，对刘杰来说虽然残酷，但未必不是好事。
    三人默默走了一会儿，刘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李云霞，欲语泪先流，“老师，我错了……”
    “你没错。你是不了解。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哭，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你姐姐；王主任是你叔叔，班上的同学是你的兄弟姐妹。你以后不会孤单，相信我。”
    李云霞心里一疼，上前拉住他的手。
    “好……”
    刘杰哽咽着，眼泪成串地往下淌。

 第30章 化敌为友

    回校已经快十一点了，李云霞累得浑身发软。
    简单洗漱完，躺在床上，不知怎么睡意全消，满脑子都是刘杰萧瑟的背影和泪流满面的脸……
    手机上一串未接来电和信息，全是于胜海的。
    她看看时间很晚了，正寻思要不要拨过去，于胜海又打来了，“怎么不接电话？出什么事了？”
    听他十万火急的声音，李云霞又愧疚又感动。
    两人絮叨了一会儿，困意袭来，眼皮沉重。
    甜蜜道过晚安，李云霞挂了电话刚要睡，突然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
    窗外，夜黑风高，树影婆娑，那哭声时断时续，十分瘆人。
    李云霞头皮发麻，侧耳倾听，发现哭声从隔壁传来。
    王秀英这家伙又做什么妖？
    回校两三天也不给学生上课，成天赖在宿舍里，深更半夜哭个鬼么？
    李云霞拉过被子蒙住头，不打算理她。
    可王秀英哭得悲悲切切，听得人心里猫抓一样，哪还睡得着。
    担心她真有什么事，李云霞起身推开隔壁的门。
    就见屋里亮着盏台灯，蚊帐里，王秀英披头散发趴在床上，哭得昏天暗地。
    李云霞于心不忍，“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用你管！猫哭耗子假慈悲！”
    王秀英没好气儿。
    “那你是猫还是耗子？你继续哭吧，哭到天亮吧！”
    李云霞转身刚要走，就听王秀英抽嗒，“我发高烧了，浑身痛！”
    李云霞一听，凑近掀开蚊帐仔细看她，她脸色潮红，满脸病容，再伸手一摸，额头滚烫，确实烧得不轻。
    “病了吃药，哭有什么用？”李云霞问她，“有药没？”
    “没有！”
    王秀英恶狠狠地叫。
    “你还有力气叫唤看来病得不重，你继续哭，继续烧，继续发狠，我回去睡了。”
    李云霞又好气又好笑，回屋给她找药。
    王秀英以为她真要一走了之，用毛毯盖着头呜呜啕啕地哭。
    李云霞找来温度计和消炎药、退烧药，倒了杯温水，又把自己的毛毯拿过来给她盖上。
    “我不用你虚情假意！”
    王秀英嘴硬。
    “你当我爱管你？你哭魂儿一样影响我睡觉！”李云霞拍了她屁股一巴掌，甩好温度计，提起她的胳膊给她夹好，“你老实点儿，要不我真不管你，让你自生自灭！”
    “我都是被你气的！”
    王秀英夹着温度计，翻着白眼。
    “那你赶紧气死吧，省得深更半夜闹鬼一样。”
    “我就知道你巴不得我有事儿！”
    “是啊，你真聪明。”李云霞把消炎药和水杯递给她，“爱吃不吃！”
    王秀英一把把药拿过去往嘴里一拍，也不喝水，硬生生吞下去了。
    “别逞能了，有种连药也别吃。”
    李云霞扶着她的头给她喂水。
    王秀英让药噎着了，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半天才喘匀气儿。
    差不多五分钟，李云霞把温度计拿出来一看，“三十八度五，得吃退烧药！”
    这次王秀英没犯别扭。
    李云霞又去倒了杯温水回来，“多喝点水好出汗！”
    王秀英瞅了她一眼，“你就是故意灌我！”
    “嗯，灌死你，省得你跟我抢男朋友！”
    李云霞也不欠她的。
    “我都生病了，烧得这么厉害，你能不能让着我！”
    王秀英泪汪汪的。
    “你不老不小，我干嘛让着你？你喝不喝？不喝我倒了！”
    李云霞瞪眼。
    王秀英败下阵来，接过水杯艰难地喝了个精光。
    “行了，躺下睡吧，一会儿出一身汗就轻快了。”
    李云霞给她盖好被子，一闪眼，看见她的右脚踝肿得老高，想起是那天晚上她听墙角扭的，训她，“叫你成天臭美穿那么高的高跟鞋！”
    王秀英没顶嘴，抽抽噎噎又开始哭。
    “差不多行了，你那么欺负我，我还得来照顾你，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李云霞把她那只脚挪到蚊帐外面，拿过她的洗脸盆，倒热水拧毛巾给她热敷。
    “你干什么？”
    王秀英抽搐了一下。
    “别动！热敷利于减轻疼痛，促进局部的血液循环，消肿！”
    李云霞按住她，轻轻给她擦洗脚踝，敷上热毛巾。
    肿胀疼痛的脚踝顿时舒服了许多，王秀英闷闷地看了李云霞一眼，不吭声了。
    “你睡吧，生病了多睡觉好得快。”李云霞的声音柔和下来，“早点好了给咱们两个班上课，别老让人家王路平老师代课。人家累得要命，嘴上不说，心里上火。”
    王秀英沉默了一会儿，“你们在心里是不是都在笑话我？”
    “笑话你什么？”
    “我走了又回来了！你们欺负我，我爸也骂我，我心里堵得慌，还得回来接着受气……”
    王秀英说着，又要哭。
    “打住！你别恶人先告状，自己气自己了。我们成天忙得昏天暗地，谁有闲工夫管你那些事？你别来招惹我，我保证离你十万八千里。”
    李云霞耐心地给她换着热毛巾，手让热水烫得通红。
    王秀英看着她的手，憋了半天，“今天……谢谢你。”
    “算你有良心。”
    李云霞瞅了她一眼，唇角浮上笑意。
    “三班学生拿水泼我，我再怎么进教室啊？”
    王秀英别扭地问。
    “你直接大摇大摆地进去，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看看什么效果。”
    “你才胡汉三！”
    王秀英扑哧一声笑了。
    “呵呵，放心，学生们已经知道错了，你也谦虚点儿，向学生说两句客气话，他们很快就会接纳你、喜欢你的。”李云霞开导她，“给学生们上课很有存在感，也很有成就感。”
    王秀英不吭声了。
    李云霞又给她换了两次热毛巾，脸盆里的水有些凉了。
    “云霞，我……真的很喜欢于胜海，可惜他不喜欢我……”
    王秀英幽怨地叹了口气。
    “放心，会有人喜欢你的。”李云霞摸了摸她的头，“已经开始出汗了，你先养好病，一切都会好的。我回屋去了，身上让蚊子咬了好几个大包了。”
    没想到王秀英往里挪了挪，“你……你和我一起睡吧，我害怕……”
    “不行，两个人我睡不着。明天还有一天课呢！”李云霞给她整理好蚊帐，挠着痒痒，“两屋中间门开着，你要是有需要就叫我。”
    王秀英点点头。
    李云霞回屋，看看窗外天空渐亮，赶紧钻进蚊帐里，盖着外套睡觉，这一天累下来，真要了老命了……

 第31章 祸不单行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窗外，旭日朝霞，绿柳垂绦，夏末的清晨风光独好。
    想起王秀英昨夜高烧，李云霞去隔壁看她，她已经退了烧，睡得正香。
    不张牙舞爪的王秀英并不讨厌，李云霞把药和水放在她床头，想了想，又找了两包零食放在她枕边。
    关好门，李云霞去教室检查早自习，半路遇到张华城，她冲他微笑点头，他却目不斜视走过去，一副势不两立的模样。
    李云霞苦笑，她很想和所有同事和睦相处，无奈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让她力不从心。不过，凡事遵从本心，无愧天地，便可心安理得。
    她来到教室，发现刘杰没来，估计昨晚回来得晚，他睡过了头儿。
    李云霞想等一会儿他就来了，也没找人去叫他。
    其他住宿生们有的在背英语，有的在做数学题，班级秩序井然。
    梁善勇和张文凭学习基础差，但两个孩子学习态度端正后，拿出勤能补拙的劲头，趁着早习自拼命补习初一、初二的英语、数学，周晓宁帮他们辅导和检查，两人进步飞快。
    看着可爱的同学们默默努力，青春和梦想齐飞，时光是如此静谧、美好。
    李云霞坐在前面讲台上，把自主教育方案从头到尾顺了一下，完善了部分章节，打算一会儿送给田校长。
    田校长却在这时推门冲她招招手。
    李云霞走出教室。
    田校长把一份市级听课通知书递过来，“明天周日，你代表咱们学校去市里听课，早点坐车去，别晚了。”
    李云霞接过看，“咦，校长，这不是让您去的吗？”
    “这种优质课评选活动，我参加一次生一次气，可能我跟不上形势了，反正我就觉得除了花架子没别的。教学就是实实在在地给学生释疑解惑，这倒好，搞得老师都像演员一样……”
    田校长顿了顿，又叮嘱：“你替我去，记着听完分组讨论的时候，多听少说，说的话尽量委婉些。”
    李云霞不由疑惑，“为什么要举行这样的活动？评选出优质课干什么用？示范推广吗？”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田校长说，“不过对年轻老师争职称有用，你好好学着以后也争取参赛。有优质课评选获奖证书评职称能加分，据说以后如果没有，还没资格参加竞聘。”
    李云霞刚毕业，对评职称、竞聘什么的一知半解，“评职称不是论资排辈、教龄熬够了自然晋级？”
    “那是以前，现在为了提高教师工作积极性，职称评聘制度进行了许多改革，改来改去的把安分守己、兢兢业业的老师们变得急功近利、尔虞我诈。”
    田校长连连叹气。
    “呵呵……”
    李云霞发现田校长这么大岁数还像个愤青，忍俊不禁。
    “真的。可能上面领导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实际上，老师们为了争职称涨工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变得越来越浮躁。这个优质课评选应运而生，还有其他各种令人费解的条条框框……”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你是个善于思考总结的人，取精去粕。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踏踏实实走过来，大风大浪也经历了，看不惯这些事儿，又不得不听指挥，别扭得慌。唉，跟不上时代的脚步啦，活了大半辈子，越过越糊涂……”
    田校长皱着眉头感慨万端。
    李云霞打心眼儿里敬佩田校长，他很真实、淳朴、敬业、执着，他的迷茫是时代变革的产物，也是对新事物的思索和探究。
    “校长，不管什么改革都需要一个去伪存真的过程，没有一蹴而就的事。你刚才也说凡事具有两面性，如果利大于弊，就值得提倡和推广。”
    李云霞安慰他。
    田校长点点头，“你说这个我赞成！李老师，你年纪轻轻，考虑事情很全面，为人又沉稳，接受新事物也快，你代表我们学校去发言，我放心。”
    李云霞笑笑，把自主教育方案交给田校长。
    “哎呀，这么快就弄好了，太好了，我好好看看，回头开个会大家学习讨论一下。”田校长如获至宝，“开学快半个月了，咱们尽早实施，实实在在干点儿事！”
    田校长拿着方案开心地走了。
    李云霞进教室看到刘杰还没来，这都快下早自习了，他还在睡？
    去宿舍找，没有，校园其他地方转了一圈也没有。
    转眼下了早自习，同学们都去食堂吃饭，也没见刘杰。
    李云霞心急如焚，生怕他又出状况，正要去找王伍召商量联系他家长，猛地想起王秀英还病着，脚踝肿了也不方便走路，就从食堂给她买了饭端去宿舍。
    结果还没进宿舍，就透过玻璃窗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床旁掀蚊帐！
    宿舍里没别人，王秀英正昏睡，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来的，会不会干坏事？
    李云霞大惊，推门怒喝，“谁？”
    男人转头看过来……
    “周庆安？你怎么来了？”李云霞赶紧把手里的饭菜放下，“你进女老师宿舍经过人家允许了吗？”
    “我打听的是你的宿舍，谁知道推门进来她在里面？”周庆安嬉皮笑脸，“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没怎么她。她情况不太好，要喝水，我刚给她递水了！”
    李云霞瞅了他一眼，往蚊帐里一看，王秀英一副病西施的模样，头发乱得像鸡窝，白着张脸，有气无力斜端着水杯，半蒙着眼睛摇摇欲倒。
    李云霞赶紧上前扶着她，帮她把水杯扶正，“你没事儿吧？”看书溂
    “有事儿……”王秀英喘着粗气，“我吃退烧药吃多了，老出汗，现在体温三十五度下……还、还恶心、头晕……”
    “不对啊，我昨天晚上就给你喂了一片退烧药。”
    李云霞把药瓶拿过来一看，发现里面只剩两片了，顿时慌了。
    “我、我头会儿迷迷糊糊醒了，当维c了……我呕……”
    王秀英趴在床沿儿上，把刚喝进去的水都吐了出来。
    “这可毁了。快，庆安，我们赶紧送她去医务室。”
    李云霞一个头两个大，心里还记挂着刘杰，王秀英又出这么个状况……

 第32章 焦头烂额

    “我是来找你叙旧的，唉，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周庆安瞅着王秀英一脸嫌弃。
    “你和我有什么好叙的？不过你来得正是时候，赶紧帮忙，背她去学校医务室！”
    李云霞手忙脚乱，把王秀英的头发简单梳理了一下，给她披上外套，指挥周庆安背人。
    “你让我背她？夏天穿衣服这么少，合适吗？”
    周庆安站着不动。
    “你想什么呢？人都这样了，你赶紧的！”李云霞踢了他一脚，“小心点儿，她脚踝扭伤了。”
    周庆安不情愿地走到床着，“王秀英，咱们可说好了，我这是救死扶伤、见义勇为，回头你病好了可别赖我占你便宜！”
    王秀英很不舒服，气若游丝，“谢谢……”
    “嗯，你有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
    周庆安俯身来了个公主抱。
    “你背着她多轻松？这么抱着沉不说，别蜷着她胃里更不舒服。”
    李云霞担忧地看着王秀英，拿干毛巾缠住她的额头，怕她受风着凉，想了想干脆扯过毛毯给她盖上。
    “背着接触面积太大，别扭得慌！”周庆安皱着眉头，“我还得托着她的屁股，回头她赖上我可不毁了。”
    王秀英晕乎乎的，想骂人都没力气，娇弱的我见犹怜。
    李云霞不得不佩服周庆安临危不乱、虑事周全，领着他急步赶往医护室。
    医护室在前面第二排第三个门，校医正吃早饭，见状赶紧帮着把王秀英抬到里面的病床去。
    “庆安，麻烦你在这里帮我照看她，我班有个学生不见了，我得赶紧去找他。我找着他就回来。”
    安顿好王秀英，李云霞叮嘱周庆安。
    “你怎么那么多事儿？我兴冲冲请假来看你，你丢下我去找学生，让我伺候她，真不够意思。”
    周庆安对王秀英没好印象，满腹牢骚。
    “让你看着你就看着，你帮了我大忙了，回头请你吃顿好的。”
    李云霞说完就冲出门找刘杰去了。
    “这还差不多。”
    周庆安眉开眼笑，坐下来安心看校医给王秀英做检查。
    结果，校医检查完说：“不行，她得洗胃，得赶紧去镇医院。她服用退烧药过量会导致肝肾功能受损，好在刚吃一会儿，快，马上去！”
    周庆安瞪着校医，“谁去送？”
    “你啊！你把人送来的，自然是你去送。我不能离开学校，万一有学生来怎么办？”校医公事公办的说完，扶起王秀英，“你抱着她还是背着？”
    周庆安咬牙，“抱！”
    打横抱起王秀英，周庆安苦大仇深往外走，“幸好我开着车来了，要不今天抱着你下山得累死……”
    王秀英依在周庆安怀里，头痛欲裂、浑身难受，忍不住抽泣。
    “你别哭，别人别当我把你怎么的了……”
    周庆安个子高腿长，抱着王秀英往校门口飞奔。
    正是早饭时间，师生大都在教室或者办公室吃饭，校园里并没有几个人。
    周庆安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李云霞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王秀英这么个样子，他不敢耽误，只好把她抱出校门口。
    过了小石桥，周庆找到他停在路边的车，把王秀英放进车里，送她去镇医院……
    这边，李云霞到处找刘杰找不着，急得一身汗。
    偏偏王伍召没在办公室，也不知去哪儿，她想联系刘杰的父母也没办法。
    正焦头烂额，梁善勇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老师，刚吃饭的时候，刘杰一个宿舍的说看见他去了后山。”
    “好，谢谢你。你去准备上课吧，这些天你和张文凭都很棒，继续保持，加油！”
    李云霞心头大安。
    “嗯。老师，我和文凭都特别感激你，我们会努力的。”
    梁善勇说完一脸窘迫，害羞地转身跑了。
    唉，孩子和孩子也不一样，如果刘杰像梁善勇和张文凭一样省心就好了。
    李云霞一边感慨，一边去后山找人。
    开学近半个月，成天忙得团团转，还从来没到后山转转。
    没想到后山的景色好得出奇，茂林修竹，古木参天，一条石板路曲径通幽。
    路两旁松枝旁逸斜出，茂密的树冠树叶交错，遮出浓荫，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满地光影，随风摇曳，别有情趣。
    李云霞顾不得欣赏风景，顺着石路找上去。
    石路的尽头是石阶，上面的平台上坐落着高大的天福山英雄纪念塔，塔基上题写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八个大字。
    蓝天白云，山清谷幽，群山拱卫，英雄之塔无比庄严崇伟。
    李云霞站在石阶上，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子，看到了坐在纪念塔石基后面的刘杰。
    确切地说，她先是听到了刘杰的哭声，然后看到了他的影子。
    朝阳斜射，把刘杰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正两手捂眼趴在膝盖上哭。
    李云霞叉着腰喘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刘杰还在那呜咽。
    这孩子，父母健在，家境优渥，他身体健康，正值青春少年，还有的是钱花，有书读，有什么好哭的？
    李云霞觉得他哭得差不多了，绕过石基，蹲在他面前。
    孩子哭得正情浓，肩膀一耸一耸的，一把鼻子一把泪。
    感觉眼前有人，刘杰惊疑抬头，看到李云霞，慌忙站起来，低着头继续抽泣。
    李云霞看他眼睛都哭肿了，一肚子气顿时自生自灭，柔声问：“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呜……老师，我失恋了……”
    刘杰凄凄惨惨吐出的几个字，险些让李云霞笑喷了。
    不过转念一想，刘杰对吕芳那青春期萌动的心虽然不太着调儿，但他自己认为很认真。
    她不能嘲笑他，要端正态度好好开导他。
    李云霞沉了半天气，点了点头，“嗯，失恋了是该哭。”
    刘杰找到了知音，又抹了两把泪，“我真的很喜欢她，没想到她是那种人……”
    李云霞深表同情，“是啊，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刘杰一愣，眨巴了两下眼，笑得比哭还难看，“老师……”
    “刘杰，说实话，老师现在才开始恋爱，对你这么大孩子的爱情真没经验。你跟我说说，你喜欢她哪儿？”

 第33章 少年壮志

    “她长得挺好看，对我也好……”
    说到这儿，刘杰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闷闷地纠正，“她对谁都好，好得过分……”
    “那不是发自内心的好，她是为了挣钱、招揽生意，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李云霞明确告诉他。
    “我知道了。那种好是假的……”
    刘杰神色落寞。
    “那你以后还会想她、找她吗？”
    李云霞温和地问。
    “不想了，也不会去找她。真实的她不是我心里的那个她。”
    刘杰清醒了不少。
    “祝贺你，你比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明智。”李云霞由衷地说，“喜欢一个人很容易盲目，即使她不值得也会自欺欺人，你没有。”
    “老师，我今天早上应该去上早自习，可我就想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对不起，又让你跟着操心了……”
    刘杰难为情地说。
    “是啊，太操心了，我一大早把学校翻了个底朝天，再找不着你我就报警了。还好梁善勇告诉我你来后山了，真是吓死我了。”
    李云霞好笑地看着他，“不过你跑到革命英雄纪念塔前哭失恋，不怕革命英雄鄙视你么？”
    刘杰红了脸。
    “男子汉应该志存高远，等你变得很强大，就有资格和能力找到你心目中完美的人生伴侣。到时候，你对她好，她也只对你一个人好。现在你还太小，不着急。”
    李云霞给他描绘美好未来。
    刘杰点点头，却还是郁郁寡欢。
    李云霞默然，她直觉刘杰心里还有事儿。
    不彻底解开刘杰的心结，他迟早会出事儿。
    可她不能太心急，得慢慢来。
    “我们在英雄纪念塔前许个愿吧，希望革命先烈们保佑我们梦想成真！”
    李云霞突发奇想。
    “好。”
    “我希望我的每个学生都长大成才，拥有美好幸福的人生。”
    李云霞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神色郑重地说。
    “我希望……我爸我妈能在一起……”
    刘杰也学着她的样子，只是声音很轻。
    李云霞心里一沉，诧异地看着他。
    “老师，其实……我爸我妈离婚了，我跟我妈。只是我妈也忙，又要看商店又要进货，没时间照顾我，我跟姥姥过。去年冬天我姥姥走了，我、我就没人管了……”
    刘杰低下头，声音再次哽咽。
    这才是刘杰最沉重的心结。
    李云霞替他难过，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他。
    大人的世界很复杂，为了各种欲望不死不休，分分合合无足轻重，却把伤害留给孩子。
    最残忍的是，没人向无辜的孩子道歉。
    他们只能忍受痛苦、孤独、迷茫和无助，过早地体味人间疾苦，对人性充满失望……
    “我爸之前很亲我，他们刚离婚的时候，他还经常来看我。可他后来找了个女的，那女的也带个男孩，他就去亲人家的孩子，再也没来看过我……”
    “有一次我实在想他，就去城里他店里找他，看见他正和那个孩子在一起打电子游戏。他给他买了最贵的电子游戏机，一口一个好儿子。我当时难过得发疯，真想杀了那孩子……”看书溂
    刘杰说到这里，语气发狠，浑身都在轻颤。
    李云霞同情地看着他，没有打断他的话。
    “那天我气不过冲进去砸坏了他们的电子游戏机，我爸狠狠给了我一巴掌，然后对我拳打脚踢。那个男孩站在一旁骂我活该，还有那个女的上来推我，把我赶了出来……”
    “我不知我是怎么回来的。我记得那是一个大雪天，我走着去，又带着伤走着回来，天都黑透了，我一口热饭没捞着吃。”
    “我就从那次回来进了网吧，因为网吧里有很多人，就像都在陪着我，我不那么孤单难过。后来吕芳特别关照我，我就觉得有了一个亲人。结果……”
    “我每天心里都发慌，也不敢告诉谁，我怕同学笑话我，我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亲人……只有这些抚养费。我不想要抚养费，我只想要个完整的家……”
    刘杰一口气说完，皱着眉头，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淌。
    李云霞眼眶潮热，没忍住陪着他一起哭。
    父亲早逝，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尝尽人情冷暖。
    刘杰的处境比她之前还艰难，她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不怕，你爸妈没有不管你，他们还给你抚养费，而且你还有老师。相比那些没钱读书只能辍学的孩子，你是幸运的。”
    只能这样安慰他了。
    刘杰的情绪稳定了些，黯然点头。
    “网吧里人多，但环境太差，会让你慢慢玩物丧志、荒废时光。里面的高消费还会骗走你的钱，让你更心慌。你应该多体谅你妈妈，她一个女人不容易，你不能让她为你操心。”
    李云霞试着慢慢开导他。
    “嗯。可是我妈早晚也会找人，她不能一直自己过。如果她再有孩子，可能也不会再管我了……”
    刘杰顾虑重重。
    “你这么想是对的，防患于未然，你更应该珍惜手里的钱，不能浪费。”
    李云霞提醒他。
    “老师，你能不能帮我管着钱？我用着就跟你要。我放心你。”
    刘杰想了想，期待地看着她。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这样，改天我领你去银行开张存折，你把你爸妈每次给你的钱留够生活费，再都存进银行，积少成多，将来好上大学，买你想要的东西，或者做更有意义的事。”
    李云霞给他出主意。
    “开存折？”刘杰眼睛一亮，“就是说，有人管我，能帮我管钱？
    “对。我们生活在社会这个大家庭里，很多人在默默地互相付出，我们不孤单。存折你自己保存好，密码只有你自己知道，这样既安全又省心。”
    “太好了，老师，谢谢你！”
    刘杰转忧为喜。
    “其实，人生也是一张大存折，不断地储存努力，就有意外惊喜。”李云霞鼓励他，“我相信，只要你用心，一定能比别的同学储存得多。”
    刘杰若有所思，两眼放光，“嗯，我一定不能输，要攒很多努力和成功。”
    遗传基因不错，一听储蓄就来精神。
    李云霞莞尔。
    站在塔前，居高望远，学校依山朝阳，校舍俨然，远处是弯曲的公路和散落在山坳间的村庄，许多飞鸟像起伏的音符，点缀在青山绿水间。
    “刘杰，你看，天高任鸟飞。别因为一时的挫折折断了自己的翅膀，只要你自己争气，一定会出人头地。到时候，你爸肯定会后悔当初那样对你。”
    李云霞与刘杰同仇敌忾，激励他。
    刘杰的目光随着高飞的鸟儿在蓝天白云间翱翔，年轻的心云开日出，再次充满豪情，“嗯，老师，我一定争气！”

 第34章 情投意合

    李云霞安顿好刘杰，看看上午没课，赶紧请假急三火四赶往镇医院……
    病房里。
    王秀英躺在病床上打吊瓶，不时哼叽两声。
    周庆安坐在一旁给她削苹果，“这么大个人连药都能吃错，还好意思哼叽……”
    “我不吃苹果……我要喝小米粥……”
    王秀英眼泪汪汪的。
    “行，你慢慢啃着，我去外面找饭店给你买。”
    周庆安把苹果放在她手里。
    “我不。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这儿……”
    王秀英有气无力地说。
    周庆安想发火，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强行忍住，“我又不是孙悟空，你又要喝稀饭，又不让我出去，我能给你变出来？”
    “那我不喝了……”
    王秀英撇了撇嘴就开始哭。
    “你别哭，我又没欺负你。唉，这个李云霞怎么还不来……”
    周庆安实在没耐心了，急得团团转。
    “你没戏了。”
    王秀英瞅着他，突然蹦出一句。
    “什么意思？”
    周庆安一愣。
    “我也没戏了。”王秀英情绪低落地说，“李云霞和于胜海好了。”
    “哈，真的呀？好事儿呀！我早就看出于胜海对云霞有意思！”
    不想，周庆安眉开眼笑，往她伤口上撒盐。
    “你不伤心？你不是喜欢李云霞么？”
    王秀英很受伤，郁闷地看着他。
    “我和云霞是初中同学，我们是好朋友。她找到喜欢的人，我替她高兴！”周庆安乐呵呵地说，“你也别伤心了，该是你的怎么都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王秀英瞅了他一眼，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
    李云霞提着保温桶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王秀英正发狠地啃着苹果，周庆安坐在一旁看着她笑。
    这画面很温馨很和谐，两人看着挺般配。
    李云霞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气得王秀英直翻白眼，“见我遭罪你就那么高兴么？”
    “是啊，你要是觉得自己错了跟我道个歉就行，用不着以死谢罪。”
    李云霞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还是很低。
    王秀英冷哼一声，又要拿苹果撒气，被李云霞夺下来，“病了别吃凉东西，喝点热粥。”
    说着，她把保温桶打开，拖了凳子过来，把保温桶放在凳子上，把勺子递给王秀英。
    王秀英闷闷地接过勺子，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看书溂
    “庆安，辛苦你了。医生给她洗胃了么？怎么说的？”
    李云霞感激地看向周庆安。
    “没洗，催吐了，也没少遭罪。”周庆安忍着笑，“医生说她扁桃体化脓引发高烧，打两个吊瓶休息一下就好了，脚伤得注意养护，短期内不能穿高跟鞋和做剧烈运动。”
    李云霞点点头，看向王秀英，“医生说的话你好好记着，别光顾着美。”
    王秀英怏怏的，不吭声。
    李云霞见王秀英苦着张脸不动弹，才想起她右手打吊瓶，左手拿勺子不方便。
    李云霞赶紧拿起保温桶坐在凳子上，拿过勺子喂她，“一大早就没吃东西，饿得不轻吧？赶紧吃。”
    王秀英别扭地看着她。
    “看着我干什么？我是看在你病了的份儿上照顾你一下，不用我喂难道想让庆安喂？”
    李云霞故意逗她，没想到竟然看到她的脸慢慢地红了。
    “哎呀，还别说，庆安，你来喂她，我还得赶回去上课。明天周日，我得去市里听课，也不能来看她，还得麻烦你替我看着。”
    李云霞见状赶紧起身，把保温桶塞给周庆安。
    “啊？我喂她？”
    周庆安惨叫一声。
    “拜托你了，你劳苦功高，回头我好好谢谢你。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噢。”
    李云霞冲王秀英眨了眨眼睛，急三火四地走了。
    “王秀英，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周庆安苦着脸坐在小板凳上，一勺勺耐心地伺候病人。
    红枣小米粥软糯香甜，饥肠辘辘的王秀英只觉得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
    李云霞在窗外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周庆安人高马大，幽默风趣，又很会照顾人。
    王秀英虽然娇纵任性些，但时间长了发现她就是小孩子心性，像要不着糖就打滚那种，心地并不坏。
    如果他们俩能情投意合，那真是再好不过。
    李云霞走出镇医院，想去公交车候车点，坐车去市里，要不然明天早晨去来不及。
    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于胜海倚在医院门口的梧桐树上，笑盈盈地看着她。
    九月的阳光将每一片梧桐树叶都变成碧玉薄片，润泽剔透，光华流转。
    他风度翩翩的模样让她心动神牵，她欢快地跑过去，“神兵天降啊，我正愁找不着伴儿一起坐车。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去你学校找你，王伍召说你来镇医院了。你哪儿不舒服？打电话你也不接，吓死我了。”
    于胜海迎上来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
    五指相扣，掌心里的暖一直流到心里去了。
    “不是我，是王秀英把退烧药当维c吃了，周庆安在照顾她。她扁桃体发炎需要打吊瓶。”李云霞笑问，“你找我干嘛？”
    “明天去市里听课，我也得去，看到田校长报了你的名，我就来接你。”
    “呵，这么好，本以为会很无聊，没想到还有帅哥陪。”
    于胜海：“这么容易知足，那嫁给帅哥会不会更开心？”
    “那……”
    李云霞猛地愣住，一颗心扑通扑通。
    “我在县里看了幢房子，还不错，新盖的学区房。我带你去看看，看好咱们就买。”
    于胜海说得云淡风轻，李云霞心中惊涛骇浪。
    “买房子结婚？我们才认识几天，你这也太快了吧？”
    李云霞疑惑地看着他。
    “我都度日如年了，你还觉得快，真没良心。”于胜海头头是道，“现在买房，装修半年，还得开窗通风两个月，算算，现在登记，得明年五六月份咱们才能结婚，不能再拖了。”
    “问题是我们都还没见过双方家长，你这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我二十四岁大学毕业，等你念四年本科，二十八了，你是不是要给我拖到三十以后再结婚？”
    于胜海幽怨的模样勾魂摄魄，李云霞当即心就软了。
    “好好，听你的。不过我们先见完双方家长再看房，省得节外生枝，指不定你妈爸觉得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反对我们在一起。”
    李云霞心存顾虑。
    “绝对没问题。我已经告诉他们咱俩生米煮成熟饭了，你有了。”
    于胜海老神在在地说。

 第35章 优质课堂

    夏末的威海，绚烂的朝霞将大海染成一片锦绣，笼罩着古城的青砖柳巷，沧桑中透出雄浑之美。
    沿路望去，许多地方正在破土重建，楼群拔地而起，像从一片废墟中崛起的巨人。
    李云霞和于胜海来到位于市东新建的中学，参加省级初中优秀课评选活动。
    一进校门，几个身着学生装、披着彩带、笔直地站在教学楼前的中学生，微笑着向来会人员点头致意、指引方向，笑容规范，动作优雅。
    李云霞看了看时间，七点四十分，这时应该是学生们预备上课的时间。
    “为什么要让学生在校园里做不应该他们做的事？用几个指示牌可以搞定的事，为什么非要耽误学生的上课时间，让他们当礼仪小姐和迎宾先生？”
    李云霞犯了职业病，替那些学生打抱不平。
    于胜海今天带队，不苟言笑，与昨天在候车点那个闹着要先斩后奏的缠人精天差地别。
    “没见识！鸡蛋里挑骨头！这表现校方对这次评选活动的重视！”
    身后蓦然有个轻蔑的声音响起。
    李云霞转头一看，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竟然是细高挑。
    暑假报到去教育局档案科，这个细高挑尽显尖酸刻薄，偏偏见了于胜海手抖唇颤、弱不禁风。
    今天的细高挑穿着一身绿色连衣裙，略施粉黛，头上扎了个黄色的蝴蝶结，乍一看，像根带花的黄瓜。
    见李云霞没有反驳，细高挑首战告捷似的抬头挺胸，快步越过她，凑到于胜海身边去了。
    李云霞纳闷了，细高挑不是物理老师么，怎么跑来听语文优质课？
    估计是兼职代课，就像她也兼任音乐、美术课。
    李云霞正琢磨，就见细高挑比之前勇猛了许多，竟然上前把于胜海手里的文件包拿了过去，满脸殷勤，莺声燕语，“于主任好，我帮你提包吧。”
    于胜海吓了一跳，回过神儿来瞥见李云霞戏谑的笑意，一脸严肃地把包拿了回来，“谢谢，不用。”
    细高挑丝毫不觉得难堪，“于主任真客气。我叫宋丹阳，我们之前见过。这次跟您来听课深感荣幸。”
    后面跟着那么多老师，李云霞不知道别人什么感觉，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放慢脚步，离远些，省得于胜海行情太好，她别挡着谁的路。
    不想，于胜海没搭理宋丹阳，脚步一顿，转身走过来，一把拉住李云霞，“赶紧走，磨磨蹭蹭的。”
    众目睽睽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李云霞朝他使眼色，抽手，他熟视无睹，就那么牵着她的手进了会场。
    宋丹阳瞠目结舌，被后面的老师推了一把，才讪讪地跟上来。
    场内座无虚席，来自省内各校近两百名教师济济一堂。
    前面大屏幕上放着幻灯片，课题是蒲松龄的《狼》，播放着喜庆的背景音乐。
    古文和现代器乐的混搭，让李云霞第一感觉不是来听课，是来参加联欢会的。
    于胜海找好位置，招呼县里各校代表入座。
    大家刚坐好不多会儿，学生入场，坐在前台提前摆好的课桌前。
    讲课的女老师留着齐耳短发，穿着一身西服，容光焕发地走到大屏幕前，中断音乐，宣布上课。
    为了激发学生们的热情，授课教师声情并茂，又是欢迎各位老师百忙中光临，又是发动学生们鼓掌欢迎。
    无奈学生们离开教室上台表演，角色转换不到位，反应十分冷淡。
    授课教师不满意，再三激励学生大声回答、掌声热烈。
    学生勉强提高了声音，掌声寥落，仍然冷场。
    授课教师有些慌乱，迅速调整表情、心态后强作镇定，开始按部就班上课。
    先让学生初读课文，解决生字词。
    学生们读书的声音很小，许多学生好奇地东张西望。
    授课教师急于活跃课堂气氛，一再提醒，用简单的问题进行启发引导。
    学生们神情木然，被动地根据屏幕上的提示回答问题，如提线的木偶。
    授课教师心理很是强大，仍然笑容亲和、情绪高亢，如登台表演的明星，抑扬顿挫地把课文背诵了一遍，将她标准的普通话和表演技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李云霞听到这里，深深地理解了为什么田校长说他听一次生一次气。
    她也生气，她不理解这算什么优质课，浪费人力物力精力不说，老师成了戏精，学生成了配角，在场的听众像看耍猴。
    不过，也许适应新鲜事物需要个过程，她得虚心、耐心。
    李云霞见其他老师正襟危坐，也不能没觉悟，靠着椅背尽量坐直。
    “不愧是层层筛选上来的，基本功就是扎实，业务素质就是好。教态自然，教法得当，板书漂亮，我真要向她好好学习。”看书溂
    坐在于胜海后面的宋丹阳欠身凑近，向于胜海表达她好学上进的决心。
    李云霞自愧不如，头皮发麻。
    于胜海充耳不闻，眉头微皱，专心致志听课。
    宋丹阳讨了个没趣，坐了回去。
    前面的大屏幕上出现了“品读、读细”四个字，下面出示问题：文中最能表现狼本性的是哪一个字？
    学生一脸茫然，老师一再启发。
    终于有几个同学举了手。
    老师提问其一，学生答错了；老师无奈，再启发，学生总算找着了，说“黠”。
    于是，屏幕上应声出现了一个“黠”字，后面紧跟着“啪啪啪”出来一行释意：狡猾、含有内心险恶、耍弄小聪明来伪装之意。
    学生们看着这行字反复识认完，老师接着开始围绕这个“黠”字，引导学生逐句地琢磨文中哪些地方体现狼的这一本性。
    其间多有学生答非所问，老师机动灵活，想方设法让学生猜中屏幕上即将出现的字幕……
    舍本逐本，哗然取宠。
    李云霞听了半天，实在没有耐心了。
    咬文嚼字之下，好端端一篇情景交融、趣味横生的古文，被肢解得七零八落。
    语文课真不该是这么教的，偏偏这还是省级优质课评选。
    李云霞发现自己和田校长一样，迷茫了。
    “……呀！”
    突然，前台上传来一声惊呼。
    举座皆惊。
    迷茫的李云霞循声望去……

 第36章 高下立见

    原来是授课教师示范，让一个学生读出“方欲行，转视积薪后，一狼洞其中”屠户的吃惊来。
    学生读不出来，扑哧一声笑了。
    老师很不满，情绪饱满再示范。
    学生读得不伦不类，引起满堂哄笑。
    老师虽然窘迫，但表情越发丰富，让学生们联想，假设学生碰到两个像狼一样的坏人，应该学着屠户怎样找墙靠着，怎样害怕。
    然后屏幕上出现一行字：屠户，机智，勇敢，沉着。
    李云霞听到此处，真想当场暴走。
    既然屠户机智勇敢又沉着，还“呀”个屁呀，简直是画蛇添足。
    偏偏老师觉得刚才的哄笑有益无害，终于让死气沉沉的课堂活泛起来，故技重施，变本加厉，让学生站起来添枝加叶地“演读”，以求“身临其境”。
    学生质朴，不擅表演，反应迟钝，不知所云。
    老师急得上蹿下跳，鞠躬尽瘁，逐一启发，非要学生融入角色，力求表演生动。
    片刻，一个学生被选出，语气虽有起伏，感情犹为不足。
    老师不满意，说“没演”，神色不悦。
    又选一个学生，读的是惧狼，脸上却笑嘻嘻的。
    老师怒，“没演！应该加上表情动作演出来！”
    接着，老师挑了四个学生到前台，一个学生读课文，一个学生演屠户，另两个同学当狼，一个前进，一个随从，紧跟“屠户”。
    现场真人秀隆重开演……
    结果，“屠户”当场笑弯了腰，“两只狼”面色和善，凶狠不起来，草草收场。
    老师深为自己的创意自得，竟然还让观众学生点评。
    学生太诚实，站起来净说大实话，“演得不像，乱七八糟的。”
    老师赶紧救场，“我看挺好，就是两只狼像两只狗。”
    两个演狼的同学顿时无地自容，趴在桌子上半天抬不起头。
    接下来的课简直让人味同嚼蜡、备受煎熬。
    老师孤独地热闹着，学生们被动地回应着、表演着……
    简单的问题被复杂化，整体的朗读被分解，没有文言知识的渗透，没有篇章结构的总结。
    这个老师既当导演又当演员，很认真地上了一堂话剧培训课。
    李云霞只觉得可悲、可笑、可叹。
    怪不得田校长叮嘱她，回头评课的时候尽量“委婉”。
    这种浮躁和虚滑的课堂如果被标以“优质课”大力推广，那真是莫大的悲哀。
    所谓“语文”，就该紧紧围绕“读”和“写”，将课堂时间还给学生，让学生反复通读全篇，感受语言之美、文意之深。
    而后，在读的基础上掌握其篇章结构和相应的文言知识，最终落实到写作技巧的领悟和学习上。
    “人家课上得真好，真是开了眼了。”
    宋丹阳又在言过其实，旁边还有人附和。
    李云霞看了于胜海一眼，他目不斜视，手却准确无误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吧，她忍。
    李云霞努力劝说自己谦虚使人进步，继续稳坐如钟。
    接下来是跟堂评课环节。
    来自全省各中学的语文教师们争相发言。
    “这堂课授课老师很用心，课件制作完备，很有创新思维，课堂节奏明快，能根据声、色、图、字相辅相成的课件详略得当地组织课堂，系统地传授知识。”
    一个语文老师很善于发现“优点”。
    “本堂课，老师采取各种方法引导学生品读精彩片段，注重挖掘文章深层次的意蕴，让学生对课文有更深的了解，注重知识的拓展和迁移，还有评价语言十分贴近、中肯。”
    另一个老师睁着眼睛说瞎话。
    李云霞充分体会到什么叫语言的博大精深，同一件事，换个角度，斟酌用词，表达出来的效果天壤之别。
    又有诸多“精英”对其大唱赞歌，溢美之词滔滔不绝，把一堂话剧课夸得天花乱坠。
    李云霞听着那个心累，海了去了。
    本队尚未发言，于胜海环顾周遭。
    宋丹阳积极主动，“我觉得这位老师的课上的十全十美无可挑剔，值得我用心体会，认真学习，特别是这位老师表演的能力，让我叹为观止。”
    一听就是门外汉的点评。
    宋丹阳犹不自知，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语文课就应该这样上，既能锻炼学生们的表演能力，又能提高学生们的自我保护意识……”
    “不懂装懂，别丢人了，赶紧坐下吧。”
    到底有明白人。后排的一个老师嗤笑。
    宋丹阳转头狠狠瞅了那人一眼，闭嘴坐下了。
    下一堂课开始了。
    与头一堂课不同，这节课的授课教师十分注重各种形式的朗读：听读、自由读、精读、悟读，个人读、集体读、分角色读。
    每种读法的要求是递进的，由整体感知课文，到读准字词句，到赏析精彩片段，再到体悟思想情感和写作方法，水到渠成、浑然一体。
    整堂课，老师讲了不到十分钟，其余三十五分钟都是学生的。
    学生们在读中品、读中悟，很自然地实现了文学作品熏陶精神、完善人格的目标。
    李云霞受益匪浅。
    大道至简、大巧不工。
    文章之美在于行文的节奏美，在于思想意蕴与篇章结构、写作技巧的完美融合。
    好文章就好比一个完整的人，气宇轩昂、才貌双全，不可肢解、不可片面。
    两堂课顺次进行，高下立见。
    “上的什么呀？老师这么省事儿，基本都不讲，只问几个问题就完了，简直太糊弄人了。”
    宋丹阳冷哼一声，发表她的“真知灼见”。
    物理老师教语文，唉！
    物理老师评语文课，唉！
    李云霞突然想，可能第一堂课的授课教师是表演艺术专业出身的。
    术业有专攻，自然各有特色。
    这一堂课在学生声情并茂地齐读中，行云流水地结束了。
    李云霞深深为这堂课授课教师把握全局、粗中有细的教学方法折服。
    每堂课只有四十五分钟，本不应该要求面面俱到，有侧重点的处理，学生才有收获。
    可评课的时候，有几个发言的老师，竟声称这堂课差第一堂课太远，理由和宋丹阳的大同小异。
    没办法，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
    最怕外行当自己是行家，把门道说成热闹，把热闹说成门道。

 第37章 褒贬不一

    接下来你方唱罢我登场。
    各县市报送的优质课一共十二节，整整听了两天。
    这次参赛的课题全是古文，部分课题重复，但教法不同，课堂面貌和教学效果天差地别。
    其中一堂《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课，争议比较大。
    授课教师在拓展时，让学生联系自己的初三生活，谈谈自己对课文内容的思考。
    也许老师课堂上启发到位，也许这个班的学生思维活跃，回答问题的同学争先恐后。
    老师乐见于此，赛场点兵。
    学生一：“我们学习太紧张了，作业压得我们透不过气来，晚上不过十二点别想睡觉。睡不够，第二天一天都是迷糊的，晚上又要接着做作业。从开学到现在，我像是一直在梦游。以后，我要用【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来激励自己，尽量保持清醒。”
    学生二：“我们起早贪黑不算，音体美课被严重压缩，我们天天坐在教室里上课，许多同学有颈椎炎、腰间盘突出、肩周炎，疼的时候我们就靠在后面课桌上蹭、压、顶，这样能缓解疼痛，以后我们要用【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自励，抑制病痛。”
    学生们的声音回荡在会场中，稚嫩、响亮，却透着酸楚和悲伤。
    在座的老师一片肃静。
    这与其说是孩子们的自我激励，不如说是对当前应试教育弊端的控诉。
    本该充满欢声笑语的青春少年少女，没有花样年华的活力四射，终日禁锢在牢狱一样的教室，任低头久坐残害身体，任书山题海压抑个性，逐渐泯灭鲜活的创新思维和澎湃的激情……
    长此以往，学生们没有健康的体魄，没有健全的人格，没有独立的思维。
    他们学会了服从，变得僵固、依赖、慎微，十年寒窗苦读，十年与世隔绝。
    即使考上了大学，也都已经损害了健康的根基，错过了张扬个性的最佳时期。
    思维被十年近乎封闭的学习环境僵滞固化，心理因长期压抑而丧失发现、创造快乐的能力……
    这种情况下，还希望孩子们自我麻痹，让他们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来稀释病痛和内心的彷徨、压抑和痛苦……
    这是泯灭天性、扼杀人性的教育。
    它像一个工序严密的生产车间，生产出来的成品将难有创建和作为，除了被人奴役，无作他用！
    在场的教师们陷入深思……
    李云霞也被那几个孩子的回答揪得心里生疼。
    她很庆幸，她所在的学校有课间操和课外活动，音、体、美课也正常开课，孩子们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并不存在“偏食”和“坐牢”的隐患。
    看来，不同县市对学校教育的升学率要求不一，学校管理松紧有别。
    教育如果不遵循孩子们生理、心理发育的自然规律，片面追求升学率，无疑弊多利少、后患无穷。
    课堂还在进行。
    那个授课教师感觉到气氛偏离了预计，赶紧正面引导。
    可学生们思想单纯，诚实无欺，内心的迷茫和渴望让他们的声音越来越振聋发聩。
    “老师，这篇文章是战国时期思想家孟子写的，告诉人们要想成功，必须经得起挫折和考验。可是文中写的舜、傅说、百里溪都是古代的成年人，我们和他们的年龄段、处境都不同，我们是新时代的中学生，还需要生于忧患吗？”
    “老师，为了实现梦想，主动挑战各种挫折是必要的磨炼，被动忍受约束，心里不快乐，也要忍受吗？”
    “不能正常上音体美课，我们不该反对，而应该赞成吗？否则就是贪图享乐，不懂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吗？”
    ……
    学生们的发言有深有浅，但全都直击灵魂。
    授课教师慌了，难以招架。
    明明被不公正地对待，还让学生们自我安慰将错就错，那是自欺欺人、错上加错。
    授课教师意识到这个问题，应急思索之下，她明智地没有打压和否认学生的质疑。
    她很谨慎地保持沉默，在学生们各抒己见之后，苦笑着做了总结。
    “你们都是善于思考的同学，你们提出的问题教育部门相关领导一定会考虑和妥善处理。”
    “不管怎么说，如果我们在生活和学习中陷入痛苦和消沉中，一定要激发内心的力量乐观面对，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授课老师说完，草草下课，一脸沮丧。
    她很后悔，她讲完课后进行了人文关怀的拓展环节。
    如果直接让学生当堂背诵全文，或者采取其他方式结束，就不会失控。
    可这是的一堂很真实的课。
    课件可以预设，教法可以预备，唯独学生临场发挥无法作假。
    李云霞认为这堂课难能可贵，且应引以为戒。
    田校长让她起草的自主教育特色教学方案中，她强调音、体、美和活动课足课时实施，无疑是正确的。
    如果田校长能带领全校教师依照方案切实推进，培养出来的学生必定健康快乐、阳光向上、品学兼优……
    李云霞正出神，旁边于胜海凑过来，“回头让县里所有学校自查，不按时上音、体、美课的都要整顿，另外各科作业量也要严格限制，不能让老师们为所欲为。”
    李云霞赞同，“你这个教研室主任挺称职。”
    “当丈夫更称职。”
    于胜海一板一眼地来了一句。
    给点阳光就灿烂，李云霞瞅他。
    见两人互动，后面的宋丹阳眼红心热，凑过来自作聪明，“于主任，你觉得刚才这堂课太差了是吧？我觉得也是。那个老师都压不住场了，嘻嘻，让学生们架空了。如果是我，一定会维护师道尊严，不让学生胡言乱语……”
    “你也别胡言乱语了。”
    于胜海很直接地回了她一句。
    “呃……我说得不对吗……”
    宋丹阳凌乱了……
    凌乱的不只是宋丹阳。
    接下来的跟堂评课，老师们各执一词，褒贬不一，这堂课的成绩成了一个悬念……

 第38章 拨乱反正

    本以为两天的听课、评课已经够精彩了，没想到最后环节“汇总终评”更有趣。
    为了前后排名，各县市老师评课时拼命党同伐异。
    那阵势，跟武林大会有的一拼。
    没有哪堂课一无是处，也没有哪堂课完美无缺。
    李云霞认为扬长避短是听课的终极目标，没想到争名夺利才是此次活动的高光时刻。
    为了排除异己，之前互相唱赞歌的老师们唇枪舌战，互相攻击，毫不留情。
    “这堂课最大的问题是导向不明。老师频繁地问，学生被动地答，流于浮华。”
    “确实如此，老师为了让学生答出预设的答案，不停地启发再启发，不厌其烦，耗时耗力，这是强迫民意！”
    “对，她问得起劲，学生答得辛苦，听课的人听得别扭，她却浑然不觉。而且断章取义，文章被分解得支离破碎，这是语文教学的悲哀。”
    甲方战队群起而攻，直把乙方授课教师批得面红耳赤、体无完肤。
    乙方战队绝不坐以待毙，兵行险招，迎头痛击。
    “你们选报的这堂课偏重德育，不伦不类。语文课应该是文学性与人文性统一的课堂，适当渗透德育是应该的，但不能上成思品教育课。”
    “就是，基础字词句得不到夯实，一节课上完学生认字不会写、解词不会造句、读文章不会写作，失之根本。”
    “可不是，语文课就应该系统地学习构思成文的方法，学习表情达意的技巧，你把语文课当政治上课，说些套话大话草草了事怎么行？”
    甲方授课老师也被批评得无地自容。
    甲乙双方互相打趴下了，又同仇敌忾对付丙方。
    “语文教学是国语教育，是关系民族乃至国家存亡的基础教育，怎么能变成表演课？”
    “可不是，你把文章篇章结构、塑造形象和表情达意的写法、语言风格特点及中心思想都忽略了，光让学生在那演演演，简直是浪费大家时间。”
    “反复让学生用夸张的情感、语气朗读，非要读得让人浑身起鸡皮为止；你不仅自己精神亢奋，非要当导演把学生变成演员，把讲台当成舞台，这不胡闹么？”
    “语文课到底变成什么了？政治课、音乐课、舞蹈课、导演课，唯独不是语文课。”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评价夸张、激励过当。适时、适当地对学生进行评价激励是应该的，但也不至于说：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或者，你的见解让我自惭形秽。这些评价激励太夸张了。”
    ……
    丙方授课老师也泪眼汪汪。
    三方战队联合，向丁方开火……
    李云霞感觉像在看多人相声。
    这时，一个老师以一种很诙谐的语气问了一句：“最奇葩的是你怎么能把杜甫和莫言放在一起比较呢？”
    “哈哈……”
    全场哄笑。
    李云霞也记得，那个老师讲《石壕吏》，拓展时可谓旁征博引、煞费苦心。
    最后她把莫言引出来，说杜甫和莫言一样，都是根于生活、高于现实才能创造出这样优秀的作品。
    当时有个学生就问：“老师，有杜甫的时候，莫言在哪儿？”
    另一个学生也百思不得其解，“杜甫向莫言学习写《红高梁》得转世投胎几次？”
    这真是个费解的问题。
    那个授课老师弄巧成拙、授人以柄，此时被诘问，一时羞愤难当、悔不当初。
    互相揭短还在继续，刀光剑影，所向披靡……
    李云霞一直没有发言。
    旁观者清，当这些老师为了名次互相攻击的时候，评价已经丧失客观。
    在这样互相攻击的氛围下，这次的优质课评选已经远离举办方初衷，令人啼笑皆非。
    但不可否认，这些批评比之前的赞美含金量大。
    李云霞认真地做笔记，这些批评虽然尖锐，但很中肯，在授课时的确应该尽量避免。
    众说纷纭中保持一份清醒，有自己的坚守就好。
    宋丹阳等人不甘寂寞，也加入了争论之中。
    只有李云霞安安静静的，置身其中，却超然物外。
    于胜海转头看向她。
    她沐浴在阳光里，发丝一缕缕闪着光，恬静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在一片喧嚣中那般静逸出尘……
    感觉到他的目光，她回眸，与他相视一笑。
    “你觉得哪堂课最好？”他问。
    “第二堂，扎扎实实，没有任何花架子。”她说。
    最后的评选结果出人意料，却被李云霞猜中了。
    那个把课堂时间还给学生，在注重读的基础上，进行相关知识的传授、巩固、检测和拓展的老师荣登榜首。
    正是李云霞最赞赏的那堂课。
    语文课千改万改，本色尽失，倒不如实实在在、返璞归真。
    很庆幸，参与评课的各市教研员还是比较客观、中正的，能把握正确的评比标准和导向。
    这样，这次的省级优秀评选活动倒有些拨乱反正的作用，挺好。
    李云霞除于胜海走出会场的时候，宋丹阳还在喋喋不休。
    “于主任，这是不是有暗箱操作啊？我明明觉得那堂课最差，为什么会得第一？那个老师太能糊弄人了，一堂课讲了不到十分钟……”
    “这么多人当场打分，哪来的暗箱操作？”
    不等于胜海反驳，就有老师在一旁纠正她。
    “于主任，我就是觉得那堂课很差劲！你说呢？”
    宋丹阳就想让于胜海跟她说几句话，见仍然没有回应，又问，“于主任，您知道王秀英分到哪所学校去了吗？我再没能和她联系上。”
    “她和我都在天福山中学，你找她有事儿？”
    李云霞见于胜海冷若冰霜，替他打个圆场。
    不想，宋丹阳瞅了她一眼，“我就算找秀英有事儿，也不用你代话！”
    “那最好。胜海，咱们走。”
    李云霞直接挽着于胜海的胳膊往外走。
    于胜海也不避嫌，冷脸顿时春暖花开，“好。回头教研室组织下全县语文教师培育，你把这次省级优质课评选的标准和导向传达一下。”
    “没问题！”
    李云霞笑语盈盈，回头看，宋丹阳呆若木鸡……

 第39章 喜从天降

    参加完省级优质课评选，李云霞回校后向田校长汇报。
    “你把每堂课的优缺点都分析得这么透彻，可以帮助咱们的老师规避课堂中出现的相关问题，你这个听课笔记很有价值。”看书喇
    仔细看过李云霞递来的听课笔记，田校长满脸赞赏。
    李云霞实事求是，“这些不是我分析的，是筛选、汇总了评课老师们的意见。”
    “不错，不错。一般老师去听课都当走过场，很少像你这样认真听、认真记得。”
    田校长把听课笔记收起来，把桌上厚厚一摞稿纸递过来，“你看看。”
    李云霞一看，竟是田校长对她之前提交的“自主教育特色教学方案”的批注和完善。
    看着密密麻麻的圈点勾画和补充内容，李云霞可想而知，周日从早到晚，田校长就没闲着。
    田校长长叹一声，“云霞，看了你这个方案，我真是又惭愧又激动。”
    李云霞一愣，不明所以。
    田校长深有感触，“转眼，我任教三十二年了。这么多年的职教生涯，我一直以为有敬岗爱业的精神就足够了。我循规蹈矩地教了一茬儿又一茬儿学生，觉得自己很称职了，但看了你这个方案，我才知道，我白教了这些年。”
    李云霞顿时有些坐不住，田校长冲她压了压手。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的这个方案主张培养孩子们优秀的品格和良好的习惯，激发孩子们对自身的高要求。这是抓住了成功教育的核心啊。我这么多年按部就班，从来没有真正反思和超越自己，没能在教育理念上推陈出新。我为自己的自足、麻木和荒废时间而惭愧。”
    “转眼三十多年了，我几乎一成不变地工作着，表扬成绩好的，批评学习差的，心里却总觉得学生个体有差异，对后进生恨铁不成钢，却很少深究铁不成钢的原因。”
    “有的孩子很聪明，因为淘气荒废了学业，我没有及时点醒他们；有的孩子懒，我也没有激励过他，没有想方设法提高他学习的兴趣……我很少关注个体，一直认为只要大多数学生听话不闹事儿，就挺好的了。”
    田校长苦笑，“看了你这个方案，我才突然发现，我做的，只是教书，不是育人。而脱离了育人为目的的教书，不过是照本宣科，着实算不上合格的教育，更谈不上成功的教育。”
    李云霞若有所思。
    “传道，授业，解惑，这是教师的职责。我只做了一样儿，授业，其他两样我没做好。一名真正优秀、成功的教师，能改变孩子平庸的命运，化腐朽为神奇，用点石成金的教育方法激发孩子内心的力量。”
    田校长激动地说：“云霞，你这个自主教育特色教学理念，就是点石成金的好方法！我十分看好，咱们把它整理好，马上落实！”
    得到田校长的认可，李云霞很高兴，“好，我会根据您的意见进一步完善。”
    “嗯，你辛苦一下，整理好了一式两份，给我一份，再给于主任一份，王局长还等着看。”
    “好。不辛苦，我尽快。”
    李云霞拿起那摞文稿刚要走，田校长又说：“对了，局里分了台电脑，学校里没人会用。乱七八糟一大堆，我让刘峰搬到你宿舍里了，你倒腾一下，如果也不会用就搬仓库里。”
    李云霞一听喜出望外，“真的？有电脑用？真是太好了。那我就不用一个字一个字抄写了，用电脑打字快多了。”
    “电脑还能打字儿？”田校长一脸迷糊，“不是用来做账目表和打游戏的吗？咱们总务处的会计也不会用它，说还不如记账本清楚。你会用真是太好了。”
    “我们在大学里学过。”李云霞笑，“再说就算没人会用，那也是好东西，搬仓库里当废品多可惜啊。”
    “鸟枪突然换炮，我们这些老古董不会倒腾，哪知道它好在哪儿。”
    田校长哈哈笑。
    李云霞开心极了，她最喜欢电脑了，处理文档方便又快捷，省时又省力。
    她急不可耐地跑回宿舍看，竟然是最新款的586奔腾电脑，显示器和主机都是崭新的。
    李云霞赶紧把电源线和鼠标、键盘线等分别插好，又找了插座通上电。
    开机！
    随着湛蓝的屏保画面显现在屏幕上，李云霞欢天喜地，赶紧打手机告诉于胜海。
    于胜海酸溜溜的，“那台电脑比我幸福，能天天守着你，被你抚摸……”
    “赶紧写你的听课报告去！”
    李云霞没敢继续听他贫，匆匆挂了电话。
    正想好好熟悉一下电脑，猛地想起周庆安还在镇医院照顾王秀英。
    这已经周一了，周庆安肯定要回南海中学上课，他不会把王秀英一个人丢那儿了吧？
    李云霞抚额，她怎么把这两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才想起来，估计周庆安都生她的气了。
    恋恋不舍地关了电脑，李云霞急三火四出门，正要找辆自行车骑着去镇医院，就见周庆安半扶半抱着王秀英从校门口那边走过来。
    看两人这亲密的姿势，李云霞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
    正琢磨要不要回避，周庆安抬眼看到她，恼恨地叫起来，“原来你都回来了，还不赶紧过来把她给我带走！”
    李云霞赶紧小跑两步上前。
    刚要伸手，王秀英一记警告的眼神抛过来，“不用你管！”
    李云霞纳闷了，这两人进展这么快，已经开始打情骂俏了？
    “王秀英，你什么意思？”周庆安闷闷不乐地瞅着她，“你赖了我一天两夜了，还想怎么的？”
    “周庆安，你别想耍赖！你送我去宿舍，我有话对你说！李云霞，你别进来！”
    王秀英又不知犯了哪阵风，冷嗖嗖的眼神让李云霞退避三舍。
    周庆安火了，一米九的大个头蹲下来，直接把王秀英扛起来就往宿舍走。
    “哎呀呀，我病还没好，你当我是麻袋包么？”
    王秀英惨叫不止。
    李云霞幸灾乐祸，“周庆安好样儿的，把她扔床上去，让她自生自灭！”
    周庆安没好气儿，“你别走，你在这儿等着，我把她送宿舍回来找你算账！”
    “好……”
    李云霞多少有些理亏。
    周庆安是来学校看她的，她让他帮着照看王秀英，然后就把他给忘了……
    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第40章 不义之财

    李云霞看着周庆安扛着手脚乱舞的王秀英，忍不住笑起来。
    好吧，等周庆安回来，大不了她兑现诺言，中午请他吃顿好的以示感谢。
    “老师！老师！”
    这时，张文凭急三火四地跑来了，老远就喊她。
    李云霞疑惑，“慢点儿跑，别摔着，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老师，梁善勇出事儿了！”
    张文凭慌里慌张地喊。
    一听学生出事了，李云霞顾不得其他，拉着张文凭就往教室跑，“走，看看去！”
    周庆安把王秀英扛回宿舍，转身出来，发现李云霞跟着一个学生急匆匆地走了，恼得仰天长叹。
    “周庆安，我渴了，给我倒水！”
    屋里，王秀英的吆喝十万火急。
    “我、我就给你倒这回，再也不管你了！”
    周庆安气急败坏地回屋倒水去了。
    李云霞扭头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让他俩先闹着去，学生要紧，她得去看看。
    不想，快跑到教室的时候，张文凭停下脚步，呼呼直喘，“老师，你别急，你先听我说完！”
    李云霞顿住。
    “梁善勇他、他突然有钱了！”
    张文凭气喘吁吁地说。
    这也叫事儿？确实是事！
    李云霞记得王伍召曾经说过，梁善勇的父母离婚后，他跟他奶奶过日子，家里穷得叮当响。
    梁善勇的奶奶六十多岁，腿脚不灵便，还要吃药打针，哪有闲钱给梁善勇。
    李云霞问：“他钱哪来的？”
    “我也不知道呀！我就是看他鬼鬼祟祟地数钱，觉得不对劲儿，怕他偷了谁的，就赶紧去告诉你。”
    张文凭一脸紧张。
    “你怕他偷人家钱？”李云霞好笑地看着张文凭，“你和他私交好，直接问问不就行了？”
    张文凭连连摇头，“我可不敢问。善勇自尊心可强了，平时我有零花钱给他用，他从来不要。要是他知道我怀疑他偷了人家的钱，非跟我翻脸不可。”
    李云霞点点头，“那行，我知道了。我去问，你当不知道。”
    张文凭长舒一口气，“就是这个意思，老师，如果他偷了谁的，你可别骂他，他挺可怜的。”
    李云霞拍拍张文凭的肩膀，“他很幸福，有你这样的朋友。你去上课，我过一会儿再进教室找他，这样他就不知道是你告的密。”
    张文凭感激地看了李云霞，先回教室去了。
    李云霞觉得愧对周庆安，不过转念一想，周庆安是体育教师，体育课一般在下午，她先找梁善勇了解下情况再回宿舍看看。
    如果周庆安还没走，中午一定好好请请他，他午饭回校不会耽误上课。
    这么想着，李云霞慢慢走去教室。
    走到教室外面，透过琉璃窗，果然，梁善勇今天神色不对。
    化学老师正在面对黑板画图，其他同学都坐得端端正正看着，坐在窗边的梁善勇却在低头数钱。
    他数了一遍又一遍，那搌钱的动作和脸上不安又欢喜的神情，就像个暴发户似的。
    李云霞看了这一会儿都数清了，九十四元，梁善勇还在数。
    这肯定不是他的钱，肯定来路不正。
    自己的钱拿着心安理得，都是揣在兜里生怕被人掂记。
    梁善勇这翻来覆去的数啊数的，一看就是发了不义之财。
    李云霞心里也打起了鼓。
    梁善勇如果有偷钱的习惯，那就太糟糕了。
    不过没有证据之前，不能胡乱猜测。
    李云霞抬手轻轻叩了叩玻璃。
    梁善勇吓得一激灵，迅速把钱攒手心里，惊惶地转头看。
    看到李云霞站在外面，梁善勇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缩脖子，第二个反应就是猛眨眼。
    李云霞冲他招了招手。
    梁善勇一脸苦相地站起来，跟化学老师说了一声，磨磨蹭蹭地出来了。
    “钱哪来的？”
    李云霞把他领到房头儿，直接把钱从他手心里拽了出来。
    “我……”
    梁善勇吞吞吐吐。
    “说实话。”
    李云霞沉了脸。
    “老师，反正这钱不是我偷的！”
    梁善勇抬头迅速看了她一眼，却没敢与她对视。
    “那是哪来的？”李云霞说，“善勇，咱们人穷志不短，等这两天我抽空去你家看看你奶奶，你有困难告诉我，我帮你。不许你走歪路！”
    “我没走歪路。老师，这钱真不是我偷的。”
    “我相信你。不过你能不能把这钱是怎么来的告诉我，我心里也踏实。”
    李云霞缓和了神色。
    “我早上上学的时候，走路捡了一张百元假钞……”
    梁善勇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这些钱都是真的，九十四元，你会变戏法儿？”
    李云霞盯着他。
    “我……去镇上早市摆摊的老头儿那儿买了两把扫帚，老头儿给我找了九十四……”
    梁善勇越说声音越小。
    “你啊你，将心比心，你怎么好意思去骗一个老人？”
    李云霞气得想揍他。
    “我开始挺高兴，现在也不安稳，我刚才数来数去，就怕钱少了，我寻思等放学去找他……又有些舍不得……”
    梁善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头低到胸前去了。
    李云霞看到了梁善勇的球鞋。
    孩子的球鞋磨毛了边儿，两个大脚趾头都露在外面。
    李云霞心里一疼，拉起他的手，“走，陪老师出去一趟。”
    “老师，你别生气，你骂我两句我听着。我知道我错了，你别带我去找那个老头儿，他非骂死我，我、我怕丢人……怕我奶奶知道了气死……”
    梁善勇往外拽，眼里泪光闪烁。
    “我没生气，谁都有一念之差的时候。别怕，你去还钱，他一定会感激你，不会骂你的。再说不是还有我么，我陪你去，谁也不敢骂你。”
    李云霞温和地说。
    “真的吗？”
    梁善勇半信半疑。
    “真的，快点儿走，再晚早市就散了。我同学有车，我们搭他的车去镇上，再磨蹭他就走了。”
    李云霞拉着梁善勇往宿舍跑。
    也不知道周庆安被她来回使唤，会不会跟她翻脸。
    刚跑到宿舍门口，正碰到周庆安开门出来，紧接着飞出一只高跟鞋来，还有王秀英的尖叫声，“周庆安！你给我回来！”
    “嘻嘻……”
    梁善勇忘了担忧，笑得一抽一抽的。
    李云霞也忍不住笑。
    “李云霞，你别给我笑，都是你害的。真是的，跟她在一起能少活好几年。”
    周庆安捡起那只高跟鞋，转身开门扔了进去，狠狠关紧了门。
    “我看你们俩在一起挺热闹的，说不定回头你还会谢谢我呢。”李云霞笑着说，“走，快开车送我们去镇早市找个摆摊的老头儿，咱们边走边说，中午我请你们吃饭。”

 第41章 从善如流

    虽是临近中午，早市仍然人来攘往，地摊上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十年后，这条街商厦林立，寸土寸金。
    地摊文化的早市浓缩在老照片里，成为一代人永恒的记忆……
    此时，李云霞和周庆安领着梁善勇边逛边找卖杂货的老人。
    梁善勇忐忑不安，不声不响地跟在李云霞身后。
    路过卖运动装的摊位，李云霞停下来，按照梁善勇的尺寸挑了一双很好看的球鞋让他试。
    梁善勇脸色涨红，不肯试穿。
    “我给我弟弟买，他和你的尺寸差不多，我怕买回去他穿着不合适，你帮我试试。”
    李云霞温和地说。
    梁善勇有些窘迫，“我的脚脏。”
    “不要紧，试吧，不合适我再给你找号。”
    摊主热情地说。
    梁善勇这才放心，接过来穿上，大小正合适。
    他看着脚上崭新的鞋子，再看看换下来的破损严重的旧鞋，目光里满是羡慕和失落。
    “旧的不要了，咱们走。”
    李云霞付了钱，直接领着梁善勇走。
    “老师，我得换下来呀，你不是买给你弟弟的吗？让我穿脏了怎么办？”
    梁善勇急了。
    “你就是我的弟弟呀。”
    李云霞又给他买了一身运动服，天很快就冷了。
    梁善勇红了眼睛。
    “哎呀，云霞，我也给你当弟弟吧，我也想要新鞋新衣服。”
    周庆安没个正形。
    “让王秀英给你买，你伺候病号怎么也得要点儿劳务费。”
    李云霞逗他。
    “别提了，还劳务费。她真是个事儿精，不闲着地提要求，差点儿把我折磨疯了。你猜，最后她把我叫进宿舍跟我说什么了？”
    周庆安叫苦连天。
    “什么？”
    “她商量我跟她合作，让我想办法追你，她好追于胜海。你说她脑子是不是有病？”
    周庆安气不打一处来。
    李云霞毫不意外，王秀英娇纵任性，想一出是一出，她已经习惯了。
    “我跟她说了，强扭的瓜不甜。你猜她说什么？她说不强扭有什么意思？容易得到的永远不懂珍惜，只有费尽千辛万苦抢来的才是宝贝。她说于胜海那么顺利地把你追到手，不用几天就腻了，你们俩成不了，她和于胜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周庆安愤愤不平地说。
    李云霞恍然大悟，原来王秀英想让周庆安照顾她，存着这样的心思。
    她还以为王秀英知难而退，想和周庆安试着相处呢。
    “就这种人简直恩将仇报、狼心狗肺。”周庆安咬牙切齿，“我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人，病成这样儿了还惦记着别人的男朋友。”
    看他恼恨的模样，李云霞忍不住笑，“周庆安，你这样的乐天派很少动气。你是不是看上她了，吃醋了？”
    “我能看上她、吃她的醋？我就算打光棍也不要这样的女人，事儿精！”
    周庆安赌气似的说。
    “话可别说早了。我觉得你俩挺有缘，要不怎么那么巧，你来看我，她就病了，我又忙得昏头转向，只能劳烦你。”
    李云霞说到这儿，猛地想起在梁善勇跟前说这些不太合适。
    转头看梁善勇，就见他小心翼翼踮着脚尖走路，生怕弄脏了新鞋，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根本没心思管别的。
    李云霞提醒他，“善勇，别忘了找人。”
    梁善勇不好意思地笑了，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去了，“就在前面，我先去找。”
    到底是个孩子，这么容易满足。
    他已经不再担心会被卖货老人骂，因为他相信李云霞会帮他处理好。
    被信任的感觉真好，能为像梁善勇这样的学生做力所能及的事，让他们开心，真好。
    李云霞沐浴着夏末的阳光，看着梁善勇欢快的身影，再想着宿舍里的电脑，心情不错。
    “李云霞，我发现你有很多优点，怪不得于胜海对你一见钟情。你安静，爱笑，处变不惊，有爱心，你这样的女人贤惠，上得庭堂，下得厨房，很受欢迎。”
    周庆安在一旁絮念，“不过你可得长点儿心眼儿，王秀英说得也对，容易得到的往往不懂珍惜，费尽心思的才是宝贝。你可别让于胜海太容易得手。”
    李云霞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周庆安，“你先别担心我了。你看，你已经对王秀英念念不忘了。张嘴闭嘴都是她，你自己没发现？”
    “哪有……”
    周庆安大窘。
    李云霞哈哈笑，“周庆安，王秀英她爸在市委工作，不是正符合你的择偶标准么？想追就大胆追，别不好意思。”
    周庆安被看穿了，也不否认，“你怎么这么聪明？看来我担心你吃亏纯属多余。”
    李云霞莞尔，“那看来今天的午饭得你请我，哈，我这媒婆当得不错嘛。”
    周庆安很爽快，“行，你以后帮我盯着她点儿，我就为社会解决个难题，收了这个女魔头。”
    “别指望我，我和她八字不合，见面就恼。”李云霞连连摆手，“你有车，跑得频些不就行了。”
    周庆安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桑塔纳，现在算是不错的车了，我经商的老爸给我装点门面的，把我们学校的女老师迷得不轻，不过王秀英可能还看不上。”
    “你凭的是人格魅力，车不车的没那么要紧。”
    “王秀英物质得很，可不像你这么单纯。”周庆安嬉皮笑脸，“其实如果没有于胜海半路杀出来，我真打算杀熟。”
    “你没机会。于胜海高中实习时教过我，他说他等我了我四年。”
    李云霞想起于胜海，心里就暖得一塌糊涂。
    周庆安长叹一声，“真是老谋深算啊，在下心服口服。”
    李云霞刚要问问他南海中学的情况，前面传来梁善勇的招唤声，“姐，哥，大爷在这儿呢！”
    这小家伙倒是机灵，在这闹市里，竟然还知道改口叫人。
    “小人精，长大了肯定会哄人。”
    周庆安忍不住笑起来。
    两人快步走过去，就见那卖货的大爷坐在摊位后面，眼前摆着各种手工农具，迷茫地看着梁善勇，像还不知道被他讹了钱。
    看着满脸沧桑的老人，梁善勇一脸愧疚，把那九十四元钱掏出来，没敢自己还，塞进李云霞手里。

 第42章 师恩如山

    那九十四元钱被梁善勇手心里的汗水浸润得发软，卷缩成一团。
    李云霞看向梁善勇，他转头看向远处，不敢与她对视。
    李云霞想了想，问老人，“大爷，你上午收了一张假钞，你不知道？”
    “啊？假钞是什么？”
    老人耳朵有点背，说话时侧耳提声。
    “就是假钱啊。你找找包里是不是有一张。”
    李云霞提醒他，也怕梁善勇认错了人。
    “我今天就收了一张一百的，卖出去两把扫帚，找了人家九十四块，在这儿。假的么？”
    老人很快找出那张假钞来，翻来覆去看不出所以然来。
    “姐，他不知道……”
    梁善勇小声说，明显有些动摇。
    李云霞郑重地告诉他，“人在做，天在看，不以恶小而为之，否则你会良心不安的。”
    梁善勇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李云霞另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递给老人，“大爷，这是您的钱，您收好。”
    “又给我一百？这怎么行？我不能白要你们的钱。你们看看我这摊上有什么用着的，我找零钱给你们。”
    老人朴实地说，颤颤起身介绍，“这个是我用柳条编了四五天的簸箕，好用着呢，才两块钱；这个是我用棒棒（玉米）叶儿编的蒲团……”
    “大爷真是心灵手巧，这么大岁数还这么勤快！”
    李云霞由衷的敬佩。
    “唉，人活一口气，什么时候都不能指望别人。”
    老人接过那一百元钱，等着李云霞挑选用品。
    “这一百元本来就是您的。那张假的是我弟早上买东西时错给你的，您收好。”
    李云霞说完，又选了两个小簸箕，从那九十四元里拿出四元买了。
    “你们不说，我都不知道这张是假钱。你们心眼儿真好，谢谢你们。唉，人老啦，不中用啦。”
    老人接过钱，抬手擦着浑浊的眼睛，满脸感激。
    梁善勇动容，默默接过李云霞递来的小簸箕，不停地抚摸着。
    “这个你放在桌箱里盛文具，另一个我用。”李云霞把剩下九十元也给了梁善勇，“这些钱你拿着，买点好吃的给你和你奶奶。”
    梁善勇刚要拒绝，李云霞拍了拍他的肩膀，“听姐的。你知道错了，记住这件事就好。我们都要向这个老大爷学习，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活得有志气、有骨气。”
    梁善勇重重点头，“姐，我记住了。”看书喇
    “好小子！走，哥请你们姐俩吃好饭去！”周庆安揽着梁善勇的肩膀，冲着李云霞甩甩头，“咱们找最好的饭店！”
    “好，你请客，我掏钱。”
    李云霞捏着兜里剩下的钱，突然想起王局长给她买东西的事。
    “对了，庆安，你分去南海中学，教育局王局长有给你发福利吗？”
    李云霞问。
    “发了，一个笔记本，一支钢笔。怎么了？”
    “只有笔记本和钢笔？”
    “已经很好了，精神鼓励。怎么，你也有？”周庆安好笑地看着她，“嫌少？”
    “不是……”
    李云霞这才知道于胜海煞费苦心。
    被人细心呵护的幸福如夏日暖阳，融化她曾经孤冷的心，让她无论身在何处，都有他的爱如影随形。
    “想什么呢？”
    周庆安疑惑地看着她。
    “周庆安，赶紧恋爱吧，感觉不错！”
    李云霞凑到他耳边直抒胸臆。
    “哼，别高兴得太早。哥告诉你，我们男人就是甘蔗，开始甜，嚼完差不多都是渣儿。”
    周庆安直接一盆凉水泼过来。
    李云霞瞅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良言逆耳！”周庆安一脸坏笑，“男女有别，不信你等着瞧。走，吃饭！”
    三人吃过午饭，周庆安把李云霞师生送回学校，就赶回去了。
    李云霞和梁善勇走进校门往教室走，梁善勇突然说：“老师，我也会柳编，我编得比那个老大爷的还好。我课余时间能不能编来卖？”
    李云霞没想到他这么有心，赞许地点点头，“可以啊，但不能耽误学习和睡觉。”
    “不会！我会把时间安排好的。我什么都会编，簸箕、篓儿、葫芦、蒲团、筐儿，我还可以和都晓方一起，他编各种小昆虫很拿手。我们编的东西一定很好卖。”
    “这个主意不错。勤工俭学，既可以丰富课余生活，又能培养独立能力，还能赚钱，一举三得。我支持你，需要我做什么你告诉我。”
    李云霞欣慰地看着他。
    “老师，你教给我太多太多，我都会牢牢记一辈子。还有今天那个老大爷说的话，我也都记住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抱怨老天爷对我不好了，我有最好的老师、最好的朋友，还有灵巧的双手和健康的身体、聪明的头脑，我又富有又幸运！”
    梁善勇很激动，平时不太爱说话的他一下子说了这么多。
    “对，我们都很幸运，珍惜拥有的一切，每天进步一点点，努力变成更好的自己，照亮自己，也照亮别人，这样才活得有意义。”
    李云霞告诉梁善勇，也在告诉自己。
    “嗯！”梁善勇信心满满，眼睛闪亮，“老师，这钱算我借您的，等我挣够了就还给您。我是男子汉，不能花女人的钱。我也要活得有志气、有骨气！”
    李云霞想笑，莫名的鼻子发酸，“好，一言为定。”
    梁善勇转过身，站直了，向李云霞打了个队礼，“老师，谢谢您！”
    李云霞心里一颤，刚要说什么，梁善勇的眼中蓄满泪水，“姐，谢谢你！”
    “嗯，好孩子，好弟弟，加油！”
    李云霞也不由红了眼圈。
    梁善勇擦干眼泪笑了，飞快地跑回教室上课了。
    李云霞还伫在原地久久失神。
    想想今天这事儿，也算是歪打正着。
    如果不是梁善勇耍了小聪明犯了错，她也不会深切地感知他的困窘，不会想到切实地帮助他，他也不会受到深刻的教育和醒悟。
    她相信，梁善勇从今天起，找到了自立自强的路，他的人生将崭然一新。
    她想起此前田校长说过的话，“一名真正优秀、成功的教师，能改变孩子平庸的命运，化腐朽为神奇，用点石成金的教育方法激发孩子内心的力量。”
    没错，教育无小事，教师应做有心人。
    她也想起周庆安的那些话，但愿她的爱情善始善终，不会变得面目全非……

 第43章 众志成城

    有电脑可用，李云霞连夜把自主教育方案整理完善好了。
    于胜海最支持工作，及时送来一台打印机和纸张。看书喇
    想打印多少份，分分钟的事。
    田校长是个急性子，方案拿到手从头看完后，立刻让教导主任于飞召集全校教师开会学习。
    方案人手一份。
    田校长站在会议室前台，激情洋溢地说，“老师们，革命英雄纪念塔就矗立在学校后山看着我们，我们要知耻而后勇，把我们差点儿被取缔的天福山中学变成县重点、市重点中学！”
    田校长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傻眼。
    名列全县倒数前三的该校想乌鸦变凤凰？还要成为市重点中学？
    大家怎么觉得田校长吃错了药了。
    “之前，我们没有战斗力，根本原因就是我们自己不思进取。但现在，我们手里有了绝地反击的法宝，我们就要有必胜的信念和成功的决心！”
    田校长目光坚定，浑身充满力量，挥舞的手臂如一面旗帜，“身为校长，我相信不朽的革命精神赋予我们的血性和不竭的战斗力，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一定能行！”
    情绪会传染。
    看着头发花白却精神振奋的田校长，听他铿锵有力的话语，原本心不在焉的老师为之动容。
    李云霞坐在最后一排，忐忑地看着手里的方案。
    这方案是她夜以继日辛苦起草、整理出来的，由田校长废寝忘食完善的。
    田校长对它寄以厚望，她真担心让田校长失望，也让老师们劳而无功。
    田校长不怕，他以一种勇往直前、无惧无畏的气势慷慨激昂，“对！我们绝地反击的法宝，就是我们手里的这份方案。只要我们团结一致，严格按照方案要求更新教学理念，自省、自查、自励，然后根据自己的学科教学目标调整思路，把有效的教学方法教给学生，加强督促力度，持之以恒三个月，肯定有立竿见影的成效！”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唏嘘。
    “三个月，期末考试，我们拭目以待！如果成绩好，我就有脸向教育局打申请报告，让局领导拨专款给咱们改善办公条件、修路、修房！”
    田校长掷地有声。
    老师们都开始翻看手里的方案，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嬉笑，全都神色郑重。
    在这所学校里教学，他们的心情压抑得太久了。
    学校配套设备恶劣，现在这个时节还好，到了滴水成冰的冬天，简直度日如年。
    校舍需要整修，供暖设备需要改善，办公用品需要配备……
    这些客观条件咬咬牙也能对付，但备受同行看不起的那种屈辱感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同样是老师，同样的年级、课本和试卷，为什么人家能教出成绩，孩子们虎虎生气，屡战屡胜？自己这边却一片哀嚎，孩子们无精打采，屡战屡败？
    说生源有差异，那是自欺欺人！
    先天不足后天补，谁都知道，天赋再好，没有后天的努力，也会泯然众人。
    学生不长进，是教师无能。
    找再多借口也没用，既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再差的老师也都有自己的专业素养和职业尊严！
    谁愿意被人嘲笑，遭人冷眼？
    如果真有可能绝地反击，谁还原地踏地坐以待毙，谁是孙子。
    老师们萎靡不振的战斗力在田校长的威逼利诱之下满血复活。
    就连张华城也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敌对情绪，很虚心地翻看标明由李云霞、田世昌联名撰写的方案。
    康复的王秀英也破天荒地安静、认真，逐字逐句磨学习。
    “什么是教育？教是教书、教人，育是培养、育才。两者相辅相成，须臾不可离弃，无论哪种片面的脱节和背离，都是失败的教育！”
    “我们只有在教学育人的过程中不断反思、总结、创新，先把学习方法教给学生，以简单有效的教育方法激励学生们自我教育、自我成长，帮助他们坚定信心，克服惰性、战胜自卑、敢于挑战、不怕失败，我们才能事半功倍地提高学生们的成绩和综合素质！”看书溂
    “我们是运筹帷幄的将军，熟知每个学生的长处和短处，因材施教激励他们确定自己的人生方向；我们也是匠心独具的雕刻家，帮助学生剔除缺点，让他们充满信心将自己塑造成他们理想中的自己！”
    “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都要在平凡的岗位上，靠我们的智慧和力量超越自我，实现自我并创造奇迹！”
    方案中的每一个段落都像黑暗中的明灯，指引着老师们奋斗的方向；也像一记记重锤，敲醒了老师们沉醒已久的惯性思维。
    方案内容极为详尽，有对不同学科教学方法的分析、总结，有交流研讨的课堂实例，有教学目标、课堂情境、课堂流程、拓展环节、评价体系等全方位实效性的理论指导……
    面面俱到，事无巨细。
    没有人轻视这份方案的指导性和实效性，因为它用实力消灭了所有质疑。
    任何倾尽心力打磨出来的精品，都会换来足够的认可和尊重。
    无论是抽象的思想理念，还是具象的艺术作品。
    那两堂课外活动，孩子们在操场上打球、嬉闹，老师们静静坐在会议室里认真学习。
    多效手段提升授课魅力，打造高效课堂。
    以人为本，激发情感、提高兴趣、张扬个性、培养品德，日常教学工作的每一个环节，都有详细的指导细则。
    老师们如饥似渴，聚精会神……
    “老师们，我是田世昌，一个快要退休的老教师，我有信心，我们可以反败为胜！我在这里拜托你们，用我们对教育事业的忠诚、对教师职业的尊严，从今天开始，端正思想，砥砺前行，帮助我们的学生掌握正确的学习方法，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鼓励他们自信地学习、成长、成才！辛苦大家了！”
    散会前，田校长无比郑重地对台下的老师们鞠了个躬。
    那一刻，所有人心潮澎湃。
    那一刻，众志成城！

 第44章 教学相长

    与其说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不如说是孩子们心灵的导师。
    人在成年前有可塑性，就如瓷器的胚胎。
    成年即成品，再想修心塑形，外力无用，非内力不成。
    第一个月，在全体老师的共同努力下，初一到初三的学生了解并初步掌握了各科的学习方法。
    第二个月，注重养成教育，践行、巩固学习方法，倡导自学、合作、自查、竞争，督促学生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
    第三个月，习惯成自然，激励学生们欣赏自我、肯定自我，坚定信心、放飞梦想，立志靠自己日积月累的努力实现一个个小目标，不断挑战自我、突破自我、战胜自我。
    “同学们，最好的人生就是心怀梦想，然后靠自己内心的力量成就自我。你们永远要记住，先战胜自己，才有资格和能力去战胜他人！”
    “日积月累的学习，量变会产生质变。就像盛开一朵花不足为奇，一树花乃至漫山遍野的花轰轰烈烈的开放才更震撼人心。每天收获一点点，知识本身就是最好的奖励，谁努力，谁学得多，谁得到的奖品就多，多到足够变成你们飞翔的翅膀时，你们就可以拥有万里晴空！”
    ……
    学生们发现老师们都变了。
    他们不再喜怒无常，动不动暴跳如雷。
    他们能和同学们平等对话，时常讲个故事、说个笑话，让学生们觉得原本枯燥的课堂乐趣横生。
    他们不再斤斤计较，看哪个同学犯了一点儿错误就揪住不放、拳脚相向，而是春风化雨般提醒，让同学再不好意思明知故犯。
    他们能巧妙地转变学生的厌学情绪，循序渐进地引领学生，变得体贴又温暖。
    他们引导学生做生活的有心人，在课堂内外，随时随地观察、思考与积累，在强健体魄的基础上磨炼坚强的意志，并以坚强的意志带动持之以恒的学习。
    他们充分调动学生参与、合作、探索的积极性，让乏味的知识变得浅显易懂。
    他们还乐于和同学们一起做游戏，教给学生们利用零星时间，把阅读像游戏一样进行，让同学们在日积月累中提高语言的驾驭能力，体会“功到自然成”的妙趣……
    “老师，咱们学校的老师怎么了？”
    终于，张文凭等几个同学忍不住跑来问李云霞。
    “怎么了？”
    李云霞疑惑。
    张文凭想到什么，打了个激灵，欲言又止。
    “你那是什么表情？老师们变好了还是坏了？你们不喜欢？”
    李云霞笑问。
    “怎么说呢？喜欢是喜欢，就是不习惯，总觉得他们有什么……阴谋。”张文凭绞尽脑汁，“对，就是像有什么阴谋，还都是笑面虎那种。”
    “哈哈……”
    李云霞这个始作俑者啼笑皆非。
    老师们团结一心，自我教育之后改“过”自新，竟然让学生们不习惯，有被“阴谋”的感觉，实在笑人。
    李云霞好笑地问：“具体说说，怎么就不习惯了？”
    “王伍召不拿棍之后，五招独门绝技全废了。他之前三句不和就动棍，现在倒好，站在你跟前深情地看着你，半天一动不动，能把人急得直出汗，觉得还不如他快刀斩乱麻拳打脚踢完了拉倒。他那深情的眼神……哎呀我的妈呀，真的太有杀伤力了……”
    张文凭挠着后脑勺，一脸恶寒。
    “是啊，不拿棍的王伍召就像成神了，无声胜有声，无招胜有招，不用时间长了，让他盯着看五分钟，保证你汗毛倒竖、四肢发麻、半身不遂。”
    三班之前的混小子荣明明深有感触。
    “不只王伍召，就说咱们的数学老师王秀英，之前死记仇，动不动就数落我们拿水泼她的陈年老账，上着课把课本当炮弹，把粉笔当飞镖，成天跟个怨妇加泼妇一样。后来不知怎么的，变成大家闺秀了，说话和气了，笑脸也多了，我们才发现她课讲得挺好的。”
    三班的宋志永呵呵笑，“害得我良心发现，去跟她承认那天是我一念之差放了盆水门上，结果她没骂我，还表扬我是敢承认错误的好孩子。”
    “还有物理老师，之前他讲课跟打嘴仗一样，说得风快，人听不懂。偏偏他还喜欢揪头发、扭肚皮，谁要做错了题落在他手里，浑身上下全是暗伤。现在不了，我们做错了题他也不生气，和风细雨地给你讲，语速很慢，我们很容易就听懂了。”
    “化学老师之前明显的更年期症状也不见了。”
    “体育老师上课会教我们做体操、玩各种游戏，不再只是让我们围着操场跑圈。之前上体育课像受刑，现在都上不够。”
    “历史老师也不照本宣科了，以前他上课三个词：拿笔，划题，背！现在不是了，让我们像串蚂蚱一样，用时间轴把历史事件串起来，还教我们编顺口溜，书好背多了。”
    “政治老师也变了……”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把每个老师的改变都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一遍。
    李云霞笑得合不拢嘴。
    她看着这些可爱的孩子们，他们之前没一个省心的，三天两头打架生事，学习成绩惨不忍睹。
    那时，人们似乎毫不费力就能猜测出他们的未来——平庸、穷困、无法无天、遭人唾弃……
    可现在，他们随着老师们的改变，都变得自尊自强、好学上进了。
    师道尊严，身正为范。
    老师们以身作则，变成他们喜欢的模样，潜移默化间，他们也变成让人喜欢的模样。
    这些孩子，当他们被诚心以待，被珍视、被尊重、被引领，他们学会了思考和感恩、自省和自励。
    师生之间，建立起良性循环的关系，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
    教学相长。
    老师们看到了学生们的进步，也备受鼓舞，不断地规范和完善自己的言行。
    他们用智慧和爱心传授给学生们受益一生的理念：良好的品德是为人之本，养成终生阅读的好习惯，学会自律，在观察生活中学习和思考，提高审美能力，不畏考试并享受它，坚持自己的原则做诚实善良的人……
    师生同心，所向披靡。

 第45章 苦中作乐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随着自主教育方案稳步推进，全校师生的精神面貌有了较大的转变，各项工作步入正轨。
    期间时节转换，夏去秋来冬又至，山野换过色彩斑斓的秋装，芦白枫红之后衰草连天。
    紧接着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千里素裹，万里银装。
    一夜醒来，白雪封门。
    李云霞费好劲儿能把门推开一道缝儿，上看不着天，下看不着地，十分震撼。
    “别着急，我们来救你啦！”
    刘峰等老师领着学生们在外面摇旗呐喊，铁铲锄锨的交响乐此起彼伏。
    李云霞切身体会到身陷“囹圄”，有“战友们”紧急营救的期待和喜悦。
    既然暂时出不去，李云霞索性关好门安心坐在电脑前写省级优质课评比观后感。
    她快写完的时候，王秀英顶着鸡窝门从侧门冲进来。
    看到李云霞安之若素，王秀英撇了撇嘴，“没水洗脸了，怎么办？”
    水桶里有水，李云霞让她自己倒，她嫌凉，哼哼唧唧发了一通牢骚。
    “拿加热器过去自己烧，别烦我，一边儿去！”
    李云霞找出电热水棒扔给她。
    王秀英接过回屋去了，半天没动静。
    李云霞等半天不见她拿暖水壶过来倒水，刚要问，就听她尖叫一声，紧接着“嘣”的一声震天响，整个宿舍都摇晃了。
    李云霞冲过去一看，暖水壶炸了，满地残屑，加热棒冒着烟，加热管烧得发黑。
    王秀英撅着屁股，像只鸵鸟一样拱在棉被里浑身发抖，被子上也有溅落的水壶残片。
    “你烧个水都能爆炸，真服了你了。”李云霞气得都笑了，“你得先把暖水壶装满凉水，直接烧怎么行？”
    “我装了半壶，寻思够用了……”看书喇
    王秀英憋屈地说。
    “半壶水怎么行？得把电热棒完全浸过来才行！”
    李云霞恨得想爆粗口。
    王秀英撩开被子四下看看，心有余悸地瘫坐在床上，怨愤地看着李云霞，“有话不早说，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陷害我！”
    “小学生都知道烧水要加满水，这点儿常识你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埋怨别人。”
    加热器还在冒烟，李云霞赶紧拔掉插头，替她收拾烂摊子。
    “呜……都怪我爸！呜呜……我说我不来，他非要我来……还有田校长和你们这些顽固派，早点儿把这所破学校拆了多好？这是人待的地方吗？呜呜……”
    王秀英趴在被子上哭天抹泪。
    “闭嘴！烦死了！”
    李云霞把她拽起来，把她被子提起来抖了几抖，哗啦啦掉出许多暖水壶内胆碴子。
    王秀英抽抽噎噎站在一旁，看着李云霞忙前忙后，憋了半天，闷闷来了一句，“李云霞，其实你挺好的……”
    李云霞吐了一口闷气，懒得理她。
    不想她又幽幽地来了一句，“你就把于胜海让给我吧，我真的喜欢他……”
    “他是个人又不是个东西，我让不了。再说你和周庆安不是交往得挺好么？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让让，就该让你自己收拾……”
    “周庆安真心喜欢的也是你……”王秀英抹了把脸上的残泪，“我爸我妈挺喜欢于胜海，我爸说这几天就去找他爸商量我们的婚事……”
    李云霞心里一沉，停了动作。
    “我……我其实挺矛盾的……不过如果两家家长同意了，我和于胜海成了，你可别怪我……”
    王秀英缩着脖子火上浇油。
    李云霞心里七上八下，不过转念一想就释然了，“什么年代了，还想着包办婚姻？是我的怎么都是我的，不是我的勉强也没用。你不用矛盾，让你爸说去，于胜海要是同意了，我祝福你们。”
    “真的？你、你能想得开就好……”
    王秀英如释重负。
    想不开又怎样？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李云霞讨厌这种面对威胁却力不从心、还要强装大度的感觉，但她从小到大，一直在这种感觉的围追堵截之中。
    如今她孤军奋战好不容易突出重围，毕业了、就业了，谈婚论嫁了，以为可以缓口气儿，于胜海又成了悬念……
    算了，尽人事，听天命。
    李云霞强打精神，把垃圾倒进垃圾桶。
    “云霞，我饿了。我昨天晚上就没吃饭……”
    王秀英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饿死你才好！跟我争男朋友还想让我管你饱，脸皮最厚的就是你了！”
    李云霞嘴里这么说着，还是没忍心，拿了小铁锅盛了半锅水，打算放在电热炉上煮鸡蛋。
    结果，刚才王秀英把电热器烧了，短路了，没电了。
    李云霞愣了愣，猛地丢下铁锅跑回去看电脑，电脑黑屏了，她之前写的东西没保存，肯定片甲不留。
    李云霞想哭，都不知道该恨谁了。
    这时，王秀英端着只酒精炉过来，“没电就用这个吧，煮方便面也行，鸡蛋也行。”
    “你自己煮！算了，还是我来吧。”
    李云霞生怕她再把宿舍点着了。
    两人被困在屋里吃了一天方便面煮鸡蛋。
    同患难也没能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王秀英软硬兼施，铁了心要跟她抢人。
    “云霞，我们打个赌，为了前程，于胜海跟他爸一定会选我。”
    “我和你也算是公平竞争，到时候你不许恨我。”
    “如果我和于胜海真成了，我一定求我爸把你调到县重点中学去，算补偿你。”
    “云霞……”
    王秀英碎碎念，话里话外优越感十足。
    李云霞实在不耐烦，掏出手机给于胜海打电话，结果，手机信号也不通。
    “嘿嘿……”王秀英笑得很不厚道，“没信号，你别想跟于胜海告我的恶状，你就等着被分手吧。”
    李云霞真有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憋屈。
    傍晚，“战友们”终于把宿舍门前的积雪清理好了，房头堆起的雪山高不可攀、蔚为壮观。
    接下来的两天，李云霞除了上课，就是领着全班学生扫雪。
    交通中断、断水断电、信号不通，校园如同孤岛。
    好在附近村里的老百姓心眼儿好，自动组织清雪开道，走读的学生得以正常往返，学校食堂得以正常开饭。
    田校长苦中作乐，组织举行全校堆雪人大赛。
    李云霞班上藏龙卧虎，梁善勇他们在操场边堆的一排雪人，个个虎背熊腰、高大威猛。
    “老师，你看第一个像不像你？”
    都晓方满脸期待地问。

 第46章 紧急救援

    那个雪人又白又胖，一只手里拿根胡萝卜，一只手里握着张试卷，头上插着一丛蓬草，被风一吹还挺飘逸。
    最可笑的是学生们别出心裁，弄了块红色塑料布披在雪人身后，胸前还斜拉一条明黄色彩带，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四班威武大将军李云霞。
    李云霞当场笑喷，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怎么还有封号？”
    “嗯，在我们心中，你就是统领我们班雄兵强将的威武大将军。”
    都晓方和同学们笑容灿烂。
    “还雄兵强将……你们是夸我还是夸你们自己？”
    李云霞哈哈大笑。
    短短几天，校园里雪人林立，各领风骚。
    除了雪人，还有雪车、雪塔、雪南瓜……
    孩子们用想象力和创造力将萧瑟的校园变成了童话世界，用欢快的笑声荡尽冬寒……
    雪后风停，万里晴空。
    明晃晃的冬日艳阳照着白雪皑皑的大地，可爱的雪人们日渐消瘦，让人心生不舍。
    同时，融化的雪水让山路变得泥泞不堪。
    晚上一冻，地表成冰，踩上去直打滑。
    这天早自习，李云霞刚进教室没多久，周晓宁急火火地跑来，“老师，不好了，咱班刘红梅掉进雪窟窿里了！”
    “掉进哪儿的雪窟窿里了？”
    李云霞惊得头皮一麻。
    “校门口的桥下边！桥面太滑，三班的一个女生学打滑拉着她一起掉下去了，她们都被雪埋了，找不着了！”
    周晓宁的脸都白了，声音也直打战。
    李云霞一听拔腿往校门口跑，班上的学生全都跟了出来。
    校门口不远的石桥前已经围满了人，田校长和王伍召正指挥男老师们救人。
    王秀英站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她班的学生也都神色惊惶，不敢上前。
    那座石桥有年头了，一下大雨发洪水它就散架儿，每年夏天都要修缮加固。
    桥下面是一条壕沟，怪石嶙峋、野草丛生，如今积水冰冻倒淹不死人，但平岸的积雪下，山石湿滑，如果人掉进石缝里卡住了十分危险。
    从桥面看，桥下积雪已坍塌，根本无法准确判断两人跌落的确切位置。
    如果不能尽快找到两个女同学，她们会被冻伤，甚至冻死。
    田校长和王伍召站在石桥中间商量对策，男老师们则拿着长棍子小心翼翼地捅着雪找人。
    “老师，用棍子没用！刘红梅她们被雪埋了什么也看不见呀，我们可以……”
    梁善勇凑上前看了看，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完。”
    李云霞头次遇到这种事儿，不由心慌气短。
    “我们可以手拉手下去救人！”梁善勇说，“不过那样，万一哪个人松了手就遭了……”
    “不能冒险，这沟里各个地方深浅不一，如果谁踩空了很容易就松手了。有很多石头很陡，滑下去想自己爬上来很难。别到时候没把刘红梅两个救出来，又有掉进去的，那就不是帮忙，是添乱了。”
    张文凭连连摇头。
    “以前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吗？都是怎么解决的？”
    李云霞心急如焚，却只能强作镇定。
    梁善勇说：“前两年也有，不过都没掉到桥下边，有滚进路边雪窝子的。不过路边雪窝子下面大都是干草，也不深，自己都能爬出来。”
    “老师，找根绳子拴在我腰上，我下去找！”看书溂
    这时，刘杰挺身而出。
    李云霞心头一亮，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个办法好，快，快去找绳子来！”
    “宿舍里有打水的井绳，我去拿！”
    梁善勇转身就往宿舍里跑，一会儿就把一卷粗麻绳拿了回来。
    李云霞拿过麻绳就往自己腰上捆。
    “老师，给我捆！”
    刘杰上来拽着绳子。
    “松手，别耽误时间。”
    李云霞麻利地把绳子绕了过来。
    “老师，你不能下去？让我下！”张文凭红了眼，“你不熟悉地形，我熟，我下去！”
    “你们也是我的学生，你们再有危险我怎么办？别磨叽了，快，赶紧帮我打紧绳结！”
    李云霞一刻都不敢耽误，把绳子捆好后打了死结。
    刘杰、张文凭和梁善勇等半大小子都急眼了，纷纷围上来阻止李云霞。
    “同学们别慌，我没事的。一会儿我下去了，你们在上面拉着绳子就行，不用拉太紧。等我叫你们你们再拉绳子，记住了么？”
    李云霞检查好绳结，抬头对他们笑着说。
    “老师，你别下去，我们谁都行，我们都是男孩子……”
    梁善勇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梁善勇一哭，原本惊慌着急的孩子都跟着哭。
    “都给我憋回去！我还没死呢。”李云霞低吼了一声，“你们想让我好好的就给我闭嘴，好好拉着绳子在上面等着，没有我同意，谁也不许下去，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孩子们赶紧擦干眼泪，自觉排成一队拉着绳子。
    田校长在桥上听到这边动静看过来，见状大惊，“不行，李老师，你不能下去！”
    李云霞顾不得了，掉下去的是她的女学生，她不下去难道等别人？
    “李老师，你赶紧解开绳子，我下去！”刘峰老师跑过来，“我常年指挥师生打井水，对这卷麻绳感情深厚，我知道怎么用它。”
    “你份量重，别把雪压实了，把孩子们压下面憋着。”
    李云霞随口找了个借口，主要是她不愿欠人情。
    “可是你这样下去也很危险！你……”
    刘峰还要说什么，李云霞已经上了桥。
    桥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早被踩实了，许多地方像镜子一样锃亮光滑，不弯腰扶着桥栏很容易踩滑。
    “李老师，这儿是两个孩子掉下去的大致位置，你把绳子给我，我下去找！”
    王伍召说着就来解李云霞腰上的绳子。
    “别磨蹭了！两个孩子在下面等着呢！她们这半天都不见动静，十有八九掉进石缝里去了！”
    李云霞推开王伍召，从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顺着桥墩子下去了。
    “老师小心！老师……”
    耳边响起一阵担忧的叫声和哭声。
    李云霞有些烦，有什么事儿解决什么事儿，哭有用的话儿，那世上真的没什么事儿解决不了了。
    积雪很松软，李云霞一松手，身子就沉实地坠下去了……

 第47章 劫后余生

    王秀英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李云霞，脸上挂着两行泪水，惊得连着急都忘了。
    “快，好好拉着绳子，别松手！”
    田校长眼眶发热，快步走过来站在四班学生队伍前面拉住绳子。
    其他男老师一看，纷纷丢了棍子过来帮忙。
    李云霞掉进松软的积雪中，随着坠落加深，眼前由亮变黑，伸手不见五指。
    有雪沫呛进鼻腔，冰寒的气息自四面八方包抄过来，让她心神一凛。
    要不是知道腰里系着绳子，她肯定会吓得魂飞魄散。
    她快速地把积雪往四周按压，保持呼吸畅通，等身体不再下坠，脚也踩实了，赶紧手脚并用，划拉积雪找人。
    下面是一堆乱石，积雪厚薄不均，脚下时常打滑。
    李云霞不敢懈怠，一边扒雪，一边连声叫着孙红梅的名字……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云霞感觉自己的手和脚都被冻麻了，有些不听使唤了。
    她已经像只地鼠一样，在沟底下的积雪里打了挺大一个洞了，仍然找不到人。
    沉实的压抑感和恐惧伴着刺骨的寒意重重压下来，李云霞精疲力尽。
    可她不敢放弃，她进来没多久就这样了，估计孙红梅她们早冻坏了。
    “孙红梅？老师来找你们了，你们在哪儿？能听见老师的声音吗？”
    李云霞尽量提高声音，可不知是空气不够用，还是空间太逼仄，她自己都听不太清楚自己的声音。
    没人应她。
    难道她下来的位置有偏离？
    李云霞往上看了看，她能透过雪窟窿看到上面一点晴空，湛蓝的，很好看。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洞口在缩小，上面的积雪在下压，眼看又要坍塌。
    那样的话，她将全功尽弃，需要重新翻找……
    李云霞急得上火，强忍僵麻的不适继续找人。
    这时，腰上的绳子被强力拉拽，那是等在上面的同事和同学们担心她的安危，催她赶紧上去。
    如果她现在出去，再换人下来，折腾来折腾去浪费时间，孙红梅两人只怕会冻僵……
    李云霞赶紧拉了拉绳子，示意上面的人再给她些时间。
    绳子松垮了，她松了口气，凭感觉继续摸索……
    剧烈运动让她浑身冒汗，汗水让寒气吸走，浑身上下像裹进了冰里。
    她能清晰地感觉身体里的热量和力量迅速散失，她的触觉变得越来越麻木，活动力越来越弱，可她没有停止寻找，停止呼唤……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她听到附近响起微弱的声音，“老师，我们在这儿……”
    李云霞喜出望外，赶紧寻声找去。
    很快，她摸到了孩子虽然冰凉却还有温度的身体。
    那一刻，李云霞喜极而泣，乏力的身体似乎瞬间又充满了力量，她扒开雪，把那孩子搂进怀里。
    令她惊喜的是，两个孩子竟然还手拉着手。
    一下子找到两个，实在太好了！
    只是刘红梅确实被石缝儿卡住了，怎么拉也拉不上来。
    “别怕，红梅，你试着转身，我拉着你呢，你试着转转身体。”
    李云霞知道，刘红梅不敢动是怕继续下滑，有了支撑，她就敢动了。
    果然，刘红梅借着李云霞的扶助，七扭八扭后总算从石缝里爬了出来。
    李云霞赶紧往下拉绳子，然后艰难地把两个孩子和自己绑在一起……
    *
    李云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睁开眼睛的时候，于胜海坐在她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
    除了于胜海，还有田校长、王伍召他们。
    被一群人围着看的感觉实在很糟糕，李云霞动了动手脚，想起身打发他们，发现手脚都还有些不听使。
    “你醒了……”
    于胜海嚅动着嘴唇吐出三个字，蓦然把她的手合在自己脸上，吻着她的掌心泪如泉涌。
    田校长他们也笑着侧脸抹泪。
    “刘红梅她们没事吗？”
    李云霞虚弱地问。
    她把两个孩子跟自己绑在一起后就晕过去了，后面的事她都不知道。
    “放心，她们都好好的，刘红梅的脚扭伤了，养几天就好了。李老师，谢谢你，谢谢……”田校长老泪纵横，“局里安排人来修桥填沟了，桥宽些，孩子们就不会再掉下去了……”
    “好。”李云霞很开心，笑得没心没肺，“我没事儿，你们忙去吧。难得我能休两天假。”
    “嗯，给你放一个周假，你好好休息。于主任，你好好照顾云霞，我们先走了。”
    田校长领着王伍召他们出了病房。
    “你再敢这样儿我非揍你！”
    人都走了，满脸是泪的于胜海凶巴巴地瞪着她说。
    “王秀英她爸妈不是要去你家求婚么？你还管我的死活……”
    李云霞虚弱地笑笑，闭目养神。
    这也算是从鬼门关捡回条命，好好活着就好，其他的事听天由命。
    李云霞这四大皆空的模样把于胜海吓得不轻，他摸上她的额头，“你不会把脑子烧坏了吧……”
    “你才烧坏了，你们全家都烧坏了！你赶紧走，回家跟你爸你妈相亲去吧！”
    李云霞撂下狠话，不理他了。
    *
    劫后余生，继续拼命。
    拼命硬，拼命长，拼命好……各种拼，不死不休，死而后已。
    王局长要开全县教师会表扬李云霞，被她拒绝了。
    多大点儿事？不值得兴师动众。
    值得庆贺的是，四班经此一事，学生们空前团结，什么事儿都不用她操心了。
    之前自行车老摆不齐，扣分，现在摆得跟仪仗队一样。
    之前老有同学忍不住上课吃东西、递纸条，现在全都戒馋戒痒，课堂秩序好得人神共喜。
    之前男生宿舍内务整理得乱七八糟，臭脚丫子味儿能熏死一群牛，现在清清爽爽、干净整洁……
    李云霞暗自庆幸，早知道有今天，之前就不用浪费那么多唾沫星子了。
    三班学生对王秀英不太满意，但看在她当场也急得直哭的份儿上，也都乖巧不少。
    刘红梅和她的难友很快康复回校，两个之前玩世不恭的小太妹彻底胎脱换骨，赛着伴儿努力上进。
    张华城那个势利眼收敛了不少，碰面礼节性地打招呼，不再背后说李云霞坏话了。
    王秀英也低调了许多，来跟李云霞抢电脑的时候知道先问问她忙不忙，课上的也规规矩矩，鲜在四班张牙舞爪了。
    形势一片大好，就是于胜海不省心。

 第48章 先斩后奏

    李云霞近期不想理于胜海，虽自知有些不讲理，但谁让他招蜂引蝶。
    于胜海深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的道理，每天早请示晚汇报，雷打不动。
    李云霞不接电话，他就发短信，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日子过得飞快，再过几天期末考试。
    田校长把要向县教育局打申请的项目列在纸上，一式多份，贴在每个班级黑板旁边。
    考得好，咱们就有脸打申请；考得不好，屁都别放一个。
    这种励志的手法李云霞也是头次得见，深以为敬。
    全校师生摩拳擦掌，为了田校长能向局里打申请天天向上。
    周庆安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李云霞“英雄救美”，开着他的桑塔纳耀武扬威地跑来慰问。
    不巧那天于胜海在，周庆安的花篮太招摇，大冬天的，姹紫嫣红，于胜海的脸当即就黑了。
    李云霞懒得解释，默默把那篮花摆在宿舍最显眼的位置上。
    这是她拼命换来的待遇，没偷没抢，怕谁？
    于胜海气呼呼走了。
    李云霞猜王秀英知道这些应该高兴，结果王秀英也闷闷不乐，周庆安哄了两个钟头也没见好，也气呼呼走了。
    隔天，于胜海发短信通知她第二天要带好身份证、户口簿和发言稿，去县教育局大会议室开会。
    是教研室召集全县语文教师开的研讨会，带发言稿天经地义，带身份证和户口薄干什么？
    李云霞虽有疑惑，懒得问，带齐按时到会。
    在会上，就如何提高语文课堂实效性，李云霞交流了省级优质课评选活动的心得体会，获得与会领导和老师们的好评。
    语文教师中不乏才貌双全的未婚青年。
    散会后，好多帅小伙围过来，想和李云霞套套近乎。
    于胜海公私分明，从容上前，把李云霞从人群里扒拉出来，“赶紧回家给咱们家孩子喂奶。”
    热情如火的青年们顿时面面相觑、落荒而逃。
    李云霞一头雾水，“咱们家孩子在哪儿呢？”
    于胜海一本正经指了指自己，“我。”
    李云霞咬牙，真想一脚踢飞他，“哪有你这样的？如果咱俩不成，我名声都让你祸害了！”
    “没有如果。走，跟我出去走走。”
    于胜海领着李云霞走出教育局。
    外面又是漫天飞雪，眼所见处，银装素裹一片妖娆。
    李云霞被美景迷了眼，忘了跟于胜海计较，一路接着雪花跟着他前行，根本没在意路线。
    没想到，于胜海直接领她去了民政局……
    出来的时候，李云霞手里多了两个小红本子——两人的结婚证。
    看着红艳艳的结婚证和上面两人傻乐的合影，李云霞后知后觉，“登记就算结婚？”
    “呵呵……”
    于胜海笑得像只大灰狼。
    “不是，这也太草率了吧？”李云霞急了，“我们都还没跟家里商量！”
    “领了结婚证，咱俩就是法律上的合法夫妻，婚姻关系是受法律认可和保护，谁反对也没用了。”于胜海得意扬扬，“你不是怕我被人撬墙角吗？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我……”
    李云霞顿生百口莫辩和后悔莫及之感。
    像她要死要活非要嫁他一样，还像稀里糊涂进了狼窝一样……
    李云霞有些傻眼。
    “我什么错也没有，你倒好，成天给我使脸色，我受够了。给你吃个定心丸，有这两张王牌，什么王秀英刘秀英张秀英，谁的话你也不用信。”
    于胜海眉眼欢喜，凑过来肆无忌惮亲她的脸。
    “你爸你妈……我妈……”
    李云霞顾虑重重。
    “结婚是咱们俩的事儿，你情我愿，先斩后奏。放心，他俩肯定喜欢你。”
    于胜海说完就领着李云霞回家见父母。
    好巧不巧，一开门，李云霞就看到王秀英坐在迎门的沙发上，笑嫣如花地低头削苹果。
    王秀英身边一左一右，分别坐着她的父母，皆衣着考究、谈吐不凡。
    于胜海的父母坐在三人对面，听到开门声转头看过来……
    李云霞愣在当场，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到头顶。
    于胜海随后进门，抬眼看到眼前的一幕，也是一愣。
    “胜海，你可算回来啦，我和我爸妈等你半天了！”
    王秀英站起来，亲热地迎上来，不等于胜海说话，又拉住李云霞的手，“哟，胜海，你知道我和云霞关系好，把她也领来了，正好，我们中午好好聚聚。”
    王秀英这是俨然以女主人自居了。
    李云霞猝不及防，被眼前的一幕闹得不知所措，悔不该随着于胜海的性子胡来，冒昧的事干了一桩又一桩。
    王秀英父母都在，人家这才算双方家长正式见面……
    李云霞低头看到手里捏着的小红本子，赶紧藏到身后去。
    于胜海呵呵一笑，把两人的结婚证抽出来炫耀，“爸，妈，我和云霞的结婚证，看看！”
    满座皆惊。
    李云霞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她这算招呼都没打，就把人家儿子拐了，还上门示威？
    示威还不算，马上就要把人家门当户对的准亲家一家气跑了？
    李云霞怯生生地看着她的准公公、准婆婆，紧张得胸闷气短、两眼发黑。
    “云霞，还愣着干什么？叫爸妈！”
    于胜海把结婚证给二老一人分一本。
    “这……这是结婚证？”
    于妈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如梦初醒一般。
    “对！结婚证！”
    于爸给予确认，阴晴不定的脸云开日出。
    “胜海，你、你和她登记了？”王秀英难以置信，冲过来抢过于妈手里的结婚证一看，被蜇了似的松手后退，“这、这怎么可能？”
    “嗯。回头伯伯、伯母和王老师记得来喝喜酒。”
    于胜海笑得十分得体。
    “……好，好，恭喜，恭喜你们。”
    王秀英的爸爸临危不乱，笑容可掬。
    “胡闹！”
    王秀英的妈妈脸色一沉，狠狠瞅了王秀英一眼，提起包就走。
    王秀英一脸幽怨，垂头丧气跟在她妈后面走了。
    王爸很绅士，握着于爸的手又连连恭喜，于爸笑着护短，“确实高兴，我家胜海眼光不错……”

 第49章 苦尽甘来

    没有发生预想中的难堪，王秀英一家三口竟然就这么走了。
    外敌入侵，于胜海使出尚方宝剑（结婚证）一招致胜、退兵千里，剩下的内部矛盾怎么破？
    她和于胜海先斩后奏，万一二老动怒，对她恶语相向怎么办？
    李云霞怯怯看向准公公、婆婆，心里还是直打鼓。
    “来，闺女，胜海可算把你领来家了。快坐，妈给你熬了小鸡炖蘑菇。看你瘦得，以后妈给你好好补补……”
    没想到，婆婆林舒上前一步，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把她领到餐桌旁。
    握着婆婆温暖的手，李云霞不安的心顿时踏实下来。
    “胜海，还愣着干什么？拿酒，今天高兴，喝两盅！”
    公公于振信也是满脸喜气。
    “好咧！”
    于胜海嘿嘿一笑，把结婚证拿回来放好，转身找酒去了。
    于振信坐到李云霞身旁，和蔼地说：“云霞，你别紧张，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胜海早就跟我们说过你了，他惦记你好几年了，谁提亲他都不看。你不知道，你念大学的时候，他偷偷跑去看了你好几次，就怕你在大学谈对象。”
    李云霞愕然，公公不说，她压根儿不知道这些。
    “嗯，我和你爸也早就看过你的照片了，你真人比看照片还好。胜海给我们找了个好闺女，真好……”
    婆婆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从厨房里走出来，温暖的话语让李云霞一阵感动。
    “早上胜海上班的时候，说上午你们开会，然后就带你去民政局领证，傍晚带你回家吃饭，我和你爸还寻思他说大话呢。不过我们也没敢闲着，准备了一下午，全是你爱吃的。你等着哈，妈都给你端来。”
    婆婆放下炒锅，说完又转回厨房去了。
    于胜海站在一旁眉飞色舞。
    李云霞瞥了他一眼，所有的忐忑都变成了欢喜。
    曾经以为自己家境贫寒，势单力孤，时常自悲自怜，却原来有他真心以待、默默守护。
    李云霞真心觉得自己很幸运。
    于振信慈爱地问：“云霞，我听胜海说上次下大雪，你班上的学生掉到雪窝子里，你把人救上来了，是真的吗？”
    “嗯。”
    李云霞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你胆子可真大。当老师得能为学生舍生忘死，了不起！”于振信不吝夸奖，“就冲这一件事，胜海就没看错人！”
    “爸！你还夸她，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那天看她躺在镇医院里怎么叫都没反应，我吓得要命。她倒好，醒了就给我使脸色，还让我来家跟王秀英相亲……”
    于胜海在一旁抗议。
    李云霞脸红，当时她是有些负面情绪，不分青红皂白冲着于胜海发脾气，现在想想确实不应该。
    “王秀英他爸和我是老战友，我们都是从部队上下来的转业干部，感情是不错。不过一码归一码，我和你妈都拎得清。你别多想，胜海心里只有你，他娶谁，我们就认谁是儿媳妇。”
    于振信的话彻底打消了李云霞的顾虑。
    “说实话，我也不喜欢秀英，被她妈惯得太厉害了，和胜海不合适。”
    婆婆林舒变戏法一样，转眼张罗了一桌子好菜好饭。
    于胜海分了碗筷，一家人围桌而坐。
    于振信高兴，“小子随我，看人准，下手狠，来，都满上，咱们全家干一杯。”
    于胜海哈哈一笑，逐杯斟酒，“云霞，咱俩这不算快的，我爸和我妈那是多落后的年代，他俩相亲当天就定亲，一个星期就领证。结婚三天我爸就回部队了，但是他们一直很恩爱。”
    李云霞看着一脸幸福的公公、婆婆，也不由笑起来。
    “夫妻俩只要是真心喜欢对方，互相信任，互相体贴，日子再苦也是甜的。也不要搞那些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事情，细水长流，平平安安的，一起成长，一起变老，就挺美满。”林舒语重心长，“来，祝福你们两儿，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最后一句话让李云霞羞红了脸。
    “云霞，虽然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可你们已经登记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胜海这事办得有点仓促，不过你放心，该我们准备的一样儿都不会少。”
    干了杯，于振信给李云霞夹了一只大鸡腿，慈爱地说。
    “嗯。本来我和你爸寻思替你们挑幢房子，胜海非说得让你挑喜欢的。你们去挑，回头结婚的事我和你爸保证给打点得好好的。”
    婆婆坐在对面，笑得合不拢嘴。
    “谢谢……爸，妈……”
    李云霞叫了两声，脸上火烧火燎。
    “乖孩子，应该的。来，喜欢吃什么快吃。”婆婆温和地说，“等两天你看看挑个日子，我们拜访一下亲家母，大家好好聚聚。”
    ……
    那天像是李云霞人生的一个分水岭。
    此前，李云霞和母亲相依为命，各种艰难，她凭着不懈的努力奋斗到大学毕业，又阴差阳错去了条件最差的镇中学任教。
    她原本做好了继续艰苦奋斗的准备，对未来的事业和婚姻并不乐观。
    倒不是她消沉，而是她早已习惯了平静地面对逆境和平庸。
    她知道这世上许多事，愿望和结果往往不对等，她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
    于胜海的出现像一道光，照亮了她往昔晦暗的时光，又让她以后的人生充满阳光和温暖。
    不仅如此，公公婆婆和蔼可亲，对她体贴入微，让她有踏实安靠的感觉，如飞倦的鸟儿终于找到可以栖息的家园。
    幸运似乎突如其来，但她知道，那是命运对她长久以来不懈努力的奖赏。
    她会好好珍惜所拥有的一切，踏踏实实走下去，哪怕生活依旧平淡，人生仍然平凡。
    当天晚上，于胜海就要履行丈夫的职责，李云霞好言好语哄着才做罢。
    晚上，李云霞回家把结婚证给妈妈看，妈妈很吃惊，还有些生气，“你这孩子，婚姻大事怎么这样草率？登记就是结婚，你要是嫁错了人，后悔都晚了。”
    可是等李云霞把事情从头到尾说完，妈妈沉默片刻后欣慰地说：“闺女，一个男人真心爱一个女人，会用实际行动让她安心，不会花言巧语放空炮。看来，胜海对你是一心一意，你要好好珍惜他，和他好好过日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云霞开心地搂着妈妈，“妈，以后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我和胜海会好好孝敬你的。”
    妈妈含笑点头，泪水湿了眼角，“日子熬着熬着，总会苦尽甘来……”
    是啊，日子熬着熬着，总会苦尽甘来。

 第50章 心如刀割

    去县里开了个研讨会，李云霞成了有夫之妇。
    角色转换得太陡，李云霞有些迷糊，总觉得不太真实。
    于胜海泰然自若，乐颠颠地领着她看房子、置办家具，把业余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王秀英苦大仇深，成天冷着脸不和她说话，精神萎靡不振。
    李云霞没义务安慰她，按部就班忙自己的事。
    可紧接着，班上的同学反映王秀英上课讲着讲着课就走神儿了，盯着某个地方看半天，直到同学提醒才接着讲，而且有气无力、漏洞百出。
    李云霞只好找周庆安来。
    “我的天，李云霞，你行啊，这么快就把于大主任拿下了。我还寻思你怎么也得过五关斩六将才能修成正果，没想到你半年功夫就登堂入室，啧啧，高手！”
    周庆安丝毫不顾王秀英的感受，在宿舍里大呼小叫，火上浇油。
    “嗯，我就这样了。你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李云霞冲他皱眉，使眼色。看书喇
    周庆安转头一看，就见王秀英坐在一旁两眼冒火地盯着他，顿时一乐，“秀英，你这么含情脉脉地盯着我是不是也想结婚？要不，咱俩也去登记，来个先斩后奏？”
    “滚！”
    王秀英怒不可遏。
    “我真滚了你可别哭！”周庆安满脸得意，“你的梦中情人已经结婚了，你这样的臭脾气，也就我能勉强受得了，别人真不行。”
    “李云霞，你让周庆安给我滚！”
    王秀英咬牙切齿。
    “你们两儿的事我不掺和。”
    李云霞看这两人吵吵闹闹挺带劲，才不会多管闲事。
    班上有的是事儿忙。
    周六下午，领刘杰去银行开账户。
    办好了手续，刘杰把存折递过来，“老师，我思来想去，还是您帮我保管着，省得我丢三落四弄丢了。”
    李云霞犹豫不决。
    “您要是不帮我保管，我成天带在身上提心吊胆的，丢了的话还要补办太麻烦了。”刘杰泪汪汪地看着她，“老师，我最信任的人就是您，您帮帮我好吗？”
    李云霞只好答应，接过存折一看，六万多，比她富有多了。
    “刘杰，你真是个小富翁。”
    李云霞逗他。
    “我将来要靠自己的本事赚更多的钱，让我爸后悔。”刘杰认真地说，“老师，真正的富有是有一技之长，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健康的身体和温暖的家，还要有能力照顾家人。”
    李云霞听着有些耳熟，好像是她之前在一次班会上即兴的演说，没想到刘杰记得一字不差。
    看着刘杰晶亮的眸子，李云霞很欣慰。
    “我想好了，我不能当文盲，我要考高中、上大学。等我有出息了，我妈一定很高兴。到时候，就算我爸不回头也没什么，我会好好照顾我妈。”
    刘杰懂事地说。
    李云霞鼓励他，“你说得对，加油！”
    刘杰很开心地笑了……
    后来许多年，一想起刘杰那天的笑脸，李云霞就心如刀绞。
    她本以为刘杰战胜了内心的孤单、愤怒和怯懦，重新振作起来，一定会活成他自己想要的幸福模样，哪知厄运却不肯放过他。
    周天晚上，刘杰没回校。
    李云霞检查晚自习时发现他没来，以为他临时有事，周一早上就来了。
    可周一上午第三节语文课，刘杰的位置仍然空着。
    李云霞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打电话询问刘杰的妈妈。
    电话半天才接通，对面的女人发出一声哀嚎，“小杰他……他要死了……”
    李云霞难以置信，周六下午刘杰还活蹦乱跳的，怎么隔了一天人就要没了呢？
    李云霞赶紧找王伍召一起赶去县中心医院。
    病房里，刘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头、脸、脖子都包得严严实实，口鼻上罩着呼吸罩昏迷不醒。
    床旁坐着个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的女人，正哭得死去活来。
    刘杰好端端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云霞的心揪成一团，疑惑地看向女人，还没问，女人就哭着说：“都是我造的孽，都怪我不好，都是我害了小杰……”
    随着女人断断续续地哭诉，李云霞和王伍召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刘杰周六下午离校后去找县城店铺找他妈妈，他是想和他妈妈一起过周末。没想到，正碰上了他爸领着后妈和后儿子在店里找碴儿。
    后妈眼红这家店铺地理位置好、生意红火，怂恿刘杰爸把前妻赶走，把店铺收回来。
    离婚的时候，这家店铺已经做了判决，分给了刘杰的妈妈，可后妈胡搅蛮缠，硬说这店铺判决有误，属于婚后财产，是刘杰爸出资买的铺面并经营起来的，不应该作为夫妻共有财产分给刘杰的妈妈。
    两边各执一词，吵得昏天暗地不可开交，最后动起手来。
    刘杰的妈妈势单力孤，被前夫夫妻俩摁在地上暴打。后儿子骂骂咧咧在一旁补脚，被赶来的刘杰看个正着。
    怒火攻心之下，刘杰拿起一旁的铁棍把那孩子打倒了。
    刘杰爸见状火冒三丈，夺过铁棍，一把拉过他的小儿子，不管不顾抽了刘杰两棍。
    其中一棍打在刘杰的后脑勺上……
    不巧的是，那个孩子被刘杰爸拉拽的时候脚下打滑踉跄倒地，后颈被地上的铁片扎穿，当场毙命。
    两个花样年华的孩子一死一伤……
    李云霞在病床前守了刘杰了一下午，他也没有醒过来。
    医生来检查，说他已经没救了，让给准备后事。
    李云霞离开病房的时候，把那张存折交给了刘杰的妈妈。
    那可怜的女人接过存折，趴在刘杰身上崩溃大哭……
    冬末的傍晚，夕阳斜照，半旧半新的城区如命运阴晴不定的脸。
    李云霞无法形容那种难过，她想起在坐网吧里一脸落寞的刘杰，想起蹲在烈士英雄纪念塔前掩面痛哭的刘杰，想起拿着存折一脸开心的刘杰……
    那么可爱的孩子，就这样被大人世界里的风暴摧残了……
    过了今夜，刘杰就永远地走了……
    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熬到苦尽甘来。
    仰望广袤的天空，李云霞泪如雨下……

 第51章 夜不成眠

    刘杰的死让李云霞心情沉重，回到班级，她只说刘杰家里有事辍学了。
    学生们还小，死亡对他们来说太过残酷和可怕，她不愿意让他们体会生离死别，也不愿意让他们过早感知生命无常。
    冬日严寒，教室里生着炉火，铁炉里烧着松果木炭，但室内的温度还是很低。
    孩子们的双手冻得通红，个别同学生了冻疮，没有人喊苦喊痛，他们求知若渴的眼睛明亮而坚定，朗朗的读书声整齐而激昂。
    那是生命最美的灵光和回响，她要用心呵护，给他们力量，而不是感伤。
    可是，每每看到刘杰的空位，李云霞都难过得想哭。
    在这种恶劣的情绪下，李云霞对婚姻心生恐惧。
    她的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刘杰妈妈痛苦的模样，那女人趴在刘杰身上放声悲嚎，无助而绝望……
    婚姻伊始，女人都在爱情的甜蜜里，满怀憧憬嫁作人妇，但同床共枕、相濡以沫并不一定能换来同心同德、美满幸福，同床异梦、离心离德反而屡见不鲜。
    最终，曾经柔情似水的男人变得面目狰狞，口出恶言、拳脚相向……
    爱情支离破碎，婚姻土崩瓦解，山盟海誓全变成了欺骗和谎言。
    那时，女人芳华不在，孤苦无依之下，连自己心爱的孩子都难以护佑，狼狈而凄惨……
    想到这些，李云霞“新婚”的喜悦倍受打击，她惶惶不安地想，有朝一日，她和于胜海的婚姻会不会也变成一地鸡毛？
    人一旦往坏处想，就会随着惯性思维自寻烦恼。
    李云霞想起张爱玲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中那段经典：也许每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李云霞忧心忡忡之下开始患得患失。
    她甚至想，她和于胜海相交时短、知之甚浅，就这么跟他仓促登记，于胜海内心会不会看轻她？
    还有，于胜海现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万一将来仕途不顺，或者看到别人青云直上，他会不会懊恼沮丧，后悔没做高门贵婿？
    其实这个问题她之前纠结过，于胜海也明确地回答过她，可在这种烦乱的心绪下，她又开始庸人自扰。
    破败的校园和周围的荒山野岭很应景，在寒风里一片萧瑟，一如她黯淡的心境。
    特别是北风呼啸的夜里，天光灰暗却能模糊视物，窗外雪雾弥漫，天地一片混沌，那棵在夏日里碧玉妆成的柳树瘦骨嶙峋，如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伫立着，冷漠地看着她孤夜难眠，李云霞就想，她何德何能，一个家境贫苦的乡镇女老师，能留得住高干子弟于胜海的心？
    等真结了婚，彼此交付，新鲜感过后日久生厌，她的下场和刘杰的妈妈一样惨，她的人生岂不是满盘皆输？
    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心寒，李云霞觉得她像被抛弃在荒岛上，与世隔绝，无人可依，独自面对可以预见的危险却束手无策。
    这种糟糕的情绪持续不减，白天还好些，忙着上课、批作业、备课、教研，到了晚上就变本加厉，以至于李云霞夜不成寝、食不甘味。
    偏偏宿舍里没有取暖设备，窗户还透风，冷得像冰窖，就被窝里那点儿暖气儿，躺着冻头冻耳朵，睡觉还得找个毛线帽子戴着。
    戴着帽子睡觉各种别扭，加上思虑重重，李云霞越发心浮气躁睡不着，想找于胜海说说话，想起临近年关，局里各种工作堆积如山，再加上婚前琐事繁多，于胜海分身乏术，近日都没空来学校找她，电话也打得少，她再打扰他睡觉会招他烦。
    她无人诉说，只能默默承受，简直度日如年。
    这天夜里，她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模糊听见宿舍里有动静，费力睁开眼睛一看，就见光线昏暗的屋里直僵僵杵着个庞大的黑影。
    恐惧像毒蛇一样从脚下直窜头顶，李云霞像弹簧一样从床上一跃而起，“谁！”看书溂
    “我啊！当你胆子有多大呢，嘁！”
    王秀英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李云霞心有余悸，摸索着拉开灯，就见王秀英戴着尖顶棉帽，披着棉被站在床前，翻着白眼瞅着她，“拉灯干什么？晃眼！赶紧关了！”
    “你深更半夜不睡觉，闹鬼啊？”
    李云霞气不打一处来，她好几天没睡好，顶着黑眼圈都好成国宝了，这好不容易睡着了，王秀英又闹妖，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睡不着，又冷，想和你抱团取暖。”
    王秀英瓮声瓮气地说。
    李云霞听出来了，王秀英大概是感冒了，说话的时候鼻音极重，可再看她的棉被，那么厚，至于么？
    “少来。我不习惯两人睡，你回你屋去，别烦我。”李云霞没好气儿地说完，麻溜儿地钻进被窝，冻得直打哆嗦，“再说我怕你存心不良，趁我睡着的时候别把我掐死。”
    “我刚才做噩梦了……”
    王秀英并没有像之前那么强横，憋了半天可怜巴巴地说。
    李云霞无奈，往里挪了挪。
    王秀英喜上眉梢，把被子盖在李云霞被子上，飞快地钻了进来。
    身边躺着个人，还是跟她犯冲的王秀英，李云霞怎么都觉得危机四伏，戒备地看着她，半点儿睡意没有了。
    “快睡，困死我了。”
    王秀英伸了个懒腰，拉了拉帽子护住耳朵，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李云霞彻底不平衡了，她把她吵醒了，还占她一半床，她睡不着，她倒要美美地睡大觉？岂有此理。
    “你不是失恋了吗？这么快就把于胜海忘了？你不继续跟我争了？”李云霞故意刺激她，“学生们说你上课魂不守舍、丢三落四，眼看这次期末考试成绩也不如我，宿舍你也争不去，你不上火？”
    王秀英睁开眼睛，诧异地看着李云霞，那眼神阴晴不定，又带着几分戏谑和嘲讽，让李云霞一头雾水。
    “你不知道？”
    王秀英没头没脑地问。
    “知道什么？”
    轮到李云霞诧异了。
    王秀英眨了眨眼睛，“你真不知道？”
    李云霞恼了，“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第52章 虚惊一场

    王秀英愣愣看了李云霞半天，起身跑回她屋里把她的手机拿了过来，重新钻进被窝里开始翻手机。
    李云霞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一种不好的预感如黑云压城般袭上心头。
    “我知道你和于胜海是假结婚，你们给我看的结婚证根本就是假的。”
    王秀英一边翻手机，一边云淡风轻地来了这么一句。
    李云霞无语，结婚证是不是真的她自己知道，她跟于胜海去民政局排了半个多小时队，又是拍合影又是婚前财产公证又是写意愿书摁手印的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领着盖了民政局钢印的小红本，能是假的才怪。
    可王秀英为什么这么笃定？
    李云霞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王秀英翻了半天，翻出一张照片递过来，“你看，于胜海还在相亲呢。我还有机会，你也别泄气，养好精神再接再厉！”
    于胜海还在相亲？开什么玩笑！
    李云霞拿过王秀英的手机一看，就看到照片上，于胜海和宋丹阳相对而坐，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像是要接吻一样。
    背景像是图书馆，又像是个布置得很文艺的咖啡馆。
    宋丹阳精心打扮过，侧脸还挺美，长发披肩，线条流畅，整个人显得温婉靓丽。
    上次一起去市里参加省级优质课评选活动，宋丹阳对于胜海大献殷勤，李云霞亲眼所见，但于胜海当时对宋丹阳很疏远，怎么背地里还和她约会呢？
    李云霞心颤手抖强作镇定，“这照片哪来的？看不出什么啊？两个人像在谈工作。”
    “别自欺欺人了！”王秀英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是宋丹阳传给我的，她喜欢于胜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然她条件不如我好，我根本不担心。”
    李云霞眼前飞过一群黑乌鸦，“宋丹阳告诉你她在和于胜海相亲？”
    王秀英：“是啊。你没看宋丹阳两眼发直冒贼光么？没看到于胜海言笑晏晏、深情款款么？不过他就长那样儿，万人迷。我倒不信于胜海对宋丹阳能有什么意思，但这张照片至少说明于胜海还是自由的，根本没被你拿下！要不然，他怎么会和宋丹阳相亲。”
    是啊，为什么？
    天雷滚滚，李云霞心头火起。
    “一定是宋丹阳缠得紧，胜海烦她应付一下。李云霞，入戏别太深，假结婚证被拆穿了，你不用恼羞成怒，我原谅你了，咱们继续公平竞争，睡吧，乖。”
    王秀英回头冲她掀了掀眼皮，语气出奇的温柔。
    李云霞真想把她一脚踢到床底下去。
    王秀英好心情地转过去睡了，一会儿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李云霞能睡着才怪。
    她攥着手机的手指节泛白，拇指颤抖之下微微滑动，第二张照片跃然而出，竟然也是宋丹阳和于胜海的合影。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屋里光线温柔而暧昧，于胜海斜倚在图书柜上，抬起的手落在宋丹阳的耳畔，像在给她整理发丝。
    如果说第一张照片两人保持了应有的距离，李云霞还能自欺欺人，第二张照片这样一目了然，她再掩耳盗铃就是傻了。
    于胜海怎么会是这种人呢？不可能啊！
    李云霞怎么都不愿意相信于胜海会背着她朝三暮四，她们已经登记了，是合法夫妻了，于胜海如果再勾三搭四，就是品德不端、作风不正！
    可照片就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李云霞死死盯着照片，心里翻江倒海、乱成一团。
    如果于胜海真是这样的人，她绝不会一错再错，哪怕和他分开已经算是离婚，她也在所不惜……
    她本来就因为刘杰的死对婚姻充满悲观，此时看到这样的照片，她简直万念俱灰。
    她咬着嘴唇，让疼痛平复烦乱焦灼的心，但疼痛压不住心里的慌，她想来想去，拿自己的手机给于胜海打电话，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可一看时间，已经过半夜一点多，这时间发短信实在很讨厌。
    李云霞很纠结，摁完号码按下拨出键就后悔了，赶紧挂断。
    她强迫自己冷静，她不能自乱阵脚，不能凭着两张不知底细的照片怀疑于胜海，他对她各种好，她比谁都清楚，她不能埋没他的真心，更不该怀疑他的人品。
    他实实在在领她去登了记，又带她看房子、挑选家具，他对她绝不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而且她们现在不是恋爱关系，是夫妻。
    她应该相信身为丈夫的于胜海，而不是相信王秀英、宋丹阳或者任何一个人……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呢？
    李云霞正胡思乱想，手机突然震动。
    李云霞吓了一跳，一看是于胜海，才知道她刚才把电话打通了又挂了，于胜海第一时间给她回过来了。
    接通电话，李云霞听到于胜海睡意浓重的声音，心里百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怎么了宝贝，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虽然睡意浓重，但于胜海的声音里没有不耐烦，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我没事，就是想你了。我……打扰你睡觉了……”
    李云霞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心平气和。
    “没事儿，我对你一辈子待机，你想什么时候找我都行，欢迎打扰。”
    于胜海宠溺的声音传过来，神奇地抚平了她繁乱的心绪。
    “好。那你好好睡，晚安。”
    李云霞听到于胜海也道过晚安，赶紧挂了电话。
    于胜海没必要骗她，更没必要拿婚姻当赌注，他如果不是真心爱她，何必对她这么好？
    李云霞调整呼吸，想了想，拿过王秀英的手机，将第二张照片放大。
    放大的照片纤毫毕现，于胜海碰触宋丹阳耳畔的手，手指周围明显发虚。
    不止如此，细看于胜海的手指并没碰到宋丹阳，动作也不像整理头发，而像之前手里有本书，只是书册被抠图处理掉了。
    李云霞顿时松了口气，这明显了一张合成照片，经过精细的图像处理。
    于胜海手指末端和手周围发虚的部分是羽化处理的结果，背景、包括宋丹阳都是拼接上的。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第53章 天朗气清

    不过这个宋丹阳还真是别出心裁。
    刚才差一点儿她就上了当了。
    爱人之间如果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即使最后知道是一场误会，也不会和好如初。
    接连的意外让李云霞警醒，反思自己这些天沉溺于负面情绪中忐忑不安、疑神疑鬼，实在不应该。
    刘杰的父母婚姻不幸，最终危及两个孩子的生命，到底是个例，不能以偏概全，进而怀疑所有的爱情和婚姻。
    何况，凡事因人而异，爱情和婚姻也一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不幸的婚姻自有其不幸的原因，不在其位，不能妄断。
    她记起曾读过的书中有写，爱情使者丘比特问爱神阿佛洛狄忒：love的含义是什么？爱神阿佛洛狄忒说，l代表listen（倾听）；o代表obligate（感恩）；v代表valued（尊重）；e代表excuse（宽容）。
    人与人之间交往起码要做到的，也应该是倾听、感恩、尊重和宽容，更何况是爱人之间。
    如果两个人之间没有旗鼓相当的修养和学识，没有对爱情和婚姻坚定的信心和希望，成天患得患失、疑神疑鬼，本身就不具备拥有美满爱情和幸福婚姻的资本。
    只是，这个宋丹阳这样做，无疑会对于胜海的名誉造成损伤。
    如果宋丹阳并不知道于胜海已经是有妇之夫，只是无心之失，还可以原谅；如果她明知故犯，就该另当别论了。
    李云霞理清思绪，决定找时间和宋丹阳谈谈。
    “周庆安……你给我死一边去……”
    这时，旁边的王秀英赶苍蝇一样说了句梦话。
    李云霞哭笑不得，她觉得王秀英也没那么讨厌，至少她还保留着童心和真诚，只是养尊处优养就了娇纵的个性，情有可原。
    放下手机，李云霞安心睡去，一觉到天亮。
    李云霞是让王秀英摇醒的。
    “李云霞，你是什么材料做的，这么坚强，竟然能睡得这么香？”
    王秀英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李云霞睡眼惺忪，“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睡得香？”
    “你没看出来我昨天晚上是来气你的吗？我看着那些照片气得睡不着，给你看让你生气我才睡着了。你怎么没反应，比我还能睡？”
    王秀英看怪物一样看李云霞，琢磨了半天，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喃喃地说，“你和于胜海果然有阴谋，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对不对？”
    李云霞懒得理这个傻姑娘，拉过被子蒙头继续睡。
    两床被子虽然沉了些，但确实暖和……看书喇
    “哎呀，你别睡了，好上早自习了。你快告诉我，我都生气，你为什么不生气？”
    王秀英一把掀开被子，急吼吼地问。
    “宋丹阳就算抢，也是抢的我丈夫，你生个鬼气？而且照片是合成的，我生个鬼气？”
    李云霞没办法，起身穿衣洗漱。
    睡得好果然精神抖擞，李云霞伸了个懒腰，连日来的颓唐烟消云散。
    差一个周就期末考试了，她主张推行的自主教育也不知道能不能冒个泡，让田校长理直气壮去局里提条件。
    她今天上课得把古文知识串一遍……
    “什么？照片是合成的？这个宋丹阳，她是不是有病？”
    王秀英半天才回过神儿来，立刻拿起手机找宋丹阳兴师问罪。
    李云霞竖起耳朵，有王秀英直接问问，她倒省事儿了。
    “宋丹阳，你有病么？把你和于胜海的照片拼在一起蒙人，你脸皮也够厚的！”
    王秀英直着嗓子毫不留情。
    李云霞头一次觉得王秀英也有可爱的地方，这豪气冲天一声吼，痛快，非常痛快！
    “我……被你看出来啦？我、我就是喜欢于主任，合成了欣赏一下……”
    宋丹阳的声音传过来。
    李云霞虽然听着有些费力，但好在王秀英就在她身边，她还是听清了。
    果然，照片是假的。
    李云霞心情大好。
    “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于胜海和你在一起就像一支鲜花插在牛粪上，你别再自作多情了行不行？你这张照片要是被于胜海看见了，他可以告你你信不信？”
    王秀英气急败坏，“害得我还以为是真的，气得我一宿没睡着。你以后给我注意点儿，别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
    李云霞冲着王秀英竖起了大拇指。
    宋丹阳在那边唯唯诺诺说了什么，王秀英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挂了电话，王秀英趾高气扬看着李云霞，“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我告诉你，我对你已经很客气了。”
    李云霞扑哧一声笑了，“谢谢你帮我出气。”
    “谁帮你出气？我是帮自己出气？敢玷污我心中的男神，我骂死她！”
    王秀英理直气壮。
    “告诉你个真实的消息。你心中的男神真结婚了，和我。我们的结婚证如假包换。”李云霞笑眼弯弯，“还有另一个消息，你昨天晚上说梦话，叫周庆安叫了半天。”
    王秀英愣了，瞅了李云霞半天，一声不吭。
    “先走啦，上课去了。”李云霞扯了扯王秀英帽子上的绒绒球，“快点穿衣服，别感冒了，回头又要让周庆安来伺候。”
    王秀英一把拉住李云霞，“我昨天晚上叫周庆安了？真的？”
    “嗯。你对周庆安念念不忘，梦里都叫着。你怎么会觉得自己喜欢于胜海呢？”
    李云霞好笑地看着她，“于胜海你肯定没指望了，周庆安高大威武，帅气逼人，你可得好好珍惜，别把人看跑了后悔。”
    王秀英脸色一窘，把帽子往被子上一扔，仰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住头，“气死我啦！”
    李云霞哈哈大笑，出门上课。
    外面天朗气清，难得艳阳天。
    同学们已经在操场上跑早操了，长龙一样的队伍整齐有序，口号喊得震天响，生机勃勃的一天开始了。
    “李老师，这是刘杰的妈妈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在处理刘杰的遗物时找到的。”
    王伍召走过来，把一本日记本递过来。
    李云霞接过，疑惑翻开第一页，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一行字：李老师，谢谢您！
    里面的扉页上，是刘杰写的日记，那是他短暂的生命留下的痕迹……
    “李老师，你让我学会珍惜，懂得感恩，不管我以后在哪里，我都会因为懂得感恩和珍惜，内心充满光明……”
    这是刘杰留在日记中最后一句话。
    那是她曾经教给刘杰的，如今刘杰又同样叮嘱她。
    李云霞长久地看着那行字，泪水模糊了双眼……

 第54章 可喜可贺

    紧张的期末总复习后考了两天试，全县教师统一批卷。
    两天后，各平行中学的考试成绩出来了，天福山中学初战告捷，终结了倒数第一的历史。
    凡事都有两面性，起步低，前进空间就大，稍微有点儿进步就皆大欢喜。
    何况全县十四所中学，天福山中学名列第六，中间靠前。
    田校长当即让王伍召买了几大串小鞭，在校门口噼哩叭啦一顿放，惊得四里八乡鸡飞狗跳。
    紧接着，教导处乘胜追击，组织全校教师开成功经验交流总结会。
    期末考试取得飞跃进步，老师们倍受鼓舞，在会上踊跃发言，交流自己践行自主教育的心得体会。
    李云霞深刻地体会到众志成城的巨大潜力和魄力。
    因年级、学生年龄及学科不同，老师们各施所长，又求同存异，教给学生的自主学习方法具有很好的实效性和系统性。
    英语老师王东兰就怎样才能熟练准确地掌握大量词汇，提高词汇记忆能力，以便让学生顺利地进行英语学习做了交流，对其他老师多有启发。
    学科之间本就是相辅相成、触类旁通的，例如提高词汇记忆方法中的联想记忆法、阅读记忆法、对比记忆法同样适用于其他学科的知识点。
    地理老师邱政就怎样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形成自主学习的意识进行了交流。
    李云霞发现平时少言寡语的邱政老师说起自己的专业时旁征博引、眉飞色舞，完全是另一种状态，他交流的内容也引人入胜，完全超越了教法学法的范畴。
    他对各种教法的运用达到了熟能生巧、炉火纯青的地步，如武功高强的人精通各种武器。
    他注重引导学生关注生活，激发学生对地理知识的学习兴趣，并通过增强自己课堂语言的魅力，把枯燥的知识变得妙趣横生。
    他即兴举了几个课堂实例，把对生活细致入微与课本知识巧妙融合，且其声情并茂的讲解如散文诗一样优美，深厚的文学功底和语言驾驭能力，让李云霞这个语文老师自叹不如。
    其他学科的老师也如数家珍，纷纷亮出看家本领。
    各科老师互相借鉴，取长补短，各有收益。
    李云霞飞快地做笔记，这些交流内容对激发和培养学生学习的兴趣、帮助学生建立自信，促进他们养成良好的自主教育能力，都是难得的宝贵经验。
    回头整理出来，加以完善，寒假开学后进一步推广和巩固，来年中考成绩肯定会更好。
    田校长和教导主任于飞看着曾经各自为政、一盘散沙一样的老师们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形成前所未有的凝聚力，皆是一脸喜色。
    李云霞也充满了成就感，事实证明，她倡导的教学理念是正确的，得到这么多同事的认可和响应，而且在仅仅三个多月的时间取得这样的成绩，实在可喜可贺。
    但她也注意到，王秀英情绪低落，始终一言不发。
    李云霞知道，王秀英这次的教学成绩很差，拖了学校的后腿，她自尊心那么强，肯定受不了。
    王秀英确实很难堪，她觉得这个交流会像是对她兴师问罪的声讨会。她看着老师们一个个信心满满、意气风发的样子，心情越发烦闷。再看李云霞得意扬扬，她恨不得掀桌子走人。
    散会后，王秀英跑回宿舍蒙被赌气，憋闷得发疯。
    于胜海陪着李云霞推门而入的时候，王秀英听到门响，以为只是李云霞，忍不住破口大骂，“李云霞，都是你害的我！你抢我的男朋友，还怂恿两个班的学生不听我的话，你这个诡计多端、狡诈阴险的家伙，你不想换宿舍就明说，使那么多下三赖的手段让我丢人现眼，我恨死你啦！”看书溂
    “自己能力不行别找借口！”
    于胜海没忍住，替李云霞打抱不平。
    听到于胜海的声音，王秀英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惊怔地看着于胜海，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王秀英，慢慢来，不着急。这次考得不好，下学期调整状态加把劲儿。”
    李云霞看她红了眼圈儿，好心安抚。看书喇
    “不用你假仁假义装好人！你别得意，等着瞧！”
    王秀英气急败坏，起身狠狠把枕头扔在床上摔门而去。
    屋里安静了，李云霞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多日不见的于胜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们再有几天就放假了，好过年了……”
    于胜海不声不响，只盯着她看。
    他那炙热的眼神让她心跳加速，浑身不自在，红着脸嗔怒，“怎么啦？看什么？”
    他一把把她揽进怀里，迅猛地低下头吻住她，深入浅出、辗转反侧……
    李云霞生怕王秀英去而复返，看到这一幕多有尴尬，赶紧推他，可他不管不顾，越发难分难舍。
    想想至今这还是他头一次情绪外露，两人都领证了大半个月了才初吻，也是难为他了，李云霞只好听之任之。
    于胜海意犹未尽，轻喘着放开她，声音暗沉，“想死我了……晚上咱们回家好不好？”
    “明天学生返校看成绩，要给他们订正试卷，早上来不及回来。”李云霞柔声说，“反正证儿都领了，不着急哈。”
    “那我今天晚上不走了，明天早上回去好不好？”
    于胜海殷殷地看着她。
    李云霞本想拒绝，一想两人都是夫妻了，他的要求合情合理，再拒绝怕他伤心生气，刚要答应，他凑过来又亲她一下，一脸坏笑，“逗你呢。就隔着这么一道门，都不敢闹动静。”
    “你老实睡不行么，闹什么动静？”
    李云霞瞅他。
    “那哪儿能忍得住？”于胜海亲昵地刮她鼻梁，见她含羞躲闪，忍笑说，“好了，不逗你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们学校这次成绩进步很大，你的那个自主教育方案被局里列为重点实验课题，过几天，局里要开中学校长交流会，到时候你和田校长一起参会。”
    “噢。”李云霞应了一声，想起宋丹阳合成的照片，心中仍有疑问，于胜海的照片，宋丹阳是从哪里来的？
    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问他，“这些天你和宋丹阳见过面吗？”

 第55章 人生规划

    “宋丹阳是谁？”于胜海一脸迷糊，皱眉回想后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有什么事吗？”
    李云霞把从王秀英手机上转发过来的照片给他看。
    于胜海一看气坏了，“真是无耻，这根本是无中生有！”
    “是她用图像处理软件合成的。”李云霞叹了口气说，“那天晚上我看到时吓了一跳，打电话给你本想问问你怎么回事。”
    “那你当天晚上为什么不问？”
    “我相信你啊，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我当时心里很乱，睡不着，就想听听你的声音。”李云霞长舒一口气，“那几天我心情很糟糕，我们班有个学生因为父母离婚后吵架，他被他爸爸失手打死了……再看到这样的照片，我真有些顶不住……”
    于胜海深深地看了她片刻，把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我平时局里工作多，相关报道的照片发在局网站上，让她截用了。我有这两张照片的原图，回头给你看。”
    “原来是这样。”
    李云霞趴在他脸前，听他心跳如潮，心里踏实了许多。
    “夫妻本是陪伴彼此时间最长、感情最深的人，一定要互相信任。”于胜海轻抚着她的后背，“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不离不弃、相伴到老，我们在一起可以做很多美好的事，绝不做那些互相伤害、得不偿失的事。”
    “可是很多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李云霞多少还是有些担忧。
    “对我们来说，婚姻是爱情的堡垒。放心，我们的婚姻会很幸福，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情。”
    于胜海吻了吻她的额头，郑重地承诺。
    事业正良性发展，爱情顺心如意，李云霞心境一片大好。
    寒假前一天，李云霞陪同田校长在全县中学校长会上做了发言，把推行自主教育的情况做了汇报，引起其他几所中学的关注和重视。
    “哎呀，云霞，于主任，我教了一辈子学，当了近十年校长，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扬眉吐气。”
    会后，田校长拉着李云霞和于胜海，仍是激动不已。
    “我倒不是因为有机会抛头露面沾沾自喜，而是打心底觉得亮堂。我们终于找到正确的办学理念和发展方向，不再像浑水摸鱼、黑夜摸象，成天瞎忙活，就是抓不住重点。”
    田校长喜不自胜，“我们的学生掌握了自主教育的方法终生受益，老师们提纲挈领，掌握教学进度就行，哎呀，简直事半功倍。你们信不信，以后从我们学校走出去的孩子，个顶个的棒！”
    李云霞和于胜海相视一笑。
    “云霞，多亏有你，我们学校才有这么大的进步。王局长已经答应我了，假期里会开局党委会，商议向县委县政府打报告，拨款给咱们学校修缮校舍、优化教学配套设备。王局长还说，如果我们转过年中考成绩好，就把我们学校扩建成县重点中学，增派师资，盖实验楼和多媒体教室！”
    “太好了！那样的话，我们的学生的动手实践能力会得到进一步增强，还能通过多媒体视频资料了解全国、甚至全世界各地的知名大学校府，他们就会有更明确的学习目标和人生理想了。”
    李云霞喜出望外。
    她一直想让学生们通过app课件了解一下北大、清华等国内名校的学校历史、校园风貌和其他相关信息，以开阔他们的眼界，让他们可以立志高远。可惜学校没有网络也没有多媒体教室，唯一的一台电脑放在她宿舍里，只能用来编辑文档。
    “对，到时候多媒体教室你负责，指导其他老师用，反正怎么能让咱们的学生好，咱们就怎么来。”
    田校长乐滋滋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李云霞满口应允，就算累点儿也值得。
    “对了，于主任，你可不能半路把云霞调走。我们天福山中学现在条件不好，离县里又有些远，可你看看，到处发展得这么快，王局长又说将来我们能变成县重点，指不定将来我们学校远近闻名，成了香饽饽呢。云霞在这儿好好干，肯定能当校长！”
    田校长突然想起这头儿来，赶紧叮嘱于胜海。
    于胜海想了想说：“老师调动首先要看个人意愿，然后根据局里工作需求进行合理安排。您放心，云霞自己不要求调动的话，我不会画蛇添足，我全听她的。我也相信天福山中学会越办越好。”
    李云霞深深看了于胜海一眼，他总能站在她的角度想问题，难能可贵。
    田校长满意地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我相信云霞舍不得她打江山的革命老校。有才华有能力的老师应该得到重用，我会不遗余力举荐云霞，她将来一定是个响当当的名校校长。”
    田校长的话让李云霞感动之余心潮澎湃。
    在此之前，别说当校长，就是进入学校管理层，她都从未想过。她对名利地位并没有过多的追求，原本打算安安稳稳当个中学普通教师，然后结婚生子、相夫教子，从容度日就挺好。
    但现在，自主教育方案实施后初见成效，田校长对她寄以厚望，她对职业的规划受到冲击和引导，人生舞台似乎一下被拓宽了。
    见李云霞没有回应，田校长语重心长地说：“云霞，身为老校长，我希望咱们学校薪火相传，越发展越好，校长人选至关重要。你刚毕业不久，可能对职称和相关的评聘制度了解不多，也不太上心，但其他不少老师都想晋职称、当中层干部，然后提干，有朝一日当校长。”
    “当校长责任大、事情多，但当了校长，就能有更大的实施空间和平台来实现自己的教育理想，为学校、社会做更多贡献。”
    田校长说到这里，转向于胜海，“你看，于主任，我有惜才爱才之心，就犯了好为人师的老毛病了。你是教研室主任，相关政策懂得比我多得多，我还在这儿班门弄斧，让你见笑了。”
    于胜海连忙摆手，“不不，您是长辈，我和云霞都是晚辈，您说话比我管用。”
    田校长点点头，“如今国家发展形势一片大好，教育发展关乎国计民生，关乎长治久安，无论是基础义务教育，还是职高、中专、大学等高等教育，培养德才兼备的人才刻不容缓。校长是一校之主，一校之魂，让懂得教育规律的专业人才担当重任，才更有利于学生的培养和发展。如果云霞将来能有好的发展，你可要多支持她，不能大男子主义，说什么女主内，男主外的话。”
    “您放心，如果她有那个能力担得起来，我一定全力支持。”
    于胜海当即表态。
    李云霞这才发现，她之前还是小看了田校长，他是个胸中大有乾坤的人，说是她人生的导师亦不为过。

 第56章 师生同乐

    田校长的建议让李云霞有了新的职业规划，但她心性沉稳，并不想急功近利，凭借与于胜海的关系越级晋升，她一直相信功到自然成，凡事不可强求，不然不足以服众。
    “我相信你的能力和判断力，凡是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于胜海是她的亲密爱人加良师益友，总是很暖心。
    第二天，李云霞回班上布置假期作业、签安全保证书，下午开年终总结会和新年联欢会。
    四班期末考试成绩名列前茅，周晓宁等六个同学稳居年级前六，在全县中学生成绩排行榜中出类拔萃，其他同学都很有进步。
    特别是梁善勇和张文凭，这两个一考试就犯困，动不动就交白卷的孩子，破天荒每门成绩都及格了，简直轰动全校。
    从初一到初二稳占倒数“鳌头”的他们，终于把“宝座”让了出来，且大有双骑绝尘的趋势，让曾经和他们称兄道弟的“难友”们叹为观止。
    张文凭经商的爸爸一直恨铁不成钢，每次回家看见张文凭吊儿郞当的样子就心律不齐，一看见他面无愧色拿着空白试卷就怒不可遏拳脚相向，这次突然看到鲜红的分数，都怀疑儿子是不是拿错卷子了。
    张文凭的爸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试卷，又打电话给李云霞确认了一遍，知道张文凭确实“改邪归正”，凭着自己的努力进步了，高兴得一宿没睡着。
    高兴之余，张文凭的爸爸买了十多斤瓜子、橘子、奶糖，给同学们过联欢会的时候吃，还赞助每个同学一个方形塑料文具箱。
    文具箱是透明的，挺结实，不小，十分实用。
    初三学生课本多、试卷多，往里面一放，又节省空间又条理分明，放在桌箱下面正合适，同学们喜欢得不得了。
    李云霞本想婉拒，张文凭的爸爸热泪盈眶地说：“老师，我能为孩子们做点儿事，心里高兴。我们大人成天累死累活的，说白了都为了孩子，只要他们懂事，有出息，我们累死也愿意。这些文具箱花不了几个钱，咱们这边暂时还没有卖的，是我从南方批发过来的，您一定替孩子们收下，让他们放心用，谁的坏了告诉我，我还给送来。”
    朴实的话语让李云霞心里辗过一阵阵暖流，张文凭在一旁听着也满心欢喜。看书溂
    此前他曾对李云霞抱怨说他爸只认钱不认人，对他漠不关心，此时他心有所感，知道他想错了，他爸对他不只关心，还疼爱入骨，对他寄以厚望。
    “老师，之前我爸变着法子激励我，给我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具，我都不上心，总觉得他糊弄我。这次进步了，我发现靠自己努力争取来的进步是最好的礼物，心里也最高兴，也明白了我爸之前的一片苦心。”
    张文凭的爸爸走后，张文凭有感而发。
    李云霞拍拍他的肩膀，“你和梁善勇都是好样儿的，继续加油，争取明年考上高中。”
    “好。”
    张文凭开心地笑着，跑进教室去布置会场了。
    全班同学喜气洋洋，在教室里张灯结彩。
    门窗玻璃上贴着大红的窗花，心灵手巧的同学们在都晓方的培训下，剪纸技艺都很高超，剪圆如秋月，剪尖如麦芒，剪方如方砖，剪缺如锯齿，剪线如胡须，无论是飞禽走兽、还是花鸟虫鱼，都惟妙惟肖、精美绝伦。
    学生们的奖状贴满了北墙，黄底红字，金灿灿一片，看着十分励志。
    空中悬挂着五颜六色的气球，拉着闪亮的彩带，点缀着些藤藤蔓蔓的拉花，节日气氛一下子烘托起来了。
    桌子被排成中空的长方形，中间是舞台，四周是观众席，每张桌子都摆放着糖果点心。
    走进焕然一新的教室，李云霞叹为观止，坐在同学们中间，和大家一起开新年联欢会。
    主持人是文娱委员贺颜，节目丰富多彩，小品、相声、舞蹈、独唱一应俱全。
    其中梁善勇等几个编排的《皇帝的的新装》话剧尤为精彩，几个同学用泥巴做了面具胚胎，涂好肤色、画好头发和五官套在头上，剧中人物形神兼备，妙趣横生。
    梁善勇演的皇帝虚张声势、耀武扬威，其他几个同学演阿谀奉承的大臣，一个个拿腔拿调表演到位，引来满堂喝彩。
    贺颜等八个女同学自编自导的舞蹈《采蘑菇的小姑娘》也不逊色，同学们随着欢快的音乐翩翩起舞，优美的动作诠释着无邪的童真，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李云霞看着同学们灿烂的笑脸，看着她们青春飞扬的身影，心情激荡不已。
    这时，一曲终了，梁善勇走过来，把一串红花挂在李云霞的脖子上，又把一张大贺卡塞过来。
    李云霞打开一看，上面有全班同学们的签名，写着新年贺词，每个同学名字前面都挂着一颗火红的心。
    李云霞抬头看向同学们，刚要道谢，全班同学一起起立，异口同声：“老师，谢谢您！”
    那一刻，李云霞双眼潮热，泪盈满眶……
    谁说教师的职业枯燥无味？谁说当老师两袖清风一无是处？
    这是世上最美好、最神圣的职业，能和这些纯真美好、多才多艺的孩子们朝夕相处，陪伴他们成长，鞭策他们成才，那种快乐和幸福无与伦比。
    那是心与心的碰撞和融合，是梦想与梦想的互相倾诉和成就，是生命与生命的互相吸引和升华……
    没有拥有过三尺讲台，没有和同学们同呼吸共命运的经历，不会了解教师职业的担当和荣光。
    李云霞情动之下，给同学们唱了一首《走到乡间的小路上》。
    同学们都会唱，大家一起打着拍子，一起齐声放歌。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窗外，冬日的天空辽远空阔，白云聚散，夕阳西下，晚霞染红天边，橘色的霞光笼罩着万水千山，温柔地抚慰着历尽沧桑的革命老区，慈爱地凝视着继往开来的莘莘校园。
    优美的歌声回荡在教室里、校园里，回响在每个人的生命里……

 第57章 冬夜家访

    联欢会最后，李云霞做了学期总结，表扬进步较大的同学，鼓励同学们再接再厉，并送上自己的新年祝福和新学期班级工作计划，同学们欢欣鼓舞。
    散会后，同学们将教室恢复常态，打扫好卫生，各自收拾课本回家度假。
    梁善勇和都晓方走过来，梁善勇把一百元钱交给李云霞，“老师，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李云霞忍俊不禁，“看样子你们生意不错？”
    “嗯。我们俩儿编的东西供不应求，我们还把几个在家闲着没事做的婶婶婆婆都教会了，她们编，我们包销分成，一举两得。”
    梁善勇开心地说。
    李云霞对他们刮目相看，“我的天，你们俩儿成小老板了，还当上经销商了。”
    梁善勇很自豪，“嗯。这样下去，我上高中的学费很快就能攒够。”
    “对，我们上了高中再攒上大学的钱，我们都能自力更生啦！”
    都晓方也信心百倍。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点儿都不假。
    “老师你放心，我们不会耽误学习的。正好寒假来了，我们可以大展拳脚了，等开了学，我们就少干，先争取考上高中再说。”
    梁善勇知道李云霞担心什么，立刻表态。
    “小家伙真聪明，行，你们分得清轻重，能以学业为重，我就放心了。”
    李云霞笑起来。
    两人又向李云霞道过谢后回座位收拾书包。
    刚才开联欢会的时候，桌子被挪动，同学们都不在自己的位置上，李云霞没在意，这时看到梁善勇收拾书桌，她突然想起下午一直没看到刘红梅。
    李云霞皱起眉头，不太确定，就问梁善勇，“善勇，你同桌刘红梅下午没来吗？”
    梁善勇欲言又止。
    李云霞心里一沉，之前刘杰没来，她起初没在意，没想到他再也回不来了，那种惋惜和悲痛她难以忘怀，刘红梅又怎么了？
    梁善勇说：“老师，刘红梅说她不想念书了，她说她寒假后就不回学校了……”
    “不想念书了？差半学期就初中毕业，她连初中文凭都没有怎么行？”李云霞一听就急了，“她说原因了吗？”
    “没有。她中午放学的时候情绪不好，我忍不住问她，她只说了两句就背着书包走了。”
    梁善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老师，上次你从雪窟窿里救了刘红梅，她一直很感激你，还告诉我她一定好好念书，等上完大学一定回来报答你呢。谁知道她怎么突然就不念了……”
    李云霞决定家访。
    九年义务教育是每个学生应该享受的权利，不应该被剥夺。
    如果没有特殊原因，李云霞相信刘红梅肯定不会中途辍学。身为老师，她有义务了解实情，并尽力帮助孩子回归校园。
    于胜海来接李云霞下班回家，听李云霞说了刘红梅的情况，立刻同意陪她一起去。
    梁善勇和都晓方领着李云霞两人来到刘红梅家时，天都快黑了。
    家家户户渐次亮起灯，整个村庄一片寂静，许多人家炊烟袅袅。
    李云霞注意到，与同村其他平房相比，刘红梅家的门台高，门檐还用彩绘的花瓦砌成仿古建筑的样式，大门也比别家的宽、厚，门两旁还挂着两个红灯笼，一看就是村里的富户。
    既然家里经济宽裕，为什么会让孩子辍学呢？
    李云霞疑惑不解，举手敲门。
    一个烫着满头卷发的女人尖声应和着跑出来开门，语气十分不耐烦，“是谁啊？我快要胡了，早不来晚不来的……”
    看到两张生面孔，卷发女人一愣，“你们找谁？”
    女人浓妆艳抹，衣着时尚，一头卷发染得金黄，在红灯笼的光照下，闪着异样的光泽。她手里还捏着张四饼麻将，脸上还挂着赌博般的亢奋，看样子不像庄稼人。
    李云霞客气地说明来意，女人立刻一脸防备，“我们家红梅不想念书了，想跟她爸去大城市打工挣钱，就这样儿，你们走吧，不要再来找她了。”
    说完，女人就要关门。
    李云霞急了，顶着门不让她关，“大姐，你让我们跟红梅当面说几句话行吗？”
    “哎呀，怎么这么烦啊？家里有客人还等着我出牌呢，你们别多管闲事了！”
    女人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语气不善。
    “我们是她的老师，她是我们的学生，我们有义务管她！”
    李云霞试着跟她沟通。
    “你们现在已经不是她老师了！她是我闺女，得听我的话，我说不让她念了，她就不能念了。女孩子念书有什么用？会生孩子就行了。浪费那个时间，还不如帮家里多挣几个钱……”
    女人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把李云霞往外推。
    李云霞只觉得匪夷所思，现在怎么还有这么自私、愚昧的母亲？
    “你这是犯法！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是强制性的、受法律保护的，是父母必须履行的义务！你没有权利剥夺孩子的接受义务教育的正当权利！”
    李云霞只好义正词严地告诉她。
    “嗨呀，我说你吓唬谁啊？我家的孩子我还做不了主了？你们老师是想挣钱想疯了吗？多一个学生你们能多挣几毛钱，还是能跟孩子身上刮层油？我们家红梅自己不想念了行吗？赶紧走吧，烦死了！”
    女人不是善茬儿，一点儿没害怕，两眼一瞪，两手叉腰，趾高气昂。
    “是不是红梅自己不想念了，我们得弄清楚，你把她叫出来，我们问问她！”
    李云霞探头往院子里看。
    院子很宽敞，但乱七八糟。
    屋里亮着灯，从外面透过玻璃窗，里面的情形一清二楚——炕上坐着两男一人，都伸长脖子往外看，他们面前的方桌上整齐地码着麻将牌和一些零钱。
    “你们想找事儿是不是？赶紧走！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女人魂不守舍，一心急着回屋“垒长城”赢钱，大力地关门。
    于胜海怕她伤着李云霞，上前直接推开门，冷脸看着她，“这位大姐，你今天不让我们见学生，我们现在就报警。”
    “报警？你们当我是吓大的？我就是不让我闺女继续浪费时间……噢不，是我闺女不想念书了，我骂她她都不去了，我犯法？哼！你们再胡搅蛮缠，我报警还差不多！”
    女人软硬不吃，很嚣张。
    “《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九条规定：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应当尊重未成年人接受教育的权利，必须使适龄未成年人按照规定接受义务教育，不得使在校接受义务教育的未成年人辍学。就算是红梅自己不想念了，你作为她的法定监护人，没有尽到监督她上学的义务，放任她辍学，也违法！”看书喇
    李云霞一口气说完，缓了缓，“你考虑好，你再不叫红梅出来，我们真报警。”

 第58章 奇葩父母

    女人恼羞成怒，阴阳怪气，“红梅不在家！再说已经放寒假了，她念不念书等开学再说，你们不能不让孩子放假吧？”
    李云霞明知她强词夺理，用缓兵之计赶人，却一时不知怎么应对。
    “那行，我们今天先回去。但我要告诉你，孩子现在未满十六周岁，如果让她去打工，不管是你们，还是聘用单位，都违法。”
    于胜海帮李云霞告诉她。
    “就你们管得宽！书读不进去还要死磕，对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你们这些当老师的就是迂腐。再说，你们倒是读了一肚子书，当老师一个月挣那么三瓜两枣，还不够我打一回麻将、买身衣服的，还好意思说读书有用……”
    女人傲慢无礼、嘴下无德，说完狠狠把门关上了。
    “你们有没有偷牌换牌？该我点炮了！”
    门内，女人亢奋大叫……
    李云霞气得真想踹门进去跟她好好理论，这都是什么人啊？
    于胜海安抚她，“别生气，天已经黑了，咱们先回家。等开学看看，刘红梅没有复学的话，我们再想办法。”
    李云霞点点头，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走出一段距离，离刘红梅家远了些，梁善勇凑过来说：“老师，刘红梅不在家的话，很可能在县城她爸开的饭店里。”
    李云霞闻言停步。
    梁善勇继续说：“红梅跟我说过，她妈不喜欢他爸聘请年轻的女服务员，请的两个都是五十多岁的大娘，饭店生意不好。她妈自己又好吃懒做，一直想让她去饭店里帮忙，顺便能看着他爸。”
    都晓方补充，“她家的饭店在昆嵛路北东方饺子馆旁边，叫晨星饭店。”
    李云霞心头一亮，“那行，我今天晚上就去那家饭店看看，如果能找到刘红梅，我详细问问情况。”
    “老师你还是别去了……”梁善勇满脸担忧，“我告诉你不是让你去找她，是想让你放心，刘红梅不会像刘杰一样发生意外。”
    “我去看看她就放心了，不管怎样也不能让她辍学。”李云霞分别看向两个孩子，“今天谢谢你们，你们先回家，假期别忘了好好写作业，复习好前面的知识。”
    “老师，你真的别去。”梁善勇说，“你不了解刘红梅的情况，就这么去了很危险！”
    “危险？怎么回事？”
    李云霞一头雾水。
    “老师，你不知道，她妈是村里出了名的刺头，打遍满村无敌手，骂街的本事登峰造极，村里谁也不敢惹她，她今天这算好的……还有她爸……”
    “她爸怎么了？”
    “她爸前两年跟着人家跑外贸挣了些钱，在村里耀武扬威的，后来听说他爸犯了什么错误，让人家开帮儿了，在家闲了一年没事儿干，跟他老婆三天两头打仗。他老婆嫌弃他在家老争她的庄，耽误她打麻将，就让他去县里开个饭店。结果他开饭店钱没挣着，挣了个小老婆。红梅她妈知道了去饭店把那个服务员挠得满脸血，把她给打跑了。她爸她妈这两年一直在闹离婚，满村人都知道。她爸那个脾气跟个炮筒一样，一点就着……”
    梁善勇俨然一个小大人，三言两语把情况说得明明白白。
    “是啊老师，我们村就这么大，谁家里有什么事儿，管谁都知道。我家就在红梅家后面，她爸她妈前两年关系挺好的，过得也红火，自从她爸被辞退了，两人越来越不好了。他俩每次打仗先骂半头晌，吃完午饭接着骂，骂急眼了就动手，一动手就上瘾，有时候能一直打到天黑，不把满村人都招来拉架不罢手。”
    都晓方说着说着就笑了。
    李云霞听得惊心动魄，“那她们打架的时候，红梅怎么办？她不劝？”
    “红梅不管。开始的时候她害怕，哭着劝，没有用，有时候还被她爸连着一起打。时间长了，她爸她妈该打打，她躲在屋里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哭也不闹。”
    都晓方说。
    李云霞想起刚开学的时候，刘红梅给她的印象就是少言寡语很内向，但特别注重打扮。
    别的女同学都穿平底运动鞋，她总是穿着不太合脚的高跟鞋，走路像踩高跷，只有上体育课的时候才换上平底鞋。
    不只如此，刘红梅还打了耳洞，戴了个明晃晃的耳环，涂着眼影和口红，显得很另类。
    针对这种情况，李云霞曾单独找她谈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她能多和同学们好好相处，不要穿奇装异服，不要戴首饰、化妆、穿高跟鞋，她却神情冷清、一言不发。
    李云霞规劝无果，刘红梅依然我行我素，好在她虽然打扮招摇，与同学们格格不入，但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又很少惹是生非，李云霞也就没有再找她，也没想到要了解她的家庭情况。
    刘红梅对谁都很冷淡，大多时候独来独往，唯一的朋友就是三班的赵红蕾，那也是个特立独行的女生，两人在一起倒是有说有笑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那次李云霞从石桥下的雪窟窿里把她和赵红蕾救出来。
    那件事后，刘红梅和赵红蕾像脱胎换骨一样，把染黄的头发染了回来，打扮也中规中矩像中学生的样子了，和同学们也慢慢熟络起来，学习劲头也比之前大了许多……
    想到这些，李云霞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刘红霞的父母这么个情况，她不受影响才怪。
    在家庭中缺少关注和爱的孩子总是希望通过其他方式引人注意，他们充满了对亲情、友情的渴望，又因为受到伤害而敢想不敢求，活在不安和痛苦中却无人倾诉。
    她们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养成多疑、孤僻、内向的个性，甚至有的抑郁成疾，终日独来独往、郁郁寡欢，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谁都敬而远之。
    相对来说，刘红梅已经很坚强了，而且她是个知错就改、知恩图报的孩子……
    李云霞舍不得这样一个好孩子求学无望，从此混迹社会，过早地经历更多苦难。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于胜海，“胜海，能不能打个电话给爸妈，晚上我不回去吃饭了，我得去晨星饭店找找红梅。不知怎么，我看不到她，老是心神不定……”

 第59章 暴跳如雷

    “我刚才已经发信息给爸了。我陪你去。”
    于胜海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老师，那你们去了一定小心些，离红梅他爸远点儿，他爸易暴易怒，和他老婆一样不讲理。”
    梁善勇不放心地叮嘱。
    “是呀。老师，如果寒假我们能看到刘红梅，我们也会劝劝她，只要她自己不放弃，她爸她妈就不敢怎么的。”都晓方说，“我刚才听老师说了，九年义务教育是我们的权利，谁剥夺谁犯法。”
    “好孩子，谢谢你们。”于胜海忍不住笑起来，“你们快回家吧，天都黑了，外面怪冷的。”
    两个孩子应声各自回家，李云霞和于胜海回县城后径直去晨星饭店。
    晨星饭店不难找，昆嵛路是一条步行街，是位于县中心地段繁华的商业区。
    步行街店铺林立，各种特色的美食店、服饰店灯火通明，大多店内人气旺盛。
    晨星饭店却是个例外，门可罗雀，十分冷清。
    李云霞和于胜海推门而入的时候，就见店内地上一片狼藉，碎瓷盘子片儿、剩菜残汤溅得到处都是，两排餐桌上蒙着一层油灰，在灯光下更显脏腻。
    最令人倒胃口的是店内弥漫着一股子刷锅水的味儿，别说吃饭，就是进店站一会儿都想吐。
    饭店开成这样儿，老板娘宁可让女儿辍学，也要在家盘腿打麻将，刘红梅她妈也是个奇葩。
    李云霞忍着恶心，和同样皱眉屏息的于胜海对视了一眼，刚要往里走两步找人，猛地听到从里间传来一声震天吼，“你还愣着干什么？”
    这中气十足的吼声，心脏不好的人能吓背过气儿去。
    李云霞和于胜海猝不及防，着实吓了一跳，正疑惑，就听见一阵憋屈的抽泣声从里面传来，“爸，你别生气……我来收拾，我很快就收拾好了……”
    “笨手笨脚的，白念了那么多书了！我怎么那么倒霉，摊上你妈那么个懒货，又摊上你这么个笨货，连个盘子都不会端，把好不容易上门的客人都气跑了！”
    男人没有因为刘红梅的哭求消火，粗声大气恶语相向。
    “爸，不是我的错，那个男的动手动脚，我害怕躲了一下，才不小心把盘子摔了……”
    刘红梅委屈地解释。
    “我在这儿他们敢干什么？摸两下少块肉吗？”男人破口大骂，“你念书都念傻了，还想回去傻到底？我告诉你，你哭也没用，老老实实在这儿干活儿！”
    “爸，我求求你让我念完初中行不行？我寒假在这里干，开学你让我回去……”
    刘红梅小心翼翼的声音打着颤儿。
    “想都别想！再闹我打死你！”
    男人也不知随手操起什么东西打过去了，沉闷的抽打声与刘红梅的惊叫声同时响起……
    李云霞听到这儿，肺都气炸了，这是亲爹吗？还要不要脸！
    “红梅！”
    李云霞不管不顾冲了进去。
    于胜海紧随其后。
    厨房里乌烟瘴气，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糊了，一股子呛人的气味儿。
    肥头大耳的男人站在弥散的烟雾中横眉怒目，一只手里掐着只炒勺高高举过头顶，再次抽向蜷缩在案板旁边的刘红梅……看书喇
    “住手！”
    于胜海怒喝一声。
    男人一愣，抬头看过来，僵滞了动作！
    刘红梅泪流满面，吓得抱头缩肩瑟瑟发抖，看到李云霞和于胜海像看到了救星，慌张地跑出来躲在李云霞身后，紧紧攥住她的衣角呜咽失声。
    男人斜着眼睛瞅着李云霞和于胜海，讪讪放下炒勺，语气蛮横，“你们是谁啊？我教育我闺女关你们什么事儿？”
    “我们是红梅的老师！”
    李云霞看着男人油腻的脸和目光凶狠的眼睛，心里一阵发紧。
    老师的责任和义务是教书育人，但限于在校期间，她还真没什么权利在课余时间干涉学生家里的事。
    但在校学生的很多问题与家长有关系，家访有时必不可少。
    遇上通情达理的家长还好，共同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平等对话、友好沟通，互相都很开心；要是遇上刘红梅父母这样的，真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无法沟通不说，还可能被误解、挖苦、谩骂，简直气死人。
    “她没老师！她老师都死了！”
    男人果然能气死人，毒舌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简直不可理喻。
    “咱们话好好说行吗？”
    于胜海把李云霞和刘红梅护在身后，忍气说。
    “我跟你们有什么好说的？我饭店开不下去挣不着钱，银行里贷的款和利息你们帮我还吗？赶紧滚！我闺女不念了，她得帮我挣钱！我没工夫听你们叨叨！”
    男人挥舞着炒勺暴跳如雷。
    看着男人凶神恶煞的模样，李云霞目瞪口呆。
    看来，梁善勇和都晓方一点儿没夸张，刘红梅她爸比她妈有过之无不及，都是自私自利不讲理的典范。
    刘红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敢发出声音来，紧抓着李云霞的手一直在抖，手心里全是冷汗。
    李云霞回过神儿来，回头看了刘红梅一眼。
    刘红梅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手背上、手腕上都是被抽打后留下的瘀青。这么冷的天，屋里也没有暖气，她的额头上全是冷汗，满脸都是祈求和痛苦。
    李云霞心疼极了。
    这是她冒着生命危险从雪窟窿里救出来的孩子，她身为老师尚且那样疼爱她，身为父母，她们怎么能这么祸害孩子？
    “你说这些话还算个男人吗？”于胜海冷了脸，“你知不知道，一个月前，你女儿差点儿掉在雪窟窿里冻死，是她班主任李老师舍命把她救出来的。你现在这样对你女儿的救命恩人说话，你不怕遭报应吗？”
    男人看向李云霞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少了许多戾气，张了张嘴却没发得出声音，又愣愣地看向刘红梅。
    “爸，就是上次下的那场大雪，我和赵红蕾不小心掉进学校门口石桥下面的雪窟窿里去了，我的腿还卡在了石头缝儿里，当时我和赵红蕾都快冻僵了，我们都以为要死了……是李老师下来找了半天把我们救出去了……李老师把我们俩救上来时都冻昏了，在镇医院躺到第二天傍晚才醒过来……”
    刘红梅哭着说。

 第60章 雪中送炭

    男人的脸色由黑转白，由白转红，满脸愧色地放下炒勺，别别扭扭地说：“这事儿我没听她妈说，不知道，谢谢你了李老师……”
    李云霞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于胜海一眼，又看向刘红梅的爸爸，“不用谢，我是红梅的老师，应该保护她。你是她的爸爸，更该为孩子着想。谁过日子都不容易，有事儿不能拿孩子撒气。”
    “是……唉，我也没办法，你们也看见了，我这饭店是开不下去了，银行贷款和利息不是个小数，把老本赔进去还差好几万。红梅她妈又成天跟我哭闹，我心里实在烦得慌……来，别嫌脏，坐会儿吧。”
    男人说着，解下腰间的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指了指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
    刘红梅擦干眼泪，赶紧给李云霞和于胜海倒水，又拿扫帚收拾地面。
    李云霞和于胜海坐在男人对面。
    透过玻璃窗，外面街上人来攘往，霓虹灯影五彩缤纷，充满了临近春节的喜庆气氛，显得屋里格外惨淡。
    坐在对面的男人却闷闷地吸着烟，满脸愁容，半天不声不响。
    于胜海打破沉默，“大哥，你别灰心，也别上火，遇着什么事儿解决什么事儿。你这饭店地理位置好，客源流动量大，只要你用心经营，生意不会差了。”
    男人深吸了一口烟，神情沮丧，“谁说不是？可就是这么邪门儿，人家谁都赚得盆满钵满，就我成天往里贴钱，贴得我心里发慌，觉都睡不好。我想来想去，就是我那个懒婆娘来闹的，把这饭店的名声闹坏了，没人上门儿了，开不下去了……”
    于胜海开导他，“那倒不会，过去的事儿谁也不会一直记着。你别疑神疑鬼，也别泄气。听兄弟的，保管你的生意起死回生、红红火火。”
    “真能红火？兄弟，说实话，您今天不来，我都打算把这饭店盘出去，再借些钱把银行贷款还上，年后领着红梅去南方打工。”
    男人一听来了精神，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摁，一脸恳切，“您要是能给我出个主意让我生意好了，我一定听您和李老师的话，让红梅好好念书。我也不是不讲理，就是让钱愁的，真挣着钱了，别说初中，就是高中、大学，她有本事使劲儿念，我肯定好好供她！”
    “行，咱们一言为定。”
    于胜海如释重负，在桌子下面握了握李云霞的手。
    李云霞还是很担心，她和于胜海都是师范毕业，对教育是内行，开饭店做生意她一窍不通，她真怕于胜海把话说满了，一会儿降不住这个暴脾气，他又翻脸了。
    “首先，开饭店得把卫生搞好，桌子、玻璃、地都得擦干净，厨房收拾好，不能到处都是油灰；还有冬天这么冷，暖气得跟上。咱们城里去年就供暖了，这条街暖气管道早通上了，你得开通了，不能让顾客进来冻得直打哆嗦是不是？”
    于胜海胸有成竹，指着饭店里各处说得头头是道。
    “这些我知道，可我一个人哪忙得过来？之前请了两个大姐，生意不好不能按时发工资，人家两个不干了。我又当厨师又当伙计的累死也顾不过来，等能我顾得过来了，也没有顾客上门了，唉！”
    男人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暖气是要紧，可得钱啊，按平方算，而且商铺的价儿比住宅房还高，一个冬天这么大个店面怎么得上万，要是有钱怎么都好说，这不是没有吗？”
    男人说完，飞快地瞟了于胜海一眼，那眼神失望又清冷，意思是说，于胜海这些话说和没说一样。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于胜海胸有成竹，“你先别招固定工，找家政来，把你这店从里到外收拾干净。然后我先借你一万，把暖气费交了。回头我再让我的好兄弟找几个熟练工过来帮你三个月，等你生意好了，挣着钱了，你再招几个有饭店工作经验的帮手，生意就顺了。”
    男人眨了眨眼，“真的？你、你愿意借钱给我？你好兄弟也是开饭店的？他愿意借人给我，还不要工钱？”
    “嗯，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有个好兄弟开饭店开了好几年了，生意特别红火，回头我还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让他带带你。他研究特色菜很有一手，用的厨师都是高价聘请来的，到时候再跟他借两个厨师过来帮你。噢，我一说你就知道，昆大酒家就是他的。”看书溂
    于胜海不容置疑地说。
    男人一愣，随即喜出望外，“哎呀，昆大酒家啊，那真是了不得，满县城就他家生意最火爆，光办婚宴就忙不过来，听说都得提前一个月预订。人家那院子里，每天车停得满满的，天南海北来咱们这儿的达官显贵都往他那儿跑，人家那钱挣得……跟满地捡一样。”
    越说越激动，男人站起来直搓手，“您要是让他带我，您就是我的财神爷啊，我们老刘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兄弟，您这是雪中送炭啊，我真挣着钱了，一定及时把钱还给您，一辈子忘不了您和李老师的大恩大德！”
    见男人的反应，李云霞抬眼看到站在一旁的刘红梅破涕为笑，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见外的话就不用说了，谁让红梅是我媳妇的学生呢？咱们这也是缘份。”
    于胜海笑着说。
    “对对，缘份，真是缘份，刚才您说李老师救了我闺女，我这心里就不过意了。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压力太大了，一时没压住就拿孩子出气，你们别怪我啊。”
    男人激动地握着于胜海的手，目光殷切热烈。
    “理解。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于胜海说，“我兄弟的人来帮忙，你不能吆三喝四耍威风，有事商量着来；另外你服务工作得保障到位，厨师会带配套的菜谱来，你得负责每天把食材按他们的要求提前准备好。”
    “我记住了，和气生财，我这臭脾气一定改。买菜我最擅长，保证按时供应……”男人连连点头，又猛地想起什么，“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我马上炒两个菜，我们边吃边说。”看书喇
    男人说着，不等两人接话，一溜烟儿跑进了厨房，哼着曲儿就开始忙活。
    刘红梅给李云霞两人添了水，欢天喜地跑进厨房打下手去了。

 第61章 高档酒店

    事情转折有点儿陡，李云霞有点儿蒙。
    她本以为来了肯定千难万险，免不了要费尽口舌、忍尽委屈，没想到于胜海这么快就把事情摆平了，而且他们压根儿就没说刘红梅的事儿，说的净是开饭店的事儿……
    于胜海看着刘云霞有趣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头上又没长角。”
    “你怎么什么都懂？你朋友真是昆大酒家的？他会答应你吗？毕竟做生意的人都会精打细算，你又借熟练工又借厨师的，他……”
    李云霞一肚子问号加省略号。
    “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保证给你办得圆圆满满的。”
    于胜海又刮她鼻梁，举止亲昵，眼神宠溺。
    李云霞心里跟喝了蜜一样，“有你真好。你一辈子都会对我这么好吗？”
    “那当然，你是我手心里的宝，不对你好对谁好？”于胜海说完，得寸进尺，凑近小声，“今天晚上咱们洞房吧！”
    李云霞红了脸，瞅他。
    “有进步，没有立刻反对。好吧，再让你矜持几天，反正证儿都领了，你也跑不了。等我把咱们婚房装修好了，把床买回来，咱们在自己家里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省得在爸妈眼皮子底下还得偷偷摸摸的。”
    于胜海一脸坏笑。
    李云霞又羞又恼，刚要说话，手机响，是个陌生号码，接听，就听对面一个年轻女人说：“李云霞，我是宋丹阳，我想跟你见个面，明天上午十点昆大酒家兰花厅，不见不散。”
    说完，宋丹阳不等李云霞答话就把电话挂断了。
    “谁的电话？”
    于胜海见李云霞一脸迷糊，好奇地问。
    “宋丹阳的，说明天上午十点昆大酒家兰花厅，约我见个面。”李云霞苦笑，“这人也真没礼貌，我还没应声，她就挂了。我都不想理她。”
    “去！以于太太的身份严正声明，再敢侵犯你夫君的肖像权，有她好看！”于胜海提醒她，又说，“正好明天上午我也得去昆大酒家找我兄弟，我陪你一起去。到时候分头忙。”
    “好啊。”
    李云霞忍不住笑起来。
    “来喽，两位贵客尝尝俺的手艺！”
    这时，刘红梅的爸爸端着一盘青椒炒肉丝出来，又拿了一瓶红酒，摆上碗筷。
    刘红梅随后端出另四菜一汤，又各给盛了米饭。
    刘爸很开心，招呼红梅坐在他一旁，“闺女，说起来幸亏你给爸招来好运气，要不是你，我这个大老粗哪能认识兄弟和李老师。我以后好好供你上学，再不让你受委屈了。”
    刘红梅红着眼圈儿点点头，感激地看着李云霞和于胜海，“老师，让你们跟着我受累了，谢谢你们……”
    “傻孩子，你是我的学生，我不管你就不对了。”
    李云霞温和地说。
    “来，五菜一汤，六六大顺。”刘爸招呼，“兄弟，李老师，我叫刘大江，预祝咱们今后万事顺心，笑口常开。”
    李云霞和于胜海也不推辞，和刘家父女边吃边聊。
    “兄弟，你和李老师都是文化人，你们觉得我这店名用不用改改？”
    刘大江说着说着，突然想起这事来。
    于胜海略一思索，说：“改，晨星饭店没什么特色，就叫……金都客归，挂个铜字牌匾，富贵大气那种。下面留点儿空间写上你的联系电话。”
    “金都客归，好，听着就带劲儿！不过为什么要留联系电话？我每天都在店里住，二楼就是宿舍，二十四小时店里都有人。”
    “服务行业有时候要的是个态度和印象，你能二十四小时提供服务，这也是你的优势。这附近隔一条街有两个小学一个初中，家长如果能在你这儿给学生们订餐，那你饭店的生意想不火都不行。”
    于胜海一语点醒梦中人。
    刘大江恍然大悟，兴奋得两眼冒光，“看来还是得多读书，这脑子就是灵光。我在这儿开了快一年的饭店，从来没往这头儿想。好，好，我都听您的，我明天就去定做牌匾！”
    “还有两件事我得跟你说，你别嫌我多管闲事。”
    于胜海严肃起来。
    “您说，您的话现在对我就是圣旨，我哪会怪你多管闲事？要不是您和李老师，我们家早就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了。”
    刘大江诚恳地说。
    “想要饭店的生意一直红火，你不能再沾花惹草，也不要把挣的钱都给你老婆，你要合理安排，做好长远规划。你老婆喜欢打麻将，你能劝住她最好，劝不住就算了，但不能惯着她让她赌博。”
    于胜海叮嘱。
    刘大江郑重点头，“好！我保证兄弟，我差点儿连闺女都赔上了，我不会不长记性。”
    四人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气氛十分融洽……
    第二天，于胜海如约给刘大江送去两万块钱，让他先应急。
    刘大江千恩万谢后坚持要打借条，于胜海没拗得过他。
    事后，于胜海领着刘大江和李云霞去昆大酒家，刘红梅负责看着家政工作人员收拾酒店卫生。
    昆大酒家位于步行街正南的县城经济、文化、金融中心地段，毗邻县委县政府办公大楼，中间隔着中心广场，环境优雅，闹中取静。
    于胜海的兄弟王悦是这个酒店的董事长，早就在门口等着迎接于胜海三人。
    李云霞毕业后大多时间在学校里，很少出来闲逛，头一次来昆大酒家，看到如同花园洋房一样的酒楼里高档的装修和先进设备，有些目不暇接。
    听宋青峰简单介绍酒店的情况，李云霞才知道这里光中西餐厅就有上万平米，能容纳两三千人就餐，是县里最大的酒店，也是党政机关会议定点酒店和市委市政府接待贵客的宾馆。
    怪不得刘大江一听于胜海能让他跟宋青峰联系上就眉开眼笑，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宋青峰比于胜海大两岁，长得一表人才，戴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一点儿也不像个精于算计的生意人。
    不过，李云霞总觉得曾在哪里见过他，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就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这位是……”
    宋青峰看着于胜海和李云霞五指相扣的手，疑惑地看向于胜海。

 第62章 费尽心机

    “我媳妇，你弟妹！”
    于胜海人前毫不掩饰对李云霞的亲昵。
    “噢……”宋青峰眼神一暗，紧接着恢复如常，笑说，“我比你大，我还没找呢，你倒是挺积极。”
    “你身边美女多，挑花眼了。我千年等一个，不赶紧领来家怕被别人抢去了。”
    于胜海打趣。
    “瞎说，我酒店里美女是不少，可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宋青峰说，“你们教育系统美女多，又有文化有气质，有合适的给哥也介绍一个。”
    “行！回头让你弟媳帮你留心一下。”
    于胜海笑呵呵地应了。
    宋青峰看向刘大江，“这位就是你要我效力的大哥？”
    “哪敢，宋董事长，您能雪中送炭帮我一把，我真的感激不尽。”刘大江不等于胜海说话，赶紧凑上前跟宋青峰握手，“给于主任和您添麻烦了。”
    “小事儿，胜海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兄弟之间没得说。”
    宋青峰很热情，领着三人往里走。
    不知怎么，李云霞总觉得李青峰刚才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
    于胜海叮嘱李云霞办完事给他打电话，就领着刘大江跟着宋青峰去办公室了。
    李云霞来到兰花厅，宋丹阳还没有来。
    套间布置得高雅大气，墙上挂着国内知名画家的花鸟写意，笔墨成韵、意境清幽，中间的茶桌放着成套的精美茶具，镶金嵌银，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样的高档套间消费肯定不低，宋丹阳这是郑重其事，还是想给她来个下马威？
    李云霞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十分了，宋丹阳约她来，自己却姗姗来迟，显然没把她当回事儿，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和不相干的人实在没必要计较。
    李云霞烧了水泡了茶，白茶清香中微带苦涩，余味悠长，适合浅酌慢饮，静享华年。
    品茶观景，落地窗外的假山池沼、冬青雪松，在冬日铅灰色的天空下显得古拙苍劲，别有情趣。
    李云霞自得其乐，丝毫没有可能被爽约的担忧和懊恼，趁着这难得的闲情时光，回想虽然匆促却十分充实的半学期，想想她那些可爱的学生，心中多有感慨。
    快半个小时了，宋丹阳终于推门而入。
    看到李云霞神色恬淡、怡然自得，她反而有些恼火，也不解释迟到的原因，傲慢地捏了一只茶杯放在自己眼前，瞅着李云霞，示意她给她倒茶。
    李云霞才没那个谦卑的习惯，拿起茶壶给自己添了半杯，自顾自喝，也不先开口，只转头淡淡看向宋丹阳。
    宋丹阳等了半天也不见李云霞给她倒茶，只好自己拎起茶壶倒了满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宋丹阳一副豁出去的神情，盯着李云霞出语惊人，“李云霞，我怀孕了。”
    李云霞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看着一身白西装的宋丹阳，想起之前她ps的图片，怀疑她是不是造假上瘾走火入魔了。
    宋丹阳以为李云霞不知道那两张ps的照片，也不知道李云霞和于胜海已经领证登记了，只把李云霞当情敌，竟然继续无中生有、破釜沉舟，“我怀的是于胜海的孩子，所以……”
    如果之前不知道宋丹阳有自娱自乐的嗜好，李云霞可能真被她唬住了。但她故伎重施，李云霞只当听笑话，云淡风轻，处变不惊。
    宋丹阳本来想先迟到让李云霞胡思乱想之下心浮气躁，然后来个釜底抽薪让李云霞知难而退，没想到李云霞既没有吃惊恼恨，也没有追问，只是淡淡一笑，一声不吭只管喝茶，完全是事不关己的模样。
    “李云霞，你就别装了。我看出来了，你和王秀英也都喜欢于胜海，而且于胜海对你格外关照了些，但你别自作多情，于胜海最后喜欢和想娶的一定是我。”
    宋丹阳沉不住气，大言不惭。
    李云霞看着茶杯里打转儿的茶叶，差点儿笑喷了。
    宋丹阳不知李云霞想的什么，见她皱眉抬眸，一脸隐忍，就忍不住得意，“你看到了吗，这里是县里最豪华、最高档的酒店，是我表哥宋青峰的。我表哥和于胜海是世交，铁哥们，我表哥说了，只要他开口，于胜海肯定听他的。”
    李云霞一愣，她没想到宋青峰和宋丹阳竟然是亲戚，怪不得刚才宋青峰神色有异，原来宋青峰是想撮合宋丹阳和于胜海，可惜，晚了。
    不过，于胜海现在有求于宋青峰，宋青峰会不会因此拒绝帮助刘大江？如果刘大江的酒馆没有起色，刘红梅还是要辍学……
    想到这些，李云霞有些心烦，真是节外生枝。而且这个宋丹阳还真是“艺高胆大”，为了达成目标不择手段，不但能ps图片往于胜海身上泼脏水，连她自己的清白也能拿出来作贱，还真是敢想敢干。
    王秀英只是娇纵任性些，宋丹阳这算什么？根本就是道德败坏了。
    李云霞心思数转，不动声色地看着宋丹阳，连跟她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满嘴谎言、毫无诚信，跟这种人浪费时间简直是对自己的大不敬。
    李云霞想走，刚要起身，宋丹阳又说：“李云霞，你知道这个套房一个小时的消费额度是多么吗？咱们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我来之前你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多小时了，回头你结账可别心疼。我是这里的贵宾，我表哥给我还留了间总统套房，这里的高消费和贵宾待遇是你一个普通老师想都不敢想的……”
    这是想让她自惭形秽？李云霞越听越觉得这孩子有病。
    “你无话可说了吧？还好，说明你有自知之明。我和于胜海门当户对，一个高官家庭，一个富商家庭，我们在一起是强强联手。我有了他的孩子，我们很快就会结婚，你以后离于胜海远点儿。行了，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走了。”看书溂
    宋丹阳自以为是，演得她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哪来那么多门当户对？
    李云霞好笑地看着她，突然不想就这么走了。
    反正于胜海和刘大江估计和宋青峰还没谈完事儿，她索性看看宋丹阳能装到什么时候。
    “你未婚先孕挺光荣吗？你这么到处张扬，就不怕传出去把自己的名声弄坏了？”
    李云霞看出来了，宋丹阳这是四面出击，先发合成照片给王秀英，再把她约出来唱空城计，还真是费尽心机。

 第63章 胸闷气短

    “我怕什么？我怀的又不是不三不四的人的孩子，是我心心念念的男人的，大家都知道了反倒好了，于胜海也不敢不要我，我们不就成了么？”
    宋丹阳耀武扬威，毫不顾忌。
    李云霞看宋丹阳就跟看个白痴一样，她有些恶趣味地想，如果她现在把她和于胜海的结婚证拿出来给她看，她会怎样？
    “宋丹阳，我们都是事业单位公职人员，而且还要为人师表，我劝你别自作聪明，省得回头把自己的名声弄坏了嫁不出去。”
    李云霞好言相劝。
    “你是嫉妒我吧？”宋丹阳一脸得意，“实话告诉你，我们家胜海实在太优秀了，喜欢他的女人太多，就算没有我，你也排不上号儿。”
    李云霞哭笑不得，好人不好当啊。
    “你巴结于胜海不就是想让他把你从天福山中学调回城里吗？你那点儿心思我能不知道？你别看王秀英也去了，她爸是市委领导，跟你可不一样。她都争不过我，何况你？”
    宋丹阳宋丹阳一不做二不休，伸出手显摆她的大金戒指，“你看，这是胜海昨天晚上陪我去商场买的结婚戒指，纯金的，他说我们的爱情比真金还真，是不是挺好看？”
    李云霞看了一眼，一脸恶寒，“太土了，跟个暴发户一样，你能不能有点儿品味？”
    “哼！不认货！这是胜海亲自给我挑的，保值！”
    宋丹阳挑着眉毛，不屑地看着李云霞。
    昨天晚上于胜海陪着她去找刘红梅，然后两人去了于胜海家里，他又不会分身术，怎么会陪宋丹阳买什么戒指？
    李云霞冷了脸，“宋丹阳，你这样有意思吗？于胜海让我转告你，别再侵犯他的肖像权、败坏他的名誉，否则他会严厉追究；还有，你可以说你怀孕了，但不要说怀了于胜海的孩子，因为他已经是有妇之夫，你这样说是想告诉别人，你是第三者插足？再有，也别说于胜海陪你买结婚戒指，你不嫌丢人，我嫌。”
    “你……你胡说什么？”
    宋丹阳愣了两秒钟，拍案而起，端起茶杯竟然猛地泼过来。
    李云霞往旁边侧身躲了过去，起身时碰倒了椅子，发出一阵声响。
    门被猛然推开了，于胜海一个箭步冲过来，把李云霞拉到身旁，冷眼看向宋丹阳，“宋老师，有话好好说，你泼茶干什么？”
    宋丹阳怎么也没想到于胜海会来，想到自己此前说的那些谎话，一下子慌了神儿，“我……我们是在闹着玩的……”
    李云霞受够了宋丹阳的恶言恶行，笑着看向于胜海，“她刚才说她怀了你的孩子，还说你昨天晚上陪她去商场买结婚戒指了。”
    于胜海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宋丹阳满脸窘迫，却还期期艾艾的，“于主任，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于胜海打断她的话，拉起李云霞的手，“宋老师，希望你以后洁身自爱，不要无中生有。我和云霞已经登记了，再有两个月我们就结婚了，你好自为之。”
    “什么？你们已经登记了？”
    宋丹阳满脸震惊，无地自容。
    于胜海厌烦地看了宋丹阳一眼，拉着李云霞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儿，宋青峰陪着刘大江走过来。
    宋青峰见于胜海脸色不对，再看愣在那里的宋丹阳脸色通红，十分窘迫，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上前拉住于胜海，“胜海，你别生气，丹阳如果有冒失的地方，你和弟妹别往心里去……”
    于胜海坦然看向宋青峰，“我和你弟妹再有两个月结婚，可你表妹说她怀了我的孩子，你说能不生气吗？我跟她连手都没拉过，哪来的孩子？今天幸好我们谈完事业，我过来找我媳妇听见了，要是我没来，这样的黑锅能把我害死。青峰，刚才我拜托你的事，你如果有难处就算了，算我们没来。”
    “不，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刘哥这边的事包在我身上，咱们兄弟说到哪儿做到哪儿。丹阳确实做错了，我让她给你们道歉。”
    宋青峰说完，皱眉看向宋丹阳，“丹阳，你还愣着干什么？快道歉！”
    宋丹阳羞愤交加，恨恨地看了李云霞一眼，“虚伪！你刚才怎么不早点儿说？”
    “你上来就告诉我你怀孕了，我也提醒你别自作聪明坏了自己的名声，你听不进去还说我嫉妒你……”
    李云霞可不想被她倒打一耙，直接怼回去。
    “不要说了！你们、你们欺负人！”宋丹阳恼了，跑出来拉住宋青峰，“表哥，你得帮我呀，他们求你办事还这样对我……你别帮他们，让他们爱找谁找谁去！”
    “胡闹！”宋青峰呵斥她，“人家都登记了，你提前不打听清楚，胡说八道什么？”
    宋丹阳红着眼睛冲进兰花厅，呯的一声关死了门。
    “胜海，弟妹，我替丹阳向你们道个歉。刘哥的事你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
    宋青峰握着于胜海的手诚恳地说。
    于胜海点点头，和宋青峰寒暄了几句，领着李云霞和刘大江告辞离开了。
    宋青峰送于胜海等人出门返回，来到兰花厅，看到宋丹阳站在窗外，愤愤不平地看着楼下，脸上满是泪水，上前安慰她，“表妹，你别伤心了，这事也怪哥不好，没提前给你问问。”
    宋丹阳看着李云霞和于胜海五指相扣，有说有笑地走出酒店的大院，气得两眼发黑，“哥！他们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们？”
    “民不与官斗，你别仗着你哥有这么个酒店就耀武扬威的，其实你哥也要仰人鼻息。我不是在帮于胜海，是在帮咱们自己。我们的生意能这么好，离不开政府优惠的扶持政策。你以后千万别再胡闹了，当老师就该有个老师的样子。”
    宋青峰告诫她。
    “当个穷老师一个月挣那点儿钱还不够吃顿饭的，我不当了！哥，你把我调到你这儿干吧，让我当个总经理，我保准给你管理得井井有条……”宋丹阳恨恨地说，“回头我非用钱砸死李云霞那个穷鬼。”
    宋青峰一口回绝，“拉倒吧，你可别祸害我了。酒店管理可不是容易的事儿，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你学物理专来的跑来管理酒店，想想我都害怕。你啊，先把自己的事理顺清楚，别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宋丹阳胸闷气短……

 第64章 浮生诸事

    天福山中学“脱贫致富”得到县教育局的大力表扬，新学期将得到专项资金扶持，用以改善校舍和教学设备，正式成为自主教育特色教学示范基地。
    李云霞已嫁作人妇，丈夫是县教育局年轻有为的教研室主任于胜海。
    这两个消息像风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小县城。
    “从暑假到寒假不过百十来天，天福山中学是怎么做到的？还有，李云霞用了什么手段把于胜海搞到手了？”
    “是啊，这两件事简直匪夷所思，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原本，李云霞在那么落后的学校教学，于胜海不可能看上她，但她走了狗屎运了，天福山中学变好了，于胜海去教研次数多了，她自然有机可乘。”
    “李云霞这么快结婚，估计是为了晋职称评先进，谁不知道咱们教师的前途都在教研室手里捏着……”
    “人家这叫绝地反击，眼看被局长点名派去最差的中学前途无望，趁着年轻貌美攀上高枝，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你们都学着点儿！”
    “我倒是想学，有几个于胜海那种条件的？人长得精神还有学问，工作好，家庭条件也好。唉，都怪我们只知道钻研业务，不像人家李云霞心眼儿活，知道独辟蹊径。”
    ……
    议论纷纷，铺天盖地。
    有好事者以关心之名来电询问，质疑、嘲讽，恭喜、巴结，不一而足。
    李云霞没想到她这么个小人物会引起这么大动静，寒假头几天，她的手机差点儿都被打爆了。
    只要自己行正做正问心无愧，李云霞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议论。何况身边有个体贴入微的于胜海，但凡感觉她情绪不对，他就会及时扮演心理导师的角色，让她转忧为喜，成天活得没心没肺。
    寒假期间局里不放假，于胜海照常上班，怕李云霞闲人犯闷，给了她一个小册子，把每天的日常安排得满满当当，装修婚房、买家电和其他生活用品、准备年货，甚至哪些书好看，他都不厌其烦写在上面。
    李云霞暗喜，她是那种不在工作状态就犯困的人，有人替她操心安排实在惬意，她终于认识到于胜海被人惦记是有理由的，别的抛开不说，只这温柔体贴的暖男性向就很有杀伤力。
    让她心生欢喜的还有刘红梅家的事。
    在宋青峰的帮助下，刘大江的饭店短短两个周起死回生。宋青峰不只派来训练有素的厨师和员工，还捎带着介绍了些熟客过来，再加上宋大江成功承接了学校午餐订单，金都客归如今门庭若市，大有繁荣昌盛的迹象。
    刘大江和刘红梅尽释前嫌，父女情深。刘大江戒烟戒酒戒色，每天生龙活虎在菜市场和收银台之间跑，原本肥胖的身子瘦了一圈儿，人都年轻了。
    刘红梅姐长姐短像个小尾巴，最喜欢粘着李云霞。
    有这么个懂事的妹妹李云霞也挺高兴，闲暇还给她补补课，小妮子挺聪明，进步飞快。
    饭店生意蒸蒸日上，刘红梅那个反骨的妈坐不住了，生怕再肆意妄为被刘大江父女嫌弃，也不“修长城”了，巴巴跑来饭店打下手，对刘大江父女也不敢吆五喝六了，一家三口前所未有的和谐。
    刘大江对李云霞夫妇感恩戴德，赚到钱后立刻就把于胜海的钱还了，并热情地邀请于胜海夫妇在饭店入股，被于胜海以事业单位工作人员不可以经商为由婉言拒绝了。
    看到刘大江一家和和美美，刘红梅不会像刘杰一样，在花样年华里遭遇不测，李云霞深感欣慰。
    这天中午，李云霞领着刘红梅刚从新华书店出来，周庆安来电话，约她去香山路南的酒吧餐厅。
    李云霞让刘红梅抱着书回饭店，自己如约前往。
    好巧不巧，快到那家餐厅的时候，王秀英来电话了。
    李云霞以为王秀英和周庆安在一起，来电催她，寻思大家一会儿就见面了，就没接电话。
    没想到，包间里除了周庆安，还有她们同期毕业的英语老师邱琪，并没有王秀英。
    桌子上摆着西餐，周庆安正笨拙地教邱琪用刀叉切牛肉。
    邱琪长得小巧玲珑，肤白貌美，坐在高大的周庆安身边，安静得像个瓷娃娃。
    李云霞有些奇怪，邱琪分配去了泽头中学，与周庆安并不在一所学校里，而且两人分教不同科目，按说他们两儿不该凑一起。还有，王秀英呢？
    李云霞带着一肚子疑问落座，周庆安热情地给她铺好餐巾，把一盘切好的牛肉推到她面前，“大中午的把你叫来，给你服务到底，切得不均匀，你凑合着吃。”
    “你们倒会赶时髦，中餐不吃跑来吃西餐。”李云霞说着拿起刀叉，看到盘里的牛肉还带着血丝，不由皱眉，“这牛肉没烤熟，我要全熟的。”
    “你看，我说给李老师烤全熟的，你偏不信？我们女人哪像你们男人那么生猛啊？”
    邱琪抛了个媚眼给周庆安，嗔怪的话语百转千回。
    李云霞听邱琪说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女人真麻烦，来来，服务员，帮我把这份牛肉烤全熟了！”
    周庆安倒还是老样子，说话直来直去，大大咧咧。
    只是，李云霞注意到，周庆安与邱琪对视时，表情含羞带怯挺怪异。
    服务员把那份牛肉端走了，李云霞想起自己来吃饭还没洗手，就打了声招呼去洗手间。
    洗完手一出门，迎面差点儿和一个人撞个满怀，一抬眼，就看到王秀英抱着胳膊抖着腿，一脸坏笑，“嘿嘿嘿，李云霞，可算被我逮着了！”
    李云霞一时分不清状况，不知道王秀英到底和周庆安、邱琪是不是一起来的，如果不是一起的，那她知不知道周庆安和邱琪在一起？
    “小样儿，背着我家胜海跑来西餐厅，说，是不是在外面勾引野男人了？”王秀英摇头晃脑，“要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刚才不接我电话？”
    “什么你家胜海？我家！你怎么在这儿？找我干什么？”
    李云霞决定先问清楚，省得惹是生非。
    “我刚才在二楼做头发，从窗上看到你进院了呀！我故意在这里堵你，来吃饭总得先洗手嘛。说，和谁约会？”王秀英挤眉弄眼，“要不我跟去看看？”

 第65章 事发突然

    糟了。李云霞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让王秀英知道周庆安和邱琪单独在一起，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儿。
    王秀英成天稀里糊涂的，梦里都叫着周庆安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的是谁。
    李云霞皱眉，“王秀英，周庆安呢？”
    “我哪儿知道？”说起周庆安，王秀英就眉飞色舞，“好过年了，我做完头发等着他来给我拜年，到时候我得跟他要个大红包！”
    李云霞这才注意到王秀英把长发剪短了许多，烫得像只绵羊，衬得她的小脸更精致些，倒也别有风情。
    “如果他表现好，我就带他回家。如果他能摆平我爸妈，我就凑合嫁给他吧！”王秀英瞅了李云霞一眼，“既然你先把于胜海抢走了，我就退而求其次吧……”
    李云霞顾不得跟她扯皮，倒吸一口凉气。
    王秀英想和周庆安百年好合，周庆安却领着邱琪吃西餐……
    “李云霞，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新发型不好看吗？”
    王秀英发现李云霞盯着她的头发心不在焉。
    “秀英，我今天有点儿要紧事，我先去忙一会儿。我看你头发这边还没整好型，你先上去整整。我忙完给你电话，你不用接，直接来一楼七号包间找我。”
    李云霞挑了挑她一旁的头发丝，一脸严肃。
    “好。你眼神不错，这边确实还得修整一下。”王秀英爽快地点点头，“你放心的约会去吧，最好早点儿给于胜海那个大坏蛋戴绿帽子，好给我解解恨！”
    看着王秀英欢快离去的背影，李云霞心里七上八下。
    相处时间长了，她发现王秀英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类型，像小孩子一样即兴起意，但心眼儿不坏，和宋丹阳不一样。
    这次期末考试成绩不理想，散会时王秀英还挺气恼，跟她说狠话，可转眼王秀英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离校之前还破天荒帮她把在外面晾晒的被子收了。
    刚才，王秀英主动打电话给她，又在洗手间门口等她，这些已经算是王秀英跟她主动示好了……
    如果周庆安和邱琪没什么还好说，万一真有什么事儿，她到底给不给王秀英打电话？
    李云霞心事重重地回到包间，服务员已经把重新烤好的牛肉送回来了。
    邱琪还殷勤地给李云霞要了杯橘汁。
    李云霞早就饿了，坐下就吃，吃得正香，周庆安郑重其事地递来一张红色请柬。
    心形的请柬散发着淡淡的馨香，上面竟然写着周庆安和邱琪的名字，她们要订婚，邀请李云霞夫妇参加订婚宴。
    李云霞吓了一跳，这也太突然了。
    寒假前几天，周庆安还去学校找王秀英了，两个欢喜冤家在宿舍里打情骂俏，怎么刚过完年不到一个月，周庆安就要和邱琪订婚？
    还有，此时此刻，王秀英就在楼上的某个发型设计工作室里女为悦己者容，如果让她知道周庆安要和别人订婚，她受得了？
    “周庆安，王秀英怎么办？”
    李云霞干脆直接问。
    周庆安似乎早有准备，避重就轻，“邱琪是我同事的侄女，我们在一起挺和的来，这不岁数也不小了，早点儿订婚早点儿了事。”
    李云霞看出周庆安有意回避，似有难言之隐，但当着邱琪的面又不好直接问，只能装傻埋头继续吃喝，心里矛盾重重。
    “李老师，我和庆安经常说起您，早就想让他带我跟您聚聚……”
    邱琪的声音又轻又软，语速又慢，听着柔媚入骨，再次让李云霞脊背生寒。
    李云霞一直不清楚，像邱琪这样嗲声嗲气的，男人是不是真喜欢。
    为什么好多女人都有意无意培养自己这种说话风格，说话用假嗓，又像唱歌、又像念咒？
    如果再配上扭腰摆臀的肢体动作，简直有毒，能药死一头牛。
    李云霞说话语速偏快，自然发声、干净利落，从来不擅拿捏，也受不了这种矫揉造作的声音，头皮发麻之下，对邱琪心生反感。
    不过，出于礼貌，李云霞微笑点头，“嗯，大家都是同期毕业生，应该多交流。”
    “李姐，是这样，年后我们英语老师要进行公开课竞赛。您知道咱们都要评职称，我到时候也要报名参加……”
    邱琪莺歌燕语，眨着含情脉脉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李云霞。
    李云霞头皮发麻，她大概猜出邱琪想见她的目的了，转头看向周庆安，果然，周庆安满脸窘迫，垂眉低眼切牛肉。
    邱琪眼神殷切炙热，满脸谄媚，“李姐，我听说您和局里教研室的于主任已经登记了，很快就结婚，恭喜您了。这是我和庆安的一点儿心意，您收下……”
    说着，邱琪从身旁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红包放到李云霞面前，看厚薄里面的票子不少。
    李云霞不动声色，切了一小块牛肉细嚼慢咽，等邱琪下文。
    邱琪见李云霞没有拒绝，喜上眉梢，“回头等我讲公开课的时候，麻烦您提前跟于主任说一声，把我的名次适当提一提，不用提太多，前三都可以。”
    听邱琪这样说，不知怎么，李云霞一下子想起之前张华城想让她帮忙调动的事。
    两人虽各有所求，但手法和要求如出一辙，送礼，以退为进提条件。
    李云霞顿时没了胃口。
    如果她成天给这些人走后门，估计于胜海不用几天就被处分、通报了。
    这些人自私自利，明明干着损人利己的事，却理直气壮，自欺欺人地认为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假公肥私、作奸犯科永远没有好下场。
    根本没有掩人耳目一说，因为从“合作”开始就已经授人以柄，绝不能心存侥幸。
    李云霞很后悔来赴约，同时也对周庆安的所作所为十分不解。
    周庆安放着有感情基础的王秀英不要，突然整出这么个邱琪来，真不知道他是喜新厌旧，还是另有隐情，但他事先毫无征兆，一上来就给她递订婚请柬，这种做法实在让李云霞厌烦。
    这件事不能让王秀英蒙在鼓里，她有知情权。
    “邱琪，很抱歉，你这个忙我不能帮，而且我也希望你能端正态度，凭实力去竞争，不要养成投机取巧的习惯，因为那样对别的参赛老师不公平。”
    李云霞冷冷说完，把红包扔给了邱琪，“还有，我有事要和周庆安说，你可以方便一下吗？”

 第66章 损人利己

    邱琪似乎没想到李云霞会拒绝，愣怔的模样无辜又纯良，似乎强人所难的不是她，而是李云霞。
    周庆安刚要给邱琪求情，被李云霞冰冷的眼神给吓住了。
    邱琪回过神儿来，像受了莫大的委屈，“李姐，你……你再考虑一下吧，我和庆安是真心实意求您帮忙。这是两万，您只需让于主任打分的时候动动笔……”
    “你怎么说得那么轻巧？你这是损人利己，我为什么要帮你？两万挺多吗？够买良心的吗？”
    李云霞听她说话就生气。
    “我没有损人利己，这件事就我们三人知道，我们是不会说出去的。”邱琪信誓旦旦，“我保证绝对不会有问题。”
    “你保证得了什么？”李云霞毫不客气，“拿着你的钱赶紧走，不然我让于主任到时候直接取消你的参赛资格！”
    急功近利的邱琪却会错了意，“您嫌少的话我可以再加一万，您让于主任给我弄个第一名……”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云霞无言以对。
    像邱琪、张华城这样的利己主义者，他们总以自我为中心，把个人利益作为思想行为和道德评价的标准，极端自私、不择手段地追名逐利，而且自以为天经地义。
    她们以利相诱，让别人以权谋私，根本不会考虑对别人有没有隐患，是不是违反公德或者破坏公正。
    李云霞本来想打发了邱琪，好好问问周庆安突然要和邱琪订婚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见邱琪这样“锲而不舍”，周庆安又不加阻拦，不由意兴阑珊。
    邱琪和宋丹阳是一类人，但更工于心计，周庆安哪防备得了？
    看周庆安的模样，已经被邱琪迷得晕头转向，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
    既然两人都要订婚了，估计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她一个局外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置身事外比较好，省得招人烦。
    这么想着，李云霞拿起自己的外套和手机，“公开课成绩造假这件事我不能帮，以后这种事都不要找我。你们聊着，我先走了。”
    周庆安有些羞窘，邱琪却眼神怨愤，好像李云霞没帮忙就欠了她什么一样，上前一步拦在门口，“李姐！你等一下，我话没说完！”
    李云霞耐着性子站定，“还有事？”
    “有！李姐，我想你对我有误会。咱们将心比心，你刚毕业不到半年，就和于主任登记了，如果是正常恋爱，怎么也没有这么快。你可以为了自己的梦想不顾一切，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我的难处？”
    “为了参加公开课比赛，我废寝忘食地制作课件、备课，反来覆去讲了很多遍，但你也知道，乡镇中学的条件差城里各个中学的很远，不管是课件制作的质量和课堂设计，本身就没有可比性。”
    “也就是说，这样的比赛本身就不公平。我现在请您帮我做的事，不过是纠正这种不公平，我有什么错？而且我还不让你白忙活，我……”
    邱琪说得眼泪汪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李云霞怎么欺负她了。
    李云霞越听越烦，紧皱眉头看向周庆安，“周庆安，我和你是朋友，但我和她不熟，麻烦你让她让开。”
    周庆安心疼地看了邱琪一眼，挠了挠了后脑勺，“云霞，你别生气，这牛肉你还没吃完了，坐下再吃点儿。咱们有话慢慢说。邱琪是有些冒昧，但这事儿怪我，是我把这件事看简单了，毕竟公开课比赛那些潜规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能进前三的基本上都是关系户。你就帮帮她吧……”
    真是近墨者黑。
    “周庆安，我要是早知道你找我来是为了这件事，我不会来。咱们是好朋友不假，但你不能和她一起祸害我。之前的公开课比赛有没有潜规则我不知道，但现在和以后，只要胜海负责这件事，就没有潜规则一说。”
    李云霞气不打一处来，顿了顿继续说，“大家凭实力公平竞争，至于课件质量和课堂设计的优劣，不是城乡中学教学设备的差异造成的，而是授课教师本身的综合业务素质造成的。你们有这个时间来走后门，还不如用心好好琢磨怎么讲好课！”
    说完，李云霞绕过邱琪，拉开门就走。
    没想到，王秀英站在门口儿冲她摇手，“哈哈，我替于胜海来抓奸喽……”
    待看到李云霞身后的周庆安和邱琪，王秀英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滞了。
    李云霞没想到王秀英会不请自来，头皮阵阵发紧，一把拉住她，“秀英，咱们走。”
    王秀英哪肯走，她看到桌上的大红请柬和红包，再看看眼神闪烁的邱琪，甩开李云霞冲进屋里，把请柬拿起来翻开一看，顿时杏眼圆睁，难以置信地看向周庆安，“你、你要和邱琪订婚？”
    周庆安不声不响。
    “你怎么能这样……”
    王秀英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李云霞见过王秀英气恼撒泼、胡搅蛮缠，从没看到她这样柔弱伤感，她满脸震惊，脸色煞白，泪水盈满眼眶，却极力隐忍，不让眼泪落下来。
    再看周庆安，这小子神情冷淡，看着就让人来气。
    这时，邱琪走到周庆安身边，像宣布所有权一样抱住了周庆安的胳膊，挑衅地看着王秀英，又用她柔媚的声音慢腾腾地说：“你就是王秀英？我听庆安说了，你脾气不好，上来一阵儿就跟个泼妇一样，他和你没办法沟通。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你说是不是？”
    李云霞担心地看着王秀英，真怕她一怒之下扑上去把邱琪那张伪善的脸抓成花脸猫。
    事实证明王秀英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端起桌上的牛肉盘子直接扣向邱琪，“泼的就是你！”
    盘子被周庆安手疾眼快挡了，盘子里还有牛肉碎块，上面涂了番茄酱，全都落到了邱琪脸上、身上……
    “啊！”邱琪尖叫了一声，扑进周庆安怀里。
    周庆安护着邱琪，一脸恼怒，“王秀英，是你拒绝我的，你现在这样有意思吗？”
    “哼！周庆安，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学人家于胜海，直接拉着她去民政局领证，订什么婚啊？行了，我恭喜完了，祝你们俩儿情投意合、白头到老！”
    说完，王秀英抹了把眼泪，转身冲出门去。
    李云霞不满地看了邱琪和周庆安一眼，赶紧追出来……

 第67章 未雨绸缪

    王秀英一口气跑到距离西餐厅不远的抱龙河公园，站在宽宽的河坝上，看着结冰的河面掩面痛哭。
    李云霞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过来，“你干什么？想破冰游泳吗？”
    “李云霞！你能不能别幸灾乐祸？人家心里难受！”
    王秀英恨恨得跺了跺脚，哭得抑扬顿挫。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把人看跑了吧？”李云霞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掏出手帕递过去，“不过跑了就跑了，能跑的就不该是你的。”
    王秀英一把扯过手帕擦泪擤涕，愤愤不平，“脚踏两只船，什么东西！”
    李云霞心里也闷得慌，原来还觉得周庆安挺靠谱的，怎么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桌子上的红包是你给他们的彩礼？怎么那么厚？”王秀英语气幽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故意瞒着我、看我的笑话？”
    “没有，我来西餐厅的时候你看见了，我也是才知道的。那个红包不是我的。我这么穷，哪有那么多钱给他们？”
    “少来！我之前和你刚认识不了解你，说了些伤人的话，你还记仇！你都跟于胜海登记了，怎么会穷着？那个红包明明就是你给他们的！”
    王秀英苦大仇深。
    李云霞真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不用说，周庆安肯定是得罪了，王秀英这疑心病又犯了，李云霞又不愿把来龙去脉告诉她，瞅了她一眼，“我有钱也没那么大方。”
    “不是你的就好。要是你的红包，我跟你势不两立！”
    “嗯。你也别哭了，我抢走于胜海的时候没看见你这么哭。你要是真喜欢周庆安、放不下他，就把他追回来。要是放得下就别哭了。”
    李云霞看她的眼睛都肿了，于心不忍。
    “他上次在镇医院照顾我，我其实挺感激他的，本来打算好好相处的，谁知道他这么快就变心了……”
    王秀英说着，又直抹眼泪。
    李云霞摇头叹气，事发突然，她真不知道怎么安慰王秀英才好。
    放眼望去，新修的河坝蜿蜒数里，河边公园花木繁多，但在寒冬腊月，全都瘦骨嶙峋，一片萧瑟。
    这样的情景很容易让人心情沉重。
    李云霞不由想起邱琪刚才说的那些话，心里也五味杂陈。
    此前，她与世无争，安静生活，和于胜海在一起，也觉得水到渠成，毕竟于胜海高中教过她，又等了她四年，她也喜欢他，没理由故作矜持。
    没想到，她因此饱受非议、声名狼藉。
    邱琪求人不成恼羞成怒，说的那些话其实是指责她道貌岸然、故作清高。
    无端受人诟病，还不能一一辩解，只能默默承受，这种感觉实在很烦人。
    但也无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
    李云霞调整好了心情，看王秀英还沉浸在失意中痛哭流涕，揽着她的肩膀开导她，“秀英，既然你和周庆安还没正式开始，早点结束也好。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比他更好的。”
    “真的吗？”王秀英抽泣着，“你是真心祝福我？”
    “那当然，咱们是同事、是搭档，咱们两如果双剑合璧，三班四班可能就是全县的标杆。别哭了，没必要为不值的人和事浪费感情。”
    李云霞拉着她的手，“我陪你走走吧，别光站在这儿吹冷风，别感冒了。”
    王秀英情绪稳定了下来，跟着李云霞沿着河坝散步。
    李云霞想起两人刚凑一起时战火不断、水火难容，这时竟然手拉手情同姐妹，不由好笑，“你之前有没有想过咱们会这么好？我那时以为咱家是天敌，没有熄火的可能。”
    “我也是。我那时做梦都想把你掐死。”
    王秀英说着，破涕为笑。
    “那时你特别臭美，看谁都不顺眼，成天跟我别扭，我都怀疑你是怎么从师范混出来的，跟个战争贩子一样。”
    李云霞继续逗她。
    “你还不是？看着软弱可欺，一肚子坏水。不过你那肚子坏子倒出来还挺好使的，能把学校的成绩提高那么多，我嘴上不服，心里服了。”
    “这算什么，你还没使劲儿呢。下学期你要是专心一点儿，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咱们肯定所向披靡。”李云霞鼓励她，“你有十分劲儿，连一半都没使，净偷懒。”
    “嗯，你知道就好，我先让让你，等我发功的时候，你和那些教学能手都是菜。”
    王秀英大言不惭，说完自己都笑了。
    两人边走边聊，慢慢敞开心扉无话不谈……
    晚上，李云霞倚在于胜海身边，把白天的事说给他听，谈到公开课比赛潜规则的问题，于胜海亲了李云霞一下，“你做得对。你知道有官职的人最怕什么吗？最怕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家人在后面挖坑掘坟。有些原则性的错误犯一次就是永远的污点，而且很容易形成惯性，贪欲不断膨胀，最后欲壑难填，直到丧送所有。最近两年反腐力度持续加大，许多贪官落马，咱们一定引以为戒。”
    李云霞若有所思。
    “之前这些事我没有特意叮嘱你，是怕你有心理负担。干部家属在这方面尤其地注意，如果抗拒不了金钱或物质的诱惑，那是件非常危险的事。”
    于胜海说，“我们不能因为看到个别官员假公肥私就眼红心热，一定要尽守本分。爸和我都恪尽职守，你和妈都要为我们站好岗，千万别自毁长城。”
    李云霞此前从没见于胜海这么严肃的长篇大论，转头看着他一脸稀奇。
    于胜海垂眸看过来，吻了吻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一定会做得很好，说这些有些多余，但今天的事你可能以后经常遇到，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李云霞点点头，“我明白，你放心。”
    “至于周庆安和邱琪的事咱们别管，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当事人知道自己的需求。他们的订婚宴你想去我就陪着你去，不想去咱们也可以不去，等他们结婚的时候再说。”
    于胜海给李云霞拿主意。
    “你为什么不和我先订婚？也起个预告的作用。”李云霞笑呵呵的，“你是不是怕我要彩礼？”
    “订婚就是个约定，没什么实际意义。许多订了婚的后来又反悔分开的，就跟唱了出戏一样。登记是板上钉钉，实实在在的。咱们不搞那些虚的。”于胜海说着拉开床头柜，把房权证拿出来，“你看，房权证都写着你的名字，我的都是你的，包括我。”
    李云霞翻开房权证一看，只写着她一个人的名字。

 第68章 知心爱人

    虽说婚后购房房权证上不管写谁的名字，房子也是夫妻共有财产，但真正能做到于胜海这一步的男人不多。
    这种倾其所有的给予和馈赠，是将她视为珍宝的态度，更是与她白头偕老的承诺。
    没有甜言蜜语，也不需要山盟海誓，再美的语言在有力的行动面前都显得苍白虚飘。
    李云霞的眼中盈满幸福的泪水，房权证上的名字变得模糊。
    曾经看过一本名着，里面女主角曾对男主角说：遇到你，我才知道此前我经历的所有苦难都是值得的，因为有如此美好的你在这里等我。
    这一刻，萦绕在李云霞心间的就是这句话。
    于胜海用他“独断专行”的方式不容置疑地证实着对她深情：坚定不移地等待、毫不犹豫地登记、无所保留地信任、倾其所有的给予。
    李云霞放下房权证，转身趴在于胜海怀里，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捂住她盈泪的眼睛。
    于胜海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整得一愣，紧接着感觉到胸前衬衣浸润的湿热，心里一疼，搂着她柔声说：“看你，这有什么？本来就应该这样。”
    “你一辈子都会对我这么好吗？”
    女人动了心，总喜欢问这种患得患失的傻问题。
    “如果你不嫌弃，几辈子都行啊。佛家不是讲究累世修行、善有善报吗？咱们这辈子好好在一起，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凑齐，到时候我还像现在这样。”
    于胜海抚摸着她的头发，把下辈子的事也打算好了。
    “好。”李云霞满心欢喜，却又有些疑惑，“之前看书看多了，都是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爱情才可贵可靠，怎么到了咱们俩这儿顺风顺水、平淡无奇，也觉得挺好？”
    “傻瓜，书里的爱情和现实中的哪会一样？书里的爱情没有起伏波折谁会看？现实中的两个人如果成天互相折磨，肯定是配错了对。对的人在一起会互相体贴、宽容、疼爱、成全，会一直很开心，这样才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经营共同的幸福生活。错的人在一起才会矛盾不断，成天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把人生最珍贵的时光浪费在自寻烦恼和互相消耗里。”
    于胜海言简意赅，说得李云霞心服口服。
    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这样。
    “如果一个男人真心爱一个女人，最直接最真诚的表达不是说我爱你，而是娶她，尽其所能地给她安全感和幸福感，哪舍得让她心神不宁、哭哭啼啼？”于胜海摸摸她的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就像我和你在一起，怎么能让你安心我就怎么来，反过来你也是。”
    “好吧，你真是我的小棉袄！”李云霞拍了拍他，“知心爱人，晚安！”
    李云霞刚要起身，被他紧紧搂住，灼热的气息紧随而至，在她唇畔耳项留连。
    “说话不算话，不是等新婚洞房么？”李云霞嘀咕，“还没装修完，没买大床……”
    “等不及。”
    于胜海把她抱到双人沙发上。
    幸福的潮汐来势汹汹，她被拥抱、被亲吻，迷迷糊糊失了方寸……
    正渐入佳境，手机炸响。
    王秀英鬼一样幽幽的哭音传来，“李云霞，你在干嘛，我连续失恋，元气大伤，吃不好睡不着，你得陪我聊天……”
    李云霞眨了眨眼，为难地看向于胜海，“我、我没事，你别哭，咱们白天不是都说开了么，别放在心上……你说话怎么大舌头？你在哪儿？”
    于胜海兴致正浓势有必得，被强行中断很不高兴，过来抢手机。
    李云霞躲过，做了个安静的动作。
    于胜海愤愤不平，却恶作剧般凑过来动这动那。
    李云霞被他闹得心猿意马，刚要糊弄王秀英几句，听到对面背景音很嘈杂，像酒吧，又像夜市，不由心神一凛，“王秀英，你在哪儿？”
    “白天……是白天，晚上是晚上！白天不上火，晚上越想越上火！凭什么周庆安背信弃义，让我在这伤心？我、我忍不下这口气，我要出气，我要去、去闹场，让他们订不成婚，我……你谁啊？你拉我干什么？”
    王秀英答非所问，却突然提高了声音，声音里带着防备。
    “喂！喂！你在哪儿！”
    李云霞急声问她。
    手机里传来一片杂音。
    “不好，王秀英出事了！”李云霞吓得一骨碌坐起来，“她喝多了，有人对她动手动脚。”
    于胜海一听，皱眉调息，“别慌，手机给我。”
    李云霞赶紧把手机递过去。
    于胜海接过放在耳边听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时间，“她手机像是掉地上了，在你们白天去过的西餐厅旁边的卡拉ok歌舞厅，这个点儿就它们营业。”
    两人急三火四赶去那家歌舞厅。
    西餐厅和歌舞厅是新开的餐饮和娱乐场所，两家老板精诚团结，互带人气，这边西餐厅的顾客吃饱喝足，去歌舞厅唱歌跳舞，那边跳累了的顾客过来找吃喝，生意十分火爆。
    不过夜里十点半后还有精力的人大都是年轻人，年轻人火气旺，时常有冲突，两家都聘请了保安，但保安一般不会被调动歌舞厅内维持秩序，除非有故意捣乱或者动静闹得太大的，必要的时候才会报警。看书溂
    打的半个多小时里，李云霞提心吊胆，生怕王秀英有个三长两短。
    结果两人冲进歌舞厅，挤进人群里，看到地上躺着两个小伙子哭爹喊娘，桌子上趴着一个有气无力，椅子上歪着两个噤若寒蝉，脸上被什么东西刨得惨不忍睹。
    王秀英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光着两只脚，一手攥着高根鞋，一手拎着半只酒瓶，嘴里还在发狠，“周庆安，你找死！敢调戏我，还始乱终弃，我打不死你……”
    王秀英竟然这么能打，李云霞和于胜海好一个吃惊。
    回过神儿来，李云霞刚要上前看看王秀英有没有受伤，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人群让开一条道儿，公安来了。
    “你报的警？”
    李云霞看到于胜海上前和领头的公安打过招呼，问他。
    “是啊。”于胜海说，“真有什么事儿咱们俩不顶用，没想到王秀英练过跆拳道。咱们一会儿得陪着她去做个笔录，要不然她至少得被关到天亮。”
    “是他们不怀好意，王秀英是自卫，为什么还要关她到天亮？”
    李云霞不明白。

 第69章 不眠之夜

    “你看她喝这个样儿能把事情解释清楚？不得等天亮她醒酒后再说？”于胜海还记恨王秀英坏他好事，瞅她两眼，没好气儿地说，“早知道她没事儿，我们先别理她就好了。”
    李云霞他那欲求不满的样子哭笑不得。
    公安一来，看热闹的人群安静了许多，有目击证人主动表示愿意配合调查。
    歌舞厅里管事儿神色不安地站在一旁，硬是没敢上前搭腔。
    五个挑事儿的青年看王秀英的眼神都像见鬼似的，看见公安来了都赶紧地爬起来，如获大赦般跟着公安走了。
    王秀英也被一起带走，李云霞和于胜海只能跟着。
    陪着王秀英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两人还得陪着她去医院。
    王秀英脚踩浮云，一步三晃，一只胳膊搭在李云霞肩膀上，另一只手被玻璃瓶划伤了，血不流了，伤口豁着怪吓人。
    “我……看出来了，你才是我的真爱，于胜海、周庆安，他们……都是乌龟王八蛋！”
    王秀英像不知道疼，用她那脏兮兮的血爪子拍了拍李云霞的脸，醉眼蒙蒙地大放“豪言”。
    跟在后面提前王秀英两只高跟鞋的于胜海顿时黑了脸。
    “你别跟她一样，她喝多了。”
    李云霞赶紧安抚于胜海，于胜海冷哼一声。
    李云霞怕王秀英光脚走路凉着，可她这样又穿不了高跟鞋，没办法，就蹲下身，把自己的平跟鞋脱下来给王秀英穿着，自己穿她的。
    王秀英的高跟鞋太高了，怪不得当武器用招招致命。
    李云霞穿不惯，一步一扭，像也喝多了，简直苦不堪言。
    这时间打辆的士都难，三人站在黑灯瞎火的街头，吹着寒冬腊月的风，焦灼地等车，感觉别提多惨烈了。
    最后还是于胜海临时打电话找宋青峰开着车来接了。
    宋青峰离得近，没多会儿不到了，看到喝得醉醺醺的王秀英，宋青峰一脸疑惑，但也没多问，拉着三人去医院。
    本来想折腾了大半晚上的，等把王秀英的手包扎好了把她送回家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在门诊碰到了周庆安。
    周庆安明显在等人，看到王秀英来了，眼睛一亮，满脸关切，“秀英，你怎么样了？”
    “你是谁啊？没挨够打吗？来！我、我……打死你个臭不要脸的……”
    王秀英推开李云霞，跌跌撞撞上前一步，抓起了周庆安的前襟，歪头打量着他。
    “秀英，你松开！”李云霞赶紧上前拉开王秀英，皱眉看向周庆安，“你怎么来了？”
    “我头会儿和朋友们在西餐厅吃饭，其中一个晚来的说秀英在旁边歌舞厅打架受了伤，被人送来医院包扎，我不放心就赶过来了。”周庆安飞快地解释完，上下打量王秀英，“她伤到哪儿了？”
    “你都要和邱琪订婚了，还管秀英干什么？周庆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就跟个墙头草一样没有立场？”
    李云霞此时又冷又饿脚还疼，脾气就不太好，再想到这一切都是周庆安造成的，不由语气有点儿冲。
    “这是两码事儿……”周庆安看到王秀英的手受伤了，拉过她的胳膊，“手怎么伤的？伤口这么深？”看书喇
    王秀英晃了两晃，仰头看他。
    周庆安个子高，王秀英穿了平跟鞋，只到他上数第二个扭扣，这样仰头更觉得头重脚轻，刚要开骂，胃里一阵翻腾，她一个没忍住，俯身全吐在了周庆安身上……
    周庆安恶心得要命，松开王秀英，满脸嫌恶地往洗手间跑。
    李云霞愕然，看来，周庆安是真不喜欢王秀英，这反应……
    吐完的王秀英舒服了许多，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些，踉跄退了一步，问扶住她的李云霞，“刚才是……周庆安？”
    “嗯。你吐了他一身，也算解气了。好了，咱们进去找医生给你处理伤口。”
    李云霞怕她再惹是生非，赶紧哄着往门诊里走。
    于胜海进门诊里找医生去了。
    王秀英站在门口儿歪着脑袋，费力地想了半天，“我怎么在这儿？我是怎么受的伤？”
    李云霞都想抽她。
    就在这时，李云霞看到堂堂大老板宋青峰不知从哪里找来扫帚和垃圾筒，收拾王秀英的呕吐物，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王秀英顺着李云霞的目光看过来，神情愣愣的，“他是谁？”
    李云霞刚要回话，于胜海领着个医生出来，把王秀英带进去了……
    等李云霞和于胜海陪着王秀英把手包扎好出来，看到周庆安和宋青峰等在门口儿。
    周庆安把身上的污秽洗过了，还有是股儿怪味，一脸不悦，瞅着王秀英语气有些冷，“你能不能省点儿心？一个女的深更半夜去歌舞厅喝这么多酒干什么？你看看你，哪还像个老师？”
    李云霞听了都生气，王秀英神色淡淡没反应，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省不省心已经不归你管了。你和邱琪要订婚，就不该再来关心王秀英，你赶紧走了。”
    李云霞怕他在这儿把王秀英惹火了，再闹腾耽误大家休息。
    “好吧，她也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周庆安点了点头，又说，“云霞，和于主任一起来喝喜酒，别忘了。”
    李云霞刚要说不去了，王秀英上前一步，搂住了宋青松的胳膊，甜甜地笑着说：“放心，不只云霞和于主任去，我和我男朋友也会去。”
    李云霞和于胜海没想到王秀英会这样做，再看宋青峰，他处变不惊，面带微笑。
    “男朋友？你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周庆安疑惑地看向宋青峰，“他是谁啊？”看书溂
    王秀英不认识宋青峰，刚才一气之下临时起意，被问住了顿时有些尴尬。
    “您好，我是宋青峰，昆大酒家董事长，幸会。”
    宋青峰淡淡一笑，很坤士地冲周庆安伸出手。
    周庆安脸色一变，别扭地握了一下，草草应付了几句，狼狈地离开了。
    李云霞和于胜海对视了一眼，看向宋青峰和王秀英，别说，他们俩儿站在一起还挺般配。

 第70章 辞旧迎新

    李云霞琢磨王秀英有可能辞旧迎新，和宋青峰会有进一步发展。
    这两天，她忙这忙那，想象力却没闲着，一会儿复原王秀英力战群敌的火爆场面，一会儿虚构王秀英和宋青峰相识、相知、相恋的狗血情节。
    想到那五个倒霉蛋嬉皮笑脸调戏王秀英，被王秀英发飙暴打，曾看过的武打镜头主角全换成了飒爽英姿的王秀英，李云霞心生敬仰。
    “你可别羡慕她，昨天晚上要不是咱俩跟去公安局给她善后，她得拘留。再说她那么能打，谁娶了她，万一婚后小打小闹，她来个升级揍，谁受得了？我可不想要个恐怖分子当老婆。”
    吃饭的时候，于胜海边吃边教育她。
    李云霞扑哧一声笑了，“哪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觉得有防身的本事挺好。对了，你觉得宋青峰和王秀英有没有戏？”
    “没有，他俩不合适。”
    于胜海斩钉截铁。看书溂
    于胜海上班去了，李云霞没忍住，找王秀英一起逛街买年货，顺便询问她和宋青峰的进度。
    王秀英喝断片了，一脸蒙圈，“宋青峰？谁啊？”
    李云霞抚额，怪不得这两天王秀英这么安静，要不以她的个性早跑来问东问西了，毕竟是宋青峰屈尊降贵帮她收拾卫生，她还跟周庆安说宋青峰是她男朋友。
    “李云霞，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抢走了于胜海良心不安？”王秀英闷闷地瞅着她，“成天乱点鸳鸯谱，周庆安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宋青峰是个什么鬼？”
    前车之鉴，何况于胜海不让她瞎掺和，她对宋青峰也不了解，确实不能不负责任地当媒人。
    李云霞一时语塞。
    “唉呀，不管他是谁，反正我算看透了，男人没几个靠得住的，关键时候还不如我自己的拳脚，靠人不如靠己啊！”
    王秀英摸着自己的绵羊头顾影自怜。
    “你什么时候练的跆拳道？”李云霞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之前咱俩针锋相对的时候你咋没跟我动手？”
    “我小时候常生病，胆子又小，我爸妈就送我去练了，为了强身健体、增强自信，但我不喝酒的时候不敢打人，就算打，也不打老弱妇孺。”
    王秀英来了精神，“我昨天晚上以一敌五么？我有没有把周庆安门牙打掉了？”
    “嗯，以一敌五，我和胜海赶到的时候，你已经把他们打倒了，是五个陌生人，其中没有周庆安……不过后来你在医院门诊前走廊里吐了周庆安一身。”
    李云霞都提醒到这儿了，王秀英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又郁闷了，“我有点儿模糊的印象，就是把周庆安好一顿打，怎么只是吐了他一身呢……”
    “那要不要我把周庆安叫出来让你打一顿？还有，周庆安和邱琪订婚，你还要去吗？”
    李云霞提心吊胆地问她。
    王秀英垂头丧气想了半天，“算了，不想再见到这两个人了。你说得对，爱情得看缘份，强求不来。”
    李云霞如释重负。
    她想起邱琪嗲声嗲气的腔调就烦，也不想去，何况如果王秀英去了受刺激了，众目睽睽之下再大打出手，那可真麻烦了。
    “云霞，昨天晚上谢谢你们两口子。”王秀英说，“虽然我不记得多少，但我的手伤成这样，知道自己肯定闯祸了。其实我晚上很少出去喝酒，容易惹事儿。”
    “不用谢。知道你是借酒消愁，而且也不是你闯祸，你是自卫。”
    李云霞很客观。
    “你真善解人意，怪不得我没争得过你。如果我是于胜海，也会喜欢你。”王秀英叹了口气，“这两天我也想了很多，我之前老倚仗家里狐假虎威，是挺讨厌的……”
    李云霞默默听着，没有打断她。
    王秀英顿了顿，又说：“周庆安也不喜欢我，不全是他的问题。我自命不凡，没给过他希望。我以为如果他真喜欢我，就会忍让、坚持，认真追我，呵，现在各行业男少女多，稍微优秀一点儿的男人都等着女人倒追，我想多了。”
    李云霞喜欢理智状态下的王秀英，这半年来她成长了许多，慢慢不那么任性和娇纵，也会换位思考问题了。
    王秀英自嘲地笑起来，“我啊，真是傻乎乎的，还想着打扮漂亮点儿，过年期间和周庆安互相见见家长……现在省事儿了，一切都过去了。”
    “嗯，一切向前看，一切都会好的，只要自己不放弃。
    李云霞安慰她。
    “好吧，听你的。我这次期末考试拖了全校的后腿，良心不安，趁着假期好好研究一下教材教法，下学期怎么也得争口气。”
    王秀英振奋精神，握了握拳头，眼中精光一闪，“我们班那帮小浑蛋再不听话，我一个个打得他们满地找牙，看谁还敢拿水泼我、跟我做对！”
    “哈哈……你可不能动武，现在大多家庭都只有一个孩子，金贵得要命。”
    “是啊，咱们上学那会儿，家长都告诉老师，孩子不听话使劲儿打。现在咱们说狠话都不行，动不动就有孩子抑郁跳楼、离家出走，到学校闹事的家长也越来越多，教师职业越来越高危，上面也三令五申禁止体罚学生，不好干啊！”
    王秀英蔫了。看书喇
    “批评教育得采取温和的办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其实只要咱们用心对学生好点儿，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他们也很懂事。”李云霞鼓励她，“你看我班那几个刺头不是都变好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语文老师，最擅长做思想工作，我是数学老师，只会算账。你要是让我面对面跟哪个熊孩子磨牙，不用说几句话我就火冒三丈急着动手，打疼了他自然就长记性了，可我又不能打，所以成天忍气吞声快憋屈死了。”
    王秀英这么一说，李云霞顿时明白为什么她们班的纪律是初四级部最差的。
    当班主任没耐心与学生沟通，和学生不能打成一片，班级工作很难顺利推进。
    “这样，你不用发愁，你只管用心把课上好，你们班的熊孩子下学期我管。”李云霞替她分忧解难，“之前我怕管多了你嫌我多管闲事找我麻烦。”
    “真的吗？那太好了！”
    王秀英转忧为喜，眉开眼笑。
    看着王秀英灿烂的笑脸，李云霞对新学期的工作充满信心。
    各学科教师本来就是一个团体，任何一个人掉队都会影响学生发展和教育效果。
    化敌为友且能并肩作战，是件值得庆贺和期待的事……

 第71章 意外收获

    周庆安的订婚宴是在温泉大酒店举行，张灯结彩挺隆重，摆了二十多桌。
    李云霞本来和王秀英商量好不来参加，临时王秀英改主意了，说她生病的时候，好歹周庆安悉心照顾过她，她保证不去闹事，只当是向从前告别。
    王秀英能这么想这么做最好，大家都在教育系统工作，山不转水转，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闹得太僵。
    不过李云霞还是不放心让她自己去，就让于胜海叫上宋青峰，想四个人一起。
    结果宋青峰把宋丹阳叫来了。
    李云霞一见宋丹阳心里就犯堵，宋丹阳对她也没有好脸色，倒是拉着王秀英嘘寒问暖，各种做作。
    王秀英也因为宋丹阳ps照片对她没了信任，对她不冷不热的。
    五人组合到会的时候，宴会已经在喜气洋洋的音乐中开始了。
    按照门口张贴的席位表找，周庆安还真给李云霞四人安排的座位，宋丹阳的名字在女宾栏。
    宋丹阳不按席位坐，临时让服务员在于胜海旁边加了把椅子，四平八稳地坐下，眼神儿火辣辣的，一直围着于胜海转，像是故意气李云霞。
    李云霞懒得跟她怄气，坐好后看向人群。
    邱琪身高一米五七八，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跟身高一米九穿着黑西装的周庆安站在一起，除了身高还是不太和谐，其他还好。
    两人在人群里忙得团团转，笑得跟两朵花一样，顾不上过来招呼。
    邱琪的父母都是艺术家，她爸是县戏剧团的台柱子，据说年轻的时候唱京剧名声在外；她妈是县书画院的副院长，画抽象派油画，据说一般人看不懂，死后有望成为像梵高一样的潜力股。
    这些情况正被旁听席的宾客津津乐道，李云霞听着，看向身边的王秀英。
    王秀英神色淡淡喝着茶，暂时情绪稳定。
    于胜海和宋青峰坐在李云霞另一边，两人凑在一起“如胶似漆”，像有说不完的话。看书溂
    宋丹阳仍然只盯着于胜海看，旁若无人、恬不知耻。
    即使李云霞大度能容，还是恶心得要命。
    王秀英见状替李云霞打抱不平，起身走到宋丹阳身边，“宋丹阳，你有完没完？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么？腆着张脸没羞没臊地看什么看？人家都领证了，你还自作多情个屁么？”
    亏得周围人声嘈杂，于胜海和宋青峰又一直在谈事儿，王秀英的话除了李云霞和宋丹阳没人注意。
    宋丹阳羞恼地瞪了王秀英一眼，起身搬了椅子去她席位。
    李云霞心里一暖，长呼一口闷气，感激地冲王秀英笑笑，无意中看到王秀英身后不远的主宾席上，教育局的王局长竟然也来了。
    王局长也看到了李云霞和于胜海，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又招了招手。
    李云霞一愣，跟于胜海和王秀英说了一声，起身过去问好。
    王局长很高兴，把她领到一旁相对僻静的地方，简单地聊了几句，就问她，“云霞，有件事我之前跟胜海商量过，胜海说他尊重你的意见。我今天就问问你，你暑假的时候想不想进城？”
    于胜海没跟她提过，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你业务素质好，在全县的语文教师中都是出类拔萃的，你的自主教育特色教学方案又立竿见影，我想把你调到实验中学当教导处副主任，在实验中学推行自主教育。”
    王局长说，“实验中学这两年中考成绩下滑得厉害，各项评比都不理想，我想也许你能帮我扭转局面。另外，你和胜海登记结婚了，调上来离家也近。”
    实验中学是市重点，是全县中学的金字塔尖，是教师们梦寐以求的好去处。
    地处黄金地段，校园风景如画，前后五排教学楼气势恢宏，所有教学设备一应俱全，全是时下最先进的，而且师资队伍优良，生源素质高……最有吸引力是教师待遇也好于其他学校。
    每年各乡镇中学的都是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能调进去的无异于鲤鱼跳龙门。
    现在王局长主动提出给她调动，还是破格提拔，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李云霞刚要答应，脑海中浮现王校长在全校教职工会议上挥舞着手臂慷慨陈词的身影，耳边响起他语重心长的话。
    王校长对她有知遇之恩，她不能半路撂挑子，只顾自己跑路。
    天福山中学刚有起色，如果她就这么走了，只怕会前功尽弃……
    见李云霞犹豫，王局长有些意外，“你是担心天福山中学？局党委已经开会通过了改善天福山中学教学条件的方案，市里也已经批了。田校长懂套路了，你留在那里意义不大，而且暑假新分配的教师多，天福山中学不会缺人用。”
    王局长缓了口气，“调你去实验中学完全是从全县教育工作的需要考虑的，毕竟像你这样能理论联系实践、有完整教学理念的专业教师太少了。”
    王局长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李云霞知道，如果她再推辞就是不知好歹了。
    何况，局党委有权从工作的需要调动任何一个教师的工作岗位，暑假直接下调令就可以，根本不需要征求个人意见。
    王局长这样做已经充分表示对她的尊重了。
    “好。”李云霞点头，“我服从上级领导部门的安排。”
    王局长满意地点点头，“本来想过完年上班，让胜海把你叫到局里说说这事儿，今天凑巧碰面，我也算了一桩心事。”
    “不过，你也要提前做好思想准备，这半年必须把各方面成绩拿出来。天福山中学试点成功，我才敢放心大胆地把实验中学革新教学理念的工作交给你启动。全县的中学都盯着实验中学，这是标杆儿，中考成绩不能再连年下滑，也经不起改革失败。”
    “局长，谢谢您对我的认可和栽培，我会努力的。”
    李云霞诚心诚意地说。
    没想到，来参加周庆安的订婚宴竟有意外收获。
    她回到座位时，王秀英疑惑地问她，王局长叫她都说了些什么。
    按说这种事调令没下来，李云霞不能对外透露，但不说，又觉得对王秀英不够坦诚，想了想，她问：“秀英，你之前说想调去教研室，暑假你就要调动？”
    王秀英刚要回话，周庆安领着邱琪走了过来……

 第72章 各取所需

    王秀英不善伪装，身子一僵，脸色一暗，如临大敌。
    李云霞感觉到王秀英的异样，转头一看，就见邱琪挽着周庆安的胳膊，小鸟依人般袅娜而来，看向王秀英的眼神充满了挑衅和胜利者的傲慢。
    周庆安劲拔帅气，笑意盎然地端着半杯红酒，目光却有意无意看向宋青峰和于胜海。
    这两个人在一起实在不讨喜。
    不过正如于胜海所说，感情的事冷暖自知，既然已经这样，也就没必要苛责求全。
    李云霞轻轻握了握王秀英的手，提醒她别怯阵。
    最大的漠视是从容，既然无心挽回，索性大度放手。
    王秀英缓和了神色，和其他人一起端起酒杯。
    可邱琪这个事儿精偏偏要摆出一副小人得势的嘴脸，瞅着王秀英阴阳怪气，“哟，王老师来了，真了不得了，你要是再撒泼我可受不起。庆安，你得感谢我救了你，王老师那么厉害，你真降不住。”
    周庆安妇唱夫随，“是啊，之前我都不知道王老师深藏不露，真打起来，恐怕我都不是她的对手。”
    别说王秀英，李云霞听着都急着动手了。
    她不知道周庆安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变得这么世故。
    王秀英把手从李云霞手里抽出来，握成了拳头。
    邱琪挑起细长的眉毛，眼中满是戏谑，“哎呀，王老师又生气了。李姐，你可得劝劝她，女人气性太大老得快。来，李姐，于主任，感谢二位百忙中光临，我敬你们一杯。”
    周庆安也跟着攀高踩低，“云霞，谢谢你能带于主任来给我们捧场。”
    李云霞真被这两个人恶心到了，但也疑惑，周庆安知道王秀英是官二代，按说不会轻易放弃王秀英，也不该这样当众贬损，是什么原因让他一反常态、有恃无恐？
    于胜海见李云霞也冷了脸，揽住她的肩膀，冲周庆安两人举了举杯，“祝贺二位订婚，希望早日能喝上两位的喜酒。”
    于胜海打圆场，气氛缓和了许多。
    满桌宾客中教师居多，恭喜之词不绝于耳。
    周庆安和邱琪和各位逐一碰杯，甚至他们对宋青峰都热情似火，却唯独冷着王秀英。
    王秀英暗暗咬牙，全身紧绷，紧握拳头就想发力。
    李云霞赶紧握住王秀英的拳头，同时看向王秀英身边的宋青峰。
    宋青峰略一犹豫，搂住王秀英的腰，举起酒杯，“周老师，秀英说你很优秀，但我们已经交往半年多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您说是不是？我和秀英恭喜两位订婚，先干为敬。”
    不得不说宋青峰这番话很厉害，三言两语直接把周庆安说冷了脸，让邱琪也威风扫地。
    王秀英恢复了理智，松开了拳头，微微一笑，“这事怪我没说明白，庆安，我是怕伤了你的自尊心。宋董事长家大业大，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但他对我特别好……恭喜咱们都找到意中人，希望咱们都会幸福。”
    桌上其他人纷纷附和，“都幸福，干！”
    周庆安和邱琪都跟吃了苍蝇一样，匆匆干了杯，意兴阑珊地去别桌敬酒了。
    王秀英感激地看了宋青峰一眼，宋青峰淡淡一笑，拿起茶壶分别给王秀英倒茶，表现得十分体贴周到，大有假戏真做的派头。
    王秀英坐下凑过来小声说：“李云霞，刚才幸好你及时握住了我的手，要不然我发疯闹起来就太丢人了，到时候我恶名在外，真嫁不出去了。”
    李云霞也彻底放松下来，“嗯。邱琪故意激你，咱没必要小题大做。王局长和其他几个局领导也来了，你要是当众撒野确实不好收场。”
    于胜海呵呵一笑，“你们女的在一起就是事儿多，明争暗斗的，一棵白菜也值得争来抢去，不理解。”
    王秀英瞅了于胜海一眼，“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像周庆安这样的白菜也不多了，唉，老天爷怎么就不能让我凑合一下，偏让我挑高草？”
    “我就是那棵高草。”
    冷不丁，宋青峰笑说。
    宋青峰巧妙地向王秀英示好，王秀英并没有回应。
    众人却笑起来，以为宋青峰和王秀英真是一对，又知道李云霞和于胜海已经登记了，纷纷示好祝贺。
    李云霞看得出，这样的聚会大家各取所需，拉关系、谈交情、抱大腿、找对象，不一而论，一心一意前来恭贺的人并不多。
    毕竟大家都很忙，订婚又不是结婚，实在没什么要紧。
    王局长那桌谈笑风生，邱琪的父母分别坐在王局长身边，陪酒陪笑，为了她女儿、女婿的发展不遗余力。
    周庆安他爸是生意人，财大气粗的模样，右手无名指上套着大金戒指，嘴里镶着金牙，说话粗声大气很豪爽，隔得老远都听得到他自鸣得意，“谁跟了我儿子都有福气，车子、房子、金链子，要什么给什么，咱这两年发了，有钱！哈哈哈哈……”
    周庆安他妈妻凭夫贵，穿金戴银，暴发户派头十足，脸上抹得老厚，和黝黑的脖子相映成趣，像戴了张面具，一笑脸上的粉刷刷往下掉，让人触目惊心。
    无敌的是人家自我感觉良好，“那是，我们儿子长得又高又帅，工作又好，有的是漂亮闺女追。邱琪这孩子各方面都好，就是个子有点儿矮，先处着看吧。你们要是有更好的闺女，该给介绍还介绍着，反正没结婚都有机会！”
    这些话满场飞，理直气壮、无所顾忌，让人啼笑皆非。
    李云霞和王秀英听得面面相觑，王秀英一副死里逃生般的表情，“都说找婆家找婆家，找对男人难，找对公公婆婆难上加难，云霞，老天爷等我不薄，从明天起我要吃斋念佛，多烧几柱香。”
    “噗……”
    李云霞忍俊不禁。
    想起自己的公公婆婆，李云霞一百个满意，于振信身居高位却平易近人，林舒更是温和慈爱，对她视如己出，丝毫没有她和于胜海门不当户不对而苛刻挑剔。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什么样的父母就能教育出什么样的孩子。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邱琪艺术家的父母怎么会教育出这么势利眼的女儿。
    “无法想象，我摊上这样的婆婆怎么相处。等结了婚，她成天看我不顺眼，处处护着她儿子，我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王秀英露出久违的笑脸，“幸好今天来了，要不我还在自寻烦恼，感觉像错失了世上最好的男人。”

 第73章 残酷真相

    有些恋爱中的女人眼瞎心盲，自己骗自己，用想象完美男人，爱他像爱天使，看他像看神佛，不知道发光的其实是幻想。
    看到王秀英走出情感的阴霾，李云霞为她高兴，但与此同时，她心中也多有疑问，一是周庆安为什么对王秀英的态度急转直下；二是王局长怎么会来赴宴。
    如果邱琪的父母和王局长关系不错，之前邱琪哪有必要贿赂她找于胜海弄虚作假？
    难道邱琪是为王局长试探、考验她和于胜海？
    李云霞想到这儿，惊出一身冷汗来。
    如果真是那样，王局长根本不信任于胜海，那调去实验中学的事，她是不是应该再考虑一下？
    她一个刚毕业的老师，在乡镇中学任教不足一年，就被破格提拔去县重点中学担任教导副主任，不惹起非议才怪，到时候谁会尊重客观事实说她是凭本事调的？
    不用想都知道，世俗的诋毁会怎样铺天盖地。
    要么，会猜她和王局长有一腿，要么，会猜于胜海搞特殊走后门，反正不管怎样，她都会被认定为是一个工谗善媚、长袖善舞的女人。
    不是世俗偏见，而是有没有本事，的确需要时间证明。
    一年时间，的确不足以取信于人。
    李云霞此前光顾得高兴了，此时仔细一想，各种担忧接踵而至。
    她突然深刻意识到，为什么于胜海此前没有跟她提调动的事，还有他叮嘱她要提高警惕，不要收受贿赂让他以权谋私……
    也许，她不该贸然答应王局长的提议。
    但是，似乎她也必须服务局里的工作安排，如此一来，站在田校长的角度看，她李云霞是不是有些薄情寡义、急功近利？
    李云霞决定回头和田校长商量一下，她应该尊重田校长的意见。
    “云霞，你之前问我暑假调动是什么意思？你想调动？”
    放松下来的王秀英想起这头儿来，边吃边转头问她。
    “你动不动？我没想好。”
    “我那个固执的老爸嫌我成天虚飘的不踏实，非要我去最苦的地方锻炼；还有我妈也跟着起哄，不但不帮我，还落井下石，说让我自生自灭挺好。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他们亲生的。”王秀英说，“上次我闹着让他们给我调走，他们说我至少得干满三年。”
    “三年？正好一帮学生从初一到初三毕业。”
    李云霞心里一紧。
    要是说起来，自主教育特色教学并不能一蹴而就，真要看到实效，就应该从初一到初三循序渐进完成整个初中阶段的教程，才能得到印证和固化，形成系统的成功教育理念。
    也就是说，如果她暑假就调走，她并不具备完整的实践经验，去了实验中学，恐怕不进反退，又回到纸上谈兵的阶段。
    如果没有像田校长一样的校领导大力支持她，并切实践行她的自主教育理念，没有同事们的众志成城，她单枪匹马很有可能会骑虎难下、一事无成，最终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
    等她举步维艰，再无用武之地，她就成了一步废棋。
    欲速则不达，不自量力、好大喜功的下场都会很惨……
    表面上的一步登天，说不定对她是个天堑鸿沟。
    还是自寻死路，一个跟斗跌到十八层地狱，不用埋的那种。
    李云霞彻底清醒了，吓出一身冷汗。
    “你怎么了？有心事？我都想开了，你不用担心我。来，借着周庆安的茶，我敬你一杯，原谅我之前的无理取闹，祝贺我们化敌为友，从此后并肩作战！”王秀英动情地说，“你将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许多话现在不便对王秀英说，李云霞调整情绪，欣然举杯，“深感荣幸。”
    于胜海和宋青峰此时正忙着就会前来搭讪的人，他瞅空看到李云霞这边其乐融融，只好继续逢场作戏。
    有不少老师知道王秀英家世不凡，也来巴结。
    李云霞心不在焉，起身去洗手间透气。
    回来的时候绕过酒店花廊，看到周庆安站在花廊一端接电话。
    李云霞站定，看着周庆安的侧影，恍惚记起去年暑假，她在会场与周庆安邻座，周庆安干净灿烂的笑脸，还有他们一起走出教育局时，向万里晴空展臂欢呼的情景……
    转眼半年，一晃而过。
    半年时间，深入红尘俗世，却已经足够改变一个人。
    周庆安的笑容不再纯真，她的心境也不再简单。
    大家本来异路相逢，然后各奔东西，离散的不只是初衷，还有方向和梦想。
    追名，逐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似乎，每个人都逃不开欲望的桎梏，在虚妄的攀比中渐行渐远，直到看不清自己，疏远、防范所有人……
    看到李云霞走过来，周庆安匆匆挂断电话，迎过来，“云霞，你生我的气了？”
    “我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应该自己拿主意。不管你和谁在一起，作为朋友，我都会祝福你。”李云霞说，“你曾经帮过我，我不会忘记。”
    “谢谢。”周庆安迟疑了一下，突然说，“云霞，你不要和王秀英走得太近。”
    “为什么？”
    李云霞期待心中疑团将要得到答案。
    周庆安转头看看四下，凑近压低声音说，“我一个在纪委的亲戚说，王秀英的爸爸被人实名举报，省纪委的人正在查他……”
    李云霞的心骤然一沉，说了句有点傻的话，“这和王秀英有什么关系？”
    周庆安撤回去，脸上已是一片幸灾乐祸，“她成天作威作福，还不是仗着她爸是市委领导？他爸在位，兴许我还有必要让着她。等他爸倒台了，谁稀罕看她脸色？谁不是爸妈掌心里的宝？谁没有自尊心？凭什么听她呼来喝去？哼！我就是要打击她，和邱琪也是一时兴起。订婚嘛，根本不用当回事儿。”
    李云霞愕然，“你为了打击王秀英，这么随便地订婚？订婚这么大阵仗不用花钱吗？你这么玩是不是太过分了？”

 第74章 人间清醒

    “值了。我告诉你，那天晚上的五个兄弟也是我找的。我一想起王秀英拒绝我时说的那些狠话，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就想狠狠地教训她。何况，花的又不是我家的钱，邱琪的爸妈想巴结王局长，这订婚宴不过是合作共赢。”
    周庆安云淡风轻，出语惊人。
    李云霞倒吸一口凉气，“那你去医院不是关心她的伤势……”
    “哼！我想去看看她有多狼狈。我没想到你会不计前嫌帮她。”周庆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以为拿宋青峰能压我、羞辱我？她要是和宋青峰在一起，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奸商玩的就是心计，哪有什么真心？何况，让宋青峰玩，她还不够格。”
    生活就像华美的衣袍，远观与细看，天差地别。
    “云霞，不管怎样，你对我挺好，我也一直拿你当朋友。你和于胜海在一起挺美满，我和邱琪没几天光景，你不用为我烦恼，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至于邱琪的公开课，你不用放在心上，这些虚荣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讨厌！”
    周庆安神色间充满厌倦。
    李云霞不解，“讨厌为什么不远离，还要和她在一起浪费时间和精力？”
    “因为他爸和我爸是老同学，他们之间有生意合作，邱琪的姑又是我姨……算了，还有许多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总之我也是个窝囊废，他妈的净干这么些莫名其妙的事。”
    周庆安捏了捏眉心，疲惫地笑了笑，“云霞，记着我刚才的提醒，你也不能一直单纯下去，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于胜海。他爸和王秀英她爸关系不错，别受牵连。”
    李云霞在震惊中回不过神儿来。
    “那个宋丹阳喜欢于胜海是吧？绿头苍蝇一样。你等着，我给你出气。”
    周安庆转移了话题，又变回她那个两肋插刀的初中同学，笑容纯净，语调温暖。
    “你可别乱来。庆安，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你要把握好自己，不要游戏人生。感情和名声都不能随便消费，你之前那么乐观上进，不要随波逐流。”
    李云霞看他这样子不由担心。
    “你啊，怪不得于胜海着急麻慌地把你娶回家去，放在外面的大染缸里，指不定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是个好男人，用婚姻护你周全，用正义坚守职权，难得，你该好好珍惜他。至于我，呵，我倒是想好，可看看周围，全他妈乌七八黑，我一个大男人洁身自好，不如出家当和尚。放心吧，我还年轻，先玩两年再说。”
    周庆安说得一身轻松。
    李云霞听着心酸，心里沉甸甸的。
    “还有件事。”
    周庆安顿了顿，眯眼看向她。
    “什么？”
    “王局长再有两年到届调整，至于平调还是高升，暂时不知道。刚才我看见他单独叫你去说了半天话。我猜，他应该是想给你提拔调动。”
    周庆安一语中的。
    李云霞无言以对，心却提到了半空，预感不好。
    果然，周庆安说：“别以为你真有不可替代的才华，他只是想借此向于胜海他爸示好，以保证他下一步顺心如意。”
    李云霞之前已经想到各种情况，唯独这一层她没想到。
    也恰恰是这层，如同剥离美人的面皮，露出里面狰狞的面目。
    “如果于胜海没娶你，你就算再有才，王局长也不会高看你一眼。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全县那么多老师，少了谁都无所谓。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官，他可以为了工作需要派你去支边，但不会白白牺牲一个破格提拔进场面的名额。有权不使过期作废，不等值交换，这些权谋者没空理你。”
    周庆安的每句话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李云霞的心，逼她人间清醒。
    “庆安，谢谢你提醒我，是我自视过高，把问题想简单了。”
    李云霞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件事，不管他是不是有点偏激，她都需要再静心全盘考虑。
    “嗯。算我多嘴。我相信你到哪儿都能出类拔萃。”
    周庆安刚要走，李云霞投桃报李，“庆安，那天你叫我去西餐厅，王秀英在二楼做头发，她本打算过年和你见见双方家长……她对你是动了心的……你这样煞费苦心地打击她，是不是恰恰说明你其实很在意她？”
    是朋友，就该真诚以待，很多时候旁观者清。
    “对。我承认在意过她，所以能被她狠狠刺伤。你猜放假前，我巴巴大老远开车去接她，她家也去了高档轿车接，你猜她对我说什么？”
    周庆安勾起唇角，目光冷冽如冰。
    “她对我说，我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要不是看在我照顾了她两天的份儿上，她连跟我说句话都觉得多余。”
    周庆安说，“那一刻，我的心千疮百孔，痛得我无法呼吸。我当时就想，我一定会让她加倍体会这种心痛的感觉。”
    “她期末考试成绩很差，离校前开全体会，她被点名批评，心情不好……庆安，不管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希望你像之前一样快乐，不要弄丢了自己。”
    “好。谢谢。有事给我电话。”
    周庆安做了个电话的手势，在耳边轻轻一摇，转身离去。
    她看向周庆安离去的背影，明明是订婚的日子，应该喜庆欢悦，那一抹颀长的黑却显得那么萧瑟、孤独和沉重。
    那边大堂里人影憧憧，群声嘈杂，如一个大戏台。
    每个人粉墨登场，都以为自己是不可替代的主角，却都在为别人搭台，被命运戏耍于股掌之间。
    无人可逃，无处可藏。
    但，那又怎样？
    只要坚守本真，不畏浮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自有晴空万里、岁月静好。
    这一生，本与他人无关。
    做自己喜欢的事，和有缘人做欢喜事，泯然于众，而卓然不群。
    如滴水溶入阔海，如片叶藏于密林，淡泊明志，保留天真，安于所遇，乐得其所。
    心不动，人不妄动，时光不动，岁月无殇。
    如此，足矣！

 第75章 牌理人生

    转眼，除夕夜。
    午夜钟声敲响，鞭炮齐鸣，礼花竞放，深邃的夜空光华璀璨，烟花生死幻灭间，往事如风消散……
    包饺子吃年夜饭看春晚，磕头烧香许愿，走亲访友拜年，家长里短闲谈。
    新年新气象。
    李云霞在于胜海家过年，一家四口团圆美满，正好凑一桌麻将。
    于家三人苦盼多年，终于三缺一补齐了，除了初二于胜海陪着李云霞回了趟娘家，其他时间吃完饭就集合“垒长城”，玩得不亦乐乎。
    婆婆林舒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麻将也打得顺溜，也不知是她有了儿媳妇心情好运气旺，还是公公于振信投其所好，暗中做手脚喂得好，三六九清一色七小对海底捞大宝，动不动就大胡。
    李云霞打麻将是个菜鸟，连牌幅都分不清，不是多牌就是少牌，动不动就相公了。
    于振信大肚能容，不管是拼命胡的，还是迷糊相公的，都给点炮，然后自己永远在等待，要命开不了胡。
    于胜海动心忍性咬牙配合，赢了没人给钱，输了赶紧掏钱，动不动包场。
    就这样的四人组合竟然还能打到废寝忘食的境界，于胜海同志表示痛并快乐着。
    “呵呵，人生就像打麻将。”
    于振信平时工作忙，身肩重担丝毫不敢懈怠，过年这两天彻底放松玩个麻将，都要习惯性做个工作总结。
    听说过人生如棋、人生如梦、人生如歌，李云霞头一次听说人生像打麻将，不由好笑，洗耳恭听。
    “首先，胜负难料，心态要稳。好牌不见得赢，烂牌不见得输，技术和运气一样少不了。愿赌服输，享受的是过程。争取赢，但就是赢不了，一笑了之，能重来更好，不干拉倒。”
    “其次，懂得取舍，随机应变。算计好哪些牌有用，没用的统统丢掉。刚开始的决定不一定正确，要随时做调整。”
    于振信一边撤着身子偷看林舒的牌，一边大发感慨。
    李云霞仔细一琢磨，以小见大，确实有道理。
    于胜海笑着补充一句，“最后，还得看和谁打。”
    “哈哈，你这小子，拐着弯儿提醒我偏向。”于振信一听乐了，“少年夫妻老来伴，我指望不上你们两儿，退休了还得靠老伴，我哄她高兴怎么了？”
    “应该的。妈，你还用着什么牌点炮？我爸没有我有。”看书喇
    于胜海赶紧表态。
    “不用你们点，我这次是七小对，你看看云霞的牌是不是又多了，我怎么老凑不齐对儿呢？”
    林舒横看竖看，点兵排将。
    李云霞正眼花缭乱焦头烂额，闻言赶紧数牌，于胜海凑过来看。
    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张牌，还摆得乱七八糟，于胜海硬没看懂，“你这多抓两张是想打十三幺还是风一色？”
    李云霞哪分得清什么是十三幺，什么是风一色，她之前没玩过这东西，就觉得满桌子花花绿绿的杂乱无章，搞得她一脑子糨糊，却还想着赢，“打哪个胜算大？”
    “大姐，你都相公了，还想赢啊？”
    于胜海哭笑不得，默默往外数钱。
    “我多抓的牌放回去不就行了？这还没打完怎么就输了？”
    李云霞急了。
    “嘿嘿，谢谢谢谢，这压岁钱给的痛快。”婆婆林舒眉开眼笑，推牌要钱。
    李云霞忍不住笑。
    林舒接过儿子包场的血汗钱，连带着把公公那份也抢了去，“再来，再来，云霞，你尽管抓，相公了不要紧，你身边有相公，他管。”
    李云霞振作精神重来。
    “再好好数着几张牌，相公了就输了。”于胜海笑，“看来真不能指望语文老师会算账。”
    李云霞笑着白了他一眼。
    “再次，戒贪戒赌。贪和赌最害人，而且一旦做了可能都没有机会反悔，只能承担后果。”
    于振信一边重新洗牌，一边接着总结，“其实生活的牌局大同小异，每个人的能力和思维方式不同，造成最终人生格局的差距。即使同一件事，同一个人做不同的选择，结果也不尽相同。但任何时候，不能贪，也不能赌，要脚踏实地。”
    李云霞打牌的能力先天不足，后天缺补，但她不是个笨人，听出于振信话里有话。
    “长城”又围起来了。
    四人安静地打了一会儿。
    李云霞看出于振信有些有些分神儿，她心有不安，就小心翼翼问：“爸，王局长跟您说暑假要给我调动的事了？”
    “嗯。”于振信欣赏地看了她一眼，“他想进县委常委。”
    现实很骨感，周庆安之前猜对了，她的才华没那么闪耀。
    说不沮丧是假的。
    “爸，你不用考虑我。我暂时不想调动，我要在天福山中学干满三年，积累一整套教学经验再说。”
    李云霞此前还有些犹豫，毕竟破格提拔进城充满诱惑力，但此时她必须有自知之明。
    于振信没接话。
    婆婆林舒心疼儿媳妇，率先开口，“振信，他俩四月下旬结婚，暑假差不多就怀个咱们孙子了，赶紧调回城里多好？天福山中学能不能发展起来还是个未知数，让云霞在那多吃两年苦干什么？再说又不是咱们先找王局长，他主动提出来，让他办去吧。”
    于振信不置可否，看向于胜海，“你怎么想？”
    于胜海态度端正，“我听云霞的。”
    于振信摇头叹气，“怎么什么都遗传？”
    林舒笑起来，“遗传多好？会疼媳妇家庭和睦。云霞，你听妈的，能回来赶紧回来，早点生孩子当妈，身体恢复得快，休完产假上班，什么也不耽误。”
    于振信拍了拍林舒的手，“你可别乱出主意。”
    “这怎么是乱出主意呢？你不懂，女人什么年龄干什么事儿，不能拖。从身体、精力状态来说，二十六七生孩子最好。”婆婆熟练地挑着牌，振振有词，“我这年龄，最适合看孙子。”
    于振信想了想，“云霞，你是我们的儿媳妇，跟我们的女儿一样。你想进城，我同意；你要教满三年，我也赞成。”
    “爸，我不希望你因为给我调动受制于人。”
    拒绝诱惑需要勇气，但如果足够清醒，就不会吃力。
    就像打牌，连规则都不懂，瞎玩，连赢的可能都没有，也就不用费脑了。
    “我堂堂正正工作了一辈子，不用通过王局长，向组织提个要求还是可以的。”于振信慈爱地说，“不过暑假还早，你和胜海再好好商量一下。”
    “好。等我和胜海去给田校长家拜年，听听他的意见。”
    李云霞其实差不多能猜到田校长的意见。

 第76章 人心不古

    连着打了两三天麻将，李云霞好歹把牌幅和规则记住了，兴趣刚被培养起来，于胜海不伺候了。
    “你们三吃一，我招架不住。”
    初四吃完晚饭，于胜海拒绝摆桌。
    林舒捶捶老腰，“我收钱的也招架不住了，腰累断了不上算。”
    于振信赶紧上前给老伴捏捏这儿，按按那儿。
    于胜信给于振信倒了杯水，“爸，你这几天闭门谢客，也没去单位值班，是有什么心事？”
    于振信给林舒按了一会儿腰，坐在桌旁拿起水杯喝了两口，语气沉重，“秀英她爸双规了。”
    李云霞正在厨房刷碗，闻言一愣。
    周庆安的消息还挺灵通，唉，王秀英这个年恐怕是没过好……
    于胜海担忧地看着于振信，“他被双规会影响咱们吗？”
    于振信沉默。
    李云霞也跟着紧张了。
    林舒在一旁笑了，“你们瞎想什么？就你爸那一根筋，能受什么影响？你爸是舍不得多年的老战友。”
    于胜海和李云霞都松了口气。
    于振信点点头，“我不是舍不得，我是担心他。我和他都是部队转业干部，离开部队的时候，我们都是向党旗宣过誓的，到了地方要继续保持军人优良传统，思想作风是经得起考验的。但在官场时间长了，想独善其身不是件容易的事。退一步，即使他没大毛病，政敌要挖他墙角，他也得脱层皮。”
    林舒劝他，“老于，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人人头上顶片天，咱们行得正做得正安安生生就好，管别人干什么？谁让他近两年越来越张扬，得罪了不少人？”
    “我就是担心这些人会落井下石。他被隔离审查了近半个月了，估计年后就会有调查结果，是福是祸真是难说……但只要他自己没犯事儿，我相信组织不会冤枉他。”
    于振信说到这里，叮嘱儿子，“胜海，你一定记着，有时候明知得罪人也要坚守原则，不能贪功好利，更不能心存侥幸。一念之差最害人，而且没有后悔的机会。”
    于胜海连连点头。
    “他到底得罪谁了？实名举报，可不是一般干部轻易干的事。”
    林舒好奇地问。
    “暂时不知道，各种说法都有，大都是空穴来风。还有个小道消息说，他让一个老师给告了。除了他闺女秀英，他跟老师能有什么来往？这不说笑话吗？”
    于振信说。
    李云霞一愣，猛地想起张华城来。
    之前张华城拿两万求她找于胜海帮他调动，被她拒绝后就去巴结王秀英。
    “放心，多大点儿事！她办不了，我能！”
    王秀英那时候跟她势同水火，有一次还在她背后这么喊。
    难道是张华城等不及把王秀英他爸告了？
    这个联想把李云霞惊出一身汗来，庆幸自己当初没碍于面子答应张华城。
    不过再一想，可能性不大，毕竟教师调动一般在暑假，张华城不至于那么性急。
    “呵，反正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人心不古啊，雪中送炭的人少，锦上添花的人多，落井下石的更多。我有个预感，老王这次恐怕得栽……”
    林舒把李云霞刷好的碗空好水放在橱柜里，说到这儿，突然转身看着于胜海，“小子，你和云霞登记那天，他们三口子来家里是想让你给他们当女婿，幸好你下手早，把云霞哄来家了。”
    这话说的，李云霞啼笑皆非。
    正寻思要不要打个电话给王秀英，手机响了，周庆安在对面吆喝，“过年好老李！”
    过了个年就成老李了。
    “嗯，老周过年好。”李云霞说，“听你这声音挺喜庆，和邱琪修成正果了？”
    “邱琪是谁？噢，我前妻啊，跟别人跑了。”周庆安轻快地甩雷，“我现在的女朋友是宋丹阳。”
    “这才几天就前妻了？宋丹阳不适合你，你别胡闹！”
    虽然不该干涉别人的私生活，李云霞还是没忍住。
    “我帮你解决心头大患，你怎么谢我？”周庆安说完又故弄玄虚，“跟于主任出来请我吃顿好的，我再告诉你件好事！”
    “大过年的，饭店都歇班，老实在家里待着。我刚才想给王秀英打个电话问她点儿事……”
    李云霞话没说完，就被周庆安打断了。
    “你别打了，王秀英现在在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里还没醒过来，能不能活过来都不一定。”周庆安说，“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好事。”
    李云霞又惊又疑，“这算什么好事？再说她真要死了你还有心情吃饭？”
    “那必须有！”
    “你那是因爱生恨，别再自欺欺人了。”李云霞问，“周庆安，你好好说话。”
    “七楼1707病房，不信自己去看。好饭先欠着，改天！”
    说完，周庆安就把电话挂了。
    “喂？喂！”
    还没问清楚王秀英到底怎么了，周庆安这个家伙真是的。
    李云霞刚要打过去把事情问清楚，又来了个电话，这次是学生刘红梅的。
    本以为刘红梅是打电话拜年，没想到她说她妈趁她父女走亲戚，偷着把开饭店挣的钱全拿走了，留下一封信跟一个男牌友跑了。
    刘大江本来以为苦尽甘来，结果被结发妻子“洗劫一空”，借酒消愁醉得不省人事……
    大过年的，几家欢喜几家忧。
    李云霞焦头烂额，安抚好刘红梅后，挂断电话把两件事告诉于胜海。
    于胜海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桌子上的麻将收了起来，“你还是别学了，以后你千万别在外面跟人打麻将。”
    李云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于胜海利索地藏好麻将，打电话报警，留了刘大江的电话号码，让公安跟刘大江联系。
    然后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中心医院1707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窗，看到了里面浑身插满管子的王秀英。
    年前还生龙活虎以一敌五把五个青年打得屁滚尿流的王秀英，此时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生死难料。
    李云霞怎么都不愿相信那是王秀英。
    她怔怔地站在窗前，看着可怜的王秀英，木木地想，好牌和烂牌胜负难料不说，问题是有时候牌明明抓在自己手里，却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强迫出牌，让人难以自主……

 第77章 好为妻师

    王秀英割腕自杀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于大年初三凌晨四点被送来医院抢救。
    医生说该做的都做了，能不能醒过来还得进一步观察。
    观察和抢救高危病患的重症监护室禁止入内，怕没有采取无菌隔离措施的探望者携入细菌，导致命在旦夕的病患心肺衰竭。
    王秀英孤零零躺在里面，被人为地隔绝于人群和正常的生活状态，等待命运的裁决。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此前，李云霞不认可这句话，她觉得太消极。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些激人奋进的观点才是她信奉的。
    但此时此刻，王秀英是死是活确实已经由不得她自己了，完全取决于看不见摸不着、神秘莫测、充满玄学意味的命运。
    李云霞也不知道自己这两天打麻将打傻了，还是看到王秀英这样太难受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她迷迷登登又想，命运的魅力和可怕都在于难以预料，就像抓牌，你不知道接下来抓到的牌是一饼还是五条，也猜不到别人要打的是什么。
    尽管每个人都满怀期待、竭尽所能，但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整套牌局里，自己扮演的是主角还是配角，最终谁是赢家、谁是输家。
    每个人都在认真筛选、斟酌得失、精打细算，以为遵从游戏规则就有胜利的希望，却不知同样的游戏规则对于不同的人来说约束强度是不一样的，因为每个人手里的牌不同，打法也不同。
    往往，输赢都没有确切的理由，碰的就是运气。
    命运不跟你讲道理，只给你过程和结果。
    王秀英年轻的生命如果就此戛然而止，过程就是她一直养尊处优、高高在上，谁都以为她是幸运的宠儿，结果却如高山坠石、急转而下，孤独惨死。
    王秀英的妈妈为了配合调查被纪委部门隔离监护，不能来照顾王秀英。
    最终守在王秀英病房外的，一个是她曾喜欢的男人于胜海，一个是她曾愤恨的情敌李云霞。
    兔死狐悲，兔子可能要死，让人难过的同时还格外担心。
    李云霞的心像被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攒着，又痛又闷，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和王秀英刚和好，商量好新学期互帮互助攻坚克难，没想到战友还没冲锋就倒下了，还可能永远起不来了……
    李云霞有种一肚子火却不知该跟谁讲理的愤懑和郁闷。
    最可悲可叹可怜可恨的是，王秀英自杀，极有可能是因为她收了张华城那两万元钱。看书喇
    于胜海说：“被双规并不一定有事，有时只是为了配合纪委部门调查取证。秀英如果不是非常内疚悔恨，不会自杀。准是她无知者无畏，收了不该收的钱，给她爸挖了个大坑。”
    李云霞猜也是这样，可是隔行如隔山，有些事她其实不太懂。
    不懂就问。
    “两万元钱就要双规一个老干部老党员？钱是秀英收的，又不是她爸收的，认个错退回去不行？怎么闹得这么严重？”
    李云霞问完，看于胜海那个表情跟看小白一样，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外行又傻帽的问题。
    “来，你坐下，我给你好好讲讲。”
    于胜海拉她在重病监护室外的长椅上坐下。
    木椅，医院里又有暖气，坐着不凉，权当临时培训。
    于胜海揽着她的肩膀，不敢太严肃，“贪污受贿是犯罪，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收了钱退回去也不行。这个就跟……那啥一样，男的进去了再退出来，你不能说他没睡这女人。”
    李云霞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恍然大悟，一脸羞怒，能不能好好打个比喻，这……也太形象贴切了。
    “嗯，懂了就好。别说两万，不满五千情节较重的，都会被拘役或者处以两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组织酌情给予行政处分，但政治生命也差不多完了。”
    于胜海说到这里，心有余悸地看着她，“原来你之前没给我挖坑，并没有系统的法律知识指导，完全是靠你的良知约束。还好你三观够正，要不然现在躺在里面的就是你了，在小黑屋里过年的就是我了。”
    李云霞瞅他，虽然不服气也只能老实听着。
    天下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他可以好为妻师，但不能得意忘形，否则后果很严重。
    于胜海赶紧端正态度，凑过来亲了她额头一下，“我这是表扬你，瞅我干什么？”
    “不满五千，情节怎么还分轻重？”
    李云霞这方面知识几乎是零，她中文系毕业才半年，普通小老师一个，觉得这方面的知识也像领导干部，高高在上不可亵玩。
    “同样收人家五千，有的是主动索要，威逼利诱都算，既贪赃又枉法，犯罪主观、手段卑劣，事后又各种狡辩，销毁罪证、拒不认罪；有的是被动，或者受人蒙蔽，事后及时悔罪且主动向组织部分自首、退赃。情节因人而异，自然有轻重之分。”
    于胜海摸着李云霞柔软的小手，发现好为妻师是件很享受的事，要是换了别人，他可没这个耐心。
    李云霞受益匪浅，对他的小动作忽略不计，“那王秀英拿了张华城两万，她没给他爸自己花了的话，还要她爸承担责任，是不是不对？”
    “到了公安纪委部门，凡事讲证据。拿什么证明王秀英不是在她爸的允许或授意下受贿、证明她爸不知情？无法证明就是主观认可，毕竟人家实名举报的是她爸。五千以上不满五万的，处一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悔改并积极退赃可适当减刑，但肯定得判。”
    于胜海说到这里，拍拍李云霞的手，“老婆，以后我的小命就捏在你手里了，你千万千万要高抬贵手。”
    李云霞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诚惶诚恐，一身虚汗，“幸好今天问问你，要不这些我真不懂，指不定哪天感情用事栽跟头。这东西累计，还是按最高数额算？”
    于胜海哭笑不得，“你当这是发奖么？发奖不累计，按最高奖项算。严肃查处贪腐当然要按累计受贿数额处罚，数额十万以上情节特别严重的死刑，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这么严重？那没收的钱给谁了？”

 第78章 真爱无悔

    “上缴国库。”于胜海好笑地看着她，“要是给谁了，那谁不也得死刑？”
    李云霞歪着脑袋，费劲地把于胜海刚才说的话消化了一遍，不由垂头丧气，“也怪我，我要是懂这些，早点提醒秀英就好了……她当时是跟我斗气，故意气我才想帮张华城，唉……”
    “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扯，谁犯的错误谁担着，秀英再好胜也不能拿组织纪律开玩笑，她和你不一样。”
    “你妈是平民老百姓，对你没有这方面知识灌输再正常不过，而且你在我之前没接触过科级以上干部，什么都不懂有情可原。她爸妈干了多少年领导，应该早对她耳提面命了，她怎么会不明白组织纪律？”
    于胜海说，“秀英自杀是咎由自取，存在侥幸心理的人都该引以为戒。”
    李云霞点点头，心里还是闷得不行，起身透过玻璃窗再看王秀英。
    王秀英仍然直挺挺的，看着就让人心酸。
    “秀英和我一般大啊……如果就这么死了，真是太可怜了……”李云霞于心难忍，鼻酸眼热，“她这样一个人躺里面，又不让人进去，她醒了没人知道怎么行？”
    “别担心。里面有各种监测仪，有什么动静医护人员会在第一时间知道的。”
    于胜海说。
    李云霞这才放心。
    于胜海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了，要不咱们先回家吧，守在这里也没用，也不能进去。”
    李云霞正犹豫，就见那边走廊拐角急步冲过来两个人，竟然是周庆安和田校长。
    “秀英怎么样了？哎呀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天大的事也不能自杀啊……”
    田校长一脸心疼，焦灼地看向里面的王秀英，难过得两眼噙泪。
    周庆安闷闷站在一旁，霜打的茄子一样。
    “周庆安，初三晚上是你把云霞送来医院的？”
    李云霞问他。
    “嗯。她那天晚上十一点多突然给我打电话拜年，态度好得反常，我凶她她也柔声细语，我被她弄得起了一身鸡皮，根本不敢睡了。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儿，再一想她爸妈被隔离审查，她一个人在家，整不好会出事。我就开着车往县里跑。”
    周庆安说，“祸不单行，我当时心慌意乱，黑灯瞎火开差了道儿，赶到她家的时候看她家黑灯瞎火，我上去敲门门锁着，我只好回车上拿工具撬。”
    “她家对门邻居当我是我小偷报了警，公安来了听我说明情况帮着把门撬开，她都快不行了，我赶紧打了120。”
    周床安拍了自己一巴掌，“当时把她送来急救室，我就觉得自己犯贱。可我干什么都不行了，找妹子耍都心神不定，想来想去还是得认熊，就给你打了电话……”
    李云霞：“你给我打电话时不是和宋丹阳在一起了吗？她人呢？怎么又大老远去把田校长找来了？”
    “给你打完电话把她撂在半路上，让她自己打车回家了。”周庆安闷声闷气的，“你说得对，我对秀英是由爱生恨，我不能再继续自欺欺人。我想在她闭眼前，把她喜欢的人都找来让她看最后一眼……”
    说到这儿，周庆安捂着脸蹲在地上饮泣，“她不是挺厉害的吗？不是张牙舞爪最会骂人，还会跆拳道挺能打的吗？他妈的拿刀割自己干什么……”
    周庆安一哭，李云霞憋了这半天，也忍不住哭起来。
    于胜海在一旁深呼吸，“你们省省，人还没死呢，你们哭得早了点儿。都坐下歇歇，别着急，用着的时候再哭不晚。”
    李云霞想想也是，把周庆安拉起来，把田校长也拉坐下。
    四个人排排坐，都愁眉不展，长吁短叹。
    “周庆安，你想攀高枝升级当校长，秀英之前够条件，以后恐怕不够了。你现在想好，要是不能善始善终就趁早走，别让她醒来看见你。”
    李云霞突然想到这层，觉得丑话说在前头比较好。
    周庆安哽咽，“只要她能醒过来，还愿意要我，她就算是个要饭的，我也要。”
    李云霞皱紧眉头，眼泪还是流了一脸。
    都说患难见真情，要是秀英能听到周庆安这句话，一定会很开心。
    田校长稳定了一下情绪，“咱们学校的老师都兼科，秀英要是走了，下半学期又打不开点儿了。要是再调个老师来，我一准看见他就想起秀英，这心里肯定跟猫抓的一样……”
    李云霞想得和田校长一样，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只能抹眼泪。
    于胜海意志比较坚强、情绪比较稳定，看着旁边三个人小雨变大雨，大有群起而嚎之的势头，愁得直挠头。
    一挠头，于胜海突然想起件要紧事，“周庆安，你先别急着哭，我问你两件事。”
    周庆安红着眼睛，脸颊上挂着两行泪，可怜兮兮地抬起头，“什么？”
    “我说万一哈，万一秀英失血过多伤了脑子，醒是醒过来了，植物人了，你怎么办？”
    于胜海问得一本正经。
    李云霞乍一听想笑，想起这情况不是不可能，也严肃地看向周庆安。
    周庆安咬了咬嘴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要她醒了，我都认了。”
    “你可想好了，久病床前无贤夫，你还没结婚已经两任了……”于胜海一脸怀疑，“烈夫可不是谁都当，那需要相当的毅力，搞得好得疯，搞不好就是背信弃义。”
    周庆安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我认！我当！”
    李云霞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脑补了一下周庆安给无知无觉的秀英喂饭、擦嘴、把尿尿的情形，真的，惨不忍睹……
    “还有一种可能。”
    于胜海点了点头，仍然一脸严肃。
    “什么？你说。”
    周庆安有点儿崩溃。
    “王秀英大难不死，完全康复，感动于你的真情跟了你。但是婚后锅碗瓢盆难免碰个响，到时候王秀英把你当沙袋打，你能忍？”
    “我……于胜海，你就不能指望我点儿好？凭什么你跟云霞相敬如宾，我们俩儿就得打擂台？”看书喇
    周庆安恼了，不哭了。

 第79章 喜极而泣

    “啧，咱这不是说万一嘛？别紧张，别害怕，冷静。不过真的，我听云霞说秀英段位不低，具备相当的攻击技巧和能力，不注意自我修养和控制的话，断你个胳膊腿的轻而易举。上次你找那五个青年，我和云霞从接电话到赶去歌舞厅不到半个小时，她收拾得绰绰有余，到时候在家打你一个，你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多惨啊……”
    于胜海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好像已经看到了他抱着头缩在墙角里哭爹喊娘的模样。
    就连田校长也不哭了，缩着脖子担心地看着他。
    周庆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个头两个大，他不是没见过那五个兄弟的伤情，想想于胜海真没夸张，一时光瞪眼说不出话来。
    偏偏李云霞跟着补刀，“是啊，周庆安，你说到时候，秀英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想起你先是喜新厌旧，接着买凶纵凶，她能轻饶你？”
    周庆安被这夫妻俩儿成功导入情境，脑海中浮现自己被王秀英揍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的惨相，猛地站起来起来，背着手满地走。
    李云霞三人面面相觑，然后静观其变。
    看着三人都不哭了，于胜海暗松一口气。
    要不然这大晚上了，里面横着一个，他们三个在走廊里哭天抹泪，多瘆人啊。
    “云霞，胜海，田校长，你们给我做个见证，我在这里表个态。我说了，只要秀英醒过来、愿意嫁给我，我就娶她。不过，要是婚后她对我家暴，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
    周庆安转了半天，想出个两个齐美的办法。
    李云霞和田校长纵然担心王秀英，还是被周庆安紧张的模样逗笑了。
    于胜海和田校长也笑起来。
    “行，她要是打你，你就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去拉架。”
    李云霞边笑边说。
    周庆安这才松了口气，想到什么，神色一变。
    李云霞三人一愣。
    周庆安一脸别扭，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李云霞问他，“又反悔了？”
    周庆安憋得脸通红，“我、我让宋丹阳睡了……”
    李云霞惊得不轻。
    田校长岁数大了，不懂年轻人的世界，别过脸去，一脸嫌弃。
    于胜海回过神儿来，眉头微锁，“她主动睡的你还是你主动睡的她？说实话！”
    “她趁我喝得有点迷糊把我睡了，我是受害者！”周庆安说，“邱琪就是被她气跑了。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她在我床上吓了一跳，结果她说她不是故意的。”
    李云霞抚额，“周庆安，你怎么搞得一地鸡毛？”
    于胜海对宋丹阳印象极为恶劣，当即一拍大腿，“那不用管，都是成年人，她自愿献身，你不告她强奸就给她面子了。”
    于胜海点点头，“我本来想凑合算了，谁知道秀英突然来电话表白，弄不好还是遗言……我都被她弄出心理阴影了……”
    明知不合时宜，李云霞还是没忍住笑，她这个初中同学和王秀英真是一对活宝。
    “这样吧，让周庆安自己在这儿守着，咱们先回去。”于胜海说着扶起田校长，“田校长，我先送你去昆大酒家找地方你住一晚，明天咱们再来。”
    田校长刚要拒绝，那边医护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了，“全副武装”的两个护士一个医生匆忙跑过来，推开门就进去了。
    “什么情况？”周庆安紧张地抱紧了于胜海的胳膊，“秀英她、她是不是死了？她……”
    “哎呀，你松手！痛死我了！”于胜海打了个寒战，一把推开他，“别慌！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就看你的真情能不能感动老天爷了。”
    “我……我……”
    周庆安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扶着墙，一张脸煞白煞白的。
    李云霞站在一旁，都能感觉出周庆安的恐慌，她也担心，也害怕，但看到周庆安的样子，她满心只剩祈祷。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没有生离死别，没有劳燕分飞。
    四个人在外面提心吊胆，时间分分秒秒如蜗牛爬行，慢得让人抓狂。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医生出来了。
    “医生，她、她……”
    周庆安上前，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醒了，度过了危险期。你是她丈夫，以后注意点儿？割腕自杀过的人很容易再犯，你别惹她生气！”
    医生穿着隔离服戴着大口罩，语气冰冷，眼神森寒，说完就走了。
    周庆安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头顶的吊灯，喘了两口粗气笑，像个疯子一样揪着自己的头发低头傻笑，抬起脸时一脸泪水……
    李云霞也喜极而泣，“太好了，秀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田校长连连点头，抹着眼角渗出的泪水，“都年轻轻的，好好活着多好？活着才有希望，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于胜海抱着李云霞轻拍她后背，“好了，这下你该放心了。”
    李云霞抹着眼睛笑着点头。
    于胜海转身看向周庆安，“庆安，你饿不饿？要是饿，等我把田校长安排好了给你带点儿吃的回来。”
    周庆安摇摇头，仍然抱头又哭又笑。
    “那行，你起来坐椅子上，累了就躺下歇会儿。我带他们先走了，明天来替你。”
    于胜海指挥若定。
    “好。”
    周庆安应声。
    李云霞和田校长跟于胜海离开。
    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李云霞回头看，只见昏黄的灯光下，周庆安坐在地上，仰靠在墙上，脸上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李云霞再次热泪盈眶，为王秀英大难不死，为她和周庆安的爱情……
    本来想路上把王局长要给她调动的事告诉田校长，但怕田校长太劳神，李云霞什么都没说。
    于胜海把田校长安顿好，把李云霞送回家让她早点睡，自己去医院给周庆安送饭。
    “胜海，谢谢你，让你跟着受累了。”
    李云霞满心感激，于胜海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傻瓜，你的事自然是我的事，谢什么？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于胜海吻了吻她的额头，转身开门走了。
    额头上温热的濡湿让李云霞的心一阵悸动，那是幸福的感觉。
    她靠在门上，听到于胜海的脚步声轻轻浅浅，想起这一晚经历的种种，心潮久久无法平静……

 第80章 居安思危

    得知王秀英自杀未遂，在医院里养伤，公公于振信让婆婆林舒煲了粥，提着一起去探望。
    回来后，公公于振信情绪低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午饭没吃，晚饭也不见出来。
    婆婆林舒怕李云霞和于胜海胡思乱想，进书房把老伴拖出来按在餐桌旁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于振信老实端碗拿筷子，虽然仍然沉闷，好歹吃了半碗米饭。
    于振信这样反常，李云霞和于胜海不明所以，到底忍不住往坏处想。
    见于振信放下筷子，于胜海担忧地问他王颜琛（王秀英的爸爸）出事是不是会连累家里，于振信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想了想，把于胜海和李云霞叫去了书房。
    于振信和于胜海的书房是分开的，都像军事要地一样不容侵犯，平时李云霞只能侵占于胜海的书房，于振信的书房她这是头一次进来。
    部队转业干部于振信的书房可谓汗牛充栋，连个书柜都没有。除了门，三面墙席地堆书，书籍分门别类，码得跟不同兵种列队一样，书脊一律向外，书里的标签层次分明。
    正中放着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书桌上一干二净，只在右前方放着个党旗摆件。
    书桌周围留着走路的地方，其他地方高高矮矮全摞着书。
    说这个小型图书馆一点儿不为过，李云霞望而生敬，进门一时不知坐在哪儿。
    此前，她一直猜想老干部的书房里应该有个古董架子，上面摆着各种精美的古器珍玩，墙上挂着书画名作，无论真假，起码看着既有情调又有格调。
    结果，除了书还是书，既无情调又无格调，只有单调。
    于振信拉开椅子坐下，让于胜海把门关了，看着站在桌前的儿子儿媳半天不开腔儿。
    公公一向平易近人，突然这么严肃，李云霞有些心慌，转头看看于胜海，他也板着张脸不苟言笑。
    “你们别坐我的书，站一会儿累不着，把我今天说的话记牢了，谁要是不当回事儿以后栽了跟头，别指望我帮忙，我不帮，也帮不了。”
    于振信一开口就一股子火药味儿。
    李云霞心里扑通扑通的，和于胜海像受训的小学生一样站得笔直。
    “你们只知道双规是上级监察部门对党员干部采取的一种特殊调查手段。被调查的人倒不一定全都有问题，但十有八九。此前，我还心存侥幸，认为王颜琛党性原则根深蒂固，只是配合调查，不会真有事。可今天早上去医院，王秀英承认她收了同事两万块钱……”
    于振信眉头深锁，克制着愤怒，半晌才接着往下说。
    “我不知道王秀英此前有没有做过同样的事，但只凭这一次，王颜琛……完了。他是我的老战友，和我一起剿过匪、抢过险、救过灾，是我生死与共过的战友，可他没倒在剿匪和抢险救灾的战场上，倒在了自己亲人的狂妄和无知里。”
    “我很痛心，也同时警醒，我要严厉告诫你们俩儿，干部的家人在分享荣耀的同时，承担着风险和责任，不管是对我和这个家，还是对你们自己，都不允许你们做违背良心和职业道德的事！”
    于振信拍着桌子义正词严。
    “爸，你小声点儿，别吓着云霞。”于胜海松了口气儿，“我还当你和王颜琛之前有什么合作怕被连累，没有就好。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懂……”
    李云霞见于振信瞪眼，赶紧拐了于胜海一下。
    于振信同志霸气侧漏、不怒自威的时候，似乎一下子又变回统兵千众的营团干部，杀气腾腾的，真挺吓人。
    于胜海缩了缩脖子，“真的，不信你问云霞，初四那天晚上，我就在王秀英重症监护室外面给她上过一课，贪污受贿各种刑罚情况，我都给她详细讲了。你放心，我们都懂，不会给您惹麻烦，也不会自讨苦吃。”看书喇
    李云霞连忙点头。
    于振信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喃喃地说：“所有个人物品都要上交，随身不得携带任何东西，独门独院，高墙铁网，二十四小时全程监控录像，上个厕所都有人跟着。亲属不得探视，想自杀都不可能……那种压抑和折磨带来的精神压力没有人可以承受……”
    “防微杜渐，居安思危，爸，我们懂，真懂。”
    于胜海赶紧表态。
    于振信看向李云霞，“胜海这边我倒不担心，云霞，你当老师也算是国家干部，对学生、对同事千万不能吃拿卡要，而且你在大学里也入了党，以后如果当了学校中层干部、校长，或者调进局里担任一官半职，这些组织纪律都该时刻谨记于心，千万不能大意。”
    李云霞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别说，不经历这些事，她脑袋里压根儿就没这股弦，被父子俩先后上纲上线教导一通，对她以后的发展确实有益无害。
    可是于振信这么兴师动众，分明是不放心她，信不过她，她又不由有些委屈。
    委屈之下，李云霞就不太服气，“爸，我记住了。可是法律不允许随便限制人身自由，纪委又不是公安机关，双规就像把人软禁一样，不违法么？”
    “不懂就问，态度挺端正。双规是纪检部门要求涉事党员在规定时间、地点就相关问题作出说明，是按照明文工作条例采取的党内措施。它既不是司法程序和刑事强制措施，也不是行政处罚，而且只针对党员干部，是高效办案必要的手段。”
    于振信说，“从宣誓入党起，所有党员都已自愿承诺履行党员义务、接受组织监督、执行党的决定，如果违反党性原则和组织纪律，理应接受调查和处分！”
    太专业，李云霞听得有点儿迷糊，“明明是强制，偏说是自愿，自愿的话那可以拒绝，为什么要配合调查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
    “可以拒绝，拒绝后会被留党察看或开除学籍，仍然要承担调查结果，后果更严重！”
    “那还是强制，还是违法……”
    李云霞负气之下有点儿较劲。

 第81章 愿赌服输

    “那要是不强制，不违法，不及时把人控制起来，不限制他的自由，他串供、外逃、自杀怎么办？那……”于振海头疼，拍脑门，“我想想，我想想怎么跟你说，我思路让你带偏了……”
    于振海偏着脑袋想了半天，硬是没绕出来，一脸纠结，“怎么给语文老师讲个理儿就这么难呢？”
    “爸，您歇歇。我来。”于胜海善解人意，在一旁帮着解释，“云霞，是这样，这就好比你看着学生们考试，学生们有责任和义务遵守考场纪律，如果谁作弊，你有权没收他的试卷并判他零分。如果是高考作弊，除了判零之外还有取消考试资格、三年内不许报考等更严厉的处罚。”
    “也就是说，学生从进考场开始，就算自愿承诺遵守考场规则，谁要是犯了错，后果自负，不能埋怨监考老师和考场规则。”
    于胜海说完，长舒一口气。
    哎呀妈呀，教好个媳妇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云霞这次懂了，又想起她的麻将牌理，“噢，说白了就是愿赌服输。”
    于振信气得都笑了，“这也能和学生考试、打麻将放在一起比！学生作弊最多是赶出考场，丢人现眼点儿；打麻将输了顶多掏两个钱儿。它们能跟身败名裂、牢狱之灾比么？”
    “爸，云霞能懂就行，你小声点儿，别把我妈招来。”
    于胜海生怕李云霞再问个为什么。
    “行行，你懂了就好。反正你们两个给我记着，人在做，天在看，任何时候，有多大能力干多大事，违规违法的打死不干，千万别祸害我，也别祸害你们自己！”看书喇
    于振信挥挥手赶人。
    于胜海如获大赦，麻溜地领着媳妇撤了。
    一出门，林舒端着杯水递过来，“云霞，压压惊。别听你爸高一声低一声的，他净瞎操心，你是个好孩子，妈知道。”
    李云霞心里一暖，“妈，我爸说得对，我早些弄明白没坏处。”
    林舒很欣慰，“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以后你就知道了，许多人求不动他们，都会拐着弯儿找到咱们，如果咱们不清醒，很容易犯秀英的错误。”
    “妈放心，云霞她懂。”于胜海把李云霞手里的水杯拿过去喝了两口，“你太偏心了，我也渴了，都不见你管我。”
    调节婆媳关系，于胜海是把好手。
    李云霞暗暗佩服。
    于胜海放下水杯，“云霞，咱们走，田校长还等着咱们送饭呢。”
    李云霞这才想起田校长还在医院看护王秀英，估计这个点儿了饿得不轻。
    周庆安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里，今天下午回家拿换洗的衣服去了。
    李云霞和于胜海来到病房的时候，田校长正给王秀英喂水。
    看着面目慈祥、举止柔和的田校长，李云霞心里满是敬意。
    替下田校长，让他去外面长椅坐着吃饭，李云霞给王秀英喂粥。
    看到王秀英还是一副半死不活、万念俱灰的样子，李云霞的心像被人攒着拧了几道麻花。
    如果之前李云霞不了解问题的严重性，还不知道王秀英闯了多大祸，现在设身处地，她真能理解王秀英的自责和绝望。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亲手害了至亲。
    田校长给王秀英喂水的时候，她呆若木鸡、两眼无神，任由田校长一勺勺把水倒进她嘴里，虽然从嘴角流出不少，但多少喝进去一点儿。
    李云霞把病床摇起一点儿，让她上身高起一些，让她躺着舒服些才给她喂粥。
    王秀英明明睁着一双大眼睛，却眼神空洞，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秀英，来，吃饭啦。”
    李云霞挪了下椅子，端起饭盒，叫她。
    王秀英慢慢转动眼珠看了李云霞一眼，神情呆滞得像不认识她。
    李云霞舀了一勺小米粥，柔声说：“来，张嘴，吃点儿粥有力气……”
    王秀英没反应。
    李云霞把勺里的粥吹了吹，小心翼翼送去她嘴边，见她没反对，便把米粥喂进她嘴里。
    可王秀英没有吞咽的动作，米粥就那么含在她嘴里。
    李云霞只能再喂一勺，“吞下去，再来一口……”
    勺子刚碰到王秀英的嘴唇，她蓦然抬起那只好手推翻了李云霞手里的饭盒，热粥洒了李云霞一身。
    纵然冬天穿得厚实，热量还是迅速透过裤子灼痛了李云霞。
    “哎呀！”
    李云霞惊叫一声跳起来，把腿上的稀粥抖掉，扯着裤子皱眉忍痛。
    王秀英面无表情，把嘴里的米粥全吐了出来，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
    米粥顺着王秀英的嘴角流到她的脖子上，又往下流，弄脏了枕头，她像无知无觉，神情冷漠，无动于衷。
    李云霞扯着裤子忍着一阵阵灼痛，看着王秀英那闷头闷脑的模样就来气，刚要骂她，想想她刚死里逃生，又是那样的处境，强行忍了下来。
    正在外面长椅上陪着田校长吃饭的于胜海闻声冲进来，看到这一幕怒从心起，刚要呵斥王秀英，被李云霞拉了一把制止了。
    田校长随后进门，关切地看着李云霞，“你没事吧？赶紧去洗手间看看有没有烫伤。”
    李云霞倒吸了两口凉气，“没事儿，穿得厚，应该没烫脱皮。”
    田校长转头看看床上的王秀英，摇头叹息了一声，拉着李云霞和于胜海出了病房。
    “云霞，我觉得秀英老师精神不太对，会不会失血过多脑子坏了？她怎么不吃不喝的也不知道饿？这么下去人还不是不行……”
    田校长难过地说，“问医生，医生也说不出个道道，只说还要进一步观察。她都脱离危险期了，怎么就不能给好好诊断一下？”
    “精神方面的问题不好诊断，再她这么虚弱，可能得等两天再说。”于胜海皱眉，“周庆安在这儿她是不是好点儿？”
    “一个样儿。不过周老师挺有耐心的，不急不恼的，中午也是让她打翻了牛奶洒了一身……”田校长说，“我担心周老师把气窝在心里，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见李云霞和于胜海没接话，田校长又说：“同甘容易共苦难，说好听的谁都会，真做到患难与共的寥寥无几，我真怕周老师不回来，秀英彻底崩溃了……”

 第82章 啼笑皆非

    田校长的担忧不无道理。
    很多时候，人情薄如纸。
    别说患难与共的少，有福同享的都不多。
    能做到福祸同当的伴侣才真正算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要么，开始患难与共、相依为命，互相发誓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必将富贵同享永不分离。可惜，等到一方真正发达显贵，就觉得高人一等，对曾经的爱人百般挑剔，甚至耻与为伍，想方设法弃如敝履。
    要么，平安喜乐时相处甚欢、各种恩爱，等到一方落难，另一方很快翻脸无情，生怕被连累。
    要么，尝试有难同当，向往苦尽甘来，但到底承受不了残酷的现实，最终信心全无，知难而退。
    何况，说起来，周庆安已经算是王秀英的救命恩人，对曾经拒绝过他的王秀英也算仁至义尽，并没有非要为王秀英忍辱负重的责任和义务。
    想到这些，李云霞拂掉腿上的米粥，“周庆安回不回来都有理，随他。”
    田校长心疼地看着李云霞，“秀英老师本来脾气就不好，又遇到这些窝心事，难免一时想不开，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我不怪她。”李云霞笑笑，“田校长，您累了一天，让胜海送你回去休息，今天晚上我守着秀英。”
    “不用，你裤子湿了，赶紧跟于主任回家去换换，我在这里守着就行。”
    李云霞刚要拒绝，田校长又说：“我岁数大了睡觉少，这么早回去也睡不着，再说秀英老师对我还算客气，我好歹还能给她喂点水进去。你听我的，明天早上你再来换我。”
    李云霞想想也好，王秀英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院，她裤子又湿又黏地贴在腿上实在不舒服，就听田校长的话，跟于胜海先走了。
    没想到，两人刚离开医院没一会儿，李云霞的手机就响了。
    田校长用的医护办公室的电话，声音十万火急，“云霞，你们快回来，刚才来了个女的说来探望秀英老师，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秀英晕过去了！”
    李云霞两人赶回医院，王秀英在急救室里还没出来，田校长正坐在长椅上唉声叹气。
    “一个细高挑，长头发，看着挺和气的，说是秀英老师的好朋友。我寻思她们说话我不好在一旁，就出来坐了一会儿。谁知道等那个女的出来走了，我进去一看，秀英老师紧闭着眼睛死过去了，我吓慌了，赶紧叫医生……”
    田校长心有余悸，不停地擦着额头的冷汗。
    “准是宋丹阳。真是阴魂不散，竟然找到医院来了。”李云霞气坏了，“她倒跑得快，要不然我骂死她。”
    “都怪我，她走的时候我也没拦着。谁能想到会这样啊？”田校长懊恼，“秀英老师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看书喇
    “你们别担心，祸害活千年，王秀英不会有事。说不定，这还是个好事儿。”
    于胜海处变不惊，一句话硬是把田校长和李云霞说愣了。
    “这、这怎么会是好事儿？”
    田校长真不懂。
    “情敌打上门了，王秀英有斗志了。我猜她不是被气昏了，是饿得没劲儿打人急昏了。”于胜海说，“就她那个性子，再万念俱灰也是个战争贩子。”
    李云霞想想有可能，顿时轻松了不少。
    田校长还是有些担心，刚要说话，无精打采的王秀英被推了回来，还打着葡萄糖。
    “你们当家属的是怎么回事？病人现在很虚弱，情绪也不稳定，你们要好好照顾她，怎么把她饿成这样儿了？赶紧去食堂买点儿粥给她吃吧！”
    推病床的护士不满地看着她们，“人没事儿，饿的。你们也真是的……”
    还真让于胜海猜中了。
    李云霞和田校长啼笑皆非，帮着把王秀英推进病房。
    李云霞让于胜海送田校长回去休息，让他也早些回家睡觉，他明天还得上班，舍不得他陪着熬夜。
    于胜海和田校长走了，李云霞在王秀英床边坐下了，和王秀英大眼瞪小眼。
    王秀英折腾了这一遭，瘦得跟个鬼似的，脸没个巴掌大，乱蓬蓬的头发像怒放的大丽花。
    李云霞不声不响，只瞪着她。
    王秀英心虚，一会儿就抗不住，别过脸去，撇着嘴，“去给我买粥！”
    “喳！”
    李云霞没跟她算老账，很快把粥买回来了。
    这次，王秀英很配合，闷声不响地吃得津津有味。
    友谊的力量太弱小，情敌的力量很强大。
    李云霞好笑地看着王秀英，“宋丹阳刺激你了？她怎么说的？”
    吃饱了的王秀英气色好多了，说话还是有气无力，“她说她把周庆安睡了。”
    “还行，她也有说实话的时候，没倒打一耙就好。”李云霞生怕她伤心，“这事不能怪周庆安，他被宋丹阳算计了。”
    王秀英闷闷不乐，“嗯，她说她是故意的。”
    李云霞疑惑，“她之前知道周庆安在追你？她和你没仇啊，你们之前不是好朋友吗？”
    “她不知道，她是故意气你。她知道周庆安是你蓝颜，故意恶心你，结果……”王秀英说到这里，恨恨瞪了李云霞一眼，“我跟着你算倒了大霉了……”
    “她脑子有病，你也有？敌我不分！我怎么你了？”
    李云霞瞅她。
    “要不是你抢走于胜海，我才不会跟你斗气答应帮张华城，宋丹阳也不会把气撒在周庆安身上……”
    王秀英越说声越小，估计她自己都觉得不讲理。
    “再不讲理我不管你了。”
    李云霞给她拉好被子，看药液已经打完了，就叫护士来拔掉针头。
    护士走后，李云霞见王秀英脸上脏兮兮的，拿盆子兑水用温毛巾给她擦脸和脖子。
    “云霞……”
    王秀英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
    李云霞换了毛巾给她擦手擦脚，“又怎么了？”
    半天不见王秀英吭声，李云霞转到床头一看，她闭着眼睛，眼角有晶莹的泪水缓缓滑落，面黄肌瘦的脸上尽是伤感，“谢谢你噢……”

 第83章 脱胎换骨

    “算你有良心。”李云霞心里一疼一软，坐下轻轻拍了拍她，搂着她，“别想太多，一切都会过去，好好活着，向前看。我们都会幸福的，相信我。”
    “嗯……”
    王秀英应了一声，眼角又滚下一行泪水。
    “睡吧，我守着你。明天早上醒来，太阳又是新的。”李云霞给她擦干眼泪，“我们有约定，新学期要一起冲锋陷阵，你可不能临阵脱逃。”
    “好。”
    王秀英轻轻点了点头。
    李云霞把主灯关了，只留门口的壁灯亮着。
    莹莹的暖光让人心安神定，虚弱的王秀英安稳地睡过去了。
    这似乎是她醒来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看着王秀英安恬的睡容，李云霞也彻底放松下来。
    看到地上的狼藉还没收拾，她小心翼翼挪开椅子，就着壁灯稀薄的光晕，轻手轻脚地把地面擦干净，去洗手间把抹布洗好晾着。
    做完一切，回到床边趴着，可裤子粘乎乎、凉嗖嗖的，她想睡都睡不着，只好忍着不适想东想西。
    百无聊赖，她掏出手机想给周庆安打个电话问问他还回不回来了，临时觉得不能强人所难，再说已经很晚了，还是算了。
    这时，来了一条短信，于胜海发来的。
    李云霞看完心里一喜，出门看，于胜海拎了张行军床，另一只手里拿着两个大提袋，“把裤子拿进去换换，换完在行军床上好好睡，别累坏了。”
    看着于胜海疼爱的笑脸，李云霞情不自禁踮起脚吻了吻他，“你真好。”
    “知道就好。我也不来回跑了，就在这椅子上歇会儿。有暖气，我还带了两个小被子来，你一个我一个，冻不着。”
    于胜海把行军床放在一旁，把装着裤子的提袋递给她，从提袋里揪出两床薄被，递了一个给她。
    “要不，咱们俩睡行军床吧？”
    李云霞提议。
    “不行，我忍不了。”于胜海一脸坏笑，“你要是同意，就睡。”
    “想什么呢？你想把王秀英吵醒再气昏过去吗？”
    李云霞嗔怒地瞅他一眼，把行军床搬到屋里去了。
    换好裤子，一身清爽，躺在行军床上，盖着小被子，李云霞身心俱暖。
    那是被幸福层层包围的感觉。
    爱人之间以心相许，朋友之间以诚相待，但愿她能和身边的人一直这样互相暖着，远离伤害和痛苦……
    晨醒时，周庆安回来了。
    看到周庆安，王秀英眉眼喜，却赶紧闭着眼睛装睡，苍白的脸色浮起红润，怎么装都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笑意。
    李云霞三人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于胜海上班，李云霞打算陪田校长逛逛灯会，让周庆安和王秀英培养感情去了。
    今天是十五元宵节，街上敲锣打鼓、人潮如海，耍狮子、踩高跷的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田校长一年忙到头，这段时间又帮着看护王秀英，难得空闲，李云霞想尽地主之谊领他好好逛逛，他却说去刘红梅家饭店看看刘大江有没有找着老婆。
    李云霞没想到田校长消息这么灵通，他说：“我就在村里住着，周围村里谁家有点儿什么事儿传得风快，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事，说什么的都有，我想不知道都难。”看书溂
    “唉，有孩子有丈夫的，怎么就不能齐心协力过日子？”李云霞想起那一家子就头疼，“刘大江父女俩要是抱着咱俩哭怎么办？”
    “那就让他俩痛痛快快地哭，等他们哭完了，咱们再帮他们想想办法。”
    两人做好思想建设，来到金都客归。
    意外的是饭店已照常营业，且门庭若市。
    看到李云霞领着田校长来了，刘红梅欢呼了一声扑过来，拉着两人去厨房找刘大江。
    刘大江正坐着小板凳削土豆，看着两个厨师在灶台上忙活，另有两个员工收拾卫生，一切井然有序。
    刘大江看到两人赶紧洗手招呼，领着两人来到楼上办公室。
    办公室里摆着一圈沙发，靠墙放着张大工作台，隔壁分成两间，一间卧室，一间储藏室，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与年前被扫荡一空、杂乱无章的模样迥然不同。
    李云霞很惊奇，“刘哥，嫂子回来了？”
    “没有。回来也不要她了，她爱去哪儿去哪儿。”刘大江语气轻松，“我也想明白了，她不诚心跟我过日子，我也不稀罕求着她。”
    李云霞和田校长对望了一眼，都一脸费解。
    就是过了个年，刘大江同志脱胎换骨了？
    李云霞脑海中浮现出头次见刘大江的情景，手里拿着汤叉暴跳如雷，实在和眼前这款冷静的合不到一起。
    刘红梅给两人倒了茶，把茶壶放在一旁，红着眼圈懂事地下楼去了。
    “公安局来电话说在青岛找着她了，她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说不想回来跟我过了。不过拉倒，我让公安捎话给她，哪天回来把婚离了，以后各过各的。”
    刘大江神情淡淡地说。
    哀莫大于心死。
    没有谁会站在原地被人反复捅刀。
    痛到了一定程度，谁都会自保。
    李云霞觉得刘大江的做法一点儿没错，“我支持你！早晚有她后悔的时候。”
    “别跟着火上浇油！”田校长瞪了李云霞一眼，想得比较全面，“大江，红梅怎么办？她同意你们离婚？”
    “这孩子现在真懂事儿，她妈把钱偷走那天晚上，我气得两眼发黑，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她跟我说做人要懂得珍惜和感恩，任何时候不能自暴自弃。我们就算暂时没有钱了，可饭店的客源还在，生意还好，可以先借点钱急用，等赚了还给人家。至于她妈，她说，强扭的瓜不甜，说以后我们父女相依为命，也会把日子过好。”
    刘大江说着，声音有些哽咽，“闺女大了，有主见了，说得我心里暖融融的，一下子亮堂了。我想想也是，她妈把钱偷走了，我就当那是分家的钱，不值得跟她一般见识。这日子还得好好过，总有过好的一天。”
    “嗯。也是这么个理儿。你和红梅好好的，我们也就放心了。”田校长也疾恶如仇，“这种女人不得好，早点离了也好！我就怕你们大人闹不好连累孩子，孩子经不起折腾啊。”
    “校长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红梅，好好供她念书。你们费心把她教育好了，我再不好好干活挣钱，我就不是个人了。”
    刘大江连着说了三个“好好”，发了狠的。
    李云霞和田校长都被他逗笑了。
    “李老师，你和于主任真是我家的大恩人。这次，我还没想好跟谁借钱，又是于主任主动把钱送来了。我知道你们正准备结婚，用着钱的地方多，可你们一而再地帮我，我这心里真的特别感动。”
    刘大江感激地说，“这已经不是钱的事儿了，就冲着这份情意，我也不能认熊，回头我一定加倍谢谢你们。”
    “刘哥，你别客气，谁都有犯难的时候，能互相帮一把挺好。”
    “我想好了，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要把全校的老师都请来，咱们好好庆贺一下。”刘大江满怀信心，“那时，我的饭店一定更红火！”
    没错，一定会。
    外面锣鼓喧天，大街小巷充满了欢声笑语。
    没有人万事如意，但只要笑口常开，生活就充满阳光和希望……

 第84章 突发事件

    元宵节第二天，寒假开学。
    王秀英那个事儿精也不知就是重创未愈，还是她觉得病房是撒娇卖萌的风水宝地，硬是赖着不肯出院。
    “云霞，辛苦你了。我爸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我什么心思也没有，吃不好睡不着头昏眼花腿抽筋儿……等你把我班那几个小混蛋招安了，我保证出院去上课。”
    王秀英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李云霞无奈，只能暂时兼任三、四两班的班主任。
    安顿好四班，李云霞去三班，打算先检查一下寒假作业。
    结果还没进教室，就听见荣明明声情并茂的声音：
    “啊，学校，幻城！开学了想放假，放假了不想开学；走进教室就头疼，听起课来就犯困；等放暑假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接着就是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
    房盖儿都要被这班小崽子掀飞了。
    “赶紧坐下！小心梅超风等会儿来了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就是，别像上次暑假开学，连累我们都被打手！”
    “哈哈，兄弟姐妹们放心，王五招的大棍早让我偷出来烧了，再说他改练摄魂大法了，早就不打手不捅棍了。”
    “上次咱班数学垫底，梅超风还没跟咱们算账，等着看吧，有咱们受的……”
    教室里七嘴八舌，闹成一团。
    李云霞之前都不知道王秀英被这些小家伙起了个“梅超风”的绰号，想想和之前的王秀英还挺贴切。
    李云霞没忍住笑，就那么和颜悦色进了教室。
    “哎呀呀，教研室于主任他老婆来了！”
    也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一群孩子有的正襟危坐装模作样，有的挤眉弄眼捂嘴傻乐。
    李云霞哭笑不得，走上讲台，扫视全班，先数人头。
    宋志永的位子空着，其他同学都安全到位。
    “宋志永怎么没来？”
    李云霞问。
    “过年没过够，等着过下一轮。”
    “压岁钱花完了，没钱买车票在家哭。”
    “作业没写完怕梅……班主任骂，在被窝里补作业！”
    “哈哈哈……”
    “嘿嘿……”
    孩子们又笑得前仰后合。
    李云霞真是无语了，看着那一张张笑得阳光灿烂的小脸，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老师，下节课才是语文课，你怎么来啦？”
    “是不是过年把我们忘了？想我们了？”
    又是七嘴八舌，热情似火。
    李云霞深呼吸，再深呼吸。
    灭却心头火，方能成正果，何况，爱笑爱闹是孩子们的天性。
    “咱班班主任王秀英老师生病住院了，暂时由我代理咱班班主任。”
    李云霞话音刚落，就见下面群情振奋。
    “哎妈太好了，我数学作业一个数没写，差点儿吓得心脏病都犯了。”
    “不知道超风病得可不沉，这学期都不来就好了。”
    “二班那个王路平再给咱班代教半年得疯，哈哈哈……”
    “闭嘴！别把李老师惹火了！”
    “没有事儿，她脾气比老梅好多了，一般不打人……”
    同学们没太张扬，可也没收敛，喜怒笑骂旁若无人。
    李云霞在前面讲台站着，瞅着一群亢奋的小家伙，心里盘算着该拿谁“开刀”，能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
    就在这时，荣明明突然把手举过头顶。
    李云霞疑惑，“荣明明，你想说什么？”
    荣明明站起来，犹豫了一下，从背后抽出另一只手，手里握着只最新款的手机，冲着她摇了摇，欲言又止。
    李云霞一时没明白，以为他想显摆挑衅，不由全神戒备。
    学校规定不允许学生带手机入校。
    如果荣明明敢拿手机当堂闹事，她今天就拿他立威。
    这么想着，李云霞微皱眉头走到荣明明面前，正想义正词严地把他手机收起来，荣明明却一脸焦灼地把手机点了免提。
    “荣明明，你怎么不说话？快想办法救我！我没偷东西，可他们抓住我非说我偷了……”
    宋志永的声音十万火急地传来，震惊全场。
    李云霞一听，顿时急了，“宋志永，你别急，也别怕，你在哪儿？谁抓你了？”
    班上其他同学本来还都嬉皮笑脸的，此时全都竖起了耳朵，紧张地看着李云霞和荣明明，一个个绷着小脸如临大敌。
    “老师，谁敢欺负我们班同学，我们去掀了他的老窝！”
    班长赵西阳站起来，横得跟个小土匪似的。
    李云霞冲他摆了摆手，提高声音问：“宋志永？我是你语文老师，快告诉我你在哪儿？”
    对方的电话明显换了人，就听对面一个女人气呼呼地说：“谁说要掀我老窝？你让他来！”
    李云霞暗暗叫苦，“您听错了，刚才这边不是说的您。宋志永……”
    对面的女人火冒三丈，“你们这些老师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他跑来我店里偷东西被我们抓住了，他还死不认账！干脆我们替你好好教育教育他，再把他送去派出所把他关起来！”
    “我没偷！呜呜……不是我偷的！老师，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偷……”
    宋志永惶恐又委屈的哭声从对面传来，旁边还有人在大声责骂他，声势惊人。
    “别，大姐，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您先别生气。您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放心，如果是我学生的错，我一定给您个交代。”
    李云霞赶紧息事宁人。
    “我都能把他抓住了你还包庇他！”女人破口大骂，“就因为有你这样的老师，才惯出这么不是东西的学生！我告诉你，今天他要是不承认，我们就打断他的腿！”
    “大姐，你开商店不容易，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不过和气生财，大过年的，你别着急，也别生气，等我过去问问他，把事情弄清楚再说好不好？”
    李云霞忍气吞声，好言好语。
    “也行！这个狗崽子经常来我们店里，我们早就怀疑他了，他不承认也没用！你来，我们对质完了把他送去派出所，再叫他家长来，把我们之前丢的东西加倍赔付！”
    女人粗暴蛮横，咄咄逼人。
    李云霞又说了两句好话，问清地址，才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荣明明。

 第85章 保护学生

    满班同学大眼瞪小眼，鸦雀无声。
    “这样，赵西阳、荣明明，你们俩跟我去看看。其余同学把寒假作业找出来查漏补缺。每个同学都要把完成情况详细总结，把难点重点找出来，同时把新年期计划写好，怎么实现计划目标也要写明白，明天这节课我要检查。”看书溂
    李云霞没急着离开，走上讲台布置课堂任务。
    副班长郑羽立刻拿着本子走上讲台，“老师放心，我保证维持好班级纪律，谁敢闹我把他的名字记下来，等你回来告诉你。”
    这孩子挺上路。
    李云霞点点头，“你去看四班讲台坐着，看着四班，桌上都有姓名牌，谁不遵守纪律直接记名罚站。去把四班班长周晓宁叫来。”
    郑羽一愣，回过神儿一溜烟儿跑去四班了。
    不一会儿，周晓宁来了，往讲台上一坐，一脸威严，“都给我老实点儿，谁敢惹我们班班主任生气，我们四班有的是办法治你们！”
    三班学生这时格外团结，都闷不作声把《寒假生活》找出来，低眉顺眼自查自纠自我总结。
    李云霞心下大安，赶紧去四班又强调了一下纪律，就带着赵西阳、荣明明出校直奔镇上的一家百店商店。
    没走多远，梁善勇和张文凭追了出来。
    他俩怕赵西阳和荣明明靠不住，怕李云霞吃亏，自告奋勇跟出来，还叫了王伍召。
    王伍召怕误时误事儿，临时把学校一辆破军用吉普开了出来。
    李云霞师生五人坐上军用吉普车，很有点儿突击队的感觉。
    王伍召把车开得飞快，六人火速赶往事发地点抢救“战友”。
    百货商店店面不小，货柜、货架摆放有序，采取自选超市的经营模式对外开放，只在门口设置了一个收银台。
    这在当时算是比较超前的经营模式，丰富齐全的商品和自由选择的购物体验，让顾客感到新奇和愉悦。
    李云霞六人来到店里时，店里顾客云集，却没有挑选商品，而是围观宋志永被店内保安当场抓获。
    宋志永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保安一边一个按压着肩膀，弯腰低头，十分憋屈地站在那儿，衣衫凌乱、满脸泪渍，明显被推搡揪扯过。
    两个保安模样凶横，还在骂骂咧咧。
    老板娘四十五六，穿着时髦，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宋志永，唾沫横飞挨个问候宋家祖宗十八代。
    看到李云霞、王伍召和同学们来了，宋志永冤屈得放声嚎啕，“老师！我没偷，我真没偷……”
    李云霞看到宋志永的脸又红又肿，明显被人扇过耳光。
    再看宋志永又惊又怕又委屈的模样，李云霞顿时怒从心起，冲过去一把把宋志永拉进怀里，怒视两个保安，“事情没弄清楚，你们以多欺少这么对待一个孩子，良心过得过去吗？”
    两个保安自知理亏，再可能觉得好男不中女斗，竟不约而同退后一步，没吭声。
    老板娘一看李云霞来了不道歉还敢抢人、训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双手叉腰身子前探口不择言，“你是这小兔崽子的老师？我看你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你长这的这个骚样儿，估计成天寻思着怎么勾引学生，哪还会教育……”
    李云霞护着宋志永怒视她，拿出手机，“你骂！我都录下来！你接着骂！回头我告你伤害罪加诽谤罪，你接着骂！”
    老板娘哑了，气得浑身发抖。
    憋了半天，她收敛了不少，却仍然恶声恶气，“怪不得他敢偷我的东西，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老师！我告诉你，今天你们要是不把我店里丢的东西加倍赔钱，你们就别想走！”
    王伍召和梁善勇他们都护过来，挡在李云霞和宋志永跟前。
    “呵，你们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打群架的？真是反了天了……刘宝，你去后院把人都叫来，他们谁要是不老实，打得他们连爹都不认得！”
    老板娘张牙舞爪，怒不可遏。
    身后一个保安应了一声，转身从商店后门出去了。
    不多一会儿，他领着五六个膀大腰圆的保安进来了。
    这些保安一个比一个横，手里都掐着棍，气势汹汹地把王伍召和四个学生围了起来。
    顾客们一看这阵势，都往后退了两步，又紧张又兴奋地等着看现场武打片。
    “敢跑我店里闹事？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了！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镇上谁敢跟我家过不去？我算过了，从去年秋里我这个商店改成超市到现在，一共丢了四五百的东西，今天这个小偷让我抓住了，我也不要多了，三倍，一千五，少一分钱，你们一个别想走！”
    老板娘仗着人多势众，耀武扬威。
    李云霞立刻打了110，直接报警。
    电话一接通，接警工作人员问清事由和地点，立刻告知到警时间并挂断电话。
    老板娘没想到李云霞连问都不问，连解释都没有，连求情都省略了，直接主动报警，顿时傻了眼，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们偷东西的还有理了？还敢先报警？”
    李云霞心疼地给宋志永擦着眼泪，“我相信我的学生没偷！你这店里有监控，等一会儿公安来了会调监控看。如果真是我学生偷了什么，也只能说明这次他犯了错，你别想讹诈！如果他偷了，看看他偷的是什么，需要怎么处理由公安说了算！”
    老板娘张口结舌，气得一张脸跟猪肝一样。
    宋志永哭得气不够喘，身子一抽一抽的。
    平时这也是个闹包，精神头儿大得很，要不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和委屈，不会是这么个熊样儿。
    李云霞摸了摸他的头，又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老师和同学们在这儿，没事了。告诉我，她为什么会说你偷了她的东西？”
    宋志永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口香糖，“这个是我从家里带来了，我来买作业本，算账的时候我剥了个口香糖吃，她就说口香糖是我从她店里偷的。我怎么解释她都不信，非说我偷的……还让保安打我……”
    说着，宋志永憋屈得又泪如泉涌。
    “小样儿，还敢嘴硬！这就是我店里卖的口香糖！你偷不要紧，还敢当着我的面吃，真是无法无天了！我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来我店里偷东西闹事儿是什么下场！”
    老板娘脸红脖子粗地叫骂。

 第86章 扬眉吐气

    老板娘先声夺人，又有这么多保安撑腰，吓得宋志永直打寒战。
    荣明明、赵西阳四人虽然长得高高大大，但到底只是十七岁的少年，之前没见过这种阵势，又不知道宋志永到底有没有犯错，心里都没底儿，个个敢怒不敢言。
    王伍召黑着脸看着宋志永，“你说实话，这口香糖是不是你从这店里拿的？”
    “不是！真不是！”
    宋志永眼含热泪，嘶哑着嗓子吼。
    李云霞来之前是想和平解决这件事的，可进门看见宋志永被打被抓被骂，根本压不住火，这时候一看宋志永被冤枉得快要崩溃的样子，心疼得绞成一团。
    她沉心静气，坚定地说，“志永，不怕，有老师在。你说没偷咱就没偷。来，给我看看。”
    宋志永见李云霞这么维护他、相信他，情绪稳定了很多，把口香糖递给她。
    绿箭口香糖，包装纸半新半旧，有许多细小的褶痕，根本不是刚拆了包装的模样。
    李云霞心里就有了底儿，冷眼看向老板娘，“这样的口香糖哪儿都有卖的，凭什么说是你店里了？还有，谁规定他不能当着你的面吃？”
    “你……他就是在我店里偷的！我亲眼看到他偷了！”
    老板娘一口咬定。
    “自相矛盾！你要是亲眼看见他偷，还用等他结账的时候看见他吃才抓他？”李云霞说，“等一会公安来调监控看，你现在说什么我们都不信！”
    “公安来了怎么的？公安跟我家老头子都熟，还能向着你？”
    老板娘冷笑一声，口出狂言。
    李云霞毫不畏惧，“公安跟你爷熟也没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谁也不敢徇私枉法！”
    王伍召见李云霞这么强硬，顿时有了底气，“就是！大家都别走，都在这儿看着。要是是我学生偷的，我们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按公安们的要求来；要是不是我学生偷的，大家以后都别来这店里买东西，省得被她赖着！”
    姜还是老的辣啊。
    李云霞顿时对王伍召高看一眼，这刀补得实在太到位了。
    围观的顾客听了纷纷点头，看向老板娘的眼神充满质疑和抵触。
    老板娘眼神闪烁，头皮发紧。
    其实她心里明镜儿一样，她最近老是丢东西又抓不着人，就想找个替罪羊包赔一下损失，挑来选去她看中了宋志永。
    她寻思找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吓唬一下，他肯定害怕，家长或者老师又怕丢人，肯定不敢声张。哪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遇着这么个不怕事的女老师，根本不跟她扯皮，一上来就报警……
    老板娘后悔了。
    “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他也没偷多贵的东西，你们把他领回去好好教育教育，以后可别再手贱了。”
    老板娘装大度，却仍然口中无德。
    “呵，笑话。你诬赖我学生，还把他打成这样儿，你说算了就算了？”
    李云霞寸步不让。
    “不知好歹！你……你把我惹火了以后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老板娘恼羞成怒，指着李云霞鼻子威胁她。
    “那行，大家都听见了，我以后有什么事儿一准是她干的。”李云霞冷笑，“你想给我养老送终？不用那么孝顺，以后多积德，别坏心眼儿诬赖好人就行了。”
    老板娘气得好吐血了，她就想不明白，她能打能骂的，怎么连个小老师都骂不过。
    见老板娘被李云霞三言两语怼得说不出话来，荣明明和赵西阳四个学生欢欣鼓舞，宋志永也扬眉吐气，擦干眼泪不哭了。
    这时，警车停在门口儿，下来四个公安。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公安要求把监控调出来。
    老板娘又开始耍赖，皮笑肉不笑，“公安同志，不好意思，我们店里的监控早就坏了……”
    领头的公安同志一身正气，“你不给调取监控资料，我们公安局联网也有备案，等我们回局里如果调出来了，如果发现你撒谎，问题就严重了！”
    “这……不是，公安同志，我对象跟你们局长熟，前几天他们还在一起吃过饭。你看这个事……”
    老板娘厚着脸皮一脸巴结。
    “请你不要妨碍公务，积极配合调查。”
    公安严肃地看着她。
    “我、我没有妨碍公务，我说的是真的，你们局长……”
    老板娘拼命狐假虎威。
    “你在威胁我们？以威胁的方法阻碍我们依法执行职权，将被依法追责，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理或者罚金。另外如果发现你诬陷他人、侵犯他人名誉权、故意伤害他人，又刻意隐瞒事实，作伪证、隐藏证据……”
    公安同志板着脸，很认真很耐心地给她普及法律知识。
    老板娘面如土色，没等人家把话说完，就怂了，“噢，我忘了，监控修好了，修好了……”
    李云霞师生顿时松了口气。
    还是高科技手段厉害，公安部门对所有公共场合联网监控，既可以有效震慑违法犯罪分子，又能随时调取影像资料还原真相、追查案情。
    社会经济日新月异发展，科技水平日益提高，全民受益。
    这种安全感前所未有，令人欢喜复振奋。
    与公安同来的技术人员很快把监控时段调取出来，在收银台上的电脑屏幕上播放了出来。
    视频显示得清清楚楚，早上七点半左右，宋志永急匆匆进了商店，径直从货架上拿了两个作业本就去收银台结账，中间没有看过别的商品，也没有拿过别的东西。
    他在等着老板娘结账的时候，随手从兜里拿了个口香糖剥了包装纸塞进嘴里，这时老板娘抬头看见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就开始叫骂。
    很快，两个保安闻声赶来，上前拧住宋志永，其中一个狠狠踹了他一脚、扇了他两巴掌，宋志永奋力挣扎未果，被两个保安摁在地上。
    老板娘从收银台后面蹿出来，又给宋志永两记耳光……
    老板娘和保安凶神恶煞为所欲为、宋志永的孤立无援含冤受辱，在电脑屏幕上重现，让在场的观众义愤填膺，异口同声指责老板娘和保安的恶行。

 第87章 存真去伪

    先前趾高气扬的老板娘和保安如过街老鼠般无地自容。特别是老板娘，一脸哀悼的表情。
    视频播放完了，公安让老板娘向宋志永道歉，并告知将进一步处理，最终让老板娘给予宋志永精神、名誉损失赔偿。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谁让他吃和我店里一样的口香糖？我是被他误导的，我没想故意赖他，我……”
    老板娘一听说要关门去公安局做笔录，配合进一步调查，吓得连声辩解，“公安同志，你们就别上纲上线的了，我知道自己错了，我认个错还不行吗？你们看我已经给这学生道歉了，问题没那么严重是不是……”
    “你早干嘛去了？明明鼠标就在你手边，你动动鼠标看看监控就知道我学生没偷你的东西，你偏要诬赖他，还想讹诈他，你把我学生打成这样儿，你认个错就行了？你问问大家答不答应！”
    李云霞想起她和保安肆无忌惮地打宋志永，就恨不能打回去。
    “我……我当时一着急忘了！我不是故意的！”
    老板娘强词夺理。
    “你确实存在主观故意！请你们三位配合我们的工作，跟我们走一趟。”
    四名公安刚正不阿，公事公办。
    李云霞和王伍召相视一笑，荣明明四个同学分别拥抱宋志永，宋志永的眼眶又红了……
    把宋志永带回学校，课间操。
    三班的学生蜂拥而上，围着宋志永嘘寒问暖。
    荣明明和赵西阳把事情的经过绘声绘色描绘了一遍，同学们听得热血沸腾。
    “语文老师太帅了！一上去，二话不说推开那两个保安，一下子把宋志永拉过来护着……哎呀，宋志永，我当时真羡慕你了！”
    荣明明啧啧不已。
    “嗯，志永，这仗打得漂亮。那个死八婆再也不敢诬赖好人了。”
    赵西阳解气地敲着桌子。
    “看见李老师和王主任，我还以为他们会训我，没想到他们一句都没有……李老师和王主任真好，你们也真好……”
    宋志永仍然后怕不已，哭着笑了。
    “以后上李老师的课，谁也不许捣蛋，听见了没有？”
    赵西阳叮嘱同学们。
    “听见了，还用你说！”
    “就是，李老师真心对咱们好，以心换心，咱们也不能寒她的心。”
    “她要是咱们班班主任就好了。梅超风可别回来了……”
    “她不回来我们数学课怎么办？其实她数学课讲得挺好的，就是我们不喜欢她故意惹她生气……”
    “我还故意交白卷呢……”
    上课铃响了，李云霞走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各就各位，一个个坐得板直，再不像上午第一节课那样闹腾了。
    绘画课，李云霞兼任的科目。
    李云霞关切地看了宋志永一眼，看到他精神挺好，就放下心来，扫视全场后，她转身往黑板上写课题，“中国民间美术”。
    等她转身时，班长赵西阳喊了一声“起立！”，全班同学齐刷刷站起来，一起大声说：“谢谢老师！”
    李云霞一愣，看着同学们一双双纯净真挚的眼睛，心间蓦然涌荡起炙热的潮汐……
    那是心灵互相回应的激流与交响，是信任聚沙成塔的瑰丽与磅礴。
    无声对视，彼此期许，师生之间已完成最美好的约定——从此同进退、共荣辱。
    “我是你们的老师，保护你们本来就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不过，既然你们要谢谢我，我可不可以提个要求？”
    李云霞回过神儿来，笑呵呵地问。
    “老师您说。”
    “什么要求？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
    孩子们笑起来，七嘴八舌的。
    “希望你们将对我的信任给予每一位给你们上课的老师，包括不久后回来的王秀英老师。这学期我们师生同心协力，向中考冲刺，ok？”
    “ok！”
    孩子们比画着手势，高举的手臂如茂密的丛林。
    李云霞心里一松，暗自庆幸：王秀英，这回你没借口偷懒了，赶紧回来给我上课！
    ……
    躺在病床上的王秀英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哎呀！你干嘛？喷了我们一脸……”
    坐在床前的宋丹阳和邱琪猝不及防，嫌弃抹脸。
    “不好意思，有人骂我。”
    王秀英揉了揉鼻子，“你们刚才说到哪儿？接着说。”
    “秀英，周庆安一个体育老师哪配得上你？他之前追过李云霞，你别理他，他要是再来看你，你就把他赶出去！”
    宋丹阳并不知道周庆安和王秀英早就私定终身了，来时看到周庆安，心里老大不痛快，这时候趁着周庆安不在跟前，赶紧搬弄是非。
    王秀英闷闷地瞅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要不是李云霞用不光彩的手段把于胜海弄到了手，你和于胜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秀英，你别泄气。别说他们登记了，就是结婚了还能离婚呢！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只要你不放弃，你就是于胜海心口的朱砂痣！”
    宋丹阳心里憋着坏装仁义。
    王秀英瞅了她一眼，神情恹恹，“你有没有搞清楚？不是李云霞追的于胜海，是于胜海高三那年给李云霞代课就瞄上她了，守株待兔等了四年，李云霞毕业去局里档案科送材料掉进于胜海网里了。我都输得心服口服，你还在这上蹿下跳不累么？”
    宋丹阳挑拨不成灰头土脸，“你、你怎么帮着李云霞说话？”
    王秀英握了握拳头。
    她是没劲儿，要不然她一拳打她个乌眼青！
    “那个李云霞最可恨了，虚伪、自命清高，成天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邱琪愤愤不平，话没说完就被王秀英打断了。
    “邱琪，你是不是傻？”王秀英翻了个白眼，“你前男友被宋丹阳睡了，你那天早上撞进屋里难道没看清和周庆安在一个被窝里的女人是谁？就是宋丹阳啊。你们俩怎么还能称姐道妹、同仇敌忾？真是奇了怪了。”
    “什么？宋丹阳，原来是你！”
    邱琪脸色一变，怒视宋丹阳。
    宋丹阳恼恨地看向王秀英，“你、你胡说什么？”
    “切！敢干不敢承认？邱琪，不信你去问周庆安。噢，对了，我是病人，需要安静，你们俩去外面打去，别吵着我。”
    王秀英不耐烦地挥挥手，拉过被子盖着头，偷乐。
    宋丹阳一看情况不太好，转身就走。
    “宋丹阳，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琪叫嚷着，追宋丹阳去了……
    病房里清静了。
    王秀英掀开被子，脸上笑意沉寂，“李云霞，没想到我之前的这两个好朋友一个比一个虚伪，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88章 尽释前嫌

    窗外，一群飞鸟掠过铅灰色的天空，给萧瑟的冬日平添了几分生机。
    鳞次栉比的楼群竞赛似的崛起，把曾经熟悉的县城变得陌生而繁华。
    王秀英看着窗外的风景，心中百味杂陈。
    她手机上有妈妈爸爸被隔离审查前发来的信息：
    宝贝儿，你别自责。爸爸妈妈不怪你。事实上，是我们失职，既没有尽职尽责加强自律，也没有好好关心你、叮嘱你。我们会积极配合组织调查，争取宽大处理。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们回家。
    祸是她闯的，爸爸妈妈一句责怪没有。
    可她愧疚、自责、悔恨、恐慌，片刻不得安宁。
    如果那天晚上周庆安没有及时赶到救了她，她现在已经是个孤魂野鬼了……
    在医院里住了这么多天，周庆安、李云霞、王校长轮流照顾她，是他们把她冷寂的心一点点暖过来，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
    可是，她曾经都做了些什么？
    王秀英的脸上一阵发烫。
    她曾经怨愤地警告于胜海，“你可想好了，得罪了我，你的仕途就完了！但是如果你娶我，一定能平步青云！”
    她曾经傲横地打压李云霞，“我爸能直接决定他爸和他的升迁，他跟你在一起是自毁长城，你可别害他！”
    她曾经冷漠地辱骂周庆安，“如果不是因为我爸身居高位，你能像个哈巴狗一样围着我转？赶紧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你！”
    王秀英歪着脑袋闷闷地想，曾经那个自己是不是有病，而且病得还不轻？
    天要其亡，必令其狂。
    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她是不是把老天爷都惹火了，才会遇到张华城？
    那她是做了什么积德的事了，能遇上李云霞、周庆安，还有王校长这些好人？
    糟了，她想破脑袋也想不起她做过什么好事儿……
    如果她能想起几件来，或许能保佑爸妈逢凶化吉……
    王秀英苦思冥想，越想越慌。
    这时，周庆安拎着一袋桔子和两只糖葫芦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只有王秀英自己在，周庆安松了口气，把桔子放在床头柜上，把糖葫芦从包装袋里拿出来递给她。
    “周庆安，你长这么大做过什么积德的事？”
    王秀英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符合她此时的心境。
    周庆安吓了一跳，全神戒备，“宋丹阳跟你说什么了？缺德的是她不是我！”
    王秀英悬浮偏离的思路让周庆安强行转正，闷闷地看着他。
    “天地良心，真不怪我。我那天过生日，晚上和兄弟们喝得有点儿多，临时兄弟在昆大酒家给我开了间房休息。我睡前明明把门锁了，天亮一睁眼身边多了个宋丹阳，我当时都吓蒙了。”
    周庆安不打自招，“我当时就想，如果是邱琪还说得过去，怎么也不该是宋丹阳啊，我跟她八百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半点儿不熟……”
    王秀英听着来气，把糖葫芦咬得嘎嘣响。
    周庆安见她眼神不对，心里一抖，继续老实交代。
    “然后邱琪来找我，她还没看清咋回事就骂我是色狼、不要脸，转身跑了。我当时头昏眼花，不过我知道，我、我没色狼。我和宋丹阳都穿得整整齐齐的……”
    周庆安急三火四地解释，“其实就算她想把我怎么的，或者我想把她怎么的，我酒没醒没那个功能，我……我事后想想，我真的好像什么也没干……”
    “到底是真的，还是好像？”
    王秀英怀疑宋丹阳又使诈。
    宋丹阳能ps图片，能假怀孕，当然也能假献身。
    王秀英心里有了小欢喜。
    周庆安挠了挠头，“这事儿你得问宋丹阳，十有八九我什么也没干。但她是女的，她主动说把我睡了，我……我要说我没睡，显得我好像不行。其实我没有不行，我很行，我就是不能说我不行，所以我不能说我没睡，我……你明白了？”
    王秀英羞恼地看着他，脸慢慢地红了，“你和邱琪假戏真做过？”
    “没有没有，亲近结婚生畸形，那不敢冒险，这个你放心……我、我就是故意气你……”
    周庆安的太阳穴突突跳，生怕哪句话把她惹毛了。
    “哼！那天晚上那五个小子是你找来欺负我的？你还真狠心！”
    王秀英把糖葫芦吃得一干二净，开始算老账。
    “不是我狠心，我看见你借酒消愁寻思你心里应该还有我，就想来个英雄救美跟你和好。谁知道你会跆拳道，转眼把他们打倒了，我、我没来得及上台就被淘汰了……”
    周庆安头皮发麻。
    “你是没敢上吧？”
    王秀英瞅他。
    “嗯……”周庆安别扭地说，“后来李云霞和于胜海来了，还招来了公安，我没敢露面，寻思你得去医院处理伤口，就先去等着了。”看书溂
    “那我那天晚上吐你身上，你嫌弃得要命？”王秀英苦大仇深，“最后还是那个谁的帮我打扫的垃圾。”
    “宋青峰是宋丹阳的表哥，他装不认识我！宋丹阳就是跟他要的钥匙打开我房门的。我当时不想让宋青峰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周庆安凑上前拉住她的手，“好了秀英，过去的事咱不提了，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就行。咱们俩以后像李云霞和于胜海一样相亲相爱，好不好？”
    王秀英看着周庆安小心翼翼的模样，想想前因后果，扑哧一声笑了，“好。”
    周庆安如释重负，伸手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头发，“这么多天，头一次看到你笑，真好。”
    “谢谢你周庆安，谢谢你不计前嫌救我、照顾我。”
    王秀英抱住他。
    “也谢谢你原谅我的幼稚和鲁莽，愿意嫁给我。”
    周庆安吻了吻她的额头。
    “去给我办出院手续吧。”
    王秀英把他的手拉下来握住。
    “你舍得出院了？”周庆安赶紧改口，“你确定已经康复了？”
    “嗯。以后我要多做好事，当个好人。李云霞等着我回校上课，你也不能老请假。”王秀英说着，掏出一张银行卡塞进周庆安手里，“去结账吧，密码是我的生日。”
    周庆安看了看银行卡，还给她，“别跟我生分，连我都是你的。如果你不喜欢我当老师，觉得老师工资少不够花，我可以辞职下海。”
    “不，我们就当老师，安安稳稳过日子。”
    王秀英微笑着说。

 第89章 有错就改

    早自习，李云霞坐在三班讲台批作文，气得差点儿脑溢血。
    刘志浩的作文用了双色笔，一式两行，一模一样，写的还不是作文，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有数量没质量。
    想到为了应付开学检查，这孩子趴在桌子上手握双笔，耐着性子写着枯燥的数字，那情景也是十分可怜。
    李云霞强作镇定，暂且同情他一回，放一边。
    再拿一本翻开。
    董小强的作文，抄的。
    还抄的是《红楼梦》里林黛玉的《葬花吟》。
    头一遍是原诗，后一遍有样学样附庸风雅：粉笔灰飞灰满天，不想学习有谁怜……
    李云霞深呼吸，继续翻，不信找不着篇好的。
    肖溪月的作文堪称一绝，从文到尾一个字，杀、杀杀、杀杀杀……
    也不知道他到底哪来那么多怨气，满纸杀气，看得李云霞的心里一抽一抽的。
    再翻，杜金星的：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
    李云霞读着有点儿眼熟。
    歌词？潘美辰的《我想有个家》。
    偏偏最后还另有两句：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
    这小子投机取巧，还希望她大肚能容、笑口常开……
    李云霞抚额调息。
    看向整整齐齐坐在下面背古文的同学们，一个个拿着课本叽哩呱啦有模有样，乖巧得很。
    李云霞看着那摞作文本都有心理阴影了，正犹豫要不要继续翻看，数学代课老师王路平走进来。
    李云霞赶紧站起来，王路平老师默默地把三班昨天的数学小测递过来，摇头叹息，无言离去。
    李云霞满心疑惑，展开孩子们的试卷，清一色的三个字：我不会。
    只有三四个同学做了两道题，还不是漏写答案就是算错数了。
    李云霞咬牙，再咬牙，到底没忍住，把小测拿起来往桌子上一丢，怒视全场。
    同学们抬头看了李云霞一眼，似乎早有准备，全都身子一趴，头一低，竖起课本挡住脑袋当鸵鸟。
    不用说，这是他们之前对付王秀英的招数。
    习惯成自然，这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李云霞气得两眼发黑。
    寒假前，自主教育初见成效，各科老师都把学习方法系统地整理出来教给他们了，他们也会用，成绩也有较大提高。
    怎么寒假不到一个月，这些小家伙把之前学的忘得一干二净，又故态重萌了呢？
    见李云霞半天不说话，有的学生怯生生抬眼看看她。
    见她冷着张脸两眼喷火，那些学生又走吧垂眉顺眼趴下去了。
    李云霞哭笑不得，一腔悲愤上不去下不来。
    班长赵西阳站起来，“老师，以前放寒假回来，老师们都不检查我们的寒假作业，作业纸都卖废纸创收了……我们以为这次也一样，没想到你这么认真……”
    敢情还是她的不是？
    李云霞郁闷得说不出话来。
    赵西阳情真意切，“老师，你别生气。我们昨天说的话一准算数，咱能不能不算老账？从今天开始，我们会努力的。”
    李云霞纵然是一肚子火，看着满班的“鸵鸟”陆续缩着脖子惊惶地抬头看她，也忍不住笑起来，“真是被你们气死了！”
    “老师笑了，没事了，兄弟们，都起来吧！”
    “嘿嘿，老师，你别生气，我们从小学放寒假就是这么糊弄的，从来没出过事儿。”
    “这是我们初中阶段最后一次糊弄寒假作业了，你大人大量放过我们吧。”
    “我们会考好中考的，真的……”
    同学们放松下来，一个比一个嘴甜。
    “行，有错就改还是好孩子。不过说话要算话，从今天起，不许再糊弄作业！”
    李云霞只能以退为进了。
    “好！”
    孩子们异口同声。
    “可是老师，梅超风……王秀英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前排一个学生说完引起一阵哄笑。
    “尊师重道是建立良好师生关系的基础，以后不许给老师起外号！”李云霞板起脸，严肃地说，“我们学校的每位老师都有兼课，你们要体谅老师们的辛苦！”
    同学们都点头答应，态度好得不得了。
    李云霞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王老师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
    同学们面面相觑，都不太高兴。
    “你们不欢迎王老师回来？她怎么你们了？她才是你们真正的班主任。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临时代理班主任。”
    李云霞有点儿着急。
    “王老师没耐心，讲课速度太快！”
    “她布置作业太多，我们做不完！”
    “谁要是问她道题，两遍不会她就又打又骂，让人昏头转向，连前面会的也不会了。”
    同学们七嘴八舌。
    李云霞正琢磨应该怎么安抚劝说，王秀英推开教室的门走了进来。
    同学们一看变了脸，下一刻，全都变回了鸵鸟。
    看到王秀英，李云霞松了口气，冲她伸出手。
    王秀英嫣然一笑，握住她的手走到讲台前。
    李云霞拍了拍王秀英的肩膀，拿起作文本走了出去。
    “同学们，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在教室外面都听到了。你们说得对，我以后会注意调整讲课语速，会耐心地给你们解题，也不会再骂你们。以前我做得不好的地方，请大家原谅！”
    王秀英面向全班同学，端正了自己的教学态度。
    同学们难以置信，诧异地抬起头，陆续把课本放下了，规规矩矩把手搭在桌面上坐直了。
    在鬼门前走过一遭的人会大彻大悟，一点儿不假。
    以前看见学生就烦，可现在，王秀英看着每个同学都那么亲切可爱。
    “老师以前做得不好。脾气大、耐心少，讲课速度快，还动不动发火骂人，从今天起我一定改。请同学们相信我，我相信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咱们班的数学成绩一定会名列前茅。”
    王秀英面带微笑，眼中泪光盈动。
    王秀英啊，以前那是多傲骄的人呐，能主动认错真是太不容易了。
    有错就改，还是好老师。
    同学们都严肃认真起来……
    一堂课下来，行云流水，圆满地完成了教学目标。
    王秀英很开心，面带微笑走出了教室去四班找李云霞去了。
    三班同学还各就各位坐在教室里，看着王秀英离去的背影，集体惊疑中……
    片刻，回过神儿来的同学们炸了锅。
    “哎呀，梅……王老师是不是去精神病院出来了？这怎么像换了个人一样？”
    “有可能，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真的太喜欢这一款王秀英了。”
    “我今天上课竟然全都听懂了！简直是奇迹！”
    “以后我再也不怕上数学课了……”
    荣明明和宋志永默默地坐在后排，听着同学们的感慨，互相对视了一眼。
    荣明明：“志永，我们也去跟她认个错吧，之前不该拿水泼她。”看书溂
    宋志永点了点头。

 第90章 月夜惊心

    晚自习后，李云霞和王秀英在宿舍里倒腾电脑。
    王秀英此前对编辑文档、处理图片之类的基础操作一点儿兴趣没有，这次回来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一得空就缠着李云霞教她。
    李云霞不忍打击她的积极性，再寻思田校长想这学期对全校教师进行电脑普及培训，先把王秀英教会了，到时候还能分担培训任务。
    于是，李云霞不遗余力、倾囊相授……
    “云霞……”
    身后传来王秀英的哀号。
    李云霞转头一看，电脑屏幕又蓝屏了，程序码一串串自动往上叠加，跟蚂蚁会师一样。
    “这么一会儿工夫，你这第几次了大姐？我明明按程度一步步教你怎么正确操作，你怎么不是蓝屏就是死机？你是不是故意捣乱，真被你打败了。”
    李云霞都快被她整崩溃了，还得忍心静气给她排忧解难。
    “没办法，要么我跟电脑八字犯冲，要么它欺生。云霞，这么晚了，咱俩一起睡吧……”
    王秀英坐在床边抖着腿，苦哈哈地说。
    “少来，你去你那屋自己睡！你睡着觉都不老实，要么打鼾，要么打夜拳，不知道周庆安以后受不受得了你。”
    李云霞急着把电脑修好，怕王秀英胡乱操作把她之前的几个要紧的文件删除了。
    “不嘛，人家害怕……”
    “以前你又能撒泼又能装柔弱，骗得我团团转，现在打死我也不信你胆子小。”
    “云霞，你最好了，你就收留我一晚上吧，我一个人睡不着……”
    王秀英开始耍赖皮。
    李云霞一心二用烦得头大，“行行，那你先躺着吧，我看看你要是把我文件删除了，我掐死你！”
    “嘿嘿，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
    王秀英话没说完，突然看到窗外有个黑影子探头探脑。
    王秀英猛地站起来走过去推开门。
    “班主任，不好了！”荣明明站在门口，急得抓耳挠腮，“本来我和宋志永商量着来向您承认错误，临时我手电筒忘教室里了，就让宋志永先走。我出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两个人一直跟在宋志永后面。我以为是别的班两个男生一道回宿舍的，刚要追上来招呼宋志永，没想到那两个男的在房头突然动手，捂着宋志永的嘴，把他带去后山了！”
    “你为什么不叫人，就眼睁睁看着宋志永被拖走了？”
    王秀英一听急了。
    “我、我当时吓蒙了，回过神儿四下看看也没人了。去宿舍叫人我怕来不及，就先跑来告诉您和李老师。”
    “你看清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儿了吗？”
    “没有，他们穿着面包服，戴着帽子捂着鼻子，只露两只眼睛。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二班的。”荣明明焦急地说，“二班有两个男生一直和我们不和气，宋志永一个人打不过他们，老师，你再招呼两个学生，我先去看看。”
    说完，荣明明就要去支援，被王秀英一把拖住了，“你们打群架还要让老师帮着找队友？”
    荣明明急得直跺脚，不知道怎么能说服王秀英。
    屋里李云霞听到动静顾得不修电脑，赶紧拿着手电筒跑出来问，“秀英，你别问东问西地磨蹭，咱们赶紧去看看，别让他们伤着宋志永！”
    李云霞之前去过后山，也没用荣明明带路，直接往后山跑。
    王秀英和荣明明紧随其后。
    李云霞一边跑一边问荣明明，“你确定是二班的学生？”
    “不确定。”
    荣明明的话在李云霞心里掀起惊波，她直觉那不是两个学生。
    学校后面有个后门直通后山，门上的锁年久生锈，锁环早就断了，也没换，平时就那么挂在上面。
    后山有革命英雄纪念碑，并非禁区，课间操和课外活动允许学生们去后山活动。
    但学校规章制度明确规定，晚上八点后禁止去后山。
    如果是二班的学生，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回宿舍等着王伍召点名，不会冒着被学校处分的危险把宋志永拖去后山打架。
    如果是校外的人……
    李云霞头皮发紧，猛地收住脚步，“荣明明，我和秀英老师去看看，你赶紧回去叫王伍召主任多带几个人来。”
    荣明明不放心，“我不保护你们，你们两个女老师能干什么？”
    “你能保护个屁！”王秀英踢了荣明明一脚，“叫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哎呀，真是……”
    荣明明急得直冒汗，上前一步把手电筒塞进王秀英手里，转身冲回宿舍。
    李云霞和王秀英手里都有手电筒，眼前的山路明亮了许多，她们追赶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李云霞，你知道宋志永得罪了什么人了？”
    王秀英边跑边问。
    李云霞刚要回话，就见前面手电筒的光圈内，两个男人正拖着宋志永往前走。
    “站住！”
    李云霞怒喝一声，弯身捡起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
    可惜李云霞心有余力不足，石头没砸着人，落在左边男人身旁不远，发出一声闷响后，顺着斜坡滚了下来，差点儿砸着她自己的脚。
    王秀英手疾眼快把李云霞拉到一旁，转头看见那两个男人停了下来，像两座山似的横在那里，阴沉地盯着她们。
    “呵，动作还挺快，不过怎么是两个女的？”
    两个男人看清李云霞和王秀英后，顿时轻松下来。
    “你们是谁？这么晚把宋志永抓到后山干什么？”
    李云霞怒气冲冲地问。
    “别发火，我们和他是一个村的，他认识我们，不信你问问他。我们没有恶意，就是受人之托来跟他商量点事儿。”
    其中穿黑色上衣的男人抱着胳膊走下来，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
    “没有恶意？有什么事儿白天不能好好说吗？”李云霞气极了，“你们赶紧把他放了，不然我马上报警！”
    “多大点儿事，报什么警啊？”黑上衣冷冷一笑，“再说这么晚了，还是在山上，你觉得公安来得快，还是我们的刀子快？”
    说着，黑上衣竟然从裤腰里抽出一把短刀来。

 第91章 以恶惩恶

    弯月悬空，山林寂静。
    月光将松柏的影子投落成奇形怪状的阴影，周遭的一切显得阴森可怕。
    黑上衣熟练地把玩着短刀，刀锋在阴晦的月光下泛森冷着寒光。
    他一步步逼过来，眼神凶狠，语气阴沉，“识相的就给我安静点儿，要不然我刮花你们的脸！”
    李云霞倒吸一口凉气，担心地看了王秀英一眼。
    见王秀英稳站如松，李云霞心里直打鼓。
    王秀英是会跆拳道不假，可她大病初愈，哪有劲儿跟这两个人高马大的坏人打？
    再有，宋志永还在另一个男人手里，万一被那人伤到了怎么办？
    王伍召他们怎么还不来？急死人了……
    时间如蜗牛爬行，慢得人心慌。
    眼见黑上衣逼到了李云霞面前，宋志永拼命挣脱了灰上衣，却又被灰上衣一把拽住了。
    “老师，你们别管我，快跑！”
    宋志永焦急地叫喊。
    李云霞没动，王秀英也没动。
    黑上衣走近，看清两人的模样，笑意狰狞而邪恶，“老师？呵，长得都这么好看当老师可惜了……”
    李云霞努力保持镇静，刚想说点儿什么拖延时间，王秀英一把把她拉在身后，提着手电筒就迎了上去。
    “秀英！宋志永还在他们手上！”
    李云霞生怕王秀英吃亏，又怕宋志永受伤，赶紧提醒她。
    王秀英没应声，仍然不紧不慢地迎向那个黑上衣。
    黑上衣根本没把矮自己一个头的王秀英放在眼里，站定转头冲灰上衣抬了抬下巴，“你先带他走，我一会儿就跟……”
    王秀英抓住时机冲上一步，迅速抬腿准确无误地踢中了黑上衣两腿之间的要害！
    “啊！”
    黑上衣猝不及防，两腿之间针扎般剧痛不止，而后迅速蔓延全身，撤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黑上衣顿时缩成了一个虾米，疼得蹲在地上连声哀嚎。
    王秀英动作连贯，毫不犹豫地扬起手电筒猛地抽了过去！
    黑上衣没想到王秀英这么勇猛狠辣，惊惶之下急忙偏头躲闪。
    手电筒没有砸中黑上衣的脑袋，“嘣”的一声砸中了他的肩膀。
    即使隔着厚厚的棉衣，黑上衣还是发出一声惨叫，惊飞了一片林中栖息的鸟儿。
    王秀英的手电筒应声四分五裂，光圈一下子熄灭了。
    李云霞看得目瞪口呆，刚才这下子要是真砸黑上衣脑袋上了，他不得开瓤儿？
    “东子，快，快带宋志永走……我胳膊废了……”
    黑上衣明显吓慌了神儿，咬牙忍痛冲着灰上衣叫。
    灰上衣没听他的话，目露凶光，把宋志永往旁边一搡，气势汹汹冲上来，扬起巴掌就想把王秀英拍飞，“他妈的欠……”
    “揍”字没吐出口，他两腿之间蓦然传来惨烈的剧痛，灰上衣也蹲下哭爹叫娘了。
    李云霞看得真切，王秀英同一招屡试不爽，就那么猛然抬腿踢脚，两个凶人瞬间失去战斗力，变成了软骨虾。
    “这招儿不错，回头教教我！”
    李云霞两眼冒光，心潮澎湃。
    “好。”
    王秀英淡淡应了一声，从容不迫地走过去扶起宋志永，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宋志永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崇拜王秀英的“神功”，看着王秀英神情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宋志永……你、你最好记着我们刚才给你说的话，要不然我……”
    灰上衣不甘心，还想威胁宋志永。
    王秀英怒从心起，转身上前，扬手狠狠甩了灰上衣一记耳光。
    灰上衣一手捂裆一手捂脸，痛得五官扭曲、嘴角流血，片刻，他从嘴里捏出一颗牙，放在眼前一眼，顿时吓慌了神儿，“我、我的牙……”
    黑上衣闻言，脸色一沉，攥着刀弓着腰慢慢站起来，愤恨不甘的眼神扫向王秀英，猛一咬牙就冲过来，结果王秀英刚一抬腿，那家伙自动止步下蹲，缩着脖子一脸惊恐，再没敢动。看书喇
    “小样儿，再敢上来我让你断子绝孙！”
    王秀英冷哼一声。
    黑上衣憋屈地蹲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宋志永，他们刚才有没有伤着你？”
    李云霞走到宋志永身边担心地问。
    “没有，他们警告我，让我向公安那边说我不要精神损失费了，让公安那边饶了那个老板娘和她的两个保安。”宋志永说，“他们俩儿是老板娘家的亲戚。”
    “不用怕，回头我们把今天晚上的事告诉公安，让他们加倍赔偿！”李云霞恨恨地说，“最恨这些奸商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应该让他们长长记性！”
    “你、你就是那个李老师？得理不饶人，你就是这么教育学生的？”
    黑上衣缓过点儿劲儿来，竟然教训起人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全国人民都受过的教育，我这么教我学生，怎么了？”
    李云霞说到这儿，发现自己就能在嘴上厉害，人家真厉害的王秀英同志从头到底一声不吭。
    “你们……哎哟……”
    灰上衣脾气更暴烈些，还想反抗，被王秀英一个扫堂腿绊倒了，摔了个狗啃屎。
    李云霞上次没看到王秀英以一敌五深以为憾，这会儿看到她干脆利落的动作，顿时崇拜得不行，“秀英，你太帅了！”
    王秀英抬了抬下巴以示自豪，仍然一声不响。
    原来平时吵吵嚷嚷的王秀英其实是和善的，惜字如金的王秀英才是厉害的……
    李云霞后知后觉，越发觉得王秀英这家伙挺有趣。
    “哼！你们俩儿敢抓我？”宋志永刚才心有余悸，这时胆子壮实了，狐假虎威，“我老师一个比一个厉害，打死你们，气死你们！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荣明明领着王伍召、刘峰等六七个男老师赶了过来。
    黑上衣一看不好，忍痛起身拉起灰上衣就想往山上跑。
    “想跑？你们敢跑，我打断你们的腿！”
    王秀英一记旋腿风驰电掣，她旁边的一棵不粗不细的松树应声中断。
    两个恶人不约而同打着寒战僵在原地，一步都不敢跑了。
    王伍召等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看到李云霞三人安然无恙，全都松了口气……

 第92章 轩然大波

    宋志永被劫持事件引起轩然大波。
    县委县政府、县教育局、镇政府、镇派出所都被惊动了。
    学校关系着千家万户，孩子们的人身安全被社会各届人士都关注，学校及其周边环境治安管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镇派出所当夜把两个案犯押回并连夜分别审讯。
    两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承认受老板娘家属指使，想威胁宋志永主动放弃追责和赔偿款。
    但两个法盲根本没意识到他们行为的严重性，一直狡辩他们并没想伤害宋志永，也没来得及威胁，不能算绑架，说他们只想找宋志永“谈谈心。”
    “你们深夜私自潜入校园，在没有告知学生监护人、老师、同学的情况下，使用暴力胁迫、控制人质、限制其人身自由，且在其老师进行制止时拒不放人，还拿出管制刀具试图行凶，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绑架罪！”
    “按照相关法律规定，情节较重的，将被处以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情节较轻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听到公安同志的话，两个傻缺呆若木鸡。
    超市老板娘之前诬陷、讹诈宋志永，镇派出所查证后勒令其限期赔付宋志永精神损失费四千元，算是小惩大戒。
    超市老板娘拿到处罚赔偿通知单，想到要白白丢了四千元钱，肉疼得吃不香睡不好，思来想去就找了两个帮凶，想在限期内让宋志永自愿放弃赔偿款。
    正当老板娘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公安工作人员上门出示拘留证。
    “我、我没怎么的！他们是一个村的，我让他们去跟那个学生商量一下……”
    老板娘吓傻了眼。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十九条规定，教唆他人犯罪的，应当按照他在共同犯罪中所起的作用处罚。教唆不满十八周岁的人犯罪的，应当从重处罚。你教唆的两个犯罪嫌疑人中，有一个未满十八岁。”
    公安工作人员明确告诉她。
    “那、那我还得赔多少钱啊？”
    老板娘脸都绿了。
    公安同志义正词严，“这次不只是处罚金了，你的行为已构成教唆罪，要判刑。”
    “啊？不可能啊，我什么也没做，我真的什么也没做，我只是让他们去商量商量……我就是做了什么，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样做会被判刑啊……”
    老板娘后悔莫及，呼天抢地。
    可惜，法不容情。
    在各级领导部门的重视下，调查案件、缉拿涉案人员、安抚当事人及其家属等相关工作有序进行。
    宋志永和他家人感动得眼泪哗哗的。
    在校其他同学也都因此增强了自我保护意识……
    紧接着，县委县政府和教育局分别下达红头文件，全面落实所有学校周边治安综合治理工作，要求各相关部门高度重视、密切配合、齐抓共管，确保学校师生安全。
    其中包括排查校园内部安全隐患、整治周边治安情况、严厉打击黑恶势力、加强法律常识宣传教育……
    之前，田校长向县教育局申请专项资金铺路修桥、改善校园配套设施、增建实验楼，方案虽然通过了，但寒假开学一周也没见动静。
    这下好了，事发第三天，工程队浩浩荡荡开进学校，增修围墙、改善校舍，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同时，校门口还给新建了个传达室，派来两个保安轮岗，排查可疑人员，禁止校外人员入校。看书溂
    其他各中小学、高中也都如法炮制，校门口传达室的老头老太太全都下岗回家养老去了，换上青壮年的保安人员……
    田校长激动之余，召开全校师生大会。
    “我们教育的目的是什么？让学生们学知识、懂道理、会为人处世，让学生们自尊自强、自立自爱，有自我保护意识和防范意识！”田校长激情扬抑，“我们的两位老师身正为范，弘扬正气，为我们全体师生做出了表率！”
    田校长肝长气短说了半个多小时，隆重表扬李云霞和王秀英爱生如子、见义勇为，表扬梁善勇、赵文凭、荣明明等同学有集体荣誉感，转变学习态度，各方面直线提升，号召全校师生向他们学习。
    热烈的鼓掌经久不息，崇拜的眼神满天飞扬……
    阵仗这么大，搞得李云霞和王秀英有点儿蒙。
    会后，田校长情难自抑，又把李云霞和王秀英叫到办公室，代表自己和全校师生表示感谢。
    “那天晚上我没在学校里，听王伍召主任把情况一说，我当时吓出一身冷汗。要是哪个学生出了事儿，咱们学校彻底黄了。在校的学生人心惶惶不说，下学期没有家长再敢把学生送来了。那样的话，咱们把在校学生送走了，也该散伙了……”
    田校长激动地说，“你们俩个当机立断、奋不顾身，救的不只是宋志永，还有咱们学校的声誉和未来，我……我真是太感激你们了。”
    李云霞和王秀英真没想那么多，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俩帮着学校逢凶化吉，县委县政府和局里给我们学校了许多扶持政策，之前我想都不敢想的优待，陆续都实现了。局里说了，如果我们中考成绩出类拔萃，就把我们的实险楼和阶梯教室建成后，配备最先进的教学设施，那样的话，咱们学校的学生以后就有福了……”
    田校长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噎了，“你们帮我保住了这所学校，咱们这所红色学校，是不屈革命精神的向征，就该越来越强盛……”
    李云霞和王秀英被他的情绪感染了，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李云霞更是彻底打消了暑假调去实验中学的念头，守着这所学校，看它日新月异，由破败衰落逐渐强大崛起，她心里很踏实，也很有成就感。
    充满自豪感和成就感的李云霞回到家则是另一番情景。
    教研室主任于胜海白天忙得团团转，晚上回到家，搂着她没少絮叨。
    “你和王秀英胆子也太大了，你们就不怕歹徒穷凶极恶杀人灭口？”
    “简直是胡闹，下不为例！”
    “这种情况你应该先打电话报警，再去找男老师追……”
    于胜海谆谆教诲，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第93章 局面大好

    李云霞一耳朵进，一耳朵出，腹诽不已。
    当时情形紧急，她只一心想着把学生救回来，其他的什么也顾不得了，哪还知道害怕？
    如果先打电话报警，万一那两个人不是校外的，只是别的班学生调皮，公安来了怎么收场？总得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至于去找男老师，等找齐了，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你们这次是走运，遇到两个初犯才侥幸脱险，要是那两个歹徒是老手，就凭你们两个女的，断胳膊断腿都是好的！”
    于胜海见她心不在焉，耳提面命。
    “别以为王秀英会点儿花拳绣腿就没事了，你都被她带坏了……”
    于胜海再要说什么，李云霞凑上去亲他一下，嘻嘻一笑，溜之大吉。看书喇
    回头看，于胜海呈关机状态，只是脸上还挂着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王秀英的父母还在隔离审查中，没人关心没人问。
    周庆安近期忙着准备全县中学师生篮球赛，中间听王秀英说勇斗歹徒解救学生，呵呵一笑，“我媳妇是谁？别说两个歹徒，五个都是不是手！”
    王秀英郁闷地问李云霞，“周庆安把我当成奥特曼了，一点儿也不知道担心我、心疼我。”
    李云霞同样郁闷，“于胜海把我当三岁小孩儿管，一点儿也不相信我的能力。”
    王秀英顿时平衡了许多，瞅了李云霞一眼，“你有什么能力？要不是我，你早吓哭了。”
    李云霞回瞅，“你能打能踢是不假。可是开始我不领你去追，你还以为学生小打小闹。别忘了，宋志永是你班学生。我是替你卖命！”
    王秀英一听眉开眼笑，“也是，你是替我卖命，还是你够意思。”
    “那是，咱们两儿不打不相识，现在肝胆相照、情同手足。”
    李云霞也笑了。
    “嗯。甘苦与共，不离不弃！”
    两人手拉手，相视一笑。
    教室里，周晓宁坐在人家三班讲台上唾沫横飞。
    “劫持学生情节严重的可以直接击毙！你们信不信，李云霞和王秀英手里当时没有枪，如果有，她们肯定敢开枪！她们为了保护咱们，命都能豁出去！”
    周晓宁说到这里，看着三班忠实的听众，一拍桌子，“天地良心啊同学们，咱们再不争气、再不努力，实在不配有这么好的老师！”
    同学们深受感动，倍加鼓舞，纷纷点头。
    赵西阳则坐在四班的讲台上，说的是同一套词儿。
    两班班长换班训导，效果良好。
    李云霞和王秀英分管的四班、三班从此开了挂，两班的学生卯足了劲儿，你追我赶，各科成绩突飞猛进。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很快，其他毕业班也争先恐后，各科教师兢兢业业，和学生们一起争分夺秒、不遗余力。
    自主教育教学理念逐渐深入人心，学生们在学习和生活中学会了自我管理、自我激励，慢慢形成良性循环。
    事实证明，良性循环一旦形成，会产生强大的后续力量和影响。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初一、初二的学生们有学哥学姐的引领，也都步入正轨，局面一片大好……
    时间在忙碌和充实中过得飞快。
    转眼到了三月底，到处柳绿花红。
    全县中学师生篮球赛的赛场竟然定在天福山中学。
    “太好了，局里千挑万选，选中咱们学校是多大的荣耀？这是面向全县人民的宣告，咱们学校得到局领导的高度重视，是有大好发展前景的！”
    田校长满怀美好希望，总能高瞻远瞩。
    体育代课老师王伍召却抓了狂，“校长啊，咱们学校连个篮球校队都没有，平时课内课外，都是孩子们凑一起乱抢一气，投球是有准的，可比赛规则什么的我压根儿不懂，教不了呀。咱们学校本来是弃权的，跑来咱学校比赛，咱们不参赛，这不是丢人现眼吗？”
    田校长张口结舌，眨了眨眼，“咱们学校的体育老师都不会打篮球？”
    “哎呀，我还算好的，能不能投进去是另一码事，我起码知道三步上篮的动作。其他那几个代课老师，就会领着拍球、扔球……”
    王伍召直摇头。
    “我平时看些小子在球场上抢得挺带劲啊？跟自己人抢也是抢，跟别的学校学生抢也是抢，那不是一个理儿么？你去挑能抢的，抢他奶奶的。”
    田校长一张嘴就是门外汉的典范，还说得理直气壮的。
    王伍召哭笑不得，“校长，平时咱们可以乱抢，上了赛场得讲规则，乱抢容易犯规，会被扣分、罚下场，甚至取消比赛资格的。”
    “不是谁抢着算谁的？”
    “是谁抢着算谁的，可得按规矩抢，不能乱抢！”王伍召绞尽脑汁解释，“它讲究战略战术，得队友们互相配合。”
    田校长紧锁眉头，“不管怎么的，反正不能弃权！不打就认输，那是孬种干的事儿。人家都打到咱们家门口了，咱们的球场给人家用着，还得眼睁睁看着人家得奖炫耀，那就不光荣了，确实丢人现眼。”
    “篮球队训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再有十天就比赛，咱们既不能弃权，又组起队，你想让我怎么办？”
    王伍召愁得团团转。
    “我知道怎么办还用找你商量！”
    田校长急得一瞪眼，“凡事就有解决的办法！你好好想想怎么办。反正我不管你怎么办，必须给我办好了！”
    说得轻松，到底怎么办？王伍召一脸为难。
    田校长想起什么，四下找。
    王伍召疑惑，“你在找什么校长？”
    “你之前那根棍呢？我明明放在窗台上，怎么不见了？”
    田校长到处翻看，一无所获，一脸纳闷。
    “你、你找棍干什么？你打我我也不会啊！”
    王伍召浑身都不好了。
    “我不是打你！我是给你拿去立威！”田校长急病乱投病，“别的学校有男学生，咱们学校也有，少胳膊还是少腿了？去各班挑人，找懂的人教，好好练十天！临阵磨枪不快也亮！”
    王伍召放松下来，“是啊，我那根包了桨的老棍哪儿去了？校长，算了，别找了，你就算给我根金箍棒，十天我也教不出专业的篮球队来。”
    “看你这个窝囊样儿我就生气！”田校长挥挥手，“你去找李云霞和王秀英，找她们商量去，指不定她们有办法！”
    “一个语文老师，一个数学老师，还都是女的，她们能有什……对对，她们能有好办法！”
    王伍召压力山大之下突然心头一亮，“哈，可不找她俩儿就对了么！李云霞的对象是教研室主任，王秀英的对象是专业体育教师，这次比赛的裁判。那就好办了，让裁判偏向，让主任照顾，咱们拿不了第一，混个前十没问题！”

 第94章 紧急备战

    “胡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能造得了假？再说弄虚作假比输了还丢人，你想都别想。”田校长真急火了，“你去找她俩实打实商量一下，不是让你去投机取巧走后门！”
    王伍召不敢顶嘴，表情懈怠。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落实，明天上午十点前得报名。参赛学生姓名、学号都得报上去，连外聘都不行，你还想别的歪招儿……”
    田校长吹胡子瞪眼。
    王伍召十万火急地跑去找了。
    “咱们开活动课的时候，不也有篮球爱好小组么？光我知道就有不少男同学篮球打得特别好。”
    李云霞见王伍召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好笑，“王主任，你平时光顾着盯着他们的缺点，没发现他们的闪光点。我刚来的时候就知道梁善勇三分球投得准，张文凭擅长抢篮板球。”
    “什么叫抢篮板球？”
    王伍召觉得像听天书。
    “一方队员投篮不中，双方队员从篮板或篮圈上争夺反弹球。”
    见王伍召还是一头雾水，李云霞解释，“谁能抢占有利的内线位置，准确判断篮球的落点、起跳幅度，弹跳力好，谁就更有利于空中抢球，并在得球后有效投球。抢好篮板球不是一日之功。”
    “云霞说得对。抢篮板球是攻守转换的重要技术，也是取得控制球权的关键，对比赛胜负起决定性作用。张文凭抢篮板球的技术确实可圈可点。”王秀英说，“我也看过他们打球，打得很不错。”
    王伍召喜出望外，“哎呀，你们俩儿从正规师范学院毕业的就是不一样，连打篮球也懂。我们这些土包子看热闹行，看不出门道儿。这么说，咱们初三的男生女生能组起队来参加比赛？”
    “没问题啊，我们班的荣明明、赵西阳、宋志永、董小强他们几个都会打，四班也有四五个高手，优中选优找五个选手，五个替补足够。”
    王秀英说。
    “太好了。那女生呢？也有会打的吗？”
    王伍召满怀期待地问。
    “肯定有会的，王主任放心，今天课外活动，我们俩把人给你挑出来。”
    李云霞记得刘红梅等几个女生会打篮球，只是之前没详细了解过她们的水平。
    “好，好！原来咱们的学生卧虎藏龙。我一直以为对他们了如指掌呢，唉，落伍啦，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脚步啦！”
    王伍召连声感慨。
    一听说组队挑战全县中学生篮球赛，梁善勇等酷爱打篮球的男生们摩拳擦掌，刘红梅等女生们也跃跃欲试。
    经过一轮轮切磋淘汰，很快确定了男队女队参赛选手。
    男队梁善勇是中锋，张文凭大前锋，赵西阳小前锋，荣明明和宋志永分别担任得分后卫和控球后卫。另有五个替补队员组成训练对抗分队。
    女队也各有分工。
    接下来的十天内，参赛选手一边按部就班上文化课，一边利用体育课和课余时间训练。
    头五天，李云霞和王秀英侧重培训战略战术，对每位队员技术和动作上的优劣点进行了分析和校正。
    为了讲解清晰明确，李云霞和王秀英示范对抗。
    李云霞左抵右挡，将每个防守的站位、动作示范到位。
    王秀英抢球、断球、运球、上篮，把每个要点的时机掌握和技术细节指点得一清二楚。
    参赛选手们都酷爱打篮球，大都是从小学就开始摸球，长期培养出来的球感让他们一点就通、得心应手，进步飞速。看书溂
    令他们惊奇的是李云霞和王秀英两个老师竟然能文能武，而且之前针锋相对的她们现在亲密无间，配合得天衣无缝，也是一大悬疑。
    “我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了，摊上这么两个牛叉的老师？”
    这天晚上睡觉前，荣明明枕着胳膊侧躺看向旁边的赵西阳，“你说怪不？之前我有多讨厌王秀英，现在就有多喜欢她。”
    “不是你上辈子积德，是我祖上冒青烟，你们都是跟着我沾的光！”赵西阳大言不惭，“李云霞第一天来就打动了我的心，王秀英是在李云霞的感召下改邪归正的。”
    “今天李云霞那个后仰跳投真是惊艳到我了，空心入网啊，她脑袋后面有眼睛么？”张文凭感叹，“我以为我投球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想不到还得狠练。”
    其他男生七嘴八舌。
    “李云霞防守和投球都比较精到，但论爆发力、弹跳力、反应速度，还是王秀英更胜一筹。”
    “那当然了，王秀英会跆拳道，那是真能打。”
    “当初王秀英踩着高跟鞋、顶着绵羊头一扭一扭地来上课，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变得这么好。”
    “和李云霞在一起时间长了，都会不知不觉变好。李云霞就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存在。”
    “反正她们俩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特别鼓舞人心。”
    “师范学院毕业的，球技也那么好，我以后也要当像她们一样的好老师……”
    “我都怀疑这两个女老师是老天爷特意派来拯救我们的……”
    宋志永的话让男生们陷入沉思。
    后五天，李云霞和王秀英让队员们进行模拟实战训练。
    说是模拟，赛况激烈。
    田校长、王伍召成了球迷，每场必到，从旁观战。
    李云霞和王秀英当裁判，随时进行赛场指导。
    其他备完课的老师们跑来加油，有闲暇的学生们跑来观战，篮球场上盛况空前。
    发球、运球、传球、断球、拼球……
    每当裁判员鸣笛，双方拉开战幕，队员们生龙活虎，风驰电掣，你来我往，气贯长虹……
    梁善勇运球技术一流，推、拉、拨、勾、旋，动作娴熟、行云流水，令人难以捉摸、防不胜防。
    张文凭弹跳功夫了得，单手暴扣、封杀盖帽，从蓄势发力到精准扣球，丝滑顺畅、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
    “我靠！帅呆了！”
    田校长看得目瞪口呆，回过神儿来激动得手舞足蹈，发出返老还童的赞叹。
    王伍召在一旁听了忍俊不禁，摸着后脑勺，“眼花缭乱的，这谁是哪边的，我怎么分不清呢？跑来跑去的，就近投球不行？”
    “笨！投错篮给对方加分！你敌我不分还看得这么起劲儿……”
    田校长瞅王伍召。
    “抢得这么猛带劲儿啊！”王伍召很纳闷，“可是为什么让这么多人费劲抢一个球？为什么不一个人发一个球呢？”
    田校长忍无可忍，踢了他一脚，“一人发一个球还用抢吗？这看着是打球，就像以前打仗攻山头，山头就一个，谁抢着算谁赢！”
    王伍召恍然大悟，“我懂了。等这次比赛完了，我也学着抢。”
    这时，一阵惊呼声旋地而起，荣明明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三分空心球！
    全校师生群情振奋，欢呼声此起彼伏……
    春山竞跃、草木萌新，万里晴空之下的校园青春飞扬，活力四射。
    李云霞身在其中，不由豪情万丈，心胸激荡。
    紧急备战全县中学生篮球赛，全校师生热血沸腾，挑战的激情被彻底点燃了，集体荣誉感高涨，团队凝聚力得到进一步提升。
    这样的团队凝聚力何其珍贵？
    它已悄然潜入每个师生的心间，萌生自信、乐观的力量，激励着每个人积极应对生活、学习中的困难，以必胜之心昂扬面对所有。
    李云霞看向王秀英，自她从医院回校，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一到晚上，她就变得沮丧、脆弱，可此时，她笑得无比灿烂，那个曾经张扬肆意的王秀英似乎又回来了……
    青春，真好！
    希望，真好！
    挑战的精神，不屈的意志，真好！

 第95章 冠军得主

    全县中学篮球比赛如期举行。
    昔日名不见经传的天福山中学名噪一时。
    宽大的操场上聚集了全县中学生中的篮球精英、体育教师和服务人员、啦啦队，人山人海，席地不闲。
    开幕式上，田校长和王局长等局领导一起站在主席台上观礼，新闻媒体记者的摄像机不停闪拍。
    教了一辈子书，当了十多年校长，再有一年半载就退休的田校长如走上了人生巅峰，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看书喇
    李云霞和王秀英站在本校参赛队后面，看见来了不少熟面孔。
    周庆安老远就看见她俩了，跑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盒子塞过来。
    两人打开一看，是漂亮的胸花。
    “你送一个给秀英就行了，送给我干什么？”
    李云霞赶紧把手里的塞给王秀英。
    周庆安振振有词，“我怕你眼红跟秀英抢。赶紧拿着，这是我替秀英谢谢你在医院里照顾她的。”
    王秀英忍着笑佯装生气，“送一场送这么个小东西，云霞嫌弃得慌。”
    “你们两儿一唱一和的，那行，我收着，谢谢噢。”李云霞拿过来，“还挺好看的。”
    王秀英和周庆安相视一笑。
    周庆安突然大呼小叫，“你们俩儿怎么晒得这么黑？不会吧？你们也能拉出队来参赛？哈，开什么玩笑？”
    “哼，等着输吧！”
    李云霞和王秀英同时蔑视他。
    “噢……我懂了，在你们学校比赛，你们总不能弃权。没事啊，输了就输了，贵在参与！”周庆安哈哈笑，“到时候输了不许拿我撒气，我请你们吃饭，给你们压惊。”
    “我们是说你等着输！”
    王秀英轻轻踢了他一脚。
    “净吹牛，我是领着学生们来拿冠军的！”
    周庆安胸有成竹的模样。
    “那你得让着我！”
    王秀英媚眼横飞。
    “这个……不好吧……”
    周庆安苦哈哈地皱起眉头。
    “你要是不让，我有你受的！”
    王秀英咬牙切齿。
    周庆安傻眼了。
    “哈哈，秀英逗你的。公平竞争，愿赌服输！”李云霞忍笑打圆场，“贵在参与，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开幕式后，循环赛正式拉开序幕。
    群英荟萃，剑拔弩张，一开赛竞争氛围就趋于白热化。
    每场比赛分上、下半场，每半场两节比赛，共四节，每节比赛十分钟。
    紧张的赛事令时间飞逝，一场比赛似乎眨眼之间就分了胜负。
    啦啦队不遗余力地呐喊助威，比上场的队员还卖力。
    各校参赛队员各施所长、争先恐后……
    胜利的一方欢呼雀跃，失败的一方唉声叹气。
    最激动人心的是大比分领先却被翻盘的逆转赛况，全场一会儿鸦雀无声，一会儿欢声雷动，置身其中，浑然忘我。
    循环赛后进入交叉赛，强强对抗之后优胜队将进入最终的淘汰赛。
    第四天上午，梁善勇担任队长的天福山中学参赛队在两天的“厮杀”后，成功进入淘汰赛。
    “这是真的吗？咱们学校的孩子们一共练了十天，竟然进入淘汰赛了！”
    王伍召激动地直搓手。
    田校长坐在一旁不吭声，紧绷的腮帮泄露了他的紧张。
    王局长坐在田校长身边，看着赛场上叱咤风云的赛手们，不由感慨，“田校长，想不到你们学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培养出这么厉害的篮球队，我记得你们没有专业的体育教师，是谁帮你们带的队？”
    “李云霞和王秀英两位老师。”田校长把手摁在裤子上擦了擦汗，“她们俩之前在师范学院都是校篮球队的。”
    “呵，李云霞老师全才啊。好，很好。我打算暑假把她调去实验中学担任教导处副主任，把实验中学带起来……”
    王局长话没说完，就见田校长虎视眈眈瞪着他。
    “不行！局长，你不能把李老师调走，天福山中学刚上道儿，你把她调走了，我这儿怎么办？”田校长不关心比赛了，梗着脖子较真儿，“你不能釜底抽薪，李云霞不能走！”
    “你别急，老田啊，你听我说。自主教育理念你们切实推行一年初见成效，说明你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你以后继续实施相关措施就行了，李云霞在不在你这儿没那么要紧。实验中学连年中考成绩下滑，局里的工作不好开展……”
    王局长没想到田校长这么旗帜鲜明地反对，耐着性子解释。
    “反正我不同意！局长，任何教学理念是否成功都不能在短短一年中得到认证，怎么也需要从初一到初三整个初中学段。不管是对天福山中学，还是对李云霞个人的成长，你暑假就把她调去实验中学担任中层干部，都有害无益！”
    田校长斩钉截铁。
    “怎么会有害无益？有能力的年轻教师应该受到重视和培养、提拔！”
    “你这是拔苗助长！”
    田校长陡然提高的声音压低了周围的呼喊声，引来一片诧异的目光。
    王局长脸色沉了沉，刚要说话，就听一片惊呼。
    两人寻声望去，就见梁善勇身形灵动，躲过重重防守，快速运球直冲内线迅速突破，而后蹲身弹跳，单手托球猛然扣下！
    单手暴扣，篮球入网！
    原本与南海中学持平的比分因此胜出。
    周庆安难以置信地站起来，看着场中的赛手们，又转头看向王秀英和李云霞。
    王秀英隔空抛了个飞吻，冲周庆安扬眉一笑。
    周庆安哭笑不得，摇头叹气，转过去紧张地观看赛况。
    南海中学的中锋把球传给了大前锋，大前锋运球突破。
    这个大前锋球技了得，左突右转轻易躲过荣明明的防卫，正准备蓄势进攻投篮，被从侧面突然闪来的张文凭断球！
    对方大前锋反应迅速，但张文凭动作更迅猛，一个旋身躲过对方大前锋的阻挡，直接在三分线外起跳投篮。
    三分空心球？
    漂亮的抛物线震撼全场，惊激人心……
    唰！
    篮球干净利落地从篮筐正中砸下，赢得决定胜负的关键比分！
    观众们叹为观止，惊呼声变成欢呼声，排山倒海，惊天动地！
    天福山中学最终成为本次全县中学生篮球比赛的冠军得主！

 第96章 外来干扰

    意外斩获全县中学篮球比赛冠军，全校师生士气大振。
    学校也声名远播，似乎一夜之间成为素质教育成功的典范。
    田校长壮心不已，号召全校师生再接再厉，却难得地保持冷静，告诫大家不能好大喜功，不能取得一点儿成绩就沾沾自喜。
    面对各方赞誉，田校长也并没有夸夸其谈，而是实事求是地说：“我们实施自主教育特色教学还不到一学年，并没有形成系统的成功经验，各方面工作都在不断地实践和探索。”
    “至于这次篮球比赛我校夺得冠军，一方面得利于参赛队员整体素质较好、训练刻苦，另一方面得利于我们的指导教师业务精湛、指导到位。但总体来说侥幸取胜的成分居多，只是一个意外惊喜，不是必然结果。”
    田校长胜而不骄，李云霞和在校教师看到学到，很快从胜利的喜悦中沉下心来，继续按部就班各自忙碌。
    有趣的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寒假前期末考试成绩一鸣惊人，再加上这次篮球比赛脱颖而出，学校想不引人关注都难。
    田校长明明说的都是大实话，根本谈不上谦虚，但外界舆论一致认为田校长深藏不露、有所保留，怕成功经验被外校学去了。
    这就好比，大多数人总觉得自己挣的钱永远是血汗钱，别人挣的钱要么来路不正，要么就是有发财致富的捷径。
    你要是告诉他我挣的也是血汗钱，他就认为你藏私，怕他找到了捷径故意不告诉他。
    你不告诉我拉倒，我去你家学去。
    于是，各校代表队陆续来参观学习。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谦虚、真诚地来学习，怎么说也不能统统拒之门外。
    这可苦了全校师生了。
    为了树立学校良好的形象，展现红色革命学校昂扬向上的精神面貌，全校师生被迫爱上了大扫除。
    一天三轮，甚至有时候需要停课大扫除。
    前来学习的大都是各校的教导主任和各学科教研组长，他们进课堂听课、看课间操训练、翻看老师们的备课，甚至连学校作息时间表也要看看。
    各个学校作息时间表大同小异，能看出锤子出来？
    全校师生敢怒不敢言。
    偏偏羊群效应导致学校爆红势头一发不可收拾，连续半个月，学校成了公园。
    事实证明，实力不足时，被炒作过火，后果很严重。
    本县的中学互相切磋学习也就算了，外县的中学竟然也闻声而动，坐完火车转公交，不远千里跑来取经。
    王局长深以为荣，为尽地主之谊，不时带局党委成员、甚至政府分管领导陪同外来的学习团队，兴师动众场面极其壮观。
    昔日无人问津的学校人来攘往，校门口儿、操场上都停满了轿车、中巴。
    学校的教学秩序彻底被打乱了，师生苦不堪言。
    李云霞等老师都不知道课怎么上了，因为经常上着上着课，就接到通知哪哪儿的代表团来学习参观了。
    学生们要赶紧大扫除，老师们要赶紧回办公室准备相关材料。
    课时得不到保证，教学目标不能按时完成，一节课可能被分解成好几堂，连续性和实效性大大降低。
    特别是前边上着课，后面站着一群不知从哪儿跑来的好学者时，实在让人烦心。
    那时，教室变成了戏场，上课成了耍猴戏。
    老师们断章取义地讲，学生们稀里糊涂地听，参观者们饶有兴趣地看。
    其实他们什么道道也没看着，什么东西也没学着。
    但并不妨碍他们看得专心致志、听得津津有味。
    李云霞和王秀英是年轻教师中的楚翘，教学基本功扎实，教态自然、专业知识精湛、普通话标准且优美，于是，只要有来参观学习的，她们必要被迫上台表演一番。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这样下去，全校师生之前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谁都知道，想要学有所成必须持之以恒，温故知新、静思笃行。
    成天被各种干扰，师生心浮气躁，别说实现教学目标，连正常上课都难。
    李云霞恼了。
    王秀英也不干了。
    再来人点名让她俩讲课，两人罢工。
    李云霞气恼地说：“校长，我们是教师，不是演员，不能把上课变成演戏，这是对学生极大的不负责任！说得好听是现场观摩，其实就是无理取闹。我强烈要求清除教室闲杂人等，拒绝被现场观摩、被虚名绑架！”
    王秀英更直接，“校长，我不管，我上课再外人进教室，我直接扔出去，伤着了我可不管医药费！”
    “你们急，我也急啊，这眼瞅着是自取灭亡啊！”
    田校长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这边苦于应对，那边还是一拨拨人前赴后继，学校依然每天热闹非凡。
    李云霞半门闭户，坚决不让外人进教室了。
    王秀英差点儿跟一拨人动手，幸好王伍召及时赶到，把人领别的班去了。
    走廊里闹哄哄的，即使教室里没有外人，学生们还是心不在焉。
    李云霞回家难免发牢骚。
    于胜海静静听完，搂着她献策：“你就跟田校长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田校长就知道怎么办了。”
    李云霞半信半疑，跟田校长说了。
    田校长一拍大腿，“于主任是个明白人！他也跟着来了几次，准是看出危险来了。可他是教研室主任，有些事不方便直接跟局长说，让你提醒我，我来跟局长说！好，我懂了！”
    他懂什么了？
    李云霞一头雾水。
    田校长当机立断，为了让学校排除外来干扰，尽快恢复正常教学秩序，他痛下决心，冒着得罪区委领导、局领导的风险，让王伍召直接在校门口中竖了个大牌子，上面写着“闲人免进，谢绝参观”八个大字。
    再有远道而来的学习团队都被保安拒之门外，都不高兴了。
    前面来学习的你们都接待了，为什么我们来了就吃了闭门羹？
    于是局党委接到各种投诉。
    王局长来找田校长谈话，结果也被拦在校门口。
    田校长小跑出来“接驾”，一看来者人多势众，一咬牙，走出校门，当场谈判。
    王局长面露不悦，商量能不能酌情考虑，分清轻重缓急，有选择地适当开放。
    “不行！”
    田校长不容置疑，一口回绝。
    王局长沉了脸……

 第97章 闲人免进

    “局长，真不行了，我们学校的食堂太小，厨师人手不够，做的午饭给在校师生吃绰绰有余，全让外来参观学习的人吃了，师生都得饿肚子，家长们都抗议了。”
    田校长早就想好了托词。
    “现在不正在增建实验楼、改善教学配套设施吗？这样，给你们扩建食堂、餐厅，配备就餐桌椅，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王局长大手一挥，掷地有声。
    “扩建食堂、餐厅？那是准备把我们学校彻底变成公园或戏剧院？成天人来人往的，我们的学生还能正常上课？都不用升学了？”
    田校长一看托词不好使，索性明确拒绝。
    “人家大老远来参观学习是看得起咱们，说明你们学校办学成功，这是件光荣的事！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坏事了呢？他们来得是频繁了些，但过了这阵子，他们就不会这么频繁了，咱们应该以开放的态度，欢迎他们来跟咱们互通有无。”
    王局长站在领导的角度看问题，与田校长站在教学一线的角度截然不同。
    “局长啊，这阵子是多久啊？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耽误了学生多少课时，后面脱了鞋子赶进度都怕赶不上。再要一阵子，那直接到中考了，我们成天耍猴戏给人家看，最后我们学校又成倒数第一了，那我们全校老师的脸往哪儿搁？”
    田校长很清醒。
    “他们来参观学习对咱们正常上课没多大影响啊，那不还上着课吗？”
    王局长旁观者迷糊。
    “哎哟，局长啊，影响大着呢。怎么说呢，你在那儿正吃着饭，有一群人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你，你吃得下？”
    “上课也一样啊，老师们平时上课可以随堂发挥，哪个学生分神直接叫名字提醒，哪道题有难度需要反复多讲几遍，各种情况都能随机应变。”
    “成天弄一群人在教室后面站着盯着，哪个老师好意思批评学生或者重复讲题？学生们本来就容易分散注意力，来那么多生人，不够他们东瞧西望的，哪还有心思听课？”
    田校长说到最后，很严肃地看着王局长，“王局长，您要是想让我们学校往好的方向发展，想让我们的自主教育顺利推进，就请您帮我们拒绝一切外来干扰，还有，暑假请把李云霞老师留下，不要把她调走。”
    王局长紧锁眉头，半天没作声。
    “局长，咱们办学搞教育不能作秀，如果我们成天在学生面前演戏作假，毁的就不仅是这帮孩子的中考成绩，还有他们的人生观，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而且万一这半学年我们教不出成绩来，我们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这所学校最后就是个笑话，恐怕真的保不住了！”
    田校长急了，苦口婆心。
    “嗯，你说的有道理，局党委会慎重考虑你的意见。”
    王局长拍了拍“闲人免进”的牌子，怏怏地领着一众人走了。
    田校长长舒一口气，可心也悬了起来。
    他没给王局长情面，如果王局长生气了，会不会把增建实验楼的工程队调走，把改善配套设施的工作停摆？
    田校长心事重重，回头看着终于恢复清静的校园，既有劫后余生的感慨，又有大祸临头的惶恐。
    但不管怎样，也得保证师生们正常上课，提高学习效率。
    田校长找到李云霞，“云霞，回家替我谢谢于主任。要不是他，我犹豫不决，真会坏事儿。不过，唉……我也得麻烦你和于主任，向于县长说说咱们学校的情况，增建实验楼和改善配套设施这两件事千万不能中途停工。”
    李云霞点了点头。
    “还有件事，云霞，我怎么听王局长说暑假要把你调去实验中学？”田校长说，“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你个人什么意见？”
    “我知道。我不想走，所以也没跟你提。”
    “太好了！云霞，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你不是个急功近利的好老师，你放心，你在这里踏踏实实教，等你有足够的实力，我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决定！”
    田校长大为欣慰。
    周末餐桌上，李云霞和于胜海一唱一和，把田校长的要求委婉提了。
    于振信点点头，“田校长做得对！云霞，你不用担心，你替田校长转达的要求合情合理，并没有搞特殊。”
    李云霞松了口气儿。
    于胜海拉了拉她的手。
    于振信又说：“县委县政府这几年响应国家号召，始终坚持把教育摆在优先发展的位置，大力实施科教兴县战略，计划五年内实现成为全省教育强县的目标，本来就应该保障学校基本教学配套设施。”看书溂
    李云霞彻底放心了，却欲言又止。
    “爸，我和云霞商量了。她暑假暂时不调动，咱们也不用欠王局长这个人情。不过估计得您跟王局长说一声，说晚了，调令别在暑假前下来。”
    于胜海对李云霞体贴入微，知道她不好意思开口，就替她说了。
    “好。”
    于振信欣赏地看了李云霞一眼，“从长远看，你的决定是对的。难得你能拒绝诱惑，沉得下心来工作。其实，天福山中学有很好的发展前景，并不输于任何一所中学。以后，随着城镇生活水平和经济发展的不断提高，新农村建设进程加速，优化乡镇教育势在必行。”
    “对，是金子在哪里都能闪光！”婆婆林舒给李云霞夹了块肉，“你再教两年，等怀上宝宝了可得赶紧调回来，来回跑别累着了。”
    “妈，再过几年城乡一体化了，而且家庭小轿车也普及了，去天福山中学开车不用半个小时，也不远。我负责接送，累不着她。”
    于胜海替李云霞回答。
    “家庭小轿车？哎哟，你以为咱家的钱是孙悟空的猴毛，一抓一吹一大把？”林舒一琢磨，又说，“不过也难说，去年手机还是金贵东西，没多少用，今年满大街都是拿手机的。工资每年见涨，你说的可能真会实现。”
    “肯定能啊。八十年代初，谁家有台黑白电视就了不得了，现在谁家都有。手机、电脑也迅速普及，将来小轿车也不在话下！国家经济飞速发展，全民奔小康，该有的，老百姓都会有的。”
    于振信呵呵笑着说。
    李云霞听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豁然开朗。

 第98章 遵从本心

    学校恢复了正常教学秩序，全校师生齐心协力补赶落下的课时，尤其初三毕业班，进入紧张的中考复习冲刺阶段。
    日常教学工作平凡无奇、繁忙琐碎，但各科教师团结一心、兢兢业业，每个人都耐心十足、一丝不苟地领着同学们梳理、总结、巩固知识点。
    这天语文课，李云霞正领着学生们复习古文，教导处主任于飞送来两张录取通知书。
    “上次篮球赛，梁善勇和张文凭被市体校教练看中了，挑他们去专业队，保送高中。”
    于飞把通知书递过来，“没想到这两个闹包运气这么好。”
    “他们早就不是闹包了，他们现在很上进。”
    李云霞接过录取通知书，心里一阵不舍，但也由衷为他们高兴。
    “不是闹包估计他们也很难考上高中。这下好了，他们将来高考能报考体育大学，文化课分数线低，专业成绩好很容易考上。说不定，他们中间还能出息个冠军呢。”
    于飞深有感触，“之前咱们学校没重视艺体生，他们俩算是开了先河了，这样被挑走了，比优生还省心。”
    “去专业队太累了，他们不一定愿意去，回头我问问他们。”
    李云霞笑着说。
    “干什么不累？能吃多大苦，就能享多大福。有一技之长比什么都好，而且，去了之后每个月有补贴，张文凭可能不指望，梁善勇家里困难，肯定求之不得。”
    于飞说，“你尽量说服他们去，别把现成的名额浪费了。”
    下课后，李云霞把梁善勇和张文凭叫到办公室，把录取通知书分给他俩。
    两个孩子都是一脸茫然。
    在这偏僻的乡镇中学读书，外面的世界对于孩子们来说很陌生。
    他们并不知道市体校在哪儿，也不知道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或者坏处。
    “老师，我们都听您的，您说好，我们就去；您说不好，我们就不去。”
    张文凭看了看同样迟疑的梁善勇，让李云霞帮着拿主意。
    “这不是个小事情，可能会影响你们的一生。我可以给你们建议，但最终还得你们自己拿主意。你们这个周末也要回家和家人商量一下，通知书上有报到时间，你们要尽早做决定。”
    李云霞斟酌了一下，“去体校的好处是可以发挥你们的体育特长，将来有可能考体育大学，或者去省队、国家队发展。如果你们足够热爱打篮球，梦想成为球星，想去打比赛、拿名次、获奖，你们可以去。但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就是能吃得了高强度训练的苦。”
    “吃苦我不怕！可是我将来不想当球星，我想当体育教师，回我们学校教体育课。这样的话，我去体校能实现愿望吗？”
    梁善勇问。
    “嗯。可以。将来就业有多种选择，看你自己。可以发展专业，也可以应聘体育教练，还可以自主创业。”
    梁善勇认真地说，“那我回来当体育教师，还能继续编筐编篓卖，把草编工艺传承下去，两边不耽误，多好？”
    李云霞一听就笑了，“小家伙，你想公私两不误啊。又想当老师，又想当老板，你倒是挺会打算。等你当了老师就知道了，原则上不允许教师经商。不过将来会是什么政策现在说不定。”
    “我去。文凭，你去不去？”
    梁善勇当即愉快地决定了。
    “我不想去。我吃不了那个苦。当爱好行，当专业发展，想想我都头皮发麻。善勇，你也别去了，听说文化课很少，成天都在球场训练，打得好才有机会出人头地，打不好啥也不是，还会落下一身伤病。咱们有那个精力，不如好好读书。”
    张文凭想了想，说。
    “我去！别人能吃的苦，我也能。”
    梁善勇态度很坚决。
    “人生总会遇到岔路口，有时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确实需要慎重。”李云霞说，“但你们记住，任何时候在不违背公德和法律的情况下，只要遵从本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无怨无悔。”
    “我们记住了。老师，善勇去的话，下个周一我去送送他。”张文凭顿了顿，懂事地说，“你放心，我会努力考上高中的。”
    “好。善勇，加油。”
    李云霞的眼眶一阵潮热。
    和学生们相处时间长了就会有感情，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送走了梁善勇和张文凭，李云霞站在窗前久久失神。
    时间飞逝，转眼已经是五月了。
    窗外花坛里的石榴开得正艳。
    一朵朵盛开的红色花朵像小喇叭，借着蜂飞蝶舞肆意张扬生命的律动。
    花托鼓鼓的，悄然孕育着果实……
    再一个多月就中考了，她毕业后教的第一帮学生将会印证她一年来的教学成绩，然后与她挥手作别、各奔西东。
    这所学校就像长途旅程中的小站，老师们是永恒的守望者，学生们是流动的风景。
    但愿她的每个学生都心想事成、前程光明……
    李云霞正浮想联翩，张华城竟然来办公室找她。
    李云霞对学校其他老师都很有好感，就这个张华城，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之前他求她帮忙调动不成，立刻翻脸嘲讽，然后他去找王秀英帮忙，各种逢迎拍马，结果连暑假都没到，他就急不可耐，患得患失之下竟然写检举信告发王秀英的爸爸。
    王秀英的父母因此被审查调查，时间过去这么久，仍然没有公布审查调查结果。
    王秀英精神压力太大，寝食难安，却还要强打精神备课、上课，原来张扬活泼的她变得越来越沉默。
    李云霞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尽心尽力帮王秀英分担班级工作，对张华城越发反感。
    凡事一码归一码。
    王秀英的父母到底有没有严重违纪违法，最终纪委监委自有公断。
    就张华城这种处事风格，实在损人不利己。
    李云霞从不强人所难，也不喜欢强己所难，连装都懒得装，直接冷脸，“张老师，我们各教各的课，没什么好谈的，你走吧，别再来找我。”
    “云霞啊，你还不明白？”
    没想到，张华城凑近，神神秘秘地说，一副讨好的嘴脸。

 第99章 枉为人师

    李云霞一愣，环视左右，办公室其他三个老师都去上课了，只有她和张华城。
    “我明白什么？”
    李云霞心里一凛，防范地退后，跟他保持距离。
    “我那么做是帮你出气啊！你怎么不领情呢？”
    张华城笑得一脸无害，语气也恳切得要命，“王秀英仗着她爸耀武扬威欺负你，我看在眼里气在心上。我故意讨好王秀英，让她收了我那两万块钱，然后再实名举报……”
    张华城还在絮絮叨叨地说，李云霞的心不断往下沉。
    因为王秀英回来了。
    越过张华城的肩膀，李云霞看到王秀英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脸惊疑地看着她。
    李云霞既有百口莫辩的担忧，又怕王秀英盛怒冲动，把张华城打进医院里去。
    偏偏张华城毫无知觉，还在那自圆其说，“我就是看不惯王秀英那个盛气凌人的模样，替你好好教训教训她！这样多好？王秀英他爸一倒台，她就算再喜欢于胜海，也不能打压你、要挟你了。”
    王秀英听到张华城的话，一张削瘦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她站在那里，一脸冷漠，可她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她的愤怒。
    李云霞迅速收回目光，调整混乱的思绪，坐了下来。
    她并没有制止张华城继续说下去，那样欲盖弥彰，会让王秀英误会更深。
    “你长得比她好看，业务能力比她强，就算家境不如她又怎么样？于主任真有眼光，而且你们那么快就登记了，可见你们感情有多好。要不是我，可能你们没那么顺利呢……”
    张华城见李云霞坐下了，顿时松了口气，赶紧拖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自以为是地说着。
    李云霞不动声色看着他，心里充满厌恶。
    “云霞啊，你看我对你这么尽心尽力，你怎么也该好好谢谢我，是吧？”
    张华城以为李云霞赞同他的话。
    李云霞语气淡淡的，“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你之前和于主任是谈恋爱，有些话可能不好意思开口。现在你们已经登记了，算是合法夫妻了，什么话都能说。我调动的事还得麻烦你，你跟于主任一说，这事就成了。”
    张华城殷切地看着李云霞。
    李云霞转头看向窗外，不置可否。
    “我上次想去中心小学，这段时间我想来想去，还是一步到位比较好。我想去实验中学。你知道，实验中学是县重点，谁都想去。而且离我家近，上班方便。”
    张华城想得倒是周全。
    “我帮了你，然后一辈子都有把柄落在你手里。你一时不如意，就会故技重施，写信举报，那我岂不是把我爱人害惨了？”
    李云霞再不想听下去了，冷笑一声，“张老师，你求人帮忙，人家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没有什么理所当然。还有，我之前和王秀英并没有多尖锐的矛盾，和你也没有多深的友情，我并没有让你帮我出什么气。”
    王秀英惨白的脸色渐渐缓和，两眼冒火地盯着张华城的后脑勺。
    “云霞，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从你一来到这所学校，我就觉得你人不错，还领着你参观了学校。”张华城讪讪地说，“我觉得你对我有误会，我是真心实意求你帮我这个忙……
    “对不起。我帮不了。”李云霞说，“以后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张华城一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猛地站起来，“有什么了不起？以为攀上高枝就能目中无人？我告诉你，山不转水转，以后指不定你还得求着我呢！”
    李云霞早就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又不是头一次这样恼羞成怒。
    见李云霞默不作声，张华城也无计可施，冷哼一声，一脚踢开椅子，转头要走，一抬头，就看到王秀英冷着脸站在那里，顿时一愣。
    回过神儿来，张华城竟然倒打一耙，“王老师，你都听见了？不好意思了，就是李云霞编排我写信举报你爸，她怕你抢走于主任……”
    王秀英不声不响。
    李云霞皱紧眉头，担心地看向王秀英，暗暗捏了一把汗。
    她不确定王秀英会不会被张华城挑拨。
    毕竟人在愤怒的时候，会丧失准确的判断能力。
    “你可别怪我！李云霞把于主任迷住了，我怕她会难为我，我就是个普通老师，我不敢不听她的话……”
    张华城憋着坏，转头朝李云霞冷笑，满嘴跑火车。
    睁着眼睛说瞎话，连起码的道德底线都没有。
    教师队伍里有这样的败类，李云霞始料不及。
    王秀英面无表情，上前一步。
    李云霞感觉不对劲儿，王秀英这个模样就是爆发的前兆。
    “秀英！”
    李云霞站起来向王秀英冲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王秀英猛地提起旁边的椅子直接砸向张华城！
    李云霞来不及制止王秀英，眼疾手快推了张华城一把。
    张华城猝不及防，眼看椅子虎虎生风罩头砸来，一时吓得忘了动作，被李云霞猛地一推，身子失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嘣！”的一声。
    椅子在张华城砸在张华城身后的办公桌上，把桌面磕出一个大坑！
    李云霞松了口气，直接过去拉住王秀英，“秀英，别冲动！”
    王秀英站在那里，气得脸色铁青，浑身紧绷。
    张华城吓得面无人色，回过神儿来指着王秀英和李云霞，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赶紧走吧！这是在学校里，不能让王秀英伤着你，怕你再害了她。要是在校外，我才不会管你！”
    李云霞冲张华城冷声说。
    张华城扶着桌子站起来，想骂人到底没敢，灰溜溜地走了。
    “秀英，咱们别跟这样的人生气，没事了……”
    李云霞生怕王秀英气坏了，拉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云霞，你放心，我相信你。我是生我自己的气，当初怎么会那么傻……”
    王秀英趴在桌子上哭起来。
    李云霞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默默地陪着她。
    这时，手机震响，李云霞接听。
    “云霞，你告诉王秀英，她爸的审查监查结果出来了，保留党籍，降职使用，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让她想开些，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一切都会过去，还得向前看。”看书溂
    于胜海又叮嘱了她几句，就挂断了。
    李云霞松了口气，把情况转告了王秀英。
    王秀英愣怔了半晌，明明想笑，泪水却重重涌出来……

 第100章 呕心沥血

    人总在跌倒后才知道疼痛，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珍惜。
    成长的路上难免磕磕碰碰，只要有重新振作的勇气，一切都会变好。
    王秀英经历了这一次的“事故”，性情沉稳了很多，和李云霞的友情也更深厚，就连周庆永都说他的安全系数增加了许多。
    离中考越来越近，全校师生卯足了劲儿拼。
    梁善勇去市体校报到了，听张文凭回来说，梁善勇一去就被教练安排当上了篮球队的副队长，对他特别重视。
    李云霞深感欣慰，可她发现，梁善勇调去体校后，都晓方成天无精打采的。
    这天英语课老师一下课就气冲冲找来，把一本武打小说递给李云霞，“那个都晓方把这本小说夹在英语课本里，看得好走火入魔了。我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连我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云霞安抚完英语老师，提着那本金庸的《碧血剑》去找都晓方。
    都晓方低眉顺眼，还没等李云霞批评就主动承认错误，“老师，我知道错了，我再不看了。”
    李云霞把书还给他，温和地说，“喜欢看书是优点，而且这本书写得很好，文笔生动，故事情节引人入胜。只是上英语课的时候不能看。”
    都晓方没想到李云霞没有批评他还表扬他，黯淡的眼神顿时明亮起来。
    李云霞问他，“晓方，你这些天有心事？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出个主意。”
    都晓方闷闷不乐，“咱们班上我和梁善勇最要好，他调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
    “就算梁善勇去了市体校，节假日你们还能在一起玩。如果他训练时间紧不能回来，你可以抽空去看他。”李云霞开导他，“梁善勇那么努力，你不能落后，要和他一样才对。”
    都晓方点了点头，“其实上别的课我都能跟上进度，就英语我基础差，有时跟不上就烦。今天上课我就拿出来看了一会儿，想不到让英语老师抓住了……”
    “没事儿，我跟英语老师说说，她不会生你的气。不过你再上英语课要专心。”
    李云霞见都晓方没有太大问题就放了心。
    没想到都晓方说：“老师，其实不是我上课不专心，是我同桌有问题，她动不动就用课本遮着脸哭，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那眼泪哗哗的，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李云霞吃了一惊，让都晓方回教室把他同桌贺颜叫了出来。
    贺颜是班上的文娱委员，是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平时个性开朗，人缘也不错，怎么会老是上课哭？
    “我也不想哭，可我这段时间晚上写完作业背完书总是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儿就醒了，白天头昏沉沉的，怎么也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情绪也特别低落。”
    贺颜烦恼地说，“我耳边还老有知了叫，一阵阵的很刺耳。严重的时候我都听不清老师讲什么。可现在明明还没有知了，我寻思可能我得了什么怪病，要死了……”
    李云霞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经历过紧张的高三复习阶段，曾经就有同学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出现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下降、睡眠质量下降、神经性耳鸣等考前焦虑症状和轻度抑郁。
    贺颜说的情况应该是考前焦虑引起的失眠和神经性耳鸣，进而有些抑郁症倾向。
    这种情况如果不及时改善，后果很严重。
    暂时的轻微抑郁只需要调整情绪就能克服，如果长期轻度抑郁，情绪一直低落会造成身体新陈代谢紊乱，引发睡眠障碍、食欲不振、肠胃疾病等后患，最终病情恶化发展成抑郁症。
    考虑贺颜晚上在学生宿舍休息不好，李云霞当即找王秀英商量，让她把床让给贺颜睡，她俩挤一张床。
    王秀英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太好了，要不然我得求半天你才肯跟我睡，让给她吧，一举两得。”
    李云霞哭笑不得。
    贺颜有了单独安静的睡眠空间，晚上休息得好，再吃了李云霞买来的营养耳神经的药，神经性耳鸣也好转很多。
    李云霞又对她做了考前心理疏导，让她放松心情，适当运动，她的轻微抑郁症状很快消失了。
    贺颜康复如常，不仅不再影响都晓方，还帮他辅导英语，两个孩子齐头并进，学习劲头十足。
    李云霞受这两个孩子的启发，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用心了解有没有孩子因为学习强度、考前压力引发心理问题，一旦发现就赶紧对症疏导。
    李云霞把这些经验和其他毕业班的班主任进行交流沟通。
    班主任们都尽职尽责地关注班上的每位学生，适度调整复习强度，帮他们克服焦虑情绪，确保学生们以阳光积极的心态迎接中考。
    成天呕心沥血忙这些琐事，起早贪黑的转眼半个月又过去了。
    李云霞的婚事提上日程。
    “云霞，人家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和于胜海一起进坟墓，你不害怕？”
    这天晚上，李云霞和王秀英躺在一个被窝里，王秀英问。
    “那是悲观主义者的观点，乐观主义者认为婚姻是爱情的王国或堡垒。他是国王，我是王后，怕什么？”看书喇
    “这个想法挺好。不过你看所有浪漫的爱情故事，都是男女主角一结婚就大结局了。我怎么都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新鲜感没有了，就剩下相看两相厌了。”
    王秀英困惑地说，“要不然，婚字是女、昏的组合？那意思不就是女人一发昏犯傻就结婚么？”
    李云霞默不作声。
    在她的记忆里，她的父母在她小时候经常吵架，后来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拉扯她，她对婚姻多少有些有心理阴影。
    “你怎么不说话了？都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于胜海对你是忠心耿耿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我和周庆安聚少离多，我没有安全感，总觉得他和邱琪、宋丹阳的三角恋还没整利索，你说万一哪天她们谁跑来告诉我她肚子大了，我怎么办？”
    王秀英盯着李云霞，烦恼地问。

 第101章 友情爱情

    “你是不是想多了？周庆安也得上课，平时在学校里那么多人，他哪会乱来？他得空就开着车跑来找你，心思都在你身上，你还好意思怀疑他？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深夜破门救的你，又是谁夜以继日在病房里照顾你。”
    李云霞说着都为周庆安抱不平。
    “也是。那时周庆安还在和我闹别扭，对我都那么好……”王秀英展颜一笑，烦恼尽消，“再说了，他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就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李云霞的脑海中浮现周庆安遍体鳞伤趴在床上呻吟的画面，忍不住笑起来，“你可得手下留情，那可是我初中同学。”
    “好吧，看在他是你初中同学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收了他，然后慢慢修理吧。”
    王秀英一副大人有大量的神气。
    李云霞忍俊不禁。
    “云霞，那天幸好你拦着我，要不然我一气之下肯定把张华城打残了，我也完了。”王秀英恨恨地说，“当时我都快气炸了，洪荒之力都爆发了，我都想跟他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跟那种人同归于尽不值得，不过你自己也得长记性，我不能成天跟着你，遇事别冲动。”
    李云霞叮嘱她。
    两个女人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校内校外、婚前婚后有的没的都捋了一遍，在互相祝福中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三天，李云霞和于胜海举行结婚典礼。
    王秀英和周庆安当伴娘、伴郎。
    婚宴在昆大酒家举办，宋青峰帮着张罗，一切井然有序。
    于振信夫妇不好张扬，婚宴规格适度，仍是高朋满座。
    “今天是胜海、云霞大喜的日子，我们当父母的衷心为他们高兴。他们两儿两情相悦，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希望他们在婚后能互相珍惜、幸福美满，也希望他们举案齐眉，杜绝浮华之气，敬岗爱业，为教育事业奉献自己的力量。”
    于振信的贺词除了祝福，还有公开的声明，就是谁也别指望通过于胜海两口子找他走后门。
    王局长也在主宾席上，闻言脸色暗沉，看向一旁乐呵呵的田校长欲言又止。
    田校长直来直去，“王局长，你不领人去我们学校参观，我们这两个月总算缓过劲儿来了。你等着看，云霞和王秀英教的两个班，一定能把这级毕业班带出来！”
    王局长闷闷地点了点头，“好啊，不过中考完了，不用几天我就得调整，真舍不得离开教育……”
    田校长一拍大腿，“那你更不能把云霞调走了，要不然她去了实验中学也是独木难支，发挥不了多大作用。我也问过她了，她个人也不同意调动。”
    王局长一愣，刚要说话，前面证婚人上台致辞。
    证婚人致辞后宴会正式开始，新郎新娘挨个餐桌敬酒点烟。
    身着白婚纱的李云霞仪态万方，把王秀英看得眼都直了，嚷嚷周庆安，“我也想结婚啦，真不自觉，赶紧向我求婚！”
    周庆安打了个哆嗦，“行，你挑日子。不过得先约法三章。”
    “什么？”
    “婚后，动心不动气，动气不动手，动手不动腿。”
    “毛病还挺多！欠揍是不是？”
    王秀英瞅他。
    周庆安郑重其事，“我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娶你，你可得保证我的安全。”
    王秀英莞尔。
    一表人才的于胜海对李云霞呵护备至，两人敬酒时，李云霞的酒大都让于胜海替代。
    敬到宋青峰这桌，宋青峰给两人出了个题目，半空吊着块奶糖让两人咬。
    桌上都是好热闹的年轻人，全都跟着起哄，拍手笑闹，引来其他宾朋围观。
    李云霞光想想那个场面就脸红，于胜海从容不迫，先弯腰探头张嘴，瞅准奶糖猛咬……
    悬在半空的奶糖受力不均，往旁边晃，于胜海没咬着，冲李云霞连连招手。
    李云霞羞红了脸凑过去和于胜海对堵那块奶糖。
    宋青峰故意使坏，每当两人的嘴唇快碰到一起时，他就把奶糖移开，两人就当众亲一下。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怂恿宋青峰继续使坏。
    于胜海和李云霞又试了几次，每次都差一点儿咬着奶糖，最后一次于胜海咬着奶糖上的线，把奶糖固定住，让李云霞顺利咬住，才算过了关。
    接下来又是爱的苹果，李云霞削苹果喂于胜海，如果把苹果皮削断了，就要当众亲吻于胜海十分钟。
    这个没难倒李云霞，她平心静气把苹果皮削得又薄又匀，谁知后面不知谁推她胳膊，苹果皮断了。
    两人只好在一片起哄声中拥抱相吻，李云霞羞得恨不得变成隐形人……
    晚上，新房里，累了一天的于胜海仍然龙精虎猛，把李云霞揽入怀里为所欲为。
    李云霞累得浑身无力，又被他亲吻抚摸得遍体娇软，“让我先睡一会儿……”
    “等不及了。明明早就登了记了，你非要等结婚这天，可急死我了。”
    于胜海不听指挥了。
    李云霞拗不过他，半梦半醒间随他浮浮沉沉……
    激情过后，两人互相依偎着躺在床上，踏实的归属感充满了爱的甜蜜。
    于胜海见李云霞昏昏欲睡，疼爱地捏她粉红的脸颊，摸她秀气的鼻翼，淳厚情浓的声音如轻拂的琴弦，“云霞，你爱我吗？”
    “人家都是女人问男人……”
    李云霞迷迷糊糊答非所问。
    “我爱你。从你高三时见你第一眼就动了心。这几年我提心吊胆，就怕你在大学里被哪头猪拱了，还好你性情冷淡，保持独来独往的习惯，没招禽兽。”
    于胜海沾沾自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等你？要不然为什么我每次去你大学看你，都能在图书馆找到你？”
    “你不困吗？快睡，怎么睁着眼睛说梦话……”
    李云霞眼睛都睁不开了。
    “好，这就睡，你挺住，这次我轻点儿……”于胜海欢天喜地又覆过身来，“咱们最好能生一对龙凤胎……”
    托于胜海的福，李云霞没捞着睡天就亮了。
    本来有一个周婚假，可临近中考，李云霞惦记班上的学生，没有心思在家休假，周一就赶去学校，却听到一个噩耗！

 第102章 惊闻噩耗

    地理老师邱政下课里突然晕倒在讲台上！
    李云霞和王秀英争步赶到班上，学生们全都集聚在教室门口，一个个惶恐不安。
    112救护人员正在教室里抢救，可不过片刻功夫，紧闭双眼的邱政老师就被抬上救护车。
    一个医生告诉田校长，让他通知邱政的家属去镇医院，说人已经死了，死因就是心源性梗死。
    躺在担架上的邱政老师神态安详，宛如熟睡。
    他如烛光般熄灭在他热爱的教育岗位上，永远地闭上双眼……
    田校长像挨了一记重锤般趔趄了一步，扶着身边的一个学生才站稳。
    听学生们说，早自习，邱政老师上课时还好好的，下课铃响，他喊班下课，拿起讲台上的备课本刚要往外走，突然捂着胸口紧闭双眼倒在地上。
    周晓宁一脸后怕，“当时听到铃声，邱老师喊下课，我们都站起来，喊完老师再见，邱老师冲我们点点头，可他突然就倒下了，之前一点儿征兆都没有。我们都吓了一跳，站在座位上没敢动，不知道邱老师是怎么回事。后来感觉不对，我们上前想扶起邱老师时，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
    心源性梗死是什么病？
    此前李云霞听都没听过，丝毫不了解这是怎样一种可怕的疾病，能在分分钟之间夺走一个鲜活的生命。
    得知邱政老师已猝然离世，学生们一片悲声，李云霞也心痛难忍。
    邱政是位很有才华的老师，能熟练应用各种教法将枯燥的地理课上得趣味盎然，同学们都很喜欢他。
    谁也没想到，不到四十岁的他就这样倒下了。
    人的生命力有时候很顽强，可以九死一生大难不死；有时候又这样脆弱，如风中烛火瞬间即逝。
    教师职业看着是个安稳平顺的职业，但几十年如一日的高强度工作，许多教师严重透支体力，患有咽喉炎、静脉曲张、肩周炎、颈椎病等职业病。
    同时，强大的心理压力带来心脑血管疾病频发，教师群体的健康状况整体堪忧……
    生而不易，每个人都在负重前行，为心中的梦想奋斗不息、死而后已。
    死亡是永远的离别，是没有回归的远行。
    如雨滴汇入沧海，淹没了独有的轮廓，从此再也无法跃动。
    如流星滑落天宇，熄灭了璀璨的光芒，从此再也无法闪耀……
    生命即逝带来的悲痛和感伤侵蚀着在场的每个人，那种刺骨寒心的惋惜和惊愕，令人措手不及、心如刀割。
    救护车飞快驶离学校，留下惊魂未定的师生们。
    同学们的脑海里满是邱政老师讲课时侃侃而谈的身影，老师们回想着和他共事时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如在眼前，转眼却已生死两隔。
    那种心理上的落差让人一时难以调节。
    学生们更是不愿进教室，伤心和惊悸让他们心神不宁。
    李云霞此前因为学生刘杰的死，情绪低落了好长一段时间，同事邱政的死更如一个放大的惊叹号，山一样沉实地压上心头。
    “云霞，这教室哪还敢进？”王秀英拉了拉李云霞的胳膊，“你第一节课，我第二节，我头皮都发麻……”
    李云霞刚要说话，田校长关切地走过来问：“李老师，要不，给你们班换个教室？”
    “不用。青山处处埋忠骨，哪里没有死过人？再说换教室有什么用？还是在这所学校里，难道连学校也搬了？我不怕，我们班的学生也不怕。”
    说完，李云霞强忍悲痛，带头走进教室。
    王秀英抿紧嘴唇，眼里蓄满泪水，也转身招呼自己班的同学回教室上课。
    田校长连连点头，泪水冲出眼眶，“好样儿的，同学们，咱们继续上课！”
    悲壮的情绪代替了悲伤和惊悸，学生们擦干眼泪，目光变得清澈坚定。
    李云霞站在邱政刚刚倒下的讲台上，没有毛骨悚然的恐惧，只有神圣崇高的使命感。
    三尺讲台，就像接力的战场。
    教师们在此前赴后继，教授知识、传承文明，每个人都是无畏的勇士。
    原本还有些胆战心惊的学生们看到李云霞面无惧色地站在讲台上，也陆续走进教室，各就各位。
    全班同学坐得笔直，眼含热泪，神情肃穆。
    “起立！”
    班长周晓宁一声令下，全班同学齐刷刷起立。
    “邱老师，走好！我们会努力的！”
    周晓宁领头喊。
    全班同学异口同声：“邱老师，走好！我们会努力的！”
    年轻有力的声音驱散了萦绕在心头的悲伤，带着对逝者的追忆和悼念，带着勇往无前的力量，回响在教室里，久久不散……
    泪水模糊了师生们的眼睛……
    这一堂课需要复习的知识点很多，但同学们化悲痛为力量，过关斩将、所向披靡。
    李云霞站在讲台上，看着专心复习、信心满满的同学们，新婚的喜悦、同事离世的悲伤，各种情愫杂糅在心间，只觉得生世的悲欢如此切实又飘遥，唯有来不及珍惜的心情珍爱所有，才能不负韶华。
    而后，她想到，还差一个月就中考，邱政老师的地理课没有教该怎么办。
    学校其他地理教师大都兼科，每个人的工作量都超负荷。
    田校长很难临时调整安排老师给三、四班代课，而没有老师领着复习，复习效果只怕差强人意。
    临近下课，李云霞问周晓宁，如果没有地理老师在班，复习有没有问题。
    周晓宁说：“老师您放心，地理课我可以领着同学们复习，保证不会让地理学科成绩拖后腿。”
    “这好，相信你，辛苦你了。”
    李云霞放心地把重担交给了周晓宁。
    自主教育培养的就是学生们在学习和生活中的主动性和自觉性，她相信经过一年的努力，学生们完全可以自立自强，高效完成复习目标。
    四班由周晓宁负责地理课，三班由赵西阳负责，学校师资紧张的困境迎刃而解。
    田校长深感欣慰，“于主任，去年的毕业班这个时候跟一盘散沙一样，不管咱们去哪个班，学生们都像赶大集一样，根本不听指挥，最终考得一塌糊涂，我们都抬不起头来。那时怎么也不敢想，这一级的学生能像一群小老虎一样嗷嗷往前冲，看着心里就高兴……”
    教导处主任于飞也感叹不已，“有这级学生领头，后面就省心了。田校长，说实话，刚开始你让我们更新教学理念、全面践行自主教育，我压根不信能有这样的效果。你啊，有眼光，有魄力！”
    田校长摇摇头，“不是我的功劳，是李云霞老师的功劳，再加上全校师生的共同努力，才有现在的局面。众志成城才能创造奇迹，等着看吧，咱们今年中考一定能冒个泡儿出来！”

 第103章 当场发飙

    在全校师生满怀信心迎接中考的冲刺期间，全县中学语文和英语两个学科的优质课比赛也紧张地拉开序幕。
    全县中学语文、英语教师经过两轮筛选，各科前十名的佼佼者进入决赛。
    决赛在实验中学电教室举行。
    二十名参赛教师齐聚实验中学，李云霞、邱琪、宋丹阳不期而遇。看书溂
    这是李云霞第一次来实验中学。
    此前一直听说实验中学是全县重点中学，校园环境和教学设备都是一流的，教师待遇也比其他学校好，是全县教师们趋之若鹜的“宝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实验中学名不虚传，教学楼、实验楼、办公楼、行政楼、男女生公寓、餐厅、图书馆、电教室一应俱全，十五幢拔地而起的高楼坐落在绿树浓荫间，整齐、漂亮、宏伟。
    操场是塑胶运动场，干净整洁，丝毫没有尘土飞扬的困扰。
    校内配有中心文化广场、电化教学标准教室、多媒体演播室、多功能报告厅、地理生态馆、艺展厅，所有配套设施均达到省级一类标准。
    别说在这里工作，就是步行其间，都有高人一等的感觉。
    王局长和实验中学的刘校长亲自陪同来参赛的教师参观了学校，刘校长言语中多有自得，老师们叹为观止，满怀向往。
    王局长意味深长地看向李云霞，却发现只有她神情淡淡，不为所动。
    “我们学校有在职教职工一百三十二人，其中，高级都是三十五人，中级一级都是六十二名；专任教师本科以上学历达百分之九十，其中，硕士研究生七人。”
    刘校长炫耀般如数家珍。
    如此雄厚的师资力量令人咋舌。
    想到天福山中学全校教职工不到三十人，李云霞心里百味杂陈。
    为什么不管什么领域，都有厚此薄彼的情况？
    公平竞争更多时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李老师，你看，这就是实验中学。如果你愿意，明年来这里工作，一定会如鱼得水。”
    王局长放慢脚步，与李云霞并肩同行，声音不高不低。
    李云霞立刻引来一阵惊讶、羡慕、嫉妒的目光。
    走在李云霞身后的邱琪和宋丹阳的目光中都充满了嫉妒。
    “我就说她假清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借着于主任的云梯攀上王局长，竟然能调来实验中学！”
    宋丹阳咬牙切齿，俯在邱琪耳边说。
    “哼，是啊，没办法，人家长得好，还能说会道，咱们比不了。”
    邱琪轻飘飘的声音里充满恶毒的嫉妒。
    老师们复杂的目光让李云霞如芒刺在背，她不卑不亢地看向王局长，“谢谢局长，我想来想去，还是在天福山中学继续任教比较好。”
    王局长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语气有些冷，“等暑假局党委再研究一下，教师有义务服从上级领导部门的安排。”
    李云霞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耳边响起周庆安和田校长曾经对她说的话。
    周庆安：“如果于胜海没娶你，你就算再有才，王局长也不会高看你一眼。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全县那么多老师，少了谁都无所谓。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官，他可以为了工作需要派你去支边，但不会白白牺牲一个破格提拔进城的名额。有权不使过期作废，不等值交换，这些权谋者没空理你。”
    田校长：“太好了！云霞，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你不是个急功近利的好老师，你放心，你在这里踏踏实实教，等你有足够的实力，我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决定！”
    李云霞站定，鼓起勇气，“王局长，我请求继续在天福山中学任教！”
    王局长怎么也想不明白李云霞会态度坚决地放弃这么好的提拔机会，而且当众让他下不来台。
    如果他继续坚持把她调来实验中学担任教导副主任，倒显得他别有用心了。
    “行吧，你不来，有的是人来。”
    王局长很不高兴，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其他教师像看怪物一样看向李云霞，不明白她哪根筋不对。
    李云霞神色淡淡，目不斜视，只管走自己的路。
    宋丹阳和邱琪心里乐开了花。
    邱琪当场幸灾乐祸，“哈，李云霞，你是不是傻？还是又想欲擒故纵？可惜，王局长可不是于胜海！”
    这话侮辱性极强。
    李云霞站定，冷眼看向邱琪，“你有种再说一遍？”
    邱琪看着李云霞冷冽的眼神，动了动嘴唇，硬是没敢再吭声。
    宋丹阳火上浇油，有意挑衅，“怎么？你还敢打人么？你今天要是敢撒泼，你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了。邱琪，别怕她！如果没有于胜海，她算什么呀？不过是靠着美色……”
    李云霞甩手一巴掌，狠狠给了宋丹阳一耳光。
    这一巴掌，她早就想打了。
    ps照片、假怀孕、假献身，这个宋丹阳和张华城一样，是教师中的败类。
    震耳欲聋！
    落在后面的几个老师都被李云霞突然发飙惊住了。
    宋丹阳捂着火辣辣的脸，难以置信地瞪着李云霞，被她慑人的气势震住了，硬是没敢还手。
    “弃赛我都不怕，还怕取消参赛资格？跟你们这种人同台竞赛，耻与为伍！”
    李云霞冷冷看着宋丹阳和邱琪，浑身散发着不可侵犯的气势。
    “你！你……”
    宋丹阳恨得牙痒痒。
    但众目睽睽之下，她还真不敢像李云霞一样豁得出去。
    “哼，你神气什么？你把王局长得罪了，没你的好果子吃！”
    邱琪虚张声势，拉着宋丹阳气哼哼地走了。
    其他老师一听，生怕跟李云霞走近，也会得罪王局长，都躲得远远的。
    李云霞像只孤雁一样落在后面，她好好的心情被毁得一干二净，刚要转身离开，却见王局长转身笑着冲她招手，“云霞，快走，比赛要开始了！”
    王局长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落井下石的宋丹阳和邱琪彻底看不懂了。
    其他趋吉避害的老师也多有尴尬，本来还以为李云霞要倒霉了，没想到刚才一脸冷意的王局长又和颜悦色地“厚待”她。
    李云霞却清醒得很。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她不识抬举，她到底是于振信的儿媳妇。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云霞冲着王局长点点头，改变了主意。
    就算她不考虑自己，代表学校来参赛，她也要考虑学校的声誉。
    有红旗就扛，见第一就争！她怕谁？

 第104章 天差地别

    来到电教室，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整面墙的液晶彩色大屏幕。
    屏幕上正播放着介绍实验中学办学方方面面的纪录片，画面唯美，制作精良，音响效果非凡，很是震撼人心。
    屏幕前宽敞的平台与其说是讲台，不如说舞台，红毯铺地，奢华大气。
    平台前沿，灯光造影、主控电脑机台、音响调配器、电子移动黑板等先进设备一应俱全。
    类似的设备李云霞在大学里见过用过，但远没有这套先进。
    当其他老师惊叹不已的时候，李云霞只感到有些愤闷。
    这些先进的设备虽然实用性不强，但用来装点门面、提显档次作用非凡，代表着高科技进校园，教育与时俱进。
    而且，价值昂贵，一套下来上百万。
    对于月工资三百八十的普通教师李云霞来说，上百万到底是多少钱，她没有确切概念，但她知道这上百万把天福山中学漏风渗雨的校舍全部翻新重建，并通上自来水，还绰绰有余。
    她还知道，这些电教设备更新换代很快，用不了多久，这套设备就会被淘汰，成为仓库里的一堆废铁，无人问津。
    脑海里浮现学生们大冬天在教室里忍受寒冷，冻得小手通红，还有刘峰老师趴在井边破冰打水的情景，李云霞心里百味杂陈。
    办学基础设施建设资金分配不均，再加上生源优劣、师资力量强弱，城乡学校天差地别，全县教育“公平竞争、全面提升”的局面很难实现。
    就算乡镇中学可以通过革新教育理念提高学生们的学习成绩，但学生们综合素质的发展，包括眼界、认知、实验动手操作能力等等，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拥有丰富、雄厚教育资源的城里孩子。
    但这些问题似乎根本没有办法从根本上解决……
    其他参赛教师们陆续跑去台上，围着主控机台往电脑上拷贝课件，积极做赛前准备。
    她们紧张、激动的面庞被灯光映照得着，像戴着高光的金属面具。
    李云霞走到观众席，找了个偏静的位子坐下。
    环视整个电教室，没有看到于胜海。
    身为教研室主任，于胜海今天理应到位。他昨天晚上还跟她讨论了今天的赛程。
    李云霞正疑惑，于胜海陪着王局长、刘校长，还有几个女教师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叫方茹燕，是实验中学的教导处主任。
    此前，李云霞陪田校长到局里开自主教育交流研讨会的时候见过她。
    方茹燕三十出头，皮肤白晳、身材苗条，烫着齐耳短发，身穿黑色短袖套装，笑起来的时候风情万种，是个才貌双全的女人。
    男人年轻有为总会赢来赞誉，女人年轻有为总会招来猜忌。
    据说这个方茹燕是王局长一手提拔的，短短三年间由一个乡镇中学的生物老师，直线飞升成为实验中学的教导处主任，大有取代刘校长的势头。
    另有两个女教师分别是另外两所城区中学的校长，其他的是各代表校的教导处主任。
    一行人意气风发地走到大屏幕前的评审席前。
    于胜海的目光准确无确地与李云霞对视，严肃的脸上闪过亲昵的浅笑。
    隔着人群，隔着光影，于胜海的眸光专注而深情。
    李云霞冲他眨了眨眼睛，甜甜一笑，满心的烦闷和浮躁一扫而空。
    于胜海总有能力让她心安神定。
    “这次优质课评选，主要是为了给城里三所中学充实、优化师资，你如果不想调去实验中学，讲课的时候你就别用课件。这个扣分项会让你的总评靠后，到时候就不用听从安排上调了。”
    心一静，李云霞猛地想起昨晚于胜海搂着她说的话。
    怪不得三家城区中学的校长和教导主任，再加上王局长和几个局党委成员都出席评审。
    这么大阵仗，明显是为了选拔中层干部和优秀教师。
    李云霞有些困惑，那是不是说，这次的评选确实公开透明、公平竞争？
    于胜海找完媳妇又恢复了工作模式，板着张脸看向主控机台的参赛教师们。
    王局长左边坐着刘校长，右边坐着方茹燕，左右兼顾相谈甚欢，笑容平易近人。
    “同样是老师，咱们窝在穷山沟里起早贪黑、拼死拼活，看看人家这些能人，脱下衣服往床上躺的时候还是乡镇中学的普通教师，穿上衣服起来就变成城区中学的教导主任或校长了。哼，给我们这些教学能手评课，她们凭什么？”
    李云霞身后一个女教师牙尖嘴利，忿忿不平。
    李云霞回头看了一眼，不认识。
    “凭她们敢想敢干！谁让你思想保守放不开？”
    有老师揶揄。
    众人哄笑。
    李云霞很反感这种空穴来风、不负责任的议论。
    做人理应内心光明。
    眼红别人取得的成绩，就用恶毒、阴晦的心理去猜疑、诽谤别人，恨不得贬低别人抬高自己，寻找心理平衡。
    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和做法有害无益，实在低级、卑劣，却总有人大行其道。
    几个老师还在议论纷纷，说出来的话渐渐不堪入耳。
    李云霞为她们感到悲哀。
    强者之所以日新月异，是他们把时间和精力都用来学习别人的闪光点，不断严格自律、提升自我。
    弱者之所以难有寸进，是他们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口舌是非上，只盯着别人的弱点，甚至凭着主观臆想虚构、扭曲事实，成天碌碌无为。
    李云霞不想听，转身时，闪眼看到宋丹阳和邱琪，两人就坐在她斜后方。
    宋丹阳脸颊上的红指印还没散去，正愤恨地瞅着她，突然无事生非，“李云霞，你对象是教研室于主任，你来参赛是明着搞特殊，我们讲得再好也争不过你啊？”
    宋丹阳的话成功地转移了八卦老师们的注意力。
    邱琪跟李云霞有宿怨，恨不得让李云霞当众出丑，“就是！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是怕别人出头，把好名次留给自己。唉，你们这些语文老师还比什么呀？争着给人家当绿叶吗？”

 第105章 激烈竞争

    女人本是水做的骨肉，应该上善若水，真诚美好。
    可有些女人生性善妒，心胸狭隘，面目可憎。
    宋丹阳和邱琪一唱一和，冷嘲热讽，把这种“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有些语文教师被她们怂恿成了愤青，交头接耳，看向李云霞的目光多有不善。
    李云霞懒得搭理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更不会愚蠢地自证清白。
    别人相信你，你不用辩白；别人怀疑你，你越描越黑。
    宋丹阳本以为李云霞沉不住气，会和刚才在外面一样暴跳如雷。
    屋里可不比外面，如果李云霞按捺不住乱发脾气，在场所有人都会嘲笑她、呵责她。
    可李云霞对她们的话充耳不闻，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好像她们不是在诋毁她，而是在给她唱赞歌。
    宋丹阳脸上还火辣辣的疼，颜面尽失的她很想扳回一局，可惜重拳打在棉花上，她也无计可施。
    这时，需要拷贝课件的参赛者们都把准备工作做好了，走下前台顺次坐好。
    激烈的竞赛还没开始，紧张的气氛就让人倍感压抑。
    原本喧哗的电教室鸦雀无声。
    评审台上的王局长等人都正襟危坐，神色郑重。
    方茹燕作为主办方的主持人，简单说明本次优质课比赛的规程、意义，以及优胜者将会获得的荣誉和机遇。
    前面的内容平淡无奇，台下没什么反应。
    后面听说两个学科的前五名将会得到进城选拔的机会，并将被推荐去参加省级比赛，十月份还有望参选市级优秀教学能手，台下一片哗然。
    三个无比诱人的优遇同时从天而降，其他参赛教师们群情振奋。
    只有李云霞心静如水。
    她连课件都没有拷贝，彻底放弃了争先的念头。
    她不是超凡脱俗不慕荣利，不是不想到实验中学任教，但此前她早就反复想明白了，急功近利、拔苗助长对她没好处。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她的本科学历在乡镇中学还算硬气，到了实验中学，光硕士研究生就有七个人，她只有一年的教学经验，空降过来发号施令，谁买她的账？
    与其骑虎难下、自取其辱，不如踏踏实实在天福山中学养精蓄锐，把自主教育扎扎实实搞懂全套，以后自有用武之地。
    何况，她打心底不想因为她有求于人，让公公于振信欠王局长的人情。
    李云霞的打算，其他老师哪知道，她们还在想着宋丹阳和邱琪的怂恿，对她充满戒备和敌意。
    前面，方茹燕话音刚落，台下个别语文教师为了杜绝李云霞靠着于胜海的关系占了前五的名额，竟然自告奋勇站起来，“各位局领导、校领导，我们既然是来公平竞争的，那就应该避嫌。李云霞老师是于胜海主任的妻子，我们都认为她和我们一起参赛有失公平！”
    这位老师的话竟然获得一片掌声。
    宋丹阳和邱琪幸灾乐祸、得意忘形。
    李云霞不以为意，一笑了之。
    于胜海云淡风轻。
    方茹燕清了清嗓子，“你们想多了，我刚才注意到，李云霞老师连课件都没有拷贝，自愿放弃了本项加分。我估计她本来就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根本就没想跟你们争名次。”
    方茹燕的话让刚才那位提议的教师尴尬万分、无地自容，也让其他老师羞愧不已。
    李云霞对方茹燕不由刮目相看。
    就说成功的人一定有她成功的理由，就凭方茹燕粗中有细、明察秋毫这份能力，就是许多人欠缺的。
    本以为竞赛就要开始了，不想，刘校长拿过话筒，又把实验中学的办学理念和发展目标、重点科研项目、发展优势和潜力详细介绍了一通，让本来就热血沸腾的精英们越发激情澎湃。
    刘校长的言外之意是：谁能调来实验中学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
    说完，刘校长竟然有意无意看了李云霞一眼。
    “我们学校重视年轻优秀教师的扶持和培养，师资队伍建设突破目前人事制度管理的瓶颈，享有优先评聘的待遇，同时，我们还不定期选拔教师攻读在职研究生课程或硕士学位……”看书喇
    刘校长又层层加码，把在实验中学任教的各种好处说得无比诱人。
    李云霞看向于胜海，于胜海抿了抿嘴。
    李云霞秒懂，他意思是说，别听刘校长吹得天花乱坠。
    刘校长讲完话，其他两所城区中学的校长也分别介绍了本校的优势。
    李云霞听得有点儿腻了，她现在觉得哪儿也不如天福山中学好。
    田校长可敬，同事们可亲，学生们可爱。
    三位校长终于讲完话，方茹燕宣传优质课比赛正式开始。
    这次的决赛是模拟课，没有学生。
    教师们根据课堂教学目标，结合课件推进课堂步骤，展示教法、评价和拓展等多方面的技能。
    李云霞抱着学习的态度认真听，不管是语文还是英语课，她都听得懂。
    于胜海之前当教师时是教物理的，他明白语文和英语课的大体套路，但细节并不精通，想做到客观评价、公平打分并不容易，所以他昨天晚上拜托李云霞帮他听着，然后用手机给他发短信。
    “你真能偷懒！”
    李云霞昨晚听他吩咐完就笑他。
    “不是我偷懒，是我自从爱上你就荒废了学业，语文还凑合，英语忘得一干二净，压根就听不懂。你得对我负责。”
    于胜海常有理。
    “行吧，我替你听课，你拖一个周地，合作愉快？”
    “那必须愉快。我拖，以后拖地、刷碗、洗衣我全包了，充分做好当奶爸的准备。”
    于胜海总是很暖心，倒显得她斤斤计较。
    李云霞想着这些，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意，很认真地做着听课笔记。
    模拟课因为没有学生参与，整个过程以授课教师自说自话的方式进行，因此一节课的时间在十到十五分钟，进行得很快。
    上场顺序是按参赛教师姓氏笔画由少到多安排的，邱琪是第八个上场。
    邱琪独特的美少女声音响起，让李云霞又浑身起鸡皮外加头皮发麻。
    更有意思的时候，邱琪讲课的时候，不看台下，看评审台。
    她一双水波潋滟的大眼睛不时瞟向王局长，瞟得王局长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第106章 意外事故

    李云霞记得上次邱琪和周庆安假订婚，邱琪的父母曾请王局长入席，并在席间大献殷勤。
    看邱琪这模样应该早有准备，只是她信心不足，频频看向王局长，可能是想提醒王局长别忘了她排名次的时候把她提前。
    讲课时最忌讳一心两用，邱琪把排名看得太重，患得患失间紧张的声音发颤，说了上句忘下句，连续卡壳。
    越卡壳她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忍不住看王局长，结果她心慌意乱之下没注意脚下的电脑插线。
    电脑插线缠在了她的鞋跟上她浑然未觉，转身时把她绊了个趔趄。
    邱琪一声惊叫，收势不及，扑倒在地，把电脑插线拔掉了！
    大屏幕和主机同时黑屏……
    全场瞪眼。
    主机直接黑屏，应该是电源插线拔掉后断电导致，但大屏幕不该同时黑屏。
    因为大屏幕另有电源线，即使屏幕没了影像，也应该进入屏保模式。
    大屏幕同时黑屏，极有可能是主机突然断电，导致哪里出了故障，让本就娇气的液晶显示屏烧了。
    上百万的设备被邱琪一跤弄残了，这事闹的……
    问题是后面还有两个英语老师没上场，语文课还没开始。
    兴师动众进行了优质课决赛闹不好就要流产了，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邱琪无比狼狈，慌里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知她腿软还是吓得，竟然站立不稳身子一歪，又鬼使神差扑倒在主控台上，把一台投影仪给推掉在地上。
    “嘣！”的一声震耳欲聋，投影仪四分五裂。
    台下一片惊呼。
    邱琪趴在桌子上魂不附体一般，傻呼呼竟然再次回头看向王局长。
    王局长狠狠瞪了她一眼，怒斥，“怎么搞得冒冒失失的！”
    邱琪面无人色，瞠目结舌。
    刘校长回过神儿来惊得浑身一颤，急步冲到主控台，看着投影仪的残骸，气得双手握拳举在半空晃了半天。
    方茹燕临危不乱，上前检查主机电源插线。
    于胜海去检查液晶大屏幕的电脑连线。
    台下教师都平心静气，紧张地观望，有没有参赛的教师都提心吊胆，对邱琪投入埋怨的目光。
    方茹燕把主机电源线插上，重启主机，但，没反应。
    于胜海也没看出问题出在哪儿。
    时间分秒难耐，众人心急如焚。
    眼瞅着千载难逢的机会被邱琪破坏了，一心想着“飞黄腾达”的老师们渐渐耐心尽失，气急败坏之下纷纷指责邱琪。
    “真是害群之马！”
    “提前准备了那么长时间，还弄得颠三倒四的，没本事就别来丢人现眼！”
    “她是不是故意的？知道自己讲不好，也不想让咱们正常发挥？”
    ……
    邱琪本是胜券在握，没想到不但课没讲好，还把这么贵重的设备弄坏了。
    听着老师们的指责，邱琪精描细画的脸表情呆滞、眼神凌乱，瘪着嘴像要崩溃了。
    “方主任，怎么样了？”刘校长求助地看向方茹燕，“你能不能修好？”
    “我平时就会用，不懂程序操作。线都插上去了，主机打不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看不出来。”
    方茹燕也面露急色。
    于胜海提议，“能不能打电话叫厂方来维修？”
    刘校长烦恼的摇头，“不行啊，来不及。厂方在济南，等他们坐火车过来的明天中午，还比什么啊？”
    王局长急得团团转，“我后天得出差，比赛必须今天完成，要不然会打乱局里系列的工作安排！”
    组织全县英语、语文优质模拟课比赛，之前进行了繁琐的准备过程，如果最终雷声大雨点小，这样无疾而终，别说实验中学名声扫地，就是教育局都很被动。
    “你们谁懂电脑？”
    王局长急病乱投医，看向台下一众教师。
    彼时电脑还没普及，还是新鲜事物。
    会用电脑的教师寥寥无几，更别说会修电脑的了。
    李云霞一直安静地坐着，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
    邱琪这是不是叫恶有恶报？
    至于主机和液晶大屏幕同时黑屏了，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此前她教王秀英电脑时，王秀英学得不快，黑屏、死机的速度堪称一绝。
    修的次数多了，李云霞无师自通。
    她没动，她想让老师们再骂邱琪一会儿，想让邱琪和宋丹阳再急一会儿。
    之前，邱琪和宋丹阳对她心怀恶意，两人不遗余力嘲讽打击她，还怂恿其他老师针对她。
    她不跟她们见识，不代表她好欺负。
    李云霞不动声色，抖着腿乐得看热闹。
    再则，她不信实验中学卧虎藏龙，这么先进的设备没有电脑维修人员或者微机教师。
    如果人家有分管人员，她再班门弄斧，修好了好，修不好的话，指不定这些老师又怀疑她好大喜功，想趁机巴结局长什么的。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向来大有人在。
    刘校长又急又恼，抓耳挠腮。
    方茹燕自知修不好，退到一旁安静地站着。
    于胜海意味深长地看了邱琪一眼，又看向王局长，“局长，这套设备是用局里拨款专款专用购置的，人为损坏如果造成超额维修费，需要向县委县政府打报告。”
    王局长本来就上火，闻言不由火冒三丈，指着邱琪粗声粗气，“是你弄坏的，你负责赔偿！”
    邱琪又慌又怕，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我不是有意的！呜呜……局长，你答应我爸我妈……”
    “你闭嘴！”王局长像被点儿尾巴的猫似的暴跳如雷，“你再胡说八道，我、我取消你的参赛资格！”
    邱琪捂着脸憋着气，不敢再哭喊了，一抽一抽的好像随时会背过气儿去。
    王局长气得脸色铁青，叉着腰胸脯起伏。
    呵呵，李云霞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更有意思的是，之前还和邱琪同仇敌忾的宋丹阳生怕被邱琪连累，竟然指着邱琪破口大骂，“邱琪，你就是故意的！你自己课讲不好，知道没戏了，故意把设备弄坏，让我们也没有指望！”
    这就是小人之间的友谊。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甚至落井下石。
    宋丹阳的指责，又带动老师们对邱琪的一波指责。
    李云霞注意到，城区其他两所中学的校长始终神色淡定，一言不发，很享受旁观者的乐趣。
    看来城区三所中学之间明争暗斗，互相并不团结。
    眼看王局长和刘校长真急眼了，一时半会儿确实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李云霞站起来走到台上，“我看看。”
    王局长一愣，“你懂？”

 第107章 大显身手

    “嗯。我试试。”
    李云霞微微一笑。
    事关实验中学的声誉，刘校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上前一把抓住李云霞的手，“李老师，上次你和田校长开交流会发言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人才。你尽力帮忙，如果你能修好，我请求王局长调你来当教导主任！”
    除了王局长和于胜海，其他人都变了脸色，羡慕、嫉妒、恨不一而足。
    方茹燕神色复杂地看了李云霞一眼。
    邱琪更是惊讶得忘了哭泣。
    她才不信李云霞会好心帮她。
    她更相信李云霞想加深她的“罪过”，等一会儿说设备让她损坏得多严重。
    她甚至想阻止李云霞，揭露她的“阴谋”，但当她看到王局长阴沉的目光，没敢吭声。
    “我会尽力的。”李云霞说，“大家稍安勿躁，请先出去透透气、休息一下，给我点儿时间。”
    王局长立刻大手一挥，“都出去！胜海，你留下帮忙。”
    其他人都撤了出去。
    邱琪却一脸戒备和怨愤，杵在那里不肯走。
    王局长和宋校长疑惑地看向她。
    “邱老师，你也出去吧。”
    王局长语气温和了些。
    “我不！我要在这里看着她修？”
    邱琪别扭地说。
    “你又不懂，你在这里能看出什么来？”
    宋校长有些不耐烦了。
    “我……我怕她故意损坏原来没有坏的地方。那样的话，造成的损失更大，她全都赖在我身上怎么办？”
    邱琪汪着两只泪眼，说着诬赖人的话，倒像她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云霞真是无语了。
    王局长和刘校长面面相觑之后，都像看傻子一样看向邱琪。
    邱琪却觉得自己聪明得要命，“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坏了，可能只是很小的问题。李云霞要是故意把小毛病变成大毛病，那……”
    于胜海冷笑，“看来农夫和蛇的故事还真不是虚构的。邱老师，平时有人帮助你，你都是这么恶意揣测别人的吗？”
    邱琪怨气十足地看了于胜海一眼，“你是她丈夫，当然向着她了，她心眼儿坏得厉害，你们都被她骗了！”
    “够了！”刘校长火冒三丈，“邱老师，祸是你闯的，如果你现在有办法修理好这些设备，恢复评比活动，我可以当一切没有发生。如果你没办法，就给我滚出去！”
    刘校长用的是“滚”！
    厌恶到了极点，才会口不择言。
    邱琪竟然还不走，泪眼汪汪看向王局长。
    王局长沉声说，“邱老师，这次的比赛你肯定排不上名次了，别指望了。李老师如果能帮你把这些设备修好，算你运气好，只需要赔偿投影仪的钱。修不好的话，或者你现在不出去的话，全套设备一百余万损失你都要包赔。”
    邱琪的脸刷的一下子惨白如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李云霞真让她打败了。
    “邱老师，你在这哭吧，我走。”
    李云霞可没习惯热脸贴冷屁股，帮个忙还得求着帮。
    宋校长急了，一把拉住李云霞，怒视邱琪。
    邱琪哭天抹泪地出去了。
    “李老师，人和人是不一样，你别生气。你这是雪中送炭，修得好修不好，你都是帮忙，我都领情。”
    宋校长生怕惹恼了李云霞，她一走了之。
    毕竟今天的事和人家李云霞一毛钱关系没有。
    “没什么，举手之劳。”
    李云霞调整心绪，冲宋校长和王局长点了点头。
    两人走了出去。
    “媳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能修好吗？”
    于胜海不知李云霞对电脑操作的熟练程度，心里没底儿。
    “放心。”
    李云霞先仔细检查了各种接线的线头有没有损伤，然后打开旁边配套的工具箱，熟练地将主机外壳卸下来，检查里面的硬盘和驱动等线路板……
    王局长和刘校长等人在外面度日如年。
    参赛的教师们也分秒难耐、望眼欲穿。
    “李云霞一个语文老师怎么可能会修电脑？”
    “谁说不是？我们连电脑都没摸过，她怎么可能懂？”
    “真爱出风头！”
    “你们少说几句，起码她敢伸手！”
    ……
    邱琪心里又恨又乱又烦又慌又怕，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抹眼泪。
    室内。
    检查之后，李云霞发现并没有烧毁零件，那就只能是程序的问题。
    她松了口气，又熟练地把主机装好，接好各种插线。
    于胜海在一旁看得目眩神迷，“我今天才知道捡了个活宝。”
    李云霞嗔笑，坐下来打开主机，熟练地操作键盘启动程序……
    十五分钟后，电脑桌面复原，液晶挂屏正常显像。看书喇
    于胜海喜出望外，拉过李云霞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真有你的！”
    李云霞拍他，“去把人叫进来吧。”
    见李云霞半个小时左右真把电脑和大屏幕修好了，众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王局长和刘校长如释重负，连声感谢。
    邱琪没跟李云霞道谢，也没脸留下来，灰头土脸提前走了。
    模拟课比赛得以继续……
    李云霞注意到，宋丹阳的语文讲得似是而非。
    宋丹阳整堂课的重点不是放在通过品读文章，感知中心思想、把握谋篇布局、欣赏文采上，而是像讲物理课一样，侧重于逻辑的辩证。
    这就好比指鹿为马。
    明明是匹灵动美丽的梅花鹿，偏偏找各种理由强调那就是匹健壮的马。
    宋丹阳讲到最后，自己都有点儿绕不出来。
    最后她成绩不理想，没能进前五。
    她接受不了，自认为讲得十全十美，没得到公正的评价，甚至含沙射影质问于胜海，是不是故意把她的名次压到最后一名。
    于胜海稳坐如山，面不改色，连话都懒得跟她说。
    方茹燕当场把评委们的现场打分表拿出来，“宋老师，你如果对排名有疑问，可以自己根据这些打分表累计加分，扣除最高分和最低分取平均值，看看你是不是最后一名。”
    宋丹阳求功心切，竟然真把打分表拿去，掏出提前准备好的计算机埋头苦干……
    结果成绩无误。
    宋丹阳颜面无光，却仍自以为是，“每个人上课应该有自己的风格，你们不懂我的教学艺术，不代表我的课真有这么差。”
    盲目自信是种心理疾病，难治。

 第108章 亲密伙伴

    赛后，几多欢喜几多忧。
    因为李云霞最终弃权，没名次。
    但刘校长当着王局长和其他人的面再次对李云霞大加赞赏，并向王局长请求，把李云霞调来实验中学。
    王局长之前也把李云霞当成于胜海的附属，觉得她是高攀于胜海，这时却改变了看法，真正动了惜才之心。
    “李老师，刘校长的建议我十分赞同。像你这样的人才，我们教育系统理应重用提拔。”
    王局长还是想一举两得。
    “局长，刘校长，谢谢你们抬爱。其实电脑操作很快会普及，这不算什么本事。我还是想在天福山中学再教两年，希望局长批准。”
    李云霞平静的话语，让在场的其他人陷入沉思……
    此前，她们还怀疑李云霞想借于胜海的关系搞特殊，看到人家有真才实学，又自愿弃权，且当众拒绝了刘校长的邀请，顿时一个个面露愧色。
    “云霞，放弃这次机会，你是不是有些遗憾？”
    回到学校，田校长没有询问比赛名次，而是关切地问她。
    “没有。我开始以为只是单纯的优质课比赛，后来知道前五要被调入城区中学，我就只能弃权了，你不怪我没给学校争光就好。”
    “难得啊……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不会后悔的。年轻人扎扎实实干事创业，先苦后甜，才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田校长鼓励她。
    李云霞也是这么想的，可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王秀英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李云霞，我开始以为你拼命跟我抢于胜海是为了抱大腿进城，现在才知道，你就是单纯的好色。”
    李云霞哭笑不得，铺床放被。
    王秀英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不是，你是不是傻？”
    “又怎么了？”
    “有这么好的机会去实验中学，你为什么不去？我都听说了，你牛哄哄的直接弃赛了，人家宋校长还当着那么多面邀请你，王局长也同意了，你竟然说不去，你……你要是没去过实验中学还可以理解，可你亲眼看见有多好，怎么舍得不去？”
    王秀英恨铁不成钢。
    “我怕跟你分开了。”
    李云霞转头看着她，笑眯眯的。
    王秀英一愣，张口结舌，半天才眨着眼睛，“你、你不会真是男女通吃吧？你可别对我有非分之想。”
    “呵呵……周庆安怎么受得了你？满脑子都是不纯洁思想。”
    李云霞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她的头发拂得乱糟糟的。
    王秀英整理着头发，“他巴不得我思想不纯洁。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调去实验中学？你今天不给我说明白，我睡不着。”
    “你说你得在这里干三年，我陪你，也三年。三年之后再看情况。”
    李云霞不想跟她解释太多。
    “你真为了陪我啊……你太好了。不过我可提醒你，有时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王秀英感动之余神情严肃。
    李云霞打开电脑，漫不经心的模样。
    “你别三心二意的。你听我说。”王秀英把电脑给捅死了，“王局长暑假后就到届了，你公爹再有两年也可能退二线，到时候全国各大师范院校毕业的专业教师会很多，其中肯定不乏优秀者，各个学校教师人满为患，你现在的优势就没那么突出了，再想去实验中学，恐怕不容易了。”
    李云霞诧异地看着王秀英。
    以前，一直觉得王秀英是个直性子，没想到她认真起来，思考问题这么周全。
    “你看着我干什么？云霞，你真心对我好，我也已经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我爸之前就是一念之差害了我，把我下放到这里当教师中的贫下中农，现在他和我妈都后悔了。你可得三思后行，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等你公爹退二线了，想办成点儿事难于上青天！”
    王秀英拉着她的手，目光真挚。
    李云霞皱眉，“我现在去实验中学去当副教导主任是自不量力。”
    “你别妄自菲薄，你别看实验中学有好几个研究生，那都是些绣花枕头，纸上谈兵行，真让他们拿出点儿真本事，也就那样儿。再说咱们干了快一年了你还不知道？干教育就是一个磨，一时半会儿没效果，磨他个三年五载的，怎么都能出成绩。”
    王秀英苦口婆心。
    李云霞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言而无信，我答应田校长不走。”
    王秀英拍大腿，“大姐，田校长再有一年多点儿就退休了！你顾及他干什么？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官，谁干校长我们都是一线教师，都是出苦力的。同样出苦力，你能去条件好的学校，为什么不去？”
    李云霞有点烦，不过是调动提拔，怎么牵涉那么多问题？
    “亲爱的，你真的不了解官场上的事，也不知道现实的残酷……再说你不懂，于胜海懂啊。他怎么也由着你胡闹？”
    王秀英说，“你赶紧回家说你要去实验中学，我等找机会也往那儿调，到时候咱俩还搭伙儿。”
    “三年后，我们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李云霞不想在这件事上翻来覆去耗费心神。
    王秀英看她不耐烦，刚要接着劝说，李云霞转身拍拍她的肩膀，“谢谢你提醒我。不过，就这么定了，你快睡，我写个材料。”
    王秀英知道再劝无用，“你啊，真是一根筋！”
    “秀英，我不是傻，也不是一根筋，而是做事应善始善终。天福山中学需要我们，我们就这么走了是极大的不负责任。它是我们就业后的第一所学校，我们一起守护它，帮它崛起、强大，多好！”
    李云霞知道王秀英真心实意为她考虑，满怀感激。
    “好！”王秀英懂了，“你讲仁义，我听你的。”
    两人会心一笑。
    任何时候，先干好自己的事总不会错。
    现在不再是怀才不遇的时代，只要有真才实学，想要出人头地，任何时候都不晚。
    接下来的日子，李云霞和王秀英领着学生们向中考冲锋。
    一个月后。
    如长跑冲刺，作为终点的中考成绩终于揭晓——天福山中学名列全县榜首！
    那一天，全校师生一片欢腾……
    青山绿水间偏僻、破败，曾经濒临倒闭的学校以傲人的成绩崛起，成为名副其实的县重中特色教育学校！

 第109章 依依惜别

    中考结束，暑假在即，师生依依惜别。
    偌大的操场上，毕业班全体师生和校领导们合影留念。
    夏日炎炎，烟柳重重，知了拼命嘶吼。
    万里晴空之上，白云舒卷，聚散无常……
    一切与去年这个时候没什么不同，但离情别绪让一切变得意义非凡。
    校外起伏的群山、校内斑驳的院墙、枝蔓缠络的爬山虎、尚在建设的实验大楼……
    按下照相机快门的瞬间，眼前的一切连同初中三年的酸甜苦辣，一起被尘封、定格成静止的照片，成为每个人美好的回忆。
    拍完集体合影，李云霞领同学们回到教室。
    同学们精神亢奋，形似癫狂。
    有的把课本抛向空中，有的把厚厚的试卷撕得粉碎，有的互相忙着写祝福语……每张年轻的脸上都写满对过去的释然和对未来的憧憬。
    李云霞静静看着她的学生们，心情难以平静。
    一年时光，转瞬即逝。
    所幸师生同心同德，满载归来，她兑现了刚就业时对自己的承诺——尽心尽力帮着这群逆水行舟的孩子学会乘风破浪，找到前进的方向。
    回想这一年间发生的种种，李云霞感慨万千……
    期间也不知谁倡议大家说说自己初中最难忘的事，同学们无所顾忌、畅所欲言。
    “最难忘的当然是咱们的宿舍，呵呵，特别励志！冬天，西北风嗖嗖穿墙而入，把被窝里的我们冻得跟小白鼠一样瑟瑟发抖……”
    张文凭表情生动，长吁短叹，引来一阵阵笑声。
    李云霞回过神儿来，微笑聆听。
    “没办法，我们就几个人把棉被撂一起拼床睡，结果，暖是暖和了些，旁边放屁的、磨牙的、打夜拳的都有，闹得我还是睡不好。每年冬天有那么个把月，我都快被折磨疯了，白天上课我实在困得不行，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老师们又来烦我……”
    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
    张文凭缓了口气儿，“夏天，外面下大雨，宿舍下小雨，床头刚晾干的衣服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床铺也像尿了好几泼……”
    “这种情况是家常便饭，好在夏天不冷，我们晚上干脆把床被都掀了睡床板，早上起来硌得浑身疼。”
    张文凭说着伸了个懒腰，“唉，想到再也不用睡板床了，怎么这心里倒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呵呵……”郑秋接着说，“我也对咱们宿舍感情深。我印象最深的是房顶漏雨。”
    “有天晚上我正睡床板，外面下雨，从房顶漏下来的雨一滴、两滴，滴水穿人。我睡梦中觉得身上像有什么东西凉冰冰地爬过，吓醒了一看，哈哈……张文凭他们齐脚深的水里，正举着盆接水，一个个瞌睡得东倒西歪……”
    郑秋说着，还学张文凭他们当时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每次我们找王伍召诉苦，王伍召都安慰我们，等暑假，暑假一定会修好。结果暑假开学，还是老样子。我们去找教导处、总务处，最后……田校长成了我们的宿友。”
    班长周晓宁感叹，“简直是一招封喉啊，我们再也不敢抱怨，也不能抱怨了。校长都跟我们同甘共苦，我们还有什么话说？“
    同学们唏嘘不止。
    李云霞此前还不知道田校长也睡学生宿舍，对田校长的尊敬又多了几分。
    再想到实验中学上百万的电教设备，李云霞多有感慨。
    同学们话匣子打开了，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我印象最深的是王伍召主任的追魂棍！我有次落在他手里，他让我夹棍半蹲了半个小时，从那儿以后，我再也不敢迟到了。”
    “我印象最深的班主任给咱们上的第一堂课。我把养了两三年的袖珍鼠小灰送给老师，结果让王主任摔死了，当时我很伤心。后来老师说期末考试会给我发奖，我觉得我那个兄弟死得其所。”
    郑秋的话又引起一阵哄笑。
    李云霞想起那堂课，想起了仿真蛇、线绒毛毛虫，还有满天星，嘴角不由翘起。
    “我印象最深的听说梁善勇被选去市体校了。梁善勇初一初二都是出了名的浑球儿，凡是教过他的老师都不喜欢他。”
    都晓方和梁善勇感情甚笃，对这件事念念不忘，“我怎么也没想到初三他会变得这么好，不但学习进步了，篮球也打得那么棒。我当时就想，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自己不放弃，说不定哪天好运气就来了。”
    “我印象最深的是李老师从桥下的雪窝子里把我救上来的事。”刘红梅红着眼睛感激地看向李云霞，“如果没有李老师，我早就死了……”
    刘红梅这次考了全校第九名，可谓超常发挥。
    曾经穿着奇装异服，踩着高跟鞋，性格冷漠孤傲的刘红梅早已脱胎换骨，变成了乐观向上、自信满满的女孩。
    李云霞想起刘红梅那个不着调儿的妈，看着刘红梅阳光灿烂的笑脸，还是心疼她。
    学生们各抒己见，聊得很开心。
    他们此前成天循规蹈矩地上课，每天被书山题海圈禁着，很少有这样畅所欲言的机会，此时卸下所有负担谈笑风生，场面温馨而美好。
    李云霞的目光落在了刘杰靠窗的空位上。
    刘杰死后，李云霞一直还给他保留着座位。
    他的课本都还整齐地摆放在抽屉里，桌面上放着他的文具盒和英语课本。
    同学们的谈笑声变得缥缈……
    李云霞的脑海中，浮现那天与刘杰站在学校后山革命英雄纪念塔前一起远眺的情景。
    她记得那天，许多飞鸟在青山绿水间展翅飞翔，自由自在像起伏的音符。
    “刘杰，你看，天高任鸟飞。别因为一时的挫折折断了自己的翅膀，只要你自己争气，一定会出人头地。到时候，你爸肯定会后悔当初那样对你。”
    那天，她曾这样激励刘杰。
    刘杰的目光随着高飞的鸟儿在蓝天白云间翱翔，豪情满怀地说，“嗯，老师，我一定争气！”
    可惜……
    “李老师，我们永远是您的学生，我们都不会忘记您，不会忘记您对我们的教导和帮助！老师，谢谢您！”
    这时，周晓宁站了起来，代表全班同学向她致谢。看书溂
    李云霞眼眶潮热，想了想，让张文凭把那满罐幸运星发给大家。
    这些幸运星在寒假前的期末总结用来计分用，一颗幸运星代表十分。
    她曾经根据每个学生的得分给大家分发了奖品，以示激励。
    如今离别在即，纵有千言万语，她无从表达，唯愿这些幸运星保佑每位同学前程似锦，平安福顺……
    当张文凭把幸运星依次放在同学们的掌心时，同学们手握幸运星，全都眼含热泪，目光坚定而闪亮……

 第110章 爱的烦恼

    这个暑假注定激流暗涌。
    王局长面临到届调整，全县高中小学校的老师中有许多人闻风而动。
    有想进城的，有想提拔的，有想进教育局的……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王局长为了避嫌，电话关机，办公室电话断线，处于半隐居状态。
    就算这样，还是有神通广大的老师求亲攀友上门送礼。
    王局长无奈，领着局党委部分成员去外省考察学习去了。
    临行前，王局长叮嘱教研室主任于胜海抓好语文、英语老师省级优质课比赛的工作。
    “语文课让李老师去！”
    末了，王局长突然强调。
    “不好吧？她上次没参加决赛。”
    于胜海心想，他们之前结婚，李云霞急着回校看着学生复习功课，都没捞着度蜜月。好不容易放暑假，能跟媳妇朝夕相处好好亲热亲热，可不想被些杂事打搅了。
    “我知道。你没看仔细看看省语文优质课参赛要求？”王局长加重了语气，“现场抓阄选课题，自制课件、限时备课。你说，除了李老师，哪个语文老师能去？”
    于胜海无言以对。
    这次省级优质课比赛规则和通知发下来，原来排名前五的语文老师都打了退堂鼓。
    因为这次比赛不允许提前准备，拿着已经做好的课件去“背课”，而是切实考查语文教师的专业素质和综合能力，不会操作电脑的语文老师根本没办法参加。
    “省级优秀课比赛的名额可不能浪费，这关系到我县教育的整体水平评比排名。你不用担心其他语文老师有看法，要有大局观。这是局党委的决定，你通知李老师就行。”
    王局长说到这儿，意味深长地看了于胜海一会儿。
    于胜海无奈，只能点头，“好的。”
    “胜海，你们夫妻俩倒是挺般配，连性格都差不多，都不争不抢、不温不火的。你们商量好了，李老师真不去实验中学？”王局长半天才说，“你们不用顾虑太多，李老师这样的人才本来就应该得到重用提拔。”
    “谢谢局长，我后来和她又商量了，她说她教学经验不足，还是继续留在天福中学比较好。”
    “好。尊重你们的意见。”
    王局长摇了摇头，走了。
    于胜海看着王局长的背影，心里不由沉甸甸的。
    其实他希望李云霞进城，毕竟离家近，方便，但李云霞说什么是什么，只要不涉及原则上的事，他听她的。
    女人嘛，就是用来宠的。
    可气的是，好端端的暑假蜜月期，又被公事搅乱了……
    不过，他可不放心让媳妇跟着语文教研员去济南，他得跟着，嗯，就当蜜月旅游。
    于胜海愉快地决定了。
    暑假学校师生放假，教育局格外忙。
    全国各大院校毕业生报到、分配，全县高考、中考学生入学通知，小升中、中升高学籍管理，全县教师整体调整……
    千头万绪的工作集中在档案室、教研室、招生办三个科室。
    于胜海为了省出一个周时间陪着李云霞去参加省级优质课评比，废寝忘食地忙碌。
    李云霞心疼于胜海，变成花样儿做好吃的伺候他，其余时间温习初一到初三的语文课文，为参赛做准备。
    两人琴瑟相和，把小日子过得跟蜜里调油一样。
    王秀英看得眼红心热，赖在李云霞家里取经，“老李，你快教我两招驭夫之术。我好被周庆安那个家伙气死了。”
    “又怎么了？他对你多好啊，你是不是要求太多了？”
    “我受不了两地分居，想让他暑假去咱们学校。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就不懂了，天天在一起不好吗？他开着辆破车颠颠的从大南头跑到大东头，一次得一个半小时，他没跑够，我都等够了。”
    王秀英气呼呼地说，“我都怀疑这小子有二心，是不是他和宋丹阳还有一腿？”
    李云霞停下手里的活儿，认真看了看王秀英。
    王秀英自从上次住院，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瘦成了瓜子脸，身材快瘦成一道闪电了。
    休养了这么长时间，光看见她胡吃海塞，没见她长回二两肉，瘦得眼睛大得出奇，满眼都写着“我烦得要命”。
    “秀英，你不开心吗？你和周庆安在一起，一直就这么患得患失、疑神疑鬼的？”
    李云霞坐在她身边，给她削苹果吃。
    “是啊，一点儿也不开心。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看不见他的时候老寻思他在干什么，跟谁在一起；看见他的时候又觉得他不会说话，不够体贴，反正不像你家于胜海那样心细如丝，看你时眼睛都发光。”
    王秀英闷闷地说，“我总觉得周庆海不爱我。”
    “他不爱你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李云霞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他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跟你逢场作戏，他不求你什么，也不怕你怎么。”
    王秀英接过苹果狠狠咬了一口，两个腮帮鼓鼓的，“说的也是。可人家都说体育教师都有英雄主义，对喜欢的人可体贴浪漫了。他倒好，除了惹我生气，都不会想办法哄我开心。”
    “人和人不一样，你不能用别人的标准要求周庆安，就像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李云霞开导她。
    王秀英皱紧眉头，“唉，可他也太粗心大意了。就说情人节，于胜海送不送礼物给你？”
    “哪天是情人节我们俩都不知道。外国人的节日关咱们什么事儿？能好好陪着彼此，没必要费神记着这个节那个节的，天天都过节。”
    李云霞说，“我从来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想想都觉得麻烦。”
    “我忘了，问你这些就跟问空气一样。你连你自己哪天过生日都会忘的人，哪懂什么叫浪漫？”
    王秀英翻了个白眼，“再说于胜海都把你骗来家了，你们不过情人节也说得过去。可我们还没登记结婚啊，周庆安不但情人节，什么节他也不知道给我买礼物。”
    “我记得他给你买过胸针啊，还给我捎了一个呢。”
    “拉倒吧，那是我让他买的！”王秀英烦恼地叹了口气，“你还没告诉我呢，他为什么不愿意调到我们学校和我天天在一起？”
    “这个问题你应该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谈谈，听听他的想法。”李云霞说，“每个人对爱情的认识不一样，我倒觉得距离产生美，调到一个学校未必是好事。”
    王秀英一愣，若有所思。
    “还有，爱一个人很容易变得欲求不满。其实折磨你的，不是周庆安，而是你幻想中的完美。你把注意力从周庆安身上转移一些用来照顾好自己和家人，努力让自己开心起来，不要因为患得患失变得像个怨妇。你试试，看看效果会不会好点儿。”
    “你的意思是我的问题，不是他的？”
    王秀英的眉头锁成了川字。

 第111章 好人难为

    恋爱中的女人本该神采飞扬，嘴角挂着幸福甜美的微笑，可王秀英目光幽怨，眉锁浓愁，不像在谈恋爱，倒像跟谁有仇。
    恋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相处不愉快，外人很难设身处地去感受，不能妄下断论问题出在哪边。
    何况李云霞这方面经验有限，她和于胜海互相确认后，没半年就领证了，没有百折千回过，而且她也认同于胜海的观点，现实中的爱情就该踏踏实实、直奔主题，然后同心协力奔小康。
    见李云霞闷声看着她半天不说话，王秀英疑心病犯了，“周庆安是你初中同学，你可别包庇他！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怕我伤心不忍心告诉我？”
    “真让你打败了，你能不能往好处想？”
    “那你在寻思什么？你老不说话我心里发慌。”王秀英一脸戒备，“我现在就你一个信得过的朋友，你可不能坑我。如果周庆安不老实，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李云霞拍了拍她的手，“你别胡思乱想。你不开心，说明你们之间确实存在问题。但问题到底在谁那边，咱们一起来分析一下。不过你得心平气和，要尊重客观事实，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王秀英连连点头。
    “周庆安对外承认你是他的未婚妻了吗？”
    “嗯。他带我去过他办公室，向同事们介绍过我，他那几个哥们也都叫我大嫂。”
    “那他带你见过他的父母了吗？
    “见过，他们还给我一个一万零一元的大红包。”
    “噢，这算认可你了，万里挑一嘛。挺好。最后一个问题，周庆安有跟你计划过你们的未来吗？”
    “有啊。你和于胜海结婚那天，我跟他求婚他同意了，还跟我约法三章，让我婚后尽量少跟他动气，就算动气也不能动手动脚，有话好好说。”
    王秀英说到这里，想起当时的情景，脸色缓和下来，眉梢眼底有了笑意。
    “这不就得了？周庆安该做的都做了，态度鲜明地要和你共度余生。你就安心等着他买婚房装修好了结婚，然后生孩子当妈养娃，别再吹毛求疵、自寻烦恼了。”
    李云霞如释重负。
    王秀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托着下巴眨着眼睛，“你说的有道理，周庆安该做的都做了，我不该无事生非、自乱阵脚。”
    李云霞有感而发，“你啊，数学老师思维，能掐会算的，怪吓人的。”
    王秀英有些不好意思。
    “放松、自信、自强，你若光芒万丈，他会目眩神迷，就算紧张，也不该是你。”
    李云霞呵呵笑，“给你做心理疏导，比教学生还累。”
    王秀英倍受鼓舞，一拍大腿，“看在你对本宫尽心尽力的份儿上，本宫陪你去逛街！”
    “少来，是想让我陪你去逛街吧？没空，不去，我还要备课呢。”
    李云霞想起那六大最本语文课本头就疼。
    “不识好人心！你去济南讲课总得打扮一下，再说你多久没买新衣服啦？还有你这清汤挂面的头发看着一点儿精神也没有，去变个造型，让于胜海眼前一亮，多好？”
    王秀英振振有词。
    拗不过她，两人去新建的利群商场。
    商场里四通八达、灯火通明，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到处充满了奢华的气息，与之前的百货大楼杂货铺一样的感觉天差地别。
    李云霞平时很少出来闲逛，也不知道新建的利群商场里这么高档、华美，一时目不睱接、叹为观止。
    “咱们落后的小县城里也有这样高级的购物商场了，我们平时在学校里，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建起来……”
    “就说你不能老憋在家里，人都憋傻了。女人就得多逛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走，我们去三楼看时装。”
    王秀英拉着李云霞去电梯。
    可两人刚走到电梯口，前面的一个中年女人不知怎么突然身子一歪往后倒下来！
    旁边的人惊觉异样，都躲到一旁，生怕被碰到。
    电梯还在上行，那女人慌乱之中试图抓住扶手也失败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跌落，眼看脑袋会与隆起的电梯棱角剧烈碰撞，十分危险。
    其他候梯的人也无人上前，李云霞和王秀英不约而同上前搀扶。
    女人下冲的惯性很大，直接把李云霞和王秀英撞倒在地上。
    不过，女人的头因此枕在李云霞的肚子上，并没有被撞伤。
    李云霞和王秀英摔得不轻，但也没受伤，缓过劲儿起来查看女人。
    女人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但皮肤保养得不错，衣着打扮入时，此时紧闭双眼躺在李云霞怀里一动不动。
    其他顾客见状围上来看，议论纷纷之下依然无人上前帮忙。
    “她怎么了？打120吧！”
    王秀英担忧地看了看女人，征求李云霞的意见。
    “像是低血糖犯了，稍等下看情况，不行再打。”
    李云霞说着，从随身包里翻出一块糖，剥了糖纸，把糖块放进女人嘴里。
    女人含着糖块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时，一个青年拨开人群冲进来，一看躺在地上的女人顿时惊叫失声，“妈！妈！”
    青年把女人从李云霞怀里扶进自己怀里，冲着李云霞声色俱厉，“你把我妈怎么了？”
    “我没把她怎么了，她上楼梯的时候突然晕倒摔了下来，是我们……”
    李云霞解释，不想，话没说完就被那个青年粗鲁地打断了，“你别想逃避责任！”
    李云霞愕然。
    王秀英恼了，“你这个人有毛病吗？我们刚才救了你妈，你不道谢就算了，还想倒打一耙，你们不会是碰瓷团伙吧？”
    青年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你说谁碰瓷？我妈平时好好的，我才离开一会儿，她怎么会突然晕倒？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王秀英耐心有限，见状就捋袖子握拳。
    李云霞回过神儿来赶紧拦着王秀英，尽量化解误会，“这位兄弟，刚才确实是阿姨突然晕倒摔了下来，我们怕她摔伤了就上前扶她，结果我们俩也被她撞倒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你可以问问大家。”
    青年半信半疑，环顾四周，刚要找人问，怀里的女人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李云霞和王秀英都松了口气。
    青年喜出望外，扶女人站起来，“妈，你怎么会突然晕倒，哪里不舒服？”

 第112章 知恩图报

    “我没事……”女人拍了拍青年的手，揉着额角看向李云霞和王秀英，“刚才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好心人。”
    “没什么，应该的。阿姨，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你的症状和我妈的低血糖症状相似，早检查早治疗。”
    李云霞看了满脸窘迫的青年一眼，好心提醒完，拉着王秀英走了。
    “什么人啊？一上来就恶意揣测，当好人真不容易！”
    王秀英气不过，瞅着青年没好气儿地说。
    “对不起，我刚才太担心着急，误会你们了。”
    青年真诚地道歉，目光却掠向李云霞。
    王秀英冷哼一声，和李云霞上电梯去三楼。
    回头看不见那对母子了，王秀英一脸贼笑，“云霞，刚才那小伙子长得真精神，身材好，颜值高，特别是那双桃花眼简直勾魂摄魄！”
    李云霞顿时无语，“长得那么好看，你还想打人？”
    “我就是生气长得那么好看的人怎么能不讲理，想让他表里如一。”
    王秀英呵呵笑。
    小插曲没影响两人的心情，两人逛完商场出来的时候，大包小包快拎不动了。
    两人穿过停车场，刚来到路边，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两人面前。
    “呵，奔驰！谁这么牛叉？”
    王秀英惊叹。
    李云霞对轿车品牌没研究，只看得出车型和颜色有区别，往旁边闪了闪，刚要绕过去，车主却推开车门走下来。
    竟然是之前在商场里的那个青年。
    “你们好。我送你们吧！”
    青年面带微笑，彬彬有礼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李云霞赶紧拒绝，“不用，我们家离这里很近，我们想散散步。”
    “别客气。拿这么多东西散步不方便。你们放心，我也不是坏人。而且我妈让我好好谢谢你们，如果可以，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吧！”
    青年说着，打开后备箱，就过来接李云霞手里的东西。
    “不用，真不用。我们自己可以拿。”
    李云霞可不敢随便上陌生人的车。
    王秀英瞅着青年殷勤的眼神老盯着李云霞不放，勾起嘴角浅浅一笑，“我们还要去看婚纱照，不回家，你哪来哪去，好意我们心领了。”
    青年愣住，回过神儿来把一张名片放在李云霞的一个服饰袋里，“那行，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李云霞刚要拒绝，被王秀英拉走了。
    走到路对面了，李云霞回头看了一眼，那青年还站在那里，隔着车水马流看着她们。
    “世上还是好人多，知道感恩图报。”李云霞回过头来，“秀英，咱们去看谁的婚纱照？你和周庆安拍婚纱照了？”
    “你傻！你没看见他看你的眼神儿？火辣辣的。”王秀英瞅她，“我故意那么说，不然他对你一见钟情，缠着你不放，让于胜海知道了醋罐翻了可毁了。”
    “你想多了吧？”
    李云霞好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们逛了两个多小时，他都有耐心在外面等着，你觉得他是为了报恩？”王秀英冷哼，“杀了我也不信。”
    “就你心思，哪儿有那么多事儿。”
    “你啊，有时候聪明得要命，有时候真的特别迷糊。”王秀英撇了撇嘴，“我是旁观者清，一准错不了。”
    李云霞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把手里的东西倒了下手递给王秀英，“都怪你，一买东西刹不住车，买这么多你穿得过来吗？”
    “这几个是我的，那几个是给你买的。”王秀英呵呵笑，挑出几个，把剩下的递过来，“感谢你一年来对我的帮助。”
    “不要，统统拿走。咱俩还客气什么？”
    李云霞这才明白，为什么王秀英刚才在商场里老让她帮着试衣服。
    “必须要。你的风格不适合我。云霞，我都不敢想，这一年如果没有我，我怎么熬过来，谢谢你。”
    王秀英坚持，看着李云霞眉眼弯弯地说。
    许多年后，李云霞还能想起此时的王秀英。
    她的身后是枝繁叶茂的行道树，粗壮高大的树干显得她那么纤细柔美。
    她的笑容真诚灿烂，不再是初见时尖酸刻薄的模样，美好如脱茧而出的蝴蝶……
    有时候，生活中不经意发生的一件小事，当时谁也没有在意。
    可时隔多年后，蓦然回首，才知生活的伏笔构思奇崛，令人防不胜防……
    当晚回到家，于胜海看到焕然一新的李云霞，惊艳之余有些歉疚。
    原本衣着朴实不显腰身的李云霞穿着件洁白的连衣裙，凹凸有致，飘逸出尘；长直发烫了中卷，披在双肩，摇曳生姿，别样迷人。
    “亲爱的，你真好看。怪我，平时瞎忙活，都没陪你逛街买新衣服。”
    于胜海抱着李云霞看不够。
    “你对我照顾得很好啦，家里家外都是你一个人忙，我知足着呢。只是今天秀英非要拉我逛街，临时又给我买衣服，说感谢我一年来对她的帮助。”李云霞刮他鼻梁，“好啦，我得洗手做饭了，稍等，做你喜欢吃的红烧排骨。”
    于胜海看着转去厨房里忙碌的窈窕身影，心里漫过甜蜜的潮汐……
    饭后，李云霞整理衣服的时候，没有看到那个青年塞在服装袋里的名片，也没往心里去。
    接下来的日子，李云霞在紧张的备课中度过。
    一周后的周一，李云霞在于胜海的陪同下到济南参加省级优质课比赛。
    这次的比赛由原来的模拟课改为常规课形式，不再是让参赛教师唱“独角戏”，而是根据教师们抓阄决定的课题，随机调用相应班级的学生，配合并检测参赛教师的课堂教学效果。
    全省各地高手云集，比的不只是教学基本功、制作课件的能力、课堂环节的设置，主要是临场发挥时，教师随机应变的能力。
    毕竟与陌生的学生在没有事先沟通的情况下，想达到良好的互动效果，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云霞意外的是，在她参加语文课题抓阄时，意外看到英语参赛教师竟然是邱琪。
    上次在实验中学的模拟赛决赛中，邱琪接连卡壳不说，还损坏了电教器材，手忙脚乱连课都没能上完，对电脑更是一窍不通，最终怎么会是她代表全县英语老师来省城参赛？

 第113章 居心叵测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英语教研员强力推荐邱琪，说她上次虽然连续卡壳，但课堂设计很有创新性，而且如果不是邱琪太紧张，她讲课时发音标准，比其他英语老师更专业。”
    于胜海说，“王局长听取了英语教研员的意见，同意让邱琪来参赛。”
    “英语课不用限时做课件吗？”
    李云霞疑惑。
    “用。只是……她的课件需要你帮忙做。”于胜海为难地说，“县里暂时找不到一个会自己制作课件的英语教师，谁来都一样，都需要你帮忙。”
    “限时独自制作课件，我帮她的话那不是犯规作弊吗？如果让评审组知道了，取消我们的比赛资格怎么办？”
    “不会，英语课参赛要求比语文课的相对宽松，可以找人协助，但要求也是限时完成。到时候看看邱琪抓了什么课题，等她把课堂内容设计好，你按照要求做好课件给她用就行。”
    于胜海生怕李云霞不高兴，语气轻柔。
    李云霞的确不太喜欢帮邱琪。
    虽然助人为乐者并不希求回报，但谁也不喜欢帮助刻薄寡恩，甚至恩将仇报的人。
    邱琪之前的表现实在让李云霞反感，但正如于胜海所说，就算不是邱琪来参赛，换其他英语老师，她一样得帮忙。
    换句话说，她是帮于胜海完成省级优质课的比赛任务。
    帮于胜海的话，那就是她的责任和义务了。
    “好，我会尽力把她的课件做好。”
    李云霞爽快地说。
    于胜海眸光一亮，唇角一勾，“多谢娘子。”
    “没办法啊，拿人手短，睡人心软，谁让我是你媳妇呢？”
    李云霞摇头叹气。
    于胜海忍俊不禁，亲她额头一下，“我媳妇就是通情达理，谢谢宝贝对我工作的支持。”
    李云霞本着夫唱妇随的原则答应帮邱琪做课件。
    这次赛事安排一共五天，第一天报到、抓阄定课题，第二天上午英语、语文参赛教师备课、自制课件，晚上八点前要将教案和做好的课件发送至指定电子邮箱。
    第三天上午抓阄定讲课先后顺序，下午比赛正式开始，连续比两天，中间不允许修改教案和课件，第五天下午汇总并公布比赛成绩。
    也就是说，李云霞一天之内，需要将自己的课件和邱琪的课件都做好。
    李云霞本想先把邱琪的课件做好，再做自己的课件。
    谁知邱琪想一出是一出，教案设计频繁改动。
    改教案设计不过在一念之间，可改课件却要耗时费力，几乎每次都要重新做。
    开始，李云霞很配合，毕竟设计教案想一蹴而就也不容易，局部个性在所难免。
    可邱琪反复大幅度改动，甚至从头到尾否定之前的设计，李云霞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因为给邱琪制作课件耗费时间越长，剩下做语文课件的时间越短。
    课件的质量和操作课件的熟练程度，都会直接决定课堂质量的高下。
    从早上六点，到下午两点，李云霞已经帮着邱琪改到第四遍了，邱琪竟然还拿不定主意。
    “李老师，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上次多亏了你帮忙，我一直感激你呢。这次又辛苦你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每次觉得这一次一定是最好的方案，可你做完课件，我就觉得还是不理想，就想再精益求精……”
    邱琪又用她软嗲的声音口吐莲花。
    李云霞捏了捏眉心，把坐椅撤离电脑桌，冷眼打量邱琪。看书溂
    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帮，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懂得感恩。
    李云霞的沉默和严肃让邱琪暗自欢喜，她就是想让李云霞烦躁！
    她讨厌李云霞总是游刃有余的样子，讨厌她每次都大出风头。
    邱琪想，只要她摆低姿态，哄着李云霞把时间都耗在英语课件上，李云霞就没有更多的时间做语文课件，晚上也休息不好，明天要仓促上场，肯定会把课讲得一团糟。
    那时的李云霞，就能尝到那天她讲模拟课时遭受的耻辱和痛苦……
    这么想着，邱琪笑得越发无辜，声音柔婉得像唱儿歌，“李老师，你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支持于主任工作的份儿上，你总得帮我把课件做好。到时候我要是比赛拿了第一，也是你和于主任的光荣，你说对吗？”
    李云霞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然后闭目养神。
    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酸痛头昏脑涨，她昨天晚上认床睡不着没休息好，今天又连续工作了六个多小时，连午饭都没吃，这时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主要心里不舒服。
    她真后悔答应于胜海，帮邱琪做课件。
    农夫和蛇的故事，看似批判蛇恩将仇报，其实农夫更应该反省。
    恩将仇报是毒蛇的本性，农夫却幻想用善行改变毒蛇的本性，让它变得知恩图报，最后被咬伤中毒身亡，实在是自寻死路。
    李云霞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她再帮邱琪改课件耗费时间和精力，无疑是自寻死路。
    到时候，邱琪讲不好课，可以把责任推到她李云霞身上，说她做的课件不够好，或者更歹毒些，干脆污蔑她没有按时她提供的教案制作课件。
    还有一种可能，耗费太多时间制作英语课件，邱琪名列前茅，她李云霞因准备不足而一败涂地。
    没人会在意成功或失败的原因，只会在意结果。
    那时，邱琪一雪前耻了，她李云霞就成了笑话了。
    不用想她都知道，落井下石的人会怎么嘲笑她——明明没参加模拟赛，表现出一副超凡脱俗、不慕名利的模样，结果转头就倚仗于胜海是教研室主任的关系，抢占来省里参赛的名额，最后却连个名次都没拿到，简直就是厚颜无耻、自不量力……
    再有一种可能，邱琪自知自己拿不到名次，拖累着她也拿不到名次，让于胜海回局里没脸说话……
    李云霞闭目沉思，把这些可能一一想过，睁开眼睛时，正看到邱琪的双眼中闪过算计和嘲弄。

 第114章 胡搅蛮缠

    邱琪不懂怎么制作幻灯片，坐在旁边盯着电脑看。
    起初，她以为李云霞要重新按照她这次的构思制作新的英语课件。
    李云霞制作第一个幻灯片的时候，邱琪就已经想好下一个迥然不同的课堂设计方案了。
    看我怎么整死你！
    看着李云霞熟练地操作着鼠标和键盘，邱琪嫉妒地想。
    可她看了一会儿，发现出现在幻灯片上的不再是英语单词和句子，而是语文课的内容，顿时疑惑地惊叫起来，“李老师，我的英语课件你还没帮我做好呢！”
    李云霞不理她，继续忙自己的。
    烦她打扰自己，李云霞干脆拿来耳机戴好，放了一首节奏舒缓的钢琴曲，听着优美的音乐总比听邱琪?叨好。
    “李老师，你什么意思啊？我跟你说话呢！我课件你没给做好！”
    邱琪急了。
    害人不成的人，很少会反思自己不该害人，而会埋怨被害的人不上当，恨对方没有按照预期惨败到底。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然后让她自作自受。
    邱琪此时就是这样，她完全忽略自己害人在先，竟然理直气壮地指责李云霞，“你在干什么啊？你听到我说话没有？我的课件还没做完，你让我拿什么去参赛？”
    李云霞转头看了她一眼。
    善良和快乐可以美容，嫉妒和诡诈可以让人面目可憎。
    邱琪自作聪明、居心叵测的模样实在丑陋不堪。
    李云霞淡淡看了她一眼，“我对你仁至义尽！你没有珍惜我对你的帮助，后果自负。我现在要做自己的课件，请你保持安静，否则，请你离开这里。”
    邱琪张口结舌，半天才回过神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了，我真不是故意要反复修改，实在是这堂课真的很难设计，我做局部修改是合情合理的！”
    李云霞不想把所剩无几的时间用来跟胡搅蛮缠的邱琪对骂。
    转过身，李云霞给外面的于胜海打了个电话，让他进来把邱琪带走。
    于胜海甚至连原因都没问就直接开门进来了。
    每间电脑室是独立的，顶棚一角装在摄像仪。
    按规定，最多只能有两个人在室内做课件，其他人进屋时间不得超过五分钟，否则视为作弊犯规，取消比赛资格。
    于胜海二话没说，直接拉着邱琪的胳膊往外带，“邱老师，你需要出去冷静一下。”
    “我不出去！于主任，我的课件还没做完呢？到现在我一个完整的教案都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课件都没有！李云霞她根本就不会做课件，我的课件做不好，我怎么能上好课……”
    邱琪话没说完，于胜海就火了，“自作孽不可活！你是故意跑来捣乱吗？等比赛完，回去我会上报处理你！”
    “吓唬谁啊？谁不知道你们是两口子？哼！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故意偏袒你老婆！明明是她存心不良，故意不把我的课件做好，你还维护她，帮她敌对我！”
    邱琪气急败坏，昧着良心说瞎话，抓着门框使劲往屋里拽。
    于胜海冷笑一声，“没错，她就是我老婆，我就偏袒她、维护她，我就敌对你，你能怎么样？”
    邱琪张口结舌。
    于胜海强压愤怒，“行，你现在不出去好好冷静下来确定好讲课方案，我就去评审组申请英语课退赛。”
    说完，于胜海转头看了李云霞一眼。
    她正飞快地敲打着键盘，分秒必争地制作语文课件，无暇旁顾。
    于胜海心疼之余十分自责。
    早知邱琪死性不改，他就不该让李云霞帮她做课件。
    于胜海回头瞅了邱琪一眼，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像受委屈的是她。
    “邱琪，我刚才一直在监控室里。你翻来覆去让云霞给你改课件，我看得一清二楚。那个监控资料回头我可以让校方复制给我，回去作为处理你的证据。”
    于胜海毫不掩饰厌恶之情，“邱老师，你怎么连起码的职业道德都没有？”
    邱琪本以为能倒打一耙，结果于胜海什么都知道，自知理亏，不敢再无理取闹了。
    于胜海转身就走。
    再耽误，超过五分钟，他们就算自动退赛了。
    以为于胜海真要去取消她的参赛资格，邱琪吓得赶紧关上门跑出来，“于主任！你等等，我知道错了，我、我……”
    邱琪捂着胸口突然停下来，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
    “你还想不想参赛了？”
    于胜海讨厌这种做作的女人，心里把唯亲是用的英语教研员骂了一通，对王局长也很是反感。
    他没告诉李云霞，邱琪的父母反复找过他，也找过王局长。
    邱琪来参赛根本就是个错误，是对教育工作极大的不负责任！
    “我当然想，可是我好紧张……于主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心慌，总是觉得教案设计得不理想，想精益求精、一鸣惊人……”
    邱琪的双眼里蓄满泪水，又是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看书溂
    于胜海快气炸了。
    “就你这心理素质和专业水平，你就该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为什么偏要走后门来参赛？既然来了，你就该端正思想态度，好好备课，确定好方案争取一次成型！”
    “你当李云霞有义务帮你做课件吗？她是老师，你也是老师，她会电脑，谁让你不会？她愿意帮你，你不心存感激珍惜机会，还在那故意捣乱，你的心怎么这么黑呢？”
    “你在这儿想好，想参赛就赶紧把之前的哪个教案确定下来，回头将之前做好的那版课件传去指定邮箱参赛。要么，我就申请退赛！”
    于胜海差点儿忍不住劈头盖脸臭骂她一顿。
    人家别的县区都是齐心协力来冲锋陷阵的，这弄个邱琪来搞破坏，都不知道英语教研员和王局长是怎么想的。
    于胜海只觉得心力交瘁。
    明明他是教研室主任，可许多事却做不了主，还是要听王局长的吩咐，最后出了差错，或者成绩不尽人意，他却要承担责任，被王局长和其他局党委成员数落……
    想到这些，于胜海沉声说，“邱琪，你给我听着。这次你要是不能正常参赛，顺利把课讲完。我就认定你是故意来捣乱的。只要我在教研室一天，你再想参加英语课比赛，想都别想！”
    邱琪本想卖柔弱博同情，没想到于胜海把她看穿了还不算，咬牙切齿地恨上她了，这可怎么办？
    如果于胜海说到做到，那她这辈子当老师晋职称根本没指望了。
    要知道，晋职称没有公开课比赛获奖证书不行……

 第115章 出师不利

    邱琪看着于胜海铁青的脸，终于意识到她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害人不成反害己。
    “于主任，对不起，我错了……”
    邱琪恼恨地绞着手指。
    她不明白，为什么只要碰上李云霞，她就没好事儿。
    “你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李云霞！耗费时间和精力帮你做课件的是她不是我！你也不想想，翻来覆去改教案会导致你自己思路混乱，讲课的时候哪怕稍微紧张，你都会露丑。这是省级优质课比赛，非常严肃，你代表的是全县的英语教师，不是你自己！”
    于胜海余怒未消。
    “于主任，我就用第三次的课件吧。我现在回房间备课了，我会努力把课讲好，不给咱们县里丢脸。”
    邱琪说完刚要走，身后的门开了，李云霞探出身，把一个u盘递给于胜海。
    “第二、第三版课件都在这里面。我建议你用第二版的。第三版里有自相矛盾的地方。”李云霞看向邱琪，“祝你成功。”
    说完，李云霞关上门进去忙了。
    邱琪才不相信李云霞会好心帮她。
    她想，肯定第三版比第二版好，李云霞怕她取得好成绩，故意使坏。
    “于主任，我还是用第三版，这个思路我反复确定的，讲着顺。”
    邱琪故意提高声音，向屋里的李云霞示威。
    “你回房间结合课件试讲吧，自己决定好用哪一版，八点前告诉我，我上传课件。”
    于胜海对邱琪的课已经不抱希望了。
    心术不正的人，恶意长在她的骨血里，她嫉恨比自己优秀的人，死都不肯承认自己能力不足。
    这种人，就算你对她掏心掏肺，她还会以为你在演戏，或者另有所图。
    东野圭吾在《恶意》一书中写道：“我恨你抢先实现了我的理想，我恨你优越的生活，我恨我当初如此不屑的你如今有了光明的前途。我也恨我自己的懦弱，我恨我自己运气不够，才能不够。我把对我自己的恨一并给你，全部用来恨你。”
    遇到这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跟她保持安全距离。
    于胜海看着邱琪的背影，不用想都知道，邱琪对李云霞的恶意揣测，会直接导致英语优质课比赛成绩一塌糊涂。
    但他毫无办法。
    他如果坚持让邱琪按第二版课件思路上课，邱琪发挥不好，一样惨淡后场。
    到时，邱琪不会自责，而会把所有责任推到他和云霞身上，什么难听的话她都能说出来。
    与比赛成绩相比，他的职业操守和云霞的尊严更重要，他不允许任何人肆意伤害他的妻子。
    眼下，只希望云霞能做好准备，拿到好名次。
    于胜海想到这些，不由有些沮丧。
    邱琪拿不到好名次，回去免不了要看王局长的脸色，特别这次爸爸于振信也没有帮王局长进常委，王局长有调离之前，可能会借故为难他……
    于胜海甩了甩头，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想着李云霞在里面专心致志做课件，像孤军奋战的勇士，他就心疼。
    他坐在门口的沙发上默默陪着她，看西窗外，夕阳一点点落下，消失在楼群里，霞光满天，万里锦绣……
    正如于胜海和李云霞所料，刚愎自用的邱琪出师不利。
    本来，与陌生的学生们合作，授课教师应该尽力保持亲和力，鼓励学生大胆开口，维护他们的自尊心，让他们感受到“新老师”的人格魅力，从心理上接受“新老师”的授课模式。
    还有，学生们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授课老师、听众，很容易产生“怕错”的心理障碍，敢于举手回答问题已经很难得，如果答错了，应该给予激励。
    邱琪在课堂顺利推进到二十五分钟左右，主要环节虽然出现了一处失误，但并不太影响整体课堂的节奏。
    邱琪也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了，教态舒展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亲切，课堂气氛总体不错。
    哪知，就在两个高高举手的学生接连答错了问题时，邱琪竟然用英语骂了一句“垃圾！”
    两个勇敢的孩子备受打击，没被允许坐下，面红耳赤地站在座位上，眼中都盈满委屈和羞愧的泪水。
    邱琪视而不见，理直气壮地叫第三个学生起来的时候，声音冷硬，眼神凶狠，竟然警告这个同学，如果答不对就不要开口。
    那个学生当场吓得说不出话来。
    邱琪死死盯着那个学生，恼怒让她面目狰狞。
    好在最后她及时控制住情绪，没有再骂人，采取自问自答的方式，直接将这个环节过渡到下个环节。
    但她只是口头上过渡到下个环节，竟然忘了操作课件，直到出示课堂练习的时候，她才发现课件还保持在前面的那个环节上，而课堂练习应该用大屏幕出示……
    邱琪恼羞成怒，知道无力回天，竟然又冲着一班懵懂的学生骂粗话，“youareallpigs!”(你们都是猪)
    邱琪的言行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素质低下”，什么叫“教师中的垃圾”，可她犹不自觉，没等到下课铃响，就趾高气扬地走了。
    于胜海气得两眼发黑。
    真是丢人丢到太平洋去了。
    英语教研员一看这情形，赶紧跑出去追邱琪了。
    评审席和观众席上传来一阵议论声，大家都对邱琪的言行感到愤怒。
    省教研室主任出面维持完秩序，把于胜海叫出去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你们怎么能允许这样的教师来参加省级优质课比赛？简直连最起码的职业道德都没有！她敢当着这么多省级领导和全省各地优秀教师的面对待学生，可想而知，她平时是什么样！这样的人不应该留在教师队伍中，你回去告诉你们局领导，她的行为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要严肃处理！”
    省教研室主任声色俱厉地说完，顿了顿，又说，“你们另一位参赛的语文教师是不是也没经过严格筛选？也是关系户？”看书溂
    于胜海赶紧陪着小心说：“不是，她有真才实学，不会再出状况！”
    省教研室主任脸色铁青，“于主任，我希望你们要切实抓好基层教师师德培训工作，有效提高师资队伍综合素质！教师是学生的人生导师，如果她自己都是个灵魂残缺、道德低下的人，怎么能引领学生身心健康的成长、成才？”
    于胜海悔不当初，他之前就该当机立断，申请取消邱琪的参赛资格……

 第116章 难以置信

    “你们一定要严肃处理刚才的英语教师，并在全县通报处理结果，形成文件上报省教研室！当众辱骂学生？谁给她的胆子？岂有此理！”
    省教研室主任甩下几句话，转身就要回赛场。
    于胜海头皮一紧，上前一步拉住他，“王主任，那我们的语文课……”
    省教研室主任略一思索，“不该迁怒于他人，但如果再出状况，省教研室会上报省教育局追究你们县教育局的责任！”
    于胜海松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跟着省教研室主任回到赛场。
    李云霞见于胜海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不由心疼，但左右都是听课教师，前面又开始上课，她只能体贴地握了握他的手，没有出声询问。看书喇
    于胜海反手重重握住她的手，冲她勉强笑了笑。
    这堂课后，再有一堂英语课，就轮到李云霞了。
    这次比赛最终采取学科穿插的方法进行，一堂语文课，一堂英语课，轮番进行。
    李云霞听了一会儿，想去洗手间。
    这栋教学楼房间很多，走廊四通八达，于胜海怕她人生地不熟找不回来，就陪她去。
    洗手间隔得有些远，两人一路找过去。
    途中李云霞关切地问于胜海刚才省教研室主任是不是发火了，于胜海怕影响她的情绪，只说布置了些工作，没什么。
    “云霞，你的课备好了吗？课件反复试过了没有？不会出现问题吧？”
    于胜海有些不放心了。
    省教研室主任的话说得很重。
    如果李云霞真出现什么问题，万一追查下来，李云霞确实也没有经过决赛筛选，那就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应该没问题。我连做梦都在讲课，每个环节我都反复练过了。”
    李云霞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好。你好好发挥，咱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于胜海鼓励她。
    两人转过楼角，不想，一抬眼，竟然看到英语教研员杜涛抱着邱琪柔声安慰！
    杜涛是有妇之夫！
    只见高大的杜涛紧紧搂着哭天抹泪的邱琪，一只手上下抚摸着她的后背，跟哄小孩子一样，“不哭噢，咱不哭，这次讲不好以后有的是机会。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保证让你拿到获奖证书……”
    “都是李云霞害的，她做的课件点不动！我明明点了下个环节的幻灯片，可是屏幕上还是上一张，我怕再点也没用，就往下进行，没想到那两个笨蛋学生又站起来捣乱……”
    邱琪一边哭，一边给自己找理由。
    “我知道，我都知道，一点儿都不怪你。你看参赛的英语教师哪个有你漂亮？有你发音准确？没事儿，你说得对，都怪李云霞。她就是一瓶不满充大个儿，她根本不会做课件。我会如实向局领导反映的，你别哭了，怪让人心疼的……”
    说着，杜涛竟然俯头亲吻邱琪的额头，然后顺势而下……
    两人正郎情妾意，浑然忘我，根本想不到被于胜海和李云霞撞了个正着。
    震惊过后，于胜海脸色一变，刚要上前，被李云霞拉住了。
    那两人如胶似漆，吻得难舍难分……
    李云霞把于胜海拉到墙这边，想了想，掏出手机给杜涛和邱琪留了两张合影。
    拍完照，李云霞拉着于胜海快步离开。
    “我马上就要比赛了，不能跟他们纠缠。如果他们回去不我们，我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李云霞只觉得恶心，“邱琪还真厉害，谁有用缠谁，毫无底线……”
    “哪能当不知道？她们这是道德败坏，先不说邱琪，杜涛以公谋私，严重违反工作纪律！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当不知道，回头我得如实向局党委汇报。如果不然，全县英语教师根本没有公正竞争的可能！”
    于胜海恨得牙痒痒，“省教研室主任刚才说得对，必须严肃整顿师资队伍，切实加强师德培训！”
    李云霞把手机里的照片发给于胜海，“行，你看着办。照片发给你了，本来想用来自保。唉，帮人帮到这份儿上，真是见了鬼了。”
    “都怪我，对可能出现的问题预判不足。”于胜海看了看手机里传来的照片，苦笑，“可我再怎么预判，也想不到这两个人竟然是这种关系！怪不得邱琪有恃无恐。”
    两人转了半天才找到另个洗手间。
    等七拐八绕回到赛场的时候，李云霞前面那堂英语课已经开始了。
    “别慌，你闭上眼睛养养神。”
    于胜海就怕李云霞再出什么差错。
    李云霞点点头，闭上眼睛，努力驱散脑海中的杂念，把要讲的课从头到尾仔细顺了一遍，尽可能做到胸有成竹……
    时间会在等待中慢得惊人，也会在紧张时快得不可思议。
    很快，轮到李云霞了。
    她这次参赛抽到的课题的《卖油翁》。
    这是一篇短小精悍的笔记小说，它通过卖油翁和陈尧咨之间的对话，用浅显易懂的故事情节说明了“熟能生巧”的道理。
    李云霞在讲课和制作课件时，注重文言文基础知识，品读篇章之美外，除了引导学生总结“熟能生巧”的道理，还创新性地让学生明白：“只要勤学苦练并持之以恒，就算普通如卖油翁，也会有一技之长，成为令人尊敬的人。”
    学生们的学习兴趣被课件中栩栩如生的画面激发，开始有学生跃跃欲试主动发言……
    一堂课在愉快轻松的氛围中完成了教学目标，在拓展环节，李云霞引导学生思考从这个小故事中还能得到什么启发。
    可爱的学生们思维活跃，竟然陆续说出许多。
    “选择很重要！同样要练出一技之长，选择当卖油翁还是将军，应该提前做好规划！”
    “学无止境，不能骄傲自满！”
    “面对权威不必妄自菲薄，因为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想要受人尊敬，需要自立自强、不卑不亢……”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智慧在学生们的眼睛中闪光。
    这些创新的思维碰撞出耀眼的火花，让听课的教师们耳目一新，叹为观止。
    热烈的掌声旋风一样平地而起……

 第117章 害群之马

    毫无悬念，李云霞和邱琪分别占据了语文课和英语课优质课评比第一和最后一名。
    冰火两重天。
    于胜海身为领队，抛除亲疏有别，从工作的角度，闹了个也无欢喜也无忧。
    “媳妇，幸亏你救场，要不然我无颜回见江东父老。”于胜海苦笑，“我现在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教研室分管的工作比较庞杂，其中包括持续提高全县教师教学水平和专业素养、搞好师德建设，选拔优秀教师参加各级优质课评选，激励教师们树立精品课意识。
    虽然各个学科都有分管的教研员，但教研室主任统领全局，出现失误责无旁贷。
    本想赛后在济南多待几天，带李云霞逛逛千佛山大明湖，可因为邱琪这个反面教材，省教研室责令及时上报处理结果，于胜海只能带队于赛后次日赶回。
    来到王局长办公室，于胜海一抬头，就看见邱琪和杜涛坐在王局长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邱琪正抹眼泪，杜涛在检讨。
    “局长，这件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省教研室下达的这个红头文件，给咱们县里教局局抹了黑，身为英语教研员，我难辞其咎，毕竟邱老师是我强力推荐的。可是……”
    杜涛转头看了于胜海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欲言又止。
    王局长脸色阴沉，“接着说。”
    杜涛有些为难，“这……于主任在这儿，有些话我不好意思说。”
    于胜海心里觉得好笑，大大方方坐在一旁，“别不好意思，有什么说什么，不用藏着掖着，谁的责任谁承担。”
    王局长点了点头，“对，有话当面说最好。杜涛，你把话说完。”
    “好吧……”杜涛一脸迫不得已的模样，“是这样局长，咱们县里的教师整体面上没进行过电脑培训，会做课件的教师寥寥无几。邱老师将反复优化的教案交给李云霞老师，但李老师帮忙做课件时很不耐烦，导致课件与教案出现局部内容不符、环节脱离的问题。”看书喇
    王局长皱紧了眉头，看了于胜海一眼。
    于胜海无动于衷，面不改色。
    邱琪无声抽泣，像被委屈得不想活了。
    杜涛接着添油加醋，“邱老师发现课件有问题时，向于主任反映，但于主任并没有叫李云老师帮忙修改，反而责怪邱老师教案设计不合理，并以李老师也要做课件备课为由，拒绝修改。”
    邱琪眼泪汪汪地看向王局长，哭腔带着颤音，“局长，我真的很努力了，没办法只好按照课件重新调整教案，可是上课的时候，课件竟然点不动了，有两个幻灯片之间的链接不对。我当时已经快上完课了，课堂效果很好……”
    言外之意，如果不是课件出现问题，她的课会很好。
    王局长看着桌上的红头文件，气得血气翻涌。
    他干局长期间，收到省教育厅专门下发的红头文件屈指可数，这次竟然在他调整的节骨眼儿上，给他来个意外惊吓，这不是成心让他“晚节不保”么？
    像这样省厅单位下达的重量级的文件，他能收到，县委县政府估计也收到了。
    他兢兢业业好不容易熬到届中调整，这份文件无异于定时炸弹，可能把他美好的期望炸得面目全非……
    王局长越想越气，就算有再好的修养，他也忍不住按案而起，“于主任，让你领队去参赛，不是让你带着媳妇去度假，是让你以教研室主任的身份去履行职责。你为什么不督促李老师尽力给邱老师改好课件？你这是公私不分！”
    于胜海看向杜涛，杜涛的眼眸中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教研室主任的位置是每个教研员的梦想。
    杜涛的老丈人也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干部，虽然退居二线，但影响力还在。
    如果于胜海渎职让位，杜涛就是下一任教研室主任的首选。
    表面看杜涛在帮邱琪，实际上他是借刀杀人，想一举两得。
    见于胜海不说话，王局长更气得要命，“李老师拿了省级优质课评比的一等奖是可喜可贺，可是有这么一份问责文件，再好的成绩也成了笑话！如果邱老师也能拿到名次，退一步，就算她拿不到名次，起码不出差错，那样多好？”
    于胜海很清楚王局长恼怒的原因，也知道这件事会导致的后果。
    如果他不拆穿杜涛和邱琪不可告人的关系，所有的黑锅都由他和李云霞背。
    到时候，他肯定会受到降职处分，李云霞也会成为走后门的典范，即使拿到省级优质课比赛的第一名也是胜之不武。
    这世上少有雪中送炭的人，却从来不缺落井下石的人。
    于胜海攥紧了手机。
    “于主任，你可别怪我。我也是实在看不惯你公私不分的作风。李云霞老师是你爱人不假，可你也不能为了让你爱人名列前茅，连咱们自己的老师都算计、排挤。如果不是课件出现问题，邱老师说不定也能拿第一。能拿两个第一的话，咱们县教育局一定会受到省厅的大力表扬。”
    杜涛乘胜追击，火上浇油。
    于胜海眯眼看向他，他急功近利的嘴脸面目可憎，和哭天抹泪的邱琪一起，半点儿不值得同情和原谅。
    于胜海低头翻手机照片。
    王局长只以为于胜海凭着他爸爸身居高位，根本不把他这个局长放在眼里，竟然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顿时怒不可遏，“于胜海，你这是什么态度！”
    于胜海找到照片，走到王局长身边，“局长，别听他们一面之词，我给你看两样东西。”
    王局长一愣。
    于胜海把手机举到王局长面前……
    杜涛和邱琪不明所以，得意之色僵在脸上，不由面面相觑。
    杜涛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于胜海，你给局长看了什么？”
    于胜海扫了他一眼，看向愣怔的王局长。
    王局长被那张照片晃得眼疼心跳头发昏。
    照片上自然是杜涛和邱琪唇齿相依，难舍难分的情景。
    于胜海本来不想让杜涛和邱琪声名狼藉，可他们不仁不义……
    自作孽不可活，何况，教育队伍确实不该有这样的害群之马！

 第118章 人心凉薄

    “除了这个，还有李云霞帮着邱琪做课件的监控视频，以及邱琪上课骂学生的现场录像资料，省教研室主任都让我带给来给您。局长，您看看就知道杜涛是不是说谎。”看书溂
    说着，于胜海掏出一个u盘，插进王局长的电脑主机接口上，把视频材料拷贝到电脑桌面。
    王局长稳了半天神儿，才喘匀了气儿。
    如果这次的事真是杜涛和邱琪给他惹来的，他们还恶人先告状，害他还想把他耍得团团转，他绝不姑息！
    王局长重重坐回去，戴上耳机移动鼠标点开文件……
    邱琪吓得不敢哭了。
    她和杜涛刚才压根就没提她上课骂学生的事，这要是让王局长看到现场录像了，她怎么解释？
    杜涛也知道大事不妙，他看着王局长山雨欲来的脸色心如鹿撞。
    不过，让杜涛担心的倒不是视频资料，他更担心于胜海手机上的照片，“于、于胜海，你刚才给局长看了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于胜海没搭理他。
    王局长看了一会儿，按捺不住胸中的愤怒，把耳机摘下来用力扔在办公桌上，冷颜厉色地盯着杜涛和邱琪，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愤怒到极点，人反而会沉默。
    就像火山爆发之前的安静。
    于胜海转身出去了。
    门刚关上的一瞬间，就听王局长怒吼，“杜涛，你还要不要脸？”
    紧接着，是桌上的东西被扫落的声音，七零八落，震耳欲聋……
    于胜海长舒一口气，心情却并不轻松。
    身心俱疲，回家。
    阳台上，李云霞正给她精心栽培的肉肉们浇水。
    阳光洒在那些翠绿可爱的肉肉上，也笼罩着长发披肩的李云霞。
    她神色恬静，与世无争，情绪稳定的不像这个年龄的女人，像拥有历经沧桑之后沉淀了喧嚣的灵魂。
    于胜海看着她，微微有些失神。
    她回眸一笑，“回来啦？快歇歇，我给你盛红枣莲子粥。”
    于胜海无声地把她拉进怀里，把脸埋在她在颈项间，呼吸着她发间的清香，躁乱的心瞬间安宁下来。
    “怎么了？王局长骂你了吗？别放在心上，工作久了，谁都不可能一点儿挫折没有。”
    李云霞轻拍他的后背安慰她。
    “我去王局长办公室的时候，杜涛和邱琪已经在了。他们当着我的面还在胡说八道，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云霞，我看着杜涛睁着眼睛说瞎话，恨不得置我于死地的样子，我真觉得人情凉薄。”
    于胜海顿了顿，说，“之前，是我把他调到教研室的。他告诉我他在原来的科室受排挤，我帮过他……他却想把我挤下来……”
    李云霞安静地听着。
    “我其实没想把照片给王局长看，也不想让王局长处分她们。如果他们自知理亏，能有个认错的态度，我可以帮他们圆场。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下死手，想把自己彻底洗白……”
    于胜海很郁闷。
    直面人性之恶，又不得不以恶人之行反击，实在是对善良灵魂的鞭笞。
    “嗯，你做的对。人不欺我，我不欺人。我们问心无愧，也不受那冤枉。咱们该做的都做了，至于他们会怎样，咱不管。”
    李云霞语文老师的思维向来就是一加一等于二，稍微复杂点儿，她都懒得理顺。
    于胜海摸了摸李云霞的长发，“好。咱们吃饭，吃完补觉！”
    李云霞莞尔一笑，“好！”
    隔天，局里召开中高层干部会，会上王局长当众宣布，给予英语教研员兼教研室副主任杜涛撤职处分，不得晋升工资档次。
    再有，马上启动全县教师师德培训。
    邱琪的处理结果没公布。
    会后第二天上午，邱琪的父母来找王局长求情。
    王局长直接把于胜海转发过来照片给他们看，“邱琪那天当面提出辞职申请，我也觉得这是她顾全颜面明智的选择。现在你们看了这张照片，还觉得是我为难她吗？还有必要求我手下留情吗？”
    邱琪的父母不明所以。
    她的妈妈甚至说：“琪琪和周庆安是订订过婚，可是两人性格不合早就分手了，琪琪有交男朋友的自由啊，这有什么问题？”
    王局长耐着性子往外吐字儿，“照片上的男人是有妇之夫，是英语教研员！你说有什么问题？”
    邱琪的父母顿时哑了。
    回过神儿来，邱琪的妈妈苦大仇深，“局长，我们琪琪年龄小，一准儿是这个坏人诱惑她，你当局长可不能轻饶了他啊！这件事不怪我们琪琪，你做事得公平啊，她肯定不知道他有老婆！”
    “够了！”王局长眼一瞪，“省厅都下来红头文件让局里严肃处理她了，你们回去好好管管你们的女儿，别再给我添乱了！”
    “王局长，话可不能这么说！”
    邱琪的妈妈可不是个软杮子，见王局长这个态度，立刻翻脸了。
    王局长忍气皱眉。
    “咱们事先说好了的，我们还托华海房地产的刘董事长专门请了你了。你答应帮着照顾琪琪的，你现在想推得一干二净，让我们琪琪辞职，那怎么行？她这可是金饭碗啊，旱涝保丰收的呀，有寒暑假的呀，是我们费了多大心血才帮她谋来的好差使？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邱琪的妈妈牙尖嘴利，连声质问。
    “我不跟你们吵。你们也别想要挟我。你们可以去问刘董事长，你让他捎给我的东西，我有没有拿！当时不只我们两人在场，还有他的司机，我的两个副局长，我们谁也没拿你们一分钱的东西，宴请的账还是我结算的！”
    王局长冷笑，“我之前同意邱琪去省里参赛，是看在英语教研员力荐的份儿上，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你们如果不怕邱琪声名狼藉，她可以继续留在教师队伍，我就问问你们，你们都能跟着她一起不要脸吗？”
    “这……”
    邱琪的妈妈顿时威风扫地。
    “王局长，也这也不是件多严重的事。不过就是琪琪受人蒙骗。你不说，让局里知道内情的人也别到处嚷嚷，也没什么，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邱琪的爸爸想息事宁人。
    可他话没说完，就听外面一阵叫骂，紧接着，王局长的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拿着水果刀，怒气冲冲地叫嚷，“王局长，我今天就来讨个说法，你们要是不严肃处理邱琪那个道德败坏的小婊*子，我就死给你看！”
    王局长刚看向邱琪的父母，想给她们做个介绍，两人却手脚麻利地站起来，风一样的速度消失了。
    王局长沮丧地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始耐心地安抚起杜涛的家属……
    王局长听着杜涛家属的控诉，默默地想：我倒是哪里的香没烧好，摊上这么些窝心事啊……

 第119章 防不胜防

    纸里包不住火。
    杜涛家属一哭二闹三上吊，把杜涛和邱琪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王局长受此打击，反思之后责令教研室紧锣密鼓开展全县教师师德培训。
    杜涛偷鸡不成蚀把米，声名狼藉、仕途无望，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了邱琪身上。
    “要不是你勾引我，我才不会帮你作弊！我被你害惨了！我的前途全毁在你手里，单位的同事都对我指指点点笑话我，回到家，她闹着要跟我离婚，你说我怎么办？”
    杜涛揪着自己的头发狂躁不安。
    “你怪我干什么？要怪你也应该怪于胜海和李云霞！要不是她们偷拍了我们的照片，现在该倒霉的人是他们！”
    邱琪看着杜涛的窝囊样儿，心里充满鄙夷，但她怕杜涛狗急跳墙，忍着气继续使坏。
    杜涛恼恨不已，“对，要不是他们，我们的事没人知道！”
    “就是！杜涛，我要是你，我就去找于胜海和李云霞讨个说法，她们这么祸害人还能心安理得，简直是不要脸！”
    邱琪火上浇油，“反正我辞职了，以后完全脱离教育系统，不用和一帮穷酸在一起争没米的糠了。你瞅着，我自己单干，开补习班挣的钱，保准比当老师强。哼，以后谁的气我也不用受。可你不一样，你不还得捧着公家的饭碗吗？你不为自己争口气，说不定以后于胜海更会骑在你头上拉屎。”
    “他敢！”
    杜涛火冒三丈。
    “你现在什么也不是了，他有什么不敢的？还有，你家那口子合不来就离，成天又哭又闹的，烦死了。”邱琪只想甩开这个窝囊废，以退为进，“你离不成就别再来找我了，我可不想她找上门来撒泼。”看书溂
    杜涛脸色铁青，“你想甩了我？”
    邱琪烦透了。
    她真想破口大骂，这什么男人啊，没出事甜言蜜语，出了事恶形恶状，一点儿担当也没有。
    就这种人还想一直粘着她？想都别想。
    邱琪强压怒火装可怜，“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别忘了，这件事我比你还惨，我不想再受伤害了。你还是先把单位和家里的事摆平了再说吧。”
    杜涛窝着一肚子火走了。
    回到家，老婆冷着张脸，连饭都不给做，苦大仇深地数落他，“你本来就是个乡镇中学的穷教师，是我求我爸把你调到教育局的，又帮你干上了教研室副主任。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竟然背着我乱搞，我告诉你，我能成全你，也能祸害你……”
    又是这么一套！
    刚开始她闹，杜涛又愧疚又道歉，可她天天从早到晚翻来覆去的，她不烦，他都烦得要疯了。
    “该解释的我也解释了，我承认是我不对，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该闹你也闹了，我也降职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杜涛忍无可忍，没好气儿地反问。
    “好哇，你看看你是什么态度？这像认错的态度吗？杜涛，算我瞎了眼，怎么嫁给你这么个白眼狼！我要跟你离婚！”
    女人火冒三丈，声泪俱下。
    “离就离，我怕你？”
    杜涛丢下一句，摔门而去。
    他越想越气，全身的血液像被点着的汽油，烧得他焦头烂额、理智全无……
    *
    师德培训的第十天，王局长把于胜海叫到办公室。
    “人家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用不了几天就调走了，还轰轰烈烈搞培训。战胜老师们暑假时间，估计好多人敢怒不敢言，背地里把我骂化了。”
    王局长苦笑自嘲，“运气这么好，真是烧香都求不来。唉……胜海，你根据实际情况给省厅回复，有错认错，态度要明确。我这个当局长的失察失职，应该好好检讨。”
    “局长，我身为教研室主任没有及时发现问题……”
    于胜海表态，话没说完就让王局长打断了。
    “不关你的事。你当时反对让邱琪去省里参赛，是我掉以轻心，同意了杜涛的推荐。我当时想杜涛是英语老师选调上来的，专业上是明白人，他极力推荐邱琪，说不定邱琪真能破个记录。呵，记录是破了，反面记录……就按我刚才说的，去回复吧。”
    王局长神情疲惫，转头看向窗外。
    于胜海心情沉重地回办公室写回复……
    李云霞和王秀英来给于胜海送饭时，正看到于胜海坐在电脑前愁眉苦脸。
    “哎呀，媳妇，你来得正是时候。快快，你表达能力好，帮我想想这个回复怎么写着好，既态度鲜明地承认工作失误，又能合情合理地大事化小。我写了好几稿，总觉得不妥当。”
    于胜海一看救兵来了，顿时眉开眼笑，把李云霞拖到电脑前，又给王秀英倒了杯水，“你先坐会儿，喝点水，别急哈。”
    王秀英点点头，坐在沙发上，“我没事，不急，你们慢慢来。”
    李云霞看了看于胜海的底稿，“王局长让你这么写的？一般情况下，领导的锅不都让下属背么？”
    “王局长很爷们，不让我背锅。这措词的轻重我实在把握不好，你帮我修改一下。”于胜海说完，打开饭盒，“嘿嘿，小鸡炖蘑菇，我的最爱！还是媳妇好……”
    王秀英看着两人秀恩爱，忍不住笑。
    她现在才知道，之前她对于胜海的感觉不是爱。
    就像原本并不在意的玩具被人抢了，就觉得那玩具蓦然贵重了，想抢回来一样。
    后来没抢回来，也就那样儿，没多长时间就放下了。
    现在看李云霞两口子恩恩爱爱，她也挺开心。
    “于胜海，我之前以为李云霞抢了我男朋友，现在我怎么觉得你抢了我的女朋友？”
    王秀英笑呵呵地说。
    于胜海边吃边笑着说，“没事儿，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
    李云霞和王秀英都笑了。
    就在这时，杜涛没敲门就撞了进来，后面跟着三个凶神恶煞的帮手。
    这是暑假期间，局里轮班办公，又正巧是大中午，楼里没几个人。
    杜涛对此心知肚明，故意挑了这么个时间点儿。
    于胜海一看这阵势，赶紧起身护在李云霞面前，“杜涛，你可别乱来！”

 第120章 回头是岸

    “呵，都在这儿，正好！”杜涛仗着人多势多，盛气凌人，“你们两口子臭气相投，把我害得这么惨，我今天饶不了你们！”
    三个帮手横进来。
    李云霞之前和杜涛没打过交道，这次去省里参赛才认识这么个人，对他的所作所为半点儿好印象没有。
    见他竟然领人来办公场所闹事，李云霞也没客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杜涛凶相毕露，冲着李云霞就过去了，“你骂谁是狗？”
    于胜海护住李云霞，“杜涛，我警告你别乱来！”
    “我就乱来怎么样？”杜涛怒气冲冲，“你们两口子算计我，这笔账咱们好好算算！”
    说着，杜涛冷不丁挥拳打向于胜海！
    于胜海往旁边偏头躲开，再次警告，“杜涛，你别一错再错！”
    杜涛根本不听劝，他打了个空，恼羞成怒再次挥拳，竟然直打向站在于胜海身后的李云霞！
    李云霞躲闪不及，闭着眼睛抬脚踢了出去……
    杜涛痛叫一声弯下腰，五官扭曲，直吸凉气。
    那三个帮手一看，全围了上来。
    “等等，你们别急着动手。我得说两句。”
    王秀英跑过来，面带笑容地冲那三个男人摆摆手。
    她要说什么？
    三个帮手眼神凶狠。
    “呵，李云霞，你学得挺快啊。”
    没想到，王秀英煞有介事地说，“就是力道轻了点儿，发力点不对，下次记着先后撤一点儿再快速出脚。”
    李云霞正心惊肉跳，刚才是出于自卫应急反应，见王秀英还有心情现场教学，不由苦笑。
    “你们……”杜涛痛得弯腰屈背，气得咬牙切齿，“帮我废了他们！”
    三个男人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来势汹汹，去势匆匆。
    王秀英一个漂亮的后旋腿，踢翻一个后双拳轮动，另两个男人还没来得及亮开架式，就被打得鼻口渗血，捂脸哀嚎。
    “杜涛，你这不是害我们吗？人家练过！”
    一个男人哭丧着脸埋怨。
    “于胜海，你、你们给我等着！”
    杜涛气急败坏。
    “你好歹是个公职人员，敢叫人跑到我办公室闹事，你是不是想坐牢？”于胜海盛怒难消，提着他的衣领往外拖，“不用等，咱们今天把话说开！”
    李云霞生怕于胜海冲动误事，追出来时，于胜海转头对她说，“放心，我没事。我们就在隔壁屋里，有些话跟他当面说开就好了。你回去帮我写材料。对了，先别报警。”
    李云霞只好先回来，心里七上八下，哪还能静得下心写材料？
    “你放心写，有我在。”
    王秀英把那三个男人揪到墙根下蹲着，挨个踢一脚，“老实点儿！不然我让你们满地找牙！”
    “别，别，姐，有话好好说。我们、我们也没想来闹事，就是想来吓唬吓唬……”
    三个帮手苦着脸，不敢正眼看王秀英。
    李云霞这才发现，杜涛叫来的三个帮手年纪都不大，像在校读书的学生，不由疑惑，“你们是高中生？”
    “是啊，大姐，我们都是杜老师教过的学生。我高三，他俩大一。你们别报警，我们不能留下污点，要不这辈子就毁了……”
    其中一个眼泪汪汪地说。
    “你们怕留下污点还敢跟他来闹事！”
    李云霞气不打一处来。
    “我们知道错了……”
    三个小子到会见风使舵。
    “知道错了就好，行，不报警，罚你们做一百个下蹲，开始！”
    王秀英好商好量的。
    三个小子乖乖开始做运动……
    李云霞哭笑不得，回到电脑前斟酌字句，无奈根本静不下心来。
    “云霞，刚才那个男的就是和邱琪有一腿的英语教研员？”王秀英感叹，“邱琪还真是不挑食。”
    李云霞摇头叹息，“是啊，她总能惊世骇俗。”
    “你还真说对了。你猜邱琪辞职后这几天干了件什么事儿？”
    “什么？”
    “她在离实验中学不远的一条街上租了个两层楼开班招生，自己当老板了。”王秀英说，“这事我还是听宋丹阳说的。宋丹阳也入了股，想拉我入股。”
    李云霞无语。
    邱琪这算明目张胆向教育系统示威了。
    “我跟她们尿不到一个壶里，没同意。”王秀英冷哼，“人品不好的人，不相为谋。”
    “嗯。这两个人坏心眼太多了，防不胜防。”
    李云霞深有体会。
    “现在社会上兴起各种培训班，全都打着特效辅导的幌子坑蒙拐骗，收费高得吓人。许多家长为了提高孩子成绩急病乱投医，心甘情愿受骗上当，寻求心理安慰。”
    王秀英说，“其实孩子们如果想学习，上学的时间足够用了。她们不想学，上再多的辅导班也白搭，反而增加家里的经济负担，让大人孩子都受累。”
    李云霞若有所思，“是啊。家长们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一看孩子成绩不好就着急，这些培训班就是抓住家长这种心理。”
    王秀英好笑，“什么人都能办班，也不怕把孩子们带坏了。”
    李云霞刚要说什么，一个小子累坐在地上直喘气，“哎呀，不行了，不行了……”
    另两个还在咬牙坚持，个个累得满头大汗。
    “起来继续！还没到三十个就累成这个熊样儿了，还敢来吓唬人？”
    王秀英走过去踢了那小子一脚。
    “大姐，你的跆拳道是在哪儿学的？要不，你教教我们吗？”
    那小子突然眼睛一亮，从地上爬起来眼巴巴地瞅着王秀英，一脸恳切。
    “好好念你的书！不学好！行了，都走吧，以后记着别给自己找事儿！”
    王秀英不耐烦地说。
    三个小子如获大赦，赶紧走了。
    “哎呀，我无意中又挽救了三个失足少年！”
    王秀英得意扬扬。
    李云霞被她逗笑了。
    不多会儿，于胜海回来了，脸色不太好。
    “杜涛呢？”李云霞担心地问，“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我让他走了。他说他干不下去了，要下海，让我帮他介绍个门路，我同意了。”
    于胜海轻描淡写。
    李云霞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呵，你们男人真是奇怪，刚才还你死我活，转眼就好了。你还要帮他介绍门路，今天要不是我在这儿，你们俩儿得吃大亏！”
    王秀英笑说。
    “是啊。今天多亏了你。”李云霞说，“回头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
    “别客气，谁让咱们是最好的朋友呢？”王秀英哈哈一笑，“现在就走吧，我中午没吃饱……”

 第121章 师德培训

    师德培训持续进行，快接近尾声了反而严格考勤。
    每天，全县高中小学教师都要集体聆听王局长或局党委成员的训诫，采取的是同步视频课堂的方式。
    乡镇中学没有电教室的，教师们分批到城区学校。
    李云霞和王秀英也按规定时间早出晚归。
    培训除了爱岗敬业、尽职尽责、身正为范、为人师表等常规内容，主要强调热爱学生、尊重学生的重要性。
    虽然是老调重弹，但这次培训的强度和力度前所未有，再加上邱琪和杜涛最终全都脱离了教育系统，多少产生一定威慑力。
    教师队伍相对于其他社会群体，综合素质还是比较高的。
    即使如此，加强师德师风培训也势在必行，因为品德不端的个例会带动不正之风，及时发现和纠正显得十分重要。
    对于这次暑期培训，知道内情的，明白王局长的一片苦心。
    教育无小事，关系千家万户，无论他此后在不在教育领导岗位，他都希望教师们洁身自爱、坚守职业良知，共同维护教育领导的万里晴空。
    不知道的，骂他脑抽风，想一出是一出。
    大夏天的，烈日当头，大家本该在家里舒服度假，被迫挤在屋里蒸大汗，谁会高兴？
    “不就是教个学吗？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许多老师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呵，这架势跟要培训我们去干国家领导人似的。”
    “重视教育、尊重老师，说得比唱得都好听。还不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光培训教师有什么用？职称制度和高考制度不改革，什么培训也白搭。想让教师洁身自爱，就别让教师竞聘竞岗；想让教师敬岗爱业，就别让教师为五斗米折腰！”
    “就是，每年称职称的名额全县高级、中级职称就那么三瓜两枣，吊在独木桥头，引诱千军万马来哄抢。既想激发大家竞争的积极性，又想让大家谦和礼让、无欲无求，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弄个千分考核，精确的小数点后三位数，恨不得把老师日常按秒计分。学生试卷最多一百二十分，给教师直接整成千分制。这明摆着想让老师争得头破血流？”
    牢骚归牢骚，局里下了通知，三令五申不能迟到早退。
    大家只好边发牢骚边培训。
    不培训不知道，全县省级、市级优秀教师还不少。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我们身为人民教师，要从思想上严格自律，行动上以身作则，要以高尚的人格魅力和崇高的师德修养，培养文明诚信、自尊自爱、自信自强、敢于创新的高素质人才。”
    “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只有每位教育树立高瞻远瞩的教育理念，切实以精湛的专业技能和过硬的品行素养，为学生的成长、成才奠基，才无愧于人民教师这一光荣的称号……”
    优秀教师们依次做经验交流，锦词华章，回肠荡气。
    听了两三天，听众牢骚少了，多有脱胎换骨的迹象。
    李云霞也倍受鼓舞，正满怀凌云壮志，王秀英撇了她一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儿？虚心点儿不好？”
    相处时间长了，李云霞对王秀英的情绪变化把握精准。
    王秀英嘿嘿一乐，“看你傻乎乎的样子就知道你又信以为真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比她们差，用不着向她们学。”
    李云霞：“他山之石可以断玉，取长补短。”
    王秀英：“周庆安那个小子这两天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跑哪儿去疯了？不会像你一样被洗脑洗傻了吧？”
    李云霞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
    培训接近尾声，王局长做总结。
    “有的教师经不起利益的诱惑，逐渐丧失基本的师德修养；有的教师对学生厚此薄彼，不能做到一视同仁，频繁出现辱骂、贬低甚至是殴打学生的情况；有的教师专业素质低下却不思进取……你们仔细反省，你们有没有相关的问题！”
    “我们要关爱学生、尊重学生，不要把学生按成绩分为三六九等，任何一个孩子被忽视，都是教育的失误和损失！”看书喇
    “对待学生要有爱心，有耐心，切忌易爆易怒、言行过激。要学会换位思考，对学生多表扬、多鼓励，帮他们培养学习兴趣，树立远大志向……”
    针对性还挺强，规劝教育的就是邱琪之类的人。
    可惜，人性最大的劣根性就是自以为是，少有能在反省中自我否定的人。
    不过，这次的培训确实有拨乱反正的作用，特别对刚分配的新教师有很好的导向性。
    培训结束，大家各回各家。
    王秀英破天荒三天没动静，李云霞寻思她和周庆安补爱去了，也没找她，和于胜海安安稳稳歇了个够。
    第四天，暑假开学。
    每年暑假开学的工作大同小异，开全体教师会，然后分班、抓班、分科，各就各位。
    令李云霞大跌眼镜的是，今年暑假分配的教师总数竟然是去年的三倍，光天福山中学就分了二十三个年轻教师。
    多年来师资短缺的情况一下子不复存在！
    这是全国各大院校连年扩招的结果，从另一个方面表现我国教育飞速发展壮大的情况。
    这看起来是个好事儿，但暴增的师资，很有种人满为患的感觉。
    “看吧，我说你不该拒绝去实验中学，现在后悔了吧？一下来了这么多小年轻，你的重要性凸显不出来了！”
    王秀英陪着李云霞往班上走，旧事重提，倍感惋惜。
    “这样多好，我们都不用兼课了，你有更多时间谈恋爱了。”
    李云霞无所谓，只觉得一身轻松。
    不管外界如何变化，安守本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王秀英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你怎么了？对了，这几天怎么没听你念叨周庆安了？”
    李云霞心中掠过一丝怪异。
    “唉，别提了。我们俩黄了。”
    王秀英的情绪一落千丈。
    “黄了？好端端怎么突然就黄了？”
    李云霞吃惊不小。
    “宋丹阳有了。”王秀英嗤笑，“培训完当天晚上，她跑来给我看两条杠的孕检单，说是和周庆安那天晚上怀上的。”
    “宋丹阳说话不靠谱，你别信她。”
    李云霞担心地看着王秀英，她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

 第122章 闪离闪婚

    “我问周庆安了，他……他没有否认。”
    王秀英长吐一口气，眼中泪光闪动，嘴角却勾起苦涩的微笑。
    “秀英……”
    李云霞拉她的手握了握，不知怎么安慰她。
    “我没事。我对周庆安只有感激没有怨恨，虽然他没有那么爱我，但他确实救过我。云霞，你用你对我的宽容和帮助教会了我善良和感恩。”
    王秀英把眼泪忍了回去，笑意明朗起来。
    “你能想开就好。唉！周庆安心眼挺好，和宋丹阳在一起真可惜了……”
    李云霞很替周庆安不值。
    “还有件事……”
    王秀英欲言又止。
    李云霞一愣，“什么？”
    王秀英虽然笑着，但笑意不达心底，带着一丝玩世不恭，“本小姐要结婚了！”
    李云霞摇头浅笑，根本不信，“你刚失恋不到一个星期就结婚？开什么玩笑？”
    “这个给你。这个月二十八日，周天，昆大酒家一楼宴喜厅。你和于胜海一起来。”
    不想，王秀英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张精致的请柬递了过来。
    李云霞难以置信，一把扯过来翻看：王秀英女士、宋蓝舟先生新婚大喜，恭候您的光临。
    “宋蓝舟？谁啊？”
    李云霞懵了。
    “刚放暑假没几天，咱俩在利群碰到的那个奔驰男。”
    王秀英语气淡淡地提醒她。
    李云霞皱眉回想，记起她和王秀英在电梯下面救了个女人，那女人因低血糖导致暂时昏厥。那女人的儿子开始还误会她们，后来等在商场外面要开车送她们……
    “他就是宋蓝舟，是宋青峰的弟弟，宋丹阳的表哥。”王秀英说，“宋丹阳睡了我男朋友，我就睡她表哥，以后她和周庆安得叫我嫂子，怎么样，解不解气？”
    “秀英，婚姻不是儿戏，可不能赌气。你和宋蓝舟认识才几天？你了解他吗？”
    李云霞拿着那张请柬像拿着个烫手的山芋，看着王秀英淡然的神色，手心里都冒冷汗。
    王秀英兀自浅笑，似乎事不关己。
    李云霞恍惚记起去年的今天，她和王秀英正在宿舍里争床位，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透过王秀英的肩头，那边的操场上杨柳叠翠，在烈日下绿得刺眼，孩子们嬉笑追逐的喧闹声有些刺耳。
    时过境迁，她们现在是最好的朋友，她不能让王秀英这么草率。
    李云霞平复繁乱的心绪，刚要劝阻，王秀英扑上来给了她一个大拥抱。看书喇
    “你放心，我能吃能打，嫁给谁吃亏的也是别人！”王秀英佯装轻松，“再说你都能闪婚，我也想。反正我就要赶在周庆安和宋丹阳前面结婚，我不把他们气得天翻地覆，我就不姓王！”
    李云霞知道再劝也没用了。
    王秀英已经广发请柬，明摆着破釜沉舟了。
    “他对你好吗？”李云霞把王秀英拽下来，给她的乱发理顺，“你们登记了吗？”
    “还行吧。登了。”王秀英大大咧咧地说，“其实，宋蓝舟本来喜欢的是你，可惜他遇到你时你已经嫁给于胜海了。”
    李云霞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么多事儿，闷闷看着她，“说重点。”
    “我失恋当天实在睡不着，又怕找你让于胜海骂，后来无意中翻到宋蓝舟留在服装袋里的名片，就把他约出来吃了个饭，喝了点儿酒，顺便把该做的事都做了。第二天早上他想反悔，让我押去民政局把记登了。”
    王秀英扬眉吐气地说，“我没跟周庆安睡过，他是我第一个，我得对他负责。”
    李云霞点点头，脑海里浮现王秀英强抢良家青年的画面，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现在和周庆安打了个平手，如果我提前结婚，我就赢了一局。”
    王秀英拉着李云霞继续往教室走，脸上半点儿伤心都没有了。
    还是四排教室，不过经过暑假期间的整个，房顶上的黑瓦都换成了整齐结实的红瓦，墙面了粉刷一新，很有县重点中学的模样了。
    那边的实验楼也建成大半，许多工人在烈日下辛苦劳作……
    这世上总有人活得轻松自在，也总有人负重前行。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际遇，无人可以替代和更改。
    两人走到第二排教室，李云霞打破沉默，“既然决定结婚，就和宋蓝舟好好相处，先结婚后恋爱的夫妻也有很多甜蜜到老。”
    王秀英摇头晃脑，“你当谁都像于胜海对你那样？现在离婚的越来越多，闪婚闪离谁还当个事儿？行了，别愁眉苦脸的，反正被欺负的不会是我。”
    “可是你的心会疼。在我面前就别装坚强了。”李云霞拉了她一把，心疼地看着她，“秀英，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幸福。”
    王秀英脚步一顿，迟疑了一秒，转身又抱住李云霞。
    这一次，她哽咽失声，泪如雨下……
    “云霞，我其实很爱周庆安，可我连恨他的力气都没有了……你知道我问他宋丹阳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时，他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他对不起我，请我放过他。他一句解释都没有，一句都没有……”
    王秀英哭得稀里哗啦，温热的泪水浸湿了李云霞的肩头。
    李云霞轻拍她的后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有些后悔，开学前几天没有王秀英的动静，她真该打电话问问她在哪儿干什么。
    可是，一切已成定局。
    “你别怪我没有早点跟你说，宋丹阳走后，我只觉得生不如死，整个人都是混乱的。第二天早上发现和宋蓝舟已经那样了，只好强打精神收拾残局。好在宋蓝舟还算个男人，好歹跟我登记了……别说你，我现在都觉得不真实，像在梦游一样……”
    王秀英抹着眼泪，神情黯淡。
    “好了，不哭了……”
    李云霞安慰她，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云霞，我太累了，也想像你一样有个家歇口气儿。我爸上次处理完事儿，虽然保留了党籍，但前途没了，还被降职使用，以前不抽烟喝酒的他现在又抽又喝，隔三岔五跟我妈吵架，我很自责很难过，但我不知道怎么办……”
    王秀英抬起泪眼，目光凄伤。
    “不怕，咱们向前看，只要咱们自己不放弃，一切会慢慢变好的。”
    李云霞都觉得自己的安慰很苍白，但也只有希望和努力才是治愈伤害的灵丹妙药。

 第123章 中点加油

    王秀英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擦干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了，怎么在你跟前就没忍住？都怪你，就不能别刺激我？”
    “想哭就哭，憋在心里难受，哭出来心情好些，不影响上课。”李云霞拉着她的手往教室走，“婚前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你告诉我，要当新娘了，开开心心的！”
    “嗯。这个周六你帮我挑选婚纱，没其他事。”
    “好。”
    两人说着话走向初三教室……
    不管在生活中有怎样的境遇，走上三尺讲台，她们就要抛下一切，做回心无杂尘的老师，面带微笑、精神抖擞，以最好的状态面对学生。
    还是毕业班，同样的教室，但学生是新的……
    李云霞看着满班同学陌生的面孔，微微有些失神。
    老师们以恒定的姿态坚守岗位，用洁白的粉笔在黑板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书写，传道、授业、育人……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循环往复。
    教室里的学生们总在花季，讲台上的老师们逐年老去……
    不过，平淡的日子看似单调乏味，却也别有情趣。
    学生是流动的风景线，一茬儿来，一茬儿去，性情各异的孩子们凑在一起总能花样百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不知道这班学生会给她怎样的“惊喜”。
    “上课！”
    这时，临时班长郑海生响亮喊班。
    全班同学齐刷刷站起来，异口同声：“老师好！”
    李云霞回神微笑，“同学们好，请坐。”
    同学们都坐下了，身姿板正，四十八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屏气静神等她训话。
    按常理，暑假开学的第一堂课都是班主任上。
    班主任要严肃强调毕业班的班级纪律和学习强度，或者各种威逼利诱，以调动同学们的积极性。
    可李云霞让他们坐下后，面带微笑，一声不吭，挨个儿看他们。
    教室里静得落针可闻。
    学生们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又压力山大。
    李云霞看向梁善勇、张文凭、刘红梅、都晓方、周晓宁等同学曾经坐过的位置，现在都是新面孔了。
    脑海里浮现出梁善勇他们可爱的模样，她突然很想他们，不由有些惆怅……
    令她疑惑的是，当她看向靠窗那个刘杰的位子时，发现那里仍然空着！
    李云霞刚要问谁没来，郑海生主动站了起来，“报告老师！”
    李云霞疑惑地看向他。
    “老师，我们本来给您准备了礼物，可是刚才您没来的时候，政教处王主任来把礼物都收走了！他说不许我们使坏心眼儿，其实我们送的都是好心眼儿的东西……”
    郑海生解释着，同学们纷纷点头。
    李云霞想起去年王伍召帮她和王秀英处理开学第一堂课的“惊魂”事件，知道王伍召这算是有心理阴影了，为了防止意外，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再看看面面相觑的学生们，她笑着说，“谢谢你们，王主任不是怕你们使坏心眼儿，是羡慕我有礼物他没有，忍不住好看看看大家送了什么给我。”
    同学们都笑起来。
    “同学们的心意老师已经收到了。等下课后，我去要回来。如果有贵重的礼物，老师可不能收。要不然，我就不称职了。”
    “老师放心，张文凭他们告诉我们了，老师最喜欢我们亲手做的礼物。我们送的都是我们假期里动手做的，不是买的。”
    郑海生的话让李云霞心里暖暖的。
    张文凭他们真是她的好学生，真舍不得他们啊……
    李云霞调整了一下情绪，“看来咱们班有很多心灵手巧的同学，真好。”
    同学们听了都挺高兴。
    陌生产生的隔阂迅速消失，李云霞感觉到同学们的眼神有了温度。
    接下来的开学动员至关重要，李云霞想了想，打了个形象的比喻，“我刚才在想，咱们这个教室真像个加油站，同学们人生的加油站。我和各科老师都是加油员。你们来这里加一年油，加满的，以后跑起来就带劲，能跑得又快又远；没加满的，以后跑得又慢又费劲。”
    同学们深受启发，一个个若有所思。
    “人生的路很长，你们需要去不同的加油站加很多次油。学习态度是否端正，能不能勤奋刻苦，决定你们加油量的差距。之前落后了，及时补上加油量，一样能领先。”看书喇
    李云霞语速稍慢，学生们很认真点头。
    “那么，同学们，从今天开始，加油！”
    李云霞握拳，给他们鼓劲。
    “加油！加油！”
    青春期的同学最不缺的就是热情和干劲，他们的喊声激情澎湃，拉开了新学期的奋进的序幕……
    课堂轻松、愉快而高效，李云霞很开心。
    她想，这班的同学整体素质比较好，应该比去年那班省心。
    不想，乐极生悲，刚下课，郑海生就跟过来，“老师，张菲菲得抑郁症了，初二下学期就没来上学了，真倒霉，她竟然分到咱们班了，这得背走多少分啊？”
    “张菲菲？”李云霞看着刘杰的那个空位，“那个空位就是留给她的？”
    “是啊！座次表上就是她！老师，她都半年没来了，为什么还给她分班？不能直接开除她吗？”
    郑海生疑惑地问。
    “不能，九年义务教育是你们的权利，学校珍惜和尊重每个学生受教育的权利，不能随便开除学生。”
    李云霞心想，想不操心，难啊。
    课间休息，李云霞和王秀英在走廊里碰头。
    “亲爱的，救救我吧……”
    王秀英一见她就撒娇。
    “又怎么了啦？”
    李云霞正琢磨怎么解决抑郁症，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警觉。
    “我们班四十八个学生，十三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王秀英闷闷不乐。
    李云霞以为她担心单亲家庭的孩子不好管，正要说话，就听她幽幽来了一句，“你说我和宋蓝舟结婚后生不生孩子？”
    李云霞思路没跟上，这两者有关系？
    “我和宋蓝舟有了孩子，万一我们离婚了，我就成了单亲妈，我的孩子就成了单亲孩子，会被人看不起，会自卑的……”
    王秀英数着手指头自寻烦恼。
    “还没结婚就想着离婚，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云霞打断她，瞅她。

 第124章 心理疾病

    “你说现在的人离婚率怎么这么高呢？经济发展得这么快，日子越过越好，曾经同患难的夫妻怎么就不能一起享福，非要离婚呢？”
    王秀英目光闪烁，神情紧张。
    见李云霞闷不作声，王秀英拉着她的手甩呀甩，“你是不是也不看好我和宋蓝舟？我现在真后悔。你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睡了就睡了，我为什么一错再错，要跟他去登记呀？这不是把我自己往沟里推吗？大人怎么都好说，离婚对孩子不公平啊……”
    李云霞看出来了，王秀英的表现明显是婚前恐惧症。
    站在王秀英的角度，她这样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父母仕途受挫，王秀英本就自责，内心缺失安全感，接着她和周庆安处得好好的，因为宋丹阳横插一脚，闹了个不欢而散，如同雪上加霜。
    雪上加霜还不算，她又稀里糊涂和宋蓝舟一夜情后领了证，彻底把自己变成了悬疑剧的女主角。
    再一看班上这么多单亲家庭的孩子，王秀英联想丰富些也正常。
    “我觉得你没有一错再错，而是有效止损、将功补过，而且补得还挺成功的。再说该担心害怕的也不是你吧，应该是宋蓝舟啊！”
    李云霞缓解她的心理压力，逗她开心。
    “我……算将功补过？”
    王秀英一愣。
    “是啊，你把人家白睡了还不算，还把人家独占了，简直太英明，太神武了！”李云霞拍她肩膀，“你这么聪明果断的人，不用瞻前顾后杞人忧天。”
    “说的也是哈……”
    王秀英挺了挺胸脯。
    “秀英，你静心，安心，别想太多。幸福靠自己争取，别先入为主太悲观。再说十三比四十八，连三分之一不到，完整的家庭多得多不是？”
    李云霞提醒她。
    “对啊……”
    王秀英喃喃自语，云开日出。
    “你婚后先过二人世界，觉得合得来再生孩子，有了孩子大多男人都格外有责任心。可能你和宋蓝舟特别合适，他很疼爱你呢。”
    李云霞给她鼓劲儿。
    “嗯，你说得对。你们班怎么样？有没有特别情况？”看书喇
    王秀英心情大好，又来了精神头儿。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
    “你赶紧上课去，下课后跟我去家访，有个女学生抑郁症。”
    李云霞说。
    “抑郁症？我都没抑郁，她个小毛孩子抑郁个鸟儿？”王秀英拍了拍她的肩膀，“等我揍她一顿，让她再无病呻吟！”
    李云霞哭笑不得，去三班上课。
    去年的三班比四班省心，荣明明、宋志永、赵西阳那些孩子都挺好，除了开始事出有因泼过王秀英，后来没闹什么幺蛾子。
    不知这帮学生服不服管……
    李云霞上了一堂课，对三班情况有了大体了解。
    因初二自主教育比较成功，这帮初三毕业生总体上已经初步形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不管是三班还是四班，学生们的学习主动性和组织纪律性都不错。
    但王秀英的顾虑不是没道理，三班有十三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整体课堂气氛十分低沉，远不如四班阳光向上。
    大多单亲家庭的孩子相对早熟，因为过早看到大人世界里的争执和伤害，他们稚嫩的心灵承受着痛苦和压力，进而产生的自卑心理极易引起叛逆，让他们敌视身边的一切。
    他们情绪低落，喜欢冷眼旁观，上课的时候主动回答问题的寥寥无几，甚至其他同学积极回答问题，还会招来他们的冷嘲热讽。
    李云霞替王秀英头疼。
    不过，她有信心和王秀英一起温暖这些可怜的孩子，就像帮助梁善勇、刘红梅那样，让他们受伤的心充满爱和光明。
    眼下要紧的是张菲菲。
    正如郑海生说的，如果张菲菲一直不来上学，算总成绩时一平均，各科都受影响，对班上同学的士气影响恶劣。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怎么努力都会惨败的话，谁还有心情努力？
    下课后，按照学籍档案上的家庭住址，李云霞和王秀英找到张菲菲家。
    张菲菲不在家，她妈妈说把张菲菲送去精神病院了。
    李云霞和王秀英面面相觑，张菲菲病得这么严重，这可怎么办？
    “都送精神病院去了，咱们就别插手了，回头让她们开个病历证明，就能申请退学。”
    王秀英把李云霞拉到一旁小声说。
    “这么小的孩子就因为精神病退学，多可怜啊？咱们来都来了，了解下情况。”
    李云霞想想都觉得心疼，说服王秀英后，耐心地和张菲菲的妈妈沟通。
    “说起来气死人！”
    张菲菲的妈妈一下来就是这么一句。
    “初二暑假前她还好好的，学习成绩也挺好，期末考试还考班级第四名。可谁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得病了，一个暑假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什么活儿也不干，成天关在屋里不出来。”
    “我和她爸开始没在意，过几天看她连饭也不正经吃，脾气也越来越坏。要么闷着头就是不说话，要么就像疯了似的又哭又叫。我趁她睡着的时候进她屋一看，她竟然在写情书，还写了个不老少。写的那些肉麻的话简直不要脸，我都看不下去！”
    张菲菲的妈妈说到这里，恨恨地咬着牙，握着拳头直打墙。
    “写情书？给谁写？能不能拿给我们看看？”
    李云霞凭直觉，总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
    具体哪儿有问题，她现在还说不出来。
    可能是说到张菲菲的时候，这女人眼里除了冰冷的嫌弃和憎恨，没有丝毫怜惜和温度。
    “你们别管这闲事了！反正她爸已经把她送去治了，能治好更好，治不好也没办法。”
    女人语气明显不耐烦。
    “她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李云霞没忍住，直接问了一句。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我当然是她亲妈！哎呀，养了这么个闺女已经够闷人的了，每天住院花那么多钱，又不用你们掏，你们别烦我了。”
    女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起身往外赶人。
    谈话无法进行，李云霞和王秀英只能离开。
    “别说她闺女犯精神病，我看就是遗传！这个女人跟有疯病一样，你看她说个话，跟谁有仇一样，又捶又打的，眼神凶得吓人。”
    王秀英愤愤不平，“我们好心来帮她，她半点儿不领情，什么人啊？”
    连王秀英都看出来了，李云霞越发觉得不对劲儿。

 第125章 乌龙事件

    “咱们去医院找！”李云霞说，“咱们县里的精神病院就那么一家，咱们去那儿找。”
    两人刚要走，身后传来叫声，“你们回来，我给你们看！”
    回头一看，就见张菲菲的妈妈站在门口，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们。
    李云霞和王秀英对了个眼神，转身跟着女人进了院子。
    女人进屋找了一会儿，拿出一摞稿纸递过来，“这还不是全部的，你们看看。”
    李云霞接过一看，厚厚的一叠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的文字。
    王秀英探头看了两行就不太耐烦，“现在的孩子真早熟，这么大点儿就情呀爱呀的，她懂什么呀？”
    “说的是啊，初二的小姑娘，不学好啊……”
    张菲菲的妈妈痛心疾首、长吁短叹。
    李云霞认真捧读，发现文稿内容虽关乎情爱，但不是情书，而像言情小说。
    “我最喜欢温暖的秋日，我生日的季节，我爱他犹如婴儿眷恋母体，我爱他犹如蜂蝶流连花枝，也许他也感应到我的爱和欢喜，于是安排了一个奇妙美好的日子，让我和他相识。
    他是谁？他从哪里来？像迷的一样男孩静静坐在图书馆明净的窗前，专心地翻阅一本书。初秋的阳光如少女温柔的吻，落在他的闪亮的发梢和安恬的眉宇间，把那惊鸿一掠定格成一幅动人心魄的油画，而他就是这幅命名为《梦想》的画作中最触动灵魂的所在……”
    语言优美，意境清新，写得不错嘛。
    李云霞快速地往下看了两页，一本长篇言情小说的雏形，写得挺唯美。
    虽然后面因为缺少生活积累，写得有些脱离现实，像浮在云端瑰丽的梦幻。
    但青春少女对爱情懵懂的向往，本来就是这样的，纯洁无瑕，超凡脱俗，不涉人间烟火。
    写小说需要生活的积累，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初二的女孩情窦初开，对爱情充满美好的憧憬，虽然有些虚浮，但这也是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内心真实的写照，而且难能可贵，她有这么好的语言表达能力。
    写作天赋这么好的女孩没有得到应有的肯定和鼓励，而被至亲误解、批评，甚至把她认真写出来的长篇言情小说认定为有辱斯文的情书，把她对写作的痴迷认定为行为乖张，阻拦不成竟然认定她得了抑郁症，直接送去了精神病院，简直荒唐！
    李云霞只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
    “云霞，她爱上谁了？能写出这么长的情书，看来真动了心了。”王秀英有感而发，“我突然觉得我活该被甩，我连一封情书都没给周庆安写过。”
    李云霞本来被张菲菲的家长气得要命，让王秀英这么一说，顿时哭笑不得，“这不是情书，是长篇小说！”
    “长篇小说？初二的小姑娘会写长篇小说？你同情她也不用这么护着她。我现在连短篇小说都写不出来，她怎么……好吧，她比我强。这么厚的稿子，人家确实写了，铁证如山噢。”
    王秀英惊讶之后，接受了现实。
    张菲菲的妈妈脸色阴沉，“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长篇小说？这里面又是喜欢又是爱的，不是情书是什么？不但是情书，还是长长的情书。这要是传出去，我们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李云霞啼笑皆非，“大姐，你的女儿在初二能有这么好的写作水平，你应该高兴啊，怎么会觉得丢脸呢？我是语文老师，我跟你说，你的女儿很棒，写得一手好文章！”
    张菲菲的妈妈嗤之以鼻，“拉倒吧！我和她爸都是种庄稼地的，能养个懂事识字的就不错了，还指望她会写文章？她起早贪黑写这么些东西，熬得跟个鬼一样，还说什么要往外邮寄，要投稿，还说能挣钱，疯话一套套的……”
    “还有啊，她还把这么长的情书抄了一遍又一遍，跟魔怔了一样。往外寄一次得花不少钱买邮票，寄出去也没回信儿，她不死心还写还抄还寄，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我和她爸怎么劝她，她都不听，又哭又闹地跟我们撒泼，说这是她的梦想。她不好好念书，这么大点儿就成天梦想男人，哎哟……太丢人了……”
    张菲菲的妈妈别过脸去，脸色臊得通红。
    李云霞真替张菲菲感到悲哀。
    这么有灵气的孩子，怎么有这么愚昧的家长？
    “大姐，菲菲这是写的文学作品，不是情书，是长篇小说。她反复抄写是在反复修改，修改好了以后邮寄出去投稿，如果能发表，确实有稿费。但不一定写了就能投中，就能发表，但写作有个长期积累和磨炼的过程，只有多写多练，才更有希望发表和出版。”
    李云霞苦口婆心地解释和劝说，“她说的梦想也不是梦想男人，是成为作家的梦想！这是个高雅的爱好，你们应该支持和鼓励她！”
    张菲菲的妈妈斜愣着眼睛盯着李云霞看了半天，一脸迷糊。
    王秀英在一旁扯了扯李云霞，小声说，“亲爱的，你说的这些别说她不懂，我都不懂。写作能当专业发展？能赚钱糊口？初二的学生啊，想靠写作发家致富是不是有点儿天方夜谭？”
    “写作当然能当专业发展！鲁迅、巴金、泰戈尔、琼瑶、金庸，古今中外专职写作的大作家太多了。当然，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大文豪，想靠写作发家致富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都需要经历若干次投稿退稿、希望落空的折磨。可不能因为这样，就在她萌芽阶段就一巴掌把她的爱好和梦想拍死了！”
    这件事虽然是个大乌龙，李云霞发现解释起来还真挺费劲。
    “真了不得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初二的小姑娘就想当大作家，人小志气大，我这个数学老师自愧不如呀！”
    王秀英对李云霞深信不疑，恍然大悟。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反正她爸把她送去治了。要是她真没病，怎么医院的医生会收她？还给她写病历，让她吃药打针？”
    张菲菲的妈妈歪着脖子想了半天，振振有词地质疑。
    李云霞倒吸一口凉气，好端端一个才华横溢的孩子，这要是给治傻了，或者落下心病怎么办？
    “是哪个黑心的诊所？孩子明明没有病，为了赚钱非要说孩子有病？”
    王秀英也急了。

 第126章 精神病患

    “你们是老师，又不是医生。穿白大褂的说话能随便？我闺女有没有病我知道，你们赶紧走吧，我有的是事得干。”
    张菲菲的妈妈不满地说，“我是她妈，亲妈！我能害她？哼！”
    本来，她以为把那些“情书”给她们看了，她们就知道她没说谎，谁知道这两个老师叽里咕噜一大堆，竟然说她冤枉孩子了，真不讲理。
    李云霞无言以对。
    许多家长总训斥孩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或者，我吃的盐比你走的路还多。
    且不说老人言是不是全是至理名言，也不说盐和路之间有没有可比性，就说如果老人目光短浅、知识匮乏、思想保守，却硬要接受过文明教育、甚至是高科技理念的孩子听他们的话，按照他们僵化落后的经验去为人处世，到底谁不讲理，谁愚蠢？
    这个固执的女人狗屁不通，李云霞知道说再多她也不懂，也不会不论医生的诊断。
    “大姐，你们把菲菲送去哪个医院或者诊所了？我们去看看她行吗？”
    李云霞无奈，退而求其次。
    “医生说了，她病得很严重，起码得三个疗程，治不治得好还不一定。这中间不能让人打扰她，不然病情容易恶化。”
    张菲菲的妈妈闷声闷气地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走。
    李云霞一把拉住她，“大姐，你相信我们，我们是她的老师，和你一样关心她、爱护她。她真的没病，能把文章写得这么好，思路这么清晰，感情这么真挚的孩子怎么会有精神病呢？”
    “就是，你可别让黑心医生骗了，把你家的神童治成痴呆了。”
    王秀英一发狠就说大实话。
    张菲菲的妈妈纠结了半天，勉强地说，“行吧，那你们去看看吧，她在县中心医院对面那条街上的阳光医疗诊所。”
    见李云霞和王秀英转身就走，这女人又不放心地叮嘱，“那里面的主治医师曾经是县精神病院的副院长，水平可高了。我们托了好几个人、花了不少钱，人家才同意给治。你们在外面看看就行了，可别给我们添乱。”
    “知道了。”
    李云霞胡乱应了一声，拉着王秀英直奔公交车站。
    县中心医院远近闻名，对面一条街全是各种名目、大大小小的诊所，鱼目混杂。
    顺路找去，要么是祖传秘方，要么是医界泰斗，要么是独门绝技，各种噱头神乎其神。
    阳光医疗诊所位于街尽头拐角，是个两层的小楼，临街位置，门庭若闹。
    李云霞和王秀英一进门，就有一个穿白大褂、胸前挂着主治医生牌子的中年妇女满脸笑意迎了上来。
    她打量了李云霞和王秀英两眼，语气亲热，“你们有什么症状？”
    “你才有症状，你们全家都有症状！”
    王秀英是憋着气来的，敢骗她们学生，这诊所没好人。
    “女医生”一愣，一拍手，咯咯笑起来，像个下蛋的母鸡，“哎呀，大妹子，你这是典型的狂躁症症状啊！”
    李云霞和王秀英愕然。
    “女医生”一把拉住李云霞的手，亲密得跟李云霞是她妈似的，“哎呀，你带你妹妹还是你姐姐的来咱们阳光医疗真是太明智啦！我们这里的每个医生都是资深医师，望闻问切，一个照面就能看出患者得了什么病。你放心，你把她放在我这儿，先交押金，再按疗程计费，多退少补，保准给她治得好好的！”
    李云霞愣愣地看了看“女医生”，又看了看王秀英，“那……那得交多少押金？”
    “哎呀，她这种病啊，不及时治疗的话后果非常严重。你要知道，她现在已经不是初期了，已经算中期了。你看她，这么瘦，皮肤泛黄，眼睛晶亮，一看就是晚上失眠、精神亢奋、有时过分自信、有时十分自卑，时常会幻听幻觉，有攻击人的轻微倾向……”
    “女医生”故弄玄虚，一套接着一套。
    李云霞瞅着王秀英，眉梢眼底都是笑。
    王秀英翻了个白眼。
    “你看你看，她这个表现，就是讳疾忌医。她这种人表面看着像正常人一样，但她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好动，易怒，思维跳跃度大，精力特别充沛，实际上外强中干……”
    “女医生”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看着王秀英，说得头头是道，“我告诉你们，如果不赶紧治，她很快会到了晚期，到时候她不但梦游，还可能会杀人。而且她杀了人自己都不知道！”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李云霞心惊肉跳，越发担心张菲菲。
    落到这种面慈心黑的江湖骗子手里还能有个好？正常人都能让她三言两语说得像病入膏肓。
    周围的人都用看重症病人的眼光看着王秀英，听说她可能梦游杀人，都退避三舍，面露惊恐。
    王秀英咬牙握拳，嘴角却翘着一抹笑意。
    李云霞一看王秀英这阵势，就知道她想动手，赶紧挽着她的胳膊安抚她。
    “女医生”不知死活，一看王秀英动气了，激动得两眼放光，“哎呀，你们看看，我好心好意给她分析病情，她不知好歹还想打我！这证明什么？证明她病得不轻，已经产生了严重的攻击性心理……”
    围观的人有的是来受骗上当的，有的是医托，还有的是凑热闹的，这时全都长嘘短叹，说什么的都有。
    “这么年轻就得了狂躁症，真可惜了……”
    “没听说她病得不轻么？赶紧治吧，再不治杀了人可就毁了……”
    “还好到这儿来了，林院长是精神病治疗方面的泰斗，名声在外，全国各地都有慕名而来的。”
    王秀英冷笑，“对，我病得不轻，你治不了，叫你们林院长出来。”
    李云霞赞赏地拍了拍王秀英的手，王秀英的拳头松开了。
    “女医生”为难地咝了一声，“找我们林院长的人太多了，他的出诊费很贵的。这样吧，看在你们这么年轻的份儿上，又是新顾客，我就给你们优惠一下，先交五万押金。”
    李云霞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第127章 讳病忌医

    “不多！这怎么能叫多呢？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就她这病，要是去县精神病院，双倍也打不住！姑娘，我可跟你说，别看你妹妹还是你姐姐的现在听你的话，等她病情恶化了，就六亲不认了！到时候你和你的家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女医生”挣钱心切，不惜危言耸听。
    “我去你妈的！”
    王秀英忍无可忍，没用拳，直接撩腿横扫。
    “扑通！”
    “女医生”应声倒地，摔了四仰八叉。
    “你是个狗屁医生么？满嘴喷粪，说话怎么这么毒？”
    王秀英没好气地骂。
    李云霞这次没拦着，这种人，该打。
    没想到，“女医生”越挫越勇，手脚并用爬起来，“你们看，她这就进入晚期了！赶紧的吧，拿钱给你妹妹还是姐姐的治吧！再不治真晚了！相信我，我们有多年诊治经验，只要她治疗及时，我们保证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人！”
    围观的人也跟着起哄，让李云霞赶紧拿钱“救人”。
    李云霞和王秀英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张菲菲的妈妈铁了心认定自己的女儿有病。
    在这样“专业”的“医生”的“威逼利诱”下，在这些自以为是或别有用心的围观者的怂恿下，张菲菲朴实的爹妈能保持清醒根本不可能。
    这也是为什么各行各业的“专家”层出不穷，因为总有人被所谓的“专家”忽悠瘸了，不惜花费巨资消灾“买命”。
    “我们今天不是来看病的，是来找人的。我们的妹妹张菲菲在你这里治病吧？让她出来，我们要见她。”
    李云霞把手机掏了出来，她打算报警。
    这种骗子诊所贻害无穷，明目张胆坑蒙拐骗，愚弄大众谋财害命，早报警早清除，省得祸害更多人。
    “不行！我们是签了治疗合同的，在疗程中，没有林院长的同意，不能让病患随意见人，容易受刺激导致病情复发或恶化！”
    “女医生”脸上闪过警惕，语气变得生冷。
    “那你把林院长叫出来，我们了解一下我妹妹张菲菲的康复情况！”李云霞说，“如果你现在不把林院长叫出来，我就报警，告你们非法行医！”
    “哎呀！我们是有营业执照的，也有医生执业资格，怎么是非法行医呢？你这个小姑娘说话可要讲证据、负责任呀！”
    “女医生”指着墙上的营业执照和自己胸前的挂牌怒气冲冲地说。
    “没听说哪个医院给病人治病，不让病人见家属的！你们不但是非法行医，还是非法拘禁！你现在马上让林院长把我妹妹张菲菲带出来！我们不治了，我们要带她走！”
    李云霞也火了。
    “哼！你说我们非法我们就非法？笑话！我看啊，你们家的人都有精神病。里面的那个张菲菲，你和你这个妹妹还是姐姐的，你们属于家庭遗传精神病！你们想走就走？张菲菲没治好，我们不可能让她走。再说了，就按她目前的疗程，还欠我们两万八千块钱呢，你们要带她走，行啊，先把欠的钱补上再说。”
    “女医生”凶相毕露，抱着胳膊冷眼相向。
    李云霞和王秀英看到，从里面走出四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个个胸前都挂着主治医生的工作牌，但他们面色黝黑，指关节粗大，很明显不是常年在室内工作的专业医生。
    围观的一看，都退到门口，胆怯又有几分兴奋，期待着接下来四个保安老鹰抓小鸡。
    在所有的人看来，李云霞和王秀英两个弱女子就是待宰的羔羊，不少人露出同情担忧的神色。
    “家族遗传精神病患者啊，姐妹三个都是，太可怕了，不治怎么行？”
    医托混在人群中趁机煽风点火。
    “就是，唉，跑来林院长这里闹事，这不明摆着有病吗？她们也不打听打听，林院长德高望重，都登过报纸上过电视……”
    立刻有人附和。
    李云霞看着那四个膀大腰圆的“男医生”，担心王秀英吃亏，握了握她的胳膊，凑近小声，“怎么办？再来？”
    “就今天。”
    王秀英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身体已经紧绷，开始暗自蓄力。
    就在这时，从里面又走出一个皮肤白净戴着眼镜的“男医生”，“怎么回事？唉，真是怪了。现在的精神病患者都认为自己是正常人，正常人都觉得自己有精神病，来，我给你们看看你们有没有病！”
    “女医生”恭敬地冲“男医生”点点头，站到一旁，“这两个人是张菲菲的姐姐，症状和她差不多。她们吵着要见林院长和张菲菲……”
    “男医生”面色温和地点点头，言行斯文，“你们好。你们别误会，我们林院长正忙着给病人治病，张菲菲在睡觉，你们稍安勿躁。”
    贼窝里出来的没个好人。
    李云霞和王秀英才不信他。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都是让父母惯坏了。你们现在有吃有喝，要什么有什么，好吃懒做惯了就无聊，一无聊就各种折腾。如果你们能体会到父母的辛苦、生活的艰难，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就不会这么不懂事，也不会得精神病了。”
    斯文男一说话，李云霞和王秀英就知道这也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
    “你们应该多看看励志的书，或者出门转转，开阔一下眼界，看到穷苦人和富人之间生活质量的差异，你们就懂得珍惜生活了。”
    斯文男摇头叹息，过来拉王秀英的手，“我给你把把脉，看看你是不是气血不足导致的抑郁和狂躁。”
    王秀英甩开他的手。看书溂
    “看你，有病就得治，怎么能对医生这个态度？我们医生都是救死扶伤的，你们应该相信我们。你们得有感恩之心……当然，你们变成这样儿也不能全怪你们。”
    斯文男口吐莲花，“你们的父母之前对你们没有付出足够的耐心和爱，给你们造成了心理缺陷，产生了叛逆心理，而且你们的欲望特别多，很多不切实际……”
    “你逼逼够了没有？闭上你的臭嘴滚一边儿去！”
    王秀英听得不耐烦，把斯文男骂哑巴了。

 第128章 歪不压正

    不过斯文男哑了半晌，竟然换了一套词，“唉！你们要知道，灵魂轮回、累世修行的道理。活着的时候要多做善事。我们每个人都是来修行和渡劫的，遇见了就是缘分。你们要珍惜跟我遇见，我是来帮助你们的……”看书溂
    李云霞和王秀英交换了一下眼神，确实这位确实有病。
    “我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鱼缸里的鱼，再怎么游，也游不出鱼缸。有我们不知道的力量在看着我们，就像我们看着鱼缸里的鱼一样。这个世界很玄妙，无所谓痛苦和欢喜，一切都是虚无……”
    斯文男说话的腔调又慢又平，像在梦呓，眼睛直勾勾盯着李云霞的眼睛。
    “呵，他想给咱们施迷魂大法，哈哈……”
    王秀英不合时宜的狂笑出声。
    别说，在那些先入为主的人眼里，王秀英这样子还真像有问题。
    李云霞好笑地看着神神叨叨的斯文男，觉得这个家伙已经走火入魔，用高深的佛学把他自己变成脑残了，以为靠这套能唬住人，骗人骗得顺当。
    “嗯。咱们每个人既能是仙又能是人也能是魔，人间本来就有天堂地狱之分，也有各种妖魔鬼怪神仙精灵，一切都辩证统一的存在，就看你想把自己定位在哪个界别。”
    跟神经病打交道，说正常话他听不懂，李云霞也来了个故弄玄虚。
    斯文男一听，顿时愣怔，很费脑地琢磨着李云霞的话，“我们每个人既能是仙又有是人也能是魔……那我是什么？我是什么……”
    斯文男思考着这个高难的问题，竟然直愣着眼睛转身走了出去。
    斯文男的这个操作，直接把“女医生”和剩下的三个“男医生”整不会了。
    按常规，只要这个高深莫测的斯文男出马，再难缠的“病人”也得乖乖听话。
    怎么今天“病人”没听斯文男的话，斯文男听人家的话，不告而别了呢？
    “女医生”调整了下情绪，冲着三个“男医生”使了个眼色。
    “小姑娘，老实交钱治病吧，你都病成这样儿了，还不好好听医生的话！”
    立刻有一个“男医生”说着道貌岸然的话，上前来拉王秀英的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王秀英原地弹跳，猛地踢出一脚，脚尖结结实实踢中“男医生”的下巴！
    “啊！”
    那个“男医生”被踢得猛一仰头，上下牙互咬，硬生生嘣掉了两颗牙，势不可当地疾退后倒……
    要不是另三个“男医生”及时扶住他，他会直接撞到墙上去！
    被扶住的“男医生”发出一声哀嚎，双手抱头痛得蹲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女医生”一看气急败坏，“发病了，你们看看啊，她发病了，杀人啦，天啊！太可怕了！快，你们三个快把她抓住！”
    围观的人难辩真假，纷纷后退，没有人上前阻拦。
    三个“男医生”目露凶光，把李云霞和王秀英呈半圆包围。
    “你们别、别动手！这女的会跆拳道！”
    就在这时，一个混在人群里的医托叫起来。
    三个“男医生”一愣。
    王秀英趁着这个工夫，双拳轮动，直罩面门，一人给了两记重拳。
    三个“男医生”猝不及防，全都鼻口渗血，捂脸惨叫。
    王秀英攻完脸后立刻出脚，干净利落的三个狠踹，三个“男医生”可能自此患上不育症……
    “这……”
    “女医生”吓傻了，再也不敢叫唤了。
    李云霞想到什么，立刻拨通报警电话，简明扼要说了诊所的地址和案情。
    听到李云霞报了警，混在人群中的医托没敢露面，其他人更不敢上前。
    “我妹妹在哪儿？说！不然我打掉你的牙！”
    王秀英上前给了“女医生”一记耳光，揪着她的衣领在她耳边吼了一嗓子。
    “在、在楼上……”
    “女医生”捂着脸，吓得再也不敢当神医了。
    李云霞二话不说，飞快地冲上二楼，挨个房间找。
    推开第一个病房，里面除了一张床和一个置物架什么也没有，置物架上摆满了各种包装的药品。
    李云霞推开第二个病房，发现屋子很小，但封闭性很好，甚至没有窗户，只有门上有块小玻璃可以透光，但屋里光线很黑，大白天也要开灯，站在里面根本听不到外面街上的嘈杂。
    也就是说，如果平时病人在这里哭喊，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
    李云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真怕张菲菲已经变成刚才那个女孩那样了……
    跑出第二个病房，李云霞透过第三个房门的玻璃，看见里面有个中年男医生正在给一个上身祼露的女孩听诊。
    那女孩神情呆滞，中年男医生乱摸乱碰的手毫无反应！
    李云霞看过学籍档案上的照片，而且也曾教过张菲菲美术课，知道她长什么样儿。
    这女孩不是张菲菲，可看她的年龄，也是个初中生。
    李云霞气得热血逆冲，看见门旁有个凳子，捞在手里，猛地推开门，狠狠砸在那个中年猥琐男的后背上！
    男人吃疼往旁边一歪，用一支胳膊强撑着旁边的病床转过身来，气势汹汹地吼，“你是谁？干什么？”
    李云霞看到他胸前的工作牌上写着林院长，气得上前狠踢了他一脚。
    别说，王秀英教她的这招儿还真管用。
    姓林的顿时捂着命根子弯腰鞠躬。
    神情呆滞的女孩子两眼空洞地看过来，口水从嘴角淌下来，竟然裂开嘴嘿嘿笑起来。
    李云霞看得心如刀绞，不管这个女孩是真病还是被治傻了，花样年华的孩子竟然成了这个模样，实在让人揪心。
    李云霞顾不得管这边，赶紧去跑去找张菲菲。
    还好，推开第五个房门的时候，她看到被锁链锁在床头的张菲菲！
    让李云霞泪奔的是，张菲菲竟然还在伏案写作！
    病房空间逼仄，只放着一张铁板床，旁边一个小小的床头柜。
    张菲菲坐在床边，左只手被拴着，右手抹抹眼泪，再拿起笔在稿纸上飞快地写几行……
    听到门口的动静，张菲菲转头，那张恬静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带着惊慌和绝望，脱口而出，“走开！我没病！我……老师？”
    “老师！呜呜……”
    张菲菲认出李云霞，愣了一秒，随后喜出望外，忍不住放声大哭。
    李云霞擦了一把眼泪，稳住情绪上前一步，发现那根铁链子又粗又壮，把孩子的手腕都磨破了。
    可见张菲菲曾多次试图挣脱都无济于事！
    “老师！我根本没病，我妈我爸被他们骗了……”
    张菲菲呜呜哭着说。
    “我知道。你别怕，我今天就带你回家。知道这锁的钥匙在哪儿吗？”
    李云霞安抚她，四下打量找钥匙。
    “在林院长的口袋里。”
    张菲菲哽咽。
    李云霞冲出门去找林院长，发现他竟然跑了，屋里只剩下那个傻乎乎的女孩。
    李云霞急了，赶紧往楼下追，刚拐过楼角，就听“咚！”的一声，紧接着传来一个男人的惨叫。
    李云霞往下一看，就见林院长趴在台阶上，歪着脑袋惨叫不止，上排牙光荣下岗……
    其余四个冒牌医生蹲在墙根下抱着后脑勺，大气不敢喘。
    只是门口围观的人里，还有人不明就里却自以为是，“这姑娘有狂躁症，到了晚期了，敢杀人了……”
    警笛声由远而近……

 第129章 天网恢恢

    李云霞和王秀英大闹黑诊所事件引起不小的轰动。
    警方迅速展开调查，很快有了结果。
    谁也没想到，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林院长真是个骗子。
    他根本不是曾担任过县精神病院副院长的那个林园，他只是跟人家重名。
    去年，那个副院长调去邻市医院，这个骗子就来了个以假乱真，演了出李鬼神医的闹剧。
    当警方审讯林园怎么认识那位副院长，林园的回答令人啼笑皆非。
    林园说他前两年老是做噩梦睡不着，白天精神恍惚老听见有人阴惨惨地叫他的名字，他受不了就去精神病院看病，接待他的正是和他同名同姓的副院长。
    他在精神病院治疗半个月，见过形形色色的精神病人，发现精神病人每天用针用药很简单，但护理费很昂贵，其中藏着巨大的商机。
    出院后，林园就琢磨开家精神病诊所，但苦于没有营业执照和执业资格，他一筹莫展。
    焦头烂额的林园无意中来到中心医院对面这条街闲逛，发现这里的黑诊所、假义诊、假医生打着“祖传秘方”“包治百病”、“中医世家”的幌子招摇撞骗，肆无忌惮。
    林园深受启发，又听说那名副院长调走了，顿时喜出望外，胆大包天冒名顶替，开张营业后又招了几个保安和两个帮手。
    “民不告官不纠。只要稳住病人的家人，让他们对我深信不疑，我就能为所欲为，想要多少钱就要多少钱。我会根据病人和他家人的穿戴和言行举止，判断他们的家庭情况。一般来说富有的人惜命惜福，而且出手大方，根本不会计较花费。我就多要。家里穷的我看心情，有的根本不伺候，有的少收点费用，换个好名声，好骗更多的人……”
    林园说起他的生意经滔滔不绝。
    这些话也正是那些假医生、假专家能明目张胆大肆行骗的“独门绝学”。
    他们靠着察言观色的精明和三寸不烂之舌的诡辩，对病人的家人进行洗脑般的蒙骗，然后以病难治、疗程多为由，理直气壮地进行敲诈、勒索。
    这些人骗人钱财还不算，为了骗更多钱，会想方设法加重病人病情，滥用药用、精神恐吓、心理暗示，甚至，对不能自理的女病人进行猥琐和侵犯……
    病人的家人却在盲信下毫无防范之心，心甘情愿往外掏钱，被人骗了还对人家感恩戴德，哪会怀疑或者报警？
    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多行不义必自毙。
    林园等恶人终将为他们的恶行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是精神病人！我不用判刑和坐牢！”
    林园洋洋自得地交代完他“光辉的创业史”，竟然有恃无恐。
    “你不但是个精神病，还是个法盲。我告诉你，精神病人如果是在完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情况下犯罪的，经法定程序鉴定给予确认的，确实不用负刑事责任，也不需要坐牢。但你的诊断书证明你曾经犯的是过间歇性精神病，不管你现在有没有痊愈，间歇性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时候犯罪，一样要负刑事责任，要坐牢！”
    公安同志义正词严地告诉他。
    “那我、我是在精神不正常的时候犯的罪！”
    林园强词夺理，想以此逃避法律的制裁。
    “你聘用的那几个人全都证明，你大多时间很清醒，精神很正常。”
    公安的话让林园瘫软在地，只能老老实实认罪伏法。
    随后，县公安局和卫生局成立专项整治组，对全县涉及卫生健康领域和医疗诊治方面的违法犯罪活动予以严厉排查、打击和清除……
    李云霞和王秀英自己都没想到，她们来找学生，竟然干了这么大一件好事。
    警方感谢李云霞和王秀英见义勇为，征求她们的意见想对她们进行表彰宣传，被两人拒绝了。
    “张菲菲是我们的学生，我们只是尽职尽责。”
    李云霞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省得招灾惹祸，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警方尊重她们的决定，派车送她们回校。
    两人把张菲菲带回学校，并通知张菲菲的父母来学校，把情况跟她们说了。
    直到这个时候，张菲菲的父母仍然将信将疑，可看到警车和公安同志，听公安同志证实且告知案情及处理结果，两人茫然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张菲菲，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爸、妈！那个林园真是个坏人！他强迫我吃药，还想脱我的衣服，要不是我拼命反抗，我早就被他害了！”
    张菲菲痛哭失声。
    “孩子，你、你真没病？”
    张菲菲的妈妈还在傻傻地问。
    “你的女儿很健康，警方已经带她去正规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她什么病也没有。而且幸亏有菲菲的证词，警方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破案。”
    李云霞的话让张菲菲的父母抱头痛哭。
    他们悔恨、自责、后怕，为女儿劫后余生而庆幸，为他们的愚蠢无知而羞愧。
    随后，张菲菲的父母反复向女儿道歉，但张菲菲不接受，并拒绝回家，要求住校。
    张菲菲的反应再正常不过。
    因父母的愚昧无知和不信任，她差点儿死在黑诊所里，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她能熬过来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虽然张菲菲死里逃生，但这件事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只怕短时间内无法消除。
    李云霞看着张菲菲对其父母疏离抗拒的模样，知道又有一场“持久战”要打了……
    张菲菲的父母千恩万谢后回家了，张菲菲住王秀英宿舍。
    女生宿舍倒是有空床，问题是如同惊弓之鸟的张菲菲只信任李云霞和王秀英，对她们产生的依赖，非要跟她们在一起。
    “行，我那屋就随你处理了。之前你班的贺颜住，这次又是你班的张菲菲，呵呵，李云霞，你欠我这么多人情怎么还？”
    王秀英眉飞色舞。
    “以床相许行吧？真是的，每天晚上搂着你睡，我也习惯了，一个人还真睡不着了……”
    李云霞苦笑。
    “你假期里天天搂着于胜海睡惯坏了，少赖我！”
    王秀英笑。
    李云霞瞅她，“你再说我不管你了，你搂着菲菲睡去！”
    “她白天要学习，晚上不能给我讲故事。还是和你凑合吧，嘿嘿……”王秀英乐呵呵地搂着李云霞的肩膀，“走，菲菲，回宿舍认认床，然后赶紧去上课！”
    “好！”
    一直惊魂未定的张菲菲笑了。
    李云霞和王秀英顿觉轻松。

 第130章 情何以堪

    安顿好张菲菲，李云霞和王秀英去后山散步。
    革命英雄纪念塔矗立在青松环绕的方台上，静静地守望着旧貌换新颜的一方天地……
    “精神病人开诊所给好人治病，真是无奇不有。”李云霞心有余悸，“秀英，你真棒，要不是你，我自己来的话，肯定救不出张菲菲。”
    “我这几天憋着一口闷火，就急着找人狠狠打一架，这样又为民除害，又消了火，一举两得。”
    王秀英也高兴。
    “一举多得好不好？既让人们提高警惕少受骗上当，还救了张菲菲。”
    李云霞感慨万千。
    “嗯。张菲菲差点儿被他们毁了。如果我们不找她，她的父母人财两空不说，可能被人害死了女儿也不会怀疑那个林院长有问题。”
    王秀英咂了咂嘴，看着自己的拳头，“怎么办？我这么优秀。要不，你嫁给我吧！”
    “哈哈……如果我是男的，一定娶你。”李云霞笑完，认真看着她说，“你确实很优秀，那个宋蓝舟很有福气。好人有好报，你一定会幸福的。”
    “对，我们不只是好人，还是好老师。”
    “我们不只是好老师，我们还是守护学生的勇士！”
    “唉！都说当女人不容易，当女老师更不容易。”王秀英又犯了职业病，“咱们这一辈子得守护多少个孩子啊？你等我算算……”
    “我们五十五退休是吧，现在我们二十五岁，还得教三十年。每年教两个班，按一百个学生算……我的天，我们还得管三千多个孩子！”
    王秀英算完，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对啊，我们主课教两个班，有时还兼课，这算不过来了……而且在管这么多孩子的同时，我们还要给人家当老婆、当孩子妈、当孩子的婆妈或者姥姥。云霞，你不发愁？”
    “发什么愁？这些都是多幸福的事？桃李满天下，儿孙满堂，别人想有还捞不着呢！”
    李云霞笑。
    王秀英看着李云霞灿烂的笑脸，有感而发，“如果咱俩生在战争年代，我们一起带兵打仗，我肯定是首长，你肯定是政委。”
    “为什么不能我当首长，你当政委？”
    李云霞好笑地问。
    “我能打，你能说。你乐观向上，最会鼓舞士气，心眼儿也多，当参谋没得挑。”
    “嗯，有道理。”
    两人相视大笑。
    居高望远，昔日破败的校园正悄然改变，新修的围墙、新建的实验楼、拓宽的操场……县重点中学的风貌呼之欲出。
    学校周围的农田已被征收、规划、开发，建筑工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夯实地基，各种建筑工程机械轮番上阵，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秀英，咱们学校已经成了县重点了，再有两年，这周围全都变成高楼大厦了，咱们学校环境这么优美，占据天时地利，肯定会变成黄金地段。到时候会像现在的实验中学一样，成为老师们梦寐以求的学校。”
    李云霞神往地说。
    “嗯，肯定会。”王秀英说，“看来我爸去年非要让我来是正确的。这一大片是公开招标的开发区，但开始没多少人看好。我开始也不信，这荒山野岭的，谁愿意来投资？但现在，一切证实政府的规划是前瞻而务实的。”
    李云霞刚要说话，一闪眼，看到周庆安站在半山腰的石板路上一脸纠结。
    “周庆安？”
    李云霞一愣。
    王秀英看到周庆安，笑容僵在脸上，转身背对他，“云霞，你让他走，我不想见他。”
    李云霞本想让他们单独谈，见王秀英咬牙握拳、两眼冒火，怕他们一言不合，王秀英又冲动，想了想，“这样，你在这儿等着。我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用问了。我已经和宋蓝舟登记了。他和宋丹阳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不重要了。”
    王秀英因爱生恨，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打颤。
    “你嫁给宋蓝舟后，周庆安如果和宋丹阳成了，你们就算表亲了，他得叫你嫂子，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现在赶不赶他走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把话说开了。”
    李云霞拉过她的手，把她紧握的拳头松开，“每个人都不容易，别为难他，也别为难你自己。”
    王秀英松开了手，“好，我听你的。你叫他过来，我跟他好好说话。”
    李云霞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走到周庆安跟前，“庆安，你们之间的事你们好好谈，我相信你有苦衷，不管怎样，相爱一场都不该反目成仇。”
    “我知道，这事怪我。我去跟她道歉。”
    周庆安感激地冲李云霞笑笑，迎着王秀英走过去。
    李云霞顺着山路走远些，想站在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等秀英。
    “云霞，你别走！”王秀英跑下来，一把拉住她，“你给我做个见证，我怕我说完自己会后悔。”
    李云霞看了周庆安一眼，“庆安，你不介意我在这儿吧？”
    “没事。秀英，宋丹阳说她有了我的孩子，我之前不是故意骗你或者隐瞒什么，我确实记得我们之间没怎么样，而且那天晚上我确实喝多了，按理不会有孩子。可宋丹阳一口咬定，我无法确定……秀英，我不是给自己找借口，但我是个男人，出了这样的事，不能让女人去堕胎……”
    周庆安情绪很低落，嗓子都哑了。
    王秀英忍了半天，眼中满盈的泪水还是没忍住落下来，她别过脸去，看着远处的风景，半天才稳住声音，“庆安，谢谢你救了我，在医院里没日没夜的照顾我。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有很多缺点，但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宽容我，对我百般好……我都记得，所以一时心里难过，受不了……”
    说到这里，王秀英的泪水止都止不住，周庆安也红了眼眶。
    李云霞在一旁看着听着，心里也说不出的难过。
    “宋丹阳来告诉我的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其实打的时候，我就知道答案了。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不会逃避责任。虽然宋丹阳算计了你，可孩子是无辜的……我什么都懂，我不该怪你，可我还是很生气、很难过，我……”
    说到这里，王秀英艰难地调整了一下情绪，“我当天晚上找了别的男人，第二天我和他去登了记……庆安，我已经嫁人了。你和宋丹阳既然有了孩子，就好好在一起过日子吧……”

 第131章 路遇恶人

    周庆安难以置信，高大的身躯晃了一晃，“你、你说什么……”
    “庆安，你不要以为你被迫和宋丹阳在一起了，我失去了你还要同情你、对你充满期待。是你先放弃了我，我没有对不起你，也不需要对得起你，我也不会让自己委屈到完全没有自尊和希望，而我让自己彻底死心的唯一办法，就是嫁给别人。”
    王秀英的声音冷清得像说着别人的事，看周庆安的目光也没有了温度，陌生而疏远。
    周庆安痛苦地皱紧了眉头，沉声问：“是谁？宋青峰吗？”
    “反正不是你。”王秀英语气淡淡，“我们各自安好。”
    王秀英说完，拉着李云霞转身就走。
    “秀英！”
    周庆安隐忍地咬着牙，还是没忍住叫她。
    王秀英没回头，松开李云霞的手飞快地跑了。
    李云霞看着王秀英跌跌撞撞的背影，想了想，从随身包里拿出王秀英的结婚请柬递给周庆安，“月底，昆大酒家。宋蓝舟，宋青峰的弟弟。”
    周庆安看了一眼，颓丧地闭上眼睛。
    李云霞知道说什么也无法安慰周庆安，默默转身离开。
    走出很远，回头看去，周庆安还僵立在那儿，仰望着天空，像变成了一棵独孤而沧桑的树……
    爱而不得，是残忍的遗憾。
    错失所爱，是锥心的痛苦……
    最可悲的是，明知遗憾和痛苦，他们自己无能为力，别人也爱莫能助，分手成了定局。
    李云霞心情沉重地往山下走，脑海里不断重叠着王秀英泪水横飞的背影和周庆安无语望天的侧影，她突然明白，王秀英和周庆安分手，并不是因为宋丹阳。
    王秀英在这段爱情里一直患得患失，是因为她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如果王秀英没有轻信张华城给父母引来无妄之灾，如果周庆安之前没有先后和邱琪、宋丹阳有纠缠，又找那五个青年企图报复王秀英，王秀英和周庆安可能早就欢欢喜喜结婚了。
    周庆安爱得很拘谨，王秀英爱得很小心，中间隔着救命之恩。
    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女人在爱情里没着没落，分手不过早晚。
    李云霞突然明白，于胜海当初那么果断、迅速地领她去登记，是他体贴入微，知道她内心缺少安全感，而他可以给予她最神圣、最真诚的承诺就是婚姻。
    领证结婚，胜过所有的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
    对于真心相爱的人，婚姻不是爱情的坟墓，是爱情的保险柜……
    李云霞心不在焉地往山下走着，转头看时，已经看不到周庆安了。
    入眼是青松翠竹、茂林遒枝，还有耸入云端的英雄纪念塔。
    这静谧清幽的环境，也许能让周庆安心里好受些吧……
    李云霞这么想着，转身想跑回宿舍去看王秀英，却被从旁边的树丛后闪出的张华城拦住了去路。
    “张老师？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李云霞吓了一跳，退后一步，疑惑又戒备地看着张华城。
    张华城朝李云霞背后看了看，发现只有她一个人，脸上的笑意高深莫测，“我去过你办公室和班上，没找着你就去宿舍找，只有王秀英在里面趴在床上哭。我寻思你可能在这儿……”
    “你找我干什么？”
    李云霞对这个人十分反感。
    “你说我找你干什么？李云霞，你和王秀英合起伙来坑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张华城咬牙切齿。
    “我们坑你？你别冤枉人！”
    李云霞一听就来气，根本不想理他，侧身让过，想离他远一点儿。
    没想到张华城一把把她拉回来，恶狠狠地说：“我是代课教师不假，可我熬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转正，为了有一天能调到城里去！你们不帮我调动就算了，竟然把我转正的机会剥夺了，打发我回家去种地，你们……特别是你，你太坏了！”
    “你是代课教师？我根本不知道你不是公办的。再说上面的政策是面向全县民办教师，又没有针对性，你赖我干什么？”
    李云霞想起之前是于胜海说过，随着各大师范院校毕业分配的专业教师数量激增，部分教学质量差的民办教师转正的资格被取消了，但优秀的民办教师仍保留转正资格。
    “哼！说得好听。谁教一辈子学能保证每年成绩优秀？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还不是当官的一句话？就是你让于胜海和他爸故意难为我！”看书喇
    张华城气急败坏，“之前，这个学校偏僻落后，公办老师没人愿意来，师资严重短缺，我们这些代课老师不辞辛苦，每天和公办老师一样备课、上课，工作量比他们只多不少，挣的钱却连公办教师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我们没有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只盼着熬几年能转正，能吃上国家粮。可我倒霉遇到了你，你凭什么抹杀我这么多年的辛苦？”
    “张老师，你误会了！我之前根本不知道你是代课老师，也从来没有和于胜海和我爸提过要难为你。能不能取得转正资格是教育局按照统一标准，根据近三年教学成绩进行评比后，取消排名靠后的代课老师的转正资格，你……”
    李云霞跟他摆事实讲道理，可张华城固执己见，没等她把话说完，突然逼近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目露凶光。
    “少来这套！你人小鬼大，谁不知道？你和王秀英本来针锋相对，我为了讨好你才告她爸妈，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不但不感激我，还和王秀英串通一气算计我，要不是你，怎么那么巧，这个暑假我就被劝退了？”
    张华城怒气冲冲，猛地推搡了李云霞一下。
    李云霞猝不及防，趔趄了两步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坚硬的石板路硌得李云霞生疼，她怒视张华城，“连续三年教学成绩都达不到平均数的代课老师才会被劝退。我去年才来学校，前年、大前年，我们根本不认识，你的教学成绩那么差，你怪谁？你为了转正误人子弟，把你留在教育队伍是对学生们不负责任！”

 第132章 爱而不得

    “哈，哈哈……你看，你都说我误人子弟了，还不承认是你害的我。李云霞，连刘峰那样的二杆子都没被劝退，都被转正了，我这么好的老师竟然被劝退了，你说，还有没有天理了？”
    张华城居高临下死死盯着李云霞。
    正值夏末，仍然酷热难耐，李云霞只穿了件连衣裙，此时坐在地上，宽大的裙摆铺展开，像绽开的花朵，而细皮嫩肉的李云霞像娇美的花芯，看得张华城眼热心跳、邪念丛生。
    “刘峰老师兢兢业业，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他冬天为老师学生们打水、生火，什么活儿都抢着干，夏天值班被蚊子咬得浑身是泡，他是值班最多但从来不抱怨，师生评价满分，当然不会被劝退，他……你、你要干什么？”
    李云霞说着，用手撑地起身，可没站起来，张华城竟然上前一步，再次把她推倒了！
    “李云霞，你害我失业，毁了我的一切，我今天饶不了你！”
    说着，张华城欺身上前，一把把李云霞的背包扯下来扔在一旁，接着就扑上来撕扯她的衣服。
    李云霞怎么也没想到张华城无耻到这种程度，一时魂飞魄散，死死抓住自己的前襟，大喊救命。
    “闭嘴！”
    张华城面目狰狞，上前捂住李云霞的嘴。
    李云霞呜呜发不出声音，想起身又被他又用一只手结结实实按住，吓得全身冷汗淋漓。
    手掌触摸到李云霞脸上光洁滑嫩的皮肤，看到她惊慌的眼神，张华城得意忘形，“哼，于胜海看上你，不过是看你长得漂亮。要是他知道你让我睡了，你猜他会怎么对你？”
    说着，张华城腾出一只手又来拉扯李云霞的衣领。
    李云霞猛然甩头，狠狠咬在张华城捂着她嘴的手上。
    “啊！”
    张华城痛得大叫失声，恼羞成怒之下，扬起另一只手狠狠甩了过来！
    李云霞避无可避，闭眼皱眉……
    “你、你怎么在这儿？”
    预期中的疼痛没有落下，反倒听到张华城变了调儿的声音。
    李云霞睁眼一看，就见张华城一副见鬼的模样，愣怔地看着她身后。
    不用说，是周庆安听到求救声和刚才张华城的痛叫声赶了来。
    李云霞松了口气，张开嘴放开张华城的手，赶紧爬起来退后。
    “你、你不是王秀英老师的对象吗？你、你怎么和李云霞在这里鬼混？原来你们、你们净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张华城恶人先告状的习惯又犯了。
    李云霞心有余悸，却也庆幸万分。
    周庆安铁青着脸冷眼盯着他，“你刚才说，是你写信告了王秀英她爸？”
    “我……我是被李云霞怂恿的，她骗了我，她为了嫁给于胜海，故意……”
    张华城又要信口开河，被人高马大的周庆安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倒了。
    紧接着，周庆安像一阵风似的冲过去，揪起张华城的前襟左右开弓，劈头盖脸一阵狂抽猛打，“你他妈的还算个人吗？前脚求人办事，后腿就栽赃嫁祸！秀英告诉我了，当时她就是想气云霞，虽然答应帮你办事，可她最后根本没要你那两万块钱！你觉得秀英不拿钱就是戏弄你，就实名举报祸害她爸，我早就想找你算账了！”
    周庆安边说边打，拳拳到肉，把张华城打得哭爹喊娘。
    可即使这样，张华城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一边哭骂，一边试图反抗，瞅空抓起地上一块石头猛地砸向周庆安。
    体育教师出身的周庆安身手敏捷，一把夺过张华城手里的石头，想都没想直接轰向了张华城的太阳穴！
    李云霞一看不好，扑上前拉住周庆安，惊恐摇头。
    周庆安正在气头儿上，甩开李云霞，仍然砸了下去！
    可能因为李云霞的阻拦泄了些力道，也可能张华城及时躲闪，那一石头没砸中张华成的脑袋，砸在了他肩膀上！
    “啊！”
    张华城惨叫失声，他的肩膀顿时皮破血流。
    周庆安打红了眼，对王秀英爱而不得的愧疚、不舍、怨愤，还有看到张华城想对李云霞施暴的憎恶，此时全都变成了难以遏制的怒气，尽数发泄在张华城身上！
    张华城被他揍得像摊烂泥一样了，他仍然拳打脚踢不遗余力！
    再这么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心有余悸的李云霞清醒过来，赶紧上前用力拉住周庆安，“庆安，别打了，别打了！”
    “我打死这个祸害！”
    周庆安挣开李云霞，又上去了！
    “有种你们打死我！我死了拉两个垫背的，值了！”
    张华城已经头破血流，被打得有气无力，竟然还梗着脖子哑着嗓子叫嚣。
    他的挑衅如同火上浇油，周庆安的额头青筋暴起，攥紧拳头照着张华城的脸就是一下子！
    张华城顿时偃旗息鼓哑了声音，捂着歪了的鼻骨和掉了门牙的嘴，呜呜痛哭。
    他终于怕了。
    他看着周庆安充血的眼睛和浑身隆起的肌肉块，缩着脖子连连摇头，再不敢挑衅了。
    周庆安骑在他身上，再次扬起了拳头！
    “庆安！不可以！”李云霞冲上去，死死拉住周庆安的手，“别让秀英恨我，我求求你！”
    李云霞看出来了，周庆安根本不要命了。
    他爱王秀英爱得并不彻底，但当他迫不得已接受宋丹阳，放弃王秀英时，心里又极度痛苦憋闷，他想替王秀英收拾张华城，把对她的亏欠全还上。
    可万一真出了人命，周庆安这辈子就毁了！
    那样的话，王秀英会恨她，她自己也会内疚一辈子。
    “不行，庆安，可以了，可以了，别打了……”
    李云霞拼命把周庆安从张华城身上拉开。
    张华城躺在地上，吐了一口血水，长长地松了口气。
    知道安全了，他缓了缓，竟然看着李云霞和周庆安阴沉地笑起来，“你们最好打死我，打不死我，我把你们的丑事传得满天飞！”
    如果杀人不犯法，像张华城这种人真该死！
    周庆安气不过，又要上去！
    身后传来王秀英的声音，“庆安！”
    周庆安回头，看着找回来的王秀英，丢掉手里的石头，走近她，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住。
    两人对视半晌，周庆安垂下眼帘，忍下夺眶的泪水，再抬头时努力嘴角上扬，“秀英，对不起……祝你，幸福……”
    “嗯。我们……都要幸福……”王秀英也努力笑起来，“谢谢你。”
    那一刻，站在一旁的李云霞泪流满面……

 第133章 良师益友

    那天，张华城一瘸一拐地走了，王秀英和周庆安好合好散。
    李云霞本以为王秀英会情绪化一阵子，闹闹小资情调伤春悲秋自怜自艾什么的，结果王秀英没有这些症状，唯一的症状就是她不会笑了。
    不会笑的王秀英让两个班的学生很紧张，每天上课都提心吊胆。
    连续两天，班上学生受不了了，组团跑来跟李云霞告状。
    “李老师，你能不能给我们换个数学老师？她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太严肃了，我们都不敢举手回答问题。”
    “是啊老师，我们听上级的学生说了，王老师会跆拳道，一巴掌能把人的牙打飞。我们怕答错了把她惹火了……”
    “李老师，你给我们班当班主任吧，我们跟着王老师没有安全感。”
    “怎么才能让王老师笑一笑？她课讲得挺清楚的，可我们光顾得担心害怕，她讲的什么我们听一半丢一半……”
    听了同学们的话，李云霞头疼。
    王秀英这样下去影响教学效果不说，给学生们留下心理阴影可怎么办，还有，要是时间长了，王秀英落下心理疾病，后果不堪设想。
    要知道，学生们说的还不是全部。
    这几天晚上，王秀英不像往常那样缠着她跟个话唠一样，安静得出奇。
    她躺在她身边，瞪着眼睛发半天愣，眼珠都不转的那种。
    李云霞跟她说话，她也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的。
    张菲菲在旁边屋写完作业就开始写小说，疯魔那种痴狂。
    守着一大一小这么两个大神，李云霞都不敢睡了。
    不知怎么的，李云霞莫名其妙就想起那个骗子女医生的话。
    “你看她，这么瘦，皮肤泛黄，眼睛晶亮，一看就是晚上失眠、精神亢奋、有时过分自信、有时十分自卑，时常会幻听幻觉，有攻击人的轻微倾向……”
    “你看你看，她这个表现，就是讳疾忌医。她这种人表面看着像正常人一样，但她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好动，易怒，思维跳跃度大，精力特别充沛，实际上外强中干……”
    “我告诉你们，如果不赶紧治，她很快会到了晚期，到时候她不但梦游，还可能会杀人。而且她杀了人自己都不知道！”
    这些话在漆黑寂静的夜里一遍遍回响在李云霞的耳边，再看看身边直愣着眼睛的王秀英，李云霞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张菲菲还好，李云霞劝说她要注意休息，能持之以恒地练习写作，不要急于求成，张菲菲听进去了，开始早睡，各种状态都趋于正常。
    王秀英像什么也听不进去，仍然在黑夜里睁大眼睛寻找天明。
    情况真的有点儿复杂。
    怎么能让王秀英解开心结，变回开朗的她，李云霞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严肃的王秀英不知哪根筋不对，下完晚自习把她叫到了操场上。
    “你，以后每天下完晚自习跟我跑步！”
    王秀英板着脸，像训犯了错的学生。
    李云霞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心里充满抗拒。
    夜风习习，星光满天。
    寂静的操场上，环形的跑道像个圈套。
    “每天不用跑多了，一千五百米，开始分三次。”
    王秀英不像在开玩笑。
    “我不跑！白天上课备课累一天，下完晚自习恨不得立刻放躺一觉到天亮，谁还有劲儿围着操场转圈儿？”
    李云霞不干。
    “不跑不行！不跑我就不让你回宿舍玩电脑。”
    王秀英一下子就能抓住李云霞的软肋。
    李云霞不知何时起，养成了睡前上电脑的习惯，不上一会儿就睡不安稳。
    “真要我跑啊？”李云霞叫苦不迭，“跑一天两天还好，天天跑一千五百米，你想要我的老命么？”
    “那天幸亏周庆安在山上，要不我得以死谢罪。”王秀英叉着腰很严肃，“你得加强锻炼，遇到危险打不过就跑，不能一害怕就浑身发软，否则你的软弱会助长对方的恶意，把自己变得更惨。”
    “原来你每天晚上就琢磨这个事儿？我还当你失恋后遗症……”
    李云霞虽然不情愿，但她承认，王秀英说得对，增强体质势在必行。
    “我听你的，你说失恋都是缘分没到，我认同。现在你得听我的，跑！”
    王秀英说着，真开始跑了。
    李云霞这才发现一向喜欢穿高跟鞋臭美的王秀英今天换了运动鞋。
    跑起来动作如行云流水的王秀英英姿飒爽，像一只在草原上奔跑的小鹿，看得李云霞心痒痒。
    跑就跑，谁怕谁啊。
    李云霞欢快地跟上去，觉得挺新鲜。
    夏日的夜晚温度怡人，天上的繁星像悬挂在深色幕布上的钻石，璀璨夺目十分应景。
    李云霞跟着王秀英跑了小半圈儿挺开心，她想，王秀英就是一时兴起，她顺着她陪着她，给她消消火，说不定她就正常了，就会笑了。
    哪知，王秀英真下了狠心了。
    头一天，硬生生让李云霞把一千五百米跑完了。
    李云霞第二天全身都疼，走路都瘸了。
    虽然她之前在大学也参加过校篮球队，后来静修美术音乐去了，缺乏运动造成身体素质下降，别说一千五百米，跑个四百米都心跳过急。
    当天晚上，李云霞想罢工，王秀英来强的。
    看着瘦弱的王秀英力气大得吓人，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到操场上，“你说过做事要有恒心，你也得说到做到。”
    李云霞哭的心都有了。
    “一千五百米打底的，等你适应了要加量。跑！”
    王秀英又开始了，轻松得像云端漫步。
    李云霞只好跟上。
    一圈儿下来，李云霞气喘吁吁、浑身冒汗，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每抬起来迈一步都像起死回生。
    “王秀英，你失恋了不能拿我撒气，你不是又结婚了吗？结婚比恋爱有进步啊，你不该生气，应该高兴才对。我都替你高兴……”
    李云霞抗议。
    “闭嘴！现在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你这么笨，这么弱，怎么行？跑！”
    王秀英当教练上瘾了，放慢脚步等着她。
    李云霞只好跟着一步一挪。
    “坚持！快的话，一个星期你就适应了，会觉得身轻如燕。到时候我再教你几招应急防身的招数。”王秀英说，“于胜海和我都不能天天跟着你，以后咱俩不在一个学校里了，我也不用担心你。”
    李云霞本来跑得又累又烦，听了王秀英的话，感动之余力量倍增，咬牙坚持。
    “咱们当老师的天天透支体力，如果不加强锻炼，不用说危急时间能不能自保，时间长了等于慢性自杀，很容易患上各种疾病。”
    王秀英一边陪跑，一边给她加强思想教育。
    李云霞知道她说得对，想想那边面对张华城时的恐惧和无力感，再想想之前在讲台上猝死的邱政老师，态度很端正了许多。

 第134章 夫妻同心

    一个周下来，还真是立竿见影。
    李云霞觉得之前疲惫虚乏的身体气血通畅、浑身充满了力量，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锻炼的积极性自觉高涨，哪天不跑反而像少点儿什么。
    有了精神，白天备课、上课效率提高了很多。
    往常一天下来身心俱疲，可现在，下了晚自习就想去操场跑圈儿，浑身都是劲儿。看书溂
    这感觉真不错。
    李云霞爱上了跑步，特别是有王秀英陪着一起跑步。
    均速慢跑，风在耳边轻轻吹拂，草间的夏虫此起彼伏地吟唱，月亮在云层间徜徉，皎洁的月光把跑道变成了聚光灯下的舞台……
    恍惚中，似乎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轻松、自在，信步向前……
    “跑步好处很多。云霞，你帮了我那么多，我没有什么可帮你的，就陪你跑跑步吧，如果你愿意，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陪你跑。等咱们分开了，希望你也保持每天运动的习惯。”
    王秀英晚上睡觉前不再发愣了，话也多了。
    李云霞睡眠质量好得出奇，有时候没等她把话说完就睡着了。
    睡得好，起得早，一天精神抖擞，吃什么都香，干什么都有劲儿。
    再对付班上那几个调皮蛋，底气十足，信心百倍。
    “王聪，你就不能把字好好写吗？写得跟螃蟹爬得一样！”
    李云霞以前不敢这么吆喝人高马大的王聪。
    这小子长得太壮实了，比梁善勇还高半个头，能有一米八二。
    初三的壮小子，一身蛮力，平时没少欺负同学，经常有老师和同学找她告状。
    “老师，王聪今天推我了。”
    “老师，我今天在写作业，王聪故意晃我桌子！”
    “你得好好管管王聪，上着课他把前面两个女同学的辫子系在一起了！”
    每次，李云霞都想好好修理他，可一站在他跟前，看着他居高临下的个头，李云霞就发怵。
    如果她说不服他，他翻了脸了，她还真不好收场。
    可现在她不怕他了。
    王秀英不但把她身体练强壮了，还教她两三招擒拿术，这小子要是不听话，她就擒拿。
    这天早上，李云霞看到王聪字迹潦草的作业，终于沉不住气，决定不忍了。
    她把王聪叫到跟前，指着他的作业不满地说。
    王聪很认真地看了看她，眼神很复杂。
    李云霞疑惑，“你看我干什么？”
    “老师，你怎么变得越来越像前些日子的王老师？”王聪说，“她现在会笑了，你不会了。”
    李云霞哭笑不得，板起脸来刚要训话，王聪跑回座位，把头埋在抽屉里翻啊翻。
    班上其他学生都在早读，见状都诧异地看过来。
    李云霞也不知道王聪在翻什么，但还是耐心地等了他一会儿。
    王聪翻了半天，找出两个作业本来，走回来送到李云霞眼前。
    “老师，你看看就知道了，我已经很有进步了。”
    王聪微微有些脸红，窘迫地说。
    李云霞翻开一看，那上面的字不是螃蟹爬了，是草棍捅的，根本不分个儿，看不懂他写的什么。
    再看看她手里这本，上面的字迹虽然潦草，但比他之前的确实已经很进步了。
    李云霞愕然，这不能批评，还得表扬他？
    王聪嘿嘿一笑，憨态可掬，“老师，我知道你天天晚上跟着王秀英都是跑步，她还教你怎么防守和进攻。你别拿我练手，我真的比以前进步多了。”
    李云霞听了心情舒畅。
    孩子都开始自觉改正错误了，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对，有进步就好。你再接再厉，争取写得更工整些。你的字体还是很漂亮的，只要你再写慢点儿，一准写得比这个更好。”
    李云霞实事求是，表扬加鼓励。
    王聪倍受鼓舞，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一天下来，各科老师都说王聪有进步，上课听课认真多了，还不做小动作祸害别的同学了。
    这个钉子户终于回头是岸了，这是王秀英的功劳。
    为了感谢王秀英，李云霞决定星期天丢下于胜海，陪王秀英去挑婚纱。
    “我好不容易盼你休个周末，你不能冷落我！”于胜海开始缠人，“再说挑婚纱是她男朋友的事，你去不是当电灯泡吗？”
    “王秀英求我去的。她说她和宋蓝舟不熟。”
    李云霞也有些愧疚。
    开学这几天她特别忙，再加上于胜海出了趟差，两人周末是该团聚……
    “他们都领证了还不熟？”于胜海挺忧虑，“云霞，王秀英换男人这么干脆利索，我怕你被她带坏了。”
    “这事儿不怪她，事情有点儿复杂，以后我跟你慢慢说。我先走啦！”
    李云霞穿戴好要出去。
    “要不，我也去吧！”
    于胜海眼睛一亮，神采奕奕地看着她。
    “你？你去干什么？”李云霞疑惑，“你不是最不喜欢逛街吗？”
    “陪老婆就喜欢逛了。再说咱俩结婚的时候还没有拍婚纱照的，咱们补上，省得看着王秀英她们照，你羡慕。”于胜海笑得像朵花，语气甜丝丝的，“别的女人有的，你也应该有。”
    于胜海的理由瞬间让李云霞感动得热泪盈眶。
    “就喜欢平时粗心大意的你对我心细如丝、体贴入微。”
    李云霞当即亲他一下表达心意。
    不过时隔半年，县城里新起了好几家婚纱摄影楼，每家摄影楼橱窗里悬挂的婚纱照都拍得像明星照一样。
    两人手拉手来到约定的经典婚纱摄影城门前，王秀英已经等在那里了，宋蓝舟并没来。
    看到于胜海，王秀英一脸嫌弃，“你来干什么？我们女人的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没大没小，叫哥！”于胜海一瞪眼，“我来跟你算账，以后周末不许影响我们过夫妻生活！”
    李云霞顿时羞红了脸。
    王秀英哈哈大笑，“行行，下不为例。”
    “宋蓝舟呢？他怎么没来？”
    李云霞问王秀英。
    “他说他临时有事儿，再说今天只是挑选婚纱、预约时间，他来不来没关系。”
    王秀英虽然语气轻松，但她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忧郁没逃得过李云霞的眼睛。
    “手机给我！”
    李云霞从王秀英手里拿过她的手机，找到宋蓝舟的电话打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宋蓝舟慵懒的声音传过来，“干什么？大清早的，我还没起床。说了你自己先去挑……”
    “宋蓝舟，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关乎一辈子的幸福。既然你和秀英已经领了证，就该互相珍惜，不要从一开始就懈怠。”李云霞顿了顿，“我们在经典婚纱影城等你。”
    “你是……李云霞？”
    宋蓝舟愣了愣，声音有些颤抖。

 第135章 不安好心

    “对。我和我爱人陪着秀英在这儿，你快点过来吧。”
    李云霞说完挂断电话，把手机递给王秀英。
    “学着点儿！想干什么直接表达，别等着男人猜。还有，别想让男人处处自觉，男人又不是机器人。”
    于胜海一副当大哥的神气。
    王秀英如释重负，“好，听哥和姐的话有幸福！”
    “这还差不多。”于胜海拉着李云霞往里走，“趁着现在人不太多，咱们先进去看看。”
    三人进了影楼。
    一楼宽敞明亮，布置得唯美而浪漫，靠墙摆满身着各种款式婚纱的塑料模特；二楼布景拍摄，两个摄像师忙成一团。
    于胜海去前台查看服务项目，李云霞和王秀英看婚纱。
    摆在窗前的一款高领蕾丝婚纱别样出众，两人一打眼就挪不开目光。
    “秀英，你试试这件，肯定好看。”
    李云霞见王秀英喜欢，就让店员把那件婚纱取下来，陪王秀英进试衣间。
    两人刚进去，就听到隔壁试衣间有人说话。
    “丹阳，你为什么要骗我表哥说你有他的孩子了？”
    邱琪的声音太有特色，轻飘飘又粘乎乎，嗲里嗲气，但她的话却让李云霞和王秀英吃了一惊。
    “我没骗他，我是真有了。”
    宋丹阳的声音传来。
    “你有了也肯定不是我表哥的。宋丹阳，我问过我表哥的朋友，那天他送我表哥去房间后也睡在里面，天亮才走的，距离我去找我表哥的时间不到十五分钟。也就是说，你在这十五分钟内打开我表哥的房间，佯装和他睡在一起。我表哥那时也还没有完全醒酒，你们之间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
    邱琪说，“虽然我和你是好朋友，但我和周庆安是表兄妹，我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给别人养一辈子孩子！你再不跟我说实话，可别怪我跟你翻脸。”
    宋丹阳沉默了一会儿，“反正我和周庆安都登记了，你不同意还能让我们离婚？”
    “哼，我要是把真相告诉我表哥，你觉得我表哥会继续被你骗？”
    邱琪提高了声音。
    “邱琪，以后我就是你表嫂，咱俩亲上加亲，总比让王秀英给你当嫂子强吧？”宋丹阳说，“有些事阴差阳错，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等试完婚纱，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我好好跟你说。”
    “好吧。”邱琪同意了。
    接着，旁边的试衣间就被推开了。看书溂
    这边，王秀英刚要出去，被李云霞一把拉住。
    “你别拉着我，我要找她问清楚！”
    王秀英急了。
    “问清楚你能干什么？”李云霞劝她，“你和宋蓝舟登记了，周庆安和宋丹阳也登记了……”
    “我不管那些！如果宋丹阳欺骗了周庆安，她怀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我就打电话告诉周庆安，让他和宋丹阳离婚，然后我和宋蓝舟离婚！”
    王秀英飞快地说完，轻松地推开李云霞，转身走了出去。
    李云霞心急火燎，赶紧追了出去。
    王秀英和宋丹阳四目相接，电光石火，剑拔弩张。
    宋丹阳挽着头发，画着精致的妆，身上穿着件平肩百褶款式的婚纱，袖口和裙摆都做着参差的花边，上面点缀着红色的玫瑰，总的来说挺漂亮。
    邱琪站在宋丹阳身旁，一看到李云霞就跟见了仇人一样，脖子一拧，冷哼一声，“你们怎么来了？李云霞，你都结了婚了，还跑来拍婚纱照，你是离婚再嫁，还是来过眼瘾的？”
    李云霞同样讨厌邱琪，不过她担心王秀英冲动闹事，顾不得理会邱琪，紧紧拉住王秀英的手。
    宋丹阳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转头看了看两人刚才进去过的试衣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秀英，我和邱琪刚才说的话没说完，事实是那天周庆安喝醉了，我早上去他房间时间很短，我们那次确实没发生什么……”
    王秀英的手猛然攥紧，握得李云霞生疼。
    身边时常有人来往，大家都很喜庆，看过来的目光多有疑惑。
    如果王秀英在这里动手，今天他们就该去公安局里吃晚饭了。
    李云霞忍着疼，凑前一步用另一只手搂住王秀英的胳膊，暗示她不要冲动。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和你有了他的孩子？”
    王秀英的声音平静而冷漠。
    李云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了解王秀英，王秀英这样儿就是爆发的前兆。
    她焦灼地看向前台那边，于胜海正翻看服务项目项页，和前台导购员交谈，并不知道这边的情况。
    “因为我后来和周庆安又约了呀，我也真的有了呀！”宋丹阳眨着长长的假睫毛，“男人嘛，意乱情迷的时候很听话的，你不知道？”
    王秀英默不作声，全身紧绷。
    “秀英，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和周庆安谈恋爱都没有告诉我和邱琪，我不是故意跟你抢周庆安。”宋丹阳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我们都被你蒙在鼓里，一直拿你当最好的朋友，谁知道你和李云霞那么好，还和庆安谈婚论嫁，却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王秀英眯了眯眼，上前一步。
    李云霞赶紧挡在她面前，沉声质问，“宋丹阳，秀英和周庆安谈恋爱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她怎么就不能和我成为好朋友？”
    “秀英，要不是李云霞，你哪认得周庆安？你爸妈怎么会被查？你现在还不清醒，你所有的不幸都是李云霞造成的。她抢走了你心爱的于胜海，又故意把周庆安介绍给你，其实周庆安根本不爱你，我就是在救你……”
    宋丹阳搬弄是非，句句戳心。
    邱琪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啊，秀英，李云霞就是个害人精，我都被她害得失业了。不过我现在开的学习班可赚钱了，一个月能挣一年的工资。你啊，再跟她在一起，会变得更惨！”
    别说王秀英，李云霞都想动手。
    可这里是公共场所，谁先动手谁要承担责任。
    李云霞看出来了，宋丹阳和邱琪不安好心，故意激怒她们。
    “秀英，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屑于打女人，特别是丑女人。”李云霞急中生智，把手里的婚纱冲着王秀英扬了扬，“走，咱们别理她们，进去试穿婚纱。你穿上这件，一定比她更漂亮！”

 第136章 满天星光

    王秀英的目光从宋丹阳脸上生硬地挪到那件婚纱上，继而看向李云霞。
    李云霞冲她笑得无比轻松，“秀英，相信我。”
    王秀英冰冷坚定的目光柔和下来，有了温度。
    “别搞笑了，王秀英都失恋了，你还让她试穿婚纱，你这是故意刺激她吗？”宋丹阳嘲讽地看着李云霞，“你还真是害人没底线！”
    “谁害人谁知道！”
    李云霞拉着王秀英就进了试衣间。
    还好，王秀英没犯拗。
    李云霞松了口气，可帮王秀英换婚纱的时候，她看到她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抖。
    “秀英，冲动是魔鬼，事缓则圆。我们先做我们该做的事，其他以后再说。”
    李云霞轻声安抚她，给她拉好背后的拉链。
    王秀英沉默地穿上婚纱。
    看到转过来的王秀英，李云霞由衷惊叹，“哇，秀英，你真好看！”
    “真的吗？”
    王秀英有些紧张。
    “嗯，真的。比宋丹阳好看一百倍！秀英，我不能让你打她自找麻烦，也不想让你受委屈，走，咱们出去气死她！”李云霞笑起来，“虽然这样斗气有些小孩子气，不过宋丹阳的所作所为实在气人。”
    “好，我听你的。”
    王秀英跟着李云霞走出试衣间。
    外面光线明亮，身穿洁白婚纱、化着淡妆的王秀英清丽脱俗，优雅而高贵，一下子把浓妆艳抹的宋丹阳比下去了。
    宋丹阳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阴阳怪气，“王秀英，可惜周庆安已经跟我登记了，你这是穿给谁看呀？”
    这时，于胜海拿着两本相册和两张缴费单，领着一个店员走了过来，看到王秀英也眼前一亮，“呵，脱胎换骨了，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了！”
    王秀英本来正和宋丹阳斗气，闻言哭笑不得，“我原来也不是丑小鸭！”
    微笑的王秀英越发好看。
    李云霞接过于胜海递来的相册和缴费单，“就是，人家秀英本来就是天鹅。”
    于胜海转头看了看宋丹阳和邱琪，“这两个人是谁？你们跟她们废什么话？秀英，你跟这位去盘下头发，一会儿你男朋友来了，让他惊艳一把。云霞，你看看这两个相册哪款好，回头咱们和秀英他们做一样的留个纪念。”
    说完，于胜海直接把王秀英推给那个店员，自己拉着李云霞坐到一旁，把宋丹阳和邱琪当空气了。
    宋丹阳和邱琪的脸都绿了。
    王秀英气消了不少，跟着那个店员进去了。
    李云霞真服了于胜海，他这招直接无视真厉害，气死人不偿命那种。
    挑好相册，李云霞也选了套婚纱，和同样换好黑西装的于胜海珠联璧合。
    宋丹阳和邱琪被呕得没了兴致，但她们又不想走。
    她们很想看看，王秀英的新男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丹阳，你后来真跟我表哥在一起了？你们真有孩子了？”
    邱琪没忍住，又问。
    宋丹阳瞅了她一眼，烦躁，“你老关心这个干什么？我不那么说怎么气她们？我不骗周庆安他哪会跟我登记？我没孩子，怀孕证明是假的，这下你满意了吧？”
    邱琪张口结舌。
    “我就是看不惯她们小人得志的模样？再说我老大不小了，该有男朋友该结婚了。周庆安的爸妈生意做得大，有的是钱，我跟他在一起不亏。我可不像你，跟他闹什么假订婚，我动真格的！”
    宋丹阳把气都撒在邱琪身上，说话恶声恶气。
    邱琪疑惑地看着宋丹阳，“你、你就不怕我告诉我表哥？”
    “问我的是你，要告状的是你，你怎么这么烦人？我和周庆安已经登记了，你告诉他拆散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当你表嫂，以后有事处处帮衬你，你不高兴？”宋丹阳没好气，“你可别说你也喜欢周庆安。你们是近亲，近亲结婚生畸形儿！”
    邱琪心思数转，觉得宋丹阳说得对，“行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放心，我当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对了。”宋丹阳走到落地镜前，左右看看自己的妆容，又扯了扯自己的裙摆，长吐一口闷气，“李云霞鬼心眼儿多，肯定是故意气咱们。我就不信王秀英这么快又有男朋友。咱们就在这等着，看她们怎么收场！”
    “嗯。我也觉得她们打肿脸充胖子。”邱琪附和，却又说，“丹阳，我替你保守秘密可以，但你告诉我表哥你有孩子了，回头你再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说不小心流产了不就行了？怪不得你被李云霞两口子祸害成这样儿，你心眼儿不够使的。看看我，一举三得。又气了李云霞和王秀英，又找了个好男人，还顺利调进了实验中学。”
    宋丹阳说到这里，脸色好转，又洋洋得意起来。
    “你调进实验中学跟我表哥有什么关系？”
    邱琪惊讶地问。
    “说你傻你还真傻。你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去年全县篮球赛，周庆安专业技术过硬，被内定暑假调去体校担任副校长。我如果成为周庆安的家属，稍微活动一下就能跟着他进城。”宋丹阳冷哼一声，“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下这么大血本？”
    邱琪倒吸一口凉气，“宋丹阳，你可以啊！”
    “那当然，学着点儿。不过你这样也好，你办培训班不少赚钱就行，有没有事业编也没有那么重要。放心，以后有我帮你招生、授课，保准让你赚更多。当然，我得要分成。”看书喇
    宋丹阳说着，一回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邱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被站在门口的英俊帅气的宋蓝舟晃花了眼。
    宋蓝舟穿着一身白西装，挺拔如松，站在人群里出类拔萃。
    “小表哥？他怎么来了？”
    宋丹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呵，那是你表哥？丹阳，把他介绍给我吧，我还缺个男朋友！”
    邱琪心跳如鹿，眼放桃花。
    宋丹阳顾不得理会邱琪，顺着宋蓝舟的目光看去，就见他正看着站在花廊下相拥拍照的李云霞和于胜海出神。
    “怪事儿，我小表哥怎么会认识李云霞和于胜海？他刚研究生毕业回来不久……”
    宋丹阳提起裙摆，刚要过去问宋蓝舟。
    就听邱琪低叫一声，“我的天，丹阳你快看，王秀英这一打扮真像变了个人！”
    宋丹阳刚要转头，就看到宋蓝舟走过来。
    她以为宋蓝舟看到她，要过来跟她打招呼，没想到，宋蓝舟径直走向了王秀英！
    难道……王秀英的新男朋友是宋蓝舟？宋蓝舟是她表哥，她以后要叫王秀英表嫂？
    宋丹阳的心如高山坠石，猛地砸下来。
    宋蓝舟目不斜视，款款走向王秀英……
    王秀英看着翩翩而来的宋蓝舟，不由有些失神……
    宋蓝舟眼睛的余光里，李云霞和于胜海亲密相依，在闪光灯下定格成婚姻最幸福的模样。
    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嫁为人妇。
    他看得出来，李云霞和于胜海很般配，很相爱。
    他之前听懂了李云霞的话，现在看懂了他们的幸福，明白他们对他和王秀英的祝福。
    宋蓝舟走到王秀英面前，牵起她的手，“对不起秀英，我来晚了。以后，我不会再迟到了。”
    王秀英看着神色郑重的宋蓝舟，黯淡的双眸亮起了满天星光……
    “我到底干了一件什么蠢事啊……”
    宋丹阳难以置信、如遭雷击……

 第137章 以身相许

    “这、这是怎么回事呀？”
    看到心仪的宋蓝舟竟然是王秀英的新男朋友，邱琪不由失落嫉妒。
    宋丹阳一副见鬼的模样，紧握着拳头，指甲都快掐进掌心里了，“那是我小表哥，比周庆安优秀多了，家里也比周庆安家有钱！而且，小表哥不仅长得帅，还有本事。他有自己的公司，虽然公司规模不算大，但每年利润可观……”
    邱琪一听，越发痛心疾首，抓狂地问：“那他怎么会和王秀英在一起呀？”
    宋丹阳混乱不堪，“我不知道。走！绝不能让我小表哥娶王秀英，要不然我和周庆安得叫她表嫂，想想都窝囊！”
    邱琪正灰心丧气，闻言死灰复燃，“对！不能让他们在一起。”
    宋丹阳急步朝王秀英她们走过去。
    邱琪紧随其后……
    这边，李云霞和于胜海正拍照，看到宋蓝舟主动过来和王秀英手拉手，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胜海，你看秀英和这个人在一起，是不是还挺好？”
    于胜海顺着李云霞的指向看过去，忍俊不禁，“原来是小舟子。呵，王秀英运气不错，宋青峰这个弟弟是个奇才，脑袋开过光那种，上着大学就开了两家玩具厂，效率一直挺好。”
    “你认识他？”李云霞问完恍然大悟，“噢。我忘了，你和宋青峰交情深，当然认得他弟弟。”
    “嗯。我忘了他大名了，之前见过几次，都跟着青峰叫他老弟或者小舟子。”于胜海说到这里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眯起眼，“这小子看你的眼神不对呀……”
    李云霞娇嗔地瞅了他一眼，转头看去，就看到王秀英和宋蓝舟牵着手走过来。
    宋蓝舟高大挺拔，剑眉俊眼，五官如雕如琢，吸引了不少目光，但他一直看着李云霞。
    李云霞神色淡淡，扫了宋蓝舟一眼看向王秀英，却看到了她们侧后方急步赶来的宋丹阳和邱琪。
    那两个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李云霞赶紧让摄影师暂作休息，拉着于胜海迎过去。
    “小表哥！表哥！”
    宋丹阳提着宽大的裙摆，像个大号的奶瓶一样冲过来。
    邱琪跟在后面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她踩了宋丹阳拖在地上的裙摆，宋丹阳收势不及，一个趔趄，一下子扑向了王秀英。
    “秀英小心！”
    李云霞看得一清二楚，赶紧提醒。
    王秀英回头一看，还没来得及躲闪，被宋蓝舟带进怀里侧身避过。
    宋丹阳扑了个空，五体投地与大地来了个拥抱。
    “啊！”
    宋丹阳的下巴磕得都痛麻了。
    邱琪赶紧上前扶起她嘘寒问暖。
    王秀英冷眼看着宋丹阳和邱琪，知道这两个人不会在宋蓝舟跟前说什么好话，不由有些烦躁，闷闷地看了宋蓝舟一眼，却正迎上他关切的目光。
    王秀英的心骤然一跳，目光慌乱躲闪。
    宋蓝舟抿嘴浅笑，“你胆子那么大，还怕我看你？”
    王秀英知道他意有所指，脸上发烧，瞅他一眼，转头看着宋丹阳不停地揉下巴，觉得解恨，又忍不住笑起来。
    看着怀里娇俏可人的王秀英，宋蓝舟有一刻恍惚……
    看到王秀英好好地被宋蓝舟护在怀里，李云霞笑着看向宋丹阳，“见你表嫂也不用行这么大礼，下次小心些。”
    宋丹阳本来就又气又急，听李云霞冷嘲热讽，更气得鼻斜眼歪，“不用你假好心！”
    “对你们没必要好心，好心留给好人，你们又不是好人。”
    李云霞仍然笑眯眯的。
    宋丹阳知道吵不过她，恨恨瞪了她一眼，看向宋蓝舟，“小表哥，你怎么和王秀英在一起呀？还来拍婚纱照，这是怎么回事呀！”
    邱琪眼巴巴看着宋蓝舟，越看越心动，爱慕之下含情脉脉，“就是呀小表哥，王秀英的前男友是丹阳的爱人，她和你在一起另有所图……”
    李云霞和于胜海对视了一眼，看到王秀英眼神一暗，宋蓝舟抿唇不语，正要替王秀英反驳，宋蓝舟微微一笑，言简意赅，“我们结婚了。”
    “什么？她、她……表哥，她是故意报复我和周庆安，她和你没感情，她这么随便，你怎么能娶她？我不同意，我姨妈也不会同意！”
    宋丹阳两眼发黑，语无伦次。
    “就是呀小表哥，娶妻当娶贤，这种女人不能娶！她水性……”
    邱琪口出恶言，话没说完就被宋蓝舟打断了。
    “我喜欢！”
    宋蓝舟看都不看邱琪一眼，勾起嘴角冲着秀英眨了眨眼睛。
    邱琪顿时无地自容，恼恨地绞着手指。
    王秀英彻底放松下来，感激地看了宋蓝舟一眼。
    “小舟子，恭喜你娶了个好媳妇。王秀英和我家是世交，秀英之前顽皮任性，现在和你嫂子一样是优秀的人民教师，而且她很有正义感，和你嫂子一起做过不少好事儿，回头我慢慢告诉你。”
    于胜海拍着宋蓝舟的肩膀，笑得一脸和气。
    李云霞还不知道于胜海那点儿小心眼儿，这是变相宣布所属权。
    宋蓝舟盯着于胜海眯了眯眼，“呵，于大哥，咱们三四年没见面了，我刚才一直觉得眼熟，都没敢认你。原来……呵，天地真小。嫂子好！”
    李云霞冲他点点头，“您好。秀英跟我提起您，谢谢您对秀英的照顾。”
    “应该的。”宋蓝秀有些窘迫，但很快释然，“您刚才在电话里教训的对，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应该互相珍惜，不能从一开始就懈怠。谢谢您，这次，还有上次。”
    “上次？”
    于胜海顿时警觉。
    “上次我妈在商场里低血糖晕眩，是嫂子和秀英在电楼下面接住了我妈。她们都是我家的恩人。”宋蓝舟笑，“于大哥，你可不能怠待我嫂子。至于秀英，我知恩图报，以身相许。”
    “好。你嫂子一直是我手心里的宝。秀英现在是你媳妇，你看着办吧。”
    于胜海很自然地说了一句情话，让李云霞肉麻的同时倍感甜蜜。
    据说容易吃醋的男人才是爱已入骨。
    王秀英看着宋蓝舟越来越顺眼，眉梢眼底都是柔情。
    看她们这么高兴，宋丹阳气得咬牙切齿，上前拉拽，“小表哥！你不能娶她！”
    “丹阳，你来试婚纱，你爱人都不来吗？”宋蓝舟拉开宋丹阳的手，语气冷漠，“如果他不来，你试完了就赶紧走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以后对你表嫂客气点儿，不然别让我看见你。”
    宋丹阳愕然。
    宋蓝舟这样维护王秀英，李云霞真替她高兴。
    “蓝舟，你和秀英的摄影师在那边，相册我们都订好了，一模一样的。各自忙噢！”
    说完，于胜海安心地拉着李云霞回去拍照。
    宋蓝舟领着王秀英往另一边走去。
    宋丹阳傻愣在原地，不甘心地拧着手指，“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啊……”
    自作多情的邱琪也倍受打击，看着宋丹阳恨铁不成钢，“你还说你比我聪明，你千算万算……”
    “够了！你怎么那么多话？”
    宋丹阳厌烦地打断邱琪，把头上的发饰摘下来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

 第138章 意外惊喜

    真正的友谊和爱情都是世间可遇不可求的恩赐。
    那天之后，王秀英又变回了那个爱笑爱闹的她，意气风发，精神百倍。
    李云霞又能安心地玩电脑睡大觉了，晚上休息得好，白天神清气爽，教学效率倍增。
    难得两个老师都和和气气的，两个班的学生欢欣鼓舞。
    情绪是会互相传染的。
    其他两个毕业班被三班、四班带动，学生们劲头儿十足，争先恐后。
    田校长和李云霞一样，不倡导死读书、读死书，课外活动按时按量，让坐在教室里大半天的学生放松身心，做自己喜欢的事，发展特长，提高综合素质。
    每天课外活动，安静的校园变成欢乐的海洋。
    操场上，打篮球的、跑步的、跳绳的、踢毯子的……各种运动，热闹非凡。
    教室里，各种兴趣小组的同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放飞梦想，各自修练。
    有下象棋的，有练习书法、画国画的，有跳舞的，有练声乐的……
    新分配来的年轻教师各有所长，这些兴趣小组终于有专业的教师进行辅导，孩子们的梦想变得不再飘遥……
    因为师资力量充足、教学配套设备改善，学校整体教学质量比去年更上一层楼。
    田校长再也不用愁眉苦脸长吁短叹了，每天乐呵呵地背着手，围着快要竣工的实验楼转了一圈又一圈，那炙热的眼神就像看他日益长大成人的女儿。
    转够了圈儿，他就随便跑去哪间教室里坐在最后一排当学生。
    这天上午语文课，田校长拎着小板凳从教室里走出来，在走廊里等李云霞。
    “云霞，我发现学生们太幸福了。退回三年前，教室里哪有这么多、这么好的风扇？夏天教室里热得像蒸笼，连个破风扇都没，开着窗连风都是热的……”
    “还有啊，过去咱们哪知道什么叫电子黑板？哪有幻灯机和电脑？现在孩子们坐在教室里就能看到北京天安门是什么样儿。太神奇了，太好了……”
    “这些孩子真幸运，成长在和平年代，没有战争，不用吃苦挨饿，只要好好用功读书就能上高中、考大学，以后找个好工作住大楼开新车……我呀，真恨不得返老还童，重新上学。”
    田校长感慨不已。
    李云霞在一旁听着，等着田校长后面的话。
    不想，田校长顿了顿，“云霞，你什么时候要孩子？”
    “啊？”
    李云霞本以为田校长要跟她说电脑普及培训的事儿，前些天学校新配了二十多台电脑，安装好后，她正利用课间时间抽空教老师们。
    “听说电脑对孕妇有辐射，我怕让你教老师们用电脑累着你。你要是已经有了，或者近期打算要小孩，我就跟局里打报告，再申请个微机老师来。”
    田校长关切地说。
    李云霞很感动，田校长粗中有细，对每个老师都像对待自己的家人。
    “不用啊校长，电脑辐射不像说的那么夸张，我又不是长时间待在电脑房里。何况老师们有教材，大多时间他们自己练习，熟能生巧，有不懂的地方我点拨一下累不着。”
    李云霞不想让田校长跑腿求人。
    “那就好。”田校长很欣慰，“云霞，你的副教导主任任命已经批下来了，过两天开全校教职工大会，我会在会上公布一下。你本来能去实验中学当教导主任，让你留下来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李云霞一愣，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个问题，没想到田校长都替她想着。
    “我说过，如果你能接我的班，我就能安心退休啦。”田校长乐呵呵地说，“于飞主任明年调走，你就接教导处主任。在咱们乡镇中学任命中层干部，没有城区中学那些门道儿。等我退休，我就推荐你当校长。这两年，你辛苦些，把这套自主教育理论加实践好好打磨，这是给学生们奠基成功人生的法宝，也将是你当个好校长的资本！
    事发突然，李云霞有点儿蒙。
    田校长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儿大，而且这么要紧的事，田校长既没把她叫去校长室郑重其事地说，也没有找个安静的地方各种叮嘱，只在走廊里碰个面，就这么轻松地告诉她，她都觉得田校长在跟她拉家常。
    “嗯。你好好干！我看好你。还有你能把王秀英老师带出来，真是太好了。她现在不像刚来的时候，净撒泼胡闹，成了数学教学能手，真不错。”
    田校长笑眯眯的，刚要走，又回头来了一句，“等你当校长了，让秀英老师给你当政教处主任挺好。”
    王秀英当政教处主任？
    李云霞脑海里立刻浮现初见王伍召主任时，他拎着个包浆的粗棍，迈着八字步的横样儿。
    王秀英和王伍召有可比性？嗯，都能打。
    李云霞忍不住笑起来，别说，田校长这个思路还挺顺套。
    立刻去找王秀英。
    “让我给你当政教处主任？谁家政教处主任不是五大三粗一脸煞气的男老师？哪有我这么秀外慧中、貌美如花的女老师？”
    王秀英挑眉瞪眼，“你少跟田校长拿我寻开心，我不干！”
    “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特别像政教处主任，威慑力十足，不用拿棍都能吓倒一片。”
    李云霞很认真地说。
    “我这么威风？那行，我考虑个两三年的，要是你真能当校长，我就勉为其难吧。”
    王秀英想了想，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好，一言为定。”
    “嗯。到时候，你站在主席台上大手一挥，全校师生开大会！我拿着大喇叭扯着嗓子吆喝，都给我坐直了！哈，想想感觉像两个女土匪！”
    两人相视大笑，都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
    要知道，她们这种刚毕业的女教师，真要熬成校长或者教导处主任，正常怎么也得三十五岁左右。
    那时候她们孩子都上小学三四年级了……
    可两天后的全校教职工大会上，田校长公布校中层干部名单时，李云霞直接是教导处主任，王秀英直接是政教处副主任。
    简直是意外惊喜。
    两人都有些蒙圈，这算坐上直升飞机了？

 第139章 好事连台

    会后，李云霞去找田校长，得知教导主任于飞被调去镇中心完小当校长了，田校长拒绝外派教导主任来，力荐李云霞，李云霞被破格提拔。
    “新来的刘局长知道咱们学校的情况，同意我们继续进行自主教育试点实验。你是业务骨干，也是我们学校实施自主教育的策划发起人，刘局长同意你接任于飞主任的职务，这两天你和于飞主任交接一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向他取取经。”看书喇
    田校长的话在李云霞彻底放了心。
    原来的王局长本该十月份调整，应该是因为邱琪和杜涛事件提前调整了。
    这样一来，她的提拔既没有依赖于胜海，也没有劳烦于振信，她心里很轻松，同时对田校长感恩戴德。
    “云霞，你千万别说谢谢我。要不是你去年自愿来咱们学校，咱们学校去年的毕业成绩哪会那么好？又怎以可能成为县重点中学？你不知道，今年暑假有多少城里的家长托亲戚走后门，想把学生送到我们学校来读书。这是之前咱们想都不敢想的。”
    “还有你看我们一下子能分来这么多优秀的年轻教师，这都是重点中学的待遇啊。你得到的是靠你自己努力来的，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田校长温和地说，“如果说感谢，我们学校原有师生都该谢谢你。你就安心好好干，在这儿起步，保准比在实验中学牢靠！”
    李云霞顿时信心满满，豪情万丈。
    不要计较一时得失，付出总会有回报。
    她不但替自己高兴，也替王秀英高兴，想到王秀英去找王伍召了，就去政教处找她。
    还没进门，李云霞就看听见王伍召激动的声音。
    “哎呀呀，秀英老师，我干了五年的政教处主任，一直单打独斗，很有种……孤独求败的感觉。现在老天开眼给我把你派来了，我可算有帮手了，以后省了大心了。”
    “嗯。”
    王秀英时冷时热，看对谁。
    “你别在数学组办公了，到我们政教处来，就咱们两儿，宽敞。你坐那边大桌，我坐这边小桌。”
    王伍召说着就开始收拾桌面。
    李云霞怎么觉得是王伍召要给王秀英打下手的节奏？
    王秀英也不谦辞，走到大桌前坐下，左右看看找找感觉，一转头，看到李云霞站在门口儿，嘿嘿一笑，“云霞，你来得正好。你给我拿个主意，我搬不搬过来？”
    “搬、搬！云霞，你让秀英老师搬过来，要不我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保证不会打扰秀英老师备课，如果她男朋友来了，我还能给腾地方，保证支持各项工作。”
    王伍召热情似火。
    李云霞挺喜欢王伍召，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看似对学生们凶巴巴的，实际对学生们是真关心。
    “单独办公安静些，你搬过来也好。要是备课累了，还能和王主任切磋一下功夫。”
    李云霞话音刚落，正收拾抽屉的王伍召就乐了。
    “哎呀，我可不敢跟秀英老师过招儿。不过秀英老师教我几招倒行。”
    “那行，我搬过来。”王秀英说，“我们好好把政教工作做好！”
    爱情和事业都形势大好，李云霞和王秀英每天开心地忙碌着，日子虽然平淡，却温馨美好，充满乐趣。
    宿舍隔壁还住着张菲菲，仍然每天晚上奋笔疾书。
    李云霞和王秀英看着又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张菲菲的写作水平越来越好，担心的是她和她父母一直这么冷战不是个事儿。
    就连周末，张菲菲都不愿意回家，孤零零一个人待在教室里学习或者写作。
    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缺少家庭的温暖对孩子终生发展有害无益。
    李云霞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应该帮张菲菲实现发表作品的梦想。
    于是，李云霞一有空就翻看张菲菲的小说，偶尔和她讨论一下情节，顺便帮着修改，还帮她打印出来投稿。
    不用反复抄写小说，张菲菲节省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又因为获得老师的认可和帮助，她变得自信又开朗，很自觉地补习落下来的功课，学习劲头十足。
    投稿十次有八次石沉大海，张菲菲有些沮丧，又觉得让李云霞跟着白白受累，心里过意不去，就不想写了。
    “傻孩子，写作是个不断积累的过程，退稿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就像人开始从爬到跑，中间总要摔很多次跤。你写作天赋这么好，不要轻易放弃。”
    李云霞鼓励她。
    “老师，我真的能行吗？”
    老是被退稿，张菲菲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眼中满是迷惘。
    “你肯定行！不过我建议你不要一上来就写长篇小说，先从散文和短篇小说练起。等你积累了一定的写作技巧和经验，能更好地谋篇布局，再试着写长篇。”
    “散文和短篇小说？好，我听您的。”
    张菲菲的目光重新坚定。
    “咱们不能无的放矢，投杂志稿，各家杂志取稿标准不同。想投哪家，你的文章得符合他们的需求。我根据你的文风仔细筛选了几家杂志，你看看这些样刊，好好琢磨一下再动笔试试。”
    李云霞把几本杂志递给张菲菲。
    张菲菲很感动，再写文章，总是反复斟酌，认真构思。
    看到张菲菲的文章大有长进，李云霞很欣慰，根据她的稿件分门别类，把稿件邮寄给杂志社。
    两个月后的一天，一家杂志社寄来的刊有张菲菲短篇小说的样刊和稿费取款单。
    三千字的小说稿费一百二十元。
    别说张菲菲，李云霞都跳了一跳。
    比起去年月工资三百八，李云霞现在的工资每个月四百二。
    人家张菲菲趴三四个小时写篇小说就能挣来一百二十元钱，简直算巨款。
    张菲菲捧着样刊，把自己的文章看了一遍又一遍，却把稿费取款单放在李云霞手里，“老师，谢谢您为我做了那么多。您给我买杂志花了不少钱，这些给您，以后我赚的稿费都给您，因为是您的支持和鼓励，我才实现了梦想。”
    “这是你自己坚持和努力的结果。稿费取款单我先帮你保存，等王主任把你的爸爸妈妈叫来，我要好好教育教育他们，再把稿费给他们。”
    李云霞笑着说。
    “我不想见他们！”
    张菲菲一脸抗拒。

 第140章 冰释前嫌

    人是群居动物，亲友的关怀可以让我们感受到爱和温暖，别说一个初三的学生，就算是成年人，也难以忍受长久的孤独。
    李云霞原本打算劝张菲菲和她的父母和解，原谅她父母因愚昧给她造成的伤害，在此后的日子里不会一个人倍感孤独，远离家庭与父母的爱。
    可看到张菲菲瞬间冷漠的眼神，李云霞想起她被锁在狭窄黑暗的小屋里，仍然倔强地趴在桌子上写字的情景，还有那个猥琐的冒牌院长邪恶的神情，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身临其境和感同身受，永远不可同日而语。
    “菲菲，你能把小说写这么好，说明你是个善于思考、明辨是非的人。虽然你现在年龄小，生活阅历、知识积累不足，这些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你写作的深度和广度，但你有可贵的创作激情，有对生活敏锐的观察力和思考力。你父母对你有养育之恩，你见到他们之后，用心去感受她们对你的感情，至于愿不愿意原谅他们，你自己做决定。”
    李云霞沉默了一会儿，温和地说。
    “老师，如果我不原谅她们，你会不会觉得我心胸狭隘，爱记仇、不孝顺？”
    张菲菲眨着灵动的大眼睛，努力把涌上来的泪水压回去。
    “不会。老师相信你的决定一定有你的理由。”
    李云霞很信任地看着她。
    张菲菲低下头去，与年龄不符的悲伤和落寞让她像只离群的孤雁。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对人情世故一知半解，什么事都让她自己拿主意似乎也不对。
    李云霞有些费脑，身为老师，她还是应该给她正面的引导。
    想了想，李云霞说：“菲菲，你知道一个真正的作家与平常人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什么？”
    “他有一颗悲悯之心。不管他的作品表达的情感是喜悦还是悲伤的，好的作品最终都会导人向善，或者警醒世人。让人内心增生力量和希望，学会善待亲友、懂得感恩、珍惜所有。”
    李云霞还是希望张菲菲能解开心结，毕竟她的父母是爱她的，犯的只是无心之过。
    张菲菲若有所思。
    不多会儿，张菲菲的父母来了，王伍召和王秀英把他们领到宿舍里。
    “看到他俩我心里就犯堵，我在外面等你，有事招呼我。”
    王秀英见王伍召走了，对李云霞说完走了出去。
    李云霞给张菲菲的父母找了凳子，给他们分别倒了杯水。
    张菲菲的妈妈接过水杯放在一旁，看着李云霞一脸窘迫，说了一堆好话，把责任都推给黑心诊所，说都怪那些假医生净骗人。
    张菲菲的爸爸是个老实的庄稼人，看向张菲菲的眼神带着歉疚和疼爱，翕动着嘴唇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菲菲闷闷坐在床边，低着头抹眼泪。
    “大姐，大哥，黑心诊所开始并不认识你们，你们如果不带着张菲菲去找他们，也不会被他们骗。你们最根本的问题是不相信自己的孩子，而去相信陌生人。”
    李云霞把刊发了张菲菲作品的杂志和稿费单递给她们，“你们看，菲菲的小说在杂志上发表了，还赚了稿费，她不是在写情书，没有做错事。”
    张菲菲的妈妈疑惑地接过那本杂志，顺着李云霞的指向看了两眼，一脸茫然，把杂志递给了丈夫。
    李云霞这才知道，张菲菲的妈妈不识字。
    不识字的妈妈却希望读书识字的女儿唯唯喏喏听自己的话，听不懂女儿的解释就认定女儿不听话，甚至认为女儿有精神病。
    细思极恐。
    以爱的名义进行的伤害杀伤力最大，表面看起来名正言顺，甚至希望被害的一方感恩戴德，殊不知可能会让被害的一方万劫不复。
    张菲菲的爸爸接过杂志，看过后激动得手颤声抖，“这是我闺女写的？上书上去了？”
    “是啊，作者名字是张菲菲，您看。”
    李云霞指着文题下面的作者给他看。
    张菲菲的爸爸看了半晌，还用手指抚摸女儿的名字，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闺女写的文章发到书上了？哎呀，太好了！还能挣着钱？这是……一百二？我的天啊，这么多！”
    张菲菲的妈妈不识字，但会数数，一看稿费这么多，顿时激动得大呼小叫。
    张菲菲飞快地抬头看了她父母一眼。
    李云霞发现，张菲菲看到父母高兴的模样，脸上也绽开一抹微笑，虽然那抹微笑转瞬即逝。
    每个孩子都从心底渴望得到认同和赞赏，特别是至亲至爱的人。
    “菲菲是个很有灵气和才气的孩子，她这么大就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你们应该高兴。”
    李云霞说。
    “高兴！当然高兴！这还能挣这么多钱呢，能不高兴吗？”
    张菲菲的妈妈笑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张菲菲瞅了她一眼，不满地嘀咕，“你就认得钱！”
    “哎呀闺女，过日子用着钱的地方多着呢，谁不认得钱？你别生妈的气啊，妈不懂，妈看你没日没夜地写，担心你累坏了，劝你你又不听，你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急得没主意乱打听。村里的人说可能是精神病，我就吓坏了，才让你爸带你去找人治，哪想到碰到坏人了。都怪妈不识字没文化，你别跟我生气好不好？妈现在知道错了。”
    张菲菲的妈妈说着，红了眼眶，“这些日子，你爸没少骂我，我都后悔死了。钱花了不少，虽然退回来一些，还有一万多打水漂了……咱们就当花钱买教训了，妈知道错了，你别生妈的气了好吗？”
    张菲菲的爸爸期期艾艾地看着女儿，终于憋出句话来，“菲呀，我和你妈一宿一宿睡不着，真后悔啊，我们想你啊……”
    张菲菲掩面痛哭，泪水从指缝儿里往外淌。
    李云霞的鼻子都酸了，“菲菲运气好，我和同事赶去找她的时候，她还没被那些假医生祸害，要是再晚几天，指不定发生什么事。”
    “我们知道，幸亏她有你们这样的好老师。唉，我们没文化，害点儿害了孩子，以后我们有什么事儿，先问问老师。”
    张菲菲的妈妈惭愧地说，“老师，那天你们来找孩子，我因为借不着治疗费正发愁，心情不好，说了些伤人的话，你千万别怪我。我和孩子她爸给你赔个不是……”
    “我能发表文章赚到稿费，也多亏了我们老师，她们是我们家的恩人。”
    张菲菲哽咽地说。
    “老师，谢谢你……”
    张菲菲的爸爸刚要鞠躬，被李云霞赶紧制止了。
    “不用谢，我们是菲菲的老师，应该的。”李云霞看向张菲菲，“菲菲，老师原谅你的爸爸妈妈了，你呢？愿意跟她们回家吗？”
    张菲菲的父母紧张地看向张菲菲。
    张菲菲擦了擦眼泪，点了一下头。
    她的父母喜极而泣，李云霞也如释重负……

 第141章 真爱易辩

    张菲菲和她的父母冰释前嫌，阖家团圆，李云霞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送走张菲菲的父母，张菲菲上课去了。
    李云霞锁门的时候，看到王秀英站在房头的柳树下看着远处发呆。
    和王秀英在一起时间长了，对她的情绪变化，李云霞基本算是了如指掌。
    一看她这副模样，李云霞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秀英？”
    李云霞走到离她三四步远的地方，她还没有察觉。
    王秀英匆忙转头，竟然满脸泪水。
    “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云霞心里一紧。
    王秀英把手机递过来。
    李云霞一看，是周庆安发来的短信：秀英，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宋丹阳骗了我们，我已经和她决裂了。我们还回得去吗？
    别说王秀英，李云霞看了这条短信，心里都纠结。
    “你打算怎么办？”
    李云霞把手机还给她，问。
    “我、我们没有回头路了，我们回不去了……”王秀英抹着眼泪，“我和宋蓝舟的结婚请柬都发了，婚宴也订好了，我不能出尔反尔，我要嫁给宋蓝舟……”
    李云霞心疼地看着王秀英，“别哭，你做得对。能被拆散的爱情肯定先天不足，能被破坏的婚姻不值得留恋。”
    王秀英一愣，“你真觉得我做得对？周庆安是你初中同学，还救过你，你不帮他说话？”
    李云霞又忍不住伸手拂乱王秀英的绵羊头，“你也怪，好不容易留的披肩长发又被你倒腾成这个熊样儿……”
    王秀英闷闷地打开李云霞的手，瞅她一眼，“说正事儿呢，关我头发什么事儿？”
    “就比如你这个头发，我喜欢你之前的大波浪，你提前不打招呼咔喳一声把它剪了，再来问我你这个绵羊头好不好看。我除了说好看，我还能怎么的？”
    李云霞摘下一片柳叶儿在手里把玩，“就像这片叶子，已经被我摘下来了，长回去是不可能的事了。已经发生的事就坦然面对，走回头路不如勇往直前。”
    王秀英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渐渐清亮起来。
    “说实话，我刚毕业没几天就被于胜海拿下了，我也没有过多的感情经历，没办法给你过多的理论指导。不过我觉得做人的根本，就是要对自己的身体和感情负责，否则与禽兽无异。”
    李云霞看着王秀英，“你和周庆安那么长时间都没在一起，第一次给了宋蓝舟，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你对周庆安没有足够的信任和爱慕，周庆安对你也没有足够的向往和宠爱。宋丹阳只是个导火索，并不是真正的炸弹。真正的炸弹是你们爱得不彻底。”
    王秀英想了想，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我和周庆安在一起总是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闹得自己跟个神经病一样喜怒无常，可是和宋蓝舟在一起，我心里很安稳。他总是能及时地顾及到我的感受，做让我很安心的事。”
    “比如？”
    “比如他知道我喜欢吃糖球，每次我们见面他都提前买好了放在车上。其实买糖球花不了几个钱，但我就是特别开心。”
    王秀英说着，哭花的小脸泛起温柔的微笑。
    可随即，她又皱起眉头，“周庆安救过我，还在医院里没日没夜地照顾我，我一直记得他的恩情，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不是你先背信弃义。那次你在后山对周庆安说的话很对，你没有对不起他，也没有义务在他决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后，你还继续对得起他。”
    李云霞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不必非要你嫁我娶。你和周庆安确实回不去了，即使你离开宋蓝舟跟他破镜重圆，按你和他的性格，也很难和好如初。”
    王秀英点了点头，又有困惑，“云霞，你说我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对宋蓝舟有了依恋，我是不是真像邱琪说的那样，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李云霞翻了个白眼，“嗯，很水性，动不动就哭得稀里哗啦的；也很杨花，左摇右摆没个准主意。不过你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不是你先见异思迁，你之前和周庆安在一起是出于报恩心理，和宋蓝舟在一起才算是爱情。”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自己都稀里糊涂的。”
    王秀英歪着脖子一脸好奇。
    “你干脆改名叫十万个为什么吧！”李云霞把那片枊叶扔在她身上，“你刚才还说，和宋蓝舟在一起你心里特别踏实，我认为真正的爱情首先会让女人心里踏实。”
    “就像你和于胜海一样？”王秀英不哭了，八卦病犯了，“哎哎，你们一个周在一起几次？你怎么还没有孩子？”
    “滚一边儿去！净问些儿童不宜的事儿！”李云霞没好气儿地瞅她，“一周几次跟有没有孩子没直接关系！”
    “没有吗？不是，这个事儿咱们得讨论讨论，我、我应该是有了……”看书溂
    王秀英语不惊人死不休。
    李云霞本来想骂人了，闻言愣了，回过神儿来急着掐死她，“那你还纠结个屁？浪费我这么长时间苦口婆心开导你。你都奉子成婚了，还管周庆安和宋丹阳是分是合？”
    “不是，这事儿不公平。我和宋蓝舟就一次，真的就一次，你和于胜海结婚这么久，肯定隔三岔五，你们都没有，为什么我有了？”
    王秀英没发现她已经严重跑题，追在李云霞身后继续十万个为什么。
    李云霞暴走。
    “你别走！你跟我说说，量变导致质变，几率大于……”
    王秀英念叨个没完。
    跟这样的数学老师没法交流，净算些气人的账。
    李云霞担心周庆安，琢磨要不要慰问一下这位老兄。
    站在周庆安的角度，被宋丹阳骗得这么惨，又眼睁睁看着王秀英嫁给了别人，他能压住火不找宋丹阳算账？
    这种事儿可大可小，闹不好能出人命。
    周庆安是体育专业出身，血气方刚，根本不是个吃气的人，从上次他差点儿把张华城打死就看得出，他在气头儿上的时候根本不考虑后果。
    从这个角度看，周庆安和王秀英都是冲动型人格，万一他把怒气都撒到宋丹阳身上……
    李云霞越想越担心，正要给周庆安打个电话，身后王秀英的手机响了……
    这时候王秀英的手机响，周庆安打来的可能性极大。
    果然，王秀英接听手机，本来已经轻松的王秀英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李云霞赶紧返回，王秀英直接把电话递过来，声音打颤：“周庆安说他要找宋丹阳算账……”
    这两个就没个省心的。
    李云霞真有种又当爹又当妈的感觉，接过电话，就听周庆安声音哽咽，“秀英，我忍不下这口气！我和你好好的，宋丹阳这么祸害我们，被我识破了，可你却要嫁给别人了……我不能没有你，我越想越难过，我受不了这种煎熬……”
    李云霞不敢懈怠，周庆安一向乐观，哭得这么凄惨，安抚不好他的情绪，真容易出事儿。
    如果他一气之下把宋丹阳捅了或者怎么的，他的大好前途毁于一旦不说，王秀英也一辈子不得安宁。
    “秀英，你离开宋蓝舟好不好？我不会在意你们已经在一起过。这件事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及时发现宋丹阳说谎。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能没有你。我现在做什么都没有心情，我恨不得给自己两刀，秀英……”
    周庆安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庆安，是我，我是李云霞。”
    李云霞不敢再耽误，急切地说，“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宋丹阳骗了你？”
    “是我表妹邱琪告诉我的。她告诉我那天我醉酒，我兄弟把我送去酒店后天亮才走，宋丹阳进我房间连十五分钟不到，我们不可能有孩子。她问我后来有没有和宋丹阳在一起过，我肯定没有。我表妹就支支吾吾的，我怀疑宋丹阳骗我，就拉着宋丹阳去医院检查，结果她根本没有怀孕！”
    周庆安怒气冲冲地说。

 第142章 破镜难圆

    李云霞听着周庆安悲愤的声音，都觉得周庆安能把宋丹阳大卸八块。
    但事情不对啊。
    邱琪和宋丹阳不是姐妹情深吗？
    之前在经典婚纱店里，李云霞亲耳听到邱琪答应宋丹阳不拆穿她的，怎么一转头，邱琪就去周庆安跟前找事儿？
    周庆安还在电话里怒骂宋丹阳。
    李云霞没有打断他，让他先发泄发泄也好。
    她猛地想起那天邱琪踩宋丹阳裙摆情景，还有邱琪对宋蓝舟百般讨好的模样，脑际电光石火，一下子明白邱琪的险恶用心了。
    邱琪和宋丹阳是一丘之貉，两人狼狈为奸的同时也各怀鬼胎。
    准是邱琪对宋蓝舟一见钟情，想让周庆安拆散王秀英和宋蓝舟，她好趁虚而入。
    想明白了，李云霞转头看向王秀英，她正一脸紧张，两只水雾迷蒙的大眼睛惊惶地看着她。
    李云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暗下决心，一定不会让邱琪得逞。
    “云霞，你告诉秀英，我深爱的人一直是她。她不回头，我也不怪她，是我自己贪杯误事，我活该。我这就去找宋丹阳，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愿意的话，每年清明就去我坟头烧根香！”
    周庆安恨恨地说完，就要挂电话。
    “庆安，你在哪儿？咱们见个面。”
    李云霞知道在电话里劝他没用，必须见面帮他梳理好情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秀英会来吗？”
    周庆安期期艾艾地问。
    李云霞想了想，“她和我一起。”
    周庆安松了口气，“好，你们等我，我来找你们。”
    “别，你这种状态开车我不放心。这样，你在体校办公室等我们，正好我们要回城里。”
    周庆安同意后，李云霞挂断电话，请了假后和王秀英坐公交车回城里找周庆安。
    体校位于县城西南，新建的环形比赛场气势不凡，办公楼和教学楼位于比赛场南面，全是气派的新楼。看书喇
    周庆安能靠精湛的专业能力从全县体育教师中脱颖而出，调到体校当副校长，如果因为宋丹阳前程尽毁，那真是得不偿失。
    “云霞，我……”王秀英有些怯意，“我现在见他，就怕会火上浇油。”
    王秀英顾忌得对。
    何况，王秀英月底就要和宋蓝舟结婚了，她可能还怀孕了，见周庆安确实不太好。
    “这样，你在楼下等我，去树荫下风凉一会儿，我尽快下来。”
    李云霞说完，一个人来到周庆安办公室。
    推开周庆安办公室，就见他像只困兽一样满地打转儿，听到门响，他回头看，两只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胡子拉碴十分憔悴。
    “云霞，秀英呢？她怎么没来？”
    周庆安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
    “我让她在楼下等我。你可以看见她。”李云霞说，“我想和你谈谈。”
    周庆安看楼下一看，看看坐在树荫下出神的王秀英，久久收不回目光。
    “给我倒杯水吧，天太热了，渴。”
    李云霞怕王秀英在下面等得着急，又怕周庆安看不够跑下去找王秀英。
    跟这么两个急脾气打交道，李云霞这个心累，但她帮人帮到底，怎么也不能让她们吃完宋丹阳的亏，又接着被邱琪算计。
    “噢。好。秀英在下面不用送水么？”
    周庆安心不在焉地给李云霞倒了杯水。
    “不用，她来的时候把我的水喝了。”李云霞接过水杯，坐在了周庆安的办公桌前，“你坐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周庆安磨磨蹭蹭坐下了，不时伸长脖子往楼下看一眼，像生怕王秀英跑了。
    李云霞看着神不守舍的周庆安，琢磨应该怎么说，才能让周庆安坦然接受已经发生的事，调整状态，像之前一样乐观积极地生活。
    “庆安，你领着宋丹阳去医院做检查，她怎么那么配合你？她没有找借口拒绝做检查？”
    李云霞还有不少疑问。
    “她没有，她理直气壮的跟我去了。她以为认识妇产科做孕检的医生，能再次做假糊弄我，临时我另找了一个医生，就把她拆穿了。”
    周庆安说着，眼神冷得像冰，紧握着的拳头指节泛白。
    “你发现她没怀孕，在医院里就冲她发火了？”
    “没有。她知道坏事儿了，就先跑了。我拿到尿检证明后，已经找不到她了。哼，她躲不掉，我回头就去她学校找她！”
    周庆安火冒三丈，“她骗我假怀孕，让我跟她登了记，借着我的关系调进了实验中学。本来，我寻思有了孩子，就跟她凑合过，谁想到她竟然是这种人！她、她好歹也是个老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教师队伍也不全都是好人，职业与为人就像学历和能力一样，很多时候并不对等。
    “庆安，你冷静一下。这件事，宋丹阳有错，但你也太轻率了。你和她登记之前怎么不去做检查？还有，登记的时候不是做体检吗？那时候你不知道她没怀孕？”
    李云霞问完就猜到了答案。
    果然，周庆安沮丧地说：“宋丹阳坏心眼儿太多了，她提前找了人疏通了关系，我们登记体检的时候，她的证明材料上是孕期时间是吻合的。”
    李云霞叹了口气，这世上总有人处心积虑，最终害人害己。
    “庆安，我们是好朋友，我和胜海都希望你和秀英都幸福。秀英和宋蓝舟也已经登记了，再有几天就结婚了……”
    李云霞话没说完，就被周庆安紧张地打断了。
    “秀英不愿意离婚？她真的能狠下心不要我了？我、我没做错什么，我是被宋丹阳骗了，我不甘心！秀英和宋蓝舟只是一夜情，他们之间没感情，秀英这么嫁给他不会幸福的，真正爱她的人是我，我可以既往不咎，像从前一样爱她。”
    周庆安急切地说。
    “可是从前你也不爱她。”
    李云霞一针见血。
    “我怎么可能不爱她？我救了她，在医院里照顾她那么长时间，只要她说的话，我都会好好做，我怎么会不爱她呢？”
    周庆安急了，“我去跟秀英说！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如果你真正爱她，怎么会因为一个意外的孩子就决然离开她？你把秀英当成什么人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如果我告诉你秀英现在已经有了孩子，你是不是要强迫她去医院打断孩子，然后和宋蓝舟离婚跟你在一起？”
    李云霞直视周庆安的眼睛，严肃地问她。
    “什么……”
    周庆安愕然。

 第143章 惊心动魄

    愕然过后，周庆安沮丧地抱着自己的头久久失语，皱眉闭眼悲痛难抑。
    李云霞于心不忍，却只能直言不讳，“庆安，你和秀英没有可能了。我也不想劝你宽容大度放过宋丹阳，这种人真可恨，我之前都没忍住给了她一巴掌。不过，你刚被破格提拔，和宋丹阳也已经登记了，你千万不要有过激行为，你也知道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给你带来更多麻烦。”
    周庆安把脸埋进双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还记得去年暑假我们刚分配的时候，你说你想当校长、当教育局长，那时的你意气风发、信心满满，特别阳光。别因为宋丹阳毁了你的快乐。”
    李云霞站起来，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冷静一下。”
    周庆安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楼下的王秀英，哀伤的神情让人不忍直视。
    李云霞轻轻关好门下楼，拉着王秀英离开。
    王秀英走了两步，回头看向周庆安的窗口。
    李云霞也转头看去，周庆安孤独的身影显得那么萧瑟……
    本以为这件事周庆安会妥善处理，没想到第二天上午，李云霞刚下课，于胜海来电话告诉她，周庆安把宋丹阳打伤了，正在公安局里接受调查。
    “你别告诉王秀英了，我派车去接你了，你回来帮着做做周庆安的思想工作。他被带过来一句话都不说。刘局长都火了，公安局的人在审讯，他再不配合恐怕会被认定故意杀人，虽然杀人未遂，但后果也很严重。”
    于胜海气呼呼地说，“要不是看在他是你同学的份儿上，我都不想管他，这么大的人还这么冲动，简直不可救药！”
    李云霞听了脑袋嗡嗡作响，故意杀人、杀人未遂，这些可怕的字眼儿让她心慌气短。
    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如果周庆安这次真玩完了，王秀英肯定会离婚，哪怕她对宋蓝舟已经有了感情，她也没办法安心结婚生子。
    这样的事儿摊谁身上都是心病。
    半个小时后，李云霞看到了神情木然、一言不发的周庆安。
    他坐在公安局一间审讯室里，失魂落魄的样子像在沙漠中迷路的人。
    两个公安同志和刘局长、于胜海都在，每个人脸上都写的隐忍和惋惜。
    见李云霞来了，其他人都出去了。
    “云霞，我完了……”
    周庆安哽声吐出几个字，崩溃般揪住自己的头发趴在桌子上。看书溂
    “昨天我就是怕你冲动去劝你，你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还没过一晚上，你就……具体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李云霞看他这窝囊样儿，真想劈头盖脸骂他一顿，但想想事出有因，宋丹阳那种人简直罪不可恕，也难怪周庆安忍不住。
    “我想心平气和跟宋丹阳把话说开，可她竟然不同意跟我离婚。我好说歹说她都不同意，不但不为她的行为惭愧，还破口大骂，骂我巴结王秀英卑鄙无耻攀高枝，骂秀英朝三暮四应该死全家……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当时想忍，但我没忍住……”
    “我甩了她两巴掌，她就疯了一样冲进厨房拿菜刀，说我要是坚持跟她离婚，她就跟我同归于尽，还说就算死，也不会让秀英好过。结果抢刀的时候，不知怎么划伤了她……”
    周庆安恼恨地揪紧自己的头发，竭力平稳声音，“她、她是故意的，她被划伤的时候，还嘲笑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审讯室里有监控，周庆安说的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监听室，记录员飞快地记录着。
    刘局长和于胜海脸色凝重，两个公安严肃地盯着屏幕……
    “宋丹阳有生命危险？”李云霞担心地看着周庆安，“她伤到哪儿了？”
    “我不知道……她浑身是血，倒下去的时候还在嘲笑我……”
    周庆安焦灼而混乱，痛苦万状……
    随后，李云霞和于胜海陪着刘局长去医院看宋丹阳。
    没想到，在病房外面，宋蓝舟和宋青峰都在，另外还有邱琪和宋丹阳的父母。
    宋丹阳伤到左下腹部，没有生命危险，已经做过缝合手术，躺在床上闭眼昏睡，正打着吊瓶。
    看到宋丹阳死不了，李云霞一刻都不想多待。
    这种害人害己的人早死早超生，省得祸害别人，只是她要死也别连累好人。
    李云霞想想都替周庆安不值。
    刘局长和于胜海需要和随行的公安一起了解些具体情况，正和主治医生谈话。
    宋丹阳的父母一听说教育局长来了，不约而同扑上来，拉着刘局长大放悲声，强烈要求刘局长要把周庆安从教师队伍里赶出去，还他们女儿一个公道什么什么的。
    李云霞听了火冒三丈，刚要冲过去替周庆安说几句公道话，被于胜海拉到一旁，“别理他们，他们说什么没用。周庆安属于自卫，应该没事。”
    于胜海的话让李云霞安心不少，一抬眼，就看到邱琪花痴一样看着宋蓝舟，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周庆安和宋丹阳闹成这样儿，诚然是因为宋丹阳骗人的伎俩被周庆安识破了，其实说到底，邱琪是始作俑者。
    “蓝舟，周庆安心里放不下王秀英，王秀英对周庆安也念念不忘，她们俩断不了。我表哥跟我说了，他后悔了，因为王秀英找他哭诉，求他回心转意……”
    邱琪含情脉脉地看着宋蓝舟胡说八道。
    李云霞对邱琪独特的声音很敏感，又听到她在宋蓝舟跟前搬弄是非，不由气血翻涌。
    “这个邱琪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于胜海都笑了。
    “我猜得一点儿没错，就是邱琪看上宋蓝舟了，故意两边挑拨。”
    李云霞看着邱琪可恨的模样就想替王秀英出气。
    “宋蓝舟要是那么容易被挑拨，王秀英真就可怜了。”于胜海不以为意，“邱琪喜欢自取其辱，随她去。”
    李云霞看向宋蓝舟，听不清他对邱琪说了句什么，邱琪捂着脸转身跑了。
    “看，我说得对吧。宋蓝舟才不干赔本的买卖。”于胜海说，“周庆安毕业后就一直在学校当体育老师，单纯了些，要不也不会上宋丹阳的当。宋蓝舟大学就开始做生意，什么人没见过？邱琪那点儿花样，在他跟前不好使。”
    李云霞看着邱琪跑远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
    但愿王秀英和宋蓝舟好好的，要不然真乱了套了。
    刘局长耐着性子听宋丹阳的父母哭诉完，公安办案人员也跟主治医生沟通过，一行人离开时，宋青峰和宋蓝舟出来送。
    “我这个表妹自小被惯坏了，净干些出格的事。让领导跟着操心了。”
    宋青峰和刘局长握手时，态度毕恭毕敬，十分客套。
    宋蓝舟神色淡淡，绕过宋青峰来到李云霞和于胜海跟前，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哥嫂别忘了我和秀英的婚期。”
    “放心，忘不了。”于胜海拍了他一下，“大红包少不了你的。”
    宋蓝舟就没心没肺地笑了。
    别说，宋蓝舟这么拎得清事儿，丝毫没被邱琪挑拨，真比周庆安强得多。
    “嫂子，拜托你件事。”宋蓝舟看过来，“周庆安的事麻烦你别告诉秀英了，她怀孕了，我不想让她有心事。”
    “好。你于哥叮嘱我了。”
    李云霞应声点头。
    宋蓝舟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便转身回去了。
    “幸亏我下手早，这小子来晚了，嘿嘿……”
    于胜海握了握李云霞的手，一脸得意。
    李云霞转头看于胜海，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十分眩目，看过来的目光温柔而宠溺。
    她心里一暖，爱情和婚姻安安稳稳的是莫大的幸福，而这幸福，是于胜海给她的……

 第144章 喜忧参半

    王秀英和宋蓝舟的婚礼如期举行，同一天，周庆安和宋丹阳办理了离婚手续。
    上午，李云霞夫妻喝王秀英两口子的喜酒。
    傍晚，李云霞夫妻喝周庆安和宋丹阳的散伙酒。
    宋蓝舟把婚宴布置得很有情调，整个大厅除了正门，其余三面用电子屏画面制造出亦真亦幻的浪漫氛围，让人如临仙境。
    王秀英和宋蓝舟盛装出席，郎才女貌，配合默契，仿如天作之合。
    宋蓝舟体贴入微，把田校长、王伍召等校领导都请了来，大家欢聚一堂，其乐融融……
    “婚姻想要幸福美满，夫妻就要像划船，注视同样的方向一起努力，而不是双目凝视、各自用力。”
    王秀英的爸爸给女儿女婿送上的祝福语里的这句话，让李云霞印象深刻。
    她看着王秀英幸福的笑脸，打心底儿为她高兴。
    对王秀英来说，阴差阳错歪打正着，她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对周庆安来说，一切还是未知。
    傍晚，周庆安请客的房间也在昆大酒家。
    宋丹阳没来，周庆安跟过大年一样，点了一桌子好吃的。
    没请别人，他只请了李云霞和于胜海。
    听周庆安说，宋丹阳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觉得无爱的婚姻赖着也没什么意思，出院后配合警方调查时，撤销了对他的指控，破天荒没说瞎话，一五一十地把情况交代了，让他省了不少麻烦。
    鉴于周庆安是无过错方，免于刑事追责。
    “你们猜，宋丹阳和我去民政局离婚的时候，她说什么？”周庆安说，“她说她本来不想跟我离婚，拖也要拖死我。不过想到我和跟她一起叫王秀英嫂子，她就别扭，所以才放了我。”
    周庆安顿了顿，又气呼呼地说，“她还说，我没碰她，却帮她调进城，她赚了。她以后会找个比我更好的气死我，呵，我管她找个两条腿还是四条腿的。”
    “行了，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于胜海鼓励他。
    “嗯。刘局长开了局党委会，我，劫后余生、保留职务，没被吊销体校副校长的营业执照。不幸中的……万幸。”
    周庆安握着酒瓶，一口下去一大半，不多会儿，说话舌头就发硬。
    “算你走运。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关着门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你们自己知道，要是宋丹阳接着闹，你还真不好脱身。”
    于胜海说。
    “她再敢胡搅蛮缠，我真跟她同归于尽！”
    周庆安说着，又要竖瓶。
    李云霞看着就来气，一把把他酒瓶拿过来，“你还喝！怎么不长记性？要不是喝酒误事，宋丹阳也算计不到你头上！”
    “让我喝！我感激你们两口子，你们够意思……”周庆安醉眼朦胧，明明笑着，泪水却流了一脸，“我、我这心里……火烧火燎的，秀英她……她结婚了，呵呵，新郎不是我！”
    之前的周庆安再痛苦，也没当着她们的面掉泪。
    “你们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多难受……我回头想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儿。宋丹阳说什么我信什么，她急盼盼地让我给你跑调动，我竟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我……我恨死自己了，为什么从来没为秀英考虑过，把她调去实验中学……”
    周庆安一边哭一边说，“我最痛苦的是我对秀英做得不够多……要不然她不会一点儿都不留恋我……把酒给我，让我喝……”
    李云霞看着周庆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由头疼。
    于胜海把酒瓶放到一旁，给他倒了杯茶，“别哭了，也别喝了，把酒戒了吧，要不然你还得吃亏。”
    “好，老同学，于主任，我、我听你们的，我戒！我他妈不戒是王八养的……”
    周庆安嘴里说着，四顾找酒瓶。
    “周庆安，别喝了，喝点儿茶醒醒酒。以后真别喝了，你酒后断片儿，确实容易招灾惹祸。”
    于胜海起身把酒瓶放远一点儿。
    周庆安拿着空酒杯咚咚敲桌子，哭得稀里哗啦的，“你们说，我这是倒了什么霉？碰到这么些窝心的事儿，一不小心，把媳妇弄丢了……”
    “振作精神，以后会找到更适合你的。”于胜海开导他，“秀英和你都是直性子暴脾气，你俩真结婚了天天华山论剑，恐怕也过不了几年好日子，早晚也得散伙，不如这样当兄弟。”
    李云霞在一旁听着就急着笑，想想确实。
    “少来！我才不信！你……不用安慰我，呜呜……我刚学会恋爱就失恋了，我的秀英啊……你快回来……”
    周庆安抽着抽着开始放声大哭。
    李云霞和于胜海都被他气势磅礴的哭相给吓着了。
    于胜海坐着看了他半天，把酒瓶拎回来，给他倒了一满杯，“来来，回来了，过了今晚再戒。”
    周庆安点点头，很痛快地干了。
    于胜海麻利地给他满上了，“再来一杯，喝醉了好好睡一觉，什么都过去了。”
    “还是你够哥们儿！”
    周庆安一仰脖子又干了，然后晃了两晃，就趴在桌子上了，静悄悄的，不哭也不闹了。
    两行残泪顺着周庆安的眼角滑落下来，看着让人里揪得慌。
    李云霞嗔怪，“你让他喝那么多干什么？”
    于胜海拍了拍周庆安的脸，没反应，“不给他喝，我们得让他烦死。我发现只要到了周末，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净捣乱的。你看人家宋蓝舟和王秀英在一起几天就有孩子，我们倒好，想正儿八经睡个觉都难。”
    “怪别人干什么？你不是加班就是出差，我学校又远……”
    李云霞苦笑。看书溂
    “所以金宵一刻值千金，没工夫陪他在这儿哭。自己的伤自己养，谁也帮不了他。”于胜海说完，招呼服务员帮着把周庆安送去房间，拉着李云霞的手笑得像枝花，“我们不回家了，也开个房间享受一下。”
    “家离这儿又不远，回家多好？”
    “不能浪费时间，咱们的宝宝在等着我们。”
    于胜海一本正经的，不由分说打横抱起李云霞……

 第145章 校长人选

    生活是部鸿篇巨着，人生是自己和别人的悬疑。
    怀着美好的愿望，循着幸福的方向，爱情和事业并驾齐驱，每个人都在努力完善自己的人生……
    日月轮回，斗转星移。
    时光的脚步以秒计数，却像会弹跳，转眼五年。
    五年间，澳门回归祖国，全国人民欢欣鼓舞，各行各业齐头并进、万象更新。
    学校周围的农田和山坳已经全被开发成产业区和居民区，与城区乡镇连成一片，只学校后山的一片林区保留原貌，见证着这一方天地翻天覆地的发展和繁荣。
    校园也已焕然一新，之前爬满了绿植的营房只留了后面的两排，前面的两排已经拆建成七楼高楼，一栋教学楼，一栋办公楼，都已竣工投入使用。
    操场边的实验楼成了老楼，里面各功能教室一应俱全，电教设备完善，配套设施齐全……
    昔日藏在山坳里名不见经传的学校早已成为远近闻名的县重点，名师效应、名校效应持续发酵，每年暑假都有家长想方设法把孩子送来读书。
    田校长本来前年就能退休，但退休政策稍有变动，田校长退休时间延后。
    今年暑假，田校长正式退休，并力荐时任教导处主任的李云霞接任校长。
    但今非昔比，天福山中学不再是令人退避三舍的旧校穷校，曾经无人问津的校长位置炙手可热，想来当校长的人趋之若鹜。
    这些人有表决心的，有发毒誓的，有写保证书的，还有直接递信封的，争先恐后往刘局长家和办公室跑。
    刘局长一统计，竟然有十四个人，除了李云霞，其余都是有资历的小学、中学副校长、校长，旗鼓相当，人选很难确定。
    “人选再难确定，按说也轮不到李云霞。”
    “就是，李云霞虽然已经是市级优秀教师和教学能手，又干了五年教导主任，但她最年轻，资历最浅，和其他干过副校长、校长的人选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她当初由普通教师直接干到教导主任，已经是破格提拔了，这么年轻就干校长，对其他老校长不公平！”
    开局党委会的时候，与会人员各抒己见。
    有习惯性论资排辈的，也有顾忌李云霞的公爹于振信是县长，说话多有顾虑，最后一言不发的，还有趁机在于胜海面前表现的，想套个近乎以利于日后升迁的，当然，也有说公道话的。
    “你们这是哪的话？当初天福山中学什么样儿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李云霞老师当时说得好听是破格提拔，其实是没人愿意去吃苦受累，临时把她推上去勇挑重担。我投李云霞一票，人家是干出来的，谁也别偏！”
    “我也认同张主任的意见。这就好比田校长和李云霞费劲种大的西瓜，一群人去抢，还抢得理直气壮。”
    “大家都知道天福山中学推行自主教育，最开始是李云霞老师倡导的，田校长落实的，田校长的推荐意见，我们应该给予尊重！”
    各有各的理儿。
    刘局长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于胜海，“胜海，你也不用避嫌，李主任虽然是你爱人，但公是公，私是私，你是局党委成员，又分管教学，对各个学校的情况比在座其他人了解，你说说你的意见。”
    于胜海想了想，“局长，于公，我赞成让云霞当校长，虽然这几年她摸索出成套的自主教育经验，也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教学成绩，但教导主任和校长的站位不同，可以尝试让她在校长的位置上进一步检验和发挥这套教育经验的功效。于私，我儿子还没上幼儿园，我更希望她多陪陪我儿子。”
    众人一听都笑了，这等于没发表意见。
    刘局长摇头苦笑，“既然这样，大家还是投票选举，还有其他几所中学的校长也要调整，大家各自把人选填好表交给政工科。”
    李云霞的任职悬而未决，李云霞和于胜海很淡定，田校长急得寝食难安。
    周一早上，刘局长来上班，看到田校长跟望夫石似的站在窗前，额头上的汗珠子豆粒儿似地往下滚，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热的。
    进了办公室，也不等刘局长问，田校长把带来的一摞材料拿出来放在刘局长面前的办公桌上，“局长，这是李云霞这几年根据自主教育实施过程中的出现的问题整理的材料。”
    刘局长一愣，把那摞厚厚的材料拖过来，翻了翻，每本都记得满满当当。
    “我们的教育如果一直沿袭论资排辈那套就完了。有的人干多少年校长，不过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照本宣科老一套。反正学校倒不了，财政发工资，只要老师们按部就班上课，学生顺利毕业，就万事大吉了。这样的校长，干多少年也是个混子。”
    田校长说，“反正我也退休了，不怕说实话。我们学校一年突围，两年夺冠，连续五年名列前茅，学生们真正能德智体美全面发展，靠的就是全校师生践行自主教育，严格按照课程标准安排学科。不像有的学校，为了提高应试考试成绩，连音体美课都不上了，更不用说活动课，素质教育在口头上喊得山响，把学生当机器一样使唤。那不是搞教育，那是害人！”
    刘局长皱起眉头，“田校长，你说这话有针对性吗？我们局教研中心每年定期检查，严格把关，各个学校的素质教育必须落实到位，你说有的学校连音体美课都不上，是不是言过其实？”
    田校长长吐一口气，自己找杯子去倒了杯水，一屁股坐在刘局长对面，咕咚咕咚把杯子里的水喝个精光，“让我喝点儿口缓口气儿，一大早连口饭都没吃来等你，可不是来唱赞歌你听的。”
    刘局长哭笑不得，赶紧起来给田校长把水续上，又打内线电话叫单位食堂下碗面条端上来。
    “局长，我可没有指责咱们局里监督不力的意思。不过我说的情况确实存在，而且还不是个例。为了提高升学率，好多学校暗中停止了素质教育，又退回去进行应试教育，一天八节课，外加早自习一节、晚自习三节课，都在上文化课，艺术课、课外活动统统被占用。教研中心来检查，临时调换课程表装装样子，检查的一走，照旧。”
    田校长说，“白天让学生坐牢不说，晚上还要布置一堆作业，学生得做到半夜，严重缺少睡眠。你不信的话，可以利用假期亲自走访调查城区几所中学的学生，你就知道我说的是哪所学校了。”

 第146章 职业担当

    刘局长脸色郑重，“好。我回头是要好好调查。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并不是对立的，但如果过度重视升学率，透支孩子的智力和体力，违背学生们心理和身体发育的规律，对孩子的成长有害无益。我们教育局一直反对教育功利化，特别是义务教育，是对学生进行养成教育和塑造完善人格的黄金期，一定不能舍本逐末。”
    “是啊，所以我退休了，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李云霞。你别从别处调来个老资格到我们学校摆谱儿，把我们这几年辛苦打下的老底败光了。”
    田校长言归正传。
    “当初李云霞当教导主任就是你力荐的，现在你又力荐她当校长。你就不怕人家说你唯亲是用？”
    刘局长笑。
    “局长，你刚才说了，你一直反对教育功利化。我跟你说，现在的天福山中学校长职位是个聚宝盆，你信不信？”
    田校长很严肃。
    “聚宝盆？”刘局长乐了，“比我这局长位置还聚宝？”
    “不义之财不可得。聚宝是暂时的，处分是永久的，你拎得清。”田校长说，“可一般校长没你这觉悟，去我们学校根本招架不住。”
    刘局长若有所思。
    “前几年，不管学生还是老师，没人想去我们学校。现在，因为其他好多学校搞素质教育玩不转，导致升学成绩下降。校长们受不了排名靠后脸上难看，也怕影响招生，天天搞应试教育那一套，把学生累得要死要活不算，把家长也累得不轻……”看书溂
    田校长说到这儿，看见有人端着碗面条进来了，赶紧起身接过来放在桌上，咽了口口水，也顾不得吃，继续说，“就是这样，好多学生的学习成绩不进反退，因为产生了厌学情绪，哪能学好？家长急了，就给孩子报各种社会培训班、辅导班，花钱如流水，还是收效甚微。”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学校自主教育推行成功，学生们轻松上学，既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又不耽误培养特长，各方面素质都均衡发展，吸引了全县有头有脸家庭的关注。你也知道，每年暑假都有找你想把孩子调去我们学校上学的，找我的就更多了。这些孩子的家庭非富即贵，你说要是新校长贪心不足，会是什么后果？”
    田校长说完，眼巴巴看看桌上那碗面条，又看看刘局长。
    “什么后果？”
    “那还用说吗？有两个暑假，他就成万元户了。当然，现在万元户已经满地都是了。我就是打个比方。他自己富得流油，学校名声臭了，然后他被人告了，学校从上到下都拉倒了。”
    田校长说完，肚子咕噜噜一阵急响。
    刘局长点点头，起身把筷子拿起来塞给他，“你吃！”
    “那行，谢谢局长。”
    田校长接过筷子狼吞虎咽。
    刘局长就坐在一旁静静看着田校长吃。
    田校长之前花白的头发现在没几根黑的了，洗得发黄的白衬衣被汗水浸湿了后背，一双农民一样粗糙黝黑的手，默然诉说着这些年基层教育的艰辛。
    刘局长心有所感，把那摞材料最上面的一本拿过来翻看。
    字迹娟秀，很多是听课间隙的随笔，也有成篇的论点。
    “威信，威而有信。师道尊严的目的不是让学生怕，而是让学生信。像信任自己的父母一样，你信任亲密的朋友一样，让学生很自然地敞开心扉，接纳老师的教导和关爱，这才是教师应该树立的威信。”
    “我们应该正确界定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首先要学会尊重学生，善待学生，没有爱的教育如同干涸的河床，苦口婆心的说教也会变得枯燥苍白，失去滋养心灵的力量……”
    顺次看下去，刘局长的心被震撼了。
    李云霞确实是个教育的有心人。
    她似乎随时随地都在观察教育的效果，站在学生的角度去思考学生的需求。
    刘局长忍不住继续往下看。
    她写：想学生所想，解学生所惑，引导他们明辨是非，教给他们独立思考和解决问题的方法，加强他们的自我防范意识，培养他们与人沟通和协作的能力，远比做对几道数学题、多背几页书来得重要。
    她写：每个孩子都有闪光点。打击或放弃任何一个孩子都是教师的失职。分数如果是由孩子们激发内动力自愿取得的，那是奖励和欢喜；如果由教师逼迫孩子们死记硬背取得的，那是折磨和作伪……
    田校长没几口就把那碗面条收拾干净了，擦了擦嘴，刚要接着劝说刘局长，看他正看得入迷，就把碗里的汤也喝干净了。
    要知道局长每天事儿多，堵着一回不容易，他一大早天不亮就起来去镇上坐车，早来一个多小时，就怕错过了。
    这一碗面条下肚刚垫个底儿，他看着那个碗就琢磨，怎么生活越来越好，碗越来越小了呢？这跟喂鸟儿一样，哪能管饱？
    田校长正寻思再要不要一碗面条，刘局长说：“行了，你回去吧，我一会儿还要开个会。”
    “啊？那李云霞到底能不能干？”
    田校长不惦记面条了，急火火地问。
    “能！”刘局长很珍惜地把那摞材料收起来放进抽屉里，“不是冲着你起大早来推荐，是冲着她这些笔记。我回头再仔细看看，学习学习。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你的聚宝盆别人抢不去了。”
    “哎呀，太好了！刘局长，你是我们的好局长！清正廉洁、一身正气，我跟着你真没干够。”
    田校长激动之下，嘴都变甜了。
    “少来这套！早先怎么不听你表扬我？不过，要是别的校长都能像你一样，我倒是就省心了。”
    刘局长笑着送田校长出门。
    次日傍晚，李云霞正在家追着四岁的儿子喂饭，家里一片兵荒马乱，于胜海回来了。
    一进门，儿子扑过来，捡起他一只拖鞋往身后扔，个子小力气不够，拖鞋没扔出多远，儿子自己用力过猛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他跟前。
    小家伙也不哭，就地取材，抱着他的大腿站起来，转头冲着追过来的李云霞嘻嘻笑。
    于胜海往常回家，一看到老婆孩子，所有的疲惫和烦心事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今天，唉，他有点儿笑不出来…

 第147章 幸福人生

    “爸爸抱！”
    肉团子踮着脚尖伸着小胖手，奶声奶气地提要求。
    于胜海俯身把他抱起来，在他的小脸上亲两口，俯身换好拖鞋，凑过来再叭叽李云霞一下，“辛苦你了。
    “知道就好。洗手吃饭。”
    李云霞嫣然一笑，把儿子的碗勺放在桌上，转身去厨房热菜盛饭。
    饭菜的清香溢漫着家的温馨，儿子咯咯的笑声轻易地激起心底最深处的温柔……
    婚后的生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琐碎而忙碌，儿子于跃然出生后，又加上了照顾他吃喝拉撒，每天都跟冲锋陷阵一样紧锣密鼓。
    虽然辛苦，但有健康的身体、慈爱的父母、体贴的丈夫、可爱的儿子、亲密的好友和自己喜欢的事业，幸福触手可及，她踏实而快乐。
    这样的生活平淡无奇，大多数普通人都是这样日复一日，但少有人知足感恩，总是欲求不满，各种庸人自扰，殊不知道这才是幸福和圆满本真的模样。
    李云霞习惯边干家务边浮想联翩，这样家务不知不觉干完了，不会觉得乏味。
    可她这样三心二意，把糖当盐放，把水烧干锅，于胜海都习以为常了。
    “我来，你去歇会儿，让然然自己吃，你别把他惯坏了。”
    于胜海走进来，接过李云霞手里的汤勺，先舀了点儿汤尝尝是甜的还是咸的。
    李云霞从厨房里探头看看，于胜海把肉团子放在婴儿车里，把饭碗放在他怀里，他笨拙地拿着勺子正认真地吃着。
    “行啊你，你怎么哄的，他这么听话？”
    李云霞从后面抱着于胜海的腰，歪头看他动作熟练地翻炒土豆丝。
    “给他米里拌点儿蜂蜜，反正他现在是乳牙，坏了能换新的。”
    于胜海脱口而出。
    李云霞哭笑不得。
    坐在餐桌前，于胜海吃了几口，心事重重地看了李云霞一眼，“云霞，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李云霞把跃然抱过来，把他碗里米换了，可不能听他爹的，长龋齿会疼的。
    “那咱们不干那个校长吧。”
    于胜海说。
    李云霞一愣。
    “田校长找刘局长了，今天下午我们开党委会，你接田校长的班。”于胜海似笑非笑，“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上火，我本来找的是个贤妻良母，怎么娶来家发现是个穆桂英？”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李云霞惊讶过后心情雀跃，“真的吗？我当上校长了？”
    “嗯。恭喜大王。”
    于胜海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碗里。
    “没诚意！怎么也得让我吃顿好的，再给我送个礼物什么的，给你一个星期准备一下。”
    李云霞笑着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儿子，你爸敢糊弄我，你替我收拾他！”
    “好！”
    于跃然很认真地点头。
    于胜海冲着儿子做了个鬼脸，笑起来，“行，只要你高兴，我支持你。只是我怕你累，也怕你心事多了冷落我们爷俩。”看书溂
    “放心，不会，我举重若轻，家庭事业两不误。”
    李云霞开心地说。
    “先别说大话。校长和教导处主任工作性质不一样，干了你就知道了，乱七八糟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就你那个急脾气，我真担心你扛不住。”于胜海说，“你要是哪天心气不顺，来家把我们爷俩当出气筒……唉，想想就挺凄惨的。”
    “不会的！你忘了，我有秀英。我们俩是黄金搭档，所向无敌。”李云霞说着，把儿子往他怀里一放，就急火火去找手机，“我得告诉她一声，她早就急着转正了。”
    于胜海低头看着儿子，“宝贝儿，快点儿吃，吃完我去找你爷爷奶奶收留你。”
    “好！”于跃然嘿嘿一笑，“奶奶给糖吃。”
    于胜海顿时一脸黑线，“原来给糖吃也遗传……”
    李云霞好不容易在沙发上的玩具堆里找着手机，刚要打电话给王秀英，手机先响了。
    一看，周庆安的。
    “赶紧的，抱着孩子来救场。金都客归三号桌。”
    周庆安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李云霞头疼，想了想，先打电话给王秀英，约她去金都客归。
    挂了电话，李云霞闷闷看向于胜海，“周庆安又要相亲，让咱们去救场。”
    于胜海翻了个白眼，“他不管怎么凑合着找个吧，都三十了，再不结婚生孩子笨。”
    难怪于胜海不耐烦，这两年，周庆安每次相亲都要找他们两口子去救场。
    周庆安自从五年前被宋丹阳骗了一回，就对婚姻和女人有了心理阴影，不幸又经历了几次不愉快的相亲，他彻底对爱情婚姻死了心。
    那次周庆安醉酒后醒来真把酒戒了，五年来玩命地工作，把原本不怎么景气的体校管理得井井有条。
    体校一直没有正校长，服从教育局统一管理，周庆安以副代正，干得风生水起。
    年轻帅气、事业有成、家底殷实，周庆安俨然成了县城级的钻石王老五，很受单身女青年的青睐，行情不是一般的好。
    男人行情好也会产生羊群效应，周庆安越抗拒，前来说亲的越多，可把他爸妈累坏了，生意都不做了，成天就是筛选儿媳妇。
    偏偏他爸妈每次精挑细选出来的儿媳妇都能把周庆海折磨得惨不忍睹。
    第一回，周庆安满怀希望去相亲，他也希望从宋丹阳和王秀英的双重打击里走出来，重新拥抱爱情，有个圆满幸福的家庭。
    结果女方是法医，看他的眼神像在打量一具尸体，问的问题像在算计他的死期。
    “周庆安，我的男人必须对我绝对忠诚。你跟我在一起以后，要是敢三心二意，我就把你大卸八块，像疱丁解牛一样。”
    女法医严肃认真地问完了问题，给周庆安下达严重警告。
    “哎呀妈呀，真的，当时我听她跟我这么说，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当时脑子里全是恐怖片，我被她绑在床上，被打了麻醉剂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她拿着手术刀这里比划一下，那里比划一下，我的胳膊腿都等着跟我分家……”
    那次相完亲，周庆安犹如劫后余生，跑来抱着于胜海直打哆嗦。
    李云霞笑得眼泪都了出来了，和于胜海好不容易把他安抚好了，让他重拾信心再相亲。

 第148章 苦乐年华

    这次是个大龄海归生物学博士后，自恃见多识广、知识渊博，目空一切。
    周庆安本来看她长得还不错，举止也优雅，对她挺有好感。
    不想，博士后从周庆安的祖宗八代问起，把他家基因的遗传与变异从很专业的角度分析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周庆安不是他爸妈生的，进而得出另一个结论，他们结婚以后不需要赡养老人。
    “你们别笑！她提的要求不止这个，她还要和我做快乐的丁克族，要让我心甘情愿地断子绝孙。你们说，我找这么个女的干什么？”
    周庆安跑来诉苦的时候，差点儿崩溃，“一个要把我大卸八块，一个要让我断子绝孙，我跟她们有仇么？”
    对周庆安的不幸遭遇，于胜海和李云霞倍感同情却爱莫能助。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周庆安苦大仇深，“本来以为宋丹阳就够可怕的了，还有比她更吓人的。相比之下，宋丹阳算好的。
    心有余悸的周庆安很忧伤，一年都没有再相亲。
    这可把他急着抱孙子的父母急坏了，他妈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声称周庆安要是再不去相亲，她就绝食。
    老妈都以死相逼了，周庆安勉为其难。
    这次是个女律师，美丽端庄，知书达理。
    相亲破天荒的顺利，两人确定关系开始恋爱。
    “我从小就崇拜律师，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用专业的法律知识扞卫公平和正义。”
    周庆安满血复活，激情满怀。
    悲凉的是希望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正当李云霞和于胜海以为周庆安这次能修成正果时，周庆安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惨败归来。
    原因很狗血，女律师是个放羊的。
    周庆安受过宋丹阳的骗，多少长了点儿心眼，细心留意之下，发现女律师不只他一个男朋友，在一起摸爬滚打的兄弟起码有三个。
    周庆安有气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于胜海，我谁都不服，就服你。你从云霞高中就盯着，她毕业没几天你就收网。我好不容易遇着个王秀英，我生在福中不知福，稀里糊涂把她弄丢了，再也找不着了……”
    周庆安说这话的时候，王秀英正在家坐月子。
    她一下子生了两儿，龙凤胎，劳苦功高，宋蓝舟把她视若神明，成天宠得不要不要的。
    通过周庆安相亲的艰苦历程，李云霞和于胜海也长了不少见识。
    道德品质与受教育程度无关，思想境界与职业、身份无关。
    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确实和大海捞针的难度相差无几。
    有幸牵手的人，一定要互相珍惜，不要三心二意。
    “我再也不相亲，再也不恋爱啦！我要把我毕生的爱奉献给我的学生，我的职业。我、我要从初中开始培养我的爱人，呵护她纯洁、高尚地长大成人！”
    周庆安悲愤之下，大发豪言。
    李云霞和于胜海当他说疯话，结果大半年后，周庆安竟然真领养了一个初三的女学生。
    女学生叫董燕，长得水灵秀气，父母车祸双亡。
    “就她了，我把她养大了当媳妇。”
    周庆安私下里跟于胜海透底。
    董燕时年十七，周庆安二十八。
    不管是李云霞和于胜海，都觉得周庆安急病乱投医，想法太荒唐。
    可周庆安认真了，亲力亲为帮董燕处理好父母的后事，把她家一切都安顿好了。
    美好的忘年恋也是有的，何况等董燕二十婚龄，周庆安三十一岁，不算太老，代沟可以用爱情补。
    李云霞和于胜海只能祝愿他心想事成。
    可惜到头来一切只是周庆安的一厢情愿。
    董燕毫无悬念地恋爱了，和她班上一个体育健将，还在学校的宿舍里被周庆安逮了个正着。
    “于胜海，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啊。你说现在的学生怎么初中就会谈恋爱，什么程序都懂？我是不是要从幼儿园开始养啊？”
    周庆安绝望了。
    绝望的周庆安继续资助董燕，但发乎情、止于礼，再也没有非分之想了。
    周庆安心如止水，可他爸妈痴心不改、激情似火。
    特别是随着周庆安去年正式升任体校校长，有权有势又有钱，人也越发成熟稳重，魅力不减当年，闪闪红星放光芒。
    各路未婚女青年、离婚单身少妇，甚至单身宝妈前赴后继，犹如百万雄师过大江。
    别说周庆安，于胜海和李云霞都不记得周庆安相了多少次亲了。
    无一例外，全都惨淡收场。
    因为后来，周庆安消极抗战，每次都让于胜海和李云霞来“搞破坏”，不是让于胜海冒充怒气冲冲的“前女友大舅哥”，装作巧遇骂他把对前女友始乱终弃，就是李云霞抱着孩子上演窦蛾怨。
    反正周庆安光荣的单身到现在，还在相亲的路上。看书喇
    “这次咱俩谁上？”
    路上，于胜海耐着性子问李云霞。
    “我去后院找秀英说话。你抱着儿子上，就说你是周庆安前女友的哥，替妹妹来要外甥的抚养费，多要点儿，狮子大开口。”
    “行，这个剧本我熟，好演。”
    于胜海愉快地同意了。
    李云霞苦笑，“也不知道咱们这么做到底是帮周庆安还是害他。”
    金都客归是刘大江的饭店，饭店三年前迁址，在抱龙河畔黄金地段独立的三层小楼，门庭若市、生意火爆。
    都是老熟人，刘大江热情地迎出来，把抱着小悦然的于胜海领去三号包间，又引李云霞去后院陪王秀英母子观景赏鱼。
    王秀英左拥右抱，一对龙凤胎粉妆玉砌、乖巧可爱。
    看见李云霞来了，两个乖巧的小家伙跑过来抢着要抱抱。
    这两个小家伙比悦然大十个多月，个头儿也都比悦然高些，男孩模样像王秀英，女孩像宋蓝舟。
    李云霞挨个亲亲，抱一个领一个，一抬眼，就看到宋蓝舟从屋里端着一盘水果走出来，“姐来啦？我哥呢？”
    “抱着悦然帮周庆安拆伙去了。”
    李云霞叹气。
    “唉，这个老兄一天不结婚，我心里一天不踏实。”宋蓝舟笑，“姐和于哥再别帮他了。”
    李云霞正要说话，听到背后有人叫她，“姐！老师！”
    李云霞一回头，就见刘红梅领着梁善勇、张文凭、周晓宁、都晓方他们走过来……

 第149章 久别重逢

    这几年暑假，这些学生时有见面，只是没有今天这么齐。
    他们是李云霞和王秀英的第一帮学生，有的大学毕业了，有的已经参加工作了。
    梁善勇进省队并正在前往国家队的路上，龙精虎猛的小伙往跟前一站，别提多精神了。
    张文凭后来者居上，经过不懈努力考上大学，本科毕业后在市公安局刑侦科工作。
    周晓宁品学兼优，现在正攻读北大研究生，前程一片大好。
    会草编的都晓方最神奇，初三个头没有李云霞高，这几年也不知道他怎么长的，竟然和梁善勇个头差不多，一米八多，当初成绩平平的他上高中后火箭般进步，考进北京武警学院去了。
    刘红梅自从李云霞把她从雪窝子里救出来就脱胎换骨了，立志当个李云霞一样的好老师，就读省师范院校就在毕业后留校任教。
    李云霞和王秀英听完他们的介绍，不由面面相觑，这还是当初那几个熊孩子么？
    李云霞真有种穿越的即视感。
    她不由想起七年前，梁善勇和张文凭在操场上扭成一团，像两个花脸猫似的你来我往，为了不受同学们的嘲笑和欺负佯装勇猛善战；刘红梅躲在角落里冷眼看世界，孤单得像抹影子；都晓方读不懂古文挠的后脑勺都快秃了，最后写了一行字：老师我是真的真的不会……
    时间真是神奇的魔术师，把这些山村孩子变成了社会精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同时，李云霞也想到被厄运夺走生命的刘杰，不免感叹人生无常、世事多变。
    “哎呀，好可爱呀！”
    看到王秀英的一对乖宝，刘红梅等学生们围上来你抱抱，我亲亲，稀罕得不得了。
    两个宝娃也不认生，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咧嘴憨笑，把大家的心都萌化了。
    身为教师，最开心的时刻莫过于此——学生们一个个长大成才，更可贵的是他们不忘师恩，相约而来，和曾经的老师欢聚一堂。
    “怎么这么巧，你们今天都在？”
    李云霞高兴之余，想起自己是临时被周庆安叫来的，不由疑惑地问刘红梅。
    王秀英也一头雾水，“云霞，我还以为他们是你提前约来的。”
    刘红梅呵呵一笑，“我们本来就约好今天一起去看望老师的，结果我爸说周校长又来相亲了，不用一会儿你和王老师准会来，让我们等着就行，还真是。”
    李云霞听了忍俊不禁，心想连刘大江都习惯周庆安定点相亲了。
    “嗯！你们今天来得正是时候，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王秀英清了清嗓子，“你们的班主任李云霞同志荣升你们母校的校长，我，王秀英同志，副校长兼政教主任！”
    “哇，庆贺姐姐们！”
    弟弟妹妹们一起鼓掌欢呼，和王秀英笑闹成团。
    之前是学生，现在可不就是弟弟妹妹了，之间不过差七八岁，在一起俨然一家人。
    李云霞看着刘红梅他们青春洋溢的笑脸，只觉得心里暖意融融，倍感欣慰，同时对新学期的工作也充满期待。
    大家曾经坐在同一个教室里，而后各奔东西，求学、就业，转了一大圈又聚在一起，互相久别重逢，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文凭，刑侦工作是不是特别刺激？给我们说说。”
    刘红梅忍不住好奇地问。
    “大姐，玩命呢还刺激，不过特别有成绩感，也特别懂得感恩和珍惜。我们的任务特别艰巨，扫黑除恶，严厉打击那些严重影响社会治安的爆炸、绑架、放火、涉枪、投毒等暴力犯罪案件，有的时候还会遇到命案……”
    张文凭多有感慨，“等找个时间，我好好给你们讲几段，惊心动魄的。我越来越觉得，我们每个人能安安生生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和亲人、朋友好好在一起，真就挺幸福的。”
    “可不是，好在国家政策好，各个领域的保障制度都在不断完善。还有电脑、监控等电子监控设备越来越先进，能在很大程度上提高治安管理的力度和效率。可以说，我们平和幸福的生活是很多人共同努力、互帮互助的结果。”
    都晓方补充。
    “晓方，你们武警学院好牛啊。训练苦不苦？能经常请假吗？”
    周晓宁问。
    “是啊，最好的武警学院，能考进去我妈说我家祖坟上冒青烟了。训练当然苦啊，不过苦也值得。我两年请一次，这次暑假回来看老师。”
    都晓方说话的声音浑厚有力，一举一动标准军人的作派。
    李云霞想起都晓方做的草编蚂蚱，她还珍藏在抽屉里，不由莞尔……
    “你们知道吗？北京奥组委正申办奥运会，说不定08年的奥运会能在北京举办。我们教练说了，我们好好训练，说不定到时能去北京参加奥运会！”
    梁善勇兴高采烈地说。
    “那太好了。善勇，说不定你能去挣个金牌回来！”
    刘红梅崇拜地看着梁善勇。
    梁善勇大言不惭，“我正在努力的路上！”
    “真好。咱们国家日益强大，我们这一代人将有广阔的发展空间和施展才华的平台。我记得初三的时候，姐姐给我们上课的时候说只要心中充满梦想，并为实现梦想努力学习，终有一天会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我相信只要我们足够努力，就会心想事成！”
    张文凭乐观向上，笑容灿烂。
    “张文凭，你和梁善勇真让我们刮目相看！当初数你们俩最皮实，又能打又能闹。梁善勇当初喜欢上课掀桌盖儿，张文凭喜欢上课睡大觉，我现在都记得你们被王伍召拖到操场上画圈罚立正的惨样儿。”
    周晓宁感叹不已。
    “是啊，我们那时以为这辈子就那样儿了，好在我们碰上了好老师……”
    “老师告诉我们人生就是一张大存折，不断地储存努力，就有意外惊喜；她还告诉我们，如果今天的自己不努力，就会把未来的自己置于痛苦无能的境地，所以未来的自己在不断向今天的自己求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都晓方感激地看着李云霞，“这些话我一直都记得。”
    李云霞有些愣怔，这些话是她曾经告诉学生们的？她自己都忘了，可学生们记得清清楚楚。
    “你们这些小家伙，我也教你们了，你们专记得李老师说什么，王老师跟你们说的话你们都忘了？”
    王秀英佯装生气。

 第150章 威逼利诱

    “没有，您说的话我们哪敢忙？”梁善勇忍笑，一板一眼地学王秀英，“小兔崽子，你给你好好听课，再敢三心二意，我掐死你！”
    “还有还有，张文凭，如果这道题你做错了，以后千万别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学生，我王秀英丢不起这个人！”
    张文凭紧接着模仿。
    “你脑袋是花岗岩做的么？这么简单的题你都磕不出来，再磕，就算是花岗岩你也给我磕出花来！”
    都晓方一拍大腿，端着一指禅学着王秀英恨铁不成钢。
    “我有那么凶吗？”
    王秀英想赖账。
    “老师，我们这都是挑的比较斯文的，你还有更厉害的呢！”
    梁善勇嘻嘻笑。
    “一定是你们记错了，我这么温柔的人怎么会那么粗鲁。”
    王秀英窘迫地看了宋蓝舟一眼。
    “哈哈……”
    宋蓝舟和同学们都笑起来。
    老师不经意的一句话，学生们记得经年历久。
    李云霞笑着，心里有不小的震撼，她似乎突然间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师道尊严。
    真正的师道尊严不是让学生敬畏和信任，而是老师身正为范、言为心声，能唤醒学生内心的力量，鞭策鼓舞他们战胜自己、勇于挑战。
    那么接下来的教育生涯，她身为一校之长，开学的首要任务是加强师资培训和教研教改……
    李云霞正一边和大家说笑，一边神游八荒，一闪眼，看到于胜海抱着悦然从后门走出来，脸色有些异样。
    王秀英赶紧接过李云霞怀里的宝宝，“情况不对，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云霞迎过去，于胜海一脸郁闷，“出师不利，遇见熟人了。宋丹阳。”
    “宋丹阳？她想干什么？找周庆安复婚？”李云霞一头雾水，“那周庆安还叫咱们来救场，他自己了解不了？”
    “周庆安之前也不知道是宋丹阳。她和邱琪故意晚来，我和周庆安正喝着茶聊着天，结果一看来的是她们，我赶紧撤了。”于胜海说，“你去看看吧，有邱琪在。周庆安脱不开身，我也帮不上他的忙。”
    于胜海说着话，扬手冲宋蓝舟打了个招呼。
    李云霞的心顿时提到了半空。
    宋丹阳给周庆安留下的心理阴影这么多年都没消除，她又找周庆安干什么？
    李云霞回头看了王秀英一眼，她正照看着两个宝贝，和同学们说笑，宋蓝舟在一旁体贴入微。
    “行，我去看看。”李云霞摸了摸悦然的小脸，“你和秀英他们坐一会儿。”
    于胜海应了一声，抱着悦然走过去了。
    李云霞来到三号包间外，邱琪柔媚的声音传来，“表哥，其实之前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多嘴，问你和嫂子的事。后来我才知道，嫂子她真有你的孩子，只是你拉她去医院做检查前，她不小心流产了。她怕你怪她就没敢说，后来你强拉着她去检查，她又生气又委屈……”
    李云霞一听就来气。
    邱琪和宋丹阳是一丘之貉，这两个人在一起准没好事儿。
    “表哥，嫂子这几年再没找人，连相亲都有，她心里只有你。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真的越想越后悔。这次是我硬拉着她来跟你见面的，正好你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你们俩儿复婚吧，知根知底的，多好啊！”
    邱琪极力劝说。
    周庆安和宋丹阳一直没说话。
    李云霞在外面看不到周庆安和宋丹阳的表情，但她不用想都知道，周庆安肯定坐立不安。
    周庆安是什么人，完美主义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怎么可能跟宋丹阳复婚？
    不过邱琪为什么把责任都揽到她自己身上，极力撮合周庆安和宋丹阳？
    “表哥，你倒是说句话啊！你现在是体校的校长了，你学校里的学生学习成绩大都不太好，等你和嫂子复婚了，我就把我的培训班一半的股份过到我嫂子名下，你让你的学生们都到我们培训班来，我和嫂子好好给你辅导，保证提高你们学校的升学率！”
    邱琪循循善诱。
    果然，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
    李云霞冷笑，邱琪是想打感情牌，拉拢周庆安替她招生呢，唯利是图，本性不改！
    “我、我……我有女朋友了，我们都已经在一起了。”
    周庆安憋了半天，找了个最有效的借口。
    “表哥，你就别蒙我们了，你有没有女朋友我能不知道？你是看了不少对象，但我都听姨妈说了，没有合适的。你看，你是体校校长，我嫂子是英语教师，回头你要是愿意，可以把我嫂子调去体校，评职称名额多，她转过年就能评上了。你们两口子在一起……”
    邱琪话没说完，就被周庆安不耐烦地打断了，“我说我有女朋友了，我婚房都买好了！”
    “庆安，我这几年真的经常想你，今天我是鼓足了勇气来跟你见面的。你不要这样对我……如果你真有女朋友，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许久没有说话的宋丹阳“情真意切”地说。
    周庆安无言以对。
    门外的李云霞心头一亮，转身就往后院跑，她得去搬个救兵……
    李云霞领着刘红梅回来的时候，正听见宋丹阳在唱苦情戏。
    “庆安，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我当初不想解释，因为身心受伤，我当时万念俱灰。心想只要你觉得好，就随你。我现在很后悔当初没把事情跟你说清楚，我那时太年轻，处理事情考虑不周。这几年我每次想起你心里都好痛啊，不管你同不同意和我复婚，我都希望能坐下来跟你好好说说话，把之前的误会解开。”
    宋丹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相信我们在一起会很幸福，你做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支持你。我会成为你的贤内助，我们夫妻同心，再加上邱琪的助力，我们一定能挣很多钱，过上更美好的生活。”
    “宋丹阳，你是不是觉得我周庆安特别好骗？你骗了一回不过瘾，隔了这好几年了，又跑回来骗我？我用你支持我？笑话！当初你利用我破格提拔，骗我跟你登记让我把你调进实验中学，现在你想快点儿晋级又想来体校。呵，你真当我傻？”
    周庆安冷笑，没好气儿地说，“我告诉你了，我有女朋友了！我们感情很好，今天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见你们，是想约她，你们走吧！”
    “庆安，你就不能相信我一回吗？”
    宋丹阳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第151章 歪打正着

    善良的女人流泪会让人心疼，阴险的女人流泪会人让心惊。
    周庆安吓得声音都颤了，“宋丹阳，你离我远点儿，别碰我！省得你又说怀孕赖上我了……邱琪，你赶紧领她走！我、我女朋友马上就来了，我可不想让她误会！”
    “表哥，你就给我嫂子一个机会吧！”
    邱琪为了赚钱连良心都不要了，何况表哥？
    “庆安……”
    宋丹阳叫得千折百转，柔情似水。
    别说周庆安，屋外的李云霞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云霞皱着眉头，和刘红梅对视了一眼。
    昔日的小丫头现在二十三岁，亭亭玉立气质高雅，冒充周庆安的女朋友毫不违和。
    没等李云霞授意，刘红梅小脸一冷，胸脯一挺，雄纠纠气昂昂推门进去了，“庆安哥，我来了！”
    李云霞紧随其后。
    屋里三个人全愣住了。
    李云霞不为人知地冲周庆安使了个眼色。
    周庆安立刻会意，眉开眼笑，“哎呀，红梅，你可算来了！来，到我身边坐。”
    “这两位大姐是谁啊？”
    刘红梅冷冷看了邱琪和宋丹阳一眼。
    两人脸色阴晴不定，尤其宋丹阳，一双眼睛狠戾中带着猜疑，嫉恨地盯着刘红梅。
    “媳妇，你别误会。这位是邱琪，咱们家的表亲；这位是宋丹阳老师，之前骗过我，现在又想来骗我，不过你放心，我没上当。”
    周庆安俨然是个“妻管严”，说出来的话险些把宋丹阳气死。
    “表哥，你什么时候找了个媳妇？我怎么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呀？”
    邱琪狐疑地打量着刘红梅。
    “省师范大学的教师！”
    周庆安一脸自豪。
    宋丹阳和邱琪的脸更黑了。
    邱琪不死心，看向李云霞，“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周庆安脑子快，“刚才你们没看见于主任抱着孩子在这儿吗？我请他们一家三口来的。云霞刚才在门口等我媳妇，你们赶紧走吧，我们还有事儿。”
    “庆安，邱琪说的话你再考虑考虑，毕竟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宋丹阳幽怨地看着周庆安，说得好像他们之前恩爱过一样。
    周庆安毫不客气，“不用考虑，我和你不可能！还有，你最好注意点儿，听说你上课的时候故意不讲重点、难点，非要让学生上辅导班。小心回头让学生家长举报了，你和邱琪一样受处分！”
    “你听哪个王八蛋说的？”
    宋丹阳恼羞成怒，原形毕露。
    周庆安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样伤天害理，迟早遭报应。”
    宋丹阳颜面扫地，愤恨地瞅了刘红梅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邱琪，我好心提醒你，你别为了多挣几个钱，让宋丹阳拉拢在职教师，你这是害人害己。你也别指望我给你招生，我们体校的学生靠的是专业成绩，文化课差不多就行，不用去你那种高收费的辅导班！”
    周庆安又义正词严地看向邱琪。
    “不用你管！”邱琪有气没处撒，转头冲着李云霞翻白眼儿，“有你的地方就没好事儿！”
    李云霞呵呵一笑，“你是在说你自己吧？听说市里下达文件清理违规办班，你的高收费培训班开不下去了吧？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表哥身上，你真能干得出来。”
    邱琪顿时脸红脖子粗，“谁说我办不下去了？就算我办不下去，这几年我也已经捞得盆满钵满，比你们这些穷教师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亏心钱赚多了晚上睡觉鬼敲门。”
    李云霞不怒反笑。
    邱琪怒目圆睁，却憋不出一句话来，跺了跺脚，气哼哼地走了。
    “呵呵……”
    李云霞和刘红梅相视而笑。
    周庆安伸手摸了摸刘红梅的头，“小丫头，装得像模像样的，谢谢你啊！”
    刘红梅打开他的手，脸慢慢地红了，“我已经不是小丫头了！”
    周庆安愕然。
    李云霞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发现这两人站一起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庆安哥……”
    刘红梅刚要说话，被周庆安打断了，“叫叔！我比你大七岁呢！”
    “七岁怎么了？我觉得咱俩挺合适！”
    刘红梅抬起下巴，笃定地说。
    周庆安一脸戒备，“小丫头，你可别祸害我。”
    刘红梅飞快地看了李云霞一眼，一脸娇羞，欲言又止。
    李云霞发现自己像灯泡，识趣地打哈哈，“我去看看孩子，你们聊着，慢慢聊。”
    出了门，李云霞有点儿迷糊，她这算歪打正着？
    拐过楼梯，正好看到刘大江从楼上下来，李云霞把他拉到一旁，“大哥，红梅之前和周庆安熟？”
    “熟呀！红梅每年暑假回来帮我，经常碰着周校长，再说她大四毕业前三个月就是在周校长的体校实习的，能不熟吗？怎么了？”
    刘大江大大咧咧地问。
    原来另有隐情。
    刘红梅从省城跑回来，放着她这个重点中学教导处主任和教研中心主任于胜海不找，偏偏悄不声的去周庆安学校实习，这个事儿不简单。
    李云霞恍然大悟，看来倔强的刘红梅早就喜欢周庆安了，她刚才是本色出演……看书喇
    “怎么了？”
    刘大江一头雾水。
    李云霞试探，“红梅要是和周庆安处对象，你能接受？”
    刘大江愣了愣，一拍大腿，喜上眉梢，“能啊！那敢情好啊，就怕周校长看不上红梅。这孩子你也知道，犟，找个大点儿的能管住她，我可省心了。”
    岂止刘大江省心，她和于胜海也省心，不用再编剧本当演员了。
    “哎呀，李老师，你不提我还没敢往这方面想。你看你和周校长一样大，你的孩子都快上幼儿园了，他还没媳妇。我看红梅和他在一起挺好，干脆你帮做个媒？”
    刘大江一点就通，眼巴巴瞅着李云霞。
    “这个媒我应该已经做了。”
    李云霞回头看了三号包间一眼，静悄悄的，没见周庆安破门而出就有戏。
    刘大江欢天喜地，“你和于主任真是我们家的恩人，太好了……”
    说到这儿，他赶紧收声，蹑手蹑脚地走去三号包间外，竖着耳朵听。
    李云霞哑然失笑……

 第152章 摩拳擦掌

    刘红梅表白成功，周庆安艰苦的五年相亲抗战生涯宣告结束。
    两人在三号包间里互诉衷肠，半天不见出来。
    李云霞和于胜海击掌相庆，王秀英和宋蓝舟也松了口气，加个三个小萌宝、四个大青年，正好美美地凑一桌。
    “姐，你们一正一副当校长，好好帮我们兄弟几个挑挑媳妇。”张文凭有样学样，“我们搞刑侦的不好找，我到时候也想找个小我六七岁的。”
    李云霞和王秀英面面相觑，差点儿笑喷。
    “端正思想！刘红梅和周校长这种缘分可遇不可求，一般六七岁的代沟真不好跨越。”
    梁善勇拍他一巴掌。
    “嘿嘿，也是。都晓方，你们武警学校里有女兵没？有的话早点儿划拉一个，省得你退伍成大龄青年了不好找，最好再给我介绍一个。”
    张文凭又去撺掇人民子弟兵。
    “我们学校有女兵，但不允许学员谈恋爱。你别想了，我们学校的女兵比秀英姐还厉害，一下子要你半条命。”都晓方瞅着他，“就你学那几招，真不够她们练的。”
    张文凭哀叹了一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周晓宁笑，“别急，我有个师妹，等我介绍给你。”
    “拉倒吧，我本科学历，她研究生，我智商不够，斗不过她，我可不受那个窝囊气。”张文凭说，“你还是留着给自己吧，旗鼓相当。”
    “以前找对象论家世，现在论学识，唉，难啊！”
    梁善勇故作高深的叹息。
    别说，想想还真是，夫妻志趣相投、琴瑟相合，更有利于长治久安。
    大家说说笑笑，欢聚一堂……
    散席后，于胜海抱着悦然，领着李云霞回家找妈。
    李云霞当校长肯定忙成一团，上下班时间没个定点儿，眼瞅着顾不上小悦然，得向他奶奶求助。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家庭是孩子的第一所学校。
    李云霞之前一直主张孩子自己带，凡事亲力亲为，白天上班实在没办法，才把悦然送去他姥姥或者奶奶家。
    现在好了，公私无法兼顾，舍小家为大家，这是无法选择的选择。
    “云霞当校长？太好啦，你爸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年轻人就应该好好干事业！”婆婆林舒深明大义，“放心好了，我退休在家正愁没事干，以后悦然都不用送去他姥姥家，我能给你们照顾得好好的。哎哟，我的乖孙子，来，奶奶亲亲。”
    悦然扑进奶奶怀里咯咯笑，“奶奶给糖糖。”
    “给，要什么都给！”林舒把糖盒拿过来，“自己挑，反正乳牙坏了能换新的。”
    悦然欢呼一声，小手满把抓。
    李云霞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于胜海看她一眼就心领神会，把糖盒抢下来，又只给悦然小手里留两块，“少吃糖，小心虫牙疼宝宝。”
    “好！”
    小悦然好商好量的。
    李云霞松了口气。
    林舒看出李云霞的担心，“行，我少给悦然糖吃，其实我有数。让孩子多动手抓东西有利于发育身体和增长智力。”
    李云霞虽然还有些担心，但赶紧表态，“嗯，辛苦妈了。你把胜海教育得这么好，我放一百个心。”
    林舒笑了，“他从小可皮了，直到上大学我都还跟着操心。不过男孩儿嘛，不顽皮就不对了。等咱们悦然长大了，也找个好媳妇管着，到时候再生个大胖小子，咱家就四世同堂了！”
    想得可真远……
    不过想想，时间飞逝，才几天工夫，她的第一帮学生都就业了，刘红梅都能和周庆安谈恋爱了，她和于胜海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脑海里浮现四世同堂的画面，再看婆婆抱着儿子温馨的画面，恍然看到将来的自己。
    今天永远是余生最年轻的一天。
    珍惜每一天，就是珍惜永远年轻的自己。
    这两句话突如其来，李云霞默默地想，有这样体贴的婆婆帮着照顾悦然，她会努力当好校长，让今后的每一天充实、快乐、有意义，教育出更多像周晓宁、梁善勇、都晓方那样的好学生……
    李云霞只有悦然一个孩子还好说，王秀英是龙凤胎，她婆婆公公身体不好，照顾好自己都成问题，没办法帮着照顾孩子。
    宋青峰不放心婆婆公公在家住，把他们接到了酒店，让他们常年住酒店，找了专门的服务员照看他们的起居。
    宋蓝舟就和王秀英提议，把一对萌宝也放在酒店里，让宋青峰找两个服务员帮看着。
    “不行！酒店什么环境？成天不是喝酒就是开房，把我两个宝贝教坏了怎么办？”王秀英有亲身经历，瞅着宋蓝舟，“当初要不是你在你哥的酒店里晃悠，我掉不到你手里。”
    “恶人先告状！是我掉你手里。掐着人家脖子去登记，你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宋蓝舟刮她鼻子。
    “蓝舟……”
    王秀英温柔地唤了宋蓝舟一声。
    宋蓝舟身子一僵，警惕地看着她，“别这么叫我，你一这么叫我准没好事儿。”
    “知道就好。你以后看孩子，反正你不用正点儿上班，还会做玩具、组装机器人！”王秀英抛了个媚眼，“看得好有奖。”
    宋蓝舟挠了挠头，看看两个萌娃，“也不是不行，奖什么？”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嘻嘻嘻……”看书喇
    王秀英摇头晃脑。
    “不行，要是再造出一对龙凤胎，我得累死。”
    宋蓝舟故意一脸嫌弃。
    “行不行！”王秀英叉腰瞪眼捋袖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呵呵，行行，男人哪能说不行。”宋蓝舟宠溺地笑了，“再生一对龙凤胎，累死也愿意！”
    “那还是不生了，你最好了，我可不舍得……再说计划生育，也不允许我们再生了。”
    王秀英正经起来。
    宋蓝舟听了顿时满怀柔情，很愉快地当起了奶爸……
    李云霞和王秀英安顿好一切，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没想到暑假开学，她们开全体教职工大会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她们措手不及的事……

 第153章 难以预料

    李云霞和王秀英怎么也没想到，在她们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原副教导处主任王东兰要跳楼自杀！
    会议室在办公楼四楼，一百六十七名教师齐聚一堂。
    众目睽睽之下，情绪激动的王东兰突然离开座位冲出门去，一口气跑到了七楼楼顶。
    她站在了楼顶阳台的边缘，转头看向追过来的李云霞，嘴角勾起一抹悲凉而绝望的笑意，“哼，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李云霞，我选择舍生取义，用生命的代价抗议不公！”
    看着王东兰怨恨的目光和决绝的笑意，李云霞的心狠狠沉下去……
    半个小时前。
    大家各就各位，坐在会议室里开全体教职工大会。
    因为每年暑假开学，按例有两个会必须开。
    一是全体教职工大会，主要用来统一思想、鼓舞斗志。
    会上包括公布人事变动，宣读任教学科人事安排、上学期工作总结和本学期工作计划。
    二是开学典礼，召集全校师生，接受新学期“战前”动员。
    全体师生面向国旗聆听校规校训、师生代表发言，校领导宣布并奖励上学期各年级优秀三好学生，发挥榜样力量，激励入学新生和各级部同学迎接新学期学习生活。
    这次的全体教职工大会，因为新的正、副校长、教导处主任上任，再加上暑假期间中层干部、任课教师调动幅度较大，田校长亲自主持会议。
    按说李云霞身为本校原教导处主任，对学校各项工作了如指掌，由前任田校长扶植上位，新旧校长工作交接相对简单便利，其他工作也会自然过渡，有利于学校方方面面工作的持续推进和优化。
    可是，在田校长在向台下的教职工宣传教育局的任命时，本来平静的会场顿时骚动起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如刮起了一阵阴风。
    “李云霞行事雷厉风行，做人格局大，有教育情怀，她能当校长真好。”
    “哼，还真是会拍马屁！她凭什么？五年前，她连级部主任、副教导处主任都没干，刚过实习期就直接当上了教导处主任。这次又来，副校长没干直接当校长！”
    “凭她爱人是教研中心主任，公爹是市长，可能还是未来的市委书记（五年间已撤县改市）。别说咱们学校的校长，就是市一中、市实验中学，她想当校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李云霞这几年辛苦干出来了，咱们学校有今天，她功不可没。”
    “谁当老师不辛苦？就她辛苦？”
    “听说田校长三番两次跑去教育局求刘局长，坚持让她接班。你们猜为什么？田校长的儿子也在市委工作，准是想高升了。”
    “学校这两年一直在扩建嘛，田校长得找个熟人接任，不翻旧账！要不然，翻出贪污建筑资金，他能平安着陆？”
    “还有王秀英，也坐火箭升空，唉，人比人，气死w啊！”
    ……
    说什么的都有。
    李云霞发现，坐在下面的老师中，除了许多新面孔，竟然有两个特别的人。
    一个是原来实验中学的教导处主任方茹燕，另一个竟是她打心底厌烦的宋丹阳。
    暑假各学校中高层领导干部调整情况高度保密，此前，李云霞都不知道方茹燕会调来任职教导处主任。
    方茹燕当教导处主任的资历都比李云霞都老，这么多年竟然原地踏步，现在还从实验中学平调过来（实则算降职使用），原因不明。
    李云霞看到方茹燕的时候，方茹燕也正好看着她。
    四目相接的瞬间，李云霞的愣怔让方茹燕有些难堪，但她很快调整过来，得体的职业性微笑浮在脸上，冲李云霞微微点了点头。
    李云霞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实验中学时，方茹燕虽然优越感十足，但并不盛气凌人，做事有礼有节，她对她印象不错，接下来的合作应该会很愉快。
    但那个宋丹阳……
    李云霞头疼。
    没错，刚才就因为宋丹阳忍不住嫉恨，在下面率先发难。
    她此时正在煽风点火，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把这个全体教职工大会搅得天昏地暗。
    李云霞看到宋丹阳正在和王东兰窃窃私语，王东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不由隐隐担心起来……
    “真是阴魂不散！”
    王秀英也看到了宋丹阳，刚要发作，李云霞在桌下按住了她。看书溂
    “安静！”
    这时，田校长站起来，威严在扫视全场。
    原来议论纷纷的会场安静了许多。
    “市局对每个学校校长的任命都是反复开局党委会决定的，是根据各个学校的实际情况和校长人选的品行和能力慎重选拔的！任何人不应该恶意揣测或道听途说！”
    田校长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会议室里，清静了所有的杂音。
    “你们现在坐在这么宽敞的会议室里，享受着市重点中学教师的荣耀，不少人费了好大的劲才调进来。但我告诉你们，这个学校能发展到今天，甚至它能保留到今天，是原来在校仅十余位老师苦苦支撑、攻坚克难的结果！特别是李云霞老师，如果不是她倡导自主教育理念，这所学校早就关门了！”
    田校长激动地说，“你们别以为她是依仗着家里的关系或者我偏向，才当上了这个校长。我还告诉你们，五年前，她就有机会调去实验中学当教导处主任，但她为了咱们这所学校的持续发展，她放弃了进城破格提拔的机会！”
    会场落针可闻。
    “我们由开始全县连年倒数第一，变成全市连年名列前茅，与李云霞老师担任教导处主任的这五年付出的心血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她接任校长，是我力荐的不假，但我不是出于私利，是出于公心！因为我们学校的教学成果需要保护，我们的教学理念需要传承和发展！”
    田校长拍案发声，不容置疑，“你们谁怀疑我动机不纯，大可让纪委审计部门来查我，我但凡贪了一毛钱，我都不姓田！”
    教师们都正襟危坐，再没有谁敢胡乱议论了。

 第154章 千钧一发

    “对我们学校来说，新校长原地提拔比异地空降好。我希望我离任后，原有教师能像支持我一样支持李校长，新来的教师也能爱岗敬业，在李校长的统一指挥下各尽其能，把我们这所红色革命老校发展得更好！”
    田校长铿锵有力地说完，宣布学校新任领导班子成员名单。
    方茹燕站起来的时候，毫无悬念地引起了部分人的议论。
    这世上从来不缺落井下石的人。
    方茹燕神色淡淡，举止从容，冲大家示意后就坐下了。
    其他中层干部随后陆续起身向大家致意。
    可田校长念到副教导处主任王东兰的时候，王东兰稳坐如山，低着头不予回应。
    田校长当众也没重复点她的名，接着说，“现在，请新校长李云霞发言！”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掌声代表着大多数老师对新任领导班子的认同和支持。
    就在李云霞拿过话筒，刚要说话时，王东兰突然站了起来，一脸愤怒，“我有意见！”
    事发突然，老师们都诧异地看向王东兰。
    她站在那里，身板僵直，脸色通红，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李云霞感觉王东兰状态不对，但这时候，她也不能不让王东兰说话。
    “刘主任，你有什么意见，请说。”
    李云霞迅速调整情绪，冲王东兰点了点头。
    说完，李云霞看到坐在王东兰身边的宋丹阳冲她幸灾乐祸地挑了挑眉毛，勾起的嘴角带起挑衅的笑意，一颗心不由下沉。
    “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天，我必须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如果不说，我怕我会被憋死！”
    王东兰悲愤的声音如平地惊雷。
    “我是一名英语教师，荣获省级优质课二等奖两次，三等奖三次，市级优秀教师，担任教导处副主任三年。可我在这所学校整整教了十四年了，当了十四年班主任，每年我教的两个班的英语成绩都是年级第一。”
    “想必大家也知道，我离过婚，自己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我离婚那年，儿子才两岁。我一边照顾我儿子，一边全身心投入教学工作中。我连续带毕业班，取得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就说这两年，我任教的班级中考升学率是全校最高的，我个人千分考核也数一数二，可我熬了这么多年，却只干了个教导处副主任，职称现在还是中学一级！”
    “这些年我太累了，独自带着孩子，孩子不到三岁半就送去了托儿所，托儿所的老师顾不过来那么多孩子，我儿子常常哭得嗓子哑了浑身发高烧。我晚上又要照顾孩子，还要备课，常常累得头昏眼花，早上还得早起赶到学校看班……”
    王东兰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
    老师们默默地听着，都露出同情的神色。
    “时间长了，我身体越来越差。可是，我从来没有因为个人问题请过假，我一直勤恳工作，希望能劳有所得。可我得到了什么？不公平！李云霞老师分配到这所学校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干了八年了，可她第二年直接被破格提拔成教导处主任，我第九年才干上了教导处副主任！”
    “这三四年里，我全力以赴配合李云霞老师的工作，本以为她调走了，我就能接任正职，谁知道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方茹燕老师又调来了！现在，李云霞都当上校长了，我还是个教导处副主任，不仅如此，我的中学高级职称要命评不上去，随着孩子长大、消费越来越高，电费、水费各种费，我那点儿工资一直入不敷出，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呀……”
    王东兰捂脸失声痛哭。
    老师们一阵唏嘘，会场气氛极其沉闷。
    李云霞能理解王东兰的心情。
    那些年，妈妈和她相依为命，和王东兰独立带着孩子的情况大同小异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这一生，都有以为过不去的坎。
    李云霞看着王东兰心生不忍，刚要说话，王东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继续说：“我刚才说的两件事让我每天心情不好，晚上常常失眠，其他各种不如意的事接二连三，我每天都像在油炸火烧一样。没有谁关心我，我也没有后台能帮我，我要的公平像个笑话……”
    “更可笑的是，我节衣缩食都难以为继，还要装大方捐款、交党费、慈善一日捐……我的孩子从小缺少照顾，营养不良造成发育迟缓……”
    王东兰说到这里，突然毫无征兆地离开座位冲出门去！
    老师们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看着她单薄而仓皇的背影面面相觑。
    李云霞第一个追了出去，王秀英紧随其后。
    其他十来个离门近的老师也都跟着追出去，剩下的让田校长及时制止了。
    王东兰在前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楼上冲。
    李云霞急步追赶，连声叫她的名字，可她头也不回，脚步踉跄、身影晃动，却跑得挺快。
    李云霞和王秀英紧追慢赶，停下来时却发现已经到了楼顶阳台。
    时值九月初，毒辣的阳光悬在头顶，把楼顶蒸烤的气浪灼灼，让人如同置身火海。
    王东兰一口气冲到了楼边，扶着低矮的围墙转身回头，悲泪横飞，怒声质问。
    李云霞的心如高山坠石，看着濒临崩溃的王东兰不敢上前一步。
    王秀英随后跟着追了上来，被李云霞伸手拦住。
    两人距离王东兰三四步远，这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李云霞想说点儿什么劝阻王东兰，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王秀英握紧了拳头，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后面跟上来的老师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敢动，站在王秀英身后，紧张地看着王东兰。
    “李云霞，我不是针对你，我恨自己无能，拼尽全力却无法改变窘迫的处境。我对自己、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我愧对我的儿子，愧对曾经善待过我的人……我不想再挣扎了，对不起了……”
    说完，王东兰猛地转身，翻过围墙就往下跳！
    李云霞和王秀英同时冲了过去……

 第155章 有惊无险

    幸好王东兰中年发福的身体动作笨拙，跨越围墙时耽误了几秒钟时间，李云霞险之又险地抓住了她的右手腕！
    巨大的下坠力量险些把李云霞拖了下去，要不是王秀英及时抱住了她的腰，她今天可能就给王东兰陪葬了。
    其余老师一看，赶紧上前帮忙。
    可是李云霞趴在围墙上，俯身双手拉住王东兰的右手，其他人从旁边一时够不到王东兰，只能先帮着王秀英稳住李云霞，然后两个高个子手臂长的男老师一左一右从旁小心翼翼探身去够王东兰的胳膊。
    七楼下面，高大的柳树跟棵草一样，硬化的路面如一张冷漠的脸。
    这要是掉下去，肯定鲜血四溅、死无全尸。
    李云霞觉两只胳膊都要被王东兰拽下来了，从肩关节传来的疼痛让她冷汗直流，根本使不上劲儿往上拉，能维持现状已经是极限。
    李云霞咬牙忍痛坚持着，豆大的汗水从她额头上滴落在王东兰的手臂上……
    王东兰还在挣扎哭喊，“你放开我！让我去死！”
    李云霞不敢开口说话，怕一松劲儿抓不住她。
    王东兰却不领情，蹬腿扭腰，理智全无，“我不用你们可怜！我不想活了，你放开我！”
    这时历史老师裴明总算够到了王东兰一只胳膊，“哎呀我操，这么沉！”
    李云霞感觉下坠的力道一下子卸了一半，心劲儿一松，见王东兰还在较劲，不由火冒三丈，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要死找个没人的地方死！跑到学校会场上要死要活给谁看！你这个懦夫，不配当老师，不配当妈妈，你死也别连累我们大家，别毁了我们学校的名声！”
    王东兰本以为李云霞会苦苦哀求，至少说些同情的话也好，没想到她竟然愤怒叫骂，一时愣怔，忘了挣扎。
    别说王东兰，其他老师都让李云霞这一通强悍的怒吼给震住了。
    “谁活着容易？一时想不开就寻死觅活，那你当初生孩子干什么？你死了你儿子怎么办？”
    李云霞想到小悦然和于胜海，要是今天她被王东兰拖下去摔死了，小悦然就没有亲妈了，于胜海就没有……第一任老婆了，到时候小悦然的叫别的女人是妈。
    想到这些李云霞两眼冒火，看着回过神儿来又要胡闹的王东兰，恨声怒吼，“你再敢动一下试试！我和裴老师同时松手，我们的胳膊不能因为你残废了！”
    王东兰打了个哆嗦，惊慌地看着李云霞，又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地面。
    那么高……
    王东兰恢复了理智，知道怕了。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神色惶恐，没有再动。
    王东兰不躁动，李云霞和裴明的手臂被拉扯得轻了，能使上劲儿慢慢把她往上拉。
    其他老师们齐心协力帮着把王东兰拉上来。
    李云霞松开王东兰的手腕，两只手都像不是自己的，指节生疼无法动弹，胳膊也像齐肩断掉了，除了麻痛什么感觉也没有。
    裴明老师半天才缓不过劲儿来，轮着胳膊舒缓筋骨，“这往下坠的劲儿怎么这么大？以前看电视上演的轻松就拉上来了，现在才知道是假的。”
    王秀英心疼地看了李云霞一眼，把王东兰拉到安全的地方，恨不得给她一巴掌，“你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害人害己，愚蠢、自私、恶毒！”
    “我……我没想害人，我不自私，不恶毒……”
    王东兰痛哭流涕。
    “你还没想害人？还不够自私恶毒？刚才你差点儿把云霞拖下去了！你死了是一了百了，我们学校臭名远扬了，我们没能及时把你救上来，一辈子都有心理阴影！”
    王秀英本来没想到这些，刚才李云霞的话让她想到了后果的严重性。
    “我……呜呜……”
    王东兰心有余悸，又悔恨又沮丧，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吧！”李云霞耷拉着两只胳膊走过来，“我们救了你一次了，但我们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你。你要是还想死，请你离开学校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们想救也救不了。不过你心里也清楚，活着还有机会后悔，死了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了。”
    王东兰抽泣着，哭声小了许多。
    看着王东兰花白的头发，李云霞愤怒的心颤了颤。
    王东兰确实有苦衷，有怨愤也在情理之中。
    但，所有漠视生命的行为都不可原谅。
    能健康地活在这世上，虽然时有艰难，但更多的是幸运和幸福。
    殊不知，这世上有许多不幸的人连起码的健康都没有，他们仍然坚强乐观地活着。
    而且，无论贫穷富有，我们生活的空间里随处可见别人的奉献，桥有人修，路有人扫，交通秩序有人维护……努力工作的人用辛勤的汗水滋养自己生活的同时，也在温暖和帮助着别人。
    如果只因一时不如意就满腹怨愤，仇富仇官各种仇，甚至想通过毁灭自己来逃避和发泄不满，实在是狭隘短视、愚不可及。
    看到王东兰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李云霞暗暗松了口气，“我既然当了这个校长，回头我会广泛听取老师们的意见，谁有困难，我能管一定管。你要是不用我管，我也不求着你！”
    王东兰一愣，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迷茫痛苦的眼睛有了光彩。
    “大家回去开会！”
    李云霞说完转身就走。
    其他老师见状，虽有迟疑，但都默默转身跟着李云霞往楼下走。
    王秀英看着李云霞决然的背影，发现她走路时两只胳膊垂在两边都不敢动，又一阵心疼，转头怒视王东兰，“你走不走？”
    王东兰抹了把眼泪，起身低着头跟在老师们后面。
    王秀英松了口气，走到围墙边探身往下看了一眼，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后脑勺。
    李云霞看着文绉绉的，胆子比她还壮实。
    刚才一起扑上来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慢了半拍，眼睁睁看着李云霞不要命地去拉王东兰……
    “怪不得当初我斗不过这娘们，她是真敢上啊……带劲！”
    王秀英说完自己先笑了，转身快步跟上去。
    王东兰被大家安全带回会议室，田校长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除了宋丹阳，其他老师也松了口气。

 第156章 薪火相传

    李云霞冷着脸坐回主席台，抬眼看向宋丹阳。
    宋丹阳正转头看着抽泣的王东兰走过来坐回原位，脸上竟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和鄙夷。
    “胆小鬼！”
    宋丹阳恨恨地小声骂了一句，转头瞟了主席台一眼，正对上李云霞愤怒的目光，顿时心虚地低下头。
    李云霞更加确定，要不是宋丹阳刚才火上浇油，王东兰不会那么冲动。
    宋丹阳品行不端，教学质量差，被从实验中学下调过来，不思悔改，还兴风作浪，简直不可救药。
    李云霞知道，她和宋丹阳、邱琪宿怨已深，想让她们善良有些自欺欺人。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王东兰没死是侥幸，以后要防患于未然，得想办法让宋丹阳以后不敢闹事。
    同时，王东兰事件敲响了李云霞心中的警钟。
    校长不同于教导处主任，身上的担子更重，不但要统揽学校管理工作，还要解决教师们实际需求，否则难以服众。
    工资、职称、工作压力等关乎老师们生活质量的问题，她都要事无巨细地了解并尽力做到公平、公正，力所能及地帮助有困难的老师，这样，她们才能安心工作，没有后顾之忧。
    想到这些，李云霞顿感压力倍增。
    田校长虽然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李云霞两只胳膊行动不便，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但当着台下老师的面，田校长没说什么，宣布继续开会。
    接下来的会议秩序出奇的好。
    李云霞没有因为王东兰出言不逊、扰乱会场而心存芥蒂，还在楼顶阳台奋不顾身地救了她，实际行动胜过千言万语，老师们心服口服。
    有容人之量，有恤下之心，有精湛的业务，有果敢的作为，这样的校长可遇不可求，田校长的眼光没错。
    校长是一校之魂，一个好校长能让全校师生形成强大的凝聚力，就像曾经的田校长一样。
    老师们信任李云霞，对今后的工作充满期待。
    宋丹阳除外。
    她气坏了，暗暗攥紧了拳头。
    看着主席台上春风得意的李云霞和王秀英，她嫉妒得快把牙咬碎了；再看看身边低眉顺眼的王东兰，她恨不得把这个窝囊废摁在地上狠狠打一顿。
    她早就认识王东兰，知道王东兰生活窘迫、心理失衡，正好今天坐邻座，她又怀疑自己被下调是李云霞和王秀英搞的鬼，窝着一肚子恶气，正好撺掇王东兰，想让王东兰惹出点儿事，让李云霞下不来台。
    没想到王东兰一气之下不但站起来诉苦，竟然还跑去跳楼。
    宋丹阳当时热血沸腾。
    如果王东兰真跳了，李云霞和王秀英难辞其咎，别说当校长，估计根本她们不能在这学校待了，甚至教育生涯就此结束啦！
    哈哈，宋丹阳心里乐开了花，紧张地盯着南窗，数着数盼着王东兰赶紧“慷慨就义”。
    可等了半天，王东兰安然无恙回来了，李云霞成英雄了。
    “靠！王东兰你没那个狗胆装什么勇敢？”
    见王东兰回座，宋丹阳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看书喇
    王东兰也不知被李云霞怎么教育的，偃旗息鼓不说，竟然还反唇相讥，“你有狗胆你怎么不死？”
    宋丹阳被呕得一口气没上来，眼冒金星、气血翻涌……
    她再怎么气，也改变不了李云霞和王秀英走马上任，踏上事业新征程的现实。
    李云霞坐在主席台上，一直在琢磨怎么防着宋丹阳，怎么给老师们争取福利，中间她看到方茹燕低头在本子上改着什么，也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轮到教导处主任方茹燕宣读任教学科人事安排时，其他老师的名字念完了，也没念宋丹阳的。
    末了，方茹燕说：“按照市局指示，宋丹阳老师在实验中学任教期间，存在违规违纪行为，这次调整是希望她能认真反省，规范教育行为，以观后效。因此，本学期暂时不安排她到班任教具体学科，以防她不思悔改，再次造成恶劣影响。”
    方茹燕话音刚落，老师们交头接耳，宋丹阳炸了。
    “姓方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怎么违规违纪了？你说我被调整到这所学校来要是受了处分，要我认真反省，那你不是一样下调了吗？你作风有问题确实需要调整，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明白，说不明白我跟你没完！”
    宋丹阳怒火中烧，本来她就心情恶劣，此时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不给我安排教学任务，那我工作量怎么算？我没有工作量怎么晋职称、评先进？”
    这货怂恿王东兰大闹会场，导致王东兰差点儿自杀，她竟然还想着晋职称、评先进！
    李云霞没忍住都笑了，同时对方茹燕投去欣赏的目光。
    方茹燕冰雪聪明，察言观色就知道她想什么，不愧为资深教导处主任。
    只是，方茹燕为什么会从实验中学调来，李云霞暂时摸不着头脑。
    不管怎样，方茹燕这招解了李云霞心头大患。
    的确，如果让宋丹阳继续教语文，在故技重施，上课不讲重点难点，变相强迫学生们去上邱琪的高收费培训班，再拉拢别的老师唯利是图，那她这个校长可有事儿烦了。
    方茹燕这招冷处理太给力了！
    “宋丹阳老师，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实验中学的副校长兼教导处主任，这学期是来咱们学校学习系统的自主教育特色教学理论和方法，是带着任务来的。你是普通教师，确实是带着处分下来的，这个是教育局下发的违规违纪教师通报批评文件，上面有你的名字，需要我给大家读一遍吗？”
    方茹燕不慌不忙，拿出一份红头文件，冲着大家举起来。
    宋丹阳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窘得一张脸红了黑，黑了白。
    “任课情况就这样，哪位老师需要调整会后请先请示校长，再到我这里来更改。”
    方茹燕说完，冲台下老师们鞠了躬，落落大方地回到座位上。
    “这姐们不错。”
    王秀英在一旁小声说。
    “嗯。”
    李云霞心情大好。
    有个得力的教导处主任，教学工作这块省了大心了。
    虽然方茹燕对平衡自主教育和应试教育的能力还有待提升，但李云霞相信她这么聪明，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能得心应手。
    会议接近尾声，田校长站了起来。
    宋丹阳当众出丑，气恼地趴在前面椅子的后背上，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田校长环视会场，目光中充满留恋和祝福，“各位同仁，忘记历史就是背叛，珍惜现在就是对历史最真诚的尊重、对未来最负责的承诺。希望我们在座的每位教师，能在李校长的带领下，继续发扬攻坚克难的精神，坚持自主教育理念，敬岗爱业、以校为家，为孩子们的成长成才保驾护航，为学校的长足发展奋发图强！”
    热烈的掌声响起，经久不息。
    田校长深情地看着大家，再次语气激昂，“我，田世昌，今天就把这所学校郑重地交给你们啦，祝你们再接再厉，谱写新篇！”
    众志成城，新学期正式启航！

 第157章 强词夺理

    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好，红红火火；烧不好，引火烧身。
    李云霞站在校长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干净整洁的校园，微皱眉头细思默想……
    她是从基层教师干起来的教导处主任，亲历学校从衰败中崛起的全过程，对学校方方面面的情况知根知底。现在她被就地提拔当了校长，省了查底核实的麻烦，只需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制定稳步发展的目标，以培养出更多优秀的学生。
    要实现这个目标，首先要精兵强将，其次优化战略战术。
    只有德才兼备的老师才能培养出正直上进的学生。
    只有公正高效的管理才能发挥出立竿见影的效果。
    她得先摸清任科教师们的情况，包括思想品行、业务能力、工作需求，尽快确定各个学科的骨干带头人，也尽可能帮助王东兰等有困难的老师解决后顾之忧，然后群策群力，优化完善现有的管理制度和相关措施，实现责任到人，分层管理……
    李云霞正想得入神，门突然被推开了。
    李云霞闻声转头，宋丹阳气呼呼地撞进来，“李云霞，你公报私仇，我要到教育局告你去！”
    李云霞就知道宋丹阳早晚沉不住气会来闹腾。
    开学一个周了，其他老师按部就班，只有宋丹阳无所事事，她哪受得了？
    看着面目狰狞的宋丹阳，李云霞从心底升起强烈的反感。
    如果都是普通教师，道不同不相为谋，李云霞不想理她可以直接走人，但现在她们是上下级关系，就算宋丹阳再讨厌，李云霞也要耐心坐下来和她周旋。
    李云霞好整以暇地走到办公室前坐了下来，“你要是想解决问题，就坐下好好说话；如果想闹事，你再走就去教育局，爱找谁告找谁告。”
    “你……”宋丹阳气得抓狂却无可奈何，“好，李校长，公是公，私是私，我希望你能公事公办。我有教师资格证，有上课的权利，你不能让方茹燕这么针对我，让我没课上，被全校师生笑话！”
    李云霞眨了眨眼，很好奇般，“之前你在实验中学倒是有课上，但你上来上去，昧着良心帮邱琪拉学生挣钱，被全市师生笑话，现在还怕被全校师生笑话？”
    “李云霞！我好好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宋丹阳怒火中烧，忍不住暴跳如雷。
    “我就是这么个态度。你很生气呀？生气你可以走，我没强求你留下。”李云霞冷笑，“你缺德，我信不过你，不敢把我的学生交给你。”
    “我怎么缺德了？”宋丹阳恼恨地说，“我那是帮助后进生提高学习成绩！正好邱琪办了培训班，我跟她熟，她还能给学生们优惠打八折，怎么就叫昧良心了？学生们是自愿去的，又不是我拿刀逼着去的，反正她们不上这个培训班，就上那个培训班，为什么不能让她们上我介绍的地方去？”
    坏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坏。
    让坏人承认自己坏就像要他们的命。
    宋丹阳见李云霞沉默不语，以为她无话可说，缓了一口气，一脸得意，“《教师法》都没有规定教师不能兼职，你凭什么管？我举手之劳助人为乐，顺利给自己挣点儿外快有什么不好？还有那些代课老师，不是我拉拢的，是她们知道我有关系，求着我帮她们找兼职！”
    李云霞看着振振有词的宋丹阳，突然想起曾经看过一部悬疑剧，罪大恶极的杀人犯终于落网时，却标榜他是在为民除害，是满怀慈悲帮助痛苦的灵魂早日安歇。
    “哼！你嫁了个好婆家，不缺钱，不知道像王东兰一样的老师们有多艰难。当老师一个月那点儿工资，勉强维持基本生活开销，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更别说名牌包和化妆品了。她们利用节假日兼职挣钱补贴家用或者犒劳自己，多劳多得有什么不对？”
    宋丹阳翻了个白眼，“要真说不对是教师待遇太低，职称评聘制度不合理，你能去管吗？少在这儿欺软怕硬！”
    李云霞一点儿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当一个人为了让自己的错误合理化，恬不知耻地寻找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想让她改过自新难于上青天。
    宋丹阳不是未成年的学生，她都三十多了，在此之前她劣迹斑斑，差点儿害了周庆安一辈子。她自私自利、谎话连篇，坏的根深蒂固。
    李云霞自知不是圣母，也没有特异功能，根本不幻想能让宋丹阳改过自新。
    既然如此，就继续让宋丹阳闲着吧，总好过她张牙舞爪地祸害学生，还觉得理所当然。
    “你怎么不说话了？没理了？哼！真当我好欺负！”宋丹阳得意洋洋，“我强烈抗议你们侵犯和剥夺我身为人民教师的权利，我要求你们立刻恢复我行使进行教育教学活动、指导学生学习和发展的权利！”
    “抗议无效。回你办公室去继续反省。”
    李云霞懒得跟她废话。
    “你……”
    宋丹阳气炸了。
    “我怎么了？我是校长，我说了算。”
    气人谁不会？李云霞不动声色。
    “你、你这是滥用职权！”
    宋丹阳气急败坏。
    “你别忘了，你有错在先，是带着处分来的。你反省不到位，还强词夺理，错上加错。如果我是家长，可不敢把孩子交给你这样的老师教。你有劲儿别在我这大呼小叫了，我不吃你这套。我说过了，你要是气不过可以去局里告，要是想有课上，就端正态度认真反省。”
    李云霞站起来，“你要是没事了就先走吧，我还有事忙。”
    “我不走！今天你不给我把问题解决了，我就在这儿办公了！”宋丹阳开始耍无赖，“李云霞，现在就咱俩儿，你也别给我装模作样！你不就是记恨我开始喜欢于胜海，处理了两张照片、跟你开玩笑说怀了他的孩子吗？”
    “还有，你和周庆安、王秀英的关系好，替他们出气故意打压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当时月经紊乱，我确实以为我怀孕了，谁让周庆安就信了呢？再说我当时哪知道他和王秀英在谈恋爱？退一步说，谁让他们的感情那么经不起考验？”
    “你别忘了，要不是我，周庆安哪能老牛吃嫩草？王秀英又怎么有机会高攀于蓝舟？我呢？我到现在还单身。我做出这么大牺牲帮了他们，你应该替他们谢谢我，而不是刁难我！”
    宋丹阳一口气说完，苦大仇深地看着李云霞。

 第158章 唯利是图

    李云霞已经忍无可忍了。
    宋丹阳对自己的错误要么轻描淡写，要么自圆其说。
    我骗他怎么了？谁让他弱智信了呢？
    我横刀夺爱怎么了？谁让他们感情基础不牢固？
    再说他们因祸得福，还应该感谢我当初对他们使坏呢！
    呵，把害人当成帮人，恶意揣测别人的善意，把所有的错误归咎于别人心胸狭隘……
    这种人竟然混进了教师队伍，简直后患无穷。
    偏偏这样的奇葩被她李云霞遇着了，还不得不跟她面对面浪费时间。
    李云霞有些头疼。
    不管是她，还是王秀英，她们和宋丹阳之间矛盾是难以调和的。
    宋丹阳又是这么个态度，她们以后的工作怎么做？
    她真不想让宋丹阳待在这所学校，她不由地想，能不能让于胜海帮忙把宋丹阳调去别的学校，眼不见心不烦也好啊……
    虽然这个想法有点儿小孩子气，但好像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李云霞调节了一下情绪，语气平和地说：“宋丹阳，教书育人以德为先，你如果一直把自己的错误合理化，那你以后不管到哪个学校，都不会受欢迎。这次你被通报批评，从市里下调到乡镇，下次，可能就像邱琪一样，直接被除名了……”
    话没说完，就让宋丹阳打断了，“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我刚才都说了，我没做错什么！局里通报批评不合理！”
    说到这里，宋丹阳顿了顿，一脸防范，“你什么意思？想把我调去别的学校？不行！这里好歹是市重点中学，其他中学哪有这儿好？”
    得，赶都赶不走了。
    李云霞看着宋丹阳，想起之前的张华城，背后辗过一层寒意。
    “其实我也不想跟你和王秀英手底下干。要不这样，你把我调回实验中学或者城区其他学校，咱们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宋丹阳挑眉瞪眼，一脸期待。
    “你三年内不能进城、不能参加职称评聘，你是没看见通报批评文件还是异想天开？错了就是错了，你自欺欺人也没用！”
    李云霞提醒她。
    “那就没办法了，你给我安排课，我要上课！”宋丹阳又恢复了无赖的模样，“不给我安排我就不走了。”
    “那行，这间办公室让给你了，你坐着躺着歪着随便，想上课，不行！”看书喇
    李云霞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反正办公室是新换的，暂时办公用品什么的都没搬进来，宋丹阳喜欢赖在这儿就给她。
    “李云……李校长！行，我错了！”
    宋丹阳知道拗不过李云霞，憋着气口是心非。
    “错哪儿了？”
    李云霞回头看她。
    “我不该怂恿王东兰干扰会场，但我也没想到她会去跳楼啊！王东兰这么冲动，根本不适合当教导处副主任，她要是上课的时候心气不顺，拿学生撒气怎么办？”
    宋丹阳明着是认错，暗着又想挑事。
    李云霞都有点儿“佩服”她了。
    “我也不想教语文，太麻烦了，一篇古文得分好几节课上。”
    宋丹阳觉得自己认了错就万事大吉了，开始提要求。
    “你是物理专业，想教物理？”
    李云霞认可专业任教。
    “我也不想教物理，我想教政治。”宋丹阳说，“上课领着学生划划题就行了。”
    她倒会挑肥拣瘦。
    一般政治课都是让年龄比较大的老师上，教学任务轻，也不用批作业。
    见李云霞不吭声，宋丹阳又补充了一句，“这样你们就不用担心我上课不讲难点重点了，政治课开卷考试，也不用课外培训。”
    偷懒也说得合情合理，好像她不犯错误是多大的恩赐一样。
    李云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校长，咱们其实可以合作共赢。宋蓝舟是我小表哥，他跟我说了，他最开始喜欢的人是你，因为遇到你的时候你已经结婚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和王秀英凑合了。他不是有两个玩具厂吗？效益特别好。他还有家印刷厂，什么样的教学资料都能印制，咱们学校这么多学生，咱们每年……”
    宋丹阳变脸比翻书还快，似乎刚才那个歪着脖子死不讲理的不是她，现在变成能说会道的商人了。
    一时不害人她是不是少点儿啥？
    李云霞打断她，“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和你，最多相安无事，永远不能友好合作。你那些歪门邪道别想在我这儿使！”
    “你怎么不开窍呢？一套教材全校这么多学生能产生多少利润你知道吗？说出来能吓你一跳！起码十万！纸张和手续费才几个钱？按每册定价打八折，我们都能赚得数钱数到手抽筋……”
    宋丹阳以为李云霞和她一样见钱眼开，循循善诱。
    李云霞越听越反感，刚要说话，有人敲门。
    调到镇中心完小担任校长的王伍召领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走了进来，“李校长，嘿嘿，有没有把我给忘啦？”
    “怎么会呢？来，坐！”
    李云霞顾不得跟宋丹阳理论，赶紧招呼。
    一转头，就见宋丹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人，跟恶狼看见肥肉一样。
    “介绍一下，这位是镇上百货公司的周总，我来的时候正巧在校门口遇着他了，就和他一起来了。”
    王伍召落座后接过李云霞递来的水杯，热情地介绍着。
    “李校长你好，这是我的名片。我来是想商量和咱们学校合作，比如供给食堂、充实图书馆、包租小卖部，我们可以合作的项目很多，就看李校长的意愿了。”
    周鹏客气地冲李云霞点点头，递来一张名片。
    学校有自己的运转机制，自给自足、账目清楚，李云霞并不想和周鹏合作，因为这种合作自然要以赢利为目的。
    想方设法挣学生的钱伤天害理，李云霞坚决不干。
    “李校长，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详细把情况给你分析一下。”
    周鹏见李云霞一脸抵触，反客为主，殷勤地接过李云霞手里的手壶，先给李云霞倒水。
    李云霞怎么觉得这个周鹏说话的神气和语气和刚才宋丹阳一样呢？
    再看宋丹阳，她竟然还傻愣在那儿，看着周鹏两眼发直……

 第159章 利欲熏心

    周鹏感觉到宋丹阳异样的目光，放下水壶重新拿一张名片送给宋丹阳，“请多关照。”
    宋丹阳愣了愣，接过名片眉开眼笑，“你们先聊，我们回头再联系。”
    “啊？好。”
    周鹏有些受宠若惊，看着宋丹阳离去的背影久久收不回目光。
    李云霞没想到宋丹阳这么爽快就走了，调整情绪应对周鹏和王伍召。
    “王校长，你有事先说，我不急。”
    周鹏坐在一旁，客气地对王伍召说。
    王伍召一看自己碍事了儿，知趣地起身，“我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看看李校长。你们聊着，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过来。”
    李云霞让周鹏先喝水，自己把王伍召送出门。
    出了门，王伍召凑近小声说：“云霞，别看这个周鹏人模狗样的，不是个东西。你跟他打交道得多留个心眼儿，不能跟往常一样直来直去。”
    李云霞感激地点点头，“好。”
    送走王伍召，李云霞回到办公室，头疼地发现宋丹阳不知犯了什么风又跑回来了，正给周鹏擦桌子续水，自来熟得像两人认识了半辈子了。
    “周总来了，这办公室没茶叶怎么行？我刚才送茶叶来了。”
    宋丹阳怕李云霞不高兴赶她走，让她在周鹏面前没面子，笑呵呵地解释。
    李云霞懒得跟她计较，坐回办公桌前，寻思宋丹阳该走了，结果宋丹阳一屁股坐在周鹏旁边，“周总，您有事尽管说，我负责给您……和校长倒茶。”
    宋丹阳脸皮厚，李云霞见怪不怪，正好她单独和周鹏谈事多有不便，有个人在旁边也好。
    周鹏见李云霞没反对，以为宋丹阳和李云霞关系亲密，看向宋丹阳的目光多了几分炽热和殷勤，彬彬有礼地道谢之后，开始自我介绍。
    周鹏说他是某财经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原来在市商业局干，受不了体制内的各种约束下海经商，五年间由负债累累变成百万资产的富翁，去年收并了镇上的几家超市，开了配货、销售一条龙服务的股份公司……
    听着周鹏侃侃而谈，李云霞有些不耐烦，宋丹阳却听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
    有意思的是周鹏把他光辉的创业史炫耀完之后，有意无意地来了一句，“我吧，每天忙着打理生意、开拓市场，都没有时间找对象。转眼我今年三十二了，还一次恋爱没谈，就想找个知书达理的老师，到时候又会孝敬老人，又会伺候孩子。”
    李云霞正不知怎么接话，宋丹阳喜出望外，“哎呀，咱俩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和您一样，每天忙着上课备课，有点儿空儿还要指导后进生，一心扑在工作上，把终身大事都耽误了，到现在也没处过对象！”
    生怕李云霞拆穿她，宋丹阳含羞带怯，“我今年三十岁，周总大我两岁，咱们的年龄也合适呢。”看书喇
    李云霞一口茶含在嘴里险些喷出来。
    宋丹阳是没跟周庆安谈过恋爱，可听方茹燕说，宋丹阳离婚后就没闲着，竟然说没处过对象，还有，她明明已经三十三了。
    “是吗？缘分啊！宋主任，来，给我打个电话，我记着号码，回头咱们两儿有空好好聊聊。”
    周鹏也热情似火，拿出手机眼巴巴地看着宋丹阳。
    “好咧！”
    宋丹阳笑得花枝招展，拿出手机都没用看名片，直接背着周鹏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李云霞哭笑不得，觉得自己挺多余。她喝着水安静地看着两人郞情妾意，琢磨她是不是该腾个地方，方便他们深入交流。
    周鹏和宋丹阳互动了半天，自以为搞定了李云霞身边的红人，信心满满地看向李云霞，“李校长，您放心，以后有什么事儿，我会和宋主任加强沟通。您有什么想法，如果不方便直接跟我说，可以让宋主任转告我。合作共赢嘛，只要你把咱们学校赚钱的大门向我敞开，我保证让您满意。”
    李云霞好笑地看着他，谁告诉他宋丹阳是主任了？谁答应要跟他合作共赢了？
    宋丹阳见李云霞阴晴不定，生怕李云霞坏了她的好事，陪着笑脸装模作样，“校长，您看周总百忙中抽空亲自来我们学校，可见他诚意十足。您刚才送王校长的时候他跟我说了，如果把咱们学校的小卖部承包给他，他每年可以给您至少五万分成；如果您把食堂也承包给他，他可以给您十万；再加上图书和各种教材……”
    李云霞淡淡一笑，“周总，我们学校的小卖部、食堂和图书馆不对外开放，全都对内服务于在校师生，由学校自主经营，不会变成谁的赚钱渠道。我还有事儿，宋老师，麻烦你帮我送送周总。”
    周鹏一听，以为李云霞只是谦辞做做样子，不急不恼地说：“李校长，如果您觉得十万不够，我们可以再商量。这里的利润空间有弹性，您放心交给我来经营，我可以保证您的利益最大化！”
    “哎呀，就是啊校长，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有钱不赚过期后悔，周总说的和我刚才说的，如果你能同意，那一年的收入可比当校长五年多得多。”宋丹阳胳膊肘儿往外拐得欢实，“你就答应了周总吧，他一看就是个实诚人，保证亏不了你。”
    “宋主任真是个明白人。”周鹏说，“李校长，不瞒您说，别的乡镇中学有好几所都和我合作，具体是哪些家我不便透露。但我向您保证，看在我和您、和宋主任这么投缘的份儿上，我给您的利润保证比其他校长高。而且我会绝对保守秘密，让您高枕无忧地赚大钱。”
    李云霞仰靠的椅背上。
    她想起许久前，王秀英的父母被隔离审查那段时间，于胜海专门给她上过课，还有公公于振信曾把她和于胜海叫到书房里，义正辞严地警告他们，任何时候不能利欲熏心做有悖良知和律法的事。
    “云霞，你当老师也算是国家干部，对学生、对同事千万不能吃拿卡要，而且你在大学里也入了党，以后如果当了学校中层干部、校长，或者调进局里担任一官半职，这些组织纪律都该时刻谨记于心，千万不能大意。”
    于振信的叮嘱，李云霞记得一清二楚。
    当时，她觉得于振信有些小题大做，也没想到自己真有一天能当上校长，因为这些事离她很远，她一个普通教师没必要在意。
    但现在，周鹏和宋丹阳一唱一和地蛊惑她，她如果点头，面前的办公桌上将摆满成捆的人民币，然后这间办公室早晚会变成审讯室……

 第160章 梅开二度

    沉默的李云霞让周鹏忐忑不安，但他不信她不动心，又加大筹码，“李校长，这样吧，我和你五五分成！”
    “哎呀，周总真大方！校长，五五分成的意思就是你不用操一点儿心，成本什么的都不用你，你只管收钱……”
    “请你们出去！我还有别的事。”
    李云霞冷了脸。
    “这……”宋丹阳怕李云霞一怒之下把她的底儿揭穿了，赶紧陪着笑脸转向周鹏，“周总，我们校长今天还约了别的人，咱们先谈到这儿吧。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头再说，我送送您。”
    周鹏仍然以为李云霞欲擒故纵，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也没有胡搅蛮缠，冲李云霞客气地道别后，随宋丹阳出了门。
    李云霞揉了揉额角，她看得出来，宋丹阳鬼迷心窍看上周鹏了，如果她劝阻，宋丹阳不但不会领情，可能还会怀疑她别有用心。
    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宋丹阳现在好歹是她的下属，她还真不能不管。
    正烦恼，王秀英领着王东兰推门走了进来。
    王东兰精神萎靡，坐在沙发上就开始哭。
    王秀英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她儿子在市里聋哑学校，今天被人欺负，腿被划伤了直流血。我和王主任刚从医院回来，她说得当面跟您请一个周假。”
    “对不起校长，我……知道开学事儿多，教导处副主任的分工不少，我不是有意怠工，也不是闹情绪，实在是……”
    王东兰抹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李云霞的心揪了起来，同样是孩子的妈妈，她能体会王东兰的痛苦和无奈。
    “王主任，你的孩子不能说话还是听不见？”
    李云霞想了想，还是想弄清楚。
    “我怀着他的时候没少和他爸斗气，他早产后好不容易活下来，三六九的生病……有一次发高烧四十二度，我半夜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他昏厥抽搐，好在后来让医生救回来了……他懂事后一直不声不响，个子也比同龄的孩子小。医生说他发育迟缓，也没有具体说他到底是不是耳聋或者哑巴……”
    王东兰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滚。
    不幸的婚姻带给女的伤害无法估量。
    “您别急，我觉得咱们别把孩子送去残疾生学校，这样会让孩子极度自卑，再加上他个子小，很容易受别的孩子欺负。”
    李云霞柔声说。
    “可是全市的学校只有残疾生学校是全托。我平时要上课，家里没有人能照顾他……他爸早就找人结婚生孩子了，连抚养费都不给，我告了两次赢了也要不出钱来……”
    王东兰泣不成声。
    “你看这样好不好？等孩子康复了，你把他接回来，我让王校长给你安排一间宿舍，你带着孩子在学校里住，让孩子正常上学。这样你照顾他也方便些，有什么事儿同事也能及时帮助你。”
    见王东兰仍在顾虑，李云霞又说，“你放心，只要咱们的老师工作到位，同学们不会欺负他。”
    王东兰皱眉忍泪，感激地连连点头，“好。”
    一旁的王秀英松了口气，“好了，你别哭了，哪来这么多泪水，我都快让你淹死了。”
    王东兰破涕为笑，有些难为情，“我给两位校长添麻烦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同事多少年了，都是姐妹。东兰姐，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为了孩子，也要好好活着，千万不要再有轻生的念头。李校长让我这几天陪着你、开导你，我都快抑郁了，我家里有两个孩子呢，我这几天都没顾得上。”
    王秀英嗔怪。
    王东兰红了脸，“对不起……谢谢你们，我听你们的……”
    李云霞从包里拿出一沓钱塞进她手里，“先用着，回头我再凑些给你。在医院里多给孩子买点儿好吃的，哄他开开心心的，也把你自己照顾好。”
    王东兰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泪水又冲出了眼眶。
    “这些年你一个人带孩子，还把毕业班的英语教得那么好，真的辛苦你了。可是你那么要强，什么都不说，我们大家都不知道你的情况。以后会好起来的，你的职称问题我尽量帮你解决，你的条件确实早就够了，只是之前高级职称名额太少，竞争太激烈，咱们乡镇中学的老师争不过城里中学的，但这种情况一定会得到改善。”
    李云霞宽慰她，“凡事都要往宽处想，再不能像上次一样做傻事了。”
    “谢谢你们……”
    王东兰捂着脸呜呜地哭开了，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全都爆发了出来。
    王秀英刚要制止，李云霞给她使了个眼色。
    让王东兰哭出来好，省得憋在心里难受。
    “我刚才上楼的时候看见宋丹阳跟个男人往楼下走，宋丹阳跟只花蝴蝶一样，那个男的是谁啊？”
    王秀英好奇地问。
    李云霞刚要跟她说，宋丹阳回来了。
    屋里的气氛为之一变，正失声痛哭的王东兰看见宋丹阳，擦了一把眼泪安静了下来。
    宋丹阳还沉浸在梅开二度的喜悦里，惯有的阴戾被喜色取代，说出来的话却充满警告，“李校长，公是公，私是私，你可以不同意把生意给周总，但你不能干涉和破坏我和他交往。我们很能谈得来，我觉得我遇到了生命中的真命天子。”
    “与人交往最忌交浅言深……”
    李云霞出于好意，想提醒她，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少来这套！当初你和于胜海在一起几天就登记了？王校长更歹毒，算计我小表哥第二天就领证了。你们怎么不忌讳交浅言深？我不用你假好心，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
    宋丹阳强横地说。
    “行。”李云霞干脆利落，“至于工作量的事，你继续停课整顿，学校缺个功能教室管理员，你暂时负责打扫功能教室，根据课时安排准备各班的物理、化学试验器材。”
    宋丹阳脖子一横，瞪着眼睛刚要反驳，李云霞说：“干得好我给你恢复正常上课，干不好什么也不用你干了，工作量计零，上报教育局你爱去哪儿去哪儿。还有，如果你再敢闹事，我就告诉周鹏你离过婚还瞒报实际年龄。”
    宋丹阳顿时蔫了，不满地说，“就知道你们嫉妒我找到周总这样有钱又长得帅的男人！好，你是校长，你权力大行了吧！”
    李云霞和王秀英对视了一眼，没作声。
    “我要和周总去有事儿，请个假！”
    宋丹阳说完，冷哼一声，趾高气扬地走了。
    李云霞长叹一口气，总觉得宋丹阳和周鹏的事儿不得善终，但宋丹阳不听劝告，她也没办法。
    “周鹏？噢，我想起来了，怪不得我看着眼熟！”王秀英一拍额头，“哎呀，他不是个好人呐！他先前还找过蓝舟，想和蓝舟合作，成批成产材质低劣的玩具，然后低价买进，高价卖给学生们！”
    李云霞默然，转后走到窗前，不一会儿，就看到宋丹阳走出办公楼，冲着等在不远处的周鹏招了招手，脚步轻快地跑了过去，旁若无人地牵手。
    “呵，神速啊！刚才下楼还有礼有节的，这一会儿就拉上手了。”
    王秀英叹为观止。
    “你一会儿送东兰老师出校门的时候，告诉门卫以后不许这个周鹏进校。在学校里拉拉扯扯的，把我们的学生带坏了怎么办？”
    李云霞没好气儿地说。
    “没问题！”
    王秀英哈哈一笑，领着王东兰走了出去。
    李云霞看着牵手的宋丹阳和周鹏改为搭肩搂腰，跟连体人似的往校门口走去，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团棉花，上不去下不来……

 第161章 茅塞顿开

    傍晚，于胜海接李云霞回家，一开门，李云霞就看到儿子于悦然站在门口仰着小脑袋，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满脸期待。看到爸爸妈妈回来了，不家伙立刻格格笑着扑过来要抱抱。
    小悦然就像个缩小版的于胜海，憨态可掬的样子把李云霞的心都萌化了。她俯身刚要抱他，于胜海手疾眼快，一把把他抱起来，“我抱。你两只胳膊还没好，别抱他了，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这时，林舒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他们慈爱地笑着说：“今天按时回来啦，正好，我包了饺子，赶紧洗洗手趁热吃。”
    家的温馨伴随着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李云霞心里满满都是温暖。
    于胜海体贴入微，对她疼爱有加。
    婆婆明明退休了能享清福了，却又要照顾悦然又要做饭，每天都很辛苦。可她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总是那么从容，把家里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难怪公公于振信对她始终如一、感情甚笃。
    李云霞常常想，自己年少丧父倍尝艰辛的时候，也曾怨天尤人，但后来才知道，经历苦难也许都是为了拥有后来的幸福，就像咬牙挺过漫长的黑夜，终会看到黎明的曙光，感受朝阳普照……
    于振信今天也难得回来得早，鬓角已经斑白的他还保持着军人的风姿，站如松坐如钟，说话中气十足，一身正气。
    只是看到孙子，于振信瞬间化身宠孙慈爷，一把把悦然从于胜海怀里抢过去抱着，劈头盖脸一阵亲，“好孙子，比你爸小时候当意多了！”
    “胜海小时候你在部队上，他都上小学了才看见你，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小时候不当意！”林舒嗔怪，拿湿毛巾给于振信擦脸，“在外面一天，别把我孙子的小脸弄脏了。”
    “你奶奶偏向，我这个老东西不受待见喽……”
    于振信满脸是笑。
    “好爷爷，比你爷小时候当意多了！”
    小悦然认真地现学现卖，丝毫不知道这话逻辑不通，小胖手捧着他爷爷的脸，凑上去叭叭亲两下。
    于振信顿时心满意足，开怀大笑。
    李云霞和于胜海哭笑不得……
    一家人平时不是这个要加班，就是那个要出差，今天难得聚齐，五个人围着桌子边吃边聊，家事国事畅所欲言，其乐融融。
    这是最平凡的生活，最朴实的亲情，最美好的瞬间。
    用心去体会，点点滴滴都是喜乐。
    和睦幸福的家庭是身心栖息的港湾，是前进路上的加油站，无论外面凄风冷雨，还是乱花迷眼，都会底气十足地应对自如。
    李云霞原本被学校各种繁杂的事闹得身心俱疲，在这样轻松欢快的家庭氛围里，她的烦恼和疲惫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力量。
    她要把这力量传递给更多的人，让悬在半空一脸绝望的王东兰不再哭泣，让自卑懦弱的农家孩子勇于梦想和挑战，让全校师生互相温暖、激励，把创造快乐和幸福的力量无限延续……
    饭后，公公于振信把李云霞和于胜海叫到了书房。
    这是第二次进于振信的书房，里面还是老样子，有书站的地方，没有人坐的地方。
    见于振信面色温和，没有罚他们立正的意思，于胜海乐颠颠搬进来两个小圆凳，给媳妇一个，自己坐一个，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膝盖上，“爸，云霞新上任工作压力大，你说话小声点儿哈。”
    于振信眼一瞪，“就你事儿多！我是那种乱发脾气的人吗？”
    于胜海一本正经，“您现在好多了，当爷爷了嘛。”
    “嗯。这对。”于振信笑了，“云霞，这个校长是你自己干出来的，从头到尾没用我掺和一点儿，做得好。不过爸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工作上有什么困惑，跟爸说，爸懂。”
    于胜海呵呵一乐，“哎呀，媳妇，爸对你比对我亲。到现在为止，爸从来没过问我的工作，我哪次要是想跟他交流一下，他准说，屁大点儿事，又不用你扛枪拉炮上火线，自己想办法解决！”
    “你闭嘴！我跟云霞说话。”
    于振信瞅他一眼。
    “没什么困惑，就是事儿多。之前当教导处主任主抓教学任务，只管老师们的工作分工和教学进度，现在连老师们的家务事也得管，有种千头万绪不知先从哪里入手的感觉。”
    李云霞说。
    “嗯，这个正常，校长要管的事肯定比教导处主任多。好在你是就地提拔，熟悉前期教学管理，群众基础也不错，开展工作相对顺当。”于振信说，“凡事不要操之过急，把心静下来，把要解决的事都列出来，分清轻重缓急，搞好分工，不要揽权，要学会放权。”
    于振信不管在部队还是转干到地方，都在领导岗位上，工作经验很丰富，寥寥几句就让李云霞茅塞顿开。
    “不管在什么领导岗位上，要学会抓大放小，不要想着面面俱到。当领导的要有容人的度量，尚贤任能，提能善政，把人用好了，事儿自然就顺了。”
    于振信说到这儿，见李云霞若有所思，接着说，“教师群体素质相对还是不错的，大多教师有职业道德，综合素质比较高，个别例外。你先唯才是用，再优化管理。”qqxsnew
    “中层干部局里已经审批配备了，人事方面我没考……。”
    虽然她之前也想过先摸查老师们的需求，但没想过唯才是用。听了于振信的话，李云霞似乎明白了什么。
    果然，于振信摇了摇头，“人事方面，你不能图省事儿。局里提拔干部要综合考虑方方面面关系的平衡，各学校中层干部的素质和能力肯定良莠不齐。你得通过自己的观察和了解，锁定那些品德好，又有真才实学的人加以重用，不能稀里糊涂一把抓。”
    李云霞心里一下子亮堂了。
    “唉，别说云霞，我想想都替她头疼。女人堆里是非多，中小学教师大都是女教师，女教师大都有职业病，完美主义者多，爱管着别人，不爱听人管。再加上女人天生嫉妒心强，对比自己能力强的或者长得好看的都有敌意，想让她们同心同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于胜海摇头叹气。

 第162章 警钟长鸣

    “你说的是实情，所以甄选人才很重要。那些私心重、爱搬弄是非的人肯定能力差，能力强的人都懂得珍惜时间激励和完善自我，不会内耗外损。”
    于振信说，“选好了人才，你们要做到秉公办事、以德服人，这样才能稳住人心。让他们通情达理，自觉拥护和服从你们的安排。”
    李云霞受益匪浅，连连点头。
    于胜海也认真地听着。
    “大家在一起干事创业，统一思想，分工明确，责任到人，互相配合，建立起一支互相信任的核心团队，就没有打不胜的仗！”
    于振信的目光中充满鼓励。
    人生每到关键处，能遇到明白人加以指点，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李云霞的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爸，我明白了。”
    于振信欣慰地点点头，话锋一转，“我今天叫你们，一是咱们爷仨好久没好好坐坐了，再就是我得定期给你们俩敲敲警钟。手里有了权利，人最容易发飘，你们俩一定要时刻保持清醒，别犯那些低级错误。”
    李云霞想起周鹏和宋丹阳，不由佩服于振信的警醒。
    “放心吧爸，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于胜海殷勤地上前给于振信捏肩膀。
    “嗯。爸不是不放心你们，实在是有些人为了一己私利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他们送礼的花样多，稍不留神可能就中了他们的圈套。云霞刚接任，有些事不懂，你也多提醒着她点儿。”
    于振信拍了拍儿子的手。
    “好。其实我媳妇最聪明了，一点就通。”
    于胜海自夸一点儿都不脸红。
    李云霞红了脸，“爸，你提醒得对。我会小心的。有什么事儿我要是不懂，我就问胜海。”
    于振信点点头，“凡事有利有弊，权力是好，但也害人。一旦登上领导岗位，能心安理得、没有后顾之忧地退休并不是件容易事。人过留名，你们现在也有孩子了，上有老，下有小，千万别马虎。”
    于振信的话字字珠玑，李云霞谨记在心。
    本想回家把中层干部名单列出来逐个斟酌，途中李云霞突然想起王东兰还有中心医院照顾她受伤的儿子。qqxδnew
    于胜海二话不说，去鲜果店买了些孩子爱吃的零食和水果，陪李云霞同去。
    不想，在外科门诊走廊上，两人碰到了周庆安和邱琪。
    邱琪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头包扎得老厚，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未醒，两个护士帮着推着，床头还挂着吊瓶。
    周庆安跟在旁边，不时瞅邱琪两眼，一脸恼恨。
    “庆安？邱琪怎么了？”
    李云霞疑惑。
    周庆安猛一抬头，看到于胜海手里的大包小包，眨巴了两下眼，答非所问，“王秀英跟人打架受伤了？她在哪个病房？”
    “秀英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哪会像从前一样冲动爱打架？是我学校另一个老师的儿子住院。”李云霞皱起眉头，“你不是正和刘红梅谈着吗？还这么关心秀英干什么？”
    周庆安松了口气，有些窘迫地笑笑，“我一来医院，满脑子都是秀英住院那段日子我伺候她的事儿，神经有点儿过敏。红梅啊，小姑娘一时兴起，我哪能当真？我和她在一起没感觉，总觉得要是真干点儿什么，像欺负未成年。”
    李云霞刚要说话，那两个护士等得不耐烦，其中一个不满地看着周庆安，“你女朋友都这样儿了，你还有心情和朋友聊天，赶紧把她送去病房里静养！”
    “好，好。”周庆安赶紧跟上几步，回头冲李云霞和于胜海扬手，“你俩先去看病号，我把邱琪安顿好了，在8107病房外面等你们。”
    “行，你去吧。”
    于胜海替李云霞应了一声。
    “女朋友？周庆安这个笨猪，他要是辜负刘红梅，又和邱琪搞在一起了，我跟他一刀两断！”李云霞愤愤不平，又疑惑不解，“邱琪这是怎么了？难道周庆安还有家暴的毛病？”
    “哎呀，你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于胜海哭笑不得，“周庆安绝对不是打女人那种人！”
    好吧，男人更懂男人。
    李云霞揣着一肚子问号领着于胜海找到王东兰儿子的病房。
    看到王东兰的儿子，李云霞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在小学课本里知道的那个小萝卜头。
    孩子皮包骨头、面黄肌瘦，头大身子小，躺在洁白的床被下，像个没有生机的纸片人。
    王东兰坐在病床旁，握着孩子的一只手，眼泪汪汪，一脸愁容。
    看到李云霞夫妻来了，王东兰感激得手足无措，接过于胜海手里的东西，一阵忙乱后，才想起让李云霞夫妻坐。
    病房虽然小，但是单间，还有卫生间，收拾得一尘不染。
    “病房紧张，开始孩子的病床放在走廊上打吊瓶，多亏王校长找医院领导帮着协调了这间病房……”
    王东兰感激地说着，脸上却满是忧虑。
    “你别担心这间病房的费用高，只管安心让孩子住着。王校长的舅舅是医院的院长，回头让给优惠一下，我先给你垫上。”
    李云霞知道她顾虑什么，宽慰她。
    “校长，我已经用了你不少钱了，再让您垫付，我这心里……回头我一定还给您，太感谢您了……”
    王东兰忍着泪水，努力微笑的样子，让李云霞的心颤了又颤。
    于胜海在一旁看着病床上的孩子欲言又止。
    “你别当回事儿，应该的。”李云霞问，“孩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他虽然不会说话，可我看得出他这几天特别高兴。我不是个称职的妈妈，平时陪他的时间少……”
    王东兰说着，别过脸去平复情绪。
    王东兰是优秀的英语教师，这五年来和李云霞搭班送毕业班，兢兢业业不辞辛劳，李云霞是知道的。只是之前，李云霞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不了解她心里的苦楚。
    同事之间既是合作又是竞争关系，平时互相很少深入交流。
    有句话说，同事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如果贸然交心，无异于授人以柄。
    彼此是熟悉的陌生人，这是职场常态，难以更改。
    如果不是宋丹阳挑拨是非，不是王东兰心理承受到了极限，这么要强的王东兰不会在全体教职大会上失态。
    “等孩子康复了，把他接到咱们学校，你每天都有时候陪陪他。孩子心情好了，胃口也会好，说不定就会说话了。”
    李云霞话音刚落，发现床上的孩子睁开了眼睛看向她。
    这孩子能听懂她的话，说明他耳朵不聋。
    只是这孩子眼神幽静，有与年龄不相符的孤冷……

 第163章 助人为乐

    “蔡小齐，你醒啦！呵，你的眼睛真漂亮！”
    李云霞凑过去，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之前王秀英给这孩子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把他的病历拍照发给李云霞看了。
    蔡小齐十六岁，肢体损伤，右小腿皮下组织创口长度七厘米，未伤及感觉神经、血管和肌腱；左腿大面积浅表擦伤。
    “看伤情就知道这孩子当时跟人家打架拼了命的，打不过人家却发了狠，要不然左腿不会擦伤这么严重。对方的孩子也没占着便宜，胳膊让他咬得不轻。”
    王秀英惯会打架，看伤情就知道战况，打电话时一惊一乍，“云霞，你可想好了，这么大还咬人不松口的孩子不多见，医生说是孤独症和精神发育迟滞造成智力低下的症状。如果他习惯性地爱咬人，让他跑来咱们学校，回头咬着谁家孩子麻烦就大了！”
    李云霞看着蔡小齐，王秀英的话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她下意识地看了看他半张着的嘴，脸上的笑意有些僵。
    蔡小齐很敏感，抿紧嘴唇，身子微微后撤。
    李云霞赶紧收敛心神，语气轻松地说：“如果你好好吃饭的话，一定能变成一个大帅哥，像你的这位叔叔一样。”
    蔡小齐放松下来，眼睛扑闪了一下，黑亮的瞳仁多了几分欢喜。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没能发得出声音，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于胜海。
    于胜海神色一凛，被媳妇顺带夸奖的感觉不错。只是，他怎么没觉得这孩子的眼睛漂亮，满是防备和阴戾，瞅谁都像抢他家钱了。
    “对！叔叔小时候也只跟着妈妈过，开始不懂事不好好吃饭，长得比你还瘦还矮，后来懂事了就不挑食了，吃得好睡得香，个子噌噌就长起来了，模样也更帅了。”
    于胜海和李云霞心有灵犀，指哪打哪儿。
    蔡小齐微微皱起眉头，打量着于胜海，好像在辨别他话的真假。
    随后，孩子该有的天真和向往让他的眼睛像星辰一样闪亮起来，脸上也微微有了笑容。
    李云霞看着他，感觉他智力正常，只是性格孤僻内向，有些自卑和敏感，至于他是习惯性咬人，还是被人欺负后愤怒自卫，现在还难说。
    “小家伙，来，告诉叔叔，谁欺负你了，叔叔去揍他！”
    于胜海佯装不知他有自闭症状，拿过一只橘子剥了皮递给他。
    蔡小齐抿紧嘴唇不说话，眼巴巴看着于胜海手里的橘子，想接，却又转头看向王东兰。
    王东兰点了点头。
    蔡小齐感激地看了于胜海一眼，把橘子拿过去，先冲于胜海点头致谢，然后把橘子从中间掰开，把一半递给王东兰，又掰了一瓣给李云霞，然后又给于胜海一瓣，剩下的自己全都塞进了嘴里。
    自始至终，他安静地做着系列的动作，有条不紊，生疏有别，最后实在没忍住，把孩子的馋相表现得淋漓尽致。
    难能可贵的是，他明明很馋，却知道先征求王东兰的意见，得到许可后，还知道先孝敬妈妈，再与客人分享，最后才自己吃。
    想想自家的小悦然，每次有好吃的他就放抢，哪懂得谦让？
    嗯，子不教，父之过。
    李云霞默默地给自己开脱，由衷赞叹，“王主任，你把孩子教育得不错啊，这么懂礼貌。”
    王东兰把手里的一半橘子又放回蔡小齐手里，“校长过奖了，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受到夸奖，蔡小齐红了脸。
    李云霞把那瓣橘子放在嘴里嚼着，看着蔡小齐，心里充满怜惜。
    如果不是因为父母的婚姻不顺，王东兰分身乏术照顾不过来，蔡小齐应该是个健康开朗、聪明活泼的孩子，他本不该被送去残疾学校饱受压抑、痛苦和欺凌。
    不知怎么，李云霞又想起了刘杰，心底某个角落隐隐作痛。
    “蔡小齐真是个好孩子，你快点儿好起来，让你妈妈早些回学校上班，你也早些去新学校看看。我们的学校可好了，新盖的大楼又漂亮又宽敞，花坛里的月季开得又大又香，你一定会喜欢的。”
    李云霞摸了摸他的头，慈爱地说。
    “真的吗？”
    虽然声音很小、很轻，但的确是蔡小齐问的。
    李云霞和于胜海面面相觑。
    王东兰像触电似的战栗了一下，瞠目结舌地看着蔡小齐。
    蔡小齐也意识到自己“反常”，眨巴了两下眼睛，硬生生咽下嘴里的橘肉，怯生生地看向王东兰。
    “儿子，你不是哑巴，原来你会说话……”
    王东兰抱着蔡小齐喜极而泣。
    李云霞眼眶潮热，深为她们母子高兴。
    于胜海拍了拍她的肩膀。
    “妈妈……真的给我换学校吗？”
    蔡小齐的声音像蚊子叫，说话时舌头有些发硬，吐字很慢，但表情达意一点儿问题没有。
    “嗯，真的，好孩子，你出院妈妈就给你换。妈妈还能天天陪着你。不信你问阿姨和叔叔，你这位阿姨就是妈妈学校的校长，她欢迎你到我们学校去读书……”
    王东兰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抹着眼泪笑着说。
    蔡小齐飞快地看了李云霞一眼，有些害羞似的低下头，“校长阿姨，我、我……学习不好……”
    这孩子的自尊心还挺强，怕自己学习不好不受欢迎。
    李云霞鼓励他，“学习不好是暂时的，你这么聪明，只要肯努力，一定会进步的。你妈妈最棒了，是学校里最好的英语老师，你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只是……”
    蔡小齐顿时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只是你告诉阿姨，你咬了几次人，这次和同学为什么打架。”
    李云霞既要照顾王东兰，也得对学校其他学生负责，思来想去还是得把事情弄清楚，以后也好应对。
    蔡小齐眼神惊惶，沉默半晌举起一个手指头。
    “只有这一次？要诚实噢，说谎不是好孩子。”
    李云霞担心他不敢说实话。
    蔡小齐放下手，低着头，又不声不响了。
    “他就这一次，之前没有过。那个同学嘲笑他长得像外星人，给他起外号，还在他书包里放青蛙，经常欺负他。这次骂他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他就恼了……”
    王东兰心疼地摸着儿子包扎过的胳膊说。

 第164章 自作自受

    蔡小齐看向李云霞使劲儿点点头，靠在王东兰怀里。
    李云霞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不是惯性咬人就好，“对坏人就应该以牙还牙！没咬死他算好的。”
    于胜海在一旁无语了，这是当校长的说的话么？
    蔡小齐一愣，乐了，嘿嘿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王东兰看着难得高兴的儿子，感激地看着李云霞，想说什么，李云霞冲她使了个眼色。
    安抚好蔡小齐，李云霞和于胜海去找周庆安……
    邱琪病房外，周庆安坐在长椅上看手机。
    几年间，笨重的大哥大几经变身，手机变得越来越小巧、智能，周庆安也不知在和谁聊天，笑得一脸贼相。
    “你表妹加女朋友在里面横着，你怎么像幸灾乐祸呢？”
    李云霞一肚子疑问。
    抬头看到李云霞和于胜海走过来，周庆安回复对方一句，合上手机站了起来，想说什么，先转头看看窗内病房里的邱琪。
    邱琪还一动不动地打吊瓶，没醒过来。
    “可别胡说，她就是我表妹，不是我女朋友。嘿嘿，我是有点儿幸灾乐祸。”周庆安呲牙一乐，“我照顾她是道义，嘲笑她是正义。”
    于胜海没忍住哈哈笑，“你怎么那么清醒。”
    “必须的。做人是非要分明。”
    周庆安又翻开手机盖儿瞅了一眼，有些魂不守舍。
    “和谁聊天没聊够？红梅？”李云霞好笑，“你不是嫌人家未成年吗？”
    “小是小了点儿，不过你一手帮我看大的媳妇，好歹不会蒙我，我挺有安全感的，还是从了吧。”
    “得了便宜还卖乖！”李云霞哭笑不得，“邱琪到底怎么了？”
    “她学习班的熊孩子不听话，她一怒之下给了人家两个大耳刮子，那孩子鼓膜穿孔了。家长火了，上门让她包赔医疗费，全额退还学费，她不说好的，结果让她打进医院了。”
    周庆安摇头叹气，“要不是亲戚，我都觉得解恨，才懒得管她。”
    福祸自招。
    错了还一身理，邱琪的风格和宋丹阳差不多。
    李云霞有点儿小高兴，没掩饰，“是解恨。收人家那么多学费态度还不好，打人那么狠。谁家孩子那么倒霉，鼓膜穿孔可不是小伤。”
    “刘局长的外甥。”周庆安呷了呷嘴，“你说她是不是作死？”
    李云霞和于胜海吃了一惊。
    “之前邱琪和杜涛闹了一出，让王局长灰头土脸的，她辞职办班，这几年没少挣钱，好了伤疤忘了痛，成天张牙舞爪的，看谁都斜愣着眼睛。”周庆安苦笑，“这下好了，她又把刘局长惹毛了，等着吧，她这培训班肯定得关门。”
    “自作自受。不说她了，你好好珍惜刘红梅，要是吹了，再去相亲别找我们替你挡，我们有儿子了，得积德。”
    于胜海拍了拍周庆安的肩膀，“再说你都三十多了，再不结婚生孩子，小心功能和质量跟不上。”
    “有道理，听哥的。”周庆安呵呵一乐，“云霞，那年听说你从雪窝子里救出两个女学生险些冻死，我还骂你逞能，没想到你救的是我媳妇。”
    “是啊，谁能想到你绕来绕去的，最后会和她走到一起。”
    李云霞也多有感慨。
    就在这时，突然从走廊那边的办公室里冲出两个医生和几个护士，急火火地朝这边跑来。
    李云霞三人一愣，疑惑地看着他们冲进邱琪的病房，赶紧跟进去看。
    邱琪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些弯弯曲曲的心电图不时出现长直线，嘀嘀的警报声令人心惊肉跳。
    周庆安变了脸色，李云霞和于胜海也有些紧张。
    不管怎么说，邱琪才三十二，还没结婚，人生应该还有大把的时光……
    “心脏骤停，需要立刻抢救！”
    医生沉声发令，一片兵荒马乱……
    李云霞和于胜海陪着周庆安在急救室外等，墙上的时钟嘀嘀哒哒响，像死神的脚步声。
    “我们体育班当时有个同学，打球的时候被另一个同学撞到了太阳穴，送到医院的时候人还没醒过来。当时医生说他心脏骤停超时，患者的血液循环和呼吸已经停止，瞳孔已经放大，救不回来了。我们再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变冷……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人，前后不到半个小时就没有了，那种感觉太糟糕了，现在又是这样……”
    周庆安捋着自己的头发，焦躁不安地说。
    李云霞和于胜海不知说什么，心情沉重地陪着他。
    虽然很讨厌邱琪，但生命诚可贵，这么年轻的生命如果就此离世，难免让人有兔死狐悲之感。
    好在一个小时后，从急救室出来的医生告诉他们邱琪救过来了，但仍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需要进一步观察。
    “她得住重症监护室，她患有心肌炎，容易引起心脏衰竭和猝死。”
    医生简短地说完，又让周庆安在材料上签字。
    周庆安签完，医生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女朋友本来就有病，还伤得这么重，你还有心思在外面跟朋友聊天，真是的。”
    说完，也不等周庆安说话，医生就急匆匆进去了。
    李云霞和于胜海同情地看向周庆安。
    “靠！她才不是我女朋友！我女朋友好着呢！”
    周庆安踢了一脚墙，龇牙咧嘴抱脚跳了一圈。
    放下脚，周庆安大彻大悟，“以前说恶有恶报我还半信半疑，现在真信了。”
    李云霞有同感。
    周庆安缓了缓，叉着腰，突然像下了莫大的决心一样，“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先来，我不能再矫情了。我得把红梅调回来，我要向她求婚，马上结婚生孩子，再也不相亲了！”
    于胜海瞅他，“原来你一直单身是相亲上瘾了，现在见邱琪这样儿，你良心发现害怕了。哼！云霞，打电话告诉红梅，以后别理他了。”仟千仦哾
    李云霞掏出手机佯装要打，周庆安急眼了，赶紧上前抢。
    这时，邱琪的父母闻讯赶来了。
    人未到声先到，曾经是戏剧团台柱子的邱父一声京腔令人头皮发麻，“女儿呀，你的命好苦啊，爸爸……来了……”
    曾经是书画院副院长的邱母冲过来，一把拉住周庆安的手，满脸殷切，“庆安，小琪还年轻，她还没结婚，不能就这么死了呀！你和她从小最要好，你娶了她吧，说不定冲冲喜，小琪的病就好了……”
    李云霞三人愣在当场。

 第165章 蛮不讲理

    明知自己女儿重病难医，邱母最先想到的不是给女儿花钱治病，而是“嫁祸于人”，借着嫁女儿的由头，把包袱甩给周庆安。
    李云霞和于胜海相视无语，终于明白邱琪那么自私自利是有原因的，遗传病不好治。
    周庆安气的差点儿六亲不认，“我妈都不能强迫我娶我不喜欢的人，你当姨妈的更不能！”
    “哎呀，你怎么能不喜欢小琪呢？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又亲上加亲……你别听那些专家什么鬼的胡言乱语，近亲结婚才不会生畸形儿和痴呆儿，生的孩子特别聪明，就像那个大科学家爱因斯坦、发明家爱迪生，还有进化论那个达尔文，父母都是近亲结婚的……”
    邱母竭力说服。
    “对，还有拿破仑和斯大林，大画家达芬奇、大音乐家贝多芬……”
    邱父赶紧补充。
    李云霞和于胜海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对老夫妻研究近亲结婚的成果还挺全面，看来对周庆安蓄谋已久。
    周庆安烦躁，“亲情和爱情是两回事，我有女朋友了，而且已经谈婚论嫁了。”
    “那怎么行啊！你不能阿猫阿狗的随便领回家，我们不会让你的爸爸妈妈同意的！”
    邱母急眼了。
    “姨妈，你们想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邱琪这几年办培训班没少挣钱，你们赶紧给她交住院押金，好好给她治病吧。我们先走了。”
    周庆安忍着气说。
    “别走！你不能走啊。”邱母一把拉住周庆安，理直气壮地说，“小琪挣的钱都给她弟弟买房子了，不够还贷了款。你知道现在男孩子谈恋爱都要买房买车，小琪当然要帮她弟弟了。”
    看来，从某个方面说，邱琪也是个可怜人。
    李云霞转头看了一眼急救室，门上一个鲜红的黑体“静”字，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于胜海冷眼旁观。
    周庆安耐着性子左脚换右脚，“那是你们家的事，别扯上我！”
    邱母：“庆安呀，我和你妈是亲姐妹，我看着你从小长大，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看。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家里钱多，照顾你表妹是给自家人花钱，娶别的女人是打水漂。小琪打小就喜欢你……”
    “打住！邱琪喜欢谁我不管，反正我不喜欢她，不可能娶她！你们也别指望我当冤大头给她治病。她当初不听我劝告，自作孽不可活，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报应不爽！”
    周庆安彻底冷了脸，“于主任、云霞，我们走！”
    于胜海拉起李云霞的手，刚要跟周庆安走，杵在一旁的邱父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住去路，“于胜海，李云霞！我想起来了，就是你们使得坏，逼得我家小琪不得不辞职，一气之下得了心肌炎！”
    邱母一听眼珠子一转，冲过来一看，“对，就是他们！李云霞，你讲课讲不过我女儿就使坏；于胜海，你以公谋私包庇你老婆！你们两口子死坏死坏的！”
    “你们别胡说！”于胜海冷眼看着邱父邱母，“人在做，天在看，小心还要遭报应！”
    “我们胡说？我们会遭报应？你们害人你们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邱父气急败坏，愤恨地质问着，上前一步就要揪李云霞的头发，被于胜海手疾眼快一把推开。
    邱父顺势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撒起泼来，“打人啦！杀人啦！大家都看看，于市长的儿子仗势欺人啦！”
    李云霞难以置信，邱母和邱父好歹是退休的老干部，怎么跟比乡野村夫还不讲理？
    邱母的吆喝成功地引来了观众。
    医院里从来不缺人，转眼间，走廊里围得水泄不通。
    “大家都来看看，他就是于市长的儿子，欺负我们家女儿不算，还不认账为难我们老两口儿！”
    邱父不愧为演员出身。
    李云霞只觉得天雷滚滚，无语到了极点。
    邱父邱母的话含沙射影，很容易产生歧义，让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完全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喜欢根据道听途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桑骂槐，是很多浅薄无知、自以为是的人惯有的毛病。
    “啧啧，凭着他爸当市长欺负人家小姑娘，真不地道！”
    “就是，家里有老婆还在外面乱搞，搞完不认账还欺负人家父母。”
    “都上医院来了，估计是把人家姑娘肚子弄大了……”
    听着周围颠倒黑白的议论，李云霞义愤填膺，再看邱父邱母，全得意扬扬的，分明有意挑拨这些人恶意中伤。仟千仦哾
    李云霞刚要反驳，于胜海握了握她的手，“清者自清。”
    李云霞也知道，这种场合越解释越糟，这些人会觉得她欲盖弥彰。
    可什么也不说，任由他们胡乱指责，这气没法生。
    “请保持安静！不要在医院里大声喧哗！”
    就在这时，值班的医护人员跑过来制止。
    “医生，你们给我们老两口儿做个证，他把我推倒了，把我的腰摔坏了，我起不来了。你们别让他们跑了，让他们包陪我的住院费用和精神损失费！”
    邱父指着于胜海胡搅蛮缠。
    医护不明所以，面色不善地看向于胜海。
    观众不分青红皂白，指指点点。
    “你们是不是觉得退休了，就没有人治得了你们？现在的医院里到处都有监控，这里有，那里也有一个，你刚才先要动手，我推了你一下，但并不至于把你推倒，你故意后退坐在地上的。你这种行为属于诬蔑和讹诈！”
    于胜海忍无可忍，怒声训责。
    “这……”
    邱母夫妇顺着于胜海的指向，看到安装在走廊各处的摄像头，顿时蔫了。
    医护看他们这样，一下子明白了，“请你们自重，不要在医院里胡闹，不然的话，我马上报警。”
    “不用，不用，我们都是亲戚，闹着玩的。”
    邱父窘迫地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讨好地冲医护笑笑。
    医护不满地嘀咕了一声，转身回值班室了。
    先前还在路见“不平”，骂人相助的观众一看帮错人，都窘着脸怏怏不乐地散开了。
    “庆安，你明明知道就是这两个人祸害你表妹，你怎么还和她们交往？交友不善百害无一利，你……”
    邱父闹了个脸红，仍不甘心，又开始离间。
    “我的事不用你们管，管好你们自己和邱琪吧！”
    周庆安气得脸色铁青，拉着于胜海和李云霞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66章 意料之外

    出了医院的大门，街上霓虹灯影，一片璀璨。
    李云霞吐了一口浊气，还是觉得气不顺。
    于胜海搂着她的肩膀安抚，“别生气，见怪不怪。”
    “你怎么有这么好的定力？”
    李云霞问他。
    “呵，工作这么长时间，什么人没遇见？也不是谁好谁坏，人都习惯站在自己的立场想问题，只要存在利益冲突，就觉得对方十恶不赦，正常思维。”
    于胜海云淡风轻，“你现在是校长，以后做老师们的工作可不能着急上火，头脑冷静才能更好地处理问题。”
    李云霞点点头，看向一旁脸色铁青的周庆安。
    “我以前不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简直不可理喻，他们家的事我再也不管了！”周庆安气呼呼地说，“平时他们家有什么事儿，我能帮都帮，没想到好心换来驴肝肺，他们只想利用和算计我！”
    “对，善良要留给懂得感恩的人，否则对方不但觉得理所应当，还会欲求不满得寸进尺。”于胜海拍了拍周庆安的肩膀，“你赶紧结婚吧，红梅拖得起，你拖不起。”
    “你们说，我和红梅结婚后能幸福吗？我……我和宋丹阳结了一次，三天两头吵得鸡飞狗跳的，一想起来我就头皮发麻。”
    周庆安顾虑重重。
    “放心吧，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吵架也是甜的。”于胜海笑吟吟看向李云霞，好看的眉眼满是浓情，“再说我就从来舍不得让云霞生气，根本不会吵架。”
    纵然李云霞心情再不好，也被于胜海的甜言蜜语哄好了。
    周庆安一听，二话不说，拿起手机就拨号，“红梅，我同意了，我倒插门！”
    对面的刘红梅欢快的笑声隐隐传来……
    挂断电话，周庆安一身轻松，“好啦，你们终于把我打发了，恭喜二位再不用当导演和演员啦。”
    “你倒插门？怎么回事？你爸妈不同意你娶红梅？”
    李云霞疑惑地问。
    “是啊，他们说红梅太小不定性，还说她太瘦生不出儿子，怕断我们老周家的香火。其实他们就是嫌弃红梅家没人当官，红梅还没有妈。”周庆安蛮不在乎地说，“他们不同意没用，你们同意就行。”
    李云霞和于胜海哭笑不得。
    “再说了，别看他们现在挑三拣四的，等和我红梅结了婚生了孩子，他们的态度肯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追着赶着的对红梅和孩子好。”
    周庆安笃定地说。
    “话可别说早了，婆媳关系差，你夹在中间最难受。建议你还是先回家说服你的父母，再去跟红梅求婚，别让红梅在她们跟前受委屈。婚姻得到父母的祝福有利于以后家庭和睦。”
    于胜海一板一眼地说。
    李云霞深深看了于胜海一眼，心想她们结婚之前，估计于胜海没少做公公婆婆的工作，毕竟她也是单亲家庭，两家确实门不当户不对。
    要不然，她第一次去于胜海家，还撞见了王秀英一家三口，林舒和于振信却对她和蔼可亲，丝毫没有疏离冷落，这应该都是于胜海的功劳。qqxsnew
    想到这些，李云霞挽住于胜海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结实的肩膀上，只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行，听你的。”周庆安挤眉弄眼，“我现在就回家镇压他们去。哎呀，受不了你们老腻歪，欺负单身汉！”
    周庆安开车走了，于胜海陪李云霞散步回家。
    街灯蜿蜒如龙，亮闪闪如星星列阵，让喧嚣了一天的城市充满了静谧与温馨的美感。
    平时各自忙碌，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牵手漫步。
    李云霞惬意之余，脑子里有些乱。
    晚饭时于振信对她的鞭策，医院里王东兰自闭的儿子蔡小齐破天荒开了嗓儿，重伤的邱琪心脏骤停后死里逃生……
    接二连三的琐事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她得好好消化一下。
    看看手机时间，已经夜里十点多了，街上却仍然人来攘往。
    夏末的风温润地吹拂，抚慰着她纷乱的思绪，转头看看身边人，他的侧颜在月夜的灯影下那么俊朗、亲切。
    “在想什么？”
    夫妻久了，情话免了，家长里短又乏味，想有点儿新意还挺难。
    “在想蔡小齐和他妈，两个病人在一起，不确定性太多。”
    于胜海一语惊人。
    “我没告诉你王东兰自杀的事，你怎么看出她有病了？她照顾自己的儿子会有什么不确定性？”
    李云霞的心提了起来。
    “王东兰虚胖，说话声闷气短、眼神飘忽，稍微有情绪波动就眼泪汪汪，看她儿子的眼神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我总觉得蔡小齐不是她亲生的。”
    “嗯。还真是这么回事。”李云霞说，“一般来说，就算她白天在学校里，平时晚上接孩子回家早上时间仓促，周末她完全可以多和孩子相处。秀英了解校方，说王东兰一年中只交学费的时候会来，平时周末也不接蔡小齐回家，是不正常。”
    “对，可以说，蔡小齐变成这个样子，王东兰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是王东兰这几年又送毕业班又担任教导处副主任，工作确实有些忙。”
    “忙碌是客观情况，但哪个当妈的会因为忙碌忽略冷落自己的孩子到这种地步？”
    于胜海站定，微皱眉头。
    真是，正常情况下，当妈的心心念念都是孩子，确实不会对孩子不管不顾。
    李云霞也觉得不对劲儿了。
    “我建议你暂时不要让王东兰担任学校中层干部职务，让她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她精神状态不对头，对蔡小齐和学生都不好。”
    “她对自己的职务看得特别重，我担心停她的职，她会胡思乱想，再钻牛角尖就不好了。再说，等蔡小齐养好的伤，她们一起回学校住，情况会变好的。至于蔡小齐是不是王东兰的亲生儿子，我觉得不便刨根问底，毕竟是人家的隐私。”
    李云霞想了想，说。
    “不，我不这么认为。云霞，我觉得王东兰要么心里藏着事儿，要么精神有问题。王东兰身为母亲，应该早就带蔡小齐全面检查，他明明是个身体健康、智力正常的孩子，为什么会被王东兰送去全托聋哑学校？这么长时间，她看不见孩子自卑痛苦受欺负？看不见孩子瘦得皮包骨头严重营养不良？什么发育迟缓，瘦成那样没饿出毛病，已经算幸运了，能不迟缓吗？”
    于胜海一口气说完，目光担忧。
    于胜海的话句句在理，李云霞惊怔。
    本以为蔡小齐的问题解决了王东兰就能恢复工作，她还寻思重用她，让于胜海这么一提醒，她突然发现，真正的问题确实不在蔡小齐，而在王东兰。
    疑心生暗鬼。不知怎么，李云霞蓦然想起，两年前，王东兰担任班主任的班上，有个男生意外死亡，事发前一天，她看到王东兰和那个男生发生过激烈争执……

 第167章 不忘初心

    周一回学校，李云霞按于振信说的那样，找了张纸，把接下来要做的事逐一列出来，好分清轻重缓急，再能及时提醒工作要点。
    《出师表》里说，当老大要善于“察纳雅言”，广泛听取小弟们的心声，避免盲目指挥和无效指挥。
    李云霞决定先集思广益，凝聚人心，然后依次做好三方面的工作：尚贤任能，组建核心领导团队；优化师资，提升教师综合素质；完善制度，明确管理职责。
    想了想，她又郑重加了一条：安静办学，立德树人，警惕功利主义。
    她看着这几行字，想再逐条细化，脑海里却一直回绕着于胜海的疑问，还有王东兰悬在楼顶阳台时歇斯底里的模样，以及蔡小齐突然开口说话里眼中过于殷切的神情……
    两年前那桩命案像一道闪电，劈开李云霞脑海中重重迷云，让她不由得心烦意乱。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学校后山草木葱茏、绿意盎然，高大的英雄纪念碑从丛林中巍然崛起，像屹立不倒的旗帜与她遥遥相望，又像一个放大的惊叹号，等着看她释疑解惑……
    革命精神薪火相传，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身为这所红色学校的校长，她有责任和义务维护学校的声誉和尊严，任用真正德才兼备的教师，呵护和引导学生们健康成长、好学成才，排除一切隐患。
    特别是在用人方面，她必须慎重。
    李云霞记得很清楚，那个溺水身亡的学生叫吕斌。
    事发当天，吕斌没来上早自习，前两节课也不见人影，身为班主任的王东兰上第三节课时发现吕斌的座位空着，可能打算下课后再联系家长或者上报校方，并没有停课找人。
    时任政教处副主任的王秀英查班时发现吕斌旷课，立刻告知王伍召，王伍召联系吕斌家长，结果家长说吕斌按时起早到校上早自习，没在家里。
    从早上六点半到上午十点半，四个小时，虽说时间不长，但吕斌之前没有无故旷课的记录，情况有些反常。
    为避免发生意外，校方立刻报警。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公安部门调取从吕斌家到学校途中主路段监控，却并没有发现吕斌的身影，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音讯全无。仟仟尛哾
    多名公安、在校教师、乡镇干部、群众采取拉网式排查，下午四点十分，在距离学校后山下的水库边，发现了吕斌遗落的一只运动鞋。
    因为地处偏僻，山路难行，附近没有拉线上网，也就没能安装摄像设备，属于监控盲区，吕斌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并下水，是意外溺水还是他杀，都无从查起。
    经过多名公安、消防人员反复搜救，下午六点左右，在距离岸边三百米处，溺水的吕斌被发现时已经死亡。
    又一个花季少年猝然离世，全校师生为之惋惜、悲恸。
    公安启动了追责调查程序，但查来查去毫无线索，吕斌像故意躲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独自跑来水库游泳却不幸溺水。
    可是当时是十月中旬，天气已经转凉，并不适合游泳纳凉。
    吕斌溺亡准确时间在上午十点左右，彼时学校师生除了四个有事假的全部在位，而那四个请假的师生都有不在场的有力证据，与吕斌溺亡事件毫无瓜葛。
    最终，吕斌被认定为意外溺亡，且因他从早晨起就没有入校，属于主观旷课，校方免于追责。
    随后，为协助警方做死者家属善后工作，李云霞、王伍召、王秀英、王东兰四人前往吕斌家安抚吕斌的父母。
    看到抱头痛哭的吕父吕母，李云霞等人也忍不住伤心落泪，尤其王东兰哭得死去活来，说自己身为班主任，没能叮嘱好吕斌注意安排，不应该独自去野外深水区游泳。
    李云霞当时还觉得王东兰是个有责任心、有爱心的老师，并没有往别处想。
    可时隔两年后的今天，李云霞却越想越不对劲儿了。
    当时警方已经明确告诉吕斌的父母，吕斌并非入校逃课去水库，而是一大早就没去学校，因为沿途没能调取到任何影音资料，校方不负连带责任。
    可王东兰却反复自责，哭得天昏地暗，而且言语中强调吕斌不该独自去野外深水区游泳。
    当时警方虽然通知校方吕斌是溺亡，但并没有明确说吕斌是独自去的，王东兰怎么就那么肯定呢？
    还有，当时按照吕斌死亡时间进行排查，王东兰正在上课，有不在场的证据，所以李云霞也没有把王东兰和吕斌前一天在物理实验室里激烈争吵的事放在心上，更没有向警方提及。
    毕竟在学校里，老师批评学生、学生偶尔不服管教的事时有发生，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李云霞现在想起，却觉得颇有蹊跷。
    吕斌当时异常愤怒，王东兰却竭力压制，劝说的声音时高时低。
    李云霞当时路过物理实验室门外，门是紧闭的，她听不全王东兰说了些什么，却听到吕斌突然吼了一句，“我不认！我就是不认！”
    当时，李云霞以为吕斌不认错，还对班主任态度恶劣，就推开门想教训他几句，可她刚推开门，吕斌和王东兰同时愣怔，而后不约而同迅速转头看向她，神情都有些慌乱，而后，不等李云霞发话，王东兰就匆匆地对吕斌说，“行了，下不为例，你走吧！”
    吕斌就低着头从后门跑了。
    李云霞当时不明所以，还对脸色煞白的王东兰深表同情，“这样的孩子不好管，慢慢来，你别生气。”
    王东兰笑容勉强，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话，拿起实验桌上的课本也从后门走了……
    “吕斌不认什么呢？”
    李云霞努力回想，吕斌那句怒吼一遍遍响在耳侧。
    “还有，王东兰是英语老师，吕斌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让她特意把吕斌叫到物理实验室谈？她为什么不在教室里，或者在她办公室里？”
    李云霞捋着自己的头发，越想疑问越多，乱糟糟缠成一团，找不着头绪。
    玻璃窗能模糊地映照，李云霞看到自己眉头紧锁，一手环胸，一手轻捶额角，不停地自言自语，“我不认！我就是不认……你！”
    一股凉意顺着脚后跟噌的一下子窜到了头顶，一个大胆的猜测令李云霞毛骨悚然。

 第168章 以恶制恶

    电光石火之间，她突然想到，吕斌的五官和王东兰很相像。
    这个最明显的情况，却因为王东兰和吕斌的师生关系而被忽略了。
    如果吕斌是王东兰的儿子……
    李云霞硬生生打了个激灵，不敢再往下猜想了。
    可是，越是不敢，越忍不住。
    如果吕斌是王东兰的亲生儿子，又坚决不认王东兰，王东兰伤心之余，会把吕斌杀死？
    不太可能，哪个母亲会因为儿子不认自己就狠心杀了儿子？
    何况吕斌有自己的父母，王东兰身为人民教师，怎么可能知法犯法……
    李云霞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自嘲苦笑，估计她这段时间压力太大、精神紧张，才会这样胡思乱想。
    这个假设不成立……除非……
    李云霞的思维顺势而下，像一发不可收拾的激流，那个顺理成章的猜测像隐藏在漩涡下的怪石，正若隐若现之间，被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
    李云霞正沉浸在苦思冥想中，被敲门声吓了一跳，还没回应，门就被推开了，宋丹阳走了进来。
    不经允许就进门，那还敲门干什么？
    李云霞有些不高兴，刚要告诫，却看到宋丹阳更不高兴。
    宋丹阳在脑袋后盘了个簪，中分的头发用发胶打得纹丝不乱，像在脑门上大写着个“人”，下面纹的过黑的横眉和怒睁的圆眼，让这个“人”变成了“命”，看着有几分滑稽和怪异。
    宋丹阳还是一如既往地盛气凌人，好像她才是校长，不，局长。
    “李云霞，你为什么让校门口的看门狗乱咬人？”
    宋丹阳指名道姓，出言不逊。
    “出去！敲门！得到允许再进来！”
    李云霞走到办公桌后，端正地坐下，冷眼看着她。
    “少在我跟前耍威海！我大表哥是昆大酒家的董事长，有上亿资产，他不但和市委书记熟，连省委书记都认得！你别仗着于胜海和你公婆在职就耀武扬威，哼，让他们下台，不过是我表哥一句话的事儿！”
    宋丹阳叫嚣。
    李云霞冷笑，“全国人民都认得国家主席，因为每天电视上都有。”
    “呵，我真不是吓唬你！我警告过你，别破坏我和周鹏的感情，你竟然不让他进校门，谁给你的胆子？他以后是要承包我们学校的小卖部和餐饮、教学器材供应的，你不让他进校长他怎么和你做生意？”
    宋丹阳怒不可遏，连声质问。
    李云霞只为这样的宋丹阳感到悲哀，根本不值得动气了，她拿起手机，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周鹏的名片，“……”
    宋丹阳脸色一变，声音都颤了，“你、你干什么？你打周鹏的电话干什么？”
    “出去！敲门！得到允许再进来！注意和校长说话要有礼貌！否则……”
    李云霞继续按键。
    “小人得志！哼！”
    宋丹阳跺了跺脚，风一样冲到门外，关了门，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李云霞看着紧闭的门，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的厌恶和烦恼，保持语气平和，“请进。”
    宋丹阳猛地推开门，刚要破口大骂，看到李云霞手上的手机，撇了撇嘴，放慢脚步走进来，憋了半天气，才发出正常的声音，“校长，周鹏现在是我男朋友，我身为在校教师，希望你能对我的男朋友给予应有的尊重。”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你谈情说爱、公然搂搂抱抱的地方。谢绝参观，闲杂人等不得入校，门口那个牌子竖在那儿好几年了，你没看见？”
    李云霞严肃地说。
    “我看见了！可我男朋友不是闲杂人，他对我情深意重，我必须回报他！他真心实意跟你合作，好处也少不了你的，你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宋丹阳咬牙忍气，眼神凶恶得像急着咬人。
    “我上次已经说过了，我们学校小卖部不对外营业，不赚学生们的钱，其他业务我们也能自理，不需要外人代理。”李云霞说，“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李云霞！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男朋友好心好意跟你合作，把钱都送到你家门口了，你还装什么清高？有钱大家赚不好吗？噢，我知道了，你想一个人独吞！你还真是贪心啊，小心撑死！”
    宋丹阳装不下去了，又暴跳如雷。
    “宋丹阳，宋主任，你今年才三十呀，年轻貌美工作好的未婚大龄女青年，不对，现在时兴叫那个什么白领御姐，肤白貌美大长腿，而且你从来没谈过恋爱，至今未婚，追你的男人比咱们学校的学生还多，行情好得不得了……”
    李云霞晃着手机笑眯眯地看着她。
    “李云霞，你、你什么意思？你……”
    宋丹阳气得像得了哮喘。
    “把你该做的事做好，别给我没事找事！我是校长，我说了算！你气死活该！还有，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别入戏太深把自己都给骗了！”
    李云霞把手机往桌子上一丢，站起来冷颜厉色。
    “啊！气死我啦！李云霞，你给我等着！”
    宋丹阳疯魔地号啕了一声，转身冲出门去，差点儿把走到门口的王秀英撞飞。
    王秀英猝不及防，侧身闪躲，可她一条腿正迈着步，好巧不巧地绊了宋丹阳一下。
    “啊——咚！”
    宋丹阳收势不及，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幸好门口的走廊上铺着防尘脚垫，要不然宋丹阳的门牙该下岗了。
    “宋丹阳？你冒冒失失的干什么？”王秀英转身跑过来蹲下来，刚要扶人，一看是宋丹阳，顿时乐了，“你是不是觉得当初做的事对不起我，想给我赔礼道歉？”
    “死一边儿去！我才不给你赔礼道歉！”
    宋丹阳气得两眼发黑，爬起来恶狠狠地瞅了王秀英一眼。
    “哎呀，我是你小表嫂，真没礼貌！”
    王秀英呵呵笑，也不想再理她，转身往校长室走，却被宋丹阳一把抓住了手腕。
    “松开！”qqxsnew
    王秀英最烦不喜欢的人碰她，尤其是宋丹阳，当即黑了脸。
    宋丹阳没想到王秀英突然变脸，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松了手。
    王秀英上下打量她，“宋丹阳，我忍让你一次，你见好就收。如果再给我闹妖，我把你的牙一颗一颗全敲掉，叫你再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宋丹阳目光惊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王秀英，我刚才想让你帮我跟李云霞求个情，我男朋友想和她合作双赢……”
    “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刚才还让我死一边去，这会儿又求我给你说情，不好意思，我又不认得你男朋友，没兴趣！”
    王秀英说完转身就走。
    宋丹阳兀自风中凌乱……

 第169章 别有隐情

    “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来宋丹阳遇上对手了，这才几天，那个周鹏就让她意乱情迷到这种程度，竟然能屈尊求我帮她说情。”
    进了门，王秀英笑哈哈地说，把手里的文件递过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云霞说，“王伍召告诉我周鹏心术不正，和这种人最安全的相处方式就是敬而远之。我善意提醒过宋丹阳，她不但不领情，还警告我不要破坏她的幸福。不知道接下来这两个唯利是图的人是不是真能走到一起。”
    “我看差不多。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宋丹阳心眼儿多，又这么上赶着，周鹏十有八九跑不了。”
    “她是奋不顾身自投罗网！不撞南墙不死心，拉都拉不住，不管她了。”李云霞拿起文件看了两眼，不由一愣，“吕斌的调查报告？呵，你怎么知道我想了解他的情况？你会读心术吗？”
    王秀英眨了眨眼，“你也怀疑吕斌的死跟王东兰有关？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
    “宋丹阳来之前，我正琢磨这件事呢。你来得正好，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听听。”
    李云霞微微有些紧张。
    “吕斌是王东兰和她第一任丈夫生的儿子。她丈夫本来是国企味精厂的副厂长，后来国有企业体制改革变为私有企业，她丈夫下岗后无所事事，没有收入。心高气傲的王东兰不想和他在一起过苦日子提出离婚，她丈夫也不吃气，带着吕斌净身出户，半年后就再婚组建了新的家庭。”
    “王东兰和前夫离婚为什么没把吕斌留下？吕斌的爸爸当时是无业游民，王东兰有工作，按说很容易争取到儿子的抚养权。”
    李云霞问。
    “一般女人都舍不得孩子，王东兰当时不知怎么想的，主动放弃了吕斌的抚养权，可能不想要个拖油瓶影响她再婚吧。”
    王秀英娓娓道来，“一心想脱贫的王秀英恢复了单身后一年左右，和她的第二任丈夫结婚。这人是镇长的侄子，前妻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留下的孩子就是蔡小齐。”
    李云霞听到这儿喉咙发干，起身给王秀英倒了杯水，自己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杯水，“也就是说，吕斌是王东兰的亲生儿子，蔡小齐不是。”
    “是这样。这个你也猜到了？”
    王秀英诧异。
    “你接着往下说。”
    当猜测被证实，李云霞的心悬了起来。
    “蔡飞当时刚死了老婆，抱着嗷嗷待哺的蔡小齐焦头烂额，四处张罗找对象，其实就是想给蔡小齐找个保姆。王东兰的教师身份让蔡飞相当满意，王东兰则一心想攀高枝，两人一拍即合，很快结了婚。但两人婚后生活并不幸福，具体原因不清楚，反正两人隔三岔五吵架，有时候吵得凶，深更半夜都不消停，左邻右舍都烦。”
    王秀英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和王东兰相反，王东兰前夫再婚后生活幸福美满，吕斌的后妈人美心善，对吕斌视若己出，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母子情深，吕斌的爸爸没有后顾之忧，下海做生意很快东山再起，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李云霞能想到王东兰当时的失落和悔恨。
    “王东兰看着前夫风生水起，却跟她没半毛钱关系。她前夫挣的钱给别的女人不说，自己的儿子也叫别人妈；她倒好，给别人养孩子不说，还要受气挨打。可想而知，王东兰的日子有多难熬。”
    王秀英叹了口气，“嫌贫爱富的女人通常没有好下场。”
    “后来呢？王东兰又离婚了？”
    “没有，官场应酬多，蔡飞经常喝得东倒西歪，最后一次醉得不省人事，再没能醒过来。”王秀英说，“那一年蔡小齐不到两岁，王秀英本来想把蔡小齐送还给蔡飞的父母，可白发人送黑发人，蔡飞的父母受不了打击，先后病倒，不但不能照顾蔡小齐，还得让王东兰照顾他们。”
    老话说，命高八尺难求一丈，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
    李云霞是无神论者，此时却也不由感叹因果轮回。
    “再后来，蔡飞的父母也先后死了。蔡小齐不到四岁时，王东兰就把他送去了聋哑学校，自己一心扑在工作上。”王秀英说，“王东兰婚姻不顺，但教学确是把好手。咱们俩分配来这儿之前两年，她就是英语教学能手，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她被调来天福山中学，一直到现在，仍然保持着优异的教学成绩。”
    李云霞皱眉，“你觉得王东兰调过来是不是为了吕斌？吕斌的父母咱们都见过，他们家就在镇上。”
    “对！肯定是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王东兰肯定越来越想自己的儿子。”
    王秀英顿了顿，看了李云霞一眼，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遮遮掩掩的不是你的风格。”
    李云霞紧张的手心出冷汗。
    “王东兰给吕斌当了三年班主任，初一、初二，吕斌的爸爸都托人找田校长，田校长让你把吕斌调到别的班去了，你还记不记得了？”
    王秀英翻开吕斌的学籍档案，指着吕斌那两年就读的班级和各科成绩。
    吕斌是个优秀的学生，各科成绩名列前茅。
    李云霞此前还真忘了这事儿。
    毕竟学生太多，每年暑假里要求调班的学生大有人在，她记不全。
    “初三毕业班，王东兰又挑吕斌所在的班级当班主任，这次，为了防止前夫再把吕斌调走，王东兰找到前夫苦口婆心说她这样做是为了吕斌好，毕竟初三这学期的成绩关系到能不能进市重点高中。她前夫也觉得相比别的老师，吕斌的亲妈应该更可靠，就同意了。”
    王秀英说。
    李云霞看了一下，初三期中考试，吕斌的成绩班级第五，全年级十七名，比初一、初二一直全年级第一的成绩明显退步。
    即使如此，吕斌仍然是三好学生。
    这么好的儿子和后妈亲近，对她这个亲妈拒之千里，王东兰心里肯定很难受，但也不至于怀恨在心，把吕斌杀了吧？

 第170章 句句惊心

    “吕斌的爸爸发现儿子退步，怀疑王东兰没有尽心看护吕斌，想在暑假里把中吕斌调走，但政策不允许毕业班学生随意调校，只好作罢。没想到，开学不到一个月，吕斌就死了。”
    王秀英神色郑重起来，“他淹死那天，咱们学校有个学生看到王东兰慌慌张张地从后山跑进学校，当时是上午第二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那个学生尿急提前请假上厕所，意外看到了。后来公安来咱们学校调查取证，查无所获后鉴定吕斌意外溺亡。事后一个星期左右，那个学生神色惊惶地跑来告诉我，说吕斌老给他托梦，他害怕，想起那天看到王东兰从后山下来的事，觉得王东兰不对劲儿就来告诉我。”
    “我当时当个笑话听了，觉得那个学生惊悚片看多了疑神疑鬼。可那天王东兰跑去楼顶阳台自杀，我突然想到这件事，觉得王东兰冲动起来极有可能干出格的事。”
    王秀英说，“再那天你让我去陪她去聋哑学校了解蔡小齐打架受伤的情况，并让我帮着给蔡小齐协调病房，我就觉得王东兰和蔡小齐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既像母子，又不太像，反正处处透着怪异。这几天我就仔细把王东兰的情况查了一遍。”
    “你也看出来了，我本来没在意，是于胜海提醒我，说王东兰有问题。我想起吕斌溺亡前一天，王东兰和吕斌发生过激烈争吵，当时，吕斌吼着他不认王东兰……”
    李云霞说到这里，王秀英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
    李云霞看着王秀英惊愕的神色，脑海中风起云涌，悬着的心似乎堵上了嗓子眼儿，让她有些胸闷。
    “云霞，我们应该马上报警。我怀疑王东兰不仅杀了吕斌，还杀了蔡飞和他父母！”
    王秀英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干涩地说。
    李云霞张口结舌，半晌才回过神儿，“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没有确切证据，别冤枉了好人。这样，你明天代表学校去医院看看王东兰母子。如果王东兰心里嫌恶蔡小齐，不会真的愿意让蔡小齐到咱们学校来，她会担心蔡小齐会说话后揭露她的真面目。我现在怀疑蔡小齐装聋作哑是他知道什么，你可以找机会问问他。”
    “蔡小齐会说话了？”王秀英说，“上次我帮他安排病房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说，看我的眼神像我杀了他爹。”
    “他会说。昨天晚上我和于胜海去看他们，蔡小齐跟我说话了。”李云霞想到什么，一颗心如高山坠石，猛地砸下来，“糟糕，蔡小齐是在向我求救，秀英，快，不能拖了，马上报警！”
    王秀英立刻拨通了110，把怀疑王东兰与两年前吕斌溺亡案有关的情况简单说了，警方记录在案并给予进一步核查的回复。
    可是，等警方赶去中心医院找王东兰进行调查时，却得知蔡小齐于凌晨五点被发现服用过量安眠药导致昏迷，在抢救过程中心脏衰竭死亡，彼时，王东兰早已逃之夭夭。
    消息传来，李云霞和王秀英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王东兰心狠手辣到这种程度。
    更让人意外的是，李云霞的手机上传来一条短信，竟然是王东兰发来的。
    “我恨，恨命运不公，恨世道不平，恨前夫薄情寡义，恨吕斌认贼作母，恨蔡飞刻薄寡恩、对我非打即骂，恨他父母落井下石、以怨报德，恨教师考核评聘制度不合理，恨你抢走了教导处主任的职务、又这么快当上了校长，恨你奋不顾身救我博取好名声，恨蔡小齐装聋作哑想出卖我……我唯独爱我的学生们。可我的学生们，没有一个人像梁善勇他们对你一样对我感恩戴德。所以，我恨你们所有人。“
    绵密而汹涌的恨意透过手机屏幕铺面而来，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幻化成王东兰歇斯底里的脸。
    “变态！早知道她是这么个人，咱们那天就不该拼命救她！”王秀英气炸了，“那样蔡小齐还不至于被她害死……也不对，她要是死在咱们学校里，我们学校的好声誉都被她败光了。”
    “是啊，之前，我还以为她是受了宋丹阳的挑拨才那么冲动，其实不是，宋丹阳的挑拨只是个导火索，她早就在悬崖边跳舞了。”
    李云霞憋闷的胸口发痛，她不明白，一个优秀的英语教师怎么会沦落成连环杀人犯。
    “哎呀，云霞，我现在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王东兰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最可怕，她像在草丛里潜伏的毒蛇，身上裹着保护色，逮着谁咬谁。咱们已经让她恨上了，如果咱们没发觉，说不定哪天她就给咱们点儿颜色看看！”
    王秀英激动地大呼小叫。
    把自己的不幸归咎于命运、世道和他人，却不从自身寻找原因，是所有不幸者最大的不幸。
    警方启动全面追捕行动，采取分析研判、摸排走访、监控交通、蹲点守候等多种方式，最终在邻市公交车站将王东兰抓捕。
    王东兰对其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我本来不想杀吕斌，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又是我的学生，我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可他说除非他死了才会认我这个亲妈，那我就成全他，让他死了化成鬼来认我。我不能没有他，我忍受不了他跟抢走我丈夫的女人亲热，他喊她妈，却冷冰冰地叫我老师……”
    王东兰情绪激动，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狂躁。
    “不是别人抢走了你的丈夫，而是你先执意离婚，而且拒绝抚养吕斌。”
    审讯员提醒他。
    “你懂什么？”王秀英烦躁地质问，遏制不止地颤抖着双手，“是姓吕的故意激怒我！他下岗了不赶紧找工作，整天要么东游西逛，要么呼朋唤友，根本不想跟我好好过日子！他吃我的喝我的，一天两天行，谁受得了他长年累月？我一个女人哪能养活得了他们爷俩儿？”
    “吕斌溺亡当天早上没有上学，你是第二节课下课才到学校，当时警方调查，你说谎做伪证，逃过了法律的制裁。现在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应该明白我们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审讯员义正词严。
    “哼！唯一的机会……反正要死，有没有这种机会没什么区别。你们不抓我我也没打算活了，自从吕斌死了，我每天都做噩梦，早就活够了。我儿子天天晚上叫我妈，他等着我呢……”看书溂
    王东兰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声音也变得轻飘无着，像个没有灵魂的人。
    “他出事的头天晚上放学，我和他约好第二天早上见面。我想和他好好谈谈，让他明白我这些年的苦衷，让他别记恨我当初不要他。我在村口等到他后，没有带他上学，骗他说带他去个好玩的地方，让他满足我最后的愿望。他小，不知道防人，更不相信他亲妈会害他，就跟着我去了。”
    “鬼使神差，我带他来到水库边，找了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坐下。我看着他长得那么像我，越看越爱，也越看越恨。我跟他说我这些年过的苦日子，说我每天都想让他跟我回家，可他先是摇头不同意，后来就想跑。我拉住他想继续做通他的工作，他就急了，一把推开我，又大声吼我，说我不配当妈，没有他后妈好。我当时气坏了，就把他推进水里想教训他一下再把他捞上来。”
    “可他进了水里却往深处游，想游到对岸去，我想去把他拉回来却没敢下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游远……我没想到他游了一会儿突然扑腾着尖了几声就整个儿地沉下去了……”
    审讯室里，王东兰一边哭一边交代。
    李云霞和王秀英坐在隔壁看着屏幕上的实时录像，只觉得句句惊心。

 第171章 心情恶劣

    当审讯员问到蔡小齐和其他人被害的经过，王东兰恢复了平静，“蔡小齐和他爸一样是个白眼狼，他爸死了，我没把他送去福利院，仍然养着他，对他仁至义尽了，可他却一直防着我，想害我。”
    审讯员：“他只是个孩子，怎么会害你？又为什么害你？”
    “我怀疑他知道是我把他的酒鬼爸爸捂死了，又把他的爷爷奶奶毒死了，他一直不声不响，我看到他还是个孩子的份儿上，没想为难他。可他竟然想摆脱我揭露我！我不会给他机会的。我把安眠药掺进牛奶里给他喝了，就这样。”
    王东兰气呼呼的，理直气壮，“我的亲生儿子都死了，蔡飞的孩子怎么能好好活着？他对我那么刻薄，我为什么要对他的儿子好？”
    审讯员都被她的歪理问愣了。
    “至于其他人？都是我杀的，他们该死！”王东兰不耐烦了，“行啦，我不想逐个交代了，想起来都觉得厌倦。既然我已经被你们抓住了，就赶紧判死刑吧，快点儿，我急着跟我儿子团聚。”
    ……
    从公安局里走出来，已是残阳如血的傍晚。
    李云霞和王秀英站在初秋的街头，虽然暑意未消，却已感觉秋意寒凉。
    直面人性的黑暗，一般人很难置之度外不受影响，特别是王东兰还是她们的同事，除了痛心，震惊带来的后怕更让她们难以适从。
    特别是李云霞，上任之初正满怀豪情、摩拳擦掌，就接二连三遇到这么些窝心事，可想而知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蔡小齐那双明亮的眼睛，褪除冷漠和防备后满是纯真和殷切的期待。
    那孩子多么渴望自由和公平，为此主动扑进王东兰的怀里，想唤醒她的良知、求得她一丝怜悯和真情，可是，最终还是被王东兰无情地扼杀了……
    李云霞于心不忍，深深自责，她恨自己反应太慢，没能及时发觉端倪，制止王东兰继续作恶。
    退一步，且不说蔡小齐死得冤，就说王东兰是杀人犯这件事，简直后患无穷。
    虽然警方为避免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要求校方配合警方，对王东兰犯罪细节进行保密，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只怕学校好不容易赢得的良好声誉，会被这件事冲击得七零八落；更让李云霞头疼的是，如果这件事造成师生心理恐慌，接下来各项工作将难以顺利开展……
    李云霞越想越上火，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王秀英见李云霞状态不好，默默陪着她顺着步行区慢慢往前走。
    自从教以来，李云霞从未像今天这样迷茫，力不从心的感觉糟透了。
    她甚至想，田校长干了那么多年校长，安安稳稳的什么事也没有，她刚上任就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是不是她不该接任这个校长？
    人一旦有了负面情绪，很容易形成惯性思维、钻牛角尖。
    她想，如果她在就职期间一直走不出王东兰事件的阴影，无法带领全校师生继往开来，实现自主教育奠基师生终生幸福的美好理想，她是不是该知难而退，趁事情还没发展到最坏的地步，趁早主动向刘局长申请辞职？
    那样的话，她就是个逃兵……
    可如果硬着头皮干的话，她就是个败将……
    进退两难，李云霞仰天长叹。
    映入眼帘的万里晴空被晚霞的余晖映照成淡橘色，波澜壮阔的云海气象万千，似在嘲笑着她的无能和怯懦……
    远处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李云霞站在路口，闻声望去，放学的孩子们背着书包，三五成群地迎面走来。他们青春的笑脸纯净而灿烂，像一缕缕明媚的阳光，照进她的心里，却让她的心情越发沉重……
    红灯亮了，李云霞跟着王秀英穿人行道。
    前面，一个盲人奶奶在一个小女孩子的搀扶下，用导盲棍探着路，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小女孩甜美灵动的声音像百灵鸟在歌唱，“奶奶，等我长大了，我给你买个漂亮结实的轮椅，你坐在上面，我推着你走，这样你就不会摔跤了！”
    “好孩子，等你长大了，奶奶早就死了。不过听你这么说，奶奶死了也高兴。”
    盲人奶奶佝偻着腰身，走一步歇一歇，苍老羸弱的边声音像坏掉的风箱。
    “奶奶，每个人都会死吗？死后去哪里了？”
    小女孩天真无邪，即使说这样沉重的话题，依然语调轻松。看书溂
    “嗯。好人去天上享福，坏人去阴间受苦……”
    老人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李云霞和王秀英随着人流，很快超过了老人和那个小女孩，走到了路对面。
    绿灯已经亮了，可是两边的车辆仍然静止不动。
    李云霞回头，看到司机们都关切地看着人行道上的一老一小，耐心地等着她们走到安全的地方……
    这暖心的一幕和刚才那些孩子的笑脸，让压力重重的李云霞心劲儿一松，蓦然眼眶潮热，情难自已。
    “云霞，你别上火，王东兰是个例，幸亏我们发现得早，是坏事也是好事。”
    王秀英看她红了眼睛，赶紧宽慰她。
    “什么理儿我都懂，就是心里憋得慌。我开始还想着怎么帮王东兰解决职称问题，想把蔡小齐接到学校，让她们母子团聚。王东兰明明答应了，为什么她不多装几天，让蔡小齐那个可怜的孩子好好活着……”
    李云霞黯然神伤，忍了半天，还是流了泪，“刚才看到那些放学的学生和那个盲人，我就觉得自己愧对全校师生和田校长，还不如那个盲人活得明白……”
    “瞎说！你别想太多，咱们能力有限，有些事防不胜防。这还是你曾经告诉我的，你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很渺小，能专注、踏实地做好自己就已经很难了。如果每个正直的人都能做最好的自己，人与人就会互相温暖，社会就会高度和谐……”
    王秀英后面的话，李云霞听不进去。
    “亲爱的，你快打起精神来！王东兰的事对我们是个警告！”
    王秀英见她心不在焉，搂着她的肩膀晃了晃她，严肃地说。
    “什么？”
    李云霞回神，一脸诧异。

 第172章 匹夫之责

    “王东兰想当个好老师，也努力了，但她人品有硬伤，她做不了一个称职的妻子，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她毁了自己的幸福、害了别人的命，她也不可能是个好老师。她这个反面教材我们每个老师都应该铭记、警醒，我们再忙也不能冷落丈夫、忽略孩子，再累不能忽略对学生思想品德的教育和塑造！”
    王秀英的话，让李云霞从牛角尖里退了出来。
    的确，凡事有利必有弊。
    王东兰事件固然可能产生恶劣影响，但也可以是警钟长鸣，让老师们引以为戒！
    “云霞，咱们满学校的学生都是将来的爸爸、妈妈，我们得振作，得继续好好教育、引导她们，让她们学会自查自纠、自立自强，让他们拥有感受和创造快乐的能力，让他们将来能当好爸爸妈妈！”
    王秀英掷地有声地说。
    李云霞转头看向王秀英，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冒冒失失、易暴易怒的她了，经历了这几年的风风雨雨，如今已经为人妻、为人母的她，开朗又沉稳，优雅又从容。
    塑造和成就女人的美好和幸福的，爱情和婚姻固然重要，但根本在于自我激励和不懈完善，自尊自强自信的女人能把一手烂牌打赢，自怨自艾自卑的女人能把一手好牌打输。
    如果王东兰不嫌贫爱富，能与下岗的丈夫同甘共苦，用真诚的爱鼓励他，而不是落井下石闹离婚，王东兰的人生将是另一番风景。
    王秀英说得对，教给学生们完善自我、奋斗不息、拥有感受和创造快乐的能力，比什么都要紧。
    因为今天的教育关系明天千万个家庭是否幸福，关系到社会各行各业的成败，关系到国家和民族的兴衰……
    身为一校之长，她不能因为王东兰事件挫伤锐气，除恶务尽，是对全体师生负责，她责无旁贷。她不该患得患失，她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去做，为营造更多幸福的家庭、为各行业输送人才、为国家和民族的振兴尽匹夫之责。
    李云霞豁然开朗，“你说得对！教育是最大的民生，所有的社会问题都始于教育，而成功教育的基石是德才兼备的教师。我们接下来的首要任务不应该是组建核心领导团队，应该先强化师德、优化师资，再在此基础上尚贤任能，不能本末倒置！”qqxδnew
    “这就对了！”王秀英一脸敬佩，“唉，语文老师的精打细算和数学老师的根本不是一个概念，我的理论水平下辈子赶不上你，我想说的正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表达不出来。”
    “咱们互相取长补短。谢谢你秀英，走！”
    李云霞舒展了一下双臂，吐了一口浊气。
    “去哪儿？”
    “你这些天累死累活地调查王东兰，帮我了解其他老师的情况和需求，功劳大大的，我好好犒劳你一顿。怎么样，打电话给宋蓝舟，叫他带双宝出来，我也叫于胜海和悦然，咱们一起聚聚？”
    “宋蓝舟带着他们去旅游了，说是要让他们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现在在上海，说要去那个什么吉尼斯公园。也不要于胜海，咱们好久没过二人世界了，吃完再洗个桑拿逛个街，完美！”
    王秀英乐呵呵的。
    二十分钟后，两人坐在倪氏海泰的自助餐厅里。
    经济繁荣发展，市级城市的酒店今非昔比，装修奢华、服务周到，融餐饮健身、悠闲娱乐为一体，曾经的昆大酒家已被新增的几家四星、五星级酒店碾压。
    来这里消费花钱如流水，心疼的同时备受激励，出门后更有动力奋发图强。
    自助餐厅采用暖色系设计，灯光温馨，音乐舒缓，瓜果蔬菜、甜点饮料、鱼肉生鲜应有尽有，无不色鲜味美，令人馋涎欲滴。
    自动餐厅这种新的营业模式刚刚兴起时，李云霞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一直想不通商家怎么也能算翻账，竟然傻得这么豪爽。一人一餐二百元的标准虽说不算低，但如果顾客专挑贵的吃，比如对虾、海蟹之类，吃半斤够本，吃一斤稳赚，商家不得赔死？
    不懂就问。
    于胜海当时差点儿笑喷了，“来这种场合消费的人非富即贵，一般是高雅有教养、懂得节制、有公德心的人，他们在意自己的声誉和形象，不会像饿死鬼一样贪得无厌。他们大都是出差或者谈生意，享受的是这里的氛围，美食只是锦上添花。优越的餐饮环境一来能表示对对方的尊重，二来可以营造舒适的氛围，更好地促成双方达成合作意向。你只盯着一个人的消费，如果人多一平均，商家赚的是暴利。你替商家担心赔本……呵呵呵……”
    李云霞拿着托盘自选美食时，想起于胜海这番话，忍不住腹诽，她不谈生意，不装高雅，她就是和王秀英来满足口腹食欲的，要挑好的贵的，把本儿吃回来！
    咽着口水，李云霞往海鲜区走，一抬眼，竟然看到于胜海和一个美女有说有笑，各自端着托盘正等师傅烤鱿鱼。
    于胜海爸龄四整年，依然风华绝代。
    生养这事儿对男女极不公平，女人当妈生孩子元气大伤后，肚皮松垮身材走形皱纹悄悄脸上爬；男人喜当爹固本培元，雄风依旧，心术不正的话仍然可以风流倜傥地朝三暮四。
    李云霞从来没想过于胜海会婚外恋，就像相信自己十个手指头不会凭空多出来一根一样。
    蓦然看见眼前的一幕，李云霞第一反应就是没反应，觉得自己眼睛撒谎，那人压根不是于胜海，不是她的丈夫、悦然的爸爸。
    偏偏站在于胜海身边肤白貌美披肩发的美女不让李云霞省心，甜甜地叫了一声，“胜海，我想吃海虾，鱿鱼我咬不动！”
    “你上学的时候不是最喜欢吃烤鱿鱼吗？不让师傅放辣椒。”
    于胜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磁性又温柔。
    “嗯。那你回头还帮我切碎，我不用费劲咬，好不好？”
    女人娇俏一笑，莺声燕语。
    “想吃海虾一会儿去拿，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于胜海答非所问，不知算不算默认。
    李云霞有点儿懵。
    于胜海的温柔此前只给她和悦然，还是压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同样奉献给了别人？

 第173章 锦里藏针

    信任是爱人之间最珍贵、稀缺和脆弱的存在，万一弄没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然后接下来肯定一地鸡毛，所有曾经的美好都会像摘下面具的假人，面目狰狞、一碰即倒。
    李云霞不想胡乱猜疑，这是公众场合，于胜海正常业务应酬在所难免……
    可是她正给于胜海找理由，那女人却自然而然地抬手给于胜海理了理额角的头发！
    李云霞愣了这半天，被电击了一样的双腿总算恢复了知觉，同时领地被侵犯般的愤怒席卷而来，她急着把手里的托盘整个儿地呼在那女人巧笑嫣然的脸上。
    这么想，她也打算这么做，可距离有点儿远，她手劲儿不行，扔不准。
    她转头看了看王秀英，她刚盛了碗热腾腾的白米粥放在托盘里，正端着走过来。
    看到王秀英，李云霞顿时有了底气，她一比二打不过，有王秀英在肯定完胜，她俩又不是头一次合伙干架。还有，比起自己手上托盘里的水果，王秀英那碗热米粥当武器更有打击力。
    李云霞从来没把自己定义成软弱可欺的小白花，她的善良和温柔只给值得的人。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双倍奉还，这才是她奉行的人间正道。
    就算对学生，她也是这么教育的。
    逆来顺受的人，再有才都是奴才。
    王秀英一抬眼，发现李云霞神色不对，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也吃了一惊。
    “什么情况？不应该呀！”王秀英快步走过来，“你们俩也会犯七年之痒？”
    李云霞胸闷气短说不出话来。
    “这女的谁呀？好像不是哪个学校的老师。”王秀英打量了两眼，“瘦得跟个豆芽茶似的，不老实在家养病出来祸害人，嫌命长么？”
    李云霞本来正在钻牛角尖，气息紊乱无法突围，被王秀英三言两语逗得哭笑不得，沉重的心情竟然好了不少。
    事情没搞清楚，她不能疑神疑鬼，就算于胜海记得那女人从前爱吃鱿鱼，那女人动作亲昵给于胜海整理头发，没捉奸在床，她不能认定于胜海背叛，何况这是在公众场合，于胜海于公于私都不会肆意妄为。
    “别怕！他敢闹歪的我帮你打断他的狗腿！”
    王秀英见李云霞连话都说不出来，眼神一暗，气场全开。
    “呵！指望靠打骂抢回来的男人我不稀罕！”李云霞看着那边的一对人，努力平心静气，“不过该弄明白的事要弄明白，该出的气要出。”
    “对路。你先上，我断后。”
    王秀英看眼神都知道李云霞想干什么，把那碗热米粥端起来放在李云霞托盘里，后退一步站远些，装和李云霞不认识。
    这默契难得。
    李云霞感激地看了王秀英一眼，转身径直走过去。
    迈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她的内心还是充满恐惧。
    爱人的背叛最伤人，想到幸福美满的家可能要支离破碎，李云霞又心乱如麻。
    “胜海！”
    在离她们一步远的距离，李云霞估摸着不会浪费那碗热米粥，看向女人的眼神除了警戒，还有几分怜悯。
    于胜海闻声回头，看到李云霞，竟然没有丝毫慌张，而是展颜一笑，“哈，这么巧，你们也来吃自助餐。来，唐欣，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爱人，这位是我爱人的同事兼闺蜜。云霞，这是我大学同学唐欣，市立医院耳鼻喉科主任。”
    李云霞紊乱的心跳立刻恢复了正常节奏。
    于胜海笑容坦荡，目光真挚，她和他同床共枕了好几年，起码的信任必须有。
    “你好。”
    李云霞主动伸过手去。
    可唐欣只淡淡点了点头，并没有回握，掠过来的目光带着丝丝凉薄和敌意。
    李云霞洞若观火，看这情形，于胜海暂时没想法，这个唐欣蠢蠢欲动。
    “胜海，你们老同学难得聚一回，好好叙叙旧。不过鱿鱼就别给唐主任切了，留点儿劲儿给咱儿子切。咱儿子牙没长全咬不动正常，唐主任不老不小的，别以为你无事献殷勤，有什么想法就不好了。”
    李云霞笑眯眯的，绵里藏针。
    于胜海一听就知道老婆吃醋了，当即表态，“遵旨！老婆想问题就是全面，其实我之前也j这么想的。”
    唐欣顿时黑了脸，但碍于情面，还是保持风度，说的话却别有深意，“胜海，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一物降一物，没办法，我大学毕业实习的时候就被她降住了。”于胜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听老婆的话升官发财喜当爹。”
    听于胜海这么说，李云霞彻底放了心，唐欣目光幽怨。
    李云霞的目光落在那碗白米粥上，心想虽然唐欣是烧火棍一头热，但也不能放松警惕，没头没脑地说：“宋丹阳跟周庆安待在房间里没半个小时，硬说她有周庆安的孩子了，气得她改朝换代。”
    于胜海一点就通，“嗯。前车之鉴。放心，吃饭吃不出孩子。”
    唐欣又不傻，当然听明白了，顿时一点儿食欲没有了，“胜海，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吃吧！”
    “都已经买单了，就这儿吧，我的小金库闹旱灾，都给孩子买奶粉了。”于胜海说着，把师傅烤好的鱿鱼拿过来放在李云霞的托盘了，“赶紧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那边还有海虾，新鲜的，刚出锅。”
    李云霞顿时心满意足，冲他一笑，去那边继续挑食。
    王秀英装作若无其事凑过来，在一旁夹扇贝。
    于胜海关切地看向李云霞，看到她端着托盘找座位，不像生气的样子才放下心，转头正对上唐欣幽怨的目光，神色一凛，“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胜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唐欣憋屈得热泪盈眶。
    “噢，刚才不好意思。我爱人是校长，一个人管好两千多口子，晚上还要备课，时间紧任务重，先让她吃饱了好忙活。咱们时间宽松些，可以再等等。我知道你不会计较的。”
    于胜海看着师傅翻鱿鱼，“一会儿就好了，别急哈。”
    旁边不远的王秀英险些笑出声，她真替李云霞高兴。
    “胜海，我从大学起就对你一往情深，你别说你不知道！”
    唐欣皱起眉头，执拗地说。
    于胜海一愣，紧接着直来直去，毫不拖泥带水，“唐欣，咱们是老同学不假，如果我对你有感觉，在大学时就该开始了。你为了事业坚持单身，但你不能赖我，更不能祸害我。”
    “她就那么好吗？”
    唐欣不服气。

 第174章 以人为本

    “嗯。我从当实习老师的时候就把她看牢了，她刚大学毕业没半年，我就把她哄去登记了。”于胜海动情地说，“她给我生儿子的时候开始胎位不正，差点儿剖腹产，痛得大汗淋漓，像从水里捞上来的，连产床的护栏都掰歪了。我要是对不起她天打雷轰。”
    唐欣动容，深深看了他一眼，“哪个女人生孩子不像进鬼门关，但能体谅和珍惜女人的男人并不多。既然你这么心疼她。为什么答应陪我出来吃饭？”
    于胜海一愣，回头看了一眼，“你……来电话之前，刚好我牙疼，你是耳鼻喉科主任，跟牙科主任肯定熟，老同学帮忙打个招呼，不麻烦你吧？”qqxsnew
    唐欣信以为真，好气又好笑，“你怎么那么多事儿？怎么不痛死你！”
    “那不能，我有家有口的。”
    于胜海笑呵呵的，见师傅又把鱿鱼烤好了，刚要拿给唐欣，王秀英手疾眼快，凑过来抢了去。
    “哎！你怎么不讲先来后到？”
    唐欣不满。
    “我跟你学的呀！我们都花钱了，我抢你前面拿条鱿鱼你都生气，你什么也没付出就要抢人家男人，比我恶劣多了。”
    王秀英一边咬着鱿鱼腿儿，一边嘿嘿笑。
    “你说什么？你……”唐欣气坏了，刚要理论，觉得王秀英说得有理，又羞又恼，“胜海，我不吃了！”
    “别呀，我都结账了，不能浪费。”于胜海好言相劝，“再等一会儿，下条更大，你看。”
    “我真不想吃了。”
    唐欣把托盘往旁边一放，转身就走。
    于胜海赶紧拉住她，“别急，你还没答应帮我找牙科主任呢！”
    “你等着，我让他找个实习医生，把你的牙都拔光！”唐欣转头气呼呼地瞅他，说完自己先笑了，“于胜海，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于胜海焦灼地往门口看了看，“我不想干什么。这个时间，你怎么也得吃点儿。”
    别说唐欣，连王秀英都看出来了，于胜海在等人。
    “于胜海，你想着法儿地拖延时间，是不是又要给我介绍对象？”唐欣恍然大悟，“我说呢，你怎么那么好心突然请我吃饭。你别瞎操心了，我不相亲……”
    这时，宋青峰终于来了，站在门口东张西望。
    于胜海眼睛一亮，连连招手，“青峰，这边！”
    宋青峰看见他们，微笑着走过来……
    坐在不远处的李云霞看到这一幕顿时红了脸。原来于胜海想给宋青峰介绍对象，她都想哪儿去了？
    王秀英乐了，“于主任，你要给我找嫂子呀，早说嘛，这乌龙闹的……”
    “早说就露馅了，唐主任就跑了。”于胜海说着，把手里的托盘递给宋青峰，“你瞎忙什么？害我们等半天。你再晚来点儿，唐主任就走了。赶紧，唐主任喜欢吃烤鱿鱼，回头你帮她切碎些。”
    宋青峰对唐欣很满意，接过托盘满口答应。
    唐欣看到仪表堂堂的宋青峰也动了心，落落大方地冲他微笑握手。
    于胜海冲王秀英使了个眼色，王秀英会意，立刻撤退。
    “醋味还挺大，真幸福啊。”
    于胜海端着盘吃的，一坐下就冲李云霞挤眉弄眼。
    李云霞不好意思，“没耽误你事儿就好。”
    “没有。你帮我保住了满口牙。”于胜海说，“有老婆就是有安全感。”
    王秀英随后坐过来，闻言打趣，“云霞，于主任真的挺正直的，我当年眼光还是挺好的。”
    “别夸他了，省得他骄傲。”
    刚毕业时和王秀英争宿舍、争男人的搞笑往事，好像就在昨天。
    于胜海大言不惭，“我自豪我骄傲，心底无私天地宽。”
    李云霞和王秀英相视大笑。
    “你是怎么想起给我找嫂子的？你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啊？”
    王秀英忍不住问。
    “宋青峰这些年一直没正儿八经谈恋爱，眼看你和蓝舟的双胎胞都满地跑了，就沉不住气了，前些日子托我给他介绍对象。正好唐欣也没找，就想撮合一下。不过大龄未婚女青年脾气大，我要是提前说了，她肯定不来。”
    于胜海说。
    李云霞繁乱了一天的心总算踏实安稳下来。
    ”哈，我和我这嫂子不打不相识，有意思。”王秀英看着那边唐欣和宋青峰相谈甚欢，说，“我也觉得她们挺合适。不过医生大都有洁癖，不会嫌弃我哥之前谈过一个又一个吧？“
    “青峰之前忙生意没那心思，都是逢场作戏。”于胜海笃定地说，“那些陈年老账都翻过去了，唐欣不会不讲理。我这媒肯定是做成了。”
    是啊，陈年老账。
    只是，同样是陈年老账，有的无足轻重，轻易被遗忘，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有的被翻出来，被时光烹成浓香的酒，细品生香；有的被现实揭露出丑陋的疤，痛彻余生……
    “王东兰的儿子还得几天出院？”于胜海剥了只虾给李云霞，转移了话题，“那个王东兰，我总觉得阴沉沉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李云霞和王秀英对望了一眼，都不做声了。
    “怎么了？”于胜海疑惑，“发生了什么事了？”
    “蔡小齐上让王东兰毒死了，王东兰已经被抓住了。”李云霞食欲全无，“连蔡小齐在内，她杀了五个人。我和秀兰下午去公安局听的审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于胜海愕然，“五个人？这么歹毒！那四个都是谁？”
    “她第二任丈夫蔡飞，蔡飞的父母，还有她和第一任丈夫的儿子吕斌。”李云霞说，“王东兰其实早就疯了，只是她伪装得好，谁也没看出来，让你发现了。要不是你提醒我，我不会怀疑她，也不会让秀英去调查她。”
    “我的天，看来找对象真不能凑合，这风险系数太大了，闹不好找个冤家回家，可能被满门抄斩。”
    于胜海有感而发。
    李云霞和王秀英深有同感。
    于胜海突发奇想，“你们觉得人生是不是也像顿自助大餐？每个人都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实际上很多时候不能随意，因为有法律、道德和各种规章制度的约束，还有很多资源和机会无法共享，爱情和婚姻具有排他性。”
    王秀英点点头，“是啊，如果肆意妄为，就会像王东兰那样不得善终。”
    李云霞想了想，“但是如果哪天，教育可以办成自助大餐，从初中开始，就能让学生们根据自己的喜好，挑选自己喜欢的科目，明确自己的人生目标，快乐学习之后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从而获得终生发展，而不是苦熬寒窗，为了应试全篇一律学习规定的学科，先考后选被动择业，那该多好？”
    “没错，那样才是真正做到了有教无类和唯才是用。”于胜海说，“那样，学校和教师的课业负担也会相对轻松，师生不再是应试教育的奴隶，泛滥成灾的社会培训班也能得到遏制。”
    李云霞认同，“对。学校从注重智育转为注重德育、美育、爱育，包括通过爱国教育传承集体荣誉感、团队合作精神，让学生学会感受和欣赏美，学会尊重他人，懂得自爱和爱人，同时加强学生们的自我保护意识，让他们掌握基本生存技能，例如游泳、灾情逃生等等，提高他们的安防能力。我认为这样的教育才真正算得上以人为本，才能奠基幸福人生。”
    “你们俩真是志同道合。我觉得，要实现你们说的这种教育，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必须足够富强，要不然哪能建立那么多专业院校？”王秀英向往，“说不定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上学的时候就能实现啦！”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思想的火花在碰撞，学校坚持自主教育的发展方向越来越明晰……
    李云霞倍受启发，看着侃侃而谈的于胜海，只觉得他光芒四射、魅力无穷。
    再看那边，宋青峰和唐欣似乎一见如故，彼此凝视的目光都深情款款。
    李云霞突然想，如果当初王东兰有一个像于胜海一样亦师亦友的知心爱人，王东兰的人生是不是就不会惨败，吕斌和蔡小齐就能幸免于难？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每个人努力完善和提高自我，目的之一是为了匹配更优秀的爱人；每段爱情都从甜蜜开始，但是否会以伤害终结，却因人而异，成为悬念……
    “最成功的教育，应该是让学生在自主教育的基础上，掌握计划、追求、创造、珍惜和锁定幸福的能力。”
    于胜海的话与李云霞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像一道光照亮了她教改的路……

 第175章 得力助手

    教学改革是学校教育与时俱进的必然趋势，但想在原有基础上精益求精，实现良性发展，而不是件容易的事。
    闹不好，要么画蛇添足，白白浪费全校教师的时间和精力；要么矫枉过正，扰乱正常的教学工作，得不偿失。
    李云霞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稳打稳扎，先强化师德、优化师资，毕竟王东兰的教训太深刻了。
    除了让王秀英和政教处副主任负责继续广泛了解老师们的业务能力、职业需求及品行情况，李云霞把教导处主任方茹燕商量教改的详细方案。
    “校长，你之前一直坚持安静办学，我认为这一点难能可贵。我明白你要的教改效果，你想在原有自主教育的基础上，继续遵循教育规律，坚持规范办学，相关的教改措施仍立足于学生的健康成长和终身发展，只是从重智育转为重德育、美育，实现立德树人的自主教育最佳效果。”
    方茹燕的话让李云霞大喜过望，有这样默契的得力助手，以后的工作肯定事半功倍。
    “你说得对。方主任，其实你是我的前辈，很多地方我应该向你取经。”李云霞由衷地说，“咱们在一起配合不用在意职位高低，互通有无，达成共识，然后各尽所能就好。只要把教改春风化雨般顺利推进，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咱们无愧于心，就算成功。”
    方茹燕见李云霞对自己推心置腹，也坦诚相待，“好，我一定尽心尽力。”
    “除了德育、美育，我认为当下和此前的教育最大的问题是缺少爱育。”
    李云霞郑重其事地说。
    “爱育？爱护养育的爱育？”方茹燕没明白，“教师的职业道德首先就是爱生如子，你是觉得我们的老师对学生的感觉淡漠，需要开教研会强化？”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李云霞说，爱育这个词字典上是爱护养育的意思，我说的是爱的教育，是对学生进行心理和情感方面的引导和教育，让他们学会甄别什么是真正的友情，有明确的是非观，懂得想要别人真诚以待，必须先要以诚待人，让他们远离自私、嫉妒、仇恨等负面情绪，学会在陷入情绪低谷进行积极乐观的自我调节，能自助，也能互助，有良好的团队合作意识和精神，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能有感受快乐、创造快乐、与人分享快乐的能力……我说明白了吗？”
    李云霞见方茹燕皱眉不语，想了想，又从反面解释，“正是因为我们的教育缺失爱育，所以随着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人们越来越注重经济利益，把钱看得越来越重，为了追名逐利甚至不择手段，甚至完全没有道德底线。”
    “随着手机和电子产品的普及，大人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冷漠，直接会影响到孩子的认知。特别是现在许多孩子本来就是独生子，他们在学校里大多时间用来上课、做题。高强度的学习压力让他们没有时间交朋友，同学互相缺少沟通和合作，大多孩子心理和情感上变得孤僻、自私，这样的孩子即使成绩再好，也有人格缺陷。如果大人和孩子都成了冷血动物，再高的分数都是冷笑话。”仟千仦哾
    方茹燕若有所思地看着激动的李云霞，“李校长，我很敬佩你，你确实找到当前教育最大的弊端，确实是缺失情感教育，也就是你说的爱的教育。”
    李云霞深受鼓舞和感动，其实她刚才说的这些，还是没精准地表述她心中所想。
    爱育是她自创的教育理念，但其实早就存在，只是此前没人注意和总结。
    全国各地的学校都在强调素质教育，倡导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后来学生们在校期间不用劳动了，只剩德智体美了，但实际上，大多学校都在全力以赴追求“智”育，把“德、体、美”育都抛到一边去了。
    因为只有“智”育可以通过分数体现，看得见摸得着，办人民满意的教育变成了“办考高分的教育”。
    教育正悄然变得越来越功利化，教师、学生，甚至是家长都逐渐变成了“高分”的奴隶。
    教师朝五晚十的备课、上课、批作业；学生比老师还累，一天下来，在教室里坐超过十三个小时，晚上还要接着写作业；家长为了让孩子成绩更好，拼命赚钱送孩子上各种辅导班，恨不得直接把幼儿园的孩子变成神童送上哈佛去……
    孩子们这么累，考得好，家长嘘寒问暖有求必应；考不好，家长勃然大怒焦头烂额。
    没人关心孩子的心理需求，没人倾听他们的渴望，他们想要家庭的温暖、父母的理解、学习的减压、同学的友爱，他们想在天真贪玩的年龄做游戏，充满好奇地想了解世界的精彩……
    可他们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坐在教室里和那些抽象的知识殊死搏斗。
    从幼儿园开始，到高考结束。
    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学习固然重要，但当学习占据了所有空闲时间，不是源自学生内心的探知欲，而成为一种强迫的、高压的、剥削的“任务”时，身心俱疲的孩子们变得麻木和冷漠，没有了欢快的笑脸，也没有了健康的身心……
    最可悲、可怕的是，习惯成自然，他们由抵触到麻木，再到习以为常，甚至也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等他们长大了，有了孩子，还会以同样的方式要求他们的孩子……
    身心不健康的家长和老师养不出、教不出身心健康的孩子。
    这样“唯分论”的教育，最终会造成全民冷漠、情感缺失，会造成社会各行业的危机……
    李云霞把心里想的这些，一股脑儿地说给方茹燕听，最后，她说，“方主任，我觉得我没有危言耸听，我确实有种强烈的危机感。”
    “我懂。”方茹燕握住她的手，“你这种危机感，我也感觉到了。我相信任何一个有良知的教育工作者，都感觉到这种危机。”
    方茹燕整理了一下思路说：“我们学校的教育现在还算良性发展，学生们在自主教育理念的鞭策和鼓舞下，已经能把玩和学有机统一，把自己学校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我们没有剥夺学生的课间操、音体美课和活动课时间，各科作业也限时限量，但美中不足，我们确实缺少你刚才说的爱育。”
    李云霞真有种他乡遇知音的感慨。
    “李校长，我在实验中学任职期间，曾广泛了解过全市各所中学的教学情况，也到外地考察过许多次。各地教育情况良莠不齐，但有些地方的情况很糟糕，甚至有的学校主动与社会培训班合作，把教学任务直接转嫁给高收费的非法培训机构，许多家长不堪重负，无法支付高额的辅导费用，家校矛盾、家庭矛盾层出不穷……”
    方茹燕说，“国家重视并大力发展教育，但在摸索教改的过程中，确实要避免走弯路。我支持你的教改思路，接下来会适当调整教学进度、目标要求和教研模式，真正践行以人为本的自主教育！”
    李云霞很高兴，有方茹燕和王秀英助力，她少了许多顾虑。
    “不过，咱们不能操之过急，事缓则圆。”方茹燕说，“有个校长教改失败的教训，我们必须规避……”

 第176章 反面教材

    方茹燕提起的这位校长，李云霞也认识，前年某市区重点高中空降的教育专家。
    这位专家是个理想主义者，纸上谈兵的本事堪称一绝，因此前没遇见对手，很有些孤独求败的傲慢，谁要是有反对意见，统统视为自不量力挑战权威。
    这位校长姓名也起得好，高阔，很有种力压群雄的霸气。
    高校长上任后，为了在短时间内树立威信，别出心裁提出“高效教育”的教改要求。
    通常概念上的“高效教学”是向课堂要效率，要求教师精心备课，课堂内容安排得当，教学思路清晰有侧重，学生们能快速掌握知识重难点，并在此基础上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收到良好的学习效果。
    高校长的“高效教学”不是向课堂要效率，是向学年要效率。
    高校长的“高效教育”将他追求卓越的愿望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把学校的高中生们都想象成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神童，把老师们想象成不用备课却无所不能的超人。
    高中正常需要三年完成的课程，高校长要求一年全部完成，然后剩下的两年，实行“车轮战式”的总复习。
    当时学校里经验丰富的教导处周主任提出反对意见，认为课程进度太快，会导致学生混淆知识点、囫囵吞枣嚼不烂等情况，而且这种做法无异于拔苗助长，严重违反正常的教学规则，势必造成教学秩序混乱、师生疲于应对的局面。
    高校长很生气，“你说话不过脑子吗？你有什么资格向我建议？我是教育专家，业界泰斗的接班人，我的教育论文刊登在国家级知名的核心期刊上，你们谁想发一篇花钱都难于上青天，我一分钱不用花就能上头版！我凭的什么？凭的是多年来积累的宝贵经验，凭的是我的真才实学！”
    周主任被训得跟孙子一样，还是硬着头皮据理力争，“校长，我没有质疑和冒犯您的意思。但是我们不能无视教育的基本规律，也不能违背学生身心发展和认知水平都需要循序渐进的客观事实。这么快的教学进度，老师们根本讲不精细，学生们也消化不了……”
    “你懂个屁！”高校长怒不可遏，直接爆了粗口，“你这个教导处主任就是个混子，一点儿锐意进取的精神都没有！你干脆别干了，省得误人子弟！”
    周主任也是个急脾气，梗着脖子怒目相向，“你就是革我的职，我也不同意你拿着学生们的前途开玩笑！你让老师们这样赶进度，每个单元的知识点学生都一知半解，来不及理顺又要学新的，最后就会乱成一团，学习成绩下降不说，连学习的积极性都会严重受挫！复习几遍也没用！”
    高校长叉着腰来回走了两趟，停下来看着周主任，突然就笑了。
    周主任以为高校长采纳了他的意见，眼巴巴地看着他。
    没想到，高校长高傲地说：“夏虫不与语冰！”
    随后，高校长直接把周主任“冷藏”了，提拔了一个“锐意进取”的新兵提任教导处主任，大张旗鼓地推行起“高效教学”。
    为了“高效教育”立竿见影，高校长屡出奇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求全校师生全部住校，最高效地压榨师生的时间和精力。
    班主任每天五点半必须按时到班，配合早自习任课教师维持教学秩序；学生们必须五点起床，五点半到班早读。
    一时间，全校师生叫苦连天。
    高中教师大都人到中年，有丰富的教学经验，但精力体力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何况都有家有口，好多教师的孩子正值中考、高考前一年的关键期，需要家长的陪伴和照顾，如果天天住校，精力体力跟不上不说，家长和孩子怎么办？
    高校长大发雷霆，“如果舒舒服服就能教好学，那谁不能当教师？你们的职业道德和操守呢？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你们敬岗爱业的精神呢？光口头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让你们拿点儿实际行动推三阻四，岂有此理！谁再找借口，我就把她的师德降为最低等，明年把她调去最差的小学、中学去！”
    教师们都是秀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说不清也就不敢再说了，反正也不能造反，因为还有句话，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再说三年时间，高一的学生都高考完了，造反都没用。
    教师们一怕师德降为最低等，那就意味着三年内称职没有晋级的机会了；二怕被调去最差的小学、中学，丢不起那人，也改不了职称系列。最终大家只能忍气吞声，集体住校当邻居了。
    教师们忍了，可学生们忍不了。
    学生们又正值青春发育的旺盛期，强烈需要充足睡眠长身体，早上正睡得香，被尖锐的铃声猛然吵醒，然后无精打采地惺忪着眼睛去上早自习，支撑不住就用课本遮着脸补觉，老师讲的什么压根不知道。
    躺着睡和坐着睡的效果肯定天差地别，补觉不理想的学生们常常一整天都昏昏沉沉，学习效率严重下降，再加上老师们课堂进度又快，学生们正常状态下都跟不上，何况在恹恹欲睡的状态。
    学生们忍不了的方式就是集体罢听罢思罢作业，因为听不懂想不通做不对，干脆大家一起睡。
    结果，老师们上课累得声嘶力竭，学生们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明摆着教改失败，应该及时改正，高校长却还一意孤行，认为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是师生适应教改必需的一个过程。
    不仅如此，高校长又想出一个高招，大力倡导教学班的学生到校外艺术教训机构或者各类辅导班学习音乐、美术，以备将来报考艺术院校。
    众所周知，艺术特长生要考专业，所以他们的高考文化分数要比普通文理班的学生低很多，如果专业足够优秀，文化课很容易过线。
    高校长以为自己找到了提高升学率的“捷径”，亲自到校外艺术培训班考察了一通，根据关系亲疏拟定了几家进行定向输送。
    可惜并不是学习成绩差的学生搞艺术就行，实际上搞艺术对学生的专业素质要求很高，首先要热爱，其次要勤奋，还要有天赋和灵性、独特的欣赏和领悟能力。这样的学生才能学有所成，并在众多的艺术考生中脱颖而出。
    另外，校外艺术培训班大都以盈利为目的，并不是真心实意为学生们着想。他们不在意孩子们有没有美好的明天，只在意孩子们能给他们美好的今天。他们把培训费一提再提，提到高得令人发指的地步犹不满足，培训质量却大打折扣。
    钢琴课每小时学费两千，暑假美术培训班学费八万，更有许多培训班打着有高校教授亲授、可以提前知道考题等幌子，学费更高。
    高校长才不会考虑家长们付不付得起培训费，也不管学生们是不是搞艺术的料，反正他每推荐一个学生，校长培训班就会“懂事”地给他提成。
    高校长认为这样一举多得，乐此不疲。凡在班级成绩中下游的学生，统统被“劝说”准备艺考。

 第177章 后果自负

    高校长是教育专家，重点高中的校长，在学生家长中威信自不必说，家长们认为他倡导的事儿准对。
    于是，家长们为了给自己学习成绩差、高考无望的孩子“独辟蹊径”，卖血都愿意，争先恐后把孩子往高校长指定的培训班送……
    结果却不尽人意。
    据说有十多个美术生辛苦学了一年，光培训费人均不下二十万，反复练习素描、速写、色彩基本功，被高校长认定为清美、央美、天美的好料子。
    谁知三所高大上的美院校考初试考题出人不意，考创意、考创新、考识记能力和应变能力，甚至有所知名美院直接让学生画珍稀动物，就是不照本宣科让考生规规矩矩、死板教条画静物。
    由此可见，高等美术院校要的是真正热爱美术，且基本功扎实又有极高天赋，有创新能力且有继续发展能力的艺考生，而不是学习成绩差却临时抱佛脚，借艺考投机取巧的学生。
    而且这些高校的初试合格比例也低得惊人，其中一校八万考生，初试只过六千余人，难度丝毫不逊于文、理科考试难度……
    许多艺考生花钱如流水之后专业没考过，学习成绩下滑惨不忍睹，复读都希望渺茫。眼看三年高中时光鸡飞蛋打一场空，家长和学生苦不堪言，打碎牙齿活血吞……
    那一年教训惨痛，该校高考成绩雪崩式下滑，几乎“全军覆没”。
    高校长仍不悔悟，把教改失败的责任推给了班主任和授课教师们。
    为了提高班主任和责任心和授课教师们的水平，他亲自上阵带领全校教师搞教研，对所有学科教师进行统一指导，规定课堂内容、时度必须一致，甚至连课怎么上他都要管。
    一般来说，一个单位高层领导的核心是资源，能全局指挥制定战略决策；中层领导的核心是队伍，各司其职为高层领导分忧；基层领导的核心是业务，分头执行高效办事。
    搞教育，外行领导内行，虽有短板，但有时能融合资源，有利有弊。
    但外行指导内行，领导直接干扰基层业务，大概率有害无益。
    偏偏高校长干着外行的事，却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内行中的精英，一言九鼎不容置疑，强调教师们必须按他的要求上课，否则后果自负。
    教师和学生上课需要互动，不同的班级学生们接受知识的能力和回答问题的情况不尽相同，授课教师必须随机应变。
    但高校长有令，教师们不敢不听，于是，为了赶进度，大家根本没办法深入讲解，也顾不得学生们能不能跟上，反正先把课上完再说。
    这样一来，备不备课没区别，有些教师明知这样大错特错，但敢怒不敢言，反而慢慢适应了这种省了课前精心备课的糊弄讲法，提着课本去讲大纲，哪怕台下学生睡倒一片或者答非所问，也照样“圆满”完成教学任务。
    盖楼的都知道，地基没打好，上面楼层再怎么用心也没用，早晚整栋楼会坍塌。
    接下来的“车轮战”复习更搞笑，也更惨烈，试题已经不是会不会做的问题了，而是看不看得懂的问题。
    学生们不忍白白浪费试卷，画圈圈、画地图，各种画。
    老师们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拼命对着试卷练习内功心法……
    转眼，第二年的高考尘埃落定，该校继续全军覆没。
    这样的“战绩”让高校长暴跳如雷，信誓旦旦来年一定再接再厉。
    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教师和家长们忍无可忍，联名举报高校长违规办学，侵害学生作息时间、扰乱正常教学秩序。
    教育局调查后直接让高校长下课了。
    事后，教育局痛定思痛，把高校长的做法录制成视频资料，面向全市高中小学校长进行警示教育，严厉声明各校要规范办学，校长不能急功近利、滥用职权。
    这边可以引以为戒，但那两年因“人祸”而高考失败的学子们，永远追不回高中三年的宝贵时光，可能如何努力都弥补不了心中的遗憾。
    “李校长，高校长的反面案例我们都系统地了解过，当年教育局三令五申，强令各校自查自纠，如果有类似高校长的做法，必须进行整改。我担心我们接下来的教改会遭人垢病，对您个人的发展不利……”
    方茹燕婉转地提醒李云霞。
    没错，自从高校长事件之后，各校校长都遵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工作原则，只要能按部就班保证正常的教学秩序，根本不敢去进行创新教改。
    学校教育模式一旦固化，时间长了很容易变成一潭死水，中层干部无所事事、得过且过，教师们照本宣科、不思进取，学生们也变得懈怠，玩的花样越来越多。
    早恋、熬夜玩游戏、追剧，成绩下降也不怕，有培训班啊，花钱心疼才有学习的动力，要不然怎么说知识是无价之宝呢？
    不过花钱心疼的永远是家长，不是学生。
    学生们没有社会经验，尚不知人间疾苦，不知道赚钱的辛苦，心安理得地给父母增加负担，还自以为跟上了时尚。
    “能上辅导班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只有穷人的孩子才在学校里苦逼地学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样荒谬的言论甚嚣尘上。
    原本应该感到羞耻的事变得冠冕堂皇，各种校外培训班、辅导班越禁越多、越禁越火，招生的幌子越来越离谱，收费越高越说明培训质量高……
    甚至有些在校教师受不了高薪诱惑，兼职校外培训，白天无精打采熬时间，晚上精神抖擞把课上，领着工资数外快，生活越来越精彩。
    什么师德什么原则，统统见鬼，反正自己不赚有人赚，谁中钱有愁么？
    在这种情况下，不少学校教学质量日益下降，上校外培训班的学生越来越多。
    许多家长们累死累活，孩子却好吃懒做，各科都要上辅导班，家长累死也挣不够学费，却不得不咬牙坚持……
    国家推行的九年义务教育惠民政策，无论学生、教师和家长都应感到轻松、快乐，可如今学校教育正被社会功利化，额外课业负担和高额学费正日渐成为全民问题。
    如果没有人抑制这种趋势，通过重视教改、禁止校外兼职和办班扭转局面，继续任由教育功利化、产业化，九年教育将成为许多家庭的灾难。
    “茹燕，我们都坐在疾速前行的列车上，如果发现方向有偏差，别人沉默不语，我们是不是也要装聋作哑？”
    李云霞怅然地问。
    “不装聋作哑，可能劝阻成功，然后呢？没人知道正确的方向，而且无论怎么走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最先提示的人可能会被群起而攻。”
    方茹燕说，“我也认同应该对学生加强德育、美育和爱育，但固定课时就那么多，课堂容量也有限，教学内容侧重点不同，最终教学效果是不一样的。”
    李云霞点点头，“你担心我们教改后，智育水平下降，学生成绩后退，被其他学校赶超，会失去已经取得的荣耀？”
    “对。”方茹燕坦诚地说，“李校长，你也当过教导处主任，我相信你不会觉得我在找借口偷懒。如果你已经决定了，我会无条件服从你，毕竟我也想尝试一下。但万一失败，承担后果的是你。”

 第178章 僧多肉少

    忠言逆耳利于行，动不动听先放一边，其实忠言并非全都准确无误、都有利于行。
    献言人可能旁观者清，提出的建议客观准确，也可能瞻前顾后，裹步不前。
    明主者，兼听独断。
    决策者应该既能博采众长，又能审时度势、勇于担当。
    李云霞想了想，毅然绝然地说：“方主任，咱们学校七年前能起死回生，由濒临倒闭的学校变成市重点中学，是因为田校长果断教改，发动全校教师全力实施自主教育模式。田校长当时已经快六十岁了，还敢于否定自我除旧革新，我们都还这么年轻，就前怕狼后怕虎，明知道我们的教育缺什么、错在哪儿，却为了怕失败不敢尝试，我们心里能安稳吗？”
    方茹燕看着激情洋溢的李云霞，只觉得平静的心湖泛起涟漪，而后波滔汹涌。
    她发现，跟着李云霞干，和跟之前任何一个校长都不同。
    她之前经历的几位校长很少和她进行专业方面的探讨，他们自己也没有对教育事业深层次的思考，偶尔做些无关痛痒粉饰太平的事，四平八稳地混日子。
    也正因为这样，几所城区中学近年来人浮于事，如死水微澜般无所树建，校长和中层干部大换血，全都下派到几个锐意进取的乡镇中学学习改造。
    她此前还觉得教育工作翻来覆去就那么点儿事，没什么好学习改造的，这一刻，她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和李云霞之间的差距。
    这种差距不在专业能力上，而在思想境界和职教责任的高下。
    李云霞是个有高度责任心的校长，她真正将学校教育与社会的需求与发展、与国家民族未来的兴衰紧密联系，以实际行动践行“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使命。
    方茹燕被李云霞激起了勇往无前的信念，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此前对职教生涯的迷茫一扫而空。
    “于主任，我们学校自主教育成果丰硕，我们的教改不是把之前的成果推翻重建，而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只要我们方法得当、循序渐进，我相信一定成效。”
    李云霞说话的语速沉缓有力，好像每一句都经过深思熟虑，“接下来，我们强化师德、优化师资的同时，要着重强调德育、美育、爱育的重要性。我相信凡是有良知的老师都会认同和接受。我们学校的教育不要刻意追求学生得高分，我们要努力让学生有高能。”
    “高分？高能？一字之差，两种迥然不同的办学思路和教育目标……”
    方茹燕如醍醐灌顶，深为李云霞折服。
    “对，高能。我们要努力让学生拥有健康、乐观、进取的内心力量，掌握生存的相关技能，让他们拥有规划和实现幸福人生的意愿，能感受和欣赏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美好，懂得珍惜和感恩、拥有爱和被爱的能力！”
    李云霞笃定地说，“这些和智育毫不冲突，而且如果能进一步成功唤醒孩子们的内心力量，还会促进智育！”
    方茹燕精神一振，“好。我马上回去把你刚才说的这些进行汇总细化，与教学进度和各科内容相结合，通过师资培训让大家统一思想，全线推动相关工作。”
    李云霞欣赏地看着她，“辛苦你了，虽然只是几句话的事，真要形成切实可行的方案，是件很繁琐的事。”
    “放心吧，你都说得这么详细了，我现在的思路很清晰，整出方案先给你看，你哪里不满意我再改。”
    方茹燕站了起来，信心十足地说。
    在方茹燕和王秀英这两个得力助手，再加上在校原有的中层干部和教师助力，新来教师的培训工作开展得很顺利。
    成功的经验和模范的力量胜于一切说教，教师们都大都是素质较好的师范毕业生，对新的教学理念和师德要求接受得很快，并在教学中自觉践行德育、美育，争做关爱学生的好老师。
    李云霞之前担心王东兰事件会在师生中造成恶劣影响，得力于市公安局工作严谨、市教育局防微杜渐，王东兰事件的隐患得以排除，知道内情的几个相关人员都签了保密协议，在校师生并没有受到影响。
    开学一个多月，各方面工作顺心应手，李云霞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市局一年一度的职称评聘通知下来了。
    通知满满六大页，对晋级各种要求，还是名额有限、僧比肉少。
    竞争必不可免，而且很激烈，千分考核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说绝对公平根本不可能。
    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大家都能做到恭谦让，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恭谦让是浮云。
    大家累死累活地工作，首先是为了解决温饱，然后才能谈得上职业操守和责任担当。何况职称高低不但工资有差别，也是这个领域的段位证明，谁不想晋级是虚伪。
    今年高级职称全市里两万多教师只有二十二个名额，中级职称两百个，初级职称毕业年限和学历达标就能过。分到各学校的三瓜两枣如空中楼阁，让人又爱又恨。
    除了初级职称不存在竞争，中级、高级职称的竞争都很激烈。
    本校只分到两个高级职称、六个中级职称名额，报名参评的高级教师十二个，中级职称三十八个，大家条件都够了，你说名额该给谁吧。
    论资排辈？年轻的骨干教师不服气；唯分定论？岁数大的老教师抗议。这根本就是个无解命题，名额不管给谁都不公平。
    李云霞焦头烂额，每天都老老实实待在校长办公室听各路“英雄豪杰”来诉苦。
    “校长，我十年前就够条件评中高了，当时我一念之差把名额让给了另一位老师，结果第二年够条件的老师更多，我那年教学成绩稍微差了零点六分，没挣得过人家；第三年上面政策改了，要求大专毕业证必须满三年以上，我们这些老中生专当时都是千里挑一的尖子生才让考师范，没有大专学历，都是工作后参加自学考试，好不容易熬四五年考的证。我拿证不够三年，又黄了；第四年、第五年，还是大专证不满三年；第六年，摊上帮学生净搞怪的……”
    数学老教师扳着手指数啊数，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他评高级职称的血泪史说完了，眼巴巴看着李云霞，“再拖我就好退休了，我没别的愿望，就想在退休前评个高级，不为涨那两百工资，就为个脸面。教了一辈子学，连上高级职称评不上，就跟上了一辈子学没拿到毕业证一样，丢人呐。”

 第179章 真情无价

    是值得同情，问题是同情没用。
    李云霞就算是校长，也不敢直接承诺给他一个高级职称名额，要不好不容易形成的团结局面，因为这个名额就分崩离析了。
    “刘老师，你的情况我了解了，回头我会综合考虑、酌情处理，能照顾一定会照顾。”
    李云霞说着都惭愧，这种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官腔儿实在很讨厌，可她不能不这么说。
    刘老师长吐一口闷气，站起来擦着眼角的泪花走了。
    在门口等半天的赛老师赶紧进来，坐在李云霞对面，把带来的大袋子往办公桌上一倒，“哗啦”一声，红彤彤的荣誉证书堆成了山。
    “校长，您看，这是我这些年在县、市、省各级教学比赛中获得的荣誉证书，这些是我在各级教育期刊上发表的论文。我为了今年一次过关，准备了六七年了。我知道千分考核其他项目想加个分难死，有这些荣誉和论文能额外加不少分。我觉得咱们学校没人下我这么大功夫，我希望两个高级职称名额能有我一个。”
    赛老师底气十足。
    他也确实有理由底气十足。
    李云霞多次讲过公开课，知道这每一本荣誉证书都是力战群雄好不容易得来的，应该给予肯定和赞赏。
    问题是，赛老师能看出来的门道儿，别的老师也有看出来的，这几年拼命报评公开课，甚至花钱买版面发表论文，手上的硬件也不少，和赛老师不相上下的还有两个。
    巧的是，李云霞自己今年也有资格晋高级，而且有压倒性优势。
    赛老师见李云霞面色凝重、沉默不语，急盼盼地说：“校长，我都明察暗访过，和我旗鼓相当的除了您，还有副校长王秀英主任、化学组组长赵诗雨老师。我们四个人综平几乎不相上下。您看在我老婆一下子生了三胞胎的份儿上，体量下我的心情和处境，就当扶贫救灾给我一个名额吧！”
    李云霞哭笑不得。
    “就有两个高级名额，您一个，我一个，谁也不能说什么。我知道您和王秀英副校长关系好，可她家里那么殷实，她爱人一年能挣好几百万，不会把每月涨这三两百元放在眼里，而且我私下已经找过王副校长，她也同意让给我。赵老师那边我不做工作，您想办法让她再等一年吧。”
    赛老师说完面色窘迫，“校长，我这不是唯利是图、不择手段。我实在没办法，家里三个孩子当每年入托费就得近两万，孩子小抵抗力差，还三六九的感冒发烧，医药费也不是小数目，我愁得实在没办法，每天教学也没有别的办法挣钱。不蛮您说，要不是您三令五申反对校外兼职，我真想昧着良心去……”
    贫穷的生活可以逼良为娼，也能让一个正直上进的教师沦为别人赚钱的工具，其中的辛酸，李云霞听着都难受。
    “赛老师，你把这些荣誉证书和论文整理一下，弄个表格发给方主任，她汇总的时候给你逐条加分。付出肯定有回报，我也相信你能胜出。”
    李云霞决定弃权，她不能和老师们争利，这样，高级职称最有力的竞争只剩下王秀英、赛老师和赵老师三个人了，实在不行的话，她到局里看看能不能再争取一个高级名额。
    “好，好……校长，拜托了！这次成功了，您说什么是什么，我绝对无条件听您指挥！”
    赛老师喜出望外，赶紧表忠心。
    李云霞哭笑，这算威逼利诱了，言外之意如果名额不给他，他就不听她指挥了，去校外培训班兼职，一门心思抓经济了。
    打发了赛老师，李云霞看着记在笔记本上的十几位要名额的老师名单，愁得头大。
    她去局里要高级职称的名额，是从别的学校碗里抢食，就算能抢着，她欠刘局长一个天大的人情不说，其他学校肯定不满，少不了说三道四。
    “云霞，你抱着头提前给这些评不上的老师默哀么？”
    王秀英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吓了李云霞一跳。
    “幸灾乐祸！”李云霞瞅她，“看我愁成这样你笑得这么灿烂，好意思么？”
    “哈哈，太好意思了！怎么样，知道校长不好当了吧？咦，你为会打电话跟田校长取取经？他当校长那会儿，没听说职称竞争这么激烈，他都是怎么解决的？”
    王秀英一边坏笑，一边好心地提醒。
    “田校长在职的时候，我们学校一共才几个老师啊，那时候名额都用不完，谁条件够了算谁的，哪有竞争？你这个数学老师这么多年连职称是怎么评的都不知道，服你了。”
    李云霞摇头苦笑，“现在好了，名额少得可怜，够条件的老师排队数，给谁都得罪一大片。对了，你今年也够条件晋高级了，你这几天把别的事都放一放，把表格和资料准备好。”
    “你当校长我不争，别人当舍我其谁？这样你和赛老师正好，赵诗音等明年，她只有一个孩子，不像赛老师有三个。”
    王秀英让李云霞心里暖融融的。
    “什么时候家里孩子多也成了晋职称的硬件了……”李云霞苦笑，“你高风亮节，我也不跟老师们争，可就算给她俩，其实还有几个老师条件也够了。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每年给的名额那么少，全市这么多老师，市里就不能多争取些名额吗？”
    “都有肉吃谁还有危机感？”
    王秀英一语道破天机。
    李云霞沉默了一会儿，“这些年你除了教毕业班，还管着政教工作，没少受累。我不能因为你跟我好，不争不抢，就委屈你把名额让给别人。我心里有数，我去局里争取一下，如果能多要两个中高的名额最好。”
    “恐怕争取不到，刘局长干事一板一眼的，谁家分几个名额肯定反复开局党委会表决了，你别去自讨没趣了。就这么说定了，我不参与评聘，你当校长得有威信，职称不能比别的老师低，何况你的各种荣誉那么，不上显得不公平。”
    王秀英认真地说。
    李云霞很感动，在这之前来找她的都是为了争名额，只有王秀英真心实意谦让，两相对比，这份情谊太贵重了。
    “你别一副感动得要死要活的样子。我记得咱们刚分配过来的第一个冬天，要不是你救了刘红梅和我班的那个女学生，我可能早就干不了老师了。我让个高级职称的名额算什么，咱俩当时还不和气，你都拿命对我好，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王秀英真诚地说，“我怕冷，一冷我四肢就僵麻动不了，要不然那天我早就下去了。幸亏你胆子大，当时我在上面等着，真后悔刚开始处处跟你过不去，还说了那么多伤你的话……”
    李云霞什么也不想说了，她走上前，给了王秀英一个大大的拥抱……

 第180章 进退两难

    虽然王秀英表明态度，自愿放弃竞聘高级职称，但李云霞并不想牺牲王秀英的利益。
    哪怕王秀英真的不在乎。
    李云霞觉得与人交往最难得的是信任和真诚，被信任和以诚相待是莫大的幸运和幸福，同时，自己也应该投桃报李，不能“恃宠而骄”，也不能将其视为理所当然。
    她还是决定放弃自己的名额，然后去局里再争取一个名额，让王秀英、赛老师和赵诗音都能上，至于其他几个也符合条件的老师，综合评比确实差这三人不少，让他们再等一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可其他符合条件的老师可不想再等一年，她们很积极地准备参评资料，争先恐后地来校长室争取李云霞的支持。
    谁都知道，虽然竞聘中高级职称的工作由教导处主任方茹燕管，但最终的决策权还是在校长李云霞手里。
    打感情牌和演苦肉计的直接到办公室门口蹲点儿，李云霞这几天基本哪儿也不能去，耐心地坐在办公室听老师们“自我介绍。”
    能竞聘中高级职称的教师大都是业务骨干，难得他们这么积极、主动、全面地“自我介绍”，李云霞也借此机会了解各位老师们的情况，认认真真做笔记。
    就算有些老师的问题她今年解决不了，记下来有合适的机会她就帮着解决。
    令李云霞哭笑不得的是老师们的各种“威逼利诱”。
    “校长，咱们同事多年，你做事最公正，绝不会像有的校长那样厚此薄彼，甚至偷梁换柱，专门扶持自己的心腹。近小人、远贤臣，这是许多贪官污吏的处事风格，也是他们最后倒台的根本原因，你一定要引以为戒啊！”
    这是严重警告型的。
    资深语文老师，连警告都旁征博引、文采斐然，就问你怕不怕吧。
    “校长，咱们学校因为有你才有今天的辉煌。我能在这里教学倍感荣幸，尤其倍感荣幸的是你对我一直特别关照，你的恩情我一定铭记在心。如果你这次把我推上去，你就是我……不，我们家的大恩人。滴水之情当以涌泉相报，何况你的恩情比大海还要深……”
    这是歌功颂德型的。
    物理老师深谙量变产生质变的道理，用滴水和大海的差距让李云霞看着办吧。
    另外有直抒胸臆型、愤世嫉俗型不一而足。
    口头上的交流不足以表达内心殷切的期望，另有几个老师想方设法打听到李云霞的住处，深更半夜来敲门。
    头一个李云霞没防备，热情地开门让人进来了。
    这位老师进门前左看右看后看，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然后嗖的一下蹿进门，站在客厅里粗喘了半天都没回过神儿来。
    李云霞关好门给他倒茶让他有事坐下好好说，他窘迫得吭哧了半天，把手里的蓝布“小砖头”往桌上一放，“校长，这是三万块钱，你给我个高级职称的名额。”
    这是紧张到什么程度，说话声音才会抖成这样儿？
    这是无奈到什么程度，这老实人才会投机取巧？
    李云霞看着他朴实的脸，把钱塞进他手里，故作轻松，“你赶紧拿回去！咱们学校负责把名单推上去，局里还要把各学校推上来的人选汇总起来再评一遍，并不是咱们学校推上去的人选都能过审。我就算收了这些钱，也不能给你百分百的保证，到时候你鸡飞蛋打多难受啊；就算你过审评上去了，你下这么大血本，三年回不来，不值得。”
    “我、我……我一点儿心意，就算评不上去，我也不、不怨你。”
    这位老师明显误解了李云霞的意思，赶紧表态。
    “你不怨我，我自己良心也过不去。你要是不把这钱带走，我就生气了。”
    李云霞佯装生气，好说歹说连人带钱送走了。
    再有来敲门的，李云霞闭门不出，可不知怎么，她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每个竞聘老师殷切的眼神。
    “别上火了，现在的竞聘制度就这样儿，做不到面面俱到。老师们都不容易，可教育局长也难啊，再往上数，财政局长也不好干。咱们对得起良心，量力而为就行。”
    于胜海舍不得她失眠，柔声相劝。
    “我明天去局里再争取两个高级名额，两个刘局长肯定不给，一个总可以吧。如果我直接要一个，那他一口回绝，我就白去了。”
    李云霞征求他的意见。
    “我敢肯定，你去了也没用，现在各单位的一把手虽然大权在握，也不能一言堂，要接受其他局党委成员的监督。除非……”
    于胜海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
    “找爸，找人事局、教育局、编制委员会办公室分别打招呼。”
    于胜海说。
    “怎么这么麻烦？”
    “走后门哪有不麻烦的？你别瞅我，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你不好意思跟爸开口我给你说。”
    李云霞头皮一麻，本能地较劲，“我这是公事，为什么非要走后门，难道离了爸，我什么事儿都办不成？再说评职称不是教育局人事科的事吗，跟人事局和编办打什么招呼？”
    “公事公办的话，你连去都别去了。”于胜海搂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先别急，你刚当上校长，对教师职称评审的流程根本不了解。教师职称评聘工作本来就是由人事局和教育局一起负责的。”
    见李云霞一脸困惑，于胜海耐心解释，“首先，教育局人事科根据各学校岗位编制按一定比例下达各级职称评聘指标，然后由各学校根据名额组织教师申报。因为申报的人数肯定超额，就需要学校评审组对申报教师的材料进行审查和对比，择优定额上报教育局人事科。最后，由教育局和人事局成立评审组进行汇总终评。”
    “找编办干什么？”
    “你额外要人，先的编办批编制啊，这个工作得放在跟人事局和教育局打招呼前面。”
    李云霞大概懂了，“你是说，从一开始，各学校能分几个名额，实际上不是由局里人事科决定的，而是由各个学校在岗教师总人数，按统一比例拟定的？”
    “是啊！总指标少，分到各学校的名额就少，但少也是按统一比例分配的，这对各个学校都公平。”
    于胜海嘴角上扬。

 第181章 害人害己

    “那我再去局里要名额就是非分要求？如果跟爸提，那就是知错犯错，非分要求加无理取闹？”
    李云霞皱起眉头。
    “真聪明。如果我是你们学校的校长，我连提都不敢提。可不知者不怪，替你提我敢，反正爸舍得骂我，舍不得骂你。他要是破天荒答应了，你就等着全校老师骂吧；他要是不答应，大不了我挨他一顿臭骂，又不会少块肉。”
    于胜海笑眯眯地说。
    “坏蛋！说来说去拐着弯儿劝我不要搞特殊！”
    李云霞拉被蒙头。
    “天地良心，我和你是一伙的。你哪儿不懂，我给讲；你怕挨骂，我挨。你不能怀疑我的深情。”
    于胜海一边把她从“茧”里拉出来，一边笑。
    “为什么爸答应帮我，我还得等着全校老师骂？”
    李云霞猛地想起这头儿来。
    “你能额外要一个，给张三没给李四，李四不骂你偏向？你能额外要一个，为什么不额外要两个？反正你能搞特殊，为什么不搞得更大些？是不是你和张三有什么潜规则？到时候你会发现，你要了这个名额，还不如不要。不要的话，按规矩办事，大家虽心有不甘，也没办法；你不按规矩办，谁都希望自己被照顾，那你就惨了。”
    于胜海分析得头头是道。
    李云霞憋闷得说不出话来。
    “别自寻烦恼了。把报名的老师进行汇总评审，按排名顺利择优定额上报，别想着照顾谁，学校又不是福利院。”
    于胜海把她搂进怀里，吻她眼睛。
    “等哪天我干上教育局局长了，我每个学校都给两倍的名额！”
    李云霞发狠。
    “净说孩子气的话。你给两倍名额也不够用，还是有矛盾。何况，财政局、人事局不可能通过你这种偏心的方案。全市那么多事业单位，给教育这么多晋级名额，那别的单位怎么办？”于胜海一脸同情，“媳妇呀，赶紧睡吧，就你这智商，能当校长已经是奇迹了。”
    “我怎么啦？我很笨吗？”
    “不笨，你就是迷糊点儿，正好我喜欢。”
    于胜海怕她较真儿，赶紧哄。
    别说，于胜海这番话还挺管用，愤青李云霞被打击得彻底没了希望，反而心里一松，难得睡了个好觉。
    送走黑暗迎来黎明，抖擞精神继续迎战。
    就按于胜海说的公事公办。
    坐在电脑桌前，李云霞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己的职称评聘表格，空白的地方还一个字没填，她想了想，把方茹燕叫了来。
    “校长，你可别开玩笑。每年名额都不够，你都弃权？”方茹燕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云霞，“高级职称评上去了，你就功德圆满了，校长不校长的都是个名头，职称才是实实在在的。”
    这是大实话，校长就是个黑板上的官，如果不用来搞外门邪道发家致富，除了能满足虚荣心外，操心受累没有任何好处。
    李云霞压根就不是会搞外门邪道的人，当多大的官也不敢假公肥私，如果从个人利益考虑，还真不如趁现在实实在在晋高级职称，心安理得地涨工资。
    “再说，你放弃名额，跟于主任商量过吗？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我觉得你应该和于主任商量一下。”
    方茹燕提醒她。
    李云霞这才想起，她确实忘了跟于胜海说了，刚要给他打电话，宋丹阳推门进来了，后面竟然跟着一脸假笑的周鹏。
    方茹燕乍看到周鹏，脸色一变，随即有些慌张的低头垂眸，转身走了出去。
    李云霞心头掠过一丝疑云，刚要赶周鹏走，宋丹阳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笑得像朵花，声音也甜得发腻，“校长，是我开车把我爱人拉进学校来的，你别怪他。我们真心实意来请你和于主任参加我们的婚礼。”
    站在一旁的周鹏立刻拿出一张大红请柬，双手奉上。
    李云霞抽出自己的手，接过请柬翻开一看，两人还真要结婚了，下周周六。
    “校长，您看我和宋主任已经登记结婚了，您也该放心了吧？”
    周鹏老神在在地坐到了沙发上，拍打着扶手，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你和宋老师登记结婚跟我和你的合作有什么关系？我放什么心？我一点儿都不放心！”
    李云霞正被职称的事闹得心烦，又反感宋丹阳不经允许把周鹏带来校长室，没给他好脸色。
    “咦？”周鹏一愣，坐直了身体，狐疑地看向宋丹阳，“丹阳，你不是说只要我们登记结婚，李校长一定会把学校食堂、小卖部和其他一些业务交给我打理吗？”
    宋丹阳脸色一窘，“亲爱的，你急什么？咱们这不是还没结婚吗？”
    李云霞明白了，宋丹阳为了和周鹏结婚，骗他婚后能帮他挣大钱。
    见李云霞满脸怒气，宋丹阳赶紧飞快地说，“校长，你答应我的事不能不做数。另外，我今年评中级职称，你多关照。好啦，请柬我已经送来了，我们还要去给其他亲朋好友送，噢，对了，这是给王秀英的，你帮我给她噢。”
    说完，宋丹阳麻利地把另一张请柬从周鹏的包里翻出来，放在办公桌上，拉着周鹏的手就走。
    周鹏本来还一脸质疑，见状以为没和宋丹阳举行完婚礼，李云霞还是不放心，虽心有不满，但也没敢说什么，拉着张脸，站起来跟宋丹阳往外走。
    “等等！”
    李云霞叫住她们。
    周鹏转头看她，满脸喜色，竟然从包里掏出一份合同，“我就说嘛，我是真心实意要跟您合作的。您看，合同我早就准备好了，您过目，保证您的利益最大化。您只要在最后签名处签上您的大名，再盖上学校公章，咱们的合作就正式开始啦！”
    李云霞接过合同随意看了几行，入眼两行字让她更火大。
    在承包期间，乙方（校方）不得干涉甲方（鹏阳有限公司）对外销售商品的数量、质量、价格和渠道……
    这是想把学校都打包卖了，还不让学校有意见？
    李云霞把合同扔到地上，冷笑了一声。
    周鹏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李云霞瞅了宋丹阳一眼，刚要说话，宋丹阳急了，一语双关，“校长，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做人要有度，更要知足！”
    李云霞气不打一处来，“宋丹阳，你爱嫁给谁是你的自由，但你不能以我和学校的名义行骗！”
    宋丹阳脖子一梗，脸色大变，竟然倒打一耙，“你想反悔？明明是你说的，只要我和周鹏结婚，你就能相信他！”
    周鹏显然更愿意相信宋丹阳，阴沉着脸瞪着李云霞像要吃人，“李校长，你可别出尔反尔，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李云霞好笑地看着他，“周鹏，你今天要是敢乱来，我敢保证，你今天晚上就得去派出所里吃饭！”
    周鹏咬了咬牙，“我今天不乱来，不代表以后我不找你算账！”

 第182章 各怀鬼胎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周鹏这货和宋丹阳还真是一路人。
    李云霞毫无惧色，“你爱找谁算账找谁算去！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宋丹阳就是个普通教师，她不是什么宋主任。不信的话，你可以问学校里任何一个老师。还有，我从来没许诺她如果你们结婚，我就跟你合作。你愿意相信宋丹阳说的话，你爱上当受骗，那是你的事，跟我无关，跟学校更半毛钱关系没有。”
    周鹏愣了，不可思议地看向宋丹阳，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宋丹阳，你骗我？”
    宋丹阳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仇人一样死盯着李云霞，“李云霞，做人可不能这样，你明明跟我承诺了，你说……”
    “睁着眼说瞎话，你还真是屡教不改。你胡搅蛮缠也没用，我不吃你这套！”李云霞直接打断她，义正词严，“你好歹是个人民教师，应该珍惜自己的声誉和身份地位，你这样一错再错，害不了别人，最终会把你自己害得一败涂地。”
    “你……你少给我来这套！”宋丹阳执迷不悟，在周鹏面前死撑，“你就是说话不算话！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我们夫妻关系要是不好了，就是你一手造成的！”
    宋丹阳歇斯底里的声音惊动了其他办公室的老师，老师们纷纷跑到走廊上看。
    王秀英也闻声赶来，一看宋丹阳带着周鹏来闹事，顿时火冒三丈，“宋丹阳，你是不是还没完没了了？你当学校是你家的自留地么？你想怎么赖就怎么赖，想带谁来就带谁来？”
    宋丹阳此时站在校长室门口，转头在人群里一眼看到王秀英，先是一愣，紧接着，也不知她从哪来的邪火，让她瞬间成了戏精，“各位老师，你们之前也知道，王秀英和我前夫闹得不清不楚，导致我和前夫离婚，她倒好，转眼就把我前夫踹了，转眼勾搭上我小叔。现在她和李云霞一样，看到我找到幸福，就想方设法阻拦……”
    几年间，在校执教的老师来的来，走的走，大部分人不知道王秀英和周庆安谈恋爱在先，宋丹阳破坏在后。他们把宋丹阳的谎话当真了，都诧异地看向王秀英。
    王秀英冷笑一声没理她，怕李云霞吃亏，跑到门口探头往里看。
    李云霞好好的，正好笑地看着怒视宋丹阳的周鹏。
    王秀英想到什么，也笑了。
    宋丹阳正享受着假戏真做的快感，想煽风点火让老师们质疑李云霞和王秀英的人品，没想到老师们虽然看向王秀英的目光有异，但都很有素质地保持沉默，倒是李云霞和王秀英竟然不怒反笑，而且笑得别有深意……
    气氛不对啊……
    宋丹阳感到空气骤然变冷，让她从头凉到脚。
    还没等宋丹阳反应过来，周鹏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粗暴地揪住宋丹阳的头发，面目狰狞地怒吼，“你他妈的不是没谈过恋爱吗，我不是你第一个男人吗？原来你竟然是个二手货，把我当傻子耍！”
    宋丹阳的头皮传来一阵剧痛，顿时后悔莫及。
    她刚才光顾着埋汰王秀英和李云霞了，一时糊涂把自己给卖了……
    “啪！”
    周鹏发现自己上当受骗，怒不可遏扬手给了宋丹阳一巴掌。
    “啊！”
    宋丹阳捂着脸痛得尖叫了一声。
    “走！去民政局离婚！你这个骗子，回头我他妈弄死你！”
    周鹏凶相毕露，对宋丹阳拳打脚踢。
    “别打，周鹏，你听我说，我、我……啊！”
    宋丹阳顾头不顾尾，被周鹏揪着头发拖进校长室往墙上猛撞了两下，顿时眼冒金星浑身发软。
    李云霞和王秀英见状，虽然觉得宋丹阳咎由自取，但这是在学校里，她们怎么也不能看着外人打自己学校的老师。
    其他老师也急了，都围上来，堵在校长室门口，对着周鹏怒声劝阻。
    周鹏正在气头儿上，一脚把门踢死。
    王秀英推开门冲进去，把李云霞护在身后，抓着周鹏的前襟一把把他甩倒在沙发上，紧接着上前一步单膝顶在他胸前，把他两只胳膊死死摁在头顶，“敢在我们学校撒野，欠揍！”
    周鹏本来没把王秀英放在眼里，想起身发现根本动不了，就破口大骂，“你们学校的老师没一个好东西，从校长当老师的都是骗子！”
    “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掐死你信不信？”
    王秀英一打架就热血沸腾，当即也没客气，赏了他一记耳光，比他刚才打宋丹阳的还响。
    周鹏的鼻血瞬间冒了出来，他腾出一只手刚要反击，结果王秀英动作快得离谱，他还没来得及冲拳，手腕直接被王秀英捉住反拧，疼得他哭爹喊娘。
    “你别伤着他！”
    没想到，鼻青脸肿的宋丹阳回过神儿来，竟然扑过来拉扯王秀英，在后面对着王秀英拳打脚踢。
    王秀英不耐烦，一个后踢脚，宋丹阳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了，嘴里却还在哭骂，“都是你们把我害成这样的，呜呜，王秀英，你有气冲我来，别伤着我爱人！”
    李云霞在一旁看得真是又痛快又窝火，“宋丹阳，你脑子坏了吗？周鹏刚才对你那样儿，你还帮着他？”
    “我当然帮着他！我们就要结婚了，你就不能帮我瞒两天吗？都是你，你为什么要说实话？有钱大家赚不好吗？你就是故意害我！”
    宋丹阳一把鼻涕一把泪，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地上，样子可恨又可怜。
    “秀英，放开周鹏，让他们走。”
    李云霞不想再看到这两个人了，简直不可理喻。
    王秀英松了手，退到李云霞身旁，冷冷看着擦鼻血一脸愤慨的周鹏。
    周鹏领教过王秀英的厉害，不敢再放肆，把气全撒在宋丹阳身上，起身拎起她，粗声大气地吼，“骗子！我们去离婚！结个屁婚啊结婚？”
    “周鹏，说起来，宋丹阳是我表妹，我是她小表嫂。我虽然讨厌她，但那是我们自家的事，除了这层亲戚关系，她还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你别想欺负她！”
    王秀英狠狠盯着周鹏，“还有，昆大酒家的董事长宋青峰是宋丹阳的大表哥，你要是好好和宋丹阳过日子，我们家也亏待不了你；你要是动歪脑筋，我保证你会后悔！”

 第183章 一波又起

    周鹏一愣，眼珠子转了转，随后跟个变色龙似的换上了一脸假笑，松开了宋丹阳，还给她整理头发，“丹阳，都是你不跟我说实话。你说实话我一样会娶你，刚才就是知道被你骗了一时没忍住……”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李云霞和王秀英都不知道周鹏恶劣到这种程度，唯利是图、喜怒无常。
    “嗯。我不怪你，都是我不好……”
    宋丹阳抽泣着，柔顺地说。
    “没事没事，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是吧？这不转眼就好了吗？小表嫂说得对，咱们大表哥有那么多的资产，漏漏手指缝儿也比承包这破学校的小卖部挣得多？你不早点儿告诉我，你要是早告诉我，我才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周鹏说着，佯装心疼地给宋丹阳擦眼泪。
    宋丹阳扑进他怀里，哭得我见犹怜。
    李云霞和王秀英对视了一眼，都很是无语。
    “李校长，我今天看在我小表嫂和我媳妇的面子上，就不跟你计较了！哼，不过我记住你了！”
    周鹏转头不满地瞅着李云霞，聒不知耻地说。
    “你再敢这样对我们校长说话，我抽死你！”
    王秀英瞪眼。
    周鹏怏怏地缩着脖子，“小表嫂，你不能胳膊肘向外拐，明明就是这个姓李的没有人情味儿！”
    “谁是你小表嫂？我是宋丹阳的小表嫂，我只认她不认你，赶紧给我滚，再敢来我打断你的狗腿！”
    王秀英让他恶心得不轻，没好气儿地说。
    “周鹏，宋丹阳，你们要是能凑合，就好好过日子；不能凑合就好合好散。你们也别再打学校的主意，别说你们，任何人来承包我都不同意。我最后说一遍，我们学校可以自主经营，不会对外承包。”ъiqugetv.net
    李云霞走到门旁推开门，“这次我原谅你们，下次再敢来学校闹事，我直接报警。”
    周鹏看着严肃的李云霞，憋着气硬是没敢再啰嗦，搂着宋丹阳的肩膀一起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老师自动让开，疑惑地看着他们。
    不想，宋丹阳走了几步，转过头来期期艾艾地说：“我的职称可别给我耽误了，我资格够了！”
    老师们都被她雷倒了，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职称，再说谁告诉她资格够了就一定能评上？
    李云霞微微皱着眉头，看着人高马大的周鹏拥着苗条的宋丹阳进了电梯，想到刚才周鹏对宋丹阳恶形恶状，直觉宋丹阳奋不顾身把自己送进了火坑里。
    可他们已经登记了，马上就要举行婚礼，说什么都晚了。
    再说，喜欢算计别人的宋丹阳把别人的善意也当成算计，根本听不进劝。
    “你信不信？这两个人没一个靠谱的，根本过不到一起。”
    王秀英拍了拍手，长吐一口闷气。
    李云霞也这么想的，不是建立在两情相悦基础上的婚姻很难经得起考验，何况这两个人本来就各怀鬼胎、互相算计。
    老师们都散了。
    李云霞发现刚才这么吵，方茹燕一直没出来看热闹，再想到之前方茹燕看到周鹏时神色异样，就想找她问清怎么回事。
    还没用李云霞叫她，方茹燕就主动来了。
    王秀英想走，李云霞让她坐下喝茶歇歇，并没有避讳她。
    “方主任，你认识那个周鹏？”
    李云霞直截了当地问。
    “嗯。那是个变态，之前和实验中学的副校长夏月结过婚，没两个月就离了。我和夏月关系不错，听夏月说他有特殊嗜好，令她无法忍受。”方茹燕说，“其实周鹏也认识我，刚才他故意装不认识，可能怕我拆穿他。”
    “特殊嗜好？什么嗜好？”
    李云霞和王秀英异口同声。
    “这个夏月没说，只说很变态，我也没好意思问。”方茹燕说，“能让夏月忍无可忍宁可打掉孩子也要离婚，肯定不是好事儿。”
    “完了，宋丹阳彻底把自己玩完了。”王秀英皱眉，“我怎么那么想幸灾乐祸呢？这事闹的……”
    李云霞也一筹莫展，“宋丹阳再不好也是咱们学校的老师……我不当这个校长，随她怎么的，现在眼睁睁看她急不可耐地往火坑里跳，拉都拉不住，真愁人啊！”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种事儿外人最好别掺和，各人有命，省得帮出仇来。”方茹燕说，“周鹏这种人睚眦必报，听夏月说，他们都离婚了，周鹏还经常上门纠缠，害得夏月搬了好几次家。咱们都离他远点儿。”
    李云霞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突然听到教学楼那边一片哗然！
    三人疑惑地站起来，透过南窗往教学楼那边看，就见楼下密密麻麻的学生们全都仰头看着楼顶，发出一阵紧接着一阵的吆喝声。
    三人往教学楼楼顶一看，全都心惊肉跳，只见一个学生背对着她们，站在教学校楼楼顶阳台边缘！
    “哪个班的学生搞什么啊？学王东兰跳楼？”
    王秀英是副校长兼政教处主任，一看赶紧跑出校长室去前面教学楼。
    李云霞也发了慌，同时也疑惑，“咱们把通往楼顶的天窗都盖死了，悬梯也卸了两层，初三的学生都够不到，这孩子是怎么上的楼顶？”
    “估计会轻功。”
    方茹燕死死盯着那孩子的背影，缓慢飘忽的语调让李云霞头皮发麻。
    “李校长，这几年随着课业负担加重，部分孩子不堪重负得了抑郁症，你应该也听说过，去年暑假前总复习时，有个高三学生跳楼自杀了。”
    方茹燕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像掉进了噩梦里。
    她不说还好，她这一说，李云霞两腿都发软，扶着墙跌跌撞撞地出了门，急火火去前面教学楼……
    有学生要跳楼，师生们全都聚集在教学楼楼下。
    王秀英怕人多拥挤发生踩踏事件，拿着电喇叭站在花坛边上吆喝各班班主任维持秩序。
    学校的男老师们训练有素，一部分分别护着女班主任们，站在教学楼前把密挤的学生分散开。
    另一部分冲上楼去，想去楼顶阳台救人。
    女老师们则手忙脚乱地抬垫子，平时上体育课用来做仰卧起坐的、宿舍里的被褥，多多益善……

 第184章 走火入魔

    办公楼和教学楼之间距离不远，平时五六分钟的路，李云霞就觉得像跑了大半天似的。
    等她气喘吁吁跑到教学楼下，发现王秀英指挥得当，再加上师生平时没少进行危情训练，虽然人多但并不算混乱。
    见场面没有失控，李云霞稍微镇定了些，紧接着，她奇怪地发现学生们表情不一，有的惊恐担心，有的满脸兴奋，有的竟然满怀期待……
    再看楼顶阳台那个学生，迎风闭目，舒展双臂，一副神游天外、无比享受的模样。
    大白天真是见了鬼了。
    “李校长，咱们学校实施的是自主教育，按说学生们都有自我调节和约束的能力，而且我们音体美和活动课照常进行，学生的课业负担并不重，按说不该有学生跳楼，这是怎么回事？”
    方茹燕一边急追慢赶，一边疑惑地问。
    李云霞哪有心思回答她的问题，她看着楼顶阳台那个像要飞的学生，心都炸开了。
    开学没三个月，怎么净遇到这么些窝心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云霞极力稳住心神，沿着楼前花坛和墙壁之间的小道儿绕到教学楼正门，刚要往楼道里冲，一个男学生从楼梯上跑下来拉住了她，“校长！”
    李云霞一看，就见一个高个子男生笑眯眯地看着她，跟她又比画又说话。
    可周围师生太多，一片嘈杂，再加上李云霞心慌意乱，愣是没听清这孩子说什么。
    看他笑容灿烂，李云霞想骂人，可再看那个好像随时会跳下来的学生，不由一阵烦躁，把高个子男生拉到旁边僻静些的地方，“你刚才说什么？快点儿说！”
    “校长，你不用害怕，甄小凡没事儿！”
    男生高李云霞一个头，模样和当年的梁善勇有点儿像，虎气生生的。
    “甄小凡？楼顶那个？你怎么知道他没事儿？”
    李云霞急问。
    “嗯。他不是去自杀，他是在练功，想吸收天地灵气，导气入体，舒活经络，然后……自成圆满。”
    男生煞有介事地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云霞听得一头雾水，不放心地转头看，只见甄小凡同学仍然保持着那个展翅欲飞的动作，好像真要成仙了。
    “猪仙你看过吗？它里面的男猪脚张小凡，凭借着真法大梵般若佛道双修、参透生死，最后还获得了至凶至邪的法宝：烧火棍……”
    男生说得头头是道，可李云霞越听心越悬，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我问你甄小凡去楼顶干什么，你跟我说重点？什么猪仙狗仙的，我都听不懂！”
    李云霞急得直冒冷汗，楼顶那个还没救下来，这个不会吓得神经错乱了吧？
    “校长，《诛仙》是本书，最近网上刚火的长篇小说。诛是诛九族的诛，不是猪狗的猪。甄小凡说他和张小凡就差个姓，近期每天晚上看《诛仙》，越看越有感觉，觉得他自己就是张小凡穿越来的。他说他要练成神功杀死鬼王，拯救世间百姓，找到上辈子走散的爱人，圆了上辈子缺失的情缘。”
    男生认真地说。
    李云霞张口结舌。
    “甄小凡是我同桌，他每天都给我讲几段他在《诛仙》里的奇遇。他说他家里还有本祖传的武功秘籍，充分证明他是带着神圣使命来的。”
    “他说他要吸收天地灵气，先上筑基，壮大元神；再上空冥，感应万物；接着突破灵寂，天人合一；然后再上金仙，能……噢，对，逆天改命；最后一级是圣人，能撼天动地、再造乾坤！”
    男生说完，长吐一口气，又眉眼弯弯地看着李云霞。
    怎么背古文没见这些孩子背得这么顺？
    李云霞眼冒金星，孩子们这是中的什么毒？
    他们都相信自己能成仙、能再造乾坤了，那她这校长是王母娘娘了？这所学校是天宫的仙人培训班？
    “校长，甄小凡说了，他练功的时候最忌打扰，容易走火入魔！”
    李云霞本来已经够心惊的了，男生的提醒犹如当头一棒。
    楼下这么多人，闹哄哄得跟菜市场一样，这要是让甄小凡“破了功”，走火入魔跳下来，就算有垫子接着，这么高也不保险啊！
    李云霞理了理头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越慌乱的时候越要保持镇定。
    她长吸了一口气，看着男生，只能顺着他们荒谬的思路往下走，“甄小凡每次练功需要多长时间？他之前也上过楼顶阳台？”
    “他说吸纳灵气的功效得看机缘。”男生说，“他之前也上过，但没走到阳台边儿上，所以大家一般看不见，今天他站得靠外了些，太招摇了。”
    李云霞郁闷地转头看了甄小凡一眼，他还真能静得下心，站得那么高，楼下黑压压这么多人，他还保持着那个造型稳如泰山。
    李云霞扶着额头原地打了个转儿。
    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在这时，甄小凡动了。
    楼下的师生异口同声发出一声惊呼。
    李云霞吓了一跳，定神再看，甄小凡同学竟然慢腾腾抬起了一只脚，练起了金鸡独立。
    不知道站在楼顶上，甄小凡离阳台边儿多远，从楼下的角度看，他就在楼边儿上，来阵风都能把他刮下来！
    李云霞都要被他吓出心脏病来了，却见他晃了两晃，放下脚，屈膝半蹲，双手合十，像拉不出屎努力憋气的动作。
    李云霞真想一巴掌把这个熊孩子够下来狠狠拍他屁股。
    “气死人了！看《聊斋》能变成鬼吗？看《西游记》能变成孙悟空吗？什么《诛仙》还是《诛鬼》的，怎么能把自己想象成书里的角色，在现实生活里装神弄鬼吓唬人？”
    李云霞气不打一处来，拍了拍男生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校长，我叫陆雪奇，和张小凡正魔两道、亦敌亦友，将来我会接任青云门小竹峰首座！”
    男生一本正经地说。
    “好好说话！再胡闹我罚你们扫厕所！”
    李云霞忍无可忍，轻踢了他屁股一脚。
    “呵呵，校长，看你吓得，脸都白了。您放心，我还没走火入魔，没达到甄小凡的境界。”陆雪奇说，“不过你说怪不怪，我的名字真和书里男二一样，不过他是王字旁琪，我是奇怪的奇。甄小凡老说我们俩前世有缘，今世才能同桌。我应该跟他一起修炼，不能辱没前世修行。”
    “少听他胡说八道！通往楼顶的梯子都卸了，一般学生上不去，甄小凡是怎么上去的？”
    李云霞气不打一处来。
    她好不容易带领全校老师兢兢业业把学生们领上正道了，新兴的网络游戏和网络小说把孩子们带偏去哪儿去了，都特么的要成仙了……
    “这还不简单？甄小凡抱着他和我的凳子摞在一起，我在下面扶他一把，他不就能够悬梯上去了么？”
    陆雪奇到底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李云霞看着这个熊孩子一脸真诚的样子，真急着一脚把他踹到太平洋里去。
    “敢情你还是个帮凶？”李云霞好不容易压下翻腾的火气，“你去把他给我叫下来！再敢随便上楼顶，我不让你们下来，饿你们三天三夜，叫你们想成仙！”
    陆雪奇吓得缩起了脖子，不笑了。

 第185章 歪理邪说

    “还不快去！”
    李云霞皱眉。
    陆雪奇后退了一步，高深莫测地看了李云霞一眼，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李云霞不由疑惑，“磨磨蹭蹭的！”
    “校长，等一个人功成名就了，再去赞美他的人没什么了不起。如果这个将来注定会成功的人暂时还默默无闻，在人堆里平平无奇，独具慧眼赏识他的人才了不起。”
    陆雪奇莫名其妙说了一句颇富哲理的话。
    “所以呢？”
    李云霞发现陆雪奇虽然满口胡话，但表达能力不俗。
    “所以……”
    陆雪奇指了指上面。
    李云霞转头看去，只见顶二层楼南窗有老师探头不断用胜利的手势冲下面示意，甄小凡没有危险。
    李云霞点点头，再看楼顶，已经有老师上楼顶了，甄小凡闻声转头，身子一矮，从楼下看不到他了。
    李云霞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心有余悸之下怒从中来。
    转过头，她看着不听指令的陆雪奇，想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你接着说。”
    “所以，我和甄小凡将来必定是人中龙凤，是横扫千军、傲视群雄、登峰造极的存在。我们想得做的事可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般凡人不理解也就算了，你是校长，你不能为难和打压我们。”
    陆雪奇的神情充满了崇高之感。
    李云霞心神一凛，匪夷所思，“陆雪奇，你和甄小凡都是男孩子，什么人中龙凤？王字旁琪的一般是女孩子叫，《诛仙》里的陆雪琪应该是女主角吧，不是男二号。你们是不是连书都没读懂，连男女都弄混了？还有，现在是法制社会，别说横扫千军，你们就是打伤了谁，公安都来抓你们，你们懂不懂杀人犯法？”
    陆雪奇似乎早有准备，眼神闪烁，“校长，您听说过魂穿吗？”
    李云霞一时没明白，“什么浑穿？”
    “我说的是灵魂穿越，甄小凡说陆雪琪的灵魂这一世在我身体里，虽然我是男孩子，但我的所思所想都是陆雪琪的所思所想，她喜欢甄小凡，我自然也要喜欢他；她帮助甄小凡，我自然也要帮助他。”
    陆雪奇很耐心地解释。
    李云霞纠正他，“根本没有张小凡和陆雪琪这两个人，他们只是作者虚构出来的！”
    “虚构合理就行，就像有个大科学家说，给我一根木棍，我能把地球撬起来！”陆雪奇理直气壮，“谁知道那个作者是不是开了天眼，写的都是真人真事呢？”
    李云霞倒吸一口凉气。
    这什么情况？
    这两熊孩子不但被洗脑了，还要顺理成章的来场轰轰烈烈的同性恋？
    时值寒冬，虽是艳阳天，北风袭来，刺骨冰寒。
    李云霞生生打了个寒战。
    她看着稚气未脱却眼神狂热的陆雪奇，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蔡小齐来。
    蔡小齐从生到死，没有真正享受过自由和快乐，亲情的严重缺失和刻薄，让那可怜的孩子不得不委曲求全、装聋作哑，最终还是没逃得过王东兰的毒手，带着对转学获得新生的美好期望死于非命……
    甄小凡和陆雪奇呢？
    这两个孩子相对蔡小齐来说，身体健康、衣食无忧，是多么的幸运和幸福，为什么他们不像其他同学一样好学上进，反而会有这些不可理喻的想法？
    李云霞震惊之下，万分心痛。
    她很清楚，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心理健康出现问题是件十分棘手的事。
    造成他们心理疾病的原因，除了家长和学校监护不力，孩子自身的主观意愿起决定性作用。
    如果不及时让他们回心转意，后面就会状况百出，给他们自己和家庭带来无穷的困扰，甚至伤及他人，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李云霞刚开始的时候只以为两个孩子一时兴起瞎胡闹，但此时，她已经深刻意识到，这两个孩子已经站在人生的岔路上，再不悬崖勒马，他们可能成长为两个狂热的暴力分子，甚至成为潜在的杀人犯！
    他们已经用“魂穿”“身负重大使命”“撼天动地、再造乾坤”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成功地把自己不合理的行为视为天经地义。
    他们打算相亲相爱，“圆了上辈子缺失的情缘”后，强强联手“横扫千军”……
    这已经不是闹着玩了，这是两个新时代的恶霸在萌芽。
    必须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荒唐，让他们心理健康、回归正途！
    问题是，除了甄小凡和陆雪琪，学校还有多少学生迷惑网游和网络小说“走火入魔”的？
    如果以后类似的情况层出不穷，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都会被扰乱。
    退一步，即使他们不像甄小凡和陆雪奇这么明显，对他们以后的发展也有害无益。
    这件事千万要重视！
    李云霞心思数转，眉头紧锁。
    见李云霞半天不说话，陆雪奇有些紧张，他之前和李云霞说话口齿流利，此时却有些结巴，“校、校长，你、你……你是不是要把我和甄小凡开除？”
    “都在成仙的人还怕开除？”
    李云霞好气又好笑地问。
    “怕啊，怎么能不怕，回家要挨打挨骂……”
    陆雪奇不安地绞着手指。
    “你们不是会绝世神功吗？还有神兵利器烧火棍？谁敢打骂你们抽死他呗。”
    李云霞一边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边用逆向思维让陆雪奇认识他们的想法多离谱。ъiqugetv.net
    陆雪奇眼神黯淡下来，低着头吭哧了半天，“我们、我们不是还没练成吗？”
    唉，简直执迷不悟！
    李云霞瞅了他一眼，寻思老师们接甄小凡，上下楼顶一个个爬悬梯怪麻烦，没那么快把甄小凡带下来，怕其他学生们在室外时间长了冻坏了，赶紧招呼王秀英过来，让她用高音喇叭指挥各班带回。
    王秀英动作迅速，指令明确，各班班主任配合得当，楼下聚集的“观众”有序解散，右侧单行上楼，没有拥挤混乱的情况。
    只是有不少同学意犹未尽，一步一挪，恋恋不舍地看着楼顶，遗憾没能亲眼看见甄小凡同学“飞仙”。

 第186章 春风化雨

    李云霞听着两个同学的长吁短叹，回头看了楼道一眼，不由有些着急。
    怎么都这半天了，甄小凡还没被带出来？
    “校长，你不用担心，甄小凡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只身犯险的。”陆雪奇说，“再说就算他跳楼，也是突破化境，那时的他身轻如燕、金身不破，从再高的地方跳下来也摔不死。”
    开什么玩笑？虚构情节还当真了。
    李云霞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陆雪奇和甄小凡同桌，起早贪黑天天交流，两个熊孩子早就根深蒂固地认为，他们与众不同、天赋异禀，是来清理地球、改造世界、得道成仙地。
    “我的意思……是、是我们没有错，只是同学和老师们少见多怪、小题大做，你不能开除我们……”
    陆雪奇的目光里有担忧和恳求。
    李云霞调整了一下呼吸，把围巾解下来给陆雪奇围上，“放心，我不会开除你们，因为你今天表现不错。”
    灌风的领口被带着李云霞体温的围巾堵住，异样的温暖电流一样击中了陆雪奇的心，再听到李云霞的话，他不由愣住。
    “我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主动来告诉我这些，我们不明白情况，可能会很恐慌。你知道咱们学校有两千多学生，聚集在一起如果秩序紊乱，很容易发生踩踏事件，如果踩伤踩死谁，那问题就严重了。”
    李云霞尽力温和地说。
    陆雪奇此前肯定没想过这些，有些愧疚，“校长，围巾给你，你别冻着……”
    “问题有多严重你知道吗？首先，我得受处分，免职！你们班主任要配合公安机关调查，你和甄小凡也要被审问，其他师生多多少少会有心理阴影……但因为你主动告诉我甄小凡不会跳楼，只是想练功，所以大家都没有慌，秩序也没有乱。”
    其实李云霞跑过来时，王秀英和老师们已经把秩序维持得很好了。
    李云霞这么说，是想能让陆雪奇明白他们的“无心之举”是严重错误的，同时也能让陆雪奇有愧疚和悔悟之心。
    从教多年，李云霞深知，直接严厉批评的效果往往差强人意。
    人性的弱点就是喜欢听好话，本能地拒绝接受批评。
    哪怕是再小的孩子，也知道察言观色，并做出相应的反应。
    甄小凡和陆雪奇这两个孩子不能拗着来，他们已经有离经叛道的趋势，如果态度强硬的批评和打压，很容易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最终让他们变本加厉，那时再想让他们回心转意，希望渺茫。
    事实证明，陆雪奇和其他孩子一样，被表扬后更容易沟通。
    “校长，你真的这么想？真的不会开除我们？”
    陆雪奇反复印证，目光中有感动、有窘迫。
    ”嗯。放心，不会开除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只是一念之差。”
    李云霞只能先这么说。
    陆雪奇刚要辩解，看到他们的班主任赵诗音老师领着甄小凡从楼道里走出来，眼睛一亮，“校长，甄小凡练完功了。”
    李云霞转头一看，就见甄小凡的小脸冻得发青，只穿着校服的精瘦身体微微打着颤，走路两条腿发僵，却硬撑着抬头挺胸，竭力排出“豪杰”的姿态。
    他和陆雪奇相视一笑，像凯旋的将军似的得意扬扬，丝毫没为引起全校师生这么大的恐慌内疚自责。
    李云霞恨不得上前踢他两脚，可看到他笑得比哭还难看，估计脸也冻僵了，表情极不自然，又有些于心不忍。
    刚才心里一直发慌，李云霞这才想起，楼顶阳台那么大的风，这半天估计把甄小凡冻得不轻。再加上通往楼顶阳台的天窗只容一人通过，甄小凡手脚不灵便，怪不得上去接他的老师费了这么半天的劲才把他带下来。
    不管怎样，人安安生生就好。
    李云霞如释重负，紧抿着嘴唇严肃地看着甄小凡，一时没想好怎么教育他。
    王秀英见甄小凡被安全带下来，也松了口气，继续指挥着各班同学回教室。
    几个男老师们随后从楼道里下来，要去搬楼前垒得老高的棉垒子。
    那是之前怕甄小凡跳楼，老师们紧急准备地抢救措施。
    “等等！周老师，你们回办公室歇着，暂时不用搬！”
    李云霞叫住领头的周老师。
    周老师点点头，领着其他老师回头往办公楼那边走去……
    周围很快安静下来。
    人一少，风就又急又冷。
    李云霞紧了紧前襟，瞅着笑容僵在脸上的甄小凡继续沉默。
    “校长，都是我这个当班主任的做得不好。甄小凡没做课间操，我也没当回事儿，谁知道转眼他跑上楼顶去了……”
    赵诗音老师在旁边站了半天，见李云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心里过意不去，就自我检讨。
    “你确实有责任。你们班两个学生把凳子搬出教室你都没发现，说明你身为班主任课间操前没按时到班！”
    李云霞严厉地说。
    “是。我今天临时有事没到班，直接到操场了。”赵诗音态度很诚恳，“校长，我知道这次因为我的疏忽，甄小凡违规上了楼顶，差点儿造成严重后果，我应该深刻检讨。只是……我、我的职称不会受影响吧？”
    李云霞本来没那么生气，谁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班主任一时没按时到岗，并不必上纲上线，可听赵诗音这时候还想着职称，不由对她十分失望。
    见李云霞默不作声，赵诗音急了，“校长，我真的临时有事。再说我怎么知道这两个学生这么不听话？他们平时表现得挺好的，虽然甄小凡之前把手机带来班上上课偷偷玩，我把他的手机收了，他就没再犯。我没想到他会得寸进尺……”
    见赵诗音这么焦灼，甄小凡和陆雪奇对视了一眼，想说什么没敢，都窘迫地低下了头。
    李云霞把两个孩子的神情看在眼里，同时也看到甄小凡赤脚穿着单鞋，脚踝冻也通红。
    “你把甄小凡的手机收走了，还给他了吗？在还给他之前，对他进行教育了吗？”
    李云霞想了想，问。

 第187章 恩威并重

    “我……我收了他的手机，想过几天再给他，就算是对他的教育了，再加上这段时候家里单位的事太多，我就给忘了……不过我没用他的手机，一直锁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
    赵诗音别扭地说。
    “赵老师，你先回办公室把甄小凡的手机充点儿电，第四节课带去我办公室。”
    李云霞不想当着学生的面让赵诗音难堪。
    赵诗音神色复杂地看了李云霞一眼，竟然又语气艰涩地问了一遍，“校长，这件事不会影响我评职称吧？”
    至此，李云霞已经有些反感了。
    身为班主任，一再失职，现在她难道没看到甄小凡冻得快站不住了吗？
    所谓的模范教师，不是课讲得有多好，也不是千分考核有多高，首先要真心爱护学生，付出足够的耐心教育引导学生！
    可以说，甄小凡和陆雪奇变成这个样子，赵诗音难辞其咎！
    就这样，还心心念念她的职称……
    “你觉得会就会。”
    李云霞冷冷地回了她一句，拉着甄小凡和陆雪奇走向那堆软垫子。
    “哎呀，校长，你太好了。可冻死我了。”
    甄小凡以为李云霞让他钻进垫子里取暖，努力快步上前，就往垫子的夹层里钻。
    陆雪奇果然体贴入微，帮着掀垫子，好让手脚僵麻的甄小凡钻得更快些。
    李云霞看着两个熊孩子在冷风中迫切想取暖的样子，只觉得哭笑不得。
    王秀英忙完跑过来，分别把甄小凡和陆雪奇扯过来，沉着脸怒喝一声，“校长说让你们钻垫子里取暖了吗？给我闯这么大祸，还有功了是不是？站好！”
    甄小凡和陆雪琪见了王秀英，不约而同哆嗦了一下，惊惶地排排站。
    李云霞欣赏地看了王秀英一眼，老搭档真好，她想什么王秀英都知道。
    “校、校长，我……我没想跳楼，我只是想练功。今天是黄道吉日，宜订盟、纳采、祝福，忌嫁娶、开市、入宅……所以我不能待在教室里吸纳天地灵气，得跑到高一点儿的地方纳采，咱们学校最高的地方当然就是楼顶了，我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决定上去的。”
    甄小凡忐忑的解释。
    王秀英此前没听见陆雪奇的“歪理邪说”，乍听甄小凡这通“疯话”，惊得半天合不拢嘴。ъiqugetv.net
    李云霞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淡定地点了点头，“嗯，辛苦这位仙友了。”
    嗯？
    甄小凡和陆雪奇面面相觑，显然被李云霞吓得不轻。
    “校、校长，你、你什么意思？你、你也修仙？”陆雪奇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云霞，“你、你头会儿不是还、还不理解我们吗？”
    “现在理解了。不过练功光吸纳不行，吸纳了天地灵气要马上调息运用。甄小凡，现在你把这些军用棉垫子都搬到五楼最东边的体育器材室去，把这些被褥搬后面宿舍楼六楼，放在男教师401宿舍就行，回头让老师们自己认领。”
    李云霞冲着甄小凡挥挥手。
    “啊？校长，不要啊……”
    甄小凡苦着脸哀号。
    李云霞不理甄小凡，对陆雪奇说，“你刚才有功，你愿意帮他搬就搬，不愿意就看着他自己搬。”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陆雪奇咬了咬牙，却也是一脸不情愿，“五楼啊，我们俩一次搬一个，这得来回跑多少趟？还有这些被褥，去后面宿舍楼多远啊，让老师们各人领各人的多好？”
    “就是啊校长，都上课了，我们不取暖了，让我们回教室上课吧？”
    甄小凡这时知道上课的重要性了，也不忌入宅了，因为教室里有暖气。
    “远点儿好啊，多跑几趟好呀，要不然你怎么气沉丹田、活血通络？”李云霞让到一旁，不容置疑，“这节课给你放假，耽误你修仙可不行，赶紧，搬！”
    “校长……”
    两个熊孩子一起哀求。
    “叫玉皇大帝来也不行！搬！而且限你们半个小时内搬完！”
    李云霞严肃起来，加重了语气。
    “不会吧？半个小时啊！要了老命了……”
    甄小凡叫苦不迭。
    “你们知道累知道远，刚才老师们就不嫌累不嫌远？你们看看，这是老师盖的被子，这是老师铺的褥子，本来干干净净的，就因为怕你摔死摔伤，毫不犹豫地从宿舍里搬来铺在地上！”
    李云霞一瞪眼，怒气冲冲，“你们知道堆这么厚的垫子，老师们用了多长时间吗？不到十分钟！老师们在抢时间挽救你的生命，你却享受着老师们的担心装神弄鬼！你现在还好意嫌苦嫌累！”
    甄小凡面有愧色，不敢吭声了。
    “你一个男子汉，敢做就要敢当！如果连这点儿都做不到，你还想着出头投地？别开玩笑了！”李云霞激他，“祸是你闯的，今天你要是敢不搬，或者不能按时搬完，我就叫你家长来领你回家去写一百遍检讨！”
    “搬，我搬！”甄小凡一咬牙，“雪奇，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搬，你回教室里暖和着去！”
    呵，还挺有爱啊！
    李云霞和王秀英叹为观止。
    “还是别了，你自己搬的话，半个小时内肯定搬不完，到时候还得写一百遍检讨。”陆雪奇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开始搬吧……一个垫子卷一个筒儿抱着，这样搬得快！”
    甄小凡捶了两下腰，苦着脸把最上面的垫子卷起来，让陆雪奇抱着，自己又卷了一个抱着，两人急火火往五楼跑。
    “扑哧！”王秀英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黄道吉日，宜采纳，忌嫁娶啥啥的……还吸收天地灵气……哎哟，我的肚子……”
    李云霞却笑不出来，“接下来我们得开家长会进行全校普查，和家长进行有效沟通，尽量让他们多关注、关心和陪伴孩子，对孩子玩手机和电脑的时间进行必要的约束和管理。”
    “好、好……”王秀英收住笑直起腰来，“你不是还要找赵诗音吗？你回去吧，我看着他们。”
    “行，回头我找小梁把你的羽绒服拿来你穿着，别冻着。我先回去，他们搬完了领他们去校长室。”
    “嗯。好的。”
    王秀英想想又忍不住咧嘴……

 第188章 触目惊心

    李云霞回办公室前，想了想，给王秀英打了个电话。
    挂断电话拐过楼梯拐角，她看到赵诗音已经等在门外，手里拿着只黑色手机，忐忑不安地来回踱步。
    另一边，方茹燕拿着一堆文件，安静地站在窗前看风景。
    转头见李云霞回来，方茹燕把文件直接递给她，并翻了一下指给她看，然后回办公室去了。
    赵诗音松了口气，跟着李云霞进了门，把那只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校长，这是甄小凡的手机，我平时对他管得挺严的……”
    李云霞把手机拿过来一看，满格电，没有密码，下载了两款游戏。打开浏览器，收藏里有几个小说原创网页，大都是修仙网文。
    “我……我一直把他的手机放在抽屉里，昨天想起来看看没电了就给他充满了，本来想今天还给他，没想到他闹出这么大的事来，简直是胡闹。这手机还要不要还给他？”
    赵诗音解释。
    “赵老师，如果今天不发生这件事，估计你会一直用着甄小凡的手机，却忽略他内心的憎恶和焦灼。”李云霞直视赵诗音的眼睛，“老师没有资格霸占学生的东西，你不知道？”
    “不，不，校长，我真的没想霸占他的手机，我真的想多留几天教育他一下就给他，只是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没当回事儿给疏忽了。”
    赵诗音有些不满的辩解。
    李云霞点点头，“这只手机是当下最新款的，得花不少钱，如果是我们自己的都会觉得很贵重，你觉得甄小凡会不在乎吗？他可能每天都在想怎么把这只手机要回去，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学习。可他不敢，他潜意识里希望自己强大，却急于求成，竟然想修仙拥有超凡的能力。”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收他的手机？应该任由他上课看网络小说？”
    赵诗音有些负气。
    “不，你应该收，但你收完不应该长时间占着手机却对他不闻不问，让他提心吊胆、胡思乱想。”李云霞说，“身为班主任，你应该知道甄小凡家境并不富裕，按说他的父母舍不得给他买，你问过他这只手机是从哪里来的吗？”
    赵诗音脸色一窘，无言以对。
    “赵老师，我没有借题发挥的意思。我只希望你设身处地地想想，假设甄小凡是你的孩子，被粗暴简单地对待，事后没有耐心细致地教育和询问，孩子心里觉得委屈，不敢跟你提及，也不敢提醒老师，每天都心事重重，你知道后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李云霞说着，从方茹燕刚给她的文件中拿出一份表格，递给了赵诗音。
    赵诗音疑惑地接过去，仔细看了看，顿时急了，“这、这……这些孩子怎么能昧着良心给我打差评？我可是市级优秀教学能手，是……”
    “你再看看这两份。”李云霞打断她，把另两份表格给她看，“学生们不会昧良心，如果说一个学生的评价有失公正，那全班的学生全都是一样的评价，我想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赵诗音看着后面两份优评表，脸色十分难看。
    “是否是真正的优秀教学能手，不应该单纯以考试分数论断，更应该以学生们的评价区分高下。如果一个老师对学生没有爱，只把他们当成考试得分的工具，教育方式冷漠、粗暴，我觉得这样的老师连最起码的职业道德都不具备，完全没有资格称之为老师。”
    李云霞说，“这两份差评表是你教的两个班学生共同的心声，他们有没有昧良心，我想你比谁都清楚。你看看学生们对你提出的意见和期望，如果你还觉得自己委屈，那我今天单独把你叫来就是浪费感情了。”
    赵诗音颤抖着手翻开第三页，看到意见和期待表格里的内容，不由红了脸。
    “老师，我不是故意做错题，你罚我重做五遍，我能记住的。可是您罚我写三十遍，甚至有一次写五十遍，我其他作业完不成，被各科老师批评，心里一直很难过。希望老师下次轻点儿罚我。我是学生，如果一开始什么都会，就不用您教了。”
    “我很喜欢赵老师，可是赵老师不喜欢我。她上课很少笑，谁稍有一点儿错误，她都会发大火，随手就把我的书扔到地上，或者窗外。我在前面坐，总被扔书，好像每次犯错的都是我。”
    “老师喜欢去我妈开的服装店买衣服，我妈不好意思要钱……”
    “赵老师把我的钢笔收走了，一直没还给我。那是妈妈送我的升学礼物，我想要回来，被狠狠骂了一顿，钢笔还是没有还给我，我很想它。”
    密密麻麻，近二十条，触目惊心。
    “这、这……这些都是小事，这些孩子怎和以这么小心眼儿呢？我每天早早站在教室门口迎接他们，放学等他们走光了再走，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讲题，我那么辛苦，他们怎么不提？简直是恩将仇报嘛！”
    赵诗音急了，索性豁出去了，“校长，你不能因为学生的差评就给把我评高级职称的资格剥夺了，我千分考核在头三名，还有那么多荣誉证书，怎么样也该有我一个名额！”
    “你不用急，我们学校职称评优、评选先进遵行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但从今年起，学生们的评价得分占比增高。”李云霞把方茹燕做好的排名表拿出来，“资历、平时的考核分数、学生评价得分累计从高到低排名，张榜公布一周接受师生反馈，你认为你还能排前三吗？”
    赵诗音接过一看，“第十六名？这怎么可能？我、我得了那么多荣誉证书，竟然还有这么多老师的比我的加分还多？肯定是算错了！”
    “你在教学方面确实很优秀，也确实有不少市级荣誉证书，可你一个省级的也没有，排在你前面的这些都有省级荣誉证书，还有几个老师在国家教育期刊上发表了论文。但这方面我们今年累分占比小，学生评分占比大。你应该庆幸，如果不是你有些荣誉证书，你中级职称估计都保不住了。”
    李云霞严肃地说。
    “校长，我觉得这样不公平？往年根本没有学生评价这一项，为什么今年突然有了？是不是为了照顾某些人……”
    赵诗音心有不平，意有所指。

 第189章 师爱如山

    “为了照顾谁？就算没有学生评价这一项，你也不是前三，你自己仔细看。”
    李云霞淡淡地说。
    赵诗音一愣，仔细一看，“赛老师什么时候得了这么多荣誉证书？还有您和王副校长……”
    赵诗音的声音低了下去，一脸沮丧，“只有两个高级名额，是你和王副校长的了。”
    “不，我弃权。”李云霞说，“王校长和赛老师实至名归，如果你的学生评价和她俩一样满分，我会努力去局里给你争取名额。”
    “真的吗？那……那您可不可以把学生评价这栏去掉？明年再加上，您帮我去局里争取一个名额，我一定会好好谢谢您的，真的！”
    赵诗音黯淡的目光重焕光彩，殷切的神情让李云霞想起于胜海的话，有些凉心。
    “不，从今年起，学生评价必须加上。”李云霞斩钉截铁，“赵老师，你平时买东西，厂家说得天花乱坠，结果你发现商品质量有问题，你会觉得物有所值，给厂家好评吗？”
    赵诗音愕然，“教学能和买东西一样吗？我们是教师，不是生产厂家，学生也不是顾客……”
    “你认为不是，是因为你压根没想付出爱心为学生提供最优质的教育。从事教育是对学生和家长提供的一种特殊方式的服务。办人民满意教育，你以为的人民，是谁？”
    李云霞反问。
    赵诗音沉默了。
    办公室里一时很安静。
    李云霞转身走到窗前，看看楼下，甄小凡和陆雪奇分别抱着被褥一路小跑，心里沉甸甸的。
    但愿她能把赵诗音点醒，从今往后爱护学生；能让两个孩子明白现实与虚拟世界的区别，正视内心真正的需求，健康快乐地成长。
    这时，她看到王秀英从前面教学楼走过来。
    王秀英没有穿羽绒服，在胳膊下夹着，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袋子，跟着前面的甄小奇和陆雪奇走进办公楼……
    “甄小凡和陆雪奇搬完了垫子，一会儿来。你收的手机，还是由你还给甄小凡比较好。”
    李云霞转身对赵诗音说。
    赵诗音拿着那三张差评和意见汇总表，神色郑重，“校长，我想明白了。确实是我自己的问题，谢谢你今天对我的提醒和指教。我、我确实急功近利了，对学生确实过于严苛和冷漠，我以后一定注意。”
    李云霞很欣慰，“你能想明白就好。”
    “校长，您明明最有资格，但为了照顾其他老师，你自愿放弃高级名额。这说明你不是嫉贤妒能的人。我如果再不明白你的苦心，我就太差劲了。”
    赵诗音真诚地说，“之前许多细节我没注意，并不是有心占学生和家长的便宜，这次的教训会让我受益终生，我回头好好反省和整改。”
    李云霞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加油，明年你这些荣誉仍然是聘期内的，还用得上，我相信你明年一定能过关。”
    “嗯。一定！”
    赵诗音也笑了。
    李云霞松了口气，还好，她以心换心，没有被辜负。
    这时，王秀英领着气喘吁吁的甄小凡和陆雪奇进来了。
    两个孩子都热得一头大汗，小脸都红朴朴的。
    “动作挺快呀！怎么样？不冷了吧？”
    李云霞忍不住笑起来。
    “热！一身汗，里面的衣服都湿了。”甄小凡乐呵呵地说，“校长，原来你不是罚我们，是怕我们冷啊？”
    陆雪奇也笑，“校长，你这招儿挺狠的，我们再也不敢了。”
    李云霞皱眉，“不对啊，你们不是有神功吗？不是会仙法吗？怎么搬个软垫子来回跑几趟出这么多汗？不该吹口气就把垫子送到指定位置吗？”
    甄小凡不好意思地挠头，“也不知怎么搞的，我老是感觉不到丹田气海，是不是我的灵根被人封印了？”
    陆雪奇瞅了他一眼，闷声闷气地，“小凡，醒醒吧，咱们也是凡夫俗子。”
    王秀英从手里的大袋子里拿出两条毛巾，一人发一条，“行了，知道就好。以后看书归看书，别傻乎乎信以为真。来，快擦擦汗，别着凉了。这是给你们买的衬衣和袜子，去里面休息间换上，别感冒了。”
    说着，王秀英又拿出两套保暖衬衣和两双袜子，分别塞进两个孩子怀里，“这是校长刚才让我买的，你们真幸福，我都还没捞着校长给买套保暖衬衣呢，这可是最新款的，可好了。”
    甄小凡和陆雪奇受宠若惊，接过保暖衬衣和袜子，都变得眼泪汪汪的。
    “两位小仙友，快去里屋换上吧！是我限时让你们搬垫子，出汗我负责。”
    李云霞慈爱地看着他们。
    “谢谢校长！”
    两个孩子红了眼眶，不约而同鞠躬道谢。
    “真心谢我以后别让我和你们班主任跟着你们操心。修仙小说里的人物和情节都是虚构的，懂人情世故、爱憎分明就好，不要相信那些脱离现实的神功，要踏踏实实学习才能真正变成强大的人。”
    李云霞把两个孩子领去了里间，关上门让他们换衣服。
    赵诗音深有所感，“校长，你真是慈母心肠，我这班主任真不称职……”
    “不能以偏概全，你也很负责，只是有些细节以后注意，孩子的心没有我们那么宽，他们很细心、很敏感。”
    李云霞说着，把桌子上手机递给她，“等会儿甄小凡出来你给他。”
    赵诗音接过手机，抿紧嘴唇别过脸去，眼眶也红了，“唉！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好老师，今天……实在惭愧！给两位校长添麻烦了。”
    “哎呀，怎么还客气上了！大家在一起不就是互相体贴、互相帮助吗？”王秀英拍了赵诗音一下，豪气地说，“你这才多大点儿事儿？我刚来这学校的时候，成天看李云霞不顺眼，处处跟她对着干，没少给她惹气，她都不跟我计较，让我心服口服。你比我那时候强太多。”
    赵诗音破涕为笑。
    李云霞瞅了王秀英一眼，“算你有良心，还记得这些。你就是现在也不省心，怎么不穿着羽绒服？是不是等不及帮他俩搬垫子了？”
    “你真神了，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怕他俩跑太急，出太多汗凉着，帮他们搬了两趟。”王秀英说着，把羽绒服穿上了，“放心吧，我身体好，冻不着。”
    三人说了会儿话，甄小凡和陆雪奇高高兴兴地出来了，手里提着的被汗浸透了的衬衣。
    “怎么样？暖和吧？”
    王秀英问。
    “暖和，软绵绵的，真舒服！”
    甄小凡声音有些哽。
    “我妈都没舍得给我买这么好的衬衣。”
    陆雪奇难为情地说。
    “这不单单是保暖衬衣，是护身罩，保护你俩不被邪念入侵，从今往后端正思想，认真做人！”
    王秀英哈哈一乐，分别拍拍两个孩子的肩膀。
    “嗯！一直暖到心里去了。校长，班主任，你们放心，我们兄弟两儿记住了。”
    陆雪奇响亮地说。
    李云霞开心地笑了。
    “小凡，你的手机。老师做得不好，没早些还给你。拿回家放着，等放假再适当玩，平时早些写完作业早些睡，休息好了第二天才有精神上课。”
    赵诗音真诚地说。
    甄小凡惊喜地接过手机，“哎呀乖乖，想不到你还能回到我身边，我还寻思得等我神功大成，隔空取物呢！”
    “以后不许带手机入校，懂？”
    王秀英扬眉瞪眼。
    “懂！非常懂！”甄小凡连连点头，“我和雪奇以后不修仙了，好好学习考高中上大学！”
    看着两个孩子明亮的眼睛，李云霞心头的雾霭消散了许多……

 第190章 权衡利弊

    教育好甄小凡和陆雪奇，李云霞让王秀英陪着赵诗音走访了两家家长。
    原来甄小凡的手机是他爸的，他偷拿到学校玩，被赵诗音收走了，他又不敢要，回家他爸翻天覆地找不着手机，他也不敢说实话，差点儿憋出内伤。
    无计可施的甄小凡突发奇想，练成神功把手机召唤回来，结果一时心急就上楼顶吸纳天地灵气去了……
    事后说起这些都是笑话，但当时可谓惊心动魄。
    王秀英和赵诗音了解了这些，赵诗音既惭愧又后怕，“王校长，幸亏你和李校长帮了我一把，要不然这次我闯大祸了。”
    王秀英也心有余悸，还好甄小凡只是想吸纳灵气，如果他直接来个飞仙，从楼顶一跃而下，弄个非死即残的严重事故出来，学校要跟着倒大霉了。
    “这事儿怪我，我和他妈平时忙活活的没空儿管小凡，我看他喜欢上网看书，觉得这是个好事儿，总比那些天天玩游戏的强，没想到看书也能看出毛病来……”甄小凡的爸爸拿着失而复得的手机，歉疚地说，“让老师们跟着费心了。”
    陆雪奇的妈妈则苦大仇深，推开陆雪奇卧室的门，指着乱糟糟的屋子诉苦，“哎呀老师，你们来得太好了。你们看看他这屋里像不像个狗窝？每次我刚费事收拾完，他转眼就给我弄乱了。他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急火火地看那个什么猪仙，怕作业完不成，他就边写边看，那要是能写好作业就怪了，可我怎么说他他也不听……”
    “那就设密码锁，或者断电断网关机！”
    王秀英提议。
    “密码锁是什么？断电我们怎么做饭看电视？断网关机更不行。让他看电脑，他除了边看边吃随手扔垃圾，没别的毛病；不给他看，他能把我们闹死。”
    陆雪奇的妈妈气急败坏，“依我说他爸就不该买这台电脑，还说能帮助学习，他本来还能考个十来名，自从买了电脑，他成倒数十来名了！”
    陆雪奇原本在一旁低头顺眼不吭声，等他妈妈牢骚发的差不多了，把外套一脱，炫耀地拉着身上保暖衬衣，“妈，我知道错了。你看，这是我们校长奖励给我的！又暖和又轻便又好看，比小棉袄还暖和。你放心吧，我以后听你的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陆雪奇的妈妈估计很久没见儿子这么听话了，张口结舌地看了儿子半天，再看看王秀英和赵诗音，想说什么，眼圈儿先红了……
    王秀英回来把家访的情况向李云霞做了汇报后说：“这次有惊无险，不过通过这件事，我们知道家访工作真不能松懈。”
    没错，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同样重要，如果家长单方面把教育孩子的责任全推给学校和老师，自己忽视对孩子的监管和陪伴，甚至放任自流给孩子做出负面的示范，孩子有样学样，在缺失亲情关爱和安全感的情况下，很容易产生思想偏差。
    而网络的开通让手机和电脑功能大增，暴涨的信息量像给人们打开了一扇了解各个领域的便利通道，同时，也让辨别能力低、抵御能力差的孩子们更容易误入歧途。
    可以说，甄小凡事件给李云霞敲响了警钟。
    她敏锐地认识到，随着社会经济的繁荣、科技水平的提高，电子产品迅速升级，手机、电脑、私家轿车已经开始普及，给人们的生活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但凡事都有利弊。
    忙碌的父母少有时间陪护孩子，手机和电脑日渐取代各种玩具和真人游戏，慢慢成了孩子们闲余时的玩伴，层出不穷的网络游戏、良莠不齐的网络小说，让缺少甄别能力的孩子们沉溺其中难以自控。
    如果任由这种情况持续，学校教育将受到严重冲击和挑战。
    单方面地提高师资水平、优化学校管理，并不能彻底让学生远离网络的危害。
    李云霞想了想，挪动鼠标打开网页，搜索孩子玩手机的危害，想全面了解一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各种相关的文本铺天盖地，内容触目惊心。
    阻碍身体发育，因活动减少引起身体缓慢、运动功能低下、长不高；造成视力下降、诱发眼疾；导致注意力、记忆力下降，诱发孤独症、焦虑症；亲情杀手，造成亲子关系疏远冷漠；影响学习，产生厌学、逃学心理，甚至行为异常、导致辍学；色情泛滥、腐蚀心灵、宣扬暴力、淡薄法律意识；交友混乱，容易上当受骗，威胁个人和家庭生命财产安全……
    李云霞越看越心惊。
    这就像一面大力宣传“吸烟有害健康”，一面又源源不断地生产各种品牌的香烟，手机越来越智能化，游戏越来越刺激，玄幻修真小说越来越神乎其神，孩子们越玩越上瘾。ъiqugetv.net
    从幼儿园到高中，这个阶段是每个孩子生长发育和学习的黄金期，生理、心理都不成熟，好奇心强、自控力差，如果迷上玩手机，脑子里成天想着升级打怪、修炼成仙、色情暴力，老师累死也白搭。
    幸好甄小凡和陆雪奇“中毒”不太深，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可学校两千多学生，肯定还有迷恋网游和网文的学生，她开全体家长会的话，该怎么说着，能让家长有效监管孩子玩手机，又不会引起孩子们的抵触？
    李云霞觉得如果强硬地全面否定手机电脑对孩子的影响，也有失偏颇。
    她很早就开始接触电脑，从开始的286到586，再到现在的液晶显示屏联想、戴尔笔记本等各种品牌的台式和手提电脑，各种软件的操作她了如指掌，对电脑强大的功能深有体会。
    其实，偶尔玩玩游戏看看小说或视频，可以很好地调节情绪，还能开阔眼界增长见识，另外可以在短时间内了解全国各地的发展，想查阅什么资料十分便利，工作效率很高。
    所以，决定利弊的不是手机和电脑本身，而是使用者的需求和自我调控能力。
    学生们白天在学校封闭式管理，学习强度高，晚上又要回家写作业，如果再玩手机，如果时间控制得当，是有益的放松，如果超过十点半，就会影响休息和第二天的学习效率。
    如果能让家长配合学校教育工作，周末时间允许学生玩两个小时手机，其他时间把手机收起来，限制孩子上网时间，而不是杜绝孩子接触新鲜事物，才是明智的做法。
    李云霞理清头绪，把全校家长会会议流程梳理了一下，拟定纲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