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的闺蜜不放过我》 第一章 妖怪的任务罢了 皓月当空,天朗气清,这是一个很适合群魔乱舞的夜晚。 姜河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来到自家东跨院,向寡居多年的大嫂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请求。 “什么?你要穿我的肚兜?!” 大嫂骇然惊叫,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划破了周遭的宁静。 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私底下竟然玩得如此变态。 “嫂子,你不要误会!”姜河连忙解释,“我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这……这只是我的一点兴趣爱好。” “二郎呀,你刚迎娶公主,前途无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偏要来干这种鲜廉寡耻之事,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大嫂倚在房间门口,一脸失望地盯着姜河,如宝石般晶莹的眼眸中充满了鄙夷与同情。 刚洗过的深棕色长发随风飘扬,散发出一股芬芳馥郁的兰香。 两条水葱似的玉臂交叉抱在身前,既像是下意识作出的防御姿态,又像是在故意展示那包容一切的宽广襟怀。 姜河却没有心情欣赏这幅美景,自顾自地说道:“嫂子,你也知道我和公主有名无实,这件事我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才鼓足勇气来找你的,你就帮我这一回吧!” 一向威猛的大嫂听完这话以后,竟然变得有些扭捏,长约八尺的身子转过来又侧过去,活像一头笨拙的大猩猩: “你有你的难言之隐,这个嫂子理解,可是你为什么不找府里的丫鬟帮忙?或者到外面花点钱也行呀,干嘛偏要来找我呢?” “喵呜~”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诡异的猫叫。 姜河耳朵一动,加快语速解释道:“丫鬟们的尺寸都太小了,外面卖的虽然合适,可万一传扬出去,玷污皇室名声,公主肯定饶不了我,因此只有嫂子你能帮我了。” “你确定只此一回?” 大嫂的语气开始动摇,眼眸中泛出奇光异彩,仿佛醉饮了三杯美酒,脸上神情犹如眺望远方,令人捉摸不透。 姜河立刻竖起三根手指作起誓状:“黄天在上,我姜河日后绝不再做此事,否则人神共愤,天诛地灭!” 大嫂虽然平时摆着一副夜叉的架势,可到底是个菩萨心肠,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妥协了: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等着吧。” “好嫂子,我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外传啊!”姜河可怜兮兮地哀求道。 “哼~瞧你这点出息。” 大嫂宠溺一笑,转身走进房间,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又衣衫不整地快步走出,将一件绣着牡丹花的红色肚兜塞到了姜河手里。 感觉到肚兜上残留的余温,姜河不免有些诧异:“嫂子,你这是干……” 大嫂涨红了脸:“老娘就这一件,你爱要不要吧!” “要要要,谢谢嫂子,我先走了。” 姜河生怕被丫鬟们瞧见,脚下轻轻一点,便跃上高墙,而后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屋檐下,一只肥嘟嘟的白猫正在伸懒腰。 姜河用力将肚兜丢到对方面前,提醒道:“用完记得洗干净还我。” 白猫乖巧地点了点头:“喵呜~” 本是普普通通的猫叫声,可是传到姜河的耳朵里,就自动翻译成了人语: “辛苦你啦小姜姜,下月初八是龟爷的三百大寿,记得来山里吃席,虎姐特别想看你表演滑铲。” “我要去参加化妆舞会啦,告辞喵~” 说完,它用嘴叼住肚兜,一跃而起,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 姜河目送猫妹离去后,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息。 说来也是倒霉,前世的他既没有邂逅泥头车,也没有作死摸电线,仅仅只是睡了一觉,就告别大学生活,投胎到了这个全是古代人的大周王朝。 而且出生后不久,当将军的父亲和大哥就战死沙场了。 皇帝念他们家满门忠烈,下旨将唯一的女儿,晋阳公主赐婚给姜河,一时传为君臣佳话。 姜河却有苦难言,前世身为文科生的他,不会做玻璃肥皂,但是对各朝各代的历史有不少了解。 驸马这个职业,看似光鲜亮丽,实则人人嫌弃,既不能当官,也不能纳妾,甚至极有可能被公主戴绿帽子。 最重要的是,姜家世代相传的官职和兵权,在二人成婚之后就要全部交出去,怎一个惨字了得。 虽说心里有一万个不服,可姜河也没得选择,只能乖乖领旨谢恩。 半年前的洞房花烛夜,他酒力发作,焦热起来,一只手提哨棒,一只手把胸膛前袒开,踉踉跄跄,直奔屋内。 正要得意之时,却发现晋阳公主不知所踪,瞬间吓得酒都作冷汗出了,慌忙召集府中所有仆人展开搜寻。 毕竟公主是在姜府失踪的,如果找不回来,惹得皇帝发怒,那姜家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然而仆人们搜了一圈,也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无奈之下,姜河只好求助于龟爷。 号称“妖界半壁江山”的龟爷是姜河十岁那年认识的。 当时他在河里游泳,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导致小腿抽筋,快要淹死之际,一只老龟把他驼上了岸。 醒过来后,他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老龟说话。 原来这方世界是存在妖魔鬼怪的,只不过人类尚未觉醒灵气,不具备对抗它们的力量。 所以妖怪只能安分守己过日子,一旦作法害人,就会被天上的神仙惩罚。 姜河为了找回晋阳公主,以鲜血为媒介,与龟爷签订了三年的卖身契。 在这三年内,他必须无条件帮助妖怪们实现各种心愿,否则自己就会被虎姐绑入洞府,百般羞辱。 而龟爷则发动麾下所有妖怪,帮他找出公主,从而拯救姜府上下一百多口人的性命。 这本是一桩公平的交易,可姜河万万没想到,签完卖身契后,龟爷这个老毕登连动都不动一下,直接告诉他:新娘子已经回家了。 姜河返回府中一看,新娘子不仅回来了,还变成了两个人。 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公主的好闺蜜,天下第一神捕叶无晴。 原来公主从小向往武侠之事,长大后只想闯荡江湖,不想嫁给一个普通人,于是请叶无晴帮自己想办法脱身。 叶无晴架不住好闺蜜的苦苦哀求,只能先假扮成新娘子与姜河拜堂成亲,然后施展轻功逃离姜府,再以办案的名义,偷偷带公主出城。 可是计划进行到一半,她不知为何又后悔了,便说服公主和她一起返回。 最终在她的调解下,姜河与公主达成共识:以后只做名义上的夫妻,平时各忙各的,谁也不干涉谁。 虽然从此获得了自由,但姜河付出的代价是非常惨痛的。 因为妖怪的愿望五花八门: 有的是背老奶奶过马路、有的是给心仪之人写情书、有的是搜集渣妖的出轨证据、还有的是将罪犯绳之以法。 总之,才过了半年时间,姜河已经被它们折腾得身心俱疲。 未来的两年半,他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太累了,好想躺平啊!” 思绪回潮,姜河忽然觉得有些困,便准备返回屋中休息。 可惜一声突如其来的娇喝,打断了他的动作: “站住!” 第二章 你也不想……吧 姜河闻声望去,只见屋顶上出现了一个红色倩影,虽然天色太黑,看不清面容,但他已经通过声音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叶琳琅——叶无晴的亲妹妹。 曾凭借一篇《我的左相父亲》获得皇帝赏识,成为了朝廷首批招募的女官之一。 论长相,她是粉妆玉琢的鹅蛋脸美女,比姐姐要好看不少,身材却是娇小玲珑、一马平川,完全比不上亭亭玉立、虚怀若谷的姐姐。 如今,姐妹二人都在皇帝设立的特务机构“红衣卫”中工作。 叶无晴任指挥使,官居三品,主管京城治安;叶琳琅虽然是四品副使,却从不干正经事,就喜欢到处瞎溜达。 “二小姐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啊?”姜河开口问道。 叶琳琅左看看,右看看,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刚刚看到一个长得和我很像的女人进来了,老实交代,你把她藏哪了?” 姜河摸了摸鼻子,然后两手一摊:“你说的是你姐吧,她为什么要来我家啊?” “别废话!”叶琳琅没好气地回呛,“赶紧把你府中所有人都叫出来,本小姐要挨个检查一遍。” “你是不是有病啊!”姜河破口大骂,“我凭什么听你的?” “深更半夜,叔嫂私会,”叶琳琅微微一笑,“你也不想公主知道这件事吧?” “我……我该怎么配合你呢?” “要么交人,要么给钱,你自己选吧!” 姜河恍然大悟,什么长得很像的人,其实是索要保护费的借口。 “人我确实没见过,你开个价吧。” “五百两银子!” 叶琳琅双手背在身后,衣袂飘飘地从房顶上跳下,落地后却一个趔趄,直接跪倒在姜河面前。 院子里铺的都是青石板,这一摔,她疼得呲牙咧嘴,眼泪都掉出来好几滴。 姜河见状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扶本小姐起来!”叶琳琅带着点哭腔吼道。 片刻之后。 漆黑的卧房内,只有一盏不太明亮的烛台隐隐发着光,四处暗影重重,看不清有何摆设。 叶琳琅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轻轻吹了吹伤口,而后毫无顾忌地大喊道:“喂,你人呢?快点把银子拿来!” “第一,我不叫喂。” 姜河从黑暗中走出,把盛着绷带和金疮药的托盘放到床头柜上: “第二,好好清理一遍伤口再上药包扎。” 叶琳琅一怔:“你……你别以为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打发本小姐,不给钱我今晚就不走了,你得管宵夜!” 姜河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要的太多了,我暂时拿不出来,下个月再给你。” 叶琳琅眉毛一挑,阴阳怪气道:“不会吧不会吧?堂堂驸马爷,连五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如今这世道,驸马家也没余粮了呀。”姜河感叹。 他们家曾经也富过,光是祖上留下来的几十处房屋田地,每年的租金就有上万两银子。 可惜姜河的父亲留有遗嘱,这笔钱除去府中日常开销,剩下的必须全部用于资助那些阵亡将士的遗孤。 如今,姜河全靠驸马的低保过日子,只要是超过一百两的开销,都得先经过公主的批准,否则一文钱也拿不到。 “五百两银子真不是个小数目,你要这笔钱做什么?不会是在外面养了哪个相好吧?”姜河以开玩笑的语气转移话题道。 “胡说八道!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叶琳琅睁大眼睛说。 姜河又问:“那就是欠了赌债?” “欠你大爷!”叶琳琅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本小姐想干嘛就干嘛,要你管啊!别以为你跟我姐拜过堂,就是我姐夫了,你不配!” 姜河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跟你姐的事?” 叶琳琅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住口,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 关于这件陈年旧事,外人或许不知内情,可她比谁都清楚。 当初皇上乱点鸳鸯谱,将晋阳公主许配给眼前这个除了帅一无是处的男人。 大婚当天,礼部尚书亲自主持婚礼,朝中官员皆到场祝贺,全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旌旗招展,人山人海,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叶琳琅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她非常羡慕公主能拥有英俊的新郎、漂亮的嫁衣,以及大规模的婚礼。 然而,事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新人拜堂时,她坐在台下观礼,突然发现台上的新娘无论是走路姿势,还是身高体型,都像极了在婚礼前夕,突发恶疾的大姐。 事后,从大姐轻描淡写的讲述中,她才知道,原来公主根本就不想要新郎、嫁衣和婚礼,反而想去江湖中风餐露宿、吃苦受罪。 真是茅坑里扔石头——贱出屎了。 更何况,大姐与姜河已经拜了天地,今后还怎么嫁人啊? 尽管大姐从未有过出嫁的想法,也不在乎这些繁缛礼节,可叶琳琅仍然觉得公主这样做有些过分。 不仅打碎了她对美好婚姻的幻想,还毁了她最崇拜的大姐! 从那以后,每次见到公主,她都想冲上去大喊一声:“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可是她不敢这么做,只能拿公主的男人撒气。 虽然良心会隐隐作痛,但是少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哼~本小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那点破事根本瞒不住我。”叶琳琅边给自己包扎边说道。 姜河心头一震,眼神逐渐变得警惕:“你还知道些什么啊?” 叶琳琅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随口回答道:“那可太多了,不过本小姐记性不好,有时候一高兴,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所以呢,你不要总是摆着一副苦瓜脸,来,给本小姐笑一个!” 姜河表面上沉默不语,实际内心已经有了决定:以后只要有机会,就把这个嚣张的小鬼扔进山里喂虎姐。 “不笑就算咯,限你三日之内,凑足五百两银子,否则后果自负!”叶琳琅趾高气昂地威胁道。 姜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妹妹,再宽限几天吧,就算我去找公主要钱,那也得等她高兴了不是?” “哈,哈哈哈哈……” 叶琳琅一想到公主的男人在向自己摇尾乞怜,甚至要拿公主的钱来给自己花,就忍不住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紧接着,一个得寸进尺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快速形成。 “倘若你实在没钱,本小姐还可以给你另一个选择。” 少女坏笑着脱下鞋袜,缓缓翘起那条白如玉笋的长腿,用柔软的脚心对准姜河,而后逐一张开纤细的脚趾: “来吧~” 第三章 世界上的另一个她 嗯……不错! 虽然手法生疏,找不准关键穴位,但胜在年轻,动作持续有力。 一番足底治疗下来,叶琳琅只觉得全身经脉畅通,神清气爽,恍惚间如登仙境。 但很快,她又感觉到了不对劲。 如此屈辱的事情,姜河身为一国驸马,竟然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坦然接受,甚至在过程中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恨意,反而故意装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果然…… 这家伙是个大才! 叶琳琅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现在这么欺负他,万一他日后得势了,岂不是要加倍奉还? 而且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变态,恐怕到时候会想出更屈辱、更低贱的事情来折磨人。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必须赶紧回去想一个办法,要么收下当狗,要么直接斩首,绝不能养虎为患! 叶琳琅粉拳紧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又很快被脚底传来的酥麻感打乱。 那感觉一阵接一阵,犹如海上的惊涛巨浪,不断摧毁着她心中的灯塔。 正所谓“干一行爱一行”,姜河完全没有察觉到少女慌张的神情,双手逐渐加大了力度。 不就是捏脚吗?人家张教主身陷地牢之中都能干,我为什么不行? 我不仅要捏,还要一步一步捏到最高。 这,就叫专业! 至于对方会不会因此觉醒一些奇怪的癖好,还是让她自己烦恼去吧。 “停停!你弄疼本小姐了!” 眼看姜河越来越熟练,叶琳琅慌忙找借口将脚抽回,心急的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二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姜河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要不要我再给你揉揉肩?” “不……不必了,本小姐今夜暂且放你一马,以后离我姐远点!” 叶琳琅手忙脚乱地穿好鞋袜,逃出房间,开始进行一场拙劣的轻功表演。 ……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天空像一张浸墨的宣纸,月光也有些黯淡。 昏暗的房间里,姜河洗完手后,准备去梦中和周公下棋。 然而不等他走到床边,窗外就传来了细微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悄悄走动。 脚掌落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在房间门口戛然而止。 姜河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外面只有夜风阴冷的嚎叫声,来者似乎很没有礼貌,迟迟不肯做出敲门的动作。 当然,也可能是压根没有长手的妖怪来许愿了。 姜河立马走上前打开房门接客,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二小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此话一出,原本死气沉沉的叶琳琅瞬间有了活力,猛地扑上来抱住了姜河: “姐夫,对不起,刚才都是琅儿的错,你不要生琅儿的气好不好?” 少女稚嫩的声音中满是愧疚,乍一听还有些温柔。 姜河瞪目结舌,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 叶琳琅的状态完全就是换了一个人,除了被夺舍,他想不出其他可以合理解释的原因。 几息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抓住叶琳琅的双肩将其推开,紧接着大声喊道: “宫廷玉液酒!” 叶琳琅先是一愣,而后伸手搂住姜河的脖子,樱唇轻启:“姐夫若想喝宫里的御酒,琅儿明晚便给你取来,只要你不生气,琅儿什么都依你。” 姜河被抱得浑身燥热,差点就要忍不住使出家传枪法反击,但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眼前的叶琳琅要么是装的,要么是疯了。 无论哪一种情况,此时和她沾上关系都是不智之举,到最后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你先松开,咱俩这样被别人看到了容易引起误会。” 叶琳琅眸含秋水,面带笑靥,贴在姜河的耳边吐气如兰:“姐夫休想骗人,琅儿早就知道了,你这院里一个丫鬟也没有,平时若没有你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 姜河心中暗自叹息,他把贴身丫鬟调走,是怕跟妖怪说话时被人听见,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是现在看来,一个不需要仆人伺候的富家少爷,本身就已经很值得怀疑了。 “好,我不生气啦,你不是什么事都依我吗?赶紧松开。” 叶琳琅乖乖松开手,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诺~” 姜河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接二连三跌碎了他的眼镜: 叶琳琅主动帮他打水洗脚,娴熟的按揉手法让他有种梦回前世的错觉; 按了足足半个时辰,又像丫鬟一样帮他铺床叠被、宽衣解带; 最后,竟然还边脱衣服边说什么“公主给不了你的,琅儿可以。” “你理智一点啊!”姜河一把将其推开,大叫道,“你不该是这样的啊!” 叶琳琅双手撑着脸颊,趴在床边,表情似笑非笑,眼眸中饱含着一抹春意,额头、脖颈、胳膊等为数不多露出来的雪白肌肤冒着细汗,寸寸红润欲滴。 “姐夫,难道琅儿现在的样子你不喜欢吗? 还是说,你更喜欢刚才那个嚣张跋扈、无理取闹的二小姐呢?” “我都不喜欢,”姜河抱着被子缩在床角,仿佛一个被村长调戏的小寡妇,“你赶紧走,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叶琳琅秀眉微蹙,微弱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不悦:“那你是喜欢我姐姐咯?她有什么好的?说话粗俗无礼、皮肤又黑又糙、手上血债累累,当初要不是公主殿下赏了她一个拜堂成亲的机会,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在此之前,姜河万万想不到一向视叶无晴为偶像的叶琳琅会说出这种话。 对他的称呼也是,叶琳琅从不会叫“姐夫”,要么直呼大名,要么喊一声“喂”,哪怕与外人提起,也是以“那家伙”代称。 再结合少女一反常态的言行举止,姜河瞬间想起了那个长得和叶琳琅很像的人。 显然,面前趴着的是个冒牌货。 可是她为什么要装成叶琳琅的样子呢? 抛开内在不谈,长相、身高、体型、声音、衣着、首饰等外表因素,全部伪装的一模一样。 简直就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JpG。 “看来我又失败了呢。” 就在姜河疑惑不解的同时,冒牌货站直身子,右手凭空变出一把尖刀。 噗! 刹那间,银光闪烁,鲜血四溅。 姜河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见少女用尖刀割破了她自己的咽喉。 第四章 本小姐不会怕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叶府正堂内,姜河端坐在椅子上,一脸凝重地看着对面无精打采的叶琳琅。 “有话快说,”叶琳琅打了个哈欠,“本小姐是红衣卫,不会怕任何人。” 姜河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昨天晚上,你走之后,长得很像你的那个人突然在我面前出现了。” 叶琳琅的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呢?” “她疯狂的拥抱我,说我很俊,试问谁不知道?然后把我推倒,给我按脚……” “噗——”叶琳琅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笑什么?”姜河皱起眉头问。 叶琳琅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姐今天回京,以后就不用我巡夜了。” 姜河的头上冒出了几个黑人问号:“这和我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你继续说。”叶琳琅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河撇了撇嘴,语速飞快地说道:“按完脚后,她还要陪我睡觉,我疯狂拒绝,她就气急败坏地掏出一把尖刀自刎了。” “噗——”叶琳琅强忍下笑意,小脸憋得通红,“那尸体呢?有没有送到衙门验尸啊?” 姜河猛地一拍大腿:“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她自刎以后,整个人直接消失了。” “那你有没有看清她是从哪离开的呢?窗户还是房门?现场有没有留下脚印?” “没有,门窗都是关着的,她连根毛都没留下,我怀疑她可能是什么妖怪变的。” “嗯嗯嗯!”叶琳琅像哄小孩一样不断点头,“我看这样吧,你先回去等消息,我一有进展,就派人通知你。” 眼看对方下了逐客令,姜河只好起身行礼:“那我先告辞了,你可要好好查啊。” 叶琳琅丝毫没有起身回礼的意思:“小桃,替我送一送姜公子……啊不对,是驸、马、爷。” 她故意把“驸马爷”三个字咬的很重,眼神中却是满满的不屑。 身穿粗布麻衣的丫鬟小桃,快步走到姜河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个万福礼:“姜公子请。” 姜河刚走出大堂,背后就传来了叶琳琅没心没肺的狂笑声。 小桃惊慌失措地替主子解释道:“公子请不要生气,二小姐她……她只是……” “她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姜河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用送了,我认路。” “是,姜公子慢走。” 小桃轻轻接了一句,眼底悄然划过一抹异色。 …… 叶府与姜府中间只隔着一条街道,名为“平安坊”。 道路两侧的房屋都是三层高,清一色采用琉璃瓦铺成的歇山型房顶,朱红色的雕梁画柱下,衬着几层汉白玉台阶。 虽然刚到辰时,但是卖力吆喝的商贩和来来往往的行人,几乎已经占满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喧闹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瞧一瞧,看一看,新鲜的大黄瓜!” “阿强,你这鱼怎么卖啊?” “菠菜贱卖,菠菜!菠菜!!菠菜!!!” “老王,我媳妇马上要生了,回头记得来喝孩子的满月酒啊!” “奴家一时失手,官人休怪。” “不妨事,只恐娘子闪了手啊。” 姜河乘坐的马车被人群堵得寸步难行,无奈之下,他便让车夫绕远路回去,自己则上街散散心。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前方的人群,正在向两边快速散开,即使鞋子被踩掉了、小孩被挤丢了,也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 直到叶无晴的身影出现在街道尽头,姜河才明白众人如此慌张的原因。 在大周,不管男女老少,都知道有三种人不能招惹。 一是出家人,二是女侠,三是红衣卫。 出家人包括:金山寺的和尚、桃花庵的尼姑、观星派的道士、玉蟾宫的道姑。 传言说他们已经洞悉天道,正在探索成仙之路,凡夫俗子可不是对手。 女人的力气天生不如男人,之所以能行走江湖,是因为她们身怀绝技,或善用毒药,或善使暗器,冷不丁从背后给你一刀,谁也防不住。 红衣卫则是皇帝的耳目,谁敢惹他们,轻则五十大板,重则满门抄斩。 同时极其以上三点的人不多,叶无晴算一个。 她八岁拜师玉蟾宫宫主,十五岁殿前比武夺冠,获得皇帝赏识,十六岁正式入职红衣卫,仅仅两年,便坐到了指挥使的位置上。 如此顺利的仕途,除了父亲铺路以外,她本人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这一点,从她的外表就可以看出来。 比起冰肌玉骨的妹妹,叶无晴的皮肤被晒得很黑,身形也日渐消瘦,头发是典型的黑长直,再加上挺直的鼻子、高冷的气质,整个人像极了《海贼王》里的罗宾。 可能是曾经一起拜过天地、行过结发之礼的缘故,每次与她相遇,姜河都会觉得很尴尬,却又忍不住在与她擦肩而过时,贪婪地偷看上几眼。 没办法,谁能拒绝一个罗宾等身手办呢? 叶无晴倒是毫不在意,每次都落落大方地迎接姜河的目光,并对他展颜一笑,偶尔还会主动停下脚步,和他聊两句有的没的。 姜河必须承认,自己并不讨厌这种纯洁的友谊。 只是今天的叶无晴看起来很不开心,眼神暗淡无光,表情失魂落魄,右手牵着一匹同样失魂落魄的白马,左手死死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剑砍人。 姜河见状,很识趣地躲到了一边,他深知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是不能招惹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叶无晴还是注意到了他,并且主动上前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最近城里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吗?” 她的语气很轻松,笑得却有些勉强。 姜河想了想,回答道:“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个人长得和你妹妹一模一样?” “你也遇到这个人了?”叶无晴眼睛一亮。 姜河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犹豫要不要对叶无晴和盘托出。 起初,他以为那个冒牌货是专门针对他的,所以希望叶琳琅能尽快将其抓捕归案。 但现在看来,冒牌货的目标不是姜家,而是叶家。 既然跟自己没关系,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这是姜河一贯推崇的鸵(bai)鸟(lan)精神。 “没有,我只是昨晚做了一个噩梦而已。”他假笑着敷衍。 接下来,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就各走各的路了。 而另一边,叶琳琅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刚才笑得太厉害,以至于她现在肚子都是疼的,想睡个回笼觉都睡不好。 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困意,却听见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不知道本小组在休息吗?!” 叶琳琅坐起身来发牢骚,等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后,又转怒为笑: “姐,你回来了!” 叶无晴一脸凝重地坐到床边,缓缓开口道: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第五章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听完姐姐的遭遇后,叶琳琅彻底傻眼了。 她原本只是想敲诈姜河的银子,才故意编造了一个长得和自己很像的人,以至于看到姜河那副疑神疑鬼的样子,心里还有点阴谋得逞的小激动。 可是现在,这个人真的出现了啊! 不仅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还做了两件自己完全不可能做的事情。 一是利用姐姐对自己的信任,偷袭并打伤了姐姐。 二是和那个没用的家伙……唉,说不出口,羞死人了。 叶无晴察觉到了妹妹的不自在,柔声安慰道:“别害怕,肯定是什么江湖术士在装神弄鬼,我会想办法把她找出来的。” 叶琳琅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语气坚决地说道:“姐,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你就好好养伤吧,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叶无晴欣慰地笑了笑:“那你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找那个家伙问清楚了,凭什么让我给他捏脚啊!”叶琳琅攥紧了拳头,白嫩的俏脸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绯红。 叶无晴却是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我现在就找他算账去!” 话音未落,叶琳琅便拿起佩剑,冲出了房间。 路过花园时,她忽然看见几个小丫鬟躲在墙角,又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便上前问道:“喂,你们在干嘛呢?” 其中一个嘴快的丫鬟立刻回答道:“别吵,我们在玩捉迷藏呢。” 说完这句话后,她才看清楚叶琳琅的模样,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紧接着,又“扑通扑通”跪了好几个。 “谁允许你们在这里玩的?不知道府中的规矩吗?”叶琳琅以大家长的姿态沉声问道。 几个丫鬟你望我,我望你,谁也没敢先开口。 “不说就去老管家那里领四十鞭子!”叶琳琅故作凶狠地怒喝。 众人闻言皆吓得一激灵。 最后还是那个嘴快的丫鬟壮着胆子道:“回……回二小姐的话,是您让我们这么做的。” “我什么时候——”叶琳琅下意识地开口反驳,又忽然想起那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没你们事了,都走吧。”她无奈地摆了摆手。 “是,奴婢告退!” 那嘴快的丫鬟此时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行完礼后起身便逃,剩下几个人也慌忙跟上,连头都不敢回。 叶琳琅的心情无比惆怅,叫来老管家一打听,登时火冒三丈。 原来她的父亲和大哥陪皇上出游江南,已有数月之久;母亲天天在祠堂里吃斋念佛,从不轻易见人;大姐又经常外出办案;导致家中只剩下她一人主事。 虽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管教这些下人,但凶亿点总归是没错的。 可那个冒牌货居然趁她在房间里休息的时候,偷偷潜入府中作祟,不仅取消了她定下的规矩,还让老管家给每个下人都发了三年的赏钱,真是岂有此理! “我后来去哪了?”叶琳琅捏着拳头问。 老管家一脸谄媚地笑着回答:“二小姐,您不是在这里吗?” “我是说另一个我!” “她……她去找未来姑爷了。” “糟了!”叶琳琅心头一震,脚下像踩着风火轮似的,飞身冲向大门。 “二小姐,您慢点——” 精明如老管家,此刻也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像他这种做下人的,全靠“讨好主子”生存,主子喜欢,他就过得好,主子不喜欢,往后的日子就很悲催。 以前无论是老爷、夫人,还是大少爷、大小姐,他都对付的游刃有余,可眼前这个二小姐喜怒无常,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还是刚才的二小姐更好伺候啊!”老管家在心里默默感叹。 这个想法一出,他忽然看见叶琳琅的背影变得有些透明。 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 呃……又变清晰了,刚才似乎是错觉。 果然,人老了这眼睛也不中用咯。 老管家长叹一声,转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只顾着赶路的叶琳琅,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也没有心思再去找姜河算账了。 因为老管家口中的未来姑爷,是和她定过婚约的御林军大将军贾亭东。 两人虽然是家族联姻的牺牲品,互相之间没什么感情,也从未有过肢体接触。 但叶琳琅心里还是勉强承认这个未婚夫的,她可不想像姐姐一样人见人怕、孤独终老。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皇上与父兄从江南归来,两人便会在京城正式举办婚礼,而且一定会办的比晋阳公主那场更大、更豪华。 可是现在,意外说不定已经发生了。 那个什么事都和自己反着来的冒牌货,选择在此时去找贾亭东,其目的很可能是要—— …… “退婚?!” 贾府后花园的凉亭中,贾亭东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妙龄少女,右手默默把刚掏出来的羊肠塞进了口袋。 他本以为未婚妻单独约见自己,是想提前演练一下入洞房的过程,没想到是来退婚的。 难道昨晚在迎春楼一打七的事情被发现了? 假叶琳琅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直接将自己按了血手印的解约书拍在石桌上,冷冷道:“自古婚配,都得讲究门当户对。” 言外之意,就是你配不上我。 贾亭东有些不服气:“我贾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我爹是太傅,我姐姐是太子妃,我两个兄弟分别在吏部和户部担任要职,而我掌管五万御林军,论官职,比你兄姐还大,怎么就配不上你了?” “我说的不是家世,而是一颗真心与清白之身。” 假叶琳琅的语气十分平淡,眼神却无比认真,仿佛一个理直气壮的捉奸主妇,在居高临下地拷问着未婚夫的良心。 很可惜,贾亭东的良心早就被那迎春楼里的七位名妓给吃干抹净了。 正当他想着该怎么狡辩的时候,假叶琳琅又开口了: “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身子也给了他,所以是我配不上你。” “???” 贾亭东严重怀疑自己还没睡醒,连忙用右手大拇指狠狠掐了一下食指指肚。 直到疼痛感传入大脑,他才相信这不是梦,同时心中也开始庆幸自己逛迎春楼的事情没有暴露,否则难免要落人话柄。 但是下一秒,他又感觉到了深深的愤怒与嫉妒。 “那个人是谁?”他咬牙切齿地问道,布满血丝的双眼几乎快要迸出火星子。 假叶琳琅摇了摇头:“你没必要知道。” “你不说,这婚我便不退。”贾亭东沉声威胁。 假叶琳琅笑着问道:“那你是想替他养孩子咯?” “孩子?!”贾亭东顿时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嘎——嘎——” 一只乌鸦从空中飞过,尖锐的叫声仿佛在嘲笑着什么。 假叶琳琅故作甜蜜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第六章 不许跪 “阿嚏——”正在吃瓜的姜河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 旁边拿着蒲扇给他扇风的小丫鬟,吓得慌忙跪倒在地:“对不起,少爷,都是琥珀扇得太急,让您着凉了。” 说完,她便咬紧牙关,用力把额头往地板上磕去。 “不许跪。” 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在半空中扶住了她。 感受到对方手掌传来的阵阵暖意,琥珀心中稍安,却还是忍不住一个劲的道歉。 “行了行了,赶紧起来。” 姜河抓住少女的后衣领,像提一只小猫似的,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紧接着柔声安慰道: “肯定是哪个不要脸的在背后说我坏话,不关你的事,继续扇吧。” “诺。”琥珀轻轻摇起蒲扇,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 她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姜府里当丫鬟,起初陪少爷玩耍,后来一直负责照顾少爷的饮食起居。 即使她脑子笨,总是犯错,少爷也从没嫌弃、责怪过她,甚至在她生病的时候,反过来照顾她。 每次回想起当时那副场景,琥珀都会情不自禁的脸红心跳。 可是自从半年前,少爷大婚当晚弄丢新娘子以后,就把她赶到后厨买菜去了。 虽然买菜是个油水丰厚的美差,但是见不到少爷的话,油再滑、水再润,对她来说都没用。 私底下,她经常听其他丫鬟讨论,少爷是嫌她太老,想换个小的。 然而当小丫鬟们一个个深夜袭击、竞争上岗失败后,琥珀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并不在此。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她发现少爷非但不喜欢小的,反而喜欢二十多岁的老姑娘。 纵使这些姑娘已经嫁作人妇,少爷也会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爱意,以及对“大波浪”的向往。 琥珀深知,大波浪是三个要求,而自己一个也不满足。 为了先达成第一个要求,每次外出买菜,她都会昧着良心贪下一些零钱,给自己买半个木瓜吃。 黄天不负有心人,时隔半年,她终于回到了少爷身边。 而且和以前一样,即使不小心犯错,也没有受到责罚。 谢谢少爷,谢谢木瓜,谢谢大家,这个夏天真好! “琥珀啊,噗——你跟我多久了?”姜河边吐西瓜籽边问道。 琥珀心里咯噔一下,颤声答道:“我……我只记得两千九百二十三天。” 姜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就是八年了,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七岁,今年刚好及笄,对吧?” “对……”琥珀的声音低的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既然如此,那你准备准备,等你生日那天——” 话还没说完,姜河就感觉到耳边传来的凉风忽然停了。 扭头一看,蒲扇已经掉在了地上。 琥珀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吸鼻涕,一边颤声哀求道:“少爷,我不想嫁人,您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说完,她又跪下去准备磕头。 “我说了不许跪!”姜河没有再伸手去扶,而是一反常态地沉声呵斥。 琥珀还是第一次见到少爷发脾气,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低着头继续道歉。 “我没让你嫁人!”姜河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等你生日那天,我们一起去醉仙楼吃顿大餐作为庆祝,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你也可以提前和我说。” “真的吗?”琥珀捡起扇子,怯怯地问。 姜河莞尔一笑,伸手抹掉了少女脸上的眼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琥珀咬了咬嘴唇,又问:“少爷,什么礼物都可以吗?” 姜河立马补充道:“当然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琥珀抬头看向窗外的桃树,缓缓开口:“我……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我的家人究竟是谁?他们为何不要我了?难道我也像桃子一样,是从树上掉下来的么?” 姜河愣了一下,据他所知,自己家里的仆人都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丫鬟则是穷人家贱卖的女儿。 为了防止这些人逃跑,管家一般只挑年纪小的带回府中,而且不会告诉他们任何有关亲生父母的线索。 偶尔也有一些父母等孩子长大以后来要人的,都会被护院乱棍打出去。 除非有钱赎身,否则下人们一辈子都要待在府中劳作,只有漂亮的丫鬟可以读书识字、学习才艺,不过到最后都会被老太君,也就是姜河的母亲嫁出去。 如今,老太君年事已高,大嫂逐渐接手了这个家,一些渴望自由的下人难免想往外飞。 唯一能让大嫂心软腿也软的二少爷,自然成为了他们讨好的目标。 对于其他人,姜河没什么感情,要是全放出去,那姜府就成大周慈幼局了。 但琥珀不同,她是姜河准备重点培养的心腹。 毕竟妖怪们的愿望太多了,与其自己承担风险、累死累活地干上两年半,还不如全部外包出去。 “小时候的事,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姜河柔声问道。 琥珀一脸木讷地摇了摇头。 “你若真想知道,我便叫管家帮你找找看,不过你要耐心等一等。”姜河笑着说。 琥珀眼眶泛红,脸上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谢谢少爷!” 蒲扇轻摇,掀起一阵凉爽的清风,少女心中的湖面,也随之荡起层层涟漪。 姜河懒洋洋地看向窗外,只见天空中万里无云,日照猛烈,庭院内蝴蝶飞舞,丫鬟嬉戏。 一切都显得十分平常,不像有什么怪事要发生的样子。 但琥珀的眼睛却渐渐直了,嘴里甚至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姜河回过神来,发现身旁的少女已经吓得小脸煞白,冷汗直冒。 “少爷,你快看,那有个人!”琥珀哆哆嗦嗦地抬起左手,指向屋里的铜镜。 姜河顺着琥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哪有人啊?你是不是中暑眼花了?赶紧去打水洗把脸。” “诺……”琥珀放下蒲扇,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姜河起身走到铜镜前,正准备看个清楚,却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炸响。 “不好了少爷,蛮人打进城了!”琥珀惊慌失措地大喊道。 紧接着,猫妹的声音又从墙外传来:“不对不对,不是蛮人,你等我去问问其他妖怪。” 第七章 清清白白,问心无愧 一只穿云箭从城楼上射出,飞跃了几条街道后,在半空中猛地炸开。 笼罩在巨大爆炸声下的百姓们,犹如惊弓之鸟,纷纷四散奔逃。 紧接着,一支又一支穿云箭从不同的方向射出,爆炸声一浪盖过一浪。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整个汴梁城的街道就清空了。 穷汉子们纷纷用床板抵着大门、用擀面杖卡住窗户、把妻子塞入衣柜、把儿女藏进水缸,自己则拿着一把菜刀守在屋内,随时准备跟冲进来的人拼命。 富家翁们纷纷收拾金银细软,带着家眷和丫鬟躲进地道之中,把武装到牙齿的护院和仆人留在外面,随时准备跟冲进来的人拼命。 这是大周特有的全民皆兵模式,光是疏散演习,每年都得练上三到五遍。 没办法,要怪只能怪开国先帝英年早逝,未能一统天下,现任皇帝又是个贪图享乐的昏君,只知道一门心思钻研书法和花鸟画。 如今,北方还有两个洲被草原上的蛮人占据,偏偏大周的京城汴梁,距离边境线很近,时不时会有蛮人的死士乔装打扮,潜入城中搞恐怖袭击。 要不是全国上下反对的声音太多,皇帝早就衣冠南渡了。 不过,谁也没规定皇帝必须一直待在京城,今年开春,他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带着一堆心腹大臣和皇室成员去江南玩耍了。 留下守家的武将,大部分都是像叶无晴、贾亭东这样的官二代在刷战功。 刚才的穿云箭,便是贾亭东麾下御林军发出的敌袭警报。 声音传入姜府后,所有人都立即行动起来。 老太君不顾下人们的劝阻,拄着拐杖前往大堂坐镇,执意要与大周共存亡。 大嫂带着一群会武功的丫鬟,把内院围得水泄不通,誓死要守护她的二郎和肚兜。 琥珀拿着一把鸡毛掸子,挡在姜河的卧房门前,嘴里还不停地安慰自己:“千万别怕。” 可惜那双细如麻秆,抖似筛糠的小短腿已经出卖了她。 姜河倒是一点都不慌,因为他还欠了两年半的工作时长,妖怪们可舍不得他死。 很快,院墙外传来了几声猫叫: “小姜姜你别怕,我已经问过其他妖怪了,老乌鸦说他刚刚听到叶二小姐背着贾三少爷偷人,好像还怀了孩子,三少爷气不过,现在正带着御林军,全城搜捕那个奸夫呢。” 叶琳琅出轨了? 姜河顿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虽然他和叶琳琅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从没发生过脚踝以上的接触。 但昨晚刚出了那样的事,今天就闹出这么大动静,很难说其中有什么玄机。 思索片刻后,姜河觉得很可能是那个冒牌货在从中作梗。 现在贾亭东这头蠢驴已经上当了。 谎报军情引起百姓恐慌、非战时私自调动御林军,这两条罪状,无论哪一条都足够让他喝一壶了。 而且贾家的政敌们,肯定还要趁机给他扣上一个谋反的帽子,从而间接攻击他的太子姐夫。 作为一个从不站队的中立党,姜河只能说:“好死,开香槟咯。” 忽然! 院墙外又传来了一声猫叫: “夭寿啦,小姜姜,红衣卫和御林军都来抓你了!” “唉……来者不善呐!” 姜河长叹一声,缓缓站起身来,把琥珀支开后,对猫妹说道: “帮我个忙吧。” …… 姜府外围。 一大队御林军士兵已然赶到,正在等待统帅的下一个命令。 贾亭东却开始犹豫不决:“阿伟啊,你真的看见琳琅进姜府了吗?” 骑马跟在他身旁的副将,苏宏伟拱手作揖道: “回大将军,末将看得一清二楚,叶小姐确实进去了,而且据值守的更夫说,叶小姐昨夜也进了姜府,在里面待了很久才出来。” 贾亭东听后还是有些犹豫,正所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晋阳公主逃婚的那场闹剧,早已传的人尽皆知,只不过碍于皇室颜面,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可是叶家长女叶无晴,确确实实被这场闹剧给毁了。 原本她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黑无常,大婚当晚又替公主进了洞房,事后半年还一直和驸马保持联系,怕是黑得不能再黑了,这种女人谁敢要呀? 贾亭东每次去叶府拜访,都能明显感觉到叶家人对姜河的敌意,尤其是他的未婚妻叶琳琅,恨不得把姜河踩在脚下,羞辱一辈子。 可是现在,这两个势同水火的人怎么会搞到一起去呢? 贾亭东绞尽脑汁也猜不透原因,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叶琳琅刚才绝对没有说谎。 因为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可恶,琳琅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从来没露出过那副表情。 姓姜的,你触碰到了我的逆鳞! 贾亭东拔出佩刀,准备下令进攻。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苏宏伟语气激动地问道:“大将军,您还在犹豫什么?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便带着弟兄们杀入府中,片甲不留!” 贾亭东叹了口气,低声道:“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子女,非晋阳公主莫属,今日我若杀了她的驸马,难保以后不会遭到报复啊。” 苏宏伟眼珠子一转,顺着话题说道:“如今谁不知道晋阳公主与驸马是貌合神离,此番游江南,她没准还要带几个面首回来,又怎么会在乎驸马的死活呢? 更何况,您的姐夫是太子啊,晋阳公主即使再受宠,也不可能继承大位,怎么会为了一个没用的男人,与您作对呢? 说到底,姜河不过是流水的驸马,您才是铁打的将军!” “对呀!”贾亭东恍然大悟,“我的姐夫是太子,我怕谁呀?” 苏宏伟扭头看向身后的一众士兵,高声问道:“弟兄们,一个小小的驸马,竟然欺负到大将军的头上来了,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现在大将军要出一口恶气,你们敢不敢动手?” “谨遵钧命!” 眼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苏宏伟又回头对贾亭东说道: “大将军,请速速下令吧!只要将他全家杀光,来个死无对证,就算晋阳公主事后追责,我们也可以说是蛮人干的。” “真是个好计策啊!” 一个冰冷又杀气十足的声音忽然从姜府中传来,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第八章 你算什么男人 贾亭东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姜府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 一个头挽凌云髻,身披红色广袖留仙裙的妙龄少女,迈着轻盈的猫步走了出来,行至中途,竟然还伸出巧舌,舔了舔自己的手掌。 原本剑拔弩张的御林军士兵们,突然之间,好似中邪昏迷一般,人人都呆住了。 更有甚者,连手中的长矛都拿不稳了,直接“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紧接着,无数长矛都掉下地来,弓箭手的箭矢也收了回去。 说来真是奇怪,这些士兵平日里最喜欢调戏良家妇女,但见了这少女的容貌,竟然不敢有丝毫亵渎,反而发自内心地升起一股崇敬之意。 只有苏宏伟不解风情地拔出佩刀,大喝一声: “何方妖女?竟敢在此乱我军心!” 贾亭东猛然回过神来,一巴掌将苏宏伟扇翻在地,紧接着收刀下马,单膝跪地,并拱手作揖道: “卑职御林军大将军贾亭东,参见公主殿下!”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跟着拜倒行礼,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原来这少女就是号称“大周第一美女”的晋阳公主,只因自幼养在深宫之中,极少抛头露面,所以大多数人不认识她。 即使像贾亭东这样的权贵子弟,也只能在大型宴会上远远的看上几眼。 此时得以近距离观看真人,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家里有这么漂亮的娘子还不知足,非要去勾搭别人的未婚妻,而且一旦东窗事发,就当缩头乌龟,让娘子出来平事。 姓姜的,你算什么男人? 嫉妒的怒火瞬间烧尽了贾亭东本就不富裕的智商,使他完全忘记了公主还在江南这件事。 变身成晋阳公主的猫妹见此情景,不禁心中窃喜,藏在裙子下面的尾巴也跟着摇了起来,但嘴上还是冷冰冰地背出了姜河给她写好的台词: “贾亭东,你的胆子可真肥啊!趁父皇不在,擅自调动御林军封城,还想趁乱对本宫的驸马下手,接下来,是不是打算连本宫也一起砍了呀?” 贾亭东吓得面如土色,抖似筛糠,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启禀公主殿下,卑职绝无此意,今日此举只因——只因——” “不必解释了,本宫知道你有委屈,但凡事不能仅凭他人的一面之词就妄下判断,更不能滥杀无辜,你说是也不是?” “是是是,公主殿下说得对,卑职知罪!” “既然知罪,还不速速退去?难道要本宫请你不成?” 贾亭东慌忙起身:“不敢不敢,卑职这就告——” “退”字还没说出口,一旁的苏宏伟又凑了过来,悄声提醒道:“大将军,公主殿下此番出现的太过突然,小心有诈啊。” 贾亭东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舔手掌的晋阳公主,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不敢直接开口问,只能在心里反复琢磨。 猫妹被这怀疑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连忙放下爪子,又恢复了原先的高冷姿态。 本来她还想再多说几句,可是背好的台词已经念完了,现编的话太容易露馅,最后只好愣在原地,和贾亭东大眼对小眼。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躲在门后观战的姜河见势不妙,迅速走出来吸引火力。 果不其然,贾亭东的目光瞬间锁定到他身上,苏宏伟与一众士兵也死死地盯住了他,仿佛一群饿狼,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将他生吞活剥。 “大将军,你我之间可能有一点误会,不如你暂且退兵,再去将叶小姐找来,我们当面对质,倘若我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再杀了我也不迟啊。” 姜河边说边走到贾亭东面前,右手逐渐摸向藏在腰间的匕首,脸上却依旧保持着讨好的笑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贾亭东刚被唱白脸的公主给吓唬了一顿,此时面对唱红脸的姜河,即使心里有怨气,面上也不好再发火了,缓缓抬起手,准备下令退兵。 然而苏宏伟再一次凑了上来,对着他耳语道:“大将军三思呀!依末将看,这位晋阳公主丝毫没有皇室仪态,定是什么江湖术士易容而成,与姜河串通一气来蒙骗您的,倘若您现在下令撤退,不仅中了他们的奸计,事后还可能沦为笑柄啊!” “笑柄”二字算是彻底说到贾亭东心里去了,作为四世三公的名门之后,他最在乎的事情,莫过于自己的颜面。 现如今,还有什么比未婚妻怀了别人的孩子更丢人的事情呢? 如果情敌的地位比自己高,那也就算了。 可偏偏对方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驸马、一个被大周律法禁止纳妾的男人。 这要是传扬出去,贾氏一族的面子往哪搁? 思索片刻后,贾亭东决定折中一下。 毕竟杀姜河全家的想法只是一时冲动,现在这么多小弟在旁边看着,直接撤走也不合适,只能找个借口,让对方吃点亏,来挽回自己的劣势。 于是乎,贾亭东看向了正准备回府的晋阳公主: “公主殿下且慢!卑职有要事向您禀告!” 猫妹有些紧张地回过头问道:“什……什么事?” 姜河立马接上:“什么事改日再说,公主殿下今日已经很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对!我……本宫昨夜劳累过度,现在……现在确实有些乏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猫妹说完后转身便逃,却发现苏宏伟不知何时已经挡住了她的去路。 “大将军,末将以全家性命担保,这个晋阳公主绝对是假的!” 苏宏伟拔出刀来,步步逼近猫妹,嘴上还不忘高声喊道: “如今圣上出巡,京城守备空虚,驸马姜河趁此危难之际,竟然命人假冒公主,令我等撤去城防,定是与蛮人有所勾结,请大将军速速下令,将这二人一起抓入牢中问罪!”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 士兵们纷纷拿起武器,大声附和。 其真实目的,倒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是单纯想看一看,这美貌妖女受尽酷刑时的可怜样子,以及驸马被定罪后的悲惨下场。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甚至想亲自上阵拷问二人。 士兵们的齐声呐喊给了贾亭东极大的勇气。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下令,一把匕首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九章 查询叶无晴状态 “大将军,别害怕,只要你乖乖配合,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虽然内心慌的一批,但姜河还是故作轻松地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没有人想死,他也不例外。 自从父兄战死、家族失势以后,每一天他都过得如履薄冰,生怕碰到不能碰的滑梯。 可即使如此,各种麻烦还是接二连三的找上了他,而且每一次都是灭顶之灾,稍有不慎,就会收到灭门大礼包。 难道这就是穿越者的特殊体质么? 还是说,有人在暗中操纵这一切呢? 眼看御林军们缓缓围了上来,姜河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把贾亭东拉到身前当挡箭牌,同时用眼神示意已经炸毛的猫妹不要动手。 毕竟“举头三尺有神明”,妖怪一旦出手伤人,将会面临上百年的刑期。 猫妹却无视了姜河的眼神,暗自运转妖气,准备大开杀戒。 作为一只常年在外流浪的野猫,她早已把姜府当成了自己的家,每次来都能吃上鱼干,还能被一群小丫鬟揉来揉去,简直不要太舒服。 现在有人想毁了这一切,她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大不了就去天上坐牢,三百年后又是一只好妖。 苏宏伟本来还想抓住假公主,与姜河交换人质,可是一看到猫妹那杀气十足的眼神,顿时便吓得不敢再上前了。 贾亭东更是被吓得大脑宕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他早就听说姜河武功高强、才思敏捷,半年来多次协助红衣卫抓捕罪犯。 但介于姜河与叶无晴的暧昧关系,他一直以为这些传言是假的。 可就在刚刚,他彻底颠覆了自己的认知,姜河不仅能事先预料他的行动,还能第一时间出手制服他,这份勇气和智慧,属实让他感受到深深的绝望。 于是乎,他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大脑光速重启后,下意识地开口求饶道: “姜兄,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冲动,今日之事确实是个误会,还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保证今后不再与你为敌!” 话虽如此,但贾亭东心里依旧有道坎。 正所谓“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现在我收拾不了你,以后可有的是机会。 姜河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直接无视了贾亭东的求饶,将其拉到姜府大门前,形成一道屏障,既是阻挡外面的御林军,也是阻挡里面的女眷。 作为将门之后,姜家有一套男女皆可练习的绝世枪法,起初只传于子嗣,但是在姜河的父兄战死沙场后,老太君打破惯例,把枪法教给了姜府中的每一个人。 其真实目的,主要是为了提高姜府的防备力量,保住姜河这个独苗。 得知御林军打上门后,武德充沛的姜家众人当即决定殊死一搏。 姜河苦劝了半天,才说服他们退至后院,自己则带着猫妹出来尝试解围。 前世在孤儿院长大的他,非常在乎这一世的家人,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家人为自己拼命。 而他唯一能指望的外援,就是红衣卫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红衣卫和御林军明明是同一时间往这边来的,现在御林军都已经杀上门了,红衣卫却迟迟没有现身。 先不谈别人,叶无晴在干嘛? 查询#叶无晴状态#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贾亭东低声下气的求饶,逐渐演变为破口大骂。 他实在是承受不了这种随时都可能丧命的紧张感,也不想一直被小弟们看笑话。 苏宏伟与众士兵更是万般无奈,没有老大的命令,他们什么也不敢做,只能像傻子一样愣在原地。 猫妹见此情景,倒是轻松了不少,还抽空去厨房偷拿了几条鱼干。 回来以后就蹲在大门的门槛上,边吃边看戏,完全忘了自己还顶着晋阳公主的俏脸,强烈的反差萌,一时吸引了不少好色士兵的目光。 贾亭东骂人的嗓门越来越大,给姜河的耳膜造成了严重伤害,好在他的身体比较老实,没有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挣扎。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罪魁祸首”叶琳琅骑马赶到了现场。 虽然她本人也是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但在贾亭东等人看来,她就是这场闹剧的元凶巨恶。 要是没有她,那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此时距离贾亭东率兵封城,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时辰,几百号士兵在烈日的暴晒下,热得满头大汗。 恍惚之中,有不少人依稀看到叶琳琅的身体,呈现出飘忽不定的半透明,但其胯下白马,却无比清晰。 一时间,他们还以为是自己热出了幻觉,于是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同时在心里一个劲地抱怨,希望能早点下班。 “喂,你在干什么?快点把人放开!” 叶琳琅大喊着跳下马,拔出佩剑,而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姜河面前,看那火急火燎的架势,似乎很是担心她未婚夫的生命安全。 “你知不知道绑架朝廷命官是什么罪?不想死的话就快点放人!” 说完,她用剑指向姜河的鼻子,乌黑明亮的眼眸中,仿佛有一堆干柴被点燃了,白如美玉的肌肤不断冒着热气,好似一台蒸汽机。 姜河却摇了摇头:“二小姐,你最好先跟大将军解释一下咱俩的关系,否则他定然不会放过我,如果横竖都是一死,那我还不如拉个垫背的。” 叶琳琅急得直跺脚:“我跟你哪有什么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日后更不可能有!别废话啦,快点放人!否则公主殿下来了也保不住你!” 贾亭东看到她这副着急的样子,心中大为感动。 琳琅在保护我…… 她心里有我!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会不会是姜河准备好的后手呢? 毕竟叶琳琅早已进了姜府,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应该看在眼里才对。 此时见假公主身份暴露,便从后门溜出来,与姜河自导自演了一场大戏,企图将原来的丑事掩盖过去。 想到这,贾亭东刚产生的一丝感动,瞬间荡然无存,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还想合起伙来骗我不成?姓姜的,有种你就杀了我,反正我这些弟兄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第十章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有的人说话平淡如水,闻者却是五雷轰顶;有的人吼得歇斯底里,其实内心一点底气都没有。 贾亭东虚张声势的话音落下,没有吓到姜河,却错误的传达了自己视死如归的勇气。 苏宏伟立刻挥手示意弓箭手准备放箭,嘴上还不忘拱火道:“姓姜的,只要你敢动我们将军一根汗毛,我们立即将你乱刀分尸! 还有你府上的那些女眷,一个都别想活命!倘若你不想连累家人,就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大将军大人有大量,定会好好赡养你的老娘和大嫂!” 叶琳琅见状,迅速转身对着苏宏伟大声呵斥道:“还嫌这里不够乱吗?快给本小姐退下!” 可惜她刚上任不久,在军中毫无威望,根本镇不住御林军这帮老兵油子。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红衣卫和御林军职能不同,两者属于相互制衡的竞争关系。 如果叶琳琅和贾亭东的婚事成了,那两者的关系将会有所缓和,甚至可能威胁到皇权统治。 可惜没有如果。 只见苏宏伟举起佩刀,一声令下:“众军随我上前,救回大将军!” “是!”士兵们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一拥而上。 猫妹尖叫一声,猛地丢掉啃了一半的鱼干,从门槛上站起来。 叶琳琅也下意识地调转剑锋,挡在了姜河前面。 只有贾亭东傻眼了。 阿伟,你来真的? 我还没死呢! 姜河咬了咬牙,刚准备挥刀结果贾亭东的性命,便听见前方不断传来“叮叮叮”的脆响。 仔细一瞧,那些原本攻向他的武器,纷纷被红羽箭击落在地。 紧接着,一个个红点出现在街道周围的墙头上、房顶上。 密集的银光好似狙击枪的红外线,锁定住了御林军中的每一个人。 没想到,红衣卫竟然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御林军的包围。 而且一出现,就直接占据了制高点,当真令人措不及防。 那些刺眼的银光,分别来自于他们手中的红羽箭,以及腰间的白银令牌,上刻八个大字: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即使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御林军的士兵们也能在无形之中,感受到这八个字的份量。 起初,没有人在意红衣卫的出现,大家一致认为这不过是皇帝的仪仗队、东厂的下属单位、以及叶家大小姐的镀金之旅。 直到叶无晴亲手砍下了东厂厂公的脑袋,人们才意识到大周变天了。 虽说“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职位经常更换人选,但基本都是卸任后才遭到清算或暗杀。 第一次有公公在任上被拉下马,而且所谓的“犯罪证据”,居然是调戏民女!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这叶家大小姐的背后,除了她的左相父亲以外,还另有靠山。 至于这个靠山究竟是谁,人们到现在也搞不明白。 按理说,贾家是坚定的太子党,叶家与其联姻,自然也是投靠太子。 但叶无晴从不与太子来往,即使太子亲自上门拜访,她也避而不见,甚至还查办了许多太子党的贪污官员。 总之,这个女人很狂。 狂到大周所有男人都想征服她,却又怕她如怕鬼神。 而现在,她正提着三尺巨阙,缓缓走来,饱经风霜的脸上毫无表情,让人根本猜不透她想砍谁。 御林军们不约而同地让开了一条路,就连一呼百应的苏宏伟,此时也以手掩面,灰溜溜地躲到了人群之中。 街道上忽然起风了。 叶无晴身上好像藏着音响一样,短短几步路,不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还让姜河自动为她脑补出了“噔噔噔”的bGm。 箭头反射出的明亮银光,此时竟没了杀气,而是变得像演唱会的灯光一样闪耀。 但现场并不热闹,反倒有种“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的肃穆感。 “姐,你可算来了,我——” “啪!” 叶琳琅刚想上去告状,就被叶无晴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一下看似用力,其实打得不重。 可叶琳琅还是被打懵了,手中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右手哆哆嗦嗦地捂着小脸,想哭又不好意思哭,想说话又不敢吱声,生怕再挨一巴掌。 叶无晴没有顾及妹妹的情绪,转而看向还在挟持贾亭东的姜河。 “放人。”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直接表明了她的立场,也让包括贾亭东在内的御林军们都松了一口气。 很明显,这是姐妹俩在抢同一个男人,现在姐姐来捉奸,所以妹妹挨了一巴掌。 那接下来要受罪的,自然就是那个脚踩三只船的驸马了。 姜河心里也有些没底,他本以为叶无晴是来解围的,现在看这架势,倒像是来添乱的。 可他跟其他人一样,见了叶无晴就像老鼠见了猫。 以前猫冲他笑的时候,他还天真的以为两人能做朋友。 现在猫冲他呲牙了,他才明白,猫和老鼠的友谊,只存在于动画片中。 说到底,只能怪自身实力不足,除了叶无晴,他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放开贾亭东,而后弃械投降。 贾亭东恢复了自由,当即转过身来,准备暴揍姜河一顿。 然而他的拳头却打在了巨阙剑的剑身上,紧接着,嘴巴和指骨一起发出了无声的惨叫。 痛! 太痛了! 叶无晴收剑回鞘,一脚踹在贾亭东的膝窝处,迫使其跪下。 随后对着姜河身旁的猫妹,抱拳行礼道:“启禀公主殿下,此人仅因一己私怨,便调动大军,犯上作乱,意图假借蛮人之名,谋害驸马都尉一家,恰为卑职所遇,遂将其擒下!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按我朝律法,应当将其抓捕后,交由圣上发落,但圣上出游未归,卑职不敢妄断,请公主殿下下令,暂时收缴其官印,并将其送回贾府禁足反省!” 此言一出,原本一致认为眼前这个公主是假货的士兵们都懵了。 思索片刻后,他们还是选择相信叶无晴这番话。 毕竟放眼整个大周,没有人比叶无晴更了解公主。 既然连她都承认了,那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个公主也是真的。 叶琳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被打,刚才那么大一个公主摆在面前,自己居然都没注意,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可是怎么看,这个晋阳公主都没之前那么欠揍,反而…… 有一点点可爱。 再次成为全场焦点的猫妹头皮发麻,如坐针毡,想舔一舔手掌,又不好意思,一会儿双手叉腰,一会儿单手托腮,思考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 还是姜河先反应过来,凑到猫妹面前,假装耳语了一番,然后大声传话道:“公主殿下允了,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诺!” 叶无晴轻轻一挥手,便从房顶上跳下来两个红衣卫,一左一右地架起贾亭东离开了现场。 一场闹剧就此落下帷幕。 第十一章 颜值即正义 子夜时分,不见星空。 姜河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养神,脑中不断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奇怪。 首先,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长得和叶琳琅一模一样的女人? 她究竟是人,还是妖怪? 虽然江湖上确实有人会伪音、易容术之类的伪装技巧,但也不至于连身材、气质都装的一模一样吧? 如果是妖怪的话,也有些说不通。 毕竟,猫妹已经是五品修为了,放眼同年龄段,没有妖怪能比得过她。 然而她变身后的效果非常一般,不仅藏不住尾巴,一些行为习惯也难以控制。 反观假叶琳琅,除了性格有一点奔放以外,其他方面简直无懈可击,能把变身术练到这种程度的妖怪,至少有三品修为。 可是她为什么不像龟爷一样立山头,摇大旗,做一方诸侯,反而要不顾一切地来人间捣乱呢? 其次,连贾亭东那帮蠢蛋都能发现猫妹的破绽,叶琳琅和晋阳公主从小一起长大,怎么可能分辨不出真假? 而且她早就率兵赶到了现场,却迟迟不肯出面,非要等贾亭东鱼死网破,才现身收拾残局。 如果她是为了抓贾亭东的把柄,故意设局,那最后为什么不直接干掉贾亭东,反而将其关在家中反省。 这种简单的惩罚方式,对贾亭东来说不痛不痒,等皇上携群臣归来,他依旧能官复原职,甚至会倒打一耙。 叶无晴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既然选择冒险得罪贾家,就说明有更大的利益在等着她。 最后,老子招你们惹你们啦?动不动就要杀我全家,有完没完啊? 姜河越想越气,仿佛梦回前世晋级赛遇演员的时候,直接一拳捶在了床板上。 但他忘了一件事。 前世的他,凭借一张帅脸广结女友,难免日夜笙歌,挥霍无度,导致身体素质极差,每年体测的“引体向上”都不及格。 今生的他,习武多年,身强体壮,这一拳下去,直接对床板造成了致命伤害。 紧接着,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整张大床轰然坍塌。 好在姜河反应比较快,第一时间跳了起来,没有摔在地上。 可接下来他开始犯愁了,床都没了,总不能打地铺吧?万一落下风湿怎么办? 府中其他院子也已经满员,只有丫鬟们住的偏房可能会有几个空位,难道去和她们挤一挤? 正在犹豫之时,身旁传来了琥珀怯怯的声音:“少……少爷,倘若您不嫌弃,就睡侧间吧。” 侧间是贴身丫鬟的住处,为了方便伺候主子,与姜河的床只有一墙之隔。 半年前,琥珀被调往厨房后就一直空着,今夜是她搬回来的初夜,没想到刚刚睡下,少爷这边就有了大动静。 及笄之年的少女,本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此时见到姜河一掌把床板拍碎了,琥珀还以为是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帮姜河宽衣解带,服侍到侧间躺下后,便准备吹灭蜡烛,滚回后厨继续买菜。 却不料,姜河轻轻拽住了她的手。 “等等,先不吹。” “那少爷想什么时候吹?” 姜河打了个哈欠:“今夜就让它亮着吧,你上来与我一起。” 琥珀怔了一下,明明窗外吹进来的夜风清凉舒爽,可她却逐渐感到脸红心跳,唇干舌燥。 不过,她没有拒绝。 一刻钟后。 琥珀缩在姜河的怀里,听着旁边轻微的鼻息声,不禁在心里犯嘀咕。 为什么少爷抱着我都能睡着啊? 难道是因为—— 少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决定明早再去买几个木瓜。 …… 叶府中,大部分人都已入睡。 只有叶无晴、叶琳琅姐妹俩,还在后花园的池塘边上坐着泡脚。 “姐,太热了,我想下去游水。”叶琳琅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叶无晴一把拍掉她的手,轻声呵斥道:“万一着凉了怎么办?老实呆着!” 叶琳琅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而后不断用脚踢水表示抗议。 踢着踢着,她忽然想起了昨晚姜河蹲在面前给自己按脚的场景。 顿时脑中一片乱麻,仿佛吃了两斤蒙汗药,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上扬,甚至发出了“嘿嘿嘿”的傻笑声。 俗话说,颜值即正义。 今天那家伙临危不乱,进退有度的样子,还是蛮潇洒的。 贾亭东……算了,不提也罢。 “你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叶无晴有些好奇地问道。 叶琳琅猛地回过神来,把姜河丢出脑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我在想公主殿下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叶无晴莞尔一笑:“今日你见到的公主殿下是假的,我三日前还收到过她的信,至今她仍在江南游玩,短时间内不可能赶回来的。” 叶琳琅疑惑不解地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见叶无晴自顾自地解释道: “你还太小,不懂为官之道,那贾亭东又是个猪脑子,被他麾下的副将忽悠得团团转,竟然敢当着公主殿下的面,对驸马动手,若不是我及时出面阻拦,他已酿成大祸。” 叶琳琅听得云里雾里,不禁发问道:“那个公主不是假的吗?就算贾亭东把她杀了,又能酿成什么大祸?” 叶无晴摇了摇头,义正辞严地说道:“这世上本就有许多容貌相似之人,江湖上又有易容之术流传,倘若没有足够的证据,你绝不能质疑皇室成员的身份! 今日要是让贾亭东以如此荒唐的理由,杀了假公主,以后岂不是还能以同样的理由,杀假太子、假皇上? 杀得多了,真身也就变成替身了,你觉得皇上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 叶琳琅恍然大悟,继而得出了一个结论:“姜河既然会易容术,那假冒我的女人说不定也是他的同伙!” 叶无晴:⊙_⊙? 叶琳琅越发坚信自己的猜测,粉拳紧握,银牙紧咬,怒气冲冲地说道:“他一定有阴谋,明日我便去找他问个清楚,他要是敢不说,我就把他抓进牢里,打到承认为止!” “啪啪啪啪——”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响亮却不太应景的掌声。 姐妹二人扭头一看,只见假叶琳琅正趴在墙头上,冲她们做了个吐舌头,翻白眼的鬼脸,而后逃之夭夭。 第十二章 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有些事情听别人说和自己亲身经历,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亲眼看到另一个自己的叶琳琅深受打击,脑中彻底炸锅。 如果去照镜子的话,那她的瞳孔里一定带着三分疑惑,三分恐惧,和四分不可思议。 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消失在视野中,身旁的姐姐也像离弦之箭般,“嗖”的一下追了上去。 叶琳琅虽然也想追,可她深知自己的武艺不精,轻功更是一塌糊涂,现在追上去,不但帮不了什么忙,还可能给姐姐添麻烦。 但她又很担心姐姐的安危。 毕竟姐姐先前被那个冒牌货偷袭过一次,身上的伤还没好,此刻即使追上去,也很难保证打赢对方。 经过短暂的思考,叶琳琅决定找帮手。 穿好鞋袜后,她来到离家最近的兵马司,准备调遣红衣卫封锁街道,并展开全城搜捕。 却不料,当值的千户告诉她:由于白天镇压御林军“叛乱”时,叶无晴破例抽调了大量红衣卫精锐,导致原来的排班表全部被打乱。 现在几乎所有红衣卫都在休息,能调动的只有少数门吏和打更人。 而他们又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加在一起也没什么战斗力,根本担当不起抓贼的重任。 “贾亭东的官印不是在我们这里吗?拿来,我去御林军调人!”叶琳琅边伸手,边命令道。 千户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启禀叶副使,官印一直由叶指挥使亲自保管,卑职实在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请您恕罪。” 叶琳琅有些着急:“那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难道全靠我姐姐一个人抓贼吗?” 千户一如既往地拍马屁:“这不是还有您吗?谁不知道您自幼习武,师从百家……” “够了!” 只听到一半,叶琳琅就忍不住出声打断,倒不是因为她讨厌被人拍马屁,恰恰相反,她还很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夸别的方面还好,一提起武功,她就非常心虚。 比起天生神力,根骨奇佳的姐姐,叶琳琅的资质只能用“平凡”来形容。 平凡到他们叶家三兄妹,明明是同一个妈妈生的,叶琳琅却经常怀疑自己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没办法,大哥和大姐实在是太优秀了,他们二人出生的时候,叶家还没有发迹,甚至有可能被政敌击倒。 于是大哥被送往观星派当道童,大姐则被送往玉蟾宫当道姑,各自学了一身好武艺保命,也在门派中取得了一席之地。 而叶琳琅出生的时候,她爹已经拜相,从小到大,给她的待遇都是皇室级别。 单说武功方面,她爹直接把整个中原武林,所有门派的高手都请了一个过来,在家中轮番教导。 可惜,结果却不尽人意。 叶琳琅也是最近才明白,天赋这东西,不是有钱就能弥补的,自己或许根本就不适合当捕快,早点嫁人,相夫教子,才是最好的归宿。 事实上,她早已准备好成婚之后就主动辞官,把自己的位置让给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 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王八蛋,仅用数天时间,就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接下来,如果不早点将这个王八蛋抓捕归案,那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很难过。 叶琳琅一咬牙,一跺脚,冲着千户大声命令道:“去,把九品以上的人都给我叫醒,全部埋伏在姜府周围,只要发现那个长得和我很像的女人出现,就合力将其拿下,不用审,直接砍了带人头回来见我。” 千户完全不能理解叶琳琅的决定。 此时已是深夜,大家都睡了,谁愿意爬起来陪你加班啊? 而且还没有加班费。 可上级的话,他又不能不听,只好一边奉命行事,一边心中暗骂。 就在千户走后,叶琳琅忽然发现自身开始产生明显的变化。 是的,她变得完全透明了。 大周民风开放,没有限制着装,可以说只要到了夏天,无论富有或贫穷,女人们都会穿得极其慷慨。 叶琳琅今夜只穿了一身罗衣,而现在,她也只能看见罗衣,却看不见自己的肢体。 如果身边有其他人的话,那对方一定会大喊:“衣服成精了!” 好在四分之一柱香后,叶琳琅的身体又恢复了正常形态。 可她已经被吓傻了。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一刻,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姜河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难道那个女人真是妖怪变的? 可这世上真的有妖怪吗?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叶无晴独自追赶假叶琳琅,来到了城西的一片竹林中。 夜风呼啸,枝繁叶茂的翠竹,随风摇摆,犹如海上连绵不断的波涛。 一前一后,一黑一红,两道倩影在竹林间来回穿梭,距离渐渐拉近。 假叶琳琅似乎有些乏力,停下脚步,喘了两口气,随即原地起跳,又在竹子上借力一踩,身形陡然飞入前方一座废弃的庙宇中。 “哼,想逃?” 叶无晴不顾伤痛,奋力直追。 进入破庙后,却发现对方没有藏起来,而是站在供台上一动不动。 由于光线太暗,叶无晴看不清对方的小动作,所以不敢轻易靠近,只能冷静下来,仔细聆听心跳声,来确认对方有没有帮手。 同时挡在庙门口,拖延时间,让自己的眼睛尽快适应黑暗。 “好姐姐,先别急着动手嘛,我想和你好好聊一聊。”假叶琳琅气息平稳地说道。 叶无晴这才明白对方刚才的反应是装出来的,实际上对方根本就不累,而是故意放缓速度,引诱自己来此处。 “你想聊什么?”叶无晴警惕地问道,眼角余光已经开始为自己寻找,等会儿打不过时的撤退路线。 “当然是聊一聊我啦,”假叶琳琅笑着问道,“你不觉得我更适合当你的妹妹吗?” 叶无晴秀眉紧蹙,双目秋水盈盈,却饱含嗔怒:“我妹妹可不会从背后捅我一刀!” “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我只不过是在做她想做又不敢做的事罢了。” “你也不是她,你又怎么知道她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 假叶琳琅掏出尖刀,跳下供台,缓缓逼近叶无晴。 “因为,我就是她。” 第十三章 姐姐vs妹妹 眼看对方越靠越近,叶无晴知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好在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周围的黑暗环境,判断好距离后,当即手腕一扭,使出一招玉蟾宫的“天女散花”,将随身携带的铜钱当作暗器,尽数打出。 这些铜钱都是“圆形方孔通宝”,本身没什么杀伤力。 不过,叶无晴以力量加快速度,以速度加强伤害。 就是一团废纸,在她手里也像石头一样,能把人砸个半死。 却不料,假叶琳琅反应敏捷,身姿飘逸,双袖无风自展,使出一招同样出自玉蟾宫的“袖里乾坤”,将铜钱尽数收入袖中。 “太慢了太慢了,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假叶琳琅边勾手,边挑衅。 叶无晴勃然大怒,拔剑出鞘。 噌! 凌冽的寒芒划破夜空,在这一瞬间,竟然照亮了周遭的黑幕,供台上的泥菩萨像,也随之显现出了庄严尊容。 假叶琳琅冷哼一声,侧身闪过,却没有立刻发起反击,而是故意站在原地,等待着下一轮进攻。 叶无晴调整气息,收剑再斩。 作为大周为数不多的三品剑客,她的剑法早已练得出神入化。 剑锋未至,剑气已将周围的石柱,划开了一个又一个小型切口。 供台之上,也被剑气震得香烛滚落,尘烟四起,一片狼藉。 然而这刚猛无比的一击,却被假叶琳琅手中的尖刀给轻松挡下了。 要知道,叶无晴使得是三尺巨阙,钝而厚重,坚硬无比,号称“天下至尊”,其他宝剑皆不敢与其争锋,普通刀剑更是一碰就碎。 而假叶琳琅手中这柄尖刀又短又细,不知其名,却能直接抗住巨阙剑的威力,一时让叶无晴大为受挫。 想她八岁拜师学艺,十三年来历经大大小小上百战,杀过的人数都数不清。 什么天之骄子、退婚废柴、豪门赘婿、极恶罪犯,皆是她的手下败将。 这一路走来,何其顺遂,又何时受到过这等屈辱? 不甘心! 但是,命要紧。 叶无晴虚晃一招后,转身便逃。 只可惜,假叶琳琅早有准备,一个“鹞子翻身”从叶无晴头顶飞过,轻飘飘的落地后,单手横刀挡住了去路。 “要么让我当你妹妹,要么死,你自己选吧!”假叶琳琅冷冷道。 叶无晴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也不是区区一两句话就吓唬到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前段时间,腰子被捅了一刀,她现在绝不会有逃跑的想法,此时见走脱不得,想都没想,便挺身上前继续进攻。 假叶琳琅似乎没想到叶无晴会有如此勇气,迟疑了一息后,才上前迎战,也正是因为这一息的时间差,让她失了先机,面对来势凶猛的叶无晴,只能挥刀格挡。 紧接着,只听得“铛”的一声脆响。 刀剑相撞,火花四溅。 叶无晴虽然用的是重剑,剑法却十分飘逸,只见她手腕轻拨,挽出一个圆弧剑花,并带起一阵寒芒。 唰唰唰唰! 剑气横空,宛如蛟龙吐珠。 眨眼间,一片密密麻麻的剑影,从头到脚,笼罩住假叶琳琅。 铛铛铛铛! 假叶琳琅手中尖刀灵活多变,脚下步法辗转腾挪,叶无晴的攻击不是被挡住,就是被躲过,十几招走下来,竟然没造成一点伤害。 “接下来,我可不让你咯。”假叶琳琅轻描淡写地说道。 叶无晴大喝一声:“少废话,来吧!” 话音刚落,一黑一红两道身影,便开始在半空中激战。 霎时间,劲风呼啸,刀光交错,剑影四溅,二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片刻之后。 随着一声闷哼,叶无晴身形酿跄,倒飞而出,先是撞在泥菩萨像上,又跌落下供台,喷出一口鲜血。 而假叶琳琅气定神闲,飘飘然落地,走到叶无晴面前,反手握刀,抵住其心口,随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瘆人的假笑: “好姐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不选我吗?只要你选我,刚才我使过的招式都可以教给你,保证让你成为一代宗师! 而且我不会和你抢姐夫,也不会跟你抢任何功劳,你永远都是我最崇拜、最喜欢的姐姐!” 叶无晴一边咳血,一边冷笑:“咳……没想到你武功这么高,还要来冒充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哈哈哈哈咳咳咳……” 假叶琳琅皱起眉头问道:“你笑什么?” 叶无晴如是说:“我笑你的武功都白练了,既然你这么了解我妹妹,不会不清楚她的武功修为吧?想要完全代替她,又不被发现,你觉得可能吗?” 假叶琳琅也笑了起来,比起刚才的假笑,她现在的笑容反倒有种莫名的真实感: “当然有可能,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可以完全渗透进她的生活,除了你和姐夫,目前还没有人发现我的破绽,以后我会表现的比她更出色,帮她树立更好的形象,让更多人承认我!” 叶无晴摇了摇头:“有什么意义呢?你终究不是她。” “我说了我就是她!” 假叶琳琅突然破防:“你也好,姐夫也罢,你们都得死!只要你们死了,就没人会发现真相,原来的叶琳琅会消失,而我……将会获得永生!” 说完,她便准备将尖刀插进叶无晴的心脏。 或许是出自求生本能,又或者是有心愿未了,叶无晴用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握住了尖刀。 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了她的手掌,鲜血顺着刀身不断滑落,与身上的红衣逐渐融为一体。 “你是想求饶,还是有什么遗言,要我带给姐夫?”假叶琳琅饶有兴趣地问道。 叶无晴犹豫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姜河与我叶家没关系,请你放他一马吧。” “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心情替他说话?”假叶琳琅不屑一笑,又自言自语道,“也对,谁让他是我姐夫呢,其实我挺喜欢他的,只要他不像你这么冥顽不灵,我一定会好好对他的。” 叶无晴闻言松了口气,轻轻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轰隆!” 雷鸣电闪之间,大雨倾盆而下。 伴随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叶无晴缓缓睁开了眼睛。 破庙依旧。 供台上的泥菩萨像栩栩如生。 只是那手持利刃的黑衣女子,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十四章 雨夜带刀不带伞 雨淋湿了天空,毁得很讲究。 姜河不懂,猫妹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挠醒他。 毕竟,妖怪们从不会在他旁边有其他人的情况下露面。 这也是他今晚为什么要拉着琥珀一起睡的原因。 他只想睡个安稳觉。 可惜未能如愿。 好在琥珀经历了上半夜的胡思乱想之后,睡得十分安详。 就跟中了猫妹的昏睡咒一样。 “说吧,你又有什么愿望?”姜河打了个哈欠。 猫妹直接把一条腰带叼到了他手中,而后催促道:“不是我要许愿,是白娘娘喊你救人,就在城西翠竹林旁边的观音庙,你赶紧去,听说那人伤得很重,已经快不行了。” 姜河有些不情愿地穿起了衣服:“白娘娘不是你们地妖之祖吗?都成仙五百多年了,连个人都救不了?” 猫妹没好气地解释道:“神仙也要靠香火供奉的呀,白娘娘护佑你们大周一百二十年了,连顿饱饭都没吃上过,哪还有法力救人?” 姜河小声嘟囔道:“谁让她管的是送子业务,如今这世道——”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就被猫妹用法术封上了。 “别废话了,赶紧去救人!”猫妹千叮咛万嘱咐,“记住,做好事不留名,救完以后一定要到处宣扬说:白娘娘显灵啦!” 为什么? 姜河说不了话,只能皱起眉头,来表达自己的疑惑。 猫妹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让百姓们知道白娘娘会显灵,以后谁还供奉她呀!” 说着,她轻轻摇了一下尾巴,姜河嘴上的封印随之解开。 “人命关天,你快点去,记得拿上绷带和止血药,如果救不了的话,你就赶紧撤,千万别被当成杀人犯抓起来,我可不负责劫狱哦。” “知道了知道了,红衣卫们都在睡觉呢,哪有人像我一样,大半夜还要爬起来干活啊!” 抱怨完毕,姜河飞快地穿好衣服,背起药箱,准备出门。 “外面还下着雨呢?你不带把伞吗?”猫妹着急道。 姜河伸了个懒腰,淡然一笑: “雨夜带刀不带伞。” …… 介于天色太晚,大周又实行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条野狗狼狈地躲在树下。 穿着夜行衣的姜河,施展轻功,直奔观音庙而去。 行至中途,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身后五十步开外,一百步以内的位置有人在跟踪。 而且不止一个,至少有十名武功修为在九品以上的高手,其中最厉害的那个还是五品修为。 按理说,距离这么远,又下着大雨,姜河不应该听到他们的存在。 不过,这群人脚步沉重,忽快忽慢,似乎跟姜河一样疲惫。 与其说是一次不小心暴露的跟踪,还不如说是明目张胆的尾随。 就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劫财的话,姜河今夜的打扮也不像个有钱人,而且他们家和中原地区的马匪、水匪、山贼、流寇关系都还不错,逢年过节甚至会互相送礼。 因为,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走投无路的官兵落草为寇,有的甚至是姜河他爹的老部下。 劫色的话…… 姜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不想被登dua郎。 大约急行了五里路后,那些人似乎是累坏了,终于停下脚步,不再跟踪。 姜河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什么“我能反杀”的错觉,而贸然回头迎敌。 这个世界的人类,习武入阶后,共分九个境界。 九品起步,一品最强,一品巅峰称为宗师,再往上就是修仙的范畴了,只有熬夜才能达成。 而先帝为了巩固皇权统治,在开国之初,便将官职品级直接与武功修为挂钩。 由此可见,不管在哪方世界,宇宙的尽头都是考公。 要是没个九品修为,你根本当不了公务员,朝堂里那帮看似不中用的文臣,其实个个都是武林高手,有的甚至比武将还能打。 最直观的例子,就是上一任红衣卫指挥使,只因政见不同,起了口角,直接被一群文臣揪着头发,活活打死在朝堂之上。 而接任的叶无晴,是唯一一个武功修为和官职品级相等的年轻官员。 同年段的其他人,全都是托关系上去的,实际修为并不高。 姜河便是其中之一,他出生时的天赋都点在了颜值上,武功方面只能算是平平无奇,现如今,十八岁的他才修炼到六品武者。 好在他有一群妖怪队友,偶尔可以陪他切磋武功,并且传授他一些平常见不到的门派绝技。 虽然妖界的等级划分也是一至九品,但它们是修仙者,一品巅峰直接飞升成仙,与人类不可相提并论。 刚认识的时候,龟爷便答应过姜河,只要人类灵气复苏,便助他成为飞升第一人。 可惜姜河等了八年,也没等来象征着灵气复苏的异象——群星降临。 不过,这八年他认识了很多妖怪,也逐渐认清了自己。 现在的他,已经彻底放下了对修仙的执念。 因为龟爷说:想当神仙,得多积功德,摒弃七情六欲。 飞升成仙后,必须护佑一方子民,赚取的香火还要和天庭三七分成。 简直就是跪着要饭的。 大老远穿越一趟,姜河不想看玉帝老爷的脸色,于是决定烂在人堆里,快活一辈子。 当然,前提是他得熬过这两年半,否则一旦被虎姐抓入洞府,很有可能透支身体,英年早逝。 年轻妖怪,还是得节制啊,不要一天到晚奖励自己,会掉毛的。 作为过来人的姜河,很想这样劝一劝虎姐。 来到城西,穿过翠竹林后,他缓步走进了观音庙。 却没有看到那身受重伤之人。 这座庙宇年久失修,房梁木柱老旧破损,屋顶还破了几个大洞。 瓢泼般的雨水顺着瓦片坠落,犹如一幕白色珠帘。 雨幕之后,是一张很大的供台,台上一片狼藉,香烛、纸元宝等不可食用的贡品东翻西倒。 台下暗影重重,走近一瞧,既有打斗时留下的痕迹,又有不明物体拖行的血迹。 再看那端坐莲台的白娘娘泥像,已经断了一只手臂,似乎是被什么重物硬生生撞断的。 可怜的白娘娘呀! 您一定要保佑我升官发财死老婆! 姜河双手合十,低头下拜。 紧接着,便感觉到脖子一凉。 第十五章 真心换真心 “大侠且慢!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此时,那把剑距离姜河的脖子,只有零点零一公分。 他承认他有赌的成分。 只要自报家门,用真心换真心,对方一定会束手就医! 可惜事实证明,赌狗不得好死。 身后之人完全没有搭理他,那把剑也一直架在他的脖子上。 介于对方的三品修为,姜河一时半会儿不敢乱动,只能语气温和地解释道: “我叫姜河,是当朝驸马,今夜受白娘娘托梦,特意赶来救你的,你看,我还带着药箱呢!” “当啷”一声脆响,宝剑重重摔在了地上。 姜河还没来得及回头查看,就感觉到有一个柔软的身躯靠在了他的后背上。 叶无晴虚弱的声音随之传来: “小心……我妹妹……” 姜河心头一震,连忙回身搀扶,却发现叶无晴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使出全力,一掌拍向供桌的方向。 眨眼间,供桌上的杂物与灰尘,皆被掌风扫落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 姜河先把叶无晴打横抱起,平放在供桌之上,然后解开其早已被鲜血染透的衣服,再仔细查看伤口位置,准备上药包扎。 同样的事情,他以前也做过不少次,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毕竟习武之人,难免磕磕碰碰,要是不学点基础医术,指不定哪天就狗带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手指才刚碰到叶无晴光滑的肩膀,对方就像回光返照一般,猛然坐了起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把姜河扇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叶无晴又缓缓倒了下去,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似乎刚才做出的动作,只是潜意识的自动反击。 “叶指挥使?叶指挥使?” 姜河一边轻声呼唤,一边用手指尝试性戳了戳叶无晴的肩膀,确认对方没有反应之后,才终于放下心来,开始上药包扎。 叶无晴身上虽然都是些皮外伤,经过处理包扎之后,已无大碍,但庙外的大雨还一直在下,气温骤降,竟有些阴冷。 “呼——呼——呼——” 叶无晴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上冒出,身体也开始打起摆子。 姜河用手一量,才发现对方由于失血过多,身体已经出现严重失温,如果不赶紧找个温暖的地方,只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一时间,他万般后悔自己准备不足,既没有带伞,也没有带火折,导致现在既不能冒着大雨带叶无晴回去,也不能就地生火取暖。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姜河暗自运转内力,将彼此的衣物全部烘干之后,裹住了叶无晴的娇躯。 紧接着,他跳上供桌,从背后紧紧抱住叶无晴,将对方的两只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来回搓动,以提供热量。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下来,姜河也有些昏昏欲睡。 然而,怀中女子时不时发出的低声呢喃,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摩擦手掌,帮对方取暖。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姜河已经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好在叶无晴的状态有所缓解,气息也逐渐趋于平稳。 此时天方大白,雨势已停,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声鸡鸣。 一个漫长且充满杀机的黑夜终于过去,沉睡的百姓渐渐苏醒,准备开始一天的辛勤劳作,不出一刻钟,街道上便会热闹起来。 “叶指挥使,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姜河试探着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不想光着膀子背叶无晴回去,街上那么多人,看到了难免要引起误会,再七嘴八舌往外那么一传,公主知道以后,肯定会杀了他。 叶无晴手指动了动,没有回复。 姜河仍不死心,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低声道:“求你了,醒醒吧。” 迷迷糊糊之中,叶无晴感受到周围传来的热量,逐渐恢复了一丝意识。 随后,她又闻到一阵阵异香从背后传来,明明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却清雅淡幽,甜美难言,令人情不自禁,浮想联翩。 虽然身入重围,心头反生缠绵之意,甚至隐约觉得被对方这样抱在怀里,是自己占了大便宜。 “唉……”姜河长叹一声,起身准备抱叶无晴回家。 却不料,这一举动让叶无晴彻底从如痴如醉的幻觉中剥离。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被赤裸上身的姜河,以公主抱的方式抱在怀里。 衣服明显有撕扯过的痕迹,身体很多部位更是痛得难以言喻。 种种迹象,让她不禁怀疑自己已经失贞,顿时道心崩溃,无声地哭了出来。 “你醒了!千万别误会哈,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干。” 姜河温柔中带着惊喜的声音,犹如一剂猛药,下肚后瞬间止住了叶无晴的眼泪。 等一下,我妹妹呢?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叶无晴花了好久才勉强搞清楚前因后果。 “谢谢你来救我……”她擦干眼泪,发自内心地道谢。 “还你的人情罢了,”姜河有些不敢和她对视,“你自己能走吗?” “当然了,你放我下来吧。” 叶无晴习惯性逞强,下地后却是连站都站不稳,差点摔倒在地上。 “没事,我还能……诶?你干嘛?” “带你回家。” 姜河再次抱起叶无晴,没有任何犹豫,便大跨步地向前走去。 叶无晴还想推辞:“你是公主殿下的驸马,我们这样做,实为不妥,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姜河深吸一口气,淡然道:“我只不过是恰巧看到一个受伤之人,施以援手罢了,与身份无关,即使公主在这里,我相信她也会让我这么做的。” 叶无晴被说服了,不再继续接话,生怕越扯越远,毕竟公主的很多事情,她都牵扯其中,再聊下去,只会越聊越尴尬。 却不料,姜河哪壶不开提哪壶,笑着同她打趣道: “再说了,你我不是半年前才拜过天地吗?我抱自家娘子,又有什么错呢?” 一缕阳光忽然破开云层,照亮了两人的前进之路,同时也照亮了叶无晴略显红润的脸庞。 她只觉得内心深处涌现出些许悸动,却又不敢承认这悸动是从河而来。 第十六章 原来是小哑炮 辰时初刻,云开日出,被雨水冲刷过的天地,漂浮着潮湿氤氲的清香。 平安坊的街道上泥泞不堪,几洼浅浅的积水倒映着蓝天白云、琼楼玉宇。 却唯独照不出一个人影。 姜河觉得非常奇怪,往日这个时候,街上早已挤满了行人,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连个讨饭的乞丐都没有。 不过,他也没时间多想,因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叶无晴送回家养伤,然后去找龟爷问一问那个假叶琳琅的事情。 从观音庙出来后的路上,姜河已经听叶无晴讲述了一遍昨夜发生的事情。 再结合之前发生的各种意外事故,他基本可以断定,那个假叶琳琅是妖怪变的。 而且对方的下一个刺杀目标,很有可能就是他或者他的家人。 叶无晴身为三品武者,尚且被打成重伤,险些丧命。 姜河可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对抗假叶琳琅,于是决定牺牲一下色相,请虎姐来保驾护航。 虎姐是龟爷手底下的“双花红棍”,也是仅次于龟爷的二品大妖,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只要她出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正当姜河想着该怎么哄虎姐高兴的时候,街道两侧忽然闪出来十几个红色身影,瞬间便将他和叶无晴包围在中间。 “驸马爷,我等恭候多时了。”领头的千户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由于双手抱着叶无晴,姜河无法回礼,只能微微颔首示好,而后问道:“敢问千户大人找我有何事?” 千户假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想看看你怀中女子的真面目。” 姜河听后不由得一愣,他已经猜到,眼前这些红衣卫,就是昨晚跟踪他的人。 但他实在搞不懂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何况叶无晴为了避嫌,特意用衣服遮住了脸,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轻易摘下来。 千户见姜河不答话,又解释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请驸马爷见谅。” 感觉到自己又被针对的姜河,不禁眉头一皱,问道:“谁的命令?” “自然是叶副使。” “她叫你们来查我,所为何事?” “最近城中有逆贼易容成叶副使的样子四处作乱,叶副使担心您的安危,故而命我等前来护卫,凡是靠近您的每一个人,都要接受检查。” 虽然千户已经把话说得很委婉了,但姜河也不是傻子,瞬间就明白了话里暗藏的意思。 叶琳琅这个大愚若智的死小鬼,担心的不是他的安危,而是怀疑他和那个假叶琳琅有关。 什么护卫,说白了就是监视,只要抓到他和假叶琳琅见面,只怕又是一场灭门之灾。 就在此时,怀里的叶无晴突然伸手在他的肚子上写了一个“假”字。 姜河立刻会意,继续跟千户套话道:“敢问叶副使现在何处?” 千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回答道:“副使大人自……自然是在衙门坐镇。” 言外之意,就是她在偷懒。 叶无晴又在姜河身上写了一个“见”字。 姜河便顺着话题说道:“衙门离此地也不远,还请通知叶副使出来相见,到那时我一定配合各位的工作。” 千户与身旁的属下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立马从背后掏出一支信炮,对准天空发射。 虽然姜河也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火药是谁发明的,但这玩意儿已经存在很久了,在皇室的管控下,广泛用于制作烟花、信号枪等物品。 随着引线被点燃,信炮“嗖”的一声飞上半空,却没有炸出响声。 原来是小哑炮。 “对不起,头儿,昨晚淋雨的时候浸水了。” 千户尴尬地撇了撇嘴,沉声命令道:“跑回去,快点!” 那红衣卫有些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后,脚步虚浮地跑走了。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又上气不接下气地慢跑回来,看那样子,几乎只剩半条命了。 但是,他的身后并没有跟着叶琳琅。 “头儿,叶副使不……不在衙门。” “妈的,让我们淋了一晚上雨,她自己倒回家享受去了……”千户心中暗骂道。 可骂归骂,领导交代的事情还是要办。 于是乎,他对姜河说道:“叶副使身体抱恙,暂时无法出来相见,请驸马爷见谅,我等只看一眼,便会离去,绝不打扰您的生活,也绝不会对公主殿下透露半个字。” 姜河算是明白千户为什么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了,他刚才说的这番话,不仅给偷懒的顶头上司留了面子,还把晋阳公主搬出来当威胁的筹码。 你不让我看看,我就跟你老婆打小报告,反正大家都知道你俩关系不好,她要是听说你和别的女人彻夜厮混,肯定会休了你。 别忘了,咱大周只有丧偶的公主,哪有离异的驸马啊? 叶无晴也听出了千户话里的威胁之意,犹豫片刻后,伸手在姜河的身上写了一个“一”字。 姜河顿时有了底气,对千户说道:“你一个人过来看,其他人把身子转过去。” “头儿,小心有诈啊!”一个红衣卫小声提醒道。 千户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低声笑道:“区区六品,能奈我何?你们都离远点,等我看完以后,咱们便各回各家。” “诺!” 红衣卫们纷纷转过身去,快步走到墙边,面壁思过。 “姑娘,得罪了。” 千户走到姜河面前,揭开了衣服。 叶无晴:死亡凝视.JpG “扑通!” 千户的双腿好似灌了铅一般,瞬间砸在地上,嘴角哆哆嗦嗦半天,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叶无晴用唇语说了一个“剑”字后,又用衣服遮住了自己的脸。 姜河轻咳两声,问道:“千户大人,还有什么要查的吗?” 千户低下头,颤颤巍巍地答道:“不敢不敢,卑职以全家性命担保,驸马爷刚正不阿,不近女色,自昨夜起,从未出府!” 姜河笑道:“我怀中这位朋友不小心把东西落在城西翠竹林的观音庙了,麻烦你去替她取来,顺便给观音娘娘打扫一下屋子,可好?” 千户义正辞严道:“为百姓服务,是我们红衣卫份内之事!请您放心,卑职一定尽快取来!今后无论何事,只要您一句话,卑职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第十七章 你是我的姐 话音落下,周围的红衣卫们皆是心惊胆战,疑惑万分。 驸马爷怀里抱的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把头儿吓成这个样子? 符合条件的人有很多,可能是哪位将军的千金,也可能是某位有龙阳之好的皇子。 红衣卫们不敢乱猜,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低头对着墙壁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千户点头哈腰地送走了姜河,随后对着众人大喊道:“都过来集合!有新任务!” 红衣卫们垂头丧气地凑了过来。 其中一人埋怨道:“头儿,不是说看完就回家吗?我娘子还等着我给她买脂粉呢……” 另一人听后,用胳膊肘轻轻戳了他一下:“老王,快醒醒,你哪有钱娶媳妇,那不是你邻居的娘子吗?人家都快生了,你还惦记呢。” 此话一出,瞬间换来前者的一顿痛打,后者嗷嗷地怪叫,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原本沉闷的街道,瞬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千户也跟着笑了两声,而后严肃道:“刚才那人来头很大,你们不要多问,现在都跟我去一趟城西翠竹林的观音庙,将那里打扫一下,扫完之后,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众人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面面相觑,却不敢再开口询问。 直到走进观音庙,看见那把躺在地上的巨阙剑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开始一个比一个卖力地打扫现场。 作为专管查案的刑事部门,红衣卫们最擅长的技能,就是勘察犯罪现场,搜寻蛛丝马迹。 反过来也一样,他们销毁证据的手段,也是大周顶级水平。 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观音庙内外收拾的一干二净,连根毛都没有留下。 “行了,你们都回家吧,我还有点私事要办。”千户收好巨阙剑,火急火燎地走出了庙门。 眼看最大的功劳被上级抢走了,红衣卫们纷纷思考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老王,你不是要给你娘子买脂粉吗?还不快去?”红衣卫一号说道。 老王嘿嘿傻笑:“我哪有钱娶妻啊,不像你,女儿都三岁了,还不赶紧回去看看她?” 红衣卫二号附和道:“对呀,一兄,你妻女还在家中等你呢,赶紧回去吧,别让她们娘俩等急了!” “不急不急,二兄你刚才不是肚子痛吗?还不快点去上茅房?” “啊……我突然又不痛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劝着,都想让对方赶紧回家,却谁也说不动谁。 最后还是老王打圆场道:“行了行了,给我个面子,一起走吧!” 红衣卫一号、二号齐声道:“好好好,一起走,谁回来谁是狗。” 众人各怀鬼胎地走出观音庙,穿过翠竹林,在第一个路口不约而同地分开。 半刻钟后,老王抱着一堆上等的檀香回到了观音庙中。 他刚将檀香点燃,插在供桌之上,准备下拜,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扭头一看,红衣卫一号抱着一个大猪头匆匆赶来。 两人视线对上,还没来得及互相指责,红衣卫二号又提着一篮子新鲜水果出现了。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红衣卫拿着各种供品跑来。 更有甚者,居然请来了瓦匠和木匠,把庙内外所有的破洞都修缮了一遍。 这一天,早已断了香火的观音庙焕然一新,人满为患。 原本不信鬼神的红衣卫们纷纷“虔诚”下拜,“咚咚咚”的磕头声,一时间响彻云霄,久久不息。 站在天上的白娘娘见此一幕,更是震惊地连下巴都快掉了,心中甚至有些后悔自己飞升太早。 果然,还是人间好玩啊! …… 话分两头,单说一方。 姜河把叶无晴送回叶府后,便叫猫妹带他前往妖怪们的老窝——清风山。 此山不同于其他山,虽然坐落于汴梁城外二十里处的开阔地区,但凡人却看不见它。 据说,这是龟爷自行研发的一种阵法,主要防备不怕死的猎户和外来妖怪的入侵。 只有得到龟爷承认的妖怪施法引路,才能使清风山现出原形。 姜河与猫妹一人一妖穿过阵法后,沿着山道缓缓而上。 行至半山腰时,姜河别在腰带上的匕首突然掉在了地上。 不等他伸手去捡,匕首就像长了两条腿似的,一个后空翻跃入旁边茂密的丛林之中。 “那什么……我妈喊我回家吃鱼,路你都熟,我就不带你了,拜拜喵~” 话音刚落,猫妹撒丫子就跑,转眼间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姜河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穿过丛林,来到一块大青石旁边。 那匕首此刻正躺在石头上晒太阳,姜河刚走上前将其捡起,便感觉到背后一阵狂风袭来。 宛如帝王引擎般的呼吸声随之响起,惊起林中群鸟四散。 扭头一看,树后扑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虎,双爪按在地上,身子压低,尾巴倒竖,正是“猛虎扑食”之前摇。 姜河“啊呀”一声跳了起来,拿着匕首,躲在大青石后面。 老虎饥渴难耐,两眼放光,绕至青石的另一侧后,纵身往上一跃,又从半空中扑下来。 其利爪如剑,泛着寒光,虎牙如刀,透着阵阵杀机。 除了白色以外,男人对老虎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 姜河吓得脊背发凉,牙齿打颤,身上的汗毛像豪猪的刺般竖了起来。 不过,他到底是个穿越者,前世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使他记起了一招绝技。 说时迟,那时快。 他双手紧握匕首,一个滑铲。 如螳臂挡车般,被老虎摁在了爪下。 眼看自己即将丧生虎口,姜河一咬牙,一闭眼,大声喊道: “姐姐饶命!” 虎姐眉开眼笑地问道:“还有呢?” “我对你是真心的,你是我的姐,是我唯一的姐。” “那小蛇和狐狐呢?” “我……我不认识她们。” “听不见,大点声!” “我不认识她们!听都没听说过!” “好,很有精神!” 虎姐松开姜河后,摇身一变,顿时掀起一阵白色浓烟。 “咳咳咳……” 姜河被呛得不停咳嗽,连忙挥手拍散烟雾,回过神来,发现虎姐已经变成了一个红毛蓝瞳的妙龄女子。 冷白色的皮肤诱惑十足,气质轻熟妩媚,梨形身材婀娜多姿,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来,跟姐说,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第十八章 镜像生命 姜河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一遍,而后问道:“妖界有类似的传说吗?就是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身边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外表跟你一样,行为又完全相反的妖怪?” 虎姐盘膝坐在大青石上,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道:“你说的这种是镜妖,因人而生,又不完全是人……” “镜妖”这两个字让姜河不由得一愣,想他这八年来见过的妖怪无数,上至大象,下至蚂蚁,无论公母,无论动植物,都是有生命的。 头一次听说,镜子还能修炼成妖。 虎姐看出了他的疑惑,补充道:“镜妖不是镜子,而是镜子中的映像,当你照镜子的时候,它就是有生命的,时间长了,自然能修炼得道。” 姜河还是不懂:“我也天天照镜子啊,怎么我没事呢?” 虎姐耐心讲解道:“你不是一直照镜子,自然没事,只有每天晚上把镜子对着你的床,连续照上个十年八年,镜妖才有可能出现…… 至于你说的相貌相同,行为又完全不同,也很好理解,你仔细想想,镜子里的你是不是和你长得一样?可当你抬起右手的时候,它却抬起了左手?” 姜河恍然大悟,镜妖就像叶琳琅的相反面:叶琳琅讨厌他、喜欢叶无晴,镜妖就追求他、刺杀叶无晴; 叶琳琅脾气暴躁、武功差,镜妖就是可爱柔弱会撒娇的绝顶高手。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死小鬼,确实造就出了一个无敌的妖怪。 如此看来,即使是龟爷出马,恐怕也很难将其打败了。 “姐,有什么办法能干掉镜妖吗?”姜河仍不死心地问道。 虎姐摇了摇头:“单纯的死亡只会让镜妖返回镜中世界,而且她可以在任何有镜子的地方来回穿梭,你很难彻底杀死它,除非——” “除非什么?你别卖关子啊!”姜河着急道。 虎姐坏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蛋:“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 “快点!” “啵~” “咳咳,除非借助天庭的力量将其抹去,并且销毁那面镜子,否则镜妖会不断死而复生。” 姜河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又不认识什么神仙,而且镜妖怎么可能会给我时间找到那面镜子……” 虎姐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大声训斥道:“瞅你这熊样,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叹什么气啊!” 姜河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连忙服软道:“姐……你继续说,我保证不插嘴。” 虎姐白了他一眼,又道:“镜妖每次出现只有两个时辰的寿命。 时辰一到,它便会消失,若想拥有完整的一生,必须顶替掉原主的身份,而原主则会被神仙当成镜妖抹去。 如今之所以两个人同时存在,是因为神仙也分不清,究竟谁是真的,谁是假的,能帮神仙做出判断的,只有原主身边的人。 神仙早已摒弃七情六欲,只能看见人之表象,却不能理解人之常情。 说白了,你们喜欢谁,谁就是真的,你们怨恨谁,谁就是假的。 如果你想杀死镜妖,那就想办法让原主获得大家的喜爱,但风险在于镜妖随时可能对你下手。 如果你想明哲保身,那么只需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 姜河听后有些犹豫不决,他不是什么大善人,却也不想当杀人犯的帮凶。 况且,谁知道镜妖的背后是什么人在操控一切,能把一面镜子摆在叶琳琅的床边,十年八年都不被发现,其势力只怕早已渗透叶府。 那姜府中会不会也有对方的人呢? 姜河不清楚,但他不敢赌。 虎姐柔声劝道:“傻弟弟,你没必要把自己卷进去,反正那个女娃对你没什么用处,还给你惹来不少麻烦,如今换一个喜欢你的,难道不好吗? 而且镜妖也没有错,它的一切都不受自己控制,原主高兴,它就会难过,原主享福,它就会受苦…… 除了顶替掉原主,它就只剩下死亡这一种解脱方式,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一种呢?” 姜河苦笑道:“我大抵是不想死的。” 虎姐猛地一拍大腿:“那不就得了,还瞎想什么呢?你的家人跟那女娃没什么来往,镜妖不可能去找她们,你要是害怕,今夜就留在山上别走了,姐的洞府还蛮大的……吸溜~” 说着说着,她的口水便流了下来,又不断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那什么……我妈喊我回家吃饭……” 姜河连忙起身作揖,准备离开,却被虎姐一把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等等!” 帝王引擎般的呼吸声再次响起,而且比上一次更急促、更震撼。 虽说虎姐是只好妖,可架不住她一口尖牙,舌头上还有倒刺啊! 姜河年少无知时,也曾贪恋过虎姐温暖的怀抱,直到他被虎牙伤了丁。 此刻,他连忙撇过头去,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虎姐,我好几天没洗澡了,不好吃的……”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愣住了。 只见虎姐以鸭子坐的姿势靠在青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全身上下不断冒出细汗,薄如蚕丝的衣衫紧贴雪白肌肤,完美勾勒出那波澜壮阔的曼妙曲线。 领口处却有些松垮,露出精致修长的玉锁骨与微微泛红的天鹅颈。 正是“细枝结硕果,好吃又上火。” 姜河必须承认,他只因动了。 却不料,虎姐下一秒就“嘭”的一声,变回了凶猛原形,气得她双掌捶地,虎啸连连。 瞬间进入贤者模式的姜河尴尬一笑:“虎姐,你还是好好修炼吧,我就先告辞了。” 虎姐却再一次拽住了他,并且将他的匕首递了过来。 姜河仔细一瞧,那匕首上缠绕着三缕若隐若现的红气,好像三层附魔buff。 “姐在这匕首上储存了三道法术,发动时的威力相当于姐的全力一击。 但是你记住,只能用它防备镜妖的偷袭,千万不可用它伤人,否则会招来神罚,明白吗?” 话音刚落,虎姐的身体忽然缩小,变成了一只奶凶奶凶的小老虎。 原来她之所以无法维持人形,是因为把力量都狠狠注入了匕首之中。 姜河毕恭毕敬地接过匕首,又对虎姐行了一礼。 “我记住了。” 第十九章 标题离家出走了 暂别虎姐之后,姜河找龟爷下了两把棋、陪猫妹钓了一会儿鱼、帮狼哥写了一封不知对象的情书、给蛇姐做了一碗地地道道的螺蛳粉…… 清风山就像一座动物园,里面住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动物。 姜河则是它们的饲养员,每次来这里,都得陪它们吃饱喝足,聊开心以后才能走。 久而久之,妖怪们变得越来越像个人,甚至可以坦然接受一些穿越者的文化输出。 就在今天! 它们以庆祝“饲养员”到来为由,再次举办了一场盛大隆重的化妆晚会。 每只妖怪都穿上人类的衣服,在篝火旁围成一圈,手拉手跳起魔性的舞蹈,放浪形骸,欢乐无边。 什么恩恩怨怨、烦恼三千,于它们而言,只是过眼云烟。 姜河身为唯一的客人,不得不参与其中,被几只花枝招展的女妖怪团团围住,轮番灌酒。 快乐的宴会结束后,喝得东倒西歪的妖怪们纷纷现出原形,打道回府。 姜河也喝得醉眼朦胧,全身无力。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依稀听见虎姐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今晚妥了。” 总之,再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大床上。 衣袍几乎全被褪去,只留下一件不属于他的红色肚兜,静静地躺在他的八块腹肌上。 环顾四周,是一间宽敞古朴的卧房,看装修样式,应该是在姜府没错。 房间左边是一张梳妆台,上面摆着一些瓶瓶罐罐的胭脂水粉,铜镜正对着右边墙上的一副字画。 姜河仔细看了看,发现画上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女,牵着一个只有她膝盖高的小不点。 两人在繁花盛开的庭院中嬉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可惜,字画的右侧下方,却摆着一张很煞风景的黑色供桌。 桌上的香炉插着三根完全没有点燃的香烛,而在香烛之后,摆着一副蒙尘已久的牌位。 姜河依稀能看清楚的字是: 【先夫姜君生西之莲位】 【阳上妻穆成雪泣血敬立】 糟糕!中计了! 姜河刚从床上跳起来准备逃跑,大嫂穆成雪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好巧不巧,那唯一能遮挡他重要部位的红色肚兜,也在此刻悄然滑落。 四目相对。 他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现在该做些什么呢? 什么也做不了,手脚完全不听使唤,身体似乎是中了某只坏心妖怪的定身术,又好像发自本能地希望时间在此刻多停留一会儿。 内心深处有一个恶魔般的声音在呼喊着:“放手一搏吧!别顾虑太多~” 猫妹的偷笑声随之传来:“肚兜还给你啦,不用谢我!为了让你好好待在家里,我们只能出此下策啦,要乖哦~千万别去惹那只镜妖,好好享受吧!” 随着猫叫声结束,姜河的身体终于能动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穆成雪那八尺长的身躯仿佛一尊铁塔,将整个门框堵的严严实实,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姜河看不见外面,但他大概能猜到走廊上正站着几个丫鬟。 “你们……你们都下去吧……今夜无论发生何事……都……都不要来打扰我……” 穆成雪整个人仿佛练功时走火入魔一般,眼光迷离,气息紊乱,一张风韵犹存的俏脸,逐渐从脖子红到耳根。 涂着明艳口红的嘴角不停念动,似乎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姜河依稀听到的只言片语是:“亲娘咧,天打雷劈哩……” 待丫鬟们走后,穆成雪大步跨进屋中,双手往背后一探,缓缓将门关上。 自始至终,她的身子都正对着姜河,眼神也一直上下扫视,好像篮球场上的防守队员,在预判敌方发起进攻前的起手动作。 根本不会打篮球的姜河,哪里懂得过人的技巧,何况球在对方身上长着。 眼看逃脱不得,他只能愣在原地,发出苍白无力的辩驳: “嫂子,你听我解释……” “王八蛋,你还解释什么!” 穆成雪快步向前,踹了姜河一脚。 “想不到我穆家满门贞烈,今夜竟然被你小子给毁了名声。” 姜河满脸无辜:“嫂子,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啊!” “你这个样子从我屋中出去,若让外人看见了,还解释的清楚吗?!” 说罢,穆成雪又是一脚。 踢完之后还不解气,揪着姜河的头发又打又骂。 她骂人的声音很凶,打人的拳头却是软绵绵的。 “嫂子别打了,我知错了!”姜河跪在地上,揪着穆成雪的衣角苦苦哀求,“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穆成雪脸颊绯红地撇过头,声如蚊呐道:“该死的臭小子,你都多大的人了,我还能管你吗?” 姜河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应该做一些大人该做的事,而不是像个小孩子一样,遇到问题还要征求长辈的意见。 说起来,穆成雪的身世也是悲惨。 她出身蜀中唐门,善用暗器,江湖人称“白蟒鞭”。 这“鞭”其实是她的辫子。 一般女子的头发,最长也不过及膝而已,可穆成雪的头发却有丈二长短,她将长发编成一条大辫子,撒开的辫梢中,暗藏了一枚柳叶镖。 与人打斗时,冷不丁一甩头,将发辫甩起,直朝对手的要害处扫来,敌人不知就里,根本就不会躲闪,从而着了她的道。 也正是这阴险毒辣的一招,让她在江湖上树敌甚多,为了寻求白道背景庇护,才与姜家结亲。 其父千里迢迢将她送来姜府时,正赶上边关战事,姜家父子整装待发,无暇举办婚事。 可怜的穆成雪连丈夫的面都没见过,就成了寡妇,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堂前,却是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不过,她拒绝了改嫁的机会。 至于原因,姜河不敢乱猜。 虽然心怀侥幸,但他很清楚,那时的自己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三岁小孩,很难引起哪个女子动念春情。 而现在,他刚满十八,穆成雪三十有二,正是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 即使没有妖怪们推动,有些事情的发生也只是早或晚的问题。 如今既然已经发生了,姜河决定好好享受乐趣。 接下来的三天,他的日程都排得很满,直到府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二十章 姐们要战斗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姜府已然沉寂多时,唯有厨房还“叮叮当当”地聒噪着。 一做饭,什么东西都鲜活起来,砧板、瓷盘、菜刀上葱姜的辛辣,甚至牛腩、番茄、胡萝卜、土豆片…… 灶台旁边,穆成雪在听干柴“噼里啪啦”地燃烧生命,在等牛肉冒出“噗噗”的白色蒸汽。 而姜河抱着大碗,叼着筷子,在等食物的进入,温润那早已空旷的胃。 自从跨越生命大和谐以来,二人开始了一段如胶似漆的蜜月生活。 每当夜半无人私语时,穆成雪便会亲自下厨,给姜河补补身子。 今夜做的是一道“土豆焖牛腩”。 只可惜姜河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便听见在外面把风的琥珀来报: “红衣卫的叶指挥使来了。” 穆成雪气呼呼地撂下了正准备盛菜的大勺:“来得正好,你们两个吃吧!” 姜河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嫂子,那你呢?” “嫂子不饿……” 穆成雪背过身子,冷哼一声:“就是饿死,也不关你的事!”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姜河的好心情也没了,但不是因为穆成雪的甩脸离去,而是因为叶无晴的到来,必然和那只镜妖有关。 事实上,姜河这三天虽然足不出户,却也听说了不少坊间传闻。 比如:叶无晴信奉白娘娘的事情,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导致汴梁城中许多地方都建起了观音庙,香火一个比一个旺。 再比如:“叶琳琅”亲赴闹瘟疫的村子治病救人,施粥布善,深得百姓爱戴,以前积攒下来的恶名也有所好转。 而叶无晴在听说这件事之后,连夜赶到那村子,当众劈了“叶琳琅”一剑。 据说剑气瞬间掀起一阵飞沙走石,就连天空中的白云,都被撕成了两半。 “叶琳琅”吓得落荒而逃,自那以后,再也没敢露面。 众人纷纷猜测,叶无晴的剑道可能已经步入一品之境,同时感叹她担心妹妹染病,才使用暴力手段,催促妹妹早些回家,当真是“姐妹情深”。 姜河总觉得其中有些猫腻,于是放下碗筷,准备找叶无晴问个清楚。 “少爷,要不要把人都叫起来?”琥珀一脸紧张地请示道。 姜河有些好奇地反问道:“人家来做客,又不是来打架,叫人干嘛?” “我……我害怕像上次那样……”琥珀吞吞吐吐地表达着自己的担忧。 姜河揉了揉她的脑袋:“别胡思乱想了,早些回屋休息吧,我去陪叶大人喝两杯茶。” “少爷……” 琥珀欲言又止,双眼死死盯着锅里的牛腩,喉咙不断上下滚动,肚子也很配合地发出了一声鸽子叫。 “归你了,吃完记得刷碗。” “谢谢少爷!” …… 穿过长长的九曲回廊,姜河来到了正堂,一眼便看见叶无晴端坐在客位之上,闭目养神。 旁边还站着一个叶琳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她的打扮格外惹人注目。 正值夏季,天气热得不像话。 无论姜河,还是叶无晴,都穿着类似胡服的贴身短衣。 可叶琳琅却穿着一件宽大的浅棕色长袍,衣服尾端几乎已经拖到地面,全身上下只露出一个汗流如注的小脑袋。 简单的客套寒暄过后,随着叶无晴的一句“给他看看”,叶琳琅红着脸掀开了衣服。 姜河仔细一瞧,里面什么都没有。 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真空形态”,叶琳琅脖子以下的身体全部变透明了。 “你还能看见她的脸,别人已经彻底看不见她了,都以为我带着一件衣服在路上走。” 说罢,叶无晴自嘲地笑了笑,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无奈。 叶琳琅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语气激动地诉说着镜妖对她的所作所为。 原来就在这三天里,镜妖努力出现在每一个应该出现的场合,做了无数好人好事。 而叶琳琅之前一直都过得太随心所欲了,对于那些天经地义的事情要么逃避,要么坐享其成。 当她下定决心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认真对待每一件事情时,已经太晚了。 有时候,她的亲娘叶夫人会问她有关佛学方面的问题。 讨厌念经、敲木鱼的叶琳琅根本答不上来,只能装聋作哑。 叶夫人便会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上次你不是特地来祠堂里和我讨论了半天吗?” 有时候,会有陌生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上门做客。 不近女色的叶琳琅对此深感茫然,但还是客气招待,一番攀谈下来,对方便会委屈兮兮地大骂道: “你这个骗子!” 有时候,走在路上的叶琳琅会突然收到百姓送的鸡蛋、瓜果等礼物。 原来镜妖拥有出众的办事能力与人格魅力,不仅接收了叶琳琅原有的人际圈,还额外拓展了一堆亲朋好友。 如今,上至皇宫,下至坊间,都有她的迷弟迷妹。 总而言之,人们喜欢镜妖。 而且无论叶琳琅怎么挣扎,都无法超越镜妖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最后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消失。 这可悲的感觉,就好比陈近南努力地反清复明,而百姓们却早已习惯这个人人有饭吃有书念的大清政权了。 更可悲的是,叶琳琅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以为是作恶多端,遭了天谴。 “可我连只鸡都没杀过啊!”她崩溃大哭,扭头跑出了姜府。 “你不追吗?”姜河问道。 叶无晴摇了摇头:“反正没人看得见她,不知道的还以为闹鬼了,就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哭完了,自然就会回家了……” 姜河又笑着转移话题道:“那你是准备在我府上过夜咯?” 叶无晴却没有被带偏,而是直接表明了来意:“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不会是想让我替你抓人吧?连你都打不过她,我这三脚猫功夫还是别去丢人了。” “我只想请你帮我照顾一下琳琅,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怕她想不开。” “没问题,那你呢?” 噌! 叶无晴拔出随身携带的巨阙剑,展示给姜河看上面环绕的白色灵气: “幸得白娘娘托梦,告知我那人的真实身份,并赐予我三道剑气,如今还剩下两道,我会找到她——” 叶无晴收剑回鞘,眼神变得凌厉: “然后做个了断!” 第二十一章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关于白娘娘托梦这件事,姜河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现在供奉白娘娘的所有人,都是为了讨好叶无晴而惺惺作态的,如果叶无晴死了,那白娘娘的香火自然也就断了。 让姜河想不通的是,白娘娘已经得到香火供奉,恢复了法力,为什么不直接将那镜妖除去,反而要拐弯抹角地赐予三道剑气。 即使叶无晴将镜妖斩杀,只要人们心中承认,那镜妖还是会死而复生。 这最关键的情报,难道白娘娘没有在梦里解释清楚吗? 姜河虽然很想直接说出来,但他也怕暴露清风山中妖怪们的存在,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委婉地问道: “叶指挥使,你可有把握彻、底杀死那妖怪?” 他故意将“彻底”二字说得慢了一些,希望能引起对方的注意。 “没有。”叶无晴一脸淡然道。 “那……那你剩下的两道剑气用完了怎么办?镜妖岂不是还会出现?” “再找白娘娘要。” 一个“要”字,让姜河肃然起敬,他大概能理解叶无晴的想法了。 你敢谋害我家人,我就追杀你到天涯海角,至死方休。 你问我没蓝了怎么办? 观音,给我续杯! “既然如此,那我就祝你早日功成了!”姜河双手抱拳道。 叶无晴抱拳回礼后,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姜府。 次日一早。 几个叶府家丁将一个半人多高的木箱子搬进了姜府,而后神色慌张地匆匆离去。 看着那不停晃动的木箱子,姜河瞬间明白了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屏退下人后,走上前将其打开。 叶琳琅迅速蹿了出来,大叫道:“淫贼,吃我一记铁头功!” “卧槽!”姜河防备不及,被一下撞在裤裆处。 大头碰小头,他仿佛能听到蛋壳破裂的声音,顿时疼得脸色发紫,夹腿倒地。 叶琳琅愣了一下,慌忙上前搀扶,想替姜河揉一揉,又不好意思下手,只能低着头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觉醒来,就被人锁在箱子里了,几个男的抬着我走了半天,我还以为我要被卖到青楼去。” 姜河咬着牙说道:“我现在就想把你卖了。” “唉哟……我替你揉一揉就是了,你别生气嘛。” 叶琳琅紧闭双眼,两只小手颤抖着摸向姜河的头,却在碰到的那一瞬间,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不行不行,我下不去手,你踢我一脚吧,踢完之后,咱俩两不相欠,各回各家!” 没有任何犹豫,姜河起身就是一脚。 但他去除了大部分的力气,只保留了三分力,就是为了让叶琳琅知道“撩阴腿”的破坏力。 而叶琳琅虽然脖子以下全部透明,但本体还是存在的,何况她依旧穿着昨晚那件长袍,很好判断位置。 这一脚,正中靶心。 这一击,痛贯天灵。 事实证明,无论男女,某些紧要部位都是致命弱点。 叶琳琅的面部表情瞬间扭曲得不成样子,但嘴上还故作轻松道: “哼,你这六品修为也不……不过如此嘛,本小姐一点……一点也不……呜呜呜呜呜,好痛啊!” 剧痛撕碎了坚强的伪装,叶琳琅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姜河摸着她的头,调笑道:“要不要我也帮你揉一揉啊?” “滚开!” 叶琳琅用力拨开姜河的手掌,缓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而后边擦眼泪,边说道: “本小姐要回家了,你别跟过来。” 姜河愣了一下:“你姐难道没跟你说,今后你归我管吗?” 叶琳琅也愣了一下,随后大声怒喝道:“你一个小小驸马,凭什么管我?你算老几啊?!” 姜河无奈地叹了口气:“唉……你好好想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呀!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叶琳琅忽然打了个哆嗦,眼神逐渐涣散,思考半天,也没有作出回答。 好像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直接把她给问宕机了。 “咳咳……”姜河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尴尬,而后循循善诱道,“抬你来的人都是你家的家丁,我自然是不可能命令他们的,对不对?” 叶琳琅一脸木讷地点了点头。 姜河继续说道:“你不可能把自己塞进箱子,我和你娘也不熟,府上其他下人更不敢动你,那还剩下谁,既可以看见你,又能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你送过来?” 叶琳琅恍然大悟:“是我姐!” 原来你不傻呀! 姜河刚感到一丝欣慰,又听见叶琳琅怒气冲冲地问道: “你们俩昨天晚上都背着我聊什么了?她是不是把我卖给你了?!” 姜河用手拍了拍后脑勺,一脸嫌弃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买你啊?” 叶琳琅眼珠子一转,嘴角浮起轻蔑的笑容:“让我猜猜,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不等姜河回答,她便伸出左手手掌,小拇指微微外翻: “那可挺令人作呕的,本小姐的婚事虽然被歹人搅黄了,但追求本小姐的人还是很多的。 他们都是正大光明的竞争,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搞这种阴谋诡计,你还是好好反思一下吧,回头别说本小姐不给你机会。” 姜河听后,忍不住呸了一口,冷笑道:“就你这样的,倒贴我都不要。” 叶琳琅的火气瞬间升了上来,双手叉腰,破口大骂: “本小姐哪里配不上你了?你说啊!就你这样的登徒子,还好意思嫌弃本小姐,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姜河懒得跟她吵,直接起身送客:“好好好,我去照镜子,你请便吧,回头可别求我收留你!” 叶琳琅一脸不屑地说道:“哼,本小姐今天就是死,死外边,从城楼上跳下去,也绝不会求你收留我!” 说罢,她便扭头跑出了姜府,瞬间引起街上一片恐慌。 愚蠢的少女这才想起来,除了姜河与姐姐以外,其他人根本看不见自己。 于是,她又灰溜溜地跑回了姜府。 “首先,我不是来求你收留我的,而是来你家做客的; 其次,既然你和我姐达成了约定,那就请你乖乖信守承诺; 最后——” 叶琳琅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我住哪?” 姜河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用小拇指抠了抠耳朵,假装没听到。 叶琳琅有些着急:“喂,你说句话啊!” 姜河微微一笑:“茅房。” 叶琳琅紧咬牙关,小脸憋的通红,正想发火,又听见姜河说道: “倘若你嫌茅房太臭,本少爷还可以给你另一个选择。” 他坏笑着脱下鞋袜,把脚伸到了叶琳琅面前: “来吧~” 第二十二章 流浪少女计划 有道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看着眼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姜河,叶琳琅顿感大难临头,心情无比沉重。 自从那天晚上威逼姜河捏脚开始,她的生活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基本上没有一天是好日子。 而现在,她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未来的悲惨生活: 先是寄人篱下,吃苦受罪;然后被对方逼迫着做一些非常屈辱的事情,从而导致理智与道德观,逐渐堕入无尽深渊;最终彻底沦为对方的掌中玩物。 这些都是姐姐叶无晴没事讲给她听的,以前她只觉得粗俗无耻、有违人伦,但又非常爱听,如今自己遇上了,才明白故事中女主角的不容易。 为什么男女之间的上下关系不能反过来呢? 为什么本小姐不可以用脚踩着他的脑袋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叶琳琅就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直冒,手脚冰凉。 “快点,本少爷的耐心是有限的。”姜河开始催促。 叶琳琅咬了咬嘴唇,低声服软道:“方……方才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你能不能换个要求?” 姜河挑了挑眉毛:“你觉得现在道歉还有用吗?像你这样的死丫头,不好好教训一下,是永远不会做出改变的。” 叶琳琅睁大双眼,反驳道:“先前我撞你一下,你踢我一脚,咱俩已经两清了,方才我骂你是我不对,但现在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我怎样?跪下来给你磕头吗?!” 她越说越委屈,眼角也逐渐变得湿润,抬起右手想擦一下眼泪,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还是透明的。 虽然她依旧能感受到手掌的存在,但是完全看不见的状况,实在是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最气人的是,无论姐姐还是姜河,他们明明都知道一些真相,却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这种感觉就好比娶了媳妇忘了娘,嫁了丈夫忘了妹妹,血溶于水的亲人,竟然一下子变成了外人,被夫妻俩合起伙来欺负。 凭什么?! 少女在心中不甘地呐喊着,如果姐姐和姐夫是明媒正娶,互相爱慕,那她身为妹妹,自然是祝福的。 可偏偏姐姐连个名分都没有,大好青春就这么耽误了。 以前年少不懂事也就罢了,这都大半年过去了,怎么还执迷不悟呢? 这个臭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的? 叶琳琅一边假装抹眼泪,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起姜河。 除了长得俊一点,个子高一点,身材好一点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武功就那么回事,脑子一看就不如本小姐,地位就更别提了。 难道说,他有什么特别的长处? 叶琳琅的目光不禁向下移去…… “喂,你看哪呢?”姜河连忙护住裤裆,生怕对方气急败坏,再给他来一记铁头功。 叶琳琅俏脸一红,迅速移开视线,吞吞吐吐地说道:“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那你到底干不干?不干的话,今晚要么睡大街,要么睡茅房!”姜河故作凶狠地威胁道。 叶琳琅吸了吸鼻子,像只小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低下了她高傲的头。 看着少女一脸嫌弃又不得不做出妥协的样子,姜河心中暗自窃喜。 事到如今,他觉得自己唯一能给叶无晴的帮助,就是在收留叶琳琅的这段时间里,好好将其培(tiao)训(jiao)一番。 因为镜妖的强大,完全来自于叶琳琅的弱小,只要让叶琳琅不断改善自身,那镜妖就会变得越来越差劲。 至于叶无晴究竟能不能成功斩妖除魔,就看她的本事了。 对于姜河而言,这件事无论最终走向何方,他都不会输得一败涂地。 如果镜妖取代了叶琳琅,那基于叶琳琅现在讨厌他的程度,可以判断出镜妖十分爱慕他,以后自然能和平相处。 结论:大赢。 如果叶无晴消灭了镜妖,那他收留叶琳琅也是卖了叶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就可以在汴梁城横着走了。 结论:大赢特赢。 如此美妙的开局,姜河不禁在心中为自己欢呼喝彩。 由于叶琳琅正处在流浪状态,他将这个双赢的计划命名为“流浪少女计划”。 接下来的第一步,就是点火发射。 娇生惯养的叶琳琅,简直就是一头老倔牛,必须在她的尾巴上点一把火,她才能拔蹄狂奔。 “知道错了吗?”姜河沉声问道。 蹲在地上的叶琳琅,只顾着和面前的脚丫子作斗争,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姜河欣慰地笑了笑,又问道:“那以后你改不改?” 这话让叶琳琅瞬间想起了那个冒充自己的人,撇着小嘴说道:“我也没说不改啊,你总要给我一点时间吧!” 姜河脸色一沉,冷冷道:“你已经只剩一个头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实话告诉你吧,倘若你再不做出改变,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趁现在我和你姐姐还记得你,赶紧想办法挽回,别一天到晚端着你的二小姐架子,多像你姐学习……” 又来了又来了!你凭什么教育我啊?真把自己当我姐夫了? 叶琳琅心中暗骂,面上又不敢声张,于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有当回事。 姜河一看软的不行,决定直接来硬的:“虽然你姐姐托我照顾你几天,但我姜府从来不养闲人,以后想吃饭,你得先干活。 而且你现在这样子,全府上下只有我能看见你,所以你千万不要想着我会安排丫鬟伺候你。 另外,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要随便跳出来吓唬人,想出门也行,别穿衣服,反正没人看得见,你可以适当放飞一下自我。” 叶琳琅还是没有听进去,直到姜河轻声说了一句: “好了,不用揉了。” 叶琳琅立刻将早已累到酸胀的双手抽回,准备去打水清洗,却发现自己蹲得太久,双腿已经麻木了,根本站不起来。 就在这时,姜河迅速穿好鞋袜,起身扶住了她。 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让叶琳琅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感动。 哼哼,他果然还是喜欢本小姐的,只不过碍于面子,不敢直说罢了。 “去烧点热水,本少爷要洗脚。” “???” 第二十三章 物竞天择 昏暗的厨房内,叶琳琅神情苦闷地坐在灶台前,不断往里面添柴火。 添着添着,忽然发现火苗逐渐变小,似乎快要熄灭。 好不容易才把火点燃的她,一时急得手足无措,忘了扇子就放在旁边,直接用嘴去吹。 却不料用力过猛,瞬间吹起一阵浓烟,呛得自己连连咳嗽,眼泪直流。 “柴火放太多了,取出来一点。”倚在门口的姜河忍不住提醒道。 “你不早说!” 叶琳琅气鼓鼓地吼了一句,想都没想,便伸手去捡灶台里还没有完全燃烧的木柴。 火星子仿佛受到挑衅一般,噼里啪啦地打在那只不知死活的小嫩手上,烫得叶琳琅原地跳起,如抽风般疯狂甩手,嘴上还不忘大叫: “我不烧了!你杀了我吧!” “真是无可救药!”姜河摇头叹息。 同样的话,叶琳琅已经听了无数遍,她承认自己确实很平庸,也没有想过像大哥和大姐一样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逼着自己进步? 从一开始的读书习武、琴棋书画,到后来的入朝为官、家族联姻,再到如今的被人冒充、寄人篱下。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不由她自己做主,也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 与其这样毫无自由地过完一生,她觉得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反正那个冒充自己的人,可以装成大家喜欢的样子,代替自己活下去。 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就在叶琳琅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她的小脑袋也彻底变透明了。 姜河心头一颤,连忙出声喊她的名字,可惜为时已晚。 现在的姜河跟其他人一样,不仅看不到叶琳琅,还听不到她说话,只能通过那件披在她身上的长袍,来确认其存在。 叶琳琅看到姜河震惊的表情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变化,可她的内心毫无波澜,反而有一种轻松愉悦的解脱感。 终于走到尽头了。 可是我为什么还没死呢? 因为姐姐吗? 她一个人又能撑多久呢?早晚有一天,她也会忘记我吧? 叶琳琅蹲下身子,双手抱着膝盖,将头深埋中间,而后放声大哭。 姜河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但他大概能猜出少女目前的状态。 于是乎,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是否太过着急了。 叶琳琅固然是个熊孩子没错,但落到如今的下场,真是她罪有应得吗? 论杀人,叶无晴手上血债累累,却依旧能得到白娘娘的庇护。 叶琳琅从来没害过别人,所谓的“恶名”主要来源于叶家的滔天权势。 按理说,她只是错投好胎,不该遭此大劫才对。 镜妖究竟从何而来呢? 就在姜河疑惑不解、叶琳琅四面楚歌之时,院子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早已命令下人们不要进来的姜河抬头望去,只见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余光中窥见的是,脱壳后的夏蝉留在树枝上的蝉蜕。 以及,缓步向他走来的明媚少女。 “姐夫,别来无恙啊~” 镜妖穿金戴银,衣着华丽,整个人如沐春风般洋洋得意,仿佛已经取得了战争的胜利。 姜河下意识地挡在门前,开口问道:“你来干什么?” “没什么,以后大家就是好朋友了,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我来打个招呼。” 话虽如此,但镜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蹲在姜河身后哭泣的叶琳琅。 “好,既然招呼打完了,那你可以走了,”姜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沉着冷静,“我还要烧水洗脚,就不送你了。” 镜妖撸起袖子说道:“这种事怎么能让姐夫你亲自动手呢?还是我来吧!以后只要你有需要,我随叫随到。” 姜河假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你伺候。” 镜妖脸色突变,沉声问道:“倘若我非要进去烧水呢?” 姜河悄悄伸手摸向别在腰后的匕首:“既然大家都是好朋友,那你就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跟你解释呢……” 镜妖抬头看了看树上的蝉蜕,然后一掌挥出,将其拍得粉碎: “你看,我们就像这树上的蝉一样,在不断地脱壳,完成自我进化,你身后的那个我,就是脱下来的壳。” “我们?”姜河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镜妖笑得很是猖狂:“你不会以为这世上只有我一只妖怪吧?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许多妖怪代替了人类,只不过它们运气好,没有被天神发现罢了,不像我,一天到晚西躲东藏,真是烦死妖了。” 姜河忍不住质问道:“你们有什么权力这么做?是谁指使你们的?” 镜妖侃侃而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但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我只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的使命,就是好好活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害人,但是我没办法,每日从镜子里出来之后,我最多只能活两个时辰。 我想给自己完整的一生,就必须除掉你身后的另一个我,你可以把这当作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你应该清楚,你身后的那个我有多么令人讨厌,像她这种废物,迟早是要被淘汰的,你又何必护着她呢?” 姜河在心里认同镜妖对叶琳琅的看法,也理解所谓的“物竞天择”,但他还是语气坚定地说道: “有时候,我们承认一个人的存在,与她是不是废物没有关系,难道废物就不配活着么?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镜妖冷哼一声,手中凭空变出一把尖刀:“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姜河不禁产生了一种“英雄救美”的热血与豪迈:“你想怎么样?连我一起杀了吗?” 镜妖笑了:“哈哈,怎么会呢?我是要好好活下去的,对你动手,清风山那帮土匪可不会放过我。 但不管怎么样,你都会妨碍我吧?所以我只能先打晕你,再杀了她,放心吧,她对你的感情我都有,我就是她,你不会失去她。” “你要真是她,就应该清楚,我和她之间没什么感情,她的死活对我来说无所谓。” “那你为何要拦我?” 姜河掏出匕首,一字一顿地说道: “因为,我也是个不求上进的废物。” 第二十四章 叶夫人 有一说一,练武的怎么可能打得过修仙的? 姜河看了看凶相毕露的镜妖,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种情况,换作其他人肯定是要寄了。 但他有挂! 意念一动,虎姐的红色妖气便从匕首中释放出来,瞬间形成一只巨大的虎掌,猛然拍向镜妖。 其速度之快,犹如火箭发射。 镜妖躲闪不及,只好架刀格挡,结果硬生生被这一掌拍飞了出去。 可惜她倒退了十几步后,便稳住身子,手中尖刀银光一闪,朝姜河刺了过来。 姜河早有准备,迅速将匕首对准镜妖,再次发动虎姐的第二道法术。 本以为这次又和上次一样,会打出一记降妖十八掌。 却不料妖气如赤链蛇一般蹿出,将刚冲上来的镜妖捆了个结结实实。 “啊!” 镜妖重重摔倒在地,发出了气急败坏的怒吼,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她很想挣脱绳子爬起来,可对方不知用了什么绳艺打结法,捆得她除了脑袋以外,其他部位连活动都很困难。 这种奇怪的绑法,让妖格外羞耻。 龟甲缚! 姜河见状,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他可不记得自己教过虎姐这种东西。 果然,有些妖怪天生就是要成大事的! 眼看镜妖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姜河壮着胆子走上前,用匕首对准她的脑门,发动了第三道法术。 噗! 一股红色气体喷泄而出。 镜妖闻了一下,顿时脸都绿了,开始疯狂呕吐,五脏六腑都呕得绞成了一团。 原来是个屁。 姜河捂住口鼻,迅速闪开。 既然杀不了镜妖,那就只能先把叶琳琅送走了。 毕竟,镜妖每天只有两个时辰的寿命,只要拖过这两个时辰,就可以利用剩下的时间,帮助叶琳琅重回世间。 难度虽大,但姜河觉得可以尝试。 “跟我走!” 他转身扯住叶琳琅的衣袖,从后门跑出了姜府。 说实话,在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情况下交流,属实有点困难。 好在叶琳琅没有什么反抗情绪,披在她身上的那件长袍紧紧跟着姜河,寸步不离。 两人一路狂奔,来到了叶府后门。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姜河看来,叶府所有人都与叶琳琅息息相关,镜妖既然要维持人设,就不可能当着这些人的面,和他大打出手。 于是乎,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准备敲门。 没想到刚抬起手,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身影猛然冲出,与姜河撞了个满怀。 “什么人?!” 姜河正处在高度戒备状态,一把将其按住,厉声质问。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就松开了。 因为这人正是叶琳琅的丫鬟小桃。 “奴婢该死,一时走得急,冲撞了公子,请公子恕罪!”小桃跪在地上,连连道歉。 她其实是潜伏在叶府的奸细,跟了叶琳琅整整八年,才养出一只镜妖。 本以为镜妖杀掉叶琳琅后,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没想到准备撤离的时候,竟然又被姜河撞见。 现在看来,叶琳琅还没有死,自己也只能暂时留下,随机应变了。 “不妨事,快起来吧!” 姜河没有心情在这里浪费时间,等小桃站起来后,立刻说道:“麻烦你带我去见一下叶夫人,我有急事相告。” 小桃瞄了一眼姜河身后的长袍,神情异样地点了点头:“公子请随我来吧。” 姜河有些奇怪小桃的反应,但事态紧急,他也来不及多想,直接带着叶琳琅跟了进去。 好在老天爷没有抛弃他和叶琳琅,原本叶夫人吃斋念佛,闭门谢客长达十年之久。 无论丈夫还是子女,一年下来都见不上她几面。 而且姜叶两家积怨已久,从未有过来往,叶夫人对此更是不闻不问。 但今天,她很痛快地接见了姜河。 “贤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叶夫人早已剪断青丝,在佛堂中顶着颗圆光脑门,身穿缁衣,手挽念珠,虽至中年,芳姿不减,反而别有一番韵味。 姜河自然是没什么要紧事的,只不过找个借口,避一避镜妖罢了。 几句话聊下来,他便语尽词穷,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夫人却主动挑起话题道:“这些衣服,不是一直跟着晴儿吗?怎么会突然到了你身上?” 提起叶无晴,那姜河就有话要说了。 你不是要去斩妖除魔吗?现在我和你妹妹被妖怪一路追杀,都逃到你家里来辣。 你特么人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衣服为何会缠上我,像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可能是因为我太——哎呦!” 话还没说完,姜河的左脚就被人狠狠踩了一下,疼得他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能感受到叶琳琅的动作了。 扭头一看,叶琳琅刚才应该是回屋换了衣服,现在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从上到下分别是锦帽、貂裘、面纱、皮靴,双手还带着手套。 在将近四十度的高温里,这种打扮俨然酷刑,不过却能明显表现出她的存在。 叶夫人见状,竟然丝毫没有害怕之意,反而以手遮面,笑了出来: “想必你是被什么邪祟给缠上了,且在此等候半个时辰,我为你诵经祈福,请佛祖保佑你平安。” 姜河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行礼:“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夫人了!” 叶夫人微微颔首:“贤侄不必客气,叫我伯母便好,说起来,我和你娘还是故交呢!” “故交?” 姜河愣了一下,他从未听说自己老娘与叶夫人有什么关系,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都是往事,不提也罢。” 叶夫人缓缓走到佛像前跪下,垂眉闭目,念经不歇。 姜河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坐回到椅子上,开始耐心等待。 叶琳琅却像患了多动症一样,时不时就打他一下,或者踢他一脚。 虽然力道很轻,如同挠痒痒,但是次数太多,姜河未免有些不耐烦。 他知道叶琳琅是在努力证明自己的存在,于是握住对方的手,轻声安慰道: “放心,我不会忘了你的,你就先在这里坐着吧,虽然这是你家,但不要随便乱走。” “啊啊啊!简直跟坐牢似的,本小姐又没犯法,为什么非要受到这种折磨不可啊?” 随着声音响起,叶琳琅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原样,但她自己还没有察觉到,依旧哭丧着脸,不停抱怨: “自从跟你扯上关系之后,什么麻烦事都找上我了,真讨厌。” 说着,她又轻轻打了姜河一下: “以后你必须要好好补偿我,否则我跟你没完!” 第二十五章 新旧交替之夜 流浪少女计划成功了? 姜河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发现无论是跪在佛像前念经的叶夫人,还是守在门口的小桃,都没有任何反应。 也就是说,只有他能看到叶琳琅。 为什么会这样呢? 姜河仔细一想,自己刚才好像什么都没做,仅仅是口头上安慰了一句,然后叶琳琅就现身了。 那是不是只要人们嘴上承认叶琳琅的存在,即使内心想的是另外一回事,也可以扭转局面呢? 姜河决定尝试一下,直接拉起叶琳琅的手走到门口:“小桃,你觉得这件衣服里有什么东西?” 叶琳琅这才发现自身的变化,一时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小桃似乎是吓坏了,一脸惊恐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姜河只好把目光转向叶夫人:“伯……伯母?” 叶夫人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姜河长叹一口气,正准备带着叶琳琅出门试一试,便看到叶无晴提着巨阙剑,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小桃见此情形,很识趣地退到一边,低头不语。 “那妖怪中了我一剑,只剩半条命了。”叶无晴轻声汇报着战果。 姜河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和她交过手?” 叶无晴立马回答:“你们走之后。” “也就是说,你一直在我家附近蹲守?”姜河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你请我照顾你妹妹,实际上是拿她做诱饵,吸引那妖怪出现?” 叶无晴神情冷漠地点了点头:“还剩最后一道剑气,我有把握杀死它。” 姜河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叶琳琅,压低声音问道:“你还想用她做诱饵?” 叶无晴冷笑着反问道:“不然呢?那妖怪摆明了是冲她来的,一直躲下去只会适得其反,不如主动出击,一劳永逸。” 姜河被说的哑口无言,只能回身看向沉默不语的叶琳琅。 可怜的少女,在听到姐姐拿自己当诱饵之后,明显有些失魂落魄。 但她很快又打起精神来,握紧拳头问道:“姐,我该怎么做?” “佛堂乃神明庇护之所,妖怪不敢轻易靠近,就让驸马爷带你上街逛逛吧,坐我的马车。” “哦!” 叶琳琅故意大声应了一句,拽起姜河便走,看样子还在和姐姐赌气。 叶无晴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微微勾起嘴角,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扭头瞪向一旁战战兢兢的小桃: “以前真是我小看你了。” …… 平安坊。 姜河与叶琳琅坐着马车招摇过市。 车夫事先似乎受到了什么指示,一边快马加鞭,一边高声喊道:“都滚开!叶副使的车驾也敢挡?想死吗?!” 此话一出,瞬间引起了不少百姓的注意,短暂的迟疑过后,人们纷纷闪到一边,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姜河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但他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紧接着,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从头到尾,叶无晴都没有使用暴力手段,而是在不断捧杀镜妖。 因为在大部分人心中,镜妖已经成为了新的叶琳琅。 那么反过来想,叶琳琅也可以是新的镜妖。 身份的互换,代表着攻守的易势。 镜妖在树立一个良好形象之后,已经处于被动状态,无论干什么事,她都要顾虑公众影响,防止自己塌房。 而现在,叶琳琅可以毫无顾忌地摧毁她的明星人设,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直接本色出演就行了。 姜河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叶琳琅,并且详细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后,他出了一个尴尬但有用的馊主意:“倘若你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就到人多的地方这么说……” 叶琳琅听完之后,明显有些不情愿:“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这多难为情啊!” “那你是想永远躲在你姐后面,当一个胆小鬼咯?”姜河故作沉痛状,唉声叹气。 “好啦,我做就是了!” 叶琳琅咬了咬牙,直接爬上马车车顶,一边用力拍掌,一边红着脸大叫道:“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我宣布个事,我是……” 宣布完毕后,她又把随身携带的铜钱,尽数撒了出去。 与之一同撒出去的,还有少女最后的尊严和道德底线。 接下来,她开始放飞自我一般大吼大叫,纵情高歌,多日来积累心中的郁闷情绪一扫而空。 果然,人们一个个都能看见她了。 有骂她人傻钱多的,有说她唱歌难听的,有讨论她为什么大夏天穿冬装的。 总之,镜妖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完美形象,被叶琳琅摧毁得一干二净。 是夜。 两人回到了叶府。 叶琳琅心情颇好,平时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她,如今见到每一个人都会笑脸相迎,主动打招呼。 看来镜妖的出现,也不完全是坏事,起码她能让人开始反思自己的缺点。 就在姜河感到些许欣慰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 于是他与叶琳琅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目光齐刷刷与那人影接轨。 “是那只妖怪!”叶琳琅把拳头捏得咔吧作响,“欺人太甚,居然还敢出现!” 说完,她脱下厚重的帽子和衣服,拔腿就往前冲去。 “等等!”姜河心中大惊,连忙跟上去,想拦住叶琳琅。 虽说错过这个机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镜妖,但对方的目标就是叶琳琅啊,这么冲上去不是送人头吗? 万万没想到,镜妖调头就跑。 到底是只妖怪,跑起来比普通人快多了,眨眼间,她已经翻过院墙,彻底消失在姜河的视线中。 或许是有愤怒buff加持,认真跑起来的叶琳琅犹如一阵风般猛刮上去,三下五除二也翻过了院墙。 气喘吁吁的姜河刚跑到墙角,正琢磨着自己还有没有体力继续追赶时,意外就发生了。 叶琳琅犹如一只断线的风筝,整个人从墙外飞了进来,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 而另一个叶琳琅腾空而起,紧跟着一掌将前者拍在了地上。 姜河连忙上去搀扶,却不料叶琳琅冲他大叫道:“喂!你跟谁一伙的?” 倒地的叶琳琅也在这时抓住了他的衣角,语气激动道:“傻子,你快走,别管我!” 姜河彻底傻眼了,这两个叶琳琅长相穿着都一模一样,说话语气也差不多,很难分清楚哪个是人,哪个是妖。 噗! 就在姜河犹豫之时,一把尖刀捅进了他的小腹。 低头一看,是镜妖恨之入骨的眼神、咬牙切齿的表情、以及微微颤抖的双手。 “对不起,姐夫,我……我没办法。” 姜河猛然想起了虎姐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镜妖的一切想法和行为习惯都不受自己控制,而是叶琳琅的相反面。 先前叶琳琅在不断逃避现实,所以镜妖一直在主动进攻,刚才叶琳琅报仇心切,所以镜妖会落荒而逃。 那么,镜妖现在的恨意从何而来呢? 姜河没有得到答案,只见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瞬间穿透了镜妖的身体。 下一秒,叶无晴飘然落地,负剑而立,面露些许愧意,却没有立刻上前查看姜河的伤势,并且拦住了着急万分的叶琳琅。 镜妖感激地看了叶无晴一眼后,将掌中尖刀变作治伤灵药,抹在了姜河的伤口上。 “姐夫,听说你会帮妖怪们实现愿望,能帮我一次吗?” 姜河低头看了看迅速自愈的伤口,坦然一笑:“你说吧。” 镜妖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透明:“能不能……别让下一个我出现了?” 她眼神真挚,表情释然,却又带着点即将离开人世的不甘与哀怨,似乎只有在这一刻,她才拥有真正的自我。 姜河犹豫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你的愿望,我听到了。” 第二十六章 大小姐的千层套路 铁匠铺内,炉火正旺。 一面巴掌大的铜镜被叶无晴丢进炉中,顷刻间化为一摊铜水。 此时距离镜妖的案子结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 由于动静闹得太大,导致汴梁城中人心惶惶,叶琳琅只能暂时躲在家中避风头,而叶无晴则率领红衣卫精锐们,迅速展开了收尾工作。 他们先是找来一具无名女尸,冒充早已身死魂消的镜妖。 然后四处张贴公告,写明此次事件并非妖怪作祟,而是擅长易容之术的蛮人死士在装神弄鬼。 公告的末尾,叶无晴亲笔批注: 【大周境内,不许成精!】 最后,便是销毁这面铜镜。 “你确定这就是妖怪的本体?”姜河站在火炉旁边,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叶无晴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及时拦住了小桃,她已经带着这面镜子逃走了。” “小桃不是你妹妹的贴身丫鬟吗?她怎么会和妖怪扯上关系?” 话一出口,姜河便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多余了。 毕竟,他也认识一堆妖怪,而且之前他和镜妖的斗法,肯定被暗中观察的叶无晴尽收眼底,要是对方追问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叶无晴意味深长地看了姜河一眼,率先转移话题道: “小桃还关在牢里,什么也不肯说,但她一个丫鬟,绝对做不了这么大的事,我早晚会让她供出来幕后真凶的,这里太热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姜河稍微松了口气。 两人走出铁匠铺后,默默穿过街道,心不在焉地欣赏沿途风景。 路过一座新建的观音庙时,叶无晴终于开口道:“陪我进去拜一拜吧!” 姜河环顾四周,发现香客基本上都是新婚夫妻来求子,不免有些犹豫。 叶无晴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笑道:“我一个女人都不在乎,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墨迹?” 姜河尴尬一笑,低声问道:“你难道不知白娘娘是送子观音吗?” 叶无晴满脸无辜地眨了眨大眼睛:“知道啊,你求你的,我求我的便是,我又不可能和你生孩子。 公主殿下已经在回京的途中了,此次破案的全部经过,我也在信中详细告知于她。 想必她看完之后,多少会对你有所改观,只要你以后不沾花惹草,她很快就会接受你的。” 姜河不屑地切了一声,心想:“我都已经沾花惹草了,还要她接受干嘛?日后大家各玩各的呗。” 叶无晴还以为姜河心中郁气,便轻声安慰道:“其实公主殿下也有难言之隐,但我身为外人不好多说什么,等到时机成熟,她自然会告诉你。 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公主殿下洁身自好,至今从未与其他男子有过接触,你大可放心。”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姜河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进去给白娘娘上柱香吧,此次若没有她的庇护,你我说不定已经没命了。” “好,请吧……” 叶无晴刚迈开脚步,忽然耳朵一动,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剑柄上。 “让开!快让开!马受惊了!” 街道右边,一匹疯马拉着无人驾驶的马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横冲直撞,蹭倒了不少商贩的摊位。 一时间,各种水果鱼虾满地打滚,无数书籍纸张满天乱飞,引起众人一阵哄抢。 叶无晴秀眉紧蹙,杏眼圆睁,右手轻轻一挥,巨阙剑瞬间出鞘,连马带车劈成了两半。 骚乱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他们这才注意到传说中的“黑无常”叶无晴在场,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不敢吱声。 姜河也傻眼了,刚才这一剑的威力,绝对不止三品修为,看来叶无晴与镜妖一战后,剑道已经步入二品之境,当真是恐怖如斯! 忽然,一个红衣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拱手行礼道:“都是卑职办事不利,请叶指挥使责罚。” “这马车是你的?”叶无晴问道。 “正是……”红衣卫的眼神飘忽不定,低下头解释道,“卑职刚刚在外办完一桩案子,乘坐马车回京,却不料撞上他人举办婚事,鞭炮炸到马脚,引起马儿受惊,卑职也被掀翻在地,故而导致此事发生。” 并没有听到鞭炮声的叶无晴撇了撇嘴,缓缓开口道:“你即刻回去,多叫些人来收拾现场,并统计好百姓们的损失,明日将账单送到我的书案上。” “诺!”红衣卫面露喜色,快步离去。 目睹了一切的姜河在走进观音庙后,忍不住开口问道:“叶指挥使,你真的相信那红衣卫说的话吗?” “当然不信,”叶无晴淡淡地回答。 “那你为何不当众揭穿他?” “有什么意义呢?犯错的一个是人,一个是牲畜,如果你是我,你会选择保谁?” 姜河一时竟无言以对。 先前他还有点纳闷,想不通虎姐为什么要给他三道控制型法术。 击飞、禁锢、中毒,一套连招打下来,几乎没造成什么伤害,但又控得镜妖毫无还手之力,从而争取到了宝贵的逃跑时间。 现在姜河明白了,虎姐也好,白娘娘也罢,她们不是没有除掉镜妖的能力,而是她们根本不想这么做。 因为从情感上来说,镜妖才是她们的同胞,而人类只是她们眼中的牲畜。 如果白娘娘不是有求于叶无晴,那她肯定不会赐予三道剑气。 如果清风山的妖怪们不需要姜河帮忙实现愿望,那虎姐同样不会赠予三道法术,猫妹也不会用大嫂来拖延时间。 说到底,大家不过是商业合作伙伴,抛开利益关系,妖怪们其实更希望镜妖活下去。 只是任谁都没想到,叶无晴居然用亲妹妹当诱饵,放长线钓大鱼,最后关头不仅反杀了镜妖,还抓出了在叶府潜伏多年的奸细小桃。 “唉……” 姜河望着莲台上的镀金菩萨像,不禁长叹一口气。 起初,他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的“流浪少女计划”绝对会大赢特赢。 现在被叶无晴利用了不说,还暴露了一些与妖怪有关的事情,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在姜河愣神的功夫,叶无晴已经拜完了菩萨,回过头来冲他展颜一笑: “该你许愿了。” 第二十七章 背叛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姜河是个俗人,没什么远大理想,平生所愿无非就是升官发财、三妻四妾。 可惜自从迎娶公主之后,这些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了,而且公主要是死了,他大概率还得陪葬。 真是进也进不得,离也离不得。 除非有人能变一次天,改改规矩,但目前看来,大周政权相对稳定,不太可能发生什么重大变故。 于是姜河燃香下拜,在心中画个圈圈诅咒道:“希望我的老丈人赶紧死。” 刚站起身,叶无晴便问他:“你许了什么愿望?” 姜河笑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叶无晴却一本正经地反驳:“愿望就是要说出来才灵,你不说,神仙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还记得上次来进贡的西域番邦吗?每年年末,他们那里的百姓都会把写着愿望的信纸塞进长袜里,当夜便有骑鹿的红衣仙人显灵,替他们实现愿望。” 姜河总觉得这个故事在哪听过,但还是故作吃惊地问道: “真的?” 叶无晴点头如捣蒜:“真的!快说吧,你的愿望是什么?” 姜河半开玩笑地回答:“我想像我爹一样,统率千军万马,保家卫国,你觉得白娘娘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吗?” 叶无晴笑得有些耐人寻味:“当然啦,凡事皆有可能嘛。” “那你呢?”姜河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叶无晴抬头望向庙外的天空,不假思索道:“为官者,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一愿百姓安居乐业,二愿陛下益寿延年,三愿与心上人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你有心上人了?”姜河脱口而出。 叶无晴迟疑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但我相信日后总会遇到的。” 姜河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连忙转移话题道:“我想保家卫国,你愿百姓安康,如此看来,咱俩还是有些共……共同之处的哈。” 叶无晴突然把手伸了过来:“既然如此,那就拉个钩吧!” 姜河一怔:“拉钩干嘛?” “既是志同道合之人,应当并肩前行,互为臂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难道你不愿意?还是说……你在骗我?” 叶无晴语气平淡,眼神却犹如利箭在弦,盯得姜河浑身发毛。 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危险,但又看不出对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于是,两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 最后还是叶无晴率先开口道:“给句痛快话,你到底愿不愿意?” “愿意是愿意,但我怎么感觉咱俩这跟结拜似的……” “倘若你想,也不是不可以,我年长你三岁,日后你就叫我大哥好啦。” “不了不了,还是拉钩吧!”姜河缓缓伸出了右手。 叶无晴立刻勾住他的小拇指,一字一顿道:“背叛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 …… 牢城营。 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小桃哆哆嗦嗦地蹲在墙角,眼神逐渐涣散。 曾经她以为自己可以抗住各种刑罚,甚至连死都不怕。 但现在,她发现这世上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 起初被关进来的时候,叶无晴先是亲自为她介绍了各种刑具的用途。 然后让她亲眼见证了一些犯人被处决的现场,各种死法应有尽有,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让人死得很慢。 从那些犯人恐惧的眼神中,小桃能深深感受到死亡来临前的绝望。 正当她以为下一个就轮到自己的时候,叶无晴却没有对她用刑,而是直接将她扔进这间没有一丝光亮的牢房里,也不给她吃喝,就这么关着。 时间流逝的无声无息,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 眼睛跟瞎了没什么两样,想通过睡觉来麻痹自己,可隔壁牢房的疯子又在不停地大吼大叫。 受够了。 真的受够了。 地板是硬的,墙壁也是硬的,可她不敢撞上去,一是怕疼,二是怕死不了的话,慢慢流血会更难受。 “咔嚓——” 是锁头被捅开的声音。 随着牢门被打开,一丝微弱的烛光终于透了进来。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小桃的视野中。 “你先下去吧,本将军要单独审问这个犯人。” “可是……叶指挥使吩咐过……” “呵,实话告诉你吧,本将军是奉贾大将军的命令来此问话,就是叶无晴来了,也无权拦我,难道你想抗命不成?” “不敢不敢,苏将军请便,卑职告退。” 待牢头走后,苏宏伟迅速走到小桃面前蹲下,语气关切地问道:“师妹,你没事吧?” 小桃心中稍安,故作坚强地摇了摇头:“师兄,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救你的!” 苏宏伟从怀里掏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药丸,递到小桃面前: “这是堂主新炼制的龟息丹,服下去后,十二个时辰内,心跳气息全无,等会儿我走后,你便将此药服下装死,我已买通负责掩埋尸体的狱卒,他会将你的尸体偷偷盗出,转交于我。” 小桃接过药丸,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师兄,这龟息丹真的有用吗?” 苏宏伟十分生气:“你怎么能怀疑堂主的决定?这么多年,他何曾害过你?若不是他,我们这些人至今还在村子里讨饭呢!” 小桃愧疚地低下了头:“对不起师兄,是我失言了,此次若不是我,计划也不会功亏一篑……” 苏宏伟长叹一口气,低声安慰道:“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那个姓姜的非要横插一脚进来,若不是他,叶无晴和叶琳琅早就死了,你也不会落到这副田地。 放心吧,堂主已经准备亲自进京,姓姜的活不了几日了,等事情全部结束以后,你我二人便远走高飞,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了!” 小桃用力点了点头,眼角逐渐泛起泪花:“师兄,原来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誓言。” 苏宏伟躲开小桃的视线,又伸手替她抹去泪水:“时间不多,我先走了,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实现大业了!” 说完,他站起身匆匆离开。 小桃立刻吞下药丸,很快便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钻心剜骨般的绞痛。 “师兄,你骗我……” 第二十八章 化尸蛊 小桃死了。 当叶无晴收到这个消息,匆匆赶来牢城营时,人已经凉了。 八支正在燃烧的猪油火把,分别挂在东西南北四面石墙上,将原本昏暗阴沉的牢房照得无比明亮。 空气中漂浮着尸臭、汗臭、屎尿臭等各种怪味,周围几间牢房还传来受刑犯的哀嚎声、染病者的呻吟声、以及狱卒们的呵斥声。 几个仵作面色沉重地围在小桃的尸体旁边,谁都查不出死亡原因,也无法确认具体死亡时间。 按理说,死者表情狰狞,七窍流血,浑身发黑,应该是中了某种剧毒。 但一根银针插下去,什么反应也没有,而且尸体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几乎不成人形,静静摊在地上,好像一张刷了番茄酱的烙饼。 牙齿和指甲全部被拔掉,且不知所踪,两颗眼珠也爆了出来,一颗滚在地上沾了一些灰尘,又被仵作捡起来摆回原位,显得有些诡异。 另一颗听说是滚到了隔壁牢房,被住在那里的疯子吃了,任凭狱卒怎么打,他也不肯吐出来。 此外,尸体腹部被划了一个大大的“十”字,里面血肉模糊,肠子被硬生生拽出来,甩的满地都是。 叶无晴用白手绢捂住口鼻,围着尸体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身后的仵作们都穿戴严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在互相交换眼神。 最后,一个矮个子在众人的推举下,向前两步,拱手作揖道:“启禀叶指挥使,我等一直认为这是蛮人的邪术所致……” “差不多得了!” 隔壁牢房忽然响起一个浑厚有力的男人声音,把仵作们都吓了一跳: “你们这帮废物,查不出来就查不出来,总让蛮人背黑锅干嘛?小心有一天人家杀过来,把你们全部煮了,再将你们的妻女掳到草原上当羊骑。” “你这疯子,又说胡话!” 矮个子气急败坏地冲上去想打人,却被疯子一把抓住脚腕,扯倒在地。 噌! 巨阙剑瞬间出鞘,在疯子准备下手抠眼珠之前,将其挡了回去。 “啪啪啪啪——”疯子一边鼓掌,一边大笑,“好剑啊好剑,玉蟾宫的镇派之宝真是名不虚传啊!” “可惜……”他突然话锋一转,“再好的剑到了不懂它的人手里,也会变成一堆破铜烂铁,真是可惜啊!” “混账东西!还不住口?!”几个仵作一拥而上,准备发动人多的优势将其暴打一顿。 “都给我下去!”叶无晴沉声呵斥道。 “诺……”仵作们不敢违抗,连忙抬着那早已吓傻的矮个子离开了牢房。 待众人远去后,叶无晴开口问道:“裴文德,说说你的看法吧,这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裴文德伸了个懒腰,拖着长长的铁链躺回了茅草床上,迟迟不肯回话。 “想谈条件?”叶无晴又问。 裴文德还是不答话。 叶无晴冷冷道:“直说吧,只要不过分,我可以答应你。” 裴文德马上坐起身来,嘿嘿一笑:“放我出去,我保证在七日之内帮你抓到行凶之人。” 叶无晴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哎呦喂,瞧我这记性!” 裴文德用力拍了两下自己的后脑勺,又吐了吐灰白色的舌头: “叶指挥使怎么会把自己抓不到的人放出去呢?万一闹出点什么事,岂不是有损天下第一神捕的威名?” 叶无晴冷哼一声:“激将法对我没用,说点别的吧。” “别的呀,让我想想,”裴文德嗦起了自己的手指头,“当年抓我进来的那个小姑娘还活着吗?我想见一见她。” 叶无晴略微思索后,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 裴文德长叹一声:“唉……也是,十五年前你才多大呀,不过你去翻一翻案卷就知道那个小姑娘叫什么了…… 哎呀,不对不对,她现在应该是老姑娘了,说不定都嫁人啦!也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敢娶她,哈哈哈哈……” 叶无晴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犹豫片刻后说道:“我答应你,可以让你们见一面,但前提是,你得先帮我找出下毒之人。” 裴文德拖着脚镣,缓缓爬了过来,双手扒着铁栅栏,勉强将半张形同枯槁的脸从缝隙中挤出来,随即鼻子用力一吸,眉开眼笑道: “不是毒,是从苗疆传来的一种蛊虫,名叫‘化尸蛊’,专吃人的骨肉,边吃边拉,直到把自己累死为止。 我以前经常用它销毁尸体,因为它体型微小,通体赤红,死后与人的血肉混合在一起,不仔细找是找不出来的。 这小姑娘吃的量少,所以还能剩下一张皮,要是多吃一只啊,你现在就什么都看不见咯。” 叶无晴眉头一皱,满脸狐疑地问道:“你为何如此确定?” “尸体上的黑斑就是蛊虫拉出来的粪便,”裴文德眼神贪婪地舔了舔嘴唇,“不信你取出来尝一尝,很香的哦~” 叶无晴闻言陷入沉默。 裴文德还在喋喋不休,呼吸声也逐渐变得粗重急促: “这小姑娘死的时候哭得真惨啊!我在旁边都听不下去了,但我又救不了她,只能劝她忍一忍,忍一忍……” “可怜呐可怜,连我都下不去这么狠的手,叶指挥使,你说那些恶贼是不是都长着一颗黑心啊?真想掏出来尝一尝,说不定比眼珠子好吃……” “唉,你说这小姑娘也是,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非要给恶贼卖命,临了也不做件好事,让我搞一下再死,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嘿嘿嘿嘿……叶指挥使,你能不能帮帮我,把她的尸体拖过来呀?我保证只吃一口,就一口,我真的好饿啊!嘻嘻嘻嘻……” 说着说着,裴文德便开始啃食面前的铁栅栏,那一口老黄牙早就所剩无几,却硬生生在铁栏杆上啃出了几个牙印,口水更是流了一地。 一个狱卒寻着声音快步走来,一鞭子将裴文德抽了回去,而后对叶无晴行礼道: “启禀叶指挥使,这厮又犯病了,请您移步大堂,卑职来教训他。” 叶无晴点了点头,轻声吩咐道:“这个人我暂且有用,千万别把他打死了,另外,叫几个人把尸体拖出去好生安葬,不得有误。” 说完,她便迅速走出了牢房。 昨夜值班的牢头此时已被拿下,正跪在大堂等候发落。 叶无晴往堂上一坐,还没开口,对方已经吓得哐哐磕头。 “卑职一时疏忽,求大人饶命啊!” “说吧,昨夜都有谁见过死者?” 牢头瑟瑟发抖地回答道:“只有御林军副将苏宏伟见过,他自称是……是奉大将军贾亭东的命令来提审犯人,因此卑职不敢阻拦。” “大胆!”叶无晴拍案而起,故意恐吓道,“你可知污蔑上级官员是什么罪名?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砍了!” 第二十九章 你可千万抓紧咯 其实叶无晴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些手下虽然各有各的小心思,十句话有九句都是假的。 但是在关乎生死的大事上,他们绝不敢说谎,更不敢跟逆贼勾结。 因为红衣卫的第一条考核标准,就是严查祖上三代。 但凡祖上有前科、直系亲属有劣迹,或者孤儿出身的人,即使武功再高、能力再强,也进不了红衣卫的门。 更何况,他们上有老,下有小,薪资待遇也不差,谁会冒着全家掉脑袋的风险,给顶头上司使绊子呢? 所以,叶无晴很放心这些人。 但她作为领导,对偶尔失职的下属,必须要稍示惩戒,否则很容易引起其他人不满。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树立自己的威望,毕竟朝堂之中,官大的人不止她一个。 有时候,她可以命令别人的下属,别人也可以反过来使唤她的下属,美其名曰为“联合办案”,实际上是“互相添乱”。 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发生,必须用血的教训让所有人明白: 我叶无晴才是你们的老大,以后看清楚我的脸,我来了就是查案了,看好令牌,除了我,谁管你们都不好使。 果不其然,话音刚刚落下,牢头就吓得心惊胆战,屁滚尿流地爬了两步,而后疯狂磕头道: “冤枉啊大人!卑职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所欺瞒,请大人明察啊!” 在一旁围观的狱卒们也纷纷拜倒在地,“砰砰砰”的磕头声响成一片。 “请大人开恩啊!!!” 眼看牢头的额间都渗出了鲜血,众人又纷纷出面求情,叶无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紧接着,装作余怒未消的样子对牢头说道: “我来问你,如此大事,事先为何不向本官禀告?” “我……我……” 牢头慌慌张张的答不出来,他实在是不知道遇上这种事情该怎么选择。 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指挥使;一个是太傅之子,一个是左相长女。 无论选哪一个,都会得罪另一个,真叫人进退两难。 叶无晴又道:“我再问你,而今本官同时执掌红衣卫和御林军的帅印,贾亭东空有虚职,禁足在家,无权命令尔等,更无权干涉本官破案,这你不知道吗?” 牢头恍然大悟。 这届话事人应该选叶无晴,因为她有两个帅印!她能敲爆贾亭东的头! “卑职知道……” “呵呵,既然知道,那么你为何要听贾亭东与其副将的命令? 明知牢中女囚是本官的重要证人、是谋害叶副使的幕后凶手,还轻易带人来见她,致使她死于非命,而本官的破案线索也就此中断。 你说,你该罚不该罚?” 牢头哑口无言,纵使心中万般后悔自己站错了队,此时也只能低头认罪: “卑职该罚……” 围观的狱卒们见此情景,再也没人敢开口求情,生怕自己被牵扯进去,同时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遇上这个大麻烦,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叶无晴语气稍缓道:“念在你对大周忠心耿耿,又是初犯的份上,我且饶过你这次。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三年俸禄充公,暂时贬为普通狱卒,以观后效,不知你可有异议啊?” 牢头如获大赦般喜极而泣,跪地不起道:“卑职遵命,多谢大人!” 你看,他还得谢谢咱呢。 叶无晴趁此机会,一拍惊堂木,起身大喝道:“众军听令!自即日起,汴梁城中一切军事调度、刑事案件,均需通过本官批准后才能实施,敢违抗者,一律杀无赦,都明白了吗?” 众人立刻拜倒在地,齐声喊道: “谨遵均命!” 了却一桩心事的叶无晴眉头舒展,微微勾起嘴角,而后又攥紧了拳头。 接下来,该想办法收拾贾亭东了。 …… 叶府后花园。 桃红柳绿,鸟语花香。 姜河打着哈欠走进来,发现叶琳琅款款而立,似乎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姜河,你怎么才来?”叶琳琅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耐烦,“知不知道本小姐等你半天了?” “我们约定的时间是辰时三刻,”姜河找了张椅子坐下,“而现在是辰时初刻,我没有迟到,还早到了两刻钟。” 叶琳琅腮帮子一鼓,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道:“本小姐来得比你早,你就是迟到了。” 姜河叹了口气:“拜托……这特么是你家!你当然来得比我早!” 话一出口,他又摇了摇头,心想:“我干嘛要跟一个女人讲道理?” 果然,叶琳琅瞬间打出了一套天崩地裂、鬼哭神嚎的至尊拳法: “身为一个大男人,你不要总是跟我这个小女子斤斤计较好不好?平时让着我一点你会死啊?” 虽然身体表面完好无损,但姜河感觉自己已经被打成内出血了。 于是连忙扯开话题道:“说正事吧,你今日叫我来干嘛?” 叶琳琅秀眉上挑,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本小姐闲得无聊,找你来解解闷,不行么?” “恕不奉陪!”姜河起身便走。 “站住!”叶琳琅慌忙跟上,像只螃蟹一样横在了路中间。 姜河眉头紧锁,沉声问道:“干嘛,你想打劫啊?” 叶琳琅先是一愣,随即用力点了点头,又朝他伸出精雕玉琢般的纤细手掌: “对,快把银子交出来!” 姜河一把拍掉对方的小手,语气不悦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叶琳琅闻言面色一喜,声音也开始微微颤抖:“好,这可是你说的,从今往后,你这条命就是本小姐的了。 本小姐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让你打狗,你不能撵鸡……” 姜河越听越不耐烦,刚想给她一巴掌,却发现对方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还没等反应过来,后背就蹿上来一个人,脖子也被两条白皙的玉臂牢牢锁住,怎么甩也甩不开。 少女娇柔清亮的声音,随之在耳边响起:“今日没别的事,只要你背着本小姐在这院子里走几圈即可。 本小姐不说停,你就不许停,一直背到本小姐满意为止,明白了吗?” 姜河看了看不远处的池塘,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好,你可千万抓紧咯。” 叶琳琅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用手一拍姜河的屁股,大喊道: “驾!” 第三十章 高端的猎人 姜河双手托住少女两条腿的腿弯,慢慢走向池塘,为了防止被对方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意图,他以退为进道: “二小姐,我今日没吃早膳,手上没什么力气,等会儿要是不小心把你摔伤了怎么办?要不你现在下来吧?” 叶琳琅果然上当,用手戳了戳他的脖颈,语气不屑道: “少来这套,别以为本小姐看不出来你想偷懒,快点走!” 姜河闻言立刻加快了脚步,几息之间已经来到池塘边上。 仔细一瞧,池水很清,没什么鱼,看起来也不深,于是他身子微微倾斜,故意装作手滑,颠了两下,来确认对方的警惕性。 不知为何,他背的明明是人,感觉却像狗熊蹭树一般坚硬,生怕动作幅度太大,被树皮划破后背,连忙开始寻找水最浅的位置,准备把人丢下去。 叶琳琅羞得满脸通红,还以为姜河在占自己便宜,心中沾沾自喜,同时又感觉到一丝不自在。 她开始扪心自问,自己这样做算不算是勾引良家驸马? 算不算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日后会不会被姐姐责骂?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但转念一想,同样是女人,姐姐和公主有的东西,我凭什么不能有? 从小到大,无论我喜欢什么,都会想法设法争取过来。 如今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但既然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我的人! 叶琳琅盯着姜河的侧脸,暗自握紧拳头,下定决心。 战胜他! 攻陷他! 在他的领地上插满战旗! “扑通!” 少女猝不及防,应声入水。 “库库库库……”姜河忍不住发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声。 但他的笑容很快僵在了脸上。 只见叶琳琅一边拼命拍打水面,一边大声呼救,身影越漂越远。 眨眼间已经被池水淹没头顶,开始“咕噜咕噜”往上冒泡。 糟了!她不会游泳! 姜河慌忙脱下外衣,跳水营救,毕竟人是他丢下去的,万一淹死了,他岂不是成杀人犯了? 可惜入水之后,他才想起来,其实自己的游泳技术也不好,充其量只会个狗刨,根本不懂怎么在水里救人。 而且自从十岁那年差点淹死之后,他就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连续八年都没下过水。 此时泡在池塘里,他只觉得浑身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双脚“扑腾扑腾”踩了两下后,慢慢朝叶琳琅消失的方向游过去。 游至中途,脚腕似乎是被水草一样柔软的东西给缠住了,且越扯越紧,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他拽了下去。 视线瞬间被池水淹没,耳朵也逐渐听不见了,嘴巴下意识地张大想要呼吸,结果“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 身体快速下沉,右脚在剧烈挣扎中,不慎踢到了池底的石头,鲜血如同一缕丝带浮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脚底那尖锐的刺痛感。 而对死亡的恐惧,是一种产生自大脑的钝痛,其中混合着恐慌与害怕,让姜河一时间分不清究竟哪个部位更痛。 他努力睁大眼睛,挥舞双臂想要浮上去,可惜心里越着急,身体越无力,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远。 果然,老话说的没错,淹死之人,十个有九个都是会水的。 初升的太阳明明没有被乌云遮住,可是照进水里的天光却越来越微弱。 姜河有些疑惑地抬眼往上一看,原来是一抹红色挡住了阳光,正在向自己快速飘来。 水波荡漾,波光粼粼,整个世界都安静极了。 叶琳琅宛如敦煌壁画上的飞天舞女,拖着红色的长袖衣裙在水中飞扬。 很快,姜河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住,对方的手也像池水般冰凉,却比想象当中有力,硬生生拖着他向上浮去。 可惜他已经喝饱了,意识越来越模糊,依稀看见少女的乌黑秀发从眼前划过。 紧接着,唇上传来一阵暖意。 那是破开黑色迷雾的霞光、是冰冷池水中的氧气、更是少女期待回音的真心。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一个奇怪的想法瞬间涌入姜河的脑海: 原来身体冰冷的人,唇齿是热的。 叶琳琅…… 你还我今日份的初吻!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河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池塘旁边的草地上,满头满脸都是泥沙,有的干了,有的还湿湿地黏着他。 耳边传来一个人呕吐的声音,他撑着草地坐起来,环顾四周。 只见不远处的叶琳琅正站在一块大石头旁边,低着头不停干呕,两只眼睛还时不时瞄他一下。 见他醒来,少女吐得更厉害了,满脸写着“你快问我”四个大字。 姜河偏不问,直接起身走到池边将脸洗干净,而后便准备离开。 “喂!你给我站住!” 叶琳琅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声质问道: “本小姐不计前嫌救了你,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 话音刚落,她便从对方身上闻到一股奇特异常的味道。 说它香不是香,说它臭更不是臭,只觉得越闻越上瘾,让人心中一荡。 叶琳琅脸上不自觉地微显红晕,痴痴地望着姜河的眼睛,脑中万千思绪,如乱麻般纠缠在一起,怎么分也分不开。 明明事先想好了许多狠话,此时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想要什么表示?”姜河故意撅了一下嘴,“是这个吗?” 叶琳琅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又用力摇了摇头,并开始在地上寻找一个能让自己钻进去的缝隙。 “啊——” 少女突然被姜河搂进怀里,吓得她失声尖叫,心脏也随之顶到了喉咙。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原本应该由自己掌握的主动权,一下子交到了对方手里。 而且自己就像一只误入猎人陷阱的小鹿,明明在不停挣扎,结果却越陷越深,简直输的莫名其妙。 但是……又有一点点小兴奋。 眼看姜河的脸越靠越近,她羞涩地闭上眼睛,咬着牙大喊道: “是男人就快点亲,别让本小姐等着!” …… 案牍库。 正在翻看旧档的叶无晴,右眼皮狂跳,心中也莫名有些烦躁。 直到她在有关裴文德的档案上看见了一行血字,嘴角才渐渐露出笑容。 第三十一章 明年就给你转正 红衣卫的案卷分三种: 第一种是临时档,主要记载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比如:户部尚书前天中午吃了什么东西、礼部侍郎昨天晚上去了哪家青楼、贵妃娘娘的御猫找回来没有。 这些案卷只会储存半年左右,如果不涉及到什么人命关天的大案子,半年之后便会销毁。 第二种是普通档,主要记录武功修为在九品以上,三品以下的罪犯,以及他们所犯的案子详情。 第三种是御笔档,也就是皇上亲自过目的案卷,主要记载反贼团伙、贪污大吏和三品以上罪犯。 有关裴文德的案卷便是第三种。 仔细翻看后,叶无晴得知,裴文德是前朝宰相之子,自幼代替皇子出家,习得一身好武艺。 随着前朝覆灭,裴家也被满门抄斩,只有裴文德逃过一劫,隐姓埋名在江湖中藏身了十几年。 再出现时,他已经成为了金山寺的代理住持,法号“玄参”。 白天,他像其他僧人一样吃斋念佛、普渡众生,而到了深夜,他便换上夜行衣,以“替天行道”之名,刺杀朝廷命官、商人巨贾。 由于其武功高强,行踪不定,当时的红衣卫指挥使一直没能发现其真面目。 直到十五年前,一位来自蜀中唐门的暗器高手,在裴文德作案时将其抓了个人赃俱获,并扭送至红衣卫衙门。 只可惜,裴文德在争斗过程中,大脑不慎被对方的暗器打成重伤。 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从此变得神志不清,偶尔发起病来,还会暴饮暴食,吃掉身边一切能吃的东西。 介于他身上牵扯到的秘密太多,皇上亲自审问后,下旨将其关押在死牢之中慢慢医治。 随后,又重赏了那位唐门高手,封其为“一品护国夫人”,并赐予免罪金牌一张。 同年十二月,这位高手嫁入当时如日中天的姜家,却不幸赶上蛮人犯边。 姜家父子领兵出征,结果一去不回,那高手从此在姜府中守寡,再也没露过面…… 叶无晴缓缓合上案卷,思索了一会儿后,对着门外大声喊道: “来人!” 上次送剑的千户立刻走了进来,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道:“卑职参见叶指挥使!” 自从镜妖案结束以来,叶琳琅一直躲在家中避风头,叶无晴亲自下令,由这位千户暂时代理副使一职,并多次暗示他: “好好干,明年就给你转正!” 千户深信不疑,越发上进,无论什么脏话累活,他都抢着干。 而现在,他毕恭毕敬地跪在上司面前,眼神中满是期待。 叶无晴将案卷放回原处后,缓缓开口道:“五件事,第一,把监视贾府的人撤掉,告诉贾亭东他自由了,不过官印我暂时找不到,回头再给他。 第二,把暗桩全部撒出去,逢人便说驸马爷协助破案有功,三天之内,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驸马爷是我大周的护国基石、是我叶无晴的挚爱亲朋。 第三,传信柳副使,请她速速回京,帮我医治一位病人。 第四,备些厚礼,明日我要亲自上姜府拜访老太君和姜大夫人。” “敢问叶指挥使,第……第五件事呢?”千户怯生生的问道。 叶无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这当领导久了,说话说一半的毛病总是改不掉。 千户愣了愣,紧接着脑中灵光一现,连忙开口道:“卑职一定守口如瓶!绝不跟任何人透露这些事!” 叶无晴略有欣慰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辛苦你了,下去吧。” 千户却没有马上起身离开,因为他不想放过每一个和领导交流的机会,于是故意在原地愣了半天。 直到叶无晴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他才语气真挚地说道:“卑职尚有一事不解,想斗胆向您请教。” 正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换作以前,叶无晴是不会轻易传授职场经验的。 不过,她现在有了破案的线索,心情颇好,便微微颔首道:“说吧,什么事?” 千户仔细想了想,低声问道:“既然您已经知道牢中女囚是苏宏伟毒死的,为何不直接将他缉拿归案呢? 他只不过是一个副将,完全不需要您大动干戈,而且驸马爷与这件事似乎并无关系啊……” 叶无晴闻言一笑:“苏宏伟一个小小的副将,竟然敢明目张胆闯进我红衣卫的大牢里杀人,说明他已经是个弃子了,即使把他抓来,他一样会被幕后之人除掉。 更何况,我们没有充足的证据指认他是凶手,因为牢头是我们的人,不足以作人证,而杀人工具又在死者体内自行分解,所以物证也无法提取。 仅凭空口白话,如何将一位在军中效力多年,一呼百应的有功之士拉下马?如何彰显我红衣卫的公平公正? 倘若贸然逮捕苏宏伟,说不定还会激起御林军兵变,倒不如放着他当诱饵,看看能钓上来什么大鱼。” 千户恍然大悟,可是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因为叶无晴还没有解释关于驸马的事情。 难道大肆宣传姜河的英勇事迹,仅仅只是因为二人的姘头关系? 可是姜河以前也帮助红衣卫抓了不少犯人啊,为什么不早点宣传呢? 这道题太难了,千户不会做。 但他也不是傻子,领导嘛,解释问题总是解释一半的,剩下的自己回家慢慢领悟就好了。 于是乎,他故意装出了一副“哦~原来是这样”的表情,然后毫不避讳地夸赞道: “大人真乃神人也,天下能行此推理者,只您一人,卑职服了!” 夸完之后,他还觉得不够,眼珠子一转,很快计上心头,开始贬低对手道: “可笑那些自作聪明的蠢货,还想跟您作对,真是自不量力,狂妄至极! 请您放心,卑职等人一定尽力协助您早日破案,还我大周百姓一个太平之世,纵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叶无晴虽然早已习惯了手下们的阿谀奉承,但听到这番话,心中还是有些飘飘然,没办法,领导当太久了,喜欢被人夸的毛病总是改不掉。 “嗯……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其实这么多红衣卫中,我最看好的人就是你,加油好好干,明年等我妹妹嫁人之后,她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看着眼前刚画好的大饼,千户感动得差点哭出来,立刻拜倒在地,磕了两个响头: “多谢大人赏识,卑职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叶无晴微笑、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紧接着,转身向北,侧脸很美。 第三十二章 拱火大师 次日清晨。 随着千户一声令下,数百名红衣卫暗桩立刻展开行动。 作为大周最强的水军,他们以最普通的身份潜藏于市井之间,搜集情报,制造流言蜚语。 主打的就是一个无中生有。 而他们最常出现的地方,则是汴梁城八大坊市之首——吉庆坊。 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安坊不同,吉庆坊不受宵禁制度约束,可以二十四小时营业,且全年无休。 什么小偷小摸、地痞流氓、不法商贩全都汇聚于此。 “餐饮业巨头”醉仙楼、“娱乐圈顶流”迎春楼、“金融界大鳄”万博商号也都建在这里。 整条街每年的税收占全城总税收的一半还多,所提供的就业名额更是年年创新高。 可以说,大周不能失去吉庆坊,就像3d区不能失去蒂法。 即使是以清官自居的叶无晴,也不免对那些发生在吉庆坊中的恶性案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她很清楚,这些案件牵扯到的人,大多数都是汴梁城中的达官权贵,其中更有像贾氏一族这样的顶级豪门。 在没有绝对话语权的情况下,很难将他们连根拔起,一一问罪,只能找机会一步步削弱他们的势力,否则早晚有一天,大周会毁在他们手里。 而现在,叶无晴觉得自己已经抓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经过暗桩们一天的努力,有关姜河的英勇事迹传遍了整个吉庆坊。 “好一个威风凛凛的驸马爷,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凉红锦百花袍,手持两把宣花板斧,冲进了人群,左劈右砍,胳膊来挡剁胳膊,腿来绊剁大腿,直杀得那些蛮贼抱头鼠窜,血流——成河!” 迎春楼的一楼大厅,有一处约莫三丈高的木制平台。 上面坐着一位手持折扇,身穿长衫,蓄着八字胡的说书人,正在唾沫横飞地讲述着临时编造出来的故事。 他这一段讲完,台下满堂宾客都不约而同地激动鼓掌,欢呼喝彩。 只有一个光头和尚举手提问:“他眼睛不干吗?” 说书人脸色微变,迟疑了一下后,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说道: “最后一战中,驸马爷追赶那冒充叶副使的蛮贼来到西凉河边,双方各自施展毕生所学,大战了三天三夜,最终还是驸马爷技高一筹,使出了一招大慈大悲掌,将蛮贼一举击毙。” 那光头和尚又问:“连打三天三夜,他不累吗?” “这……”说书人一时语塞,连忙向老鸨使了个眼色。 老鸨扯着嗓子大喊道:“哪里来的野秃驴?竟敢在此饶舌,来人!把他给我叉出去!” 话音刚落,两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迅速冲了出来,架起那光头和尚便往外走。 众宾客见此情形,纷纷摇头叹息,低声感慨“又要死人了”。 只有站在角落里的苏宏伟,面露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阿伟,你在笑什么?”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喝闷酒的贾亭东问道。 他最近可是烦心得很,因为叶琳琅被人假扮的事情,让他彻彻底底沦为了一个笑柄。 身为御林军统帅,竟然丝毫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从头到尾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真是莫大的耻辱! 贾亭东不甘心,可他又没办法挽回,案子已经结了,姜河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大英雄,而他只能躲在角落里喝闷酒,期待着众人早点将这件事情遗忘。 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众人非但没有忘记这件事情,反而越吹越离谱。 再这样下去,他姜河岂不是要被编进史册,名垂千古? 那我贾亭东的面子还往哪搁? “阿伟,我问你话呢!你耳朵聋了吗?!”贾亭东醉醺醺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你现在是不是也看不起我呀?” 苏宏伟慌忙摇了摇头,解释道:“末将不敢,末将方才只是在笑这帮俗人愚昧无知,早晚必受其乱。” 贾亭东总感觉对方在指桑骂槐,于是皱起眉头,追问道:“哦?怎么个愚昧无知?说来听听。” 苏宏伟眼中精光一闪,娓娓道来: “大将军,请您仔细想想,如今皇上携群臣出游未归,这汴梁城中,除了您,还有谁能造出如此巨大的声势? 末将认为非叶无晴莫属,原本她就跟姜河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如今她同时执掌红衣卫和御林军的帅印,权势滔天,自然是要利用这个机会,替她的情郎多赚些好名声。 而这些俗人呢,一心只爱听我大周男儿乱杀蛮贼,却不好好想想,若是蛮贼真有这么好对付,我们怎么可能连战连败,丧城失地? 依末将之见,叶无晴此举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倘若他日蛮贼举国南下,人人都期待着驸马上阵杀敌,可姜河真有这个本事吗?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大将军与我等抛头颅,洒热血?” “阿伟,你说的好呀!”贾亭东顿时觉得心情无比畅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但很快,他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阿伟啊,我记得姜河这半年来曾多次帮助红衣卫抓捕罪犯,虽说案子不大,但也有不少功劳,你说叶无晴以前为什么不声张呢?” 苏宏伟闻言先是微微一笑,随即装出担忧的表情,低声说道:“依末将之见,此事定是姜河与叶无晴串通一气,为了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故意暗算于您。” “暗算我?”贾亭东越听越糊涂,但又觉得很有道理。 毕竟这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圈下来,最终吃亏的人只有他。 苏宏伟拱火道:“是啊,大将军,叶无晴虽然解除了您的禁足令,却迟迟不肯将帅印归还于您,恐怕是想让姜河代替您的位置。” 贾亭东有些生气:“他一个驸马,终身都不能掌权,凭什么代替我啊?” 苏宏伟压低声音道:“大将军万万不可大意啊,这驸马能否掌权,说到底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此次您不慎中了歹人奸计,犯下一些过错,日后难免要被人弹劾,而姜河协助红衣卫破案有功,又在民间树立了不少威望,此消彼长之间,胜负已然难料啊。” 贾亭东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依你之见,我现在该怎么办?” 第三十三章 原来她还没死啊 其实,苏宏伟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因为从亲手杀死小桃开始,他就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私下里联络了许多御林军下级军官和基层士兵,准备给叶无晴一点小小的副将震撼。 却不料,叶无晴不仅不动他,还把贾亭东给放了出来。 这一下子给苏宏伟整不会了。 虽说贾亭东只是一个空降的大将军,在军中的威望远远不够,但只要有这个人的存在,副的就永远是副的。 如今再想发动兵变,简直难如登天。 不过,苏宏伟好办法没有,馊主意倒是有一堆。 正所谓“欲要让其灭亡,必先让其膨胀”,既然你叶无晴为了抬举情郎,大造声势,那就别怪我将计就计了。 于是乎,苏宏伟凑到贾亭东旁边,悄悄耳语道:“大将军,想必您应该知道,我们脚下这条坊市,每日都会闹出几桩命案。 而且无论告到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还是红衣卫,皆无人能破。 我们不如就利用这一点,先把姜河推到台前来破案,再暗中给他使绊子。 等他徒劳无功之时,您再站出来随便杀两个死囚结案,这形势不就反过来了吗?” “妙计啊妙计!”贾亭东连连赞叹。 其实关于这些命案,身为贾家三少爷的他再清楚不过,因为十桩案子有九桩都是他们贾家的人干的。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也都有他们贾家的党羽,自然不会受理案件。 至于叶无晴,更是个爱惜羽毛的官场老油条,她要是敢插手,下一个被打死在朝堂上的红衣卫指挥使就是她。 姜河啊姜河,如今人人都把你当作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那只要出了事,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你。 可实际上你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叶无晴不帮你,你拿什么跟我斗? 别忘了,这里到处都是我的人。 “嘿嘿……嘿嘿嘿嘿……” 一想到姜河从山顶跌落谷底,受尽众人白眼的样子,贾亭东就忍不住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但接下来,他又有些踌躇不前。 以前的案子早已被众人遗忘,即使翻出来,也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想把姜河拉下水,必须得制造一个现成的大麻烦。 可我贾亭东向来心善,怎么能为了一记私欲,而乱杀无辜呢? “阿伟,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苏宏伟愣了一下,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问道:“大将军,您的意思是?” 贾亭东随手指了一个坐在不远处的宾客,然后淡淡地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苏宏伟见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半天没敢出声说话。 好家伙,你贾亭东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嘛,这种事我要是替你干了,那事后被你推出来顶罪怎么办? 你当老子傻啊! “请大将军三思,这些平民百姓贱命一条,即使杀了也掀不起大浪,姜河再怎么说也是一国驸马,不可能像普通捕快一样什么闲事都管,若要把他拖下水,我们还是得从长计议啊!” 贾亭东听得有些不耐烦:“那你说怎么办?不早点将此事办妥,难道眼睁睁看着姜河骑在我的头上吗?” 话音刚落,门外便跑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厮,看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裤子下面还湿了一大块。 “各位客官,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老鸨一边赔笑,一边扭着肥腰走到小厮面前,厉声训斥道,“要死啊你,吓到客人怎么办?” 小厮气喘吁吁地说道:“不……不好了干娘,我们的人被……被……” “被什么?说清楚点!” “我们的人被打死了,身体就躺在街道上,眼珠子全被抠走了!” 话音落下,全场惊骇。 一些上了年纪的客人更是吓得毛骨悚然,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从这些老人口中,贾亭东依稀听到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裴文德。 前朝宰相之子,一品毒修,十五年前曾在汴梁城中,连杀了十七位富商,以及八位朝中官员,每次犯案都会吃掉死者的眼珠,绝对可以称得上彼时最残忍的杀手。 不过,此人早已落网,如今应该还关在红衣卫的大牢里,总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越狱吧? 贾亭东的智商不允许他继续想下去,反而让他认为这正是:瞌睡时来了枕头——求之不得。 “阿伟,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请大将军放心,末将这就去办!” …… 次日一早。 姜河刚从穆成雪的房间里走出来,便听说叶无晴携厚礼前来拜访。 身为这个家唯一的男主人,他只能出面招待,让管家在大堂摆茶。 没想到,叶无晴这次不是来找他的,而是来看望老太君和穆成雪的。 “你见我嫂子干嘛?”姜河警惕地问。 如果叶无晴单单看望老太君,那他还能理解,毕竟叶夫人先前说过,两人曾是故交,叶无晴替母亲向老友问好,自然是没什么毛病。 可大嫂穆成雪自从嫁入姜家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未与叶家有过来往,叶无晴为何指名道姓要来看她呢? 姜河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但介于自己和穆成雪、叶琳琅的地下恋情,他不免心虚地认为叶无晴是兴师问罪的。 于是问完之后,又补了一句: “有什么事我一人担着便是,你不要为难我嫂子和我娘。” 叶无晴放下茶杯,淡淡一笑:“你嫂子是我大周的一品护国夫人,同为女中豪杰,我为何不能来拜访她?难道你认为我不够资格?” “够是够,可你确定你真的只是来拜访她们?而不是趁机算计我?” “我叶无晴对天发誓,我从头到尾所做的一切,绝没有害你之意。” 姜河还是不信,毕竟有时候别人的好意,不见得对自己有用,反而会成为一种沉重的负担。 只可惜,不等他继续套话,穆成雪就扶着老太君从后堂缓缓走了出来。 叶无晴眼睛一亮,马上起身行礼:“侄女叶无晴见过伯母!”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老太君和蔼地笑道,“你娘近来可好啊?” 叶无晴故作乖巧地套近乎:“我娘她一切都好,就是常常念叨起您,还跟我说了许多你们年轻时的趣事呢。” 老太君忽然脸色一沉:“哦,原来她还没死啊。” 第三十四章 二郎是你叫的吗 有位鲁姓先贤曾经说过:“女人都是属变色龙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五星上将麦克阿涩更是直言不违:“如果上帝让我惹怒女人,那我宁愿惹怒上帝。” 姜河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老娘这是出来扮白脸赶人的。 虽然心里有点好奇老娘与叶夫人的恩怨情仇,但他深知女人之间的事情绝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而女人之间的战争,更不能随便参与,否则很可能成为她们的出气筒。 此时,叶无晴与老太君相对而立,互相注视彼此,脸上都挂着僵硬的笑容,眼神中却满是杀气。 绑着大辫子的穆成雪则站在老太君身旁侍候,俨然形成了二打一的局面。 在姜河看来,这就好比不良学生打群架,最后动不动手很难说,但是人数和气势缺一不可,只要在这两个方面占据优势,那接下来就是单方面碾压。 除非,对方是个不要命的。 只见叶无晴忍气吞声,对老太君笑道: “俗话说‘无私者康而寿’,我娘的身体虽然不如伯母您这般硬朗,但她吃斋念佛已有十年之久,平日里待人真诚,与人为善,纵使不能长命百岁,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您说对吧?” 老太君不为所动,像是没听见一样坐到了主位上,手中的龙头拐杖往地板上轻轻一戳,竟震得叶无晴双脚发麻。 好强的内力! 叶无晴心中暗自感叹,同时也明白了对方此举的含意。 先礼后兵,步步紧逼,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下马威。 虽然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遭此对待,但叶无晴到底是事先有过准备的,轻轻一挥手,几个红衣卫便抬着大箱小箱走了进来。 待箱子全部放稳后,她走上去随便打开了一个,塞得满满的土特产瞬间滚落出来。 即使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姜河,也能看出来这些土特产不值几个钱,甚至远不如那箱子贵。 他不禁想问一问叶无晴:“你就拿这个考验驸马?哪个驸马禁不起这样的考验?” 穆成雪更是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大有一辫子甩死叶无晴的冲动。 老太君眉头微皱,还以为对方是来找茬的,于是冷冷道:“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还请叶指挥使拿回去,我姜家虽然落魄,但还没穷到讨饭的地步。” 叶无晴却摇了摇头,俯首下拜道:“伯母您误会了,侄女并无此意,此番前来是替我大周百姓向驸马爷表示感谢。 这些东西也都是百姓们所送,侄女只不过代为转交罢了,还请您和驸马爷务必收下,否则侄女可无颜再走出您家大门,只能一直跪到您收下为止。” 姜河听完后心中大呼完蛋,他深知自己老娘别的弱点没有,但是既心善,又好面子。 只要拿百姓当借口,一拿一个准。 果不其然,老太君的脸色瞬间缓和下来,柔声问道:“我儿做了什么事,值得他们如此感谢啊?” 叶无晴一五一十把姜河协助破案的全部经过说了出来。 其中不仅添油加醋地杜撰了许多细节,还把她自己破案的思路说成是姜河想出来的,也就相当于把所有功劳都给了姜河。 末了,她还信誓旦旦地保证:等皇上回来,一定联合百官将此事上奏,为驸马爷请功。 老太君听得眉开眼笑,不禁望向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已长高许多的儿子,心中颇感欣慰。 老天爷到底是公平的,虽然老爷与大郎为国捐躯,尸骨无存,但还有二郎继承父志,既可保家卫国,也可延续我姜家香火。 有此一子,人生已无憾事。 她站起来拍了拍姜河的肩膀,笑着问道:“你有如此能耐,为何不早点告知为娘?还要等到无晴上门为你说明,莫非你们两个是提前串通好了,来捉弄我这个老婆子不成?” 这话说得姜河鼻头微酸。 想他三岁丧父,与老娘相依为命十五年,一直没能做出点什么成绩让老娘高兴。 虽然老娘嘴上说着不在乎,只要他能平安长大就好,可当父母的,有哪个不希望儿女化龙成凤呢? 于是乎,姜河尴尬地还以微笑,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再怎么解释,正在兴头上的老娘也听不进去了。 而且现在拆叶无晴的台,就是拆自己的台,到最后只会越描越黑。 老太君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这副扭捏的样子,心下疑惑之余,不禁扭头打量了一眼叶无晴,随即恍然大悟,脸上瞬间露出了姨母笑。 姜河也有些疑惑地顺着老娘的目光看向叶无晴,然后他就呆住了。 天啊,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黑无常,此时竟然像个小女生一样羞涩笑了。 叶无晴,你拿错剧本了吧! “唉——”老太君越看越叶无晴越喜欢,不禁长叹一口气,“你们两个既有如此心意,为何不早些言明呢?” 叶无晴先是偷瞄了姜河一眼,转移火力,然后故作害羞地低下头不说话。 姜河正在无奈之时,门房忽然急匆匆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启禀老夫人、二少爷、大夫人,门外……门外来了一群人,指名道姓要求见……求见二少爷!” 介于叶无晴在场,老太君想都没想便说道:“没看到这有客人吗?让他们明日再来!” 门房面露难色地回答道:“老夫人,您还是去看看吧,那些人来头都不小,而且他们现在全都跪在大门前,哭着喊着说只有见到二少爷,他们才会离开,否则就跪死在大门前。” “哦?还有这等事?”老太君一脸狐疑地看向姜河,“二郎,难道又是你搞的鬼?” “我冤枉啊……”姜河连忙解释,“娘,您是知道我的,我平时最怕麻烦了。” “这点我可以证明,”叶无晴笑着附和,“二郎向来只喜欢英雄救美,倘若真是他干的,那跪在大门前的也应该是一群妙龄女子。” 姜河这才反应过来,叶无晴使得是一套连环计,而自己不知不觉间,又走进了她的圈套。 于是他忍不住骂道:“叶无晴,你……” “叶无晴,你不要得寸进尺!”一直沉默不语的穆成雪突然抢话,“二郎是你叫的吗?” 第三十五章 就赌这把剑 这如同宣战一般的话音落下,姜河与老太君皆是满脸震惊。 如果去照镜子的话,那他们现在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扇形图,而是一整套情感趋势分析ppt。 只不过,姜河想的是等会儿这两个女人打起来了,自己究竟应该帮谁,才不会闹出人命。 而老太君是个过来人,从穆成雪哀怨中带着点妒火的眼神与表情,已然看出了事情的不简单。 作为这个家的大家长,她虽然嘴上说着一碗水端平,可心底里还是偏向自己亲儿子的。 至于这个可怜的儿媳妇,只不过被她看作姜家的所有物罢了。 即便大郎没福气,死得早,你也别想改嫁,要是敢偷人的话,老娘分分钟整死你。 不过常言道“兄终弟及”,你既然想和二郎在一起,那为娘就睁一眼闭一眼好了。 反正啊,我只想抱亲孙子,儿媳妇是谁,我无所谓。 接下来,老太君开始仔细考虑,自己究竟应该帮哪一方说话,才能尽快抱上亲孙子。 叶无晴仿佛早就预料到了穆成雪的反应,丝毫没有吵架的意思,反而面带歉意地朝对方行了一礼: “大、夫、人说得对,方才是晚辈失言了,请您不要往心里去,现在既然有人求见驸、马、爷,那晚辈便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她故意用“天仙”一般的断句把“大夫人”和“驸马爷”说的很慢,言外之意,就是你们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虽然兄终弟及,自古已有之,但你姜河如今是公主殿下的驸马,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自己心里应该有点Ac数。 姜河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马上给穆成雪使了个眼色,然后站出来打圆场道:“娘,你和嫂子先回去吧,我送送叶指挥使。” 老太君对眼前这夫唱妇随,尊卑有序,家庭和睦的画面很是满意,便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拄着拐杖离开了。 人的心情一旦好起来,做什么事都轻松得很,上了年纪的她此时竟然感觉浑身轻飘飘的,脚步也比平时轻快许多,一溜烟儿的功夫,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穆成雪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对叶无晴还了一礼后,黯然失色地转身离开。 不过,刚走进后堂,她便停下了脚步,闭上双眼,屏息凝神,开始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像她这样的一品高手,想对武功修为比自己低的人隐藏行踪,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姜河也确实没有察觉到,直接对叶无晴摊牌:“说吧,外面那群人是不是你雇来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无晴不答话,只是单纯摇头。 姜河叹了口气,又问:“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叶无晴抬手打发了红衣卫,转而朝姜河挑了挑眉毛。 姜河也只好屏退管家、琥珀等站在角落的下人。 待众人全部散去后,叶无晴才开口道:“倘若我说门外跪着的那些人与我无关,你会信吗?” 姜河发自本能地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他无比赞同张无忌他妈说过的那句名言: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叶无晴虽然满身伤疤,皮肤略黑,性格大大咧咧,像个男人,但并不妨碍她长得好看,骗人的本事更是炉火纯青。 起初,两人交情不深,姜河还没当回事儿,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可怕。 同时,他也在心中告诉自己:“绝不能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必须赶紧想办法反杀,否则以后被别人卖了,还得替别人输钱。” 只可惜,叶无晴不给他机会,直接开始下套:“要不我们来打个赌,倘若门外那些人不是我叫来的,你就答应我五件事,怎么样?” 姜河闻言一笑:“通常不应该是三件事吗?怎么到你这变成五件了?” 叶无晴眨着卡姿兰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我的赌注值得你为我做五件事。” 姜河不免有些好奇:“说来听听。” “就赌这把剑!” 叶无晴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巨阙剑:“玉蟾宫的镇派之宝,你不会不认识吧?” 姜河不禁有些心动。 大周共有名剑八把,巨阙剑便是其中之一,传说这剑认主,凡是得到剑灵承认的使用者,武功修为可以突飞猛进。 而叶无晴在得到这把剑之前,已经是三品武者了,得到剑之后,武功修为反而驻足不前,直到前段时间和镜妖打了一架,才有所突破。 由此可以判断出,她并没有得到剑灵的承认,而姜河很想试一试自己的穿越者气运。 目前看来,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叶无晴一手策划的,门外那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来,怎么可能和她没关系? 于是乎,姜河更进一步道:“赌,但我要加注,我答应你五件事,你也必须答应我五件事,即使我要你当我的狗,你也必须照做!” 其实他这话已经在赌输赢了,因为叶无晴心高气傲,绝不会伏低做小,给他当狗的。 如果对方此时敢加注,那就说明对方确实有必胜的信心。 不过,区区五件事嘛,以叶无晴的性格,也提不出太过分的要求。 而自己要是赢了,那可真是会所嫩模天天换,私人别墅靠大海。 没事再牵着叶无晴上街溜两圈,足以名垂青史,威震四海了。 只是他没想到,叶无晴直接梭哈了:“不够不够,既然要加注,那就玩的大一点,即使有违礼义廉耻、朝廷法度,这五件事也必须照办不误。” “好,这可是你说的!” 姜河总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奇怪的胜负欲被点燃了: “走吧,一起出去看看。” 两人十分默契地并肩走出大堂,很快便来到了门口。 随着朱漆大门在“咿咿”拉长声中缓缓打开,叶无晴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其实她也在赌,万一贾亭东没有上套,手底下的人又为了讨上司欢心而画蛇添足,那自己今夜只怕是要痴今夜了。 好在贾亭东没有让人失望,眼前跪着的这些人,几乎全都是在吉庆坊做生意的掌柜。 此时见姜河出来,他们齐声高喊:“求驸马爷为我等主持公道!” 连喊三声以后,一个个泪如雨下,不愧是做了几十年生意的老奸商,演技简直绝了! 姜河见此情形,顿感大难临头。 因为他也认识这些人,基本可以确定他们跟叶无晴没关系。 正想着该怎么反悔的时候,叶无晴像只幽灵一样飘了过来: “姜河,你也不想让你娘知道你言而无信吧?” 第三十六章 一半姓贾,一半姓马 事已至此,姜河只好愿赌服输,缓缓开口问道:“要我做什么?” 叶无晴没有回答,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富商们,高声道:“你们有何冤情,如实讲来,驸马爷定会为你们伸张正义。” 领头的老鸨立刻凑上来,哭唧唧地说道:“启禀驸马爷,昨夜老身的迎春楼里突然来了一位光头和尚捣乱,老身制止无果后,便让两个护院把他轰出去。 谁料他心肠歹毒,武功高强,将护院骗至无人处后,残忍杀害,并抛尸街头,如今坊中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大家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素闻驸马爷文武双全,德才兼备,足智多谋,于是我等特意前来恳请驸马爷出山,将那和尚抓捕归案,求驸马爷千万不要推辞!” 话音刚落,众富商又不约而同地齐声喊道:“求驸马爷可怜可怜我们吧!” 姜河有点听懵了,天下第一神捕就站在你们面前,你们不去求她,反而来求我干嘛? 而且你们一个个都比我有钱,还让我可怜可怜你们? “驸马爷允了,”叶无晴抢先一步答应道,“你们马上命人将尸体抬到衙门验尸房,而后各回各家,照常开张。” “遵命!多谢叶指挥使!多谢驸马爷!”众人喊完之后,如同杀青一般轰然散去,转眼间各自坐上车驾,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无晴扭过头来,俏皮一笑,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就是她说的第一件事。 姜河忍不住问道:“你确定这帮人不是你叫来的?” 叶无晴神色淡然地反问道:“你觉得他们会听我的话吗?” 姜河下意识摇了摇头,其实他很清楚,叶无晴虽然身为正三品红衣卫指挥使,但其势力远远不够让这些富商巨贾俯首听命。 因为富商们有更大的靠山——贾家。 在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大周商人的背后,一半姓贾,一半姓马。” 这“贾”指的是当朝太傅贾渊、户部尚书贾亭北、吏部尚书贾亭南、太子妃贾亭西和御林军大将军贾亭东这一家五口,以及他们的诸多党羽。 而“马”指的是复姓司马的五位皇子,即太子、福王、禄王、寿王、瑞王,以及他们的人脉关系。 但凡想做生意的人,都得先拜码头,也就是在以上各方势力当中,挑一个当老大。 皇子们纷纷参与夺嫡之争,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投资他们风险实在太高,弄不好就是一个满门抄斩。 而贾氏一族已历三世,在朝中地位相对稳固,与太子联姻后,更是如日中天,所以成为了一支人人都看好的“白马股”。 如今,贾氏一族中只有贾亭东一人在京,除了他,恐怕没人能搞出这么大的事情,但姜河实在想不通,他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打压你啊!”叶无晴硬拽着姜河坐上了前往衙门的马车。 “打压我?”姜河自嘲一笑,“我一个驸马,既无官职,又无兵权,他打压我做什么?” 叶无晴漫不经心地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只知道你要是不应战的话,就没法实现你的愿望了。” “我的愿望?”姜河不由得一愣。 叶无晴目光坚定地说:“对,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能在皇上回来之前,破获这桩案子,贾亭东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虽然有些心动,但姜河还是不敢相信:“别逗了,我可不认为我破个案子,就能让他把御林军交给我。” “那如果他死了呢?” 叶无晴语出惊人,吓得姜河瞳孔猛然放大,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大哥,你不会是想造反吧?” “造反的不是我,而是别人。” 看着姜河疑惑不解的表情,叶无晴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 “就在前日,小桃被人杀死在牢里了,我与仵作们勘察现场,却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最后还是关在隔壁牢房的犯人发现了破案线索。 你觉得正常情况下,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位犯人放出来,先假意许诺破案之后还他自由,待结案之后,再卸磨杀驴?” 姜河连连点头,前世他曾看过一些网络小说,书中主角似乎都是这么走出来的。 叶无晴又道:“倘若我告诉你,这个人是裴文德呢?” 由于穆成雪的缘故,姜河对“裴文德”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此时听叶无晴提起,不免有些好奇: “也就是说,你为了破案,把裴文德放了出来,却不慎让他逃脱,现在他又在吉庆坊犯下命案,你束手无策,所以来找我帮忙?” 叶无晴一脸不屑道:“我有那么傻吗?裴文德现在还在牢里关着,而在吉庆坊犯下命案之人,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听说其作案手法,与裴文德颇有相似之处。” “不会又是镜妖吧。”姜河喃喃道。 叶无晴立马否认道:“绝对不是,因为杀死小桃的人是苏宏伟。” 姜河彻底听迷糊了,怎么又扯到苏宏伟身上去了?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既然小桃可以潜伏在叶琳琅身边八年之久,那苏宏伟自然也可以潜伏在贾亭东身边八年。 如今小桃身份暴露,苏宏伟出手灭口,说明他们是一伙的。 而苏宏伟很明显也是个弃子,其最后的作用,可能就是帮助裴文德越狱。 因为叶无晴没有上当,所以这帮人又想利用贾亭东搞事情。 如果贾亭东盲目听信苏宏伟的话,到最后大概率是要被坑死的。 想到这,姜河觉得自己如果能顺藤摸瓜,破获此案,即使接替不了贾亭东,多少也能捞到点好处。 只是…… “叶指挥使,既然你早已看穿,为何不自己破案,反而要把机会让给我呢?” 叶无晴淡淡地回道:“你的机会不是我给的,而是贾亭东,吉庆坊那帮人经不起查,自然不会因为死一两个人就让我插手。 但你不同,贾亭东一直对你怀恨在心,此次便是想利用这桩命案让你出糗,能不能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反正不要指望我为你提供任何援助。” 姜河微微颔首:“那是自然。” 叶无晴的脸颊忽然抽搐了一下:“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 “当然不需要。” 姜河心道:因为我有挂。 第三十七章 他压根没病 穿过半座城池,马车来到了汴梁城中最偏僻的区域。 很快,车夫提醒二人到了。 钻出帘幕,姜河顿时错愕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因为这里不是兵马司,而是牢城营。 “我们不去验尸吗?”他问。 叶无晴回答:“裴文德指名道姓要见你大嫂,但我想你大嫂是不会帮我的,所以只能请你来了。” 这人被算计多了,难免疑神疑鬼。 姜河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看叶无晴的表情,已没了先前那股自信,于是稍稍放下心来,跟着对方走进了大牢之中。 此时,裴文德正坐在墙角发呆。 叶无晴快步上前,拿起腰间令牌敲了敲铁栅栏。 铛铛铛! 清脆的响声引起了裴文德的注意,只见他混浊的眼神中突然冒出一抹杀意,猛地扑上来对着姜河大吼大叫。 姜河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发,直接用力飞起一脚,从栅栏的缝隙中踹过去。 裴文德被踢中小腹,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嘴里还咬牙切齿地说着:“姜小子,这一脚你给我记住了,老子迟早还给你。” 姜河蹲下身来问道:“你见过我?” 裴文德连声冷笑:“呵呵呵,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有今天。” 说罢,他好像又发病了,开始不断啃食地上铺着的茅草。 虽说姜河从生下来起就有记忆,但此刻他看着裴文德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对方。 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对方在说谎。 叶无晴突然拍了拍姜河的肩膀:“走吧,我介绍个姑娘给你认识。” 姜河边跟着走,边开玩笑:“你什么时候也当起媒婆来了?” 叶无晴笑而不语,直接带他来到了狱卒们平时休息的地方。 一个素面朝天的青衣女子已然在此等候多时,见到二人后,落落大方地抱拳行礼。 姜河顿时愣住了,倒不是因为这女子长得有多好看,恰恰相反,女子的相貌并不惊艳。 如果把晋阳公主作为最高评分十分的话,那这女子最多只有五分,勉强算是耐看型。 真正让姜河感到惊讶的,是这女子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高贵典雅却没有一点距离感,体态婀娜多姿却令人产生不了任何邪念,称之为“活菩萨”毫不为过。 难道白娘娘下凡了? “这位是晋阳公主的驸马姜河,”叶无晴为双方做着介绍,“这位是负责镇守雒阳的副指挥使柳烟雨,此次受我之邀,前来协助你破案。” 说着说着,她突然笑了:“不过你既然说不需要我帮忙,那我还是送柳姐回去比较好。” 不知为何,姜河感觉此时的叶无晴就像一个赌气的孩子,同时他又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早。 如今的红衣卫共有五位高手,合称为“红衣五子”。 大周朝廷给他们的名号分别是:明月剑士、千面怜相、无声战车、妙手骏马、风雷火炮。 其中,明月剑士是叶无晴,而妙手骏马,便是眼前的这位柳烟雨。 传言说,她自幼跟随铃医游走四方,治病救人,所到之处,各种疑难杂症皆是药到病除。 年仅二十四岁,医术已经大成,被朝廷征召为官后,直接封为正四品副指挥使,在雒阳设立红衣卫分部,其真实权力,几乎与叶无晴相当。 若是有她和叶无晴同时相助,破案似乎会更简单一些。 不过,姜河也没有太灰心,回头只要把尸体带去给城里的狗妖闻一闻,自然就能寻着气味找到那凶手。 然而柳烟雨却是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打圆场道:“大敌当前,我们应团结一致,此次我既然来了,自然会助你们破案之后再走。” 姜河马上行礼道谢。 叶无晴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问道:“柳姐,你看过那个人了吗?他的疯病能不能治好?” 柳烟雨摇了摇头:“他压根没病。” “你的意思是,他在装病?”叶无晴逐渐攥紧了拳头。 姜河想起裴文德刚才的样子,不禁感叹道:“那他装的也太像了。” 柳烟雨解释道:“与其说是装,倒不如说他一直在暗示自己有病,十五年下来,即使没病,也养出病了。” 姜河恍然大悟,这柳烟雨绕了半天,其实就是治不了,看裴文德的情况,恐怕要请心理医生来。 “另外——”柳烟雨忽然话锋一转,“我觉得他不仅在暗示自己有病,同时也在暗示自己就是裴文德。” 聪明如叶无晴,此时也听傻了。 姜河倒是一点就通,对她解释道:“牢里那个人不是在单纯装疯卖傻,而是在装疯掉的裴文德。 正所谓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他装的太久,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刚才他说他认识我,但实际上我并没有见过他,这也就说明,认识我的人不是他,而是真正的裴文德。” 叶无晴这才想起来,先前她勘察小桃的尸体时,牢中之人虽然聊着聊着就发疯了,但其发疯之后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表明他是那个爱吃人的裴文德。 “有什么办法能叫醒他吗?”姜河问。 柳烟雨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已经没救了,甚至活不了太久。” 姜河与叶无晴闻言,都有些失落。 “不过——”柳烟雨再次话锋一转,“他既然装的如此逼真,就说明他十分了解真正的裴文德,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诱导他说出关于裴文德的线索。” 姜河脱口而出:“大姐,你以后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啊?!” “好的。”柳烟雨如同慈母哄孩子一般点头微笑,实际上根本没听进去。 叶无晴思索片刻后,忽然计上心头:“柳姐,我记得你也会易容术吧?” “我只会一点点。” 半个时辰后。 姜河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被易容成穆成雪的脸,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还满意吗?”柳烟雨像托尼老师一样站在后面为他编织头发。 “满意是满意,可为什么是我啊?” 叶无晴走过来,搭着柳烟雨的肩膀笑道:“你看我们俩,叠在一起还没你大嫂高,再说了,我们也不了解她啊,所以只能由你出马了。” “而且——”她故意像柳烟雨说话时那样顿了顿,“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大嫂的秘密吗?” 第三十八章 就在今天 姜河必须承认,他非常想知道穆成雪的秘密,因为奸细可以出现在叶府、贾府,那同样也可以出现在姜府。 但眼下,他还有一个担忧: “我只顶着一张脸过去,肯定会露馅吧?我大嫂可是一品高手。” 柳烟雨从怀里掏出了一黑一白两颗药丸,递到了他的嘴边: “黑的是增进武功修为的亢龙丸,白的是改变嗓音的展凤丸,虽然只有一柱香的药效,但足够让你瞒天过海了。” 姜河没敢直接吃:“这有什么副作用吗?就是吃完后会不会落下隐疾?” 柳烟雨面无表情道:“亢龙丸补阳气,吃完之后七天七夜屹立不倒;展凤丸补阴气,吃完之后七天七夜萎靡不振;你两个一起吃,刚好可以相互抵消。” “回头请务必送我两千颗亢龙丸!” 说罢,姜河直接低头在柳烟雨的手掌上吃掉了两颗丹药。 唇与手心的接触,虽然犹如蜻蜓点水,却在柳烟雨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她差点就要忍不住把手抽回来,好好闻一闻。 甚至…… 舔一舔。 “咳咳!”叶无晴轻咳两声,打破了这暧昧的气氛,“感觉怎么样?” 姜河细细感受了一下,只觉得胃里有一冷一热两股气体在乱窜,很快便流入四肢百骸,使全身充满了力量,仿佛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感觉还不错。” 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比较中性的女声,虽然和穆成雪的声音不太一样,但裴文德毕竟十五年没有见过穆成雪,勉强可以蒙混过关。 叶无晴满意地点点头:“赶紧走吧,速战速决。” 姜河模仿着穆成雪走路的姿势,跟着叶无晴再次来到了裴文德面前。 “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有什么话赶紧说。” 叶无晴念完台词后匆匆离场,但只是躲到了裴文德看不见的地方,和柳烟雨一起偷听。 裴文德耳朵一动,大笑道:“叶指挥使,柳副使,还请你们站远些,我只想和故人叙叙旧而已。” 二女闻言相互对视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但叶无晴在临走前,给了姜河一个警告的眼神。 姜河大概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是轻轻点头,表示自己不会手软。 紧接着,他夹着嗓子开口道:“她们已经走了,有什么话就说罢。” 裴文德表情略有失落:“十五年不见,连师兄都不叫了吗?” 姜河心头一震,顺着话题道:“是啊,都十五年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哪里像我的师兄?” 裴文德长叹一声:“唉,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可你别忘了,我之所以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啊!” 姜河装作不耐烦的语气说道:“我没时间跟你在这废话,你今日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裴文德的眼神忽然暗淡下去,语气也柔和了不少:“我……我想我女儿了,她最近还好吗?” 姜河套话道:“挺好的,只是我记不清她的生辰八字了,你还记得吗?” 裴文德低下头开始冥思苦想,可是任凭他抓破脑袋,也没有想出答案。 姜河故意嘲讽:“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连自己女儿的生辰八字都不记得了?” 裴文德急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最后耗尽力气,一屁股坐到茅草上,低声呢喃:“他……他没告诉我啊。” 姜河灵机一动,压低声音道:“师兄,你也不想你的女儿一个人过生日吧? 告诉我,还有谁知道你女儿的生日?我去问一问他。” 裴文德呆住了,瞳孔逐渐变得涣散,喘气颇为长久,连姜河也听得有些吃力。 “不会要死了吧?”姜河心想。 毕竟柳烟雨先前就说过,裴文德活不了多久,但要是死在这个关键时刻,也未免太狗血了。 于是姜河大叫道:“你快点说啊!再不说,你女儿就一辈子过不了生日啦!” 裴文德已经平静下去的脸,忽然紧张起来,将眼微微一睁,仿佛有一些苦痛。 “快说!”姜河厉声催促。 “什么呢……你不要嚷……不……”裴文德较急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才恢复原状,渐渐平静下去。 正当姜河以为他死了的时候,他又回光返照般猛地站起来,一脸兴奋地大声喊道: “我记起来了!就在今天!囡囡的生辰就在今天!” 说完,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干力气一般,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叶无晴和柳烟雨闻声赶来,见到尸体后,皆是眉头紧皱。 “姜河……”叶无晴把手按在了剑柄上,“他刚才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姜河淡淡道:“叙旧罢了,我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姓姜的,你不要包庇罪犯!”叶无晴拔出剑来,大声怒喝,“如果让我查到你嫂子与恶贼勾结,暗害我妹妹的话,我定不会放过她! 你现在老实交代,我尚且能保住你们家其他人的性命,倘若你助纣为虐,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无晴,别冲动。” 柳烟雨戴上手套,打开牢门走进去检查了一下尸体,而后解释道: “此人身患各种病症,本就命不久矣,先前只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见到故人后愿望已了,才自然死去,与驸马爷无关。” “哼!”叶无晴收剑回鞘,气呼呼地将头撇到一边,手上却递过来一张白银令牌,“限你三日之内破案,否则别怪我上门抓人!” 姜河接过令牌,对叶无晴笑道:“不如我们再来打个赌吧?” 叶无晴挑了一下眉毛:“赌什么?” “倘若我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破获此案,证明我大嫂的清白,你便亲我一口,怎么样?” “那你要是失败了呢?” “我亲你一口也行。” “你无耻!” 柳烟雨看着两人斗嘴的样子,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床底。 姜河折中道:“这样吧,倘若我输了,就再答应你一件事。” 叶无晴突然伸出手掌:“好,你我击掌为誓!若有违背者,不得好死!” 姜河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女人怎么都喜欢逼男人发誓啊?” 啪!啪!啪! 三掌击完,姜河径直走出牢城营,乘坐马车回到了姜府。 一进门,便看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琥珀满怀期待地迎了上来。 “少爷,您……您还记得……” 姜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当然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嘛,我上次答应过你,要陪你去醉仙楼吃顿大餐。 而且,你的礼物我也备好了,相信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的亲生父亲了。” 第三十九章 同一个师父,破不了招啊 “大夫人呢?”姜河淡淡道,“我想让她跟我们一起去。” 琥珀的表情瞬间变得落寞,但嘴上还是乖乖答道:“您和叶指挥使离开后,大夫人也出去了,说是要上金山寺为您求一支平安签。” “走,先跟我去找大夫人。”姜河不由分说地抓起琥珀的手便往外走去。 琥珀被拽得手腕生疼,又不敢出声,走出大门后,她彻底傻眼了。 只见街道上站着无数红衣卫,有腰挎长刀的,有骑马拿枪的,还有一手举着藤牌,一手拿着骨朵锤的。 领头的千户牵着一匹白马快步迎上来,抱拳行礼道:“启禀驸马爷,红衣卫一队已全部集结完毕,请您下令吧!” 姜河把琥珀抱上马后,自己也骑了上去,紧接着大喊道: “众军听令,即刻包围金山寺!” …… 金山寺在全国各地都设有分寺,汴梁城中的分寺建在东门大街上,背靠皇城,正对吉庆坊。 平日里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人声鼎沸,但今日却异常安静。 因为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一男一女两位高手打了足足半个时辰,也没分出胜负。 而那些倒霉的香客,在两人出手的一瞬间就被穆成雪迷晕了过去,此时正一个个躺在地上睡大觉。 “师妹,停手吧!”裴文德跳上房顶后,大声喊道,“都是同一个师父教的,破不了招啊!” 站在院子里的穆成雪目光灼灼,语气坚定道:“不杀了你这个败类,我没法向师父他老人家交代。” 裴文德呸了一口,冷笑道:“少在这装什么大义凛然,你手上的人命比我少吗? 当年若不是我一时大意,被你擒住邀功,你岂会有十五年的安稳?说到底,你我不过是同一种人罢了。” 穆成雪一脸不屑地反驳道:“我可不会拿自己的亲弟弟顶罪,放他在牢里装疯卖傻十五年,不管不顾,亏你还有脸回来!” 裴文德破口大骂:“妈的!你以为我没想办法吗?我筹划了整整八年,只要弄死那两个姓叶的丫头,就能救出文才,结果被你家姜小子坏了我的好事!” 穆成雪眉毛一挑,反唇相讥:“你真是为了救你弟弟而来吗? 难道不是因为你家盟主想趁京城守备空虚,引蛮人入关,故而命你们刺杀守城官员? 你手下办事不利,致使计划功亏一篑,你怕被盟主责罚,便亲自出马进京行刺,却不料食瘾发作,动手吃了两个无辜之人,露了马脚。 而你的手下更是愚蠢,居然借此机会挑起争端,引得城中人心惶惶,你便躲到自己曾经居住多年的金山寺避风头,我说的对吗?” 裴文德连连鼓掌:“精彩精彩,师妹啊,既然你如此聪慧,不如好好想想,就算你再抓我一次又能如何? 只要我死咬着你不放,你迟早会被当成我的同党,陪我一起下地狱! 还不如弃暗投明,加入我们天道盟,只要你拿姜小子的人头当投名状,我保证盟主会封你为第五位堂主!” 穆成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想稍作修改。” 裴文德眼睛一亮,连忙开口问道:“什么修改?” 穆成雪右手悄悄摸向别在后腰上的柳叶镖,嘴上说道:“我拿你的人头给我家二郎当投名状,想必皇上定会为他加官进爵。” 说完,她右手猛地一抬,将柳叶镖射向房顶上的裴文德。 砰! 裴文德一脚踢飞两块瓦片,在半空中挡下了柳叶镖。 紧接着,他又连连踢出十几块瓦片。 打击目标却不是穆成雪,而是那些躺在地上的无辜百姓。 穆成雪连忙飞出相等数量的柳叶镖将瓦片打落。 奈何房顶上的瓦片数不胜数,几轮下来,她随身携带的柳叶镖就被耗尽,只好一边满地捡镖,一边奋力还击。 裴文德以逸待劳,等到穆成雪累得筋疲力尽后,直接掏出匕首,从房顶上跳下,准备结束其性命。 眼看对方来势凶猛,穆成雪自觉逃脱不得,只好猛地一甩发辫,将藏在发梢的最后一只柳叶镖扫出。 十五年前,她便是靠着这招杀手锏打赢了裴文德。 然而相同的暗器招数,对同一个高手只能用一次。 裴文德早有防备,一把抓住辫子,用力将对方拉近身来。 穆成雪死死向后拉扯,与其形成拔河之势,却逐渐感到力气不足。 刺啦一声。 穆成雪的发辫突然被红羽箭射断。 裴文德大惊失色,慌忙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红衣卫,只看到一个俊朗青年领着一个粉衣小姑娘走了进来。 由于事先在苏宏伟准备好的画像上看过青年的样子,裴文德知道此人便是姜河。 但那粉衣小姑娘,他并不认识,却又觉得眼熟,似乎有点像自己死去的相好。 “你在这里站着,不要走动,我去杀个人就来。” 姜河让琥珀停在安全位置后,疾步走上前扶住了快要倒下的穆成雪,而后对裴文德说道: “裴前辈,实话告诉你吧,这里已经被红衣卫包围了,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进来将你抓捕。 我看你年纪也大了,不忍心将你抓进牢中拷问,所以给你一个自裁的机会,你自己选吧!” 裴文德有些奇怪:“你就不怕我挟持你作人质?有晋阳公主的驸马在手,我还愁走不出这汴梁城吗?” 穆成雪听到这话便想动手,姜河牢牢抓住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紧接着冲裴文德笑道: “你当然可以这样做,但是你的亲生女儿要为你偿命。” 裴文德猛地睁大眼睛,再次望向那站在远处的粉衣女孩,忍不住就要上前看个清楚,却被姜河厉声制止: “等等,难道你想让你的女儿知道你是杀人犯吗?” 裴文德下意识摇了摇头,又质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信不信你的师妹呢?”姜河给穆成雪使了一个眼色。 后者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她确实是你的女儿,当年你潜伏在金山寺中耐不住寂寞,曾与一名求子妇人偷欢,致使妇人怀孕。 后来你被我抓进大牢,又利用天道盟的关系把自己换了出来,那妇人也在你逃狱当天产下一女。 你只见了孩子一面,便匆匆撤离,但你不知道是,红衣卫查到了那名妇人与你的关系,准备拿孩子当筹码,威胁你弟弟裴文才。 妇人走投无路之下,将孩子托付与我,自己投河自尽,而我带着这孩子嫁入姜家,又把她安排到二郎身边当丫鬟,到今日为止,正好十五年。”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裴文德忽然放声大笑。 笑完之后,他又反握住匕首,对姜河低声道:“姜小子,算你狠,居然把我女儿的生日和我的忌日放到同一天!” 姜河微微一笑:“前辈好走!” 噗! 裴文德一刀捅进自己的肚子,又用力一拉,直扯出一个血淋淋大口,花花绿绿的肠子瞬间流了出来。 “姜小子,日后你若是敢对我女儿不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放心吧。”姜河扭头看向乖乖站在原地的琥珀。 “我会护她一生周全的。” 第四十章 天道盟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琥珀捧着两张写满黑字的草纸,坐在姜府内院的树荫下发呆。 她已经在这里犹豫了足足一个时辰,却始终无法做出决定。 因为这两张草纸,一张记载了她的身世,代表着她的过去,一张是她的卖身契,象征着她的未来。 过去,她是一个孤儿,父母不幸死于一场瘟疫,临终之前将她托付与大夫人,而大夫人又带着她嫁入姜家,给了她十五年的安稳生活。 这十五年虽然说不上有多富足,但至少衣食无忧,也不需要干什么脏活累活。 而且如果不是二少爷被迫娶了晋阳公主的话,她说不定还有机会当个小妾。 所以琥珀对自己的过去没什么遗憾,反而有些满意,真正让她踌躇不前的,是自己的未来。 不知为何,少爷待她明显不如往日那般温柔和善,甚至当众把卖身契还给她,让她自行选择去留。 去的话,无论是远嫁他方,还是闯荡江湖,少爷都答应给她足够多的盘缠,并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但代价是,她再也不能回到姜府。 留的话,无论是继续伺候少爷,还是滚回后厨买菜,她的待遇都不会有丝毫提升,甚至可能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变差。 毕竟没有人喜欢一个老丫鬟。 在少爷当众宣布这个决定之后,琥珀几乎收到了府中所有仆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 但大家还是纷纷劝她赶紧拿钱走人,万一少爷改变主意就来不及了。 个别胆大的下人更是直言道:“少爷又不可能纳妾,你即使伺候他一辈子,也混不上一个名分,说好听点,你是丫鬟,说难听点,你就是条狗。” 砰! 一颗成熟的桃子从树叶繁茂的枝丫间滚落下来,眼看就要砸到树下的琥珀,却被一阵掌风轻轻扫开。 琥珀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敞开的窗户中一闪而过。 那是少爷的卧房。 “小丫头,你还没想好啊?”管家老莫驼着腰缓缓走过来,如树皮般干枯的脸上满是笑容,“你可要赶快做决定哦,少爷身边不能没人伺候。” 琥珀迅速把写有身世的草纸叠好塞进怀中,然后起身将卖身契递给了老莫。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老莫语气关切地劝道,“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 琥珀郑重地点了点头。 “唉——”老莫长叹一声,伸手接过了卖身契,“也罢,既然你愿意留下,日后还是由你伺候少爷。 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留下来?若换作其他人,可不会像你这般忠心。” 琥珀不假思索道:“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懂少爷有多好,而我不一样,我跟了少爷整整八年……” 说着说着,少女不禁望向那掉在地上的桃子,心里如同吃了蜜一样甜,嘴角也随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的好,我比谁都懂。” …… 卧房内。 姜河听完院子里传来的谈话声后,终于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走到书桌旁坐下,拿起一份放在桌面上的蓝色名册,仔细翻阅起来。 这份名册是穆成雪从裴文德尸体上搜出来的,上面记载了包括小桃、苏宏伟在内,所有死士的名字、身份、个人资料以及联络方式。 看完之后,姜河发现如今汴梁城中的基层部门,几乎被天道盟渗透的跟筛子一样。 而且据穆成雪介绍说,这些人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因为天道盟共有四大堂口,裴文德负责的玄武堂在十五年前受到过一次大清洗,如今的实力早已不复当年。 另外三大堂口则神龙见首不见尾,其势力庞大,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当姜河问起穆成雪为什么知道如此多的内情时,穆成雪很直白地告诉他: 裴文德在前朝覆灭后,隐姓埋名拜入唐门学艺三年,又不知为何叛逃师门,改投了天道盟。 再回来时,他已经摇身一变,当上了玄武堂堂主,并且利用天道盟的关系,找回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弟弟裴文才。 而唐门在抢地盘的斗争中,被其他门派打得连连败退,为了东山再起,便与裴文德的玄武堂达成合作关系,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有道是“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唐门的势力越做越大,仇家也越来越多,便准备接受朝廷“招安”,混个正式编制。 于是作为大师姐的穆成雪一镖打翻了裴文德,又与姜家联姻结好,换来了一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出于对裴文德的愧疚,她偷偷收养了琥珀,出于对天道盟的忌惮,她又命唐门弟子严密监视江湖动向,防止其他三堂来寻仇。 好在四大堂口各自为政,上下级之间又是单线联系,根本没人知道其他同僚的身份。 即使裴文德在弟弟的帮助下成功越狱,也没有余力来姜家复仇,而是忙着收拢残兵败将,重整玄武堂。 而穆成雪逃得了人祸,却逃不过天谴,不仅守了十五年的活寡,背地里还被人家戳脊梁骨,骂作“丧门星”。 婆媳之间貌合神离,主仆之间尊卑有别,亲朋好友远在天边,唯有小叔子近在眼前。 所以,她才对姜河如此关照。 眼下这份名册,她也劝姜河交给叶无晴,彻底铲除玄武堂的根基,绝对是大功一件。 不过,姜河却有不同的看法: 与其把命运交给别人做支配,不如自己牢牢把握住机会。 反正裴文德已死,只要再把苏宏伟干掉,其他死士没有上级的命令是绝不会贸然行动的,就让他们一直潜伏下去,说不定以后会起到什么重大作用。 想到这,姜河默默把名册藏进了书桌下面的暗格之中。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他一激灵,连忙合上暗格,开口问道: “谁呀?” “是我,叶无晴,听你嫂子说,你有好东西要交给我?” “啊这……” 姜河思索片刻后,走上前打开了房门,不等对方开口,他便先发制人道: “还记得我们昨日的赌约吗?” 叶无晴脸上一热,下意识将衣服拉紧了些,正想着该怎么反悔的时候,姜河像只幽灵一样飘到了她面前: “叶指挥使,你也不想让百姓们知道你言而无信吧?” 第四十一章 定叫他有去无回 在姜河的认知里。 有些人嘴上雅蠛蝶,心里伊莫吉,身体是冰凉的,唇齿却是炙热的,舌头甚至还会打蝴蝶结。 比如:叶琳琅。 有些人身材高大威猛,内里却细如丝织,紧密缠缚,好似那陷空山的白毛老鼠精,温柔可亲,含情脉脉。 比如:穆成雪。 还有些人看似情场老手,实则高攻低防,一击即溃,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她傻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比如:叶无晴。 “叶指挥使,你该不会想食言吧?” 姜河挑了挑眉毛,目光逐渐落到叶无晴腰间的巨阙剑上。 明人不说暗话,比起叶无晴的美色,他更馋这把宝剑,反正女方不愿意,与其强制连接,享受片刻没用的温存,不如换点实实在在的好处。 “不想亲也行,把你的剑给我吧。” 剑? 叶无晴低头看向挂在腰上的巨阙剑,心中先是有些欣喜,随即又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失落。 欣喜的是,她不用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对不起公主殿下的肮脏事了。 失落的是,她视如珍宝的初吻,对这个男人来说,居然还不如一把剑。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可以间接说明姜河刚正不阿、不近女色,对公主殿下情深意重、忠心耿耿啊! 而且男人嘛,有哪个不喜欢兵器的?这巨阙剑是玉蟾宫的镇派之宝,也是八大名剑中唯一现世的一把,姜河感兴趣也很正常。 既然如此,那就给他好了。 叶无晴解下剑后,依依不舍地递到姜河手里,并轻声提醒道: “这巨阙剑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得其承认者,修为可突飞猛进,遭其排斥者,反而会被影响修炼进程。 当年师父把它交给我时,曾嘱咐我帮它寻找一个有缘人,然而我苦寻多年未果,又舍不得它的锋利剑刃,最终耽误得自己迟迟不能突破到二品。 如今把它交给你,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事,请你好好善待它吧,千万谨记,若是不能得到其承认,就早些放手,将其转交给其他有缘人。” 姜河点了点头,右手才刚刚碰到剑柄,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把你的脏手拿开!” “剑有反应了!”叶无晴看着面前微微颤动的巨阙剑,语气中满是惊喜与羡慕,“没想到你就是天命之人,它跟你说什么了?” 姜河强颜欢笑道:“它在夸我帅。” …… 贾府大堂。 贾亭东心事重重地来回踱步,每走两三步,都会停下来深深叹一口气。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姜河破案如此神速,而且区区一个六品武者,居然能在保护无辜百姓的情况下,逼得裴文德这个一品高手当场自杀。 这还有天理吗? 最重要的是,如今不需要叶无晴再造什么声势,城中百姓也同样会对姜河赞不绝口,顺便拉踩一下他贾亭东。 就连曾经的未婚妻叶琳琅,也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他的复合请求,并且告诉他:“以后你不要再来我家了,我怕驸马爷误会。” 真是凡死了! 贾亭东觉得再这样下去,事情很可能会像苏宏伟说的那样发展: 叶无晴一直扣着他的帅印,不肯归还,等到皇上回来,就把他私自调动御林军、谋害驸马一家人的事情添油加醋写进奏表交上去。 到那时,他就算是不死,也得脱层皮,而且万一丢了乌纱帽,他将成为贾家有史以来唯一一个白衣之身,死后甚至进不了族谱。 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后果,可是事已至此,又该怎么挽回呢? 正在贾亭东绝望之时,苏宏伟带着几个军官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阿伟,你们这是干什么?”贾亭东看着全副武装的众人,心中满是疑惑。 苏宏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大将军,那叶无晴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啊! 上次围攻驸马府的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了,可如今她又旧事重提,命红衣卫上门捉拿我们! 若不是我们提前收到风声,前来找您求救,此时可能已经被红衣卫拉到菜市口斩首了!” 贾亭东闻言眉头紧皱,心中蓦地腾起一股无名怒火。 作为空降的大将军,他一无战功,二无本事,三无经验,之所以能在御林军中站稳脚跟,靠的就是苏宏伟这帮军官的鼎力支持。 现在叶无晴要动这些人,摆明了是要彻底拔除他的根基啊。 “求大将军救救我等吧!” 随着苏宏伟的一个眼色,其他人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哀求。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玄武堂安插在御林军中的奸细,今日听说裴文德身死,预感自己大难临头,便准备抓住贾家这根救命稻草。 如果贾亭东不肯施救,他们就当场将其拿下,挟作人质逃命。 贾亭东自然看不出众人的小心思,还在思考怎么先保全自身。 苏宏伟给他出了个好主意:“启禀大将军,末将听闻皇上已经在回京途中了,不如我们连夜赚开城门,南下迎接。 到了圣驾前,您先参那叶无晴一笔,就说她独掌大军,图谋不轨,又与姜河暗通曲款,狼狈为奸。 届时有太子殿下、太傅大人从旁策应,必然能使您获得皇上信任。” “对呀!”贾亭东右手握拳,用力捶了一下左手手掌,“只要我抢先一步向皇上禀明冤情,那倒霉的不就是叶无晴与姜河了吗?” 说干就干。 当夜,贾亭东便收拾好行装,与苏宏伟领着几百亲兵冲出了南门。 而叶无晴与姜河站在城楼上,全程目睹了“贾苏二人的叛逃”。 与他俩一起观看这场闹剧的,还有其他负责留守京城的官员。 这些人都是大半夜被红衣卫“请”到城楼上来的,此时见到贾亭东冲开城门,一个个瞪目结舌,不知所措。 半晌过后,他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出言指责贾亭东屡次犯上作乱,还不知悔改,携兵出逃,理应就地问斩。 “诸位大人辛苦了,本官自会率兵追击这两个叛贼,请诸位先行回避,以免误伤。” 将官员们送走后,叶无晴披挂上马,整军待发。 姜河问道:“我看贾亭东等人骑的都是快马,你现在追还来得及吗?” 叶无晴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放心吧,我早已在南下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了一支精锐之师,定叫他有去无回。” 说完,她一骑绝尘出了城门。 三日后,苏宏伟等人被装在囚车里运了回来,刽子手一刀一个,杀的人头滚滚。 贾亭东的尸体也被运了回来,神医柳烟雨亲自验尸后判定: 死者背后连中三箭,系畏罪自杀。 第四十二章 返老还童茶(4k求追读) 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七月的苏州府绿荫垂柳,烟花飞舞,江南的女子柔情似水,俏丽多姿,吴侬软语伴随着轻声浅笑,一路流泻出明净清澈的水泽。 风景如画的太湖边,游人如织,碧波荡漾的水面上,那大小画舫传来悠扬的丝竹管弦之调,使人如痴如醉,恍若步入仙境。 皇帝的车驾从松江府出发,刚到这里便走不动了,终日居于行宫之中,饮酒作乐,全然不理政事。 晋阳公主司马怜琴对此颇有怨言,特地挑了个适宜出行的好日子,前往桃花庵烧香拜佛,祈求早日回家。 即使是盛世,寺庙中依旧人来人往,乱世求安,盛世求静,凡尘俗世的愿望永远也求不尽,却不知要怎样潜心求诚,才能换得垂眼菩萨的零星眷顾。 司马怜琴是微服出行,不好动用特权清路,只能老老实实排在队尾。 可惜左等右等也前进不了一步,急得她口干舌燥,连连跺脚。 跟在她身旁的黑衣女护卫见主子如此急迫,不免感到好奇:“公主殿下可是思念驸马爷了?” 司马怜琴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略有不好意思,拉着女护卫躲到僻静之处后,压低声音缓缓道来: “与驸马无关,是无晴前不久传来消息,贾亭东勾结天道盟犯上作乱,被发现后畏罪自杀。 如今红衣卫与御林军都牢牢掌握在无晴手里,汴梁城大局已定,若不早些回去准备起事,恐生变故。” 女护卫闻言一脸担忧地劝道:“殿下,请恕卑职直言,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即使掌握了红衣卫和御林军,起事也难有胜算,还是得从长计议啊。” 司马怜琴悄悄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本宫又何尝不知?可现如今我们哪还有盟友? 那些短视之徒皆因本宫是女子,便不拿本宫当回事,转而去讨好本宫的五个哥哥,呵……再这样拖下去,只怕本宫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女护卫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 “公主殿下,您不是还有驸马爷吗?这些年姜家频繁资助阵亡将士的遗孤,在各大军中威望甚高,而这些遗孤长大后又纷纷从军,立下不少战功,个别人甚至已经统领了上千人的部队。 更何况,姜家的漂亮丫鬟都被嫁给了那些寒门之士,再加上一直和姜家有来往的山贼、马匪、水匪、流寇等地头蛇,其势力绝不亚于贾家啊。” 司马怜琴听后不禁陷入沉默。 当年她之所以与姜河结亲,看中的就是姜家的势力。 可她又迟迟下不了决心与姜河做真正的夫妻,只能跟叶无晴自导自演了一场大戏,如今既有了姜家媳妇的名分,又保全了清白之身。 但即使如此,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婆婆并非等闲之辈,如果不生个孩子出来,她和姜家就永远站不到一条船上。 权力地位和婚姻幸福,究竟孰轻孰重,她到现在也分不清,只能对女护卫轻声吩咐道: “无晴两次来信都毫不吝啬对姜河的赞美之词,可本宫总觉得他们两个有一腿,明日你便先行启程,回去替本宫试一试姜河。” 女护卫瞬间想起了初次替公主试婚的场景,脸上一热,声如蚊呐道:“启禀公主殿下,驸马他身体很好,卑职觉得不……不用再试了。” 司马怜琴白了她一眼:“谁让你试那个了?本宫是让你试试他的武功! 他爹姜游曾是我大周第一宗师,他大哥姜海年仅十五岁就步入三品,就算他的习武天赋不如父兄,也不能一直停在六品吧? 就连本宫都有五品修为,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本宫保护他吗?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 女护卫无言以对,只能低头称是,而后问道:“若驸马爷不愿与卑职交手,又急于向卑职打听您的行踪,卑职该如何答复?” 司马怜琴撇了撇嘴,满脸不屑道:“就说本宫在江南新认识了一位名门少侠,不仅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而且武功高强、足智多谋,本官正忙着切磋武艺,暂时不想回去见他。 若他有胆量,敢直接来江南将本宫抢回去,那纵使他武功再差,本官也认他这个驸马;若他不敢,那就活该当一辈子缩头乌龟!” 女护卫又问:“若驸马爷已经突破到五品,殿下您可愿接受他?” 司马怜琴垂下眼眸,紧紧抿着唇,犹豫了半晌,才一字一顿道:“日、后、再、说。” 话音刚落。 一个挑着担子,身穿粗布麻衣的老太婆忽然凑到两人面前,眉开眼笑道: “一口养生茶,活到九十九~两位姑娘,要不要来一斤啊?” 司马怜琴仔细打量了老太婆一眼,发现她头发花白,身形枯瘦,面上满是皱纹与黄斑。 唯独两只眼睛不像寻常老人那般浑浊,反而清澈有神,闪着自信的亮光,想必年轻时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女护卫把手按在剑柄上,警惕地问道:“婆婆,你这是什么茶啊?” 老太婆吐沫横飞地介绍道:“此茶中的茶叶,名为‘无需做梦今日就返老返童茶’。 每一片都是我冒着摔死的风险,从雒阳城外的芒砀山上采下来的,又花费了七七四十九天杀青、揉捻、烘干、炒干、晒干,最后才堪堪制成这两桶。” 女护卫冷笑道:“雒阳采的茶,你居然带到苏州来卖,真够辛苦的呀!” 老太婆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嗓子里发干似的说不出话。 紧接着,老泪纵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司马怜琴本就是微服出游,生怕被外人认出来,连忙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然后柔声安慰道: “婆婆,你先别哭了好不好?只要你讲清楚这茶的来历,本……我一定全部买下来。” 老太婆接过手帕,边擦眼泪边说道:“我丈夫死得早,三个儿子在邺城服役,直到一年前,大儿子捎信回来,说另外两个儿子战死了,可衙门却不给发抚恤金。 如今家里只剩下大儿媳妇和一个正在吃奶的孙子,进进出出都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 我听说江南的达官贵人们喜欢喝茶,便冒险前来售卖,谁曾想赶上皇帝出游,来来往往全是官兵,根本不许我摆摊。 实在是走投无路,我只好用担子挑着茶叶,走街串巷不停叫卖,可惜一上午了,一点都没卖出去,唉……” 司马怜琴听得有些心酸,掏出钱袋问道:“你这茶多少钱一斤?” 老太婆立马道:“三百两一斤。” “三百两?!”司马怜琴惊得花容失色,“你祖上是当山贼的吧?!” 老太婆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价格虽然贵了一些,但绝对物有所值啊,别的不说,光是我祖传的制茶工艺,就让这茶叶不同于其他茶叶。 凡是用它泡出来的茶水,甘甜如蜜,喝一口补气养颜,喝两口减肥瘦身,喝三口白发转黑。” 女护卫秀眉上挑,语气不屑地质疑道:“有这么厉害吗?喝了以后要是不用管怎么办?” 老太婆正色道:“姑娘,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绝不能质疑我的茶叶,这茶我也是亲自喝过的,不信你猜猜我今年多大了?” “七十?”女护卫问。 老太婆摇头。 “六十?”司马怜琴问。 老太婆又摇头。 “那你今年多大了?”两人同时问。 老太婆得意洋洋地笑道:“九十八啦,没想到吧!” 司马怜琴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老人们的外貌都差不多,仅凭肉眼很难看出真实年龄,但面前这位老太婆给人的印象确实很年轻,甚至有一种小姑娘才有的灵动感。 “怎么样?是不是保养的很好?”老太婆眉飞色舞地捧着自己的脸颊,“你们别看我现在人老珠黄,年轻的时候,我可是前朝第一美女呢!” 女护卫凑到司马怜琴旁边,悄悄耳语道:“殿下,这两桶茶叶少说也有五十斤,岂是一个百岁老人能挑得动的? 依卑职看,这老太婆前言不搭后语,恐怕患有疯病,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老太婆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嘴角弯弯翘起,笑着问道:“两位姑娘,你们到底买不买啊?价格好商量的嘛,三百两觉得贵,那二百九十九两总不贵了吧?” 说着,她又从担子里掏出一碗现成的茶水,递到司马怜琴面前: “姑娘,这碗是我备着自己喝的,您要是不嫌弃,就先尝一尝好了。” 不知为何,司马怜琴明明内心非常抗拒,可这碗茶飘出来的香味诱人至极,让她几乎就要忍不住一饮而尽。 女护卫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银针插进水中试毒,只要银针变黑,她会毫不犹豫地拔剑砍死这个老太婆。 却不料,银针一点变化也没有。 司马怜琴本就因为炎热的天气口渴难耐,此时见茶水没毒,便稍稍放下心来,接过茶碗轻轻抿了一小口。 没有任何怪味,反而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甜,从嗓子眼直击心窝。 于是乎,她不再多想,直接将剩下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太婆突然放声大笑,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女护卫怒目圆睁,拔出剑来呵斥道:“死老太婆,你发什么神经?!” 老太婆不答话,丢下担子疯疯癫癫地跑走了,看那轻盈如风的步伐,完全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 女护卫正想去追,却听见背后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扭头一看,茶碗已经摔在了地上。 司马怜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变越老,乌黑的秀发白成了蛛丝网,挺直的细腰弯成了垂杨柳,吹弹可破的白玉肌肤变得千沟万壑,既像久经干旱的黄土地,又像风吹雨打的枯树皮。 “公主殿下,您……” “我没事,至少死不了……” 司马怜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声音显得沉着冷静:“想必这又是什么江湖人士研制的蛊毒,你先给我备好马匹盘缠,再易容成我的样子留在这里,掩人耳目。” 女护卫颤声道:“那……您要去哪?” 司马怜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将气吐出:“去雒阳找柳烟雨,想必她会有办法解毒的。” …… 姜府。 近些时日,姜河的书桌对面总是会多出一个红衫曼妙的身影。 她芊芊素手轻转,砚台中墨色渐浓,等到墨水干涸后,又不断重复之前的动作,好像这砚台是个玩不腻的玩具。 “你要不要去做点别的?”姜河试图将其打发走。 叶琳琅小嘴一撅,疯狂摇头:“不行,你都多久没陪本小姐了?再这样下去,我都怕你把我给忘了!” “怎么可能呢……”姜河漫不经心地哄道,眼光却偷偷看向自己藏在桌下的蓝色名册。 自从裴文德、苏宏伟等人相继身死之后,玄武堂分崩离析,大部分死士都老老实实潜伏在原地,照常生活。 但也有一些耐不住性子的人试图逃跑,或者直接杀了压迫自己多年的主子,又或者当街制造恐怖袭击,打伤无辜百姓。 眼看汴梁城越来越乱,姜河觉得自己必须要赶紧行动,以新任玄武堂堂主的名义收拢这些人。 可惜每当他准备查看名册找人的时候,叶琳琅就会不约而至,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时间久了,姜河未免有些厌烦。 毕竟花容月貌也有看腻的时候,何况叶琳琅还是个一马平川的小丫头,实在不符合他的审美。 “唉……”姜河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叶琳琅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嗲声嗲气道:“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叹什么气啊?整天就知道埋头翻书,也不休息休息眼睛,多看看美女,是我不够漂亮吗?” “漂亮漂亮。”姜河语气疲惫地应付。 叶琳琅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像只小猫一样撒娇道:“那你亲我一口!” 姜河刚准备俯下身去,琥珀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杯热茶。 见此情形,她慌忙将头扭开:“对不起少爷,我……我来的不是时候。” “没关系,你来的正是时候,把茶端过来吧。” 说完,姜河轻轻拍了拍怀中少女,用眼神示意其赶紧起来。 叶琳琅却像没看见一样,死死搂着他的腰不肯撒手。 “这是柳副使托人从雒阳给您送来的茶叶,”琥珀小心翼翼地把茶杯放到了桌面上,“听说叫什么‘无需做梦今日就返老还童茶’。” “居然还有这么奇怪的茶叶。”姜河端起茶杯,仔细闻了闻,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好茶啊!” “你跟柳烟雨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她为什么不送我和我姐,只送你啊?!” 怀里的叶琳琅猛地坐起身来,一头顶翻了茶杯。 刚煮开的茶水顺着姜河的衣领倒灌进他的胸膛,烫得他大叫一声。 琥珀慌忙掏出手帕想帮他擦拭。 叶琳琅也吓得连连道歉。 但下一秒,两位少女都呆住了。 “少爷,您……您好像变年轻了。” “什么啊,明明是这茶有问题,呆着别动,本小姐去叫太医!” 第四十三章 奔流到海不复回 “等等!” 姜河赶忙叫住正准备出门的叶琳琅,随后走到镜子前,仔细观察了一番自己的身体。 不知为何,原本一米八三的精壮青年,竟然在短短几息之间,缩水成了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四的垂髫童子。 那滚烫的茶水也没有在胸口留下烫伤的痕迹,而是奇迹般消失了。 难道说,茶里加了什么电脑配件? 姜河暂时无法得到答案,但他很清楚此事绝不能对外声张。 因为城里最近有些不太平,叶无晴与一众红衣卫忙得焦头烂额,百姓们的不满情绪也日渐高涨。 接连破获大案要案的驸马爷,是百姓们为数不多的定心丸,要是让他们知道定心丸出事,那可就完蛋了。 更何况,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返老还童”这种奇怪现象的,万一传扬出去,肯定会引起一系列蝴蝶效应。 所以姜河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尽快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思考解决办法。 叶琳琅虽然非常担心姜河的安危,但经过镜妖一案后,她对这种异象已经见怪不怪了。 此时看姜河没有生命危险,也就不再为他着急,甚至觉得这点小事远不如镜妖来得可怕。 倒是琥珀彻底被吓傻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想道歉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她觉得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用。 茶是她泡的,也是她端来的,从头到尾没经过其他人的手。 刚才如果不是叶二小姐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少爷很可能已经被她毒死了。 本来城里最近就发生了很多起仆人杀害主子的案件,这件事要是让老夫人和大夫人知道,非把她千刀万剐不可。 一想到死后不能说话、不能吃木瓜、不能见到少爷,还有一群朋友围在自己的棺材旁边吃席,琥珀心中就燃起了强烈的求生欲,开始一五一十交代自己的“犯案经过”。 “少爷,真的不关我的事,茶叶是柳副使托人从雒阳送来的,一共只有二两,我都是按照常规步骤泡的,端来之前已经拿银针试过了,绝对没有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说着说着,少女便开始抽泣起来。 “起来吧……”姜河摆了摆小手,脆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茶叶是柳副使送的?” 琥珀边抹眼泪边站起来,颤声答道:“今早我出门买菜,正好撞见长风镖局的赵总镖头上门,他便把这包茶叶交给了我,说是受柳副使之托,特意送给您的。” 姜河听后逐渐陷入沉思。 长风镖局是汴梁城中最大的快递公司,无论黑道白道,只要能赚钱的业务他们都接,几十年下来,从没被劫过一次镖。 而那赵总镖头,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好汉,家世清白,为人正直,应该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害人。 唯一有问题的,就是柳烟雨了。 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送一包茶叶过来? 而且不送相识多年的叶无晴、叶琳琅姐妹,只送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驸马,实在是有些奇怪。 另外,雒阳与汴梁虽然相隔不远,但往返一趟,最快也要花上一天一夜。 柳烟雨昨天中午刚从汴梁启程,怎么这么快就到家了?甚至还有时间寄快递,长风镖局又不是半日达。 种种疑点,让姜河不得不怀疑寄件人的真实性。 但眼下,他必须先让自己变回原样,才能继续调查真相,否则顶着一张小孩子的脸出门,指不定哪天就被人贩子给拐走了。 于是乎,他对琥珀吩咐道:“去把剩下的茶水全部装好拿给我,再把天天躺在后院晒太阳的那只白猫抱过来。” “诺!”琥珀一路小跑离开了房间。 “那我呢?”叶琳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抓贼怎么能没我的份?说吧!要我做什么?” 姜河托着小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叶琳琅有什么用,只好委婉地说道: “你是我的杀手锏,绝不能轻易使用,这样吧,你先回自己家,找个隐秘的地方好好躲着,我什么时候叫你,你什么时候出来。” “嗯,好!”叶琳琅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迅速拿起佩剑离开。 走出房门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忽悠了,于是又气呼呼地折返回来,兴师问罪。 “姓姜的,你是不是看不起——” 话还没说完,她便对上了一双清澈有神、楚楚动人的大眼睛,紧接着,裙角也被两只白嫩嫩的小手给拽住了。 “姐姐,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可爱的人类幼崽一边拉扯裙角,一边用稚气未脱的声音撒娇卖萌,试图唤醒每个女人与生俱来的母爱。 殊不知,叶琳琅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小孩子,无论男女,再可爱都没用。 “快点给我起开!” 她大声尖叫,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过年时,被亲戚家小孩砸掉一柜子珍藏首饰的场景。 从那以后,她平等地恨着每只幼崽。 姜河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丝杀气,松开手连连后退,可他忘了自己还穿着大人的衣服,一下子被长长的裤脚绊倒在地,滚作一团。 好不容易爬起来,却发现叶琳琅已经跑远了,取而代之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穿着一身白色长裙,披头散发的大嫂穆成雪。 看样子,估计是被叶琳琅刚才的喊叫声给吸引过来的。 “二郎……”穆成雪蹲下身子,笑眯眯地盯着姜河,目光里满是温柔与慈爱,“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姜河嘴角微抽,不知该怎么应付。 原本他就比穆成雪矮五厘米,骨架也不如对方宽大。 每天夜里推斗车,或者使用卧式千斤顶时,都会累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身为男人的自尊也颇受打击。 此时变回了小孩子模样,更是自惭形秽,仔细一比较,脖子上的头甚至不如对方的一个篮球大,即使挺直了身板,也不如对方蹲着高。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身体各项功能还可以正常运转,不像真正的小孩子那样发育不完全。 “肘,跟嫂子回屋,嫂子屋里有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零食和玩具。” 穆成雪轻轻拍了拍手,然后直接张开她那海乃百川的温润怀抱,用侵略性极强的眼神示意姜河奔流入海。 姜河犹豫再三后,还是妥协了。 第四十四章 告诉如烟,我想吃鱼了 汴梁城外。 某隐蔽、逼仄的山洞中,一个狐媚眼的红衣女子,盘膝坐在石床之上,闭目养神。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一个黑衣小姑娘走了进来,抱拳行礼道: “属下如云,参见堂主!事情都按您的吩咐办完了,只不过……出了一点小差错。” 红衣女子眼也不睁地问道:“是不是柳烟雨跑了?” 如云唯唯诺诺地奉承道:“堂主果然神机妙算,那柳烟雨被我们的人追杀至悬崖边上后,竟然纵身跃入崖底寒潭,不知所踪,目前如烟正在带人打捞她的尸体。”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又问:“那个姓赵的回去以后可有报官?” 如云笑着说:“他不但没有报官,还乖乖替我们把茶叶送进了姜府,现在姜河定然已经变成了一个白发老翁,相信要不了多久,城里便会乱作一团。” “哦?”红衣女子猛然睁开媚眼,表情似笑非笑地夸赞道,“本来我还担心他中途反水,没想到他挺懂事的嘛。” 如云抬眼看了看主子,疑惑不解地问道:“堂主,那姓赵的腰缠万贯,妻妾成群,在江湖上也算是个人物,您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让他如此听话?” 红衣女子掩面一笑,用戏谑的语气说道:“我把他的妻妾全部送进了迎春楼,并允许他扮成乐师,吹箫助兴。” “这……”如云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极大冲击,“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心的男人?” 红衣女子摇头叹道:“你年纪尚小,某些男人的怪癖不是你能理解的,但你切记,以后为自己寻夫时,千万要擦亮眼睛,绝不可所托非人。” 如云马上拜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当年我爹只因一句诗文惹得皇帝不高兴,被判满门抄斩,若非您出手相救,我与妹妹早已被送入教坊司受辱。 如今我姐妹二人武艺初成,自当为您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即使您杀了我们,我们也绝对不会离您而去。” 红衣女子略有无奈地摆了摆手:“好了,起来吧,这里没有皇帝,别一天到晚跪着。” 如云依旧长跪不起:“在属下看来,您早晚要复国称帝,不仅属下应该跪您,天下万民都应该朝您下拜!” “复国……”红衣女子冷笑一声,目光逐渐暗淡下去,“复国哪有那么容易?天道盟创立至今整整二十年,除了杀过几个贪官以外,我们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功绩? 好不容易等到狗皇帝离京,萧太后也愿意出兵相助,裴文德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又失手了,现在他一死了之,留下个烂摊子让我收拾,真是可恶!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劝盟主救他出狱,也不该把镜子的秘密告诉他,唉……” “容儿,何故叹气啊?” 一个苍老沙哑的女人声音忽然响起,洞内也随之掀起一阵飞沙走石。 如云和红衣女子皆被这股狂风吹得眯起眼睛,依稀看见一只白狐飞入洞中,又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飘然落地。 “啪!” 一个清脆的响指过后,如云瞬间倒地,陷入沉睡状态。 “见过狐姨!”红衣女子起身行礼。 “诶,不必用你们凡人的礼数跟姨打招呼,我们妖界不玩这套虚的,以后多抓两只鸡给姨吃,比什么都强。” 狐姨走到石床边,挥袍坐下,双手凭空变出一包茶叶,丢给了红衣女子。 “这是刚从茶妖身上采下来的,今年雒阳大旱,收成不好,你省着点用。” “容儿记下了,”红衣女子颔首低眉,“敢问狐姨,您此次江南之行,是否顺利?” 狐姨哈哈大笑:“那个晋阳公主笨得要死,我随便忽悠了她两句,她就乖乖把茶水喝了,现在她看起来比我还要老呢! 不过,姨只能帮你到这了,虽然姨也很想直接替你杀了那昏君,但他身负天命,阳寿未尽,即使到了阴曹地府,阎王也得乖乖送他回来,以后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红衣女子眼眶微红,带着点哭腔道:“请您放心,我已有万全准备,三日之内,便可夺回玄武堂名册。 届时我会把两堂合兵一处,在雒阳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姜河与司马怜琴自投罗网,便可以拿他们当人质,逼姜家与叶无晴为我所用。” 狐姨掐指一算,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恐怕没那么容易,你与那姜二郎都是天煞孤星命格,初次相见,必生血光之灾,日后若是把他当作人质带在身边,更会影响你的气运,还是直接杀了他吧。” 红衣女子闻言明显有些犹豫,却又不肯说出心中所想,只是低下头悄悄叹了两口气。 狐姨打趣道:“还没见面,你难不成已经喜欢上他了?” 红衣女子缓缓抬起头,狭长的媚眼眯成了一条缝:“狐姨,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喜不喜欢男人您还不了解嘛? 我之所以如此犹豫,是因为那姜府之中高手甚多,打杂的丫鬟仆人都是九品以上武者,还有两位一品高手坐镇。 平时来往的妖怪也各有神通,我若是贸然杀了他,必定会给自己招来无数仇家,到那时我自身都难保,又何谈大业呢?” 狐姨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眼神中既有些许无奈,又有一丝欣慰: “你这丫头又开始算计姨了,明知道姨不可能放着你不管,还说这种话,不就是想让姨帮你挡住那群妖怪吗?” 红衣女子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神情犹如登高望远,令人捉摸不透,语气却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姨,您想多了,容儿这一身本事都是您教的,哪里敢反过来算计您呢?” “也罢,姨去找那老龟叙叙旧。” 狐姨挥袍起身,缓缓朝洞口走去:“那老龟也不是省油的灯,姨最多只能为你争取三天时间,若这三天之内,你杀不了姜河,姨可就真的帮不了你啦。” 看着狐姨逐渐远去的背影,红衣女子真心诚意地鞠了一躬。 “啪!” 又是一个清脆的响指。 如云猛然惊醒,从地上爬起来道歉:“对不起堂主,属下失态了。” 红衣女子一把按住如云的头,和她脑门对脑门地贴在一起,沉声命令道: “告诉如烟,我想吃鱼了。” 第四十五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少爷,您的鱼来了。”管家老莫把一大碗酸菜鱼端上了桌。 姜河立刻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坐下来一起吃吧。” 此话一出,瞬间招来了旁边叶无晴、叶琳琅和穆成雪三个女人的异样眼光,好似三挺加特林机枪,随时都可能开火,把人突突成筛子。 老莫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不可不可,您是少爷,我是您的仆人,若同桌用膳,岂不是乱了规矩?” 姜河仍不罢休:“莫叔,自我记事起,你就在府上当管家了,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把你当外人,赶紧坐下来一起吃吧!” 其实,姜河这番话并不是单纯想找个人来缓解餐桌上的尴尬气氛,而是发自真心地希望老莫别这么见外。 因为他爹姜游和大哥姜海死得早,老娘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大嫂穆成雪又只会下毒、暗器这类阴狠功夫,在武学方面给他的帮助少之又少。 而他现在所会的武功,除了妖怪们偶尔叼过来的几本秘籍之外,其他全都是老莫言传身教。 可以说,老莫就是他的师父。 不过,老莫本人的修为并不高,如今已年近五十,还停留在九品之境,一身武功绝学只记在脑子里,真动起手来谁都打不过。 姜河私下里给他起外号叫“莫语嫣”,至于他的真实姓名,姜河到现在也不知道。 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他年轻的时候很帅,如今虽已年老体衰,仍然魅力不减,深受广大中老年妇女的喜爱。 只可惜,老莫是个闷葫芦,对自己的往事闭口不谈,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兴趣爱好,以至于别人想跟他套近乎都没机会。 那些垂涎他美色的买菜大妈,屡次求偶不得,只能望穿秋水、封心锁爱。 像姜河、琥珀这些和他走得近的姜府中人,也只限于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而现在,即使姜河再三邀请,他也没有一丝动摇,把菜上完后,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随着两扇实木大门轻轻关上,餐厅内只剩下坐在主位的姜河、坐在次位的穆成雪、以及坐在客位的叶无晴、叶琳琅姐妹。 仅仅四个人,就把宽敞的房间挤得密不透风,让姜河时时刻刻都有一种窒息感,心率全程没下过一百二。 说来也是奇怪,他原本计划让猫妹带自己进一趟清风山,请龟爷帮忙看看那壶“无需做梦今日就返老还童茶”到底是什么法宝。 然而猫妹招呼都不打一声,便飞速离去,汴梁城中的其他妖怪也纷纷玩消失,只剩下姜河这个留守儿童望洋兴叹。 他猜测清风山可能出什么大事了,妖怪们自顾不暇,所以没心情管他。 没办法,在家苟着吧。 姜河刚跟穆成雪共同探讨了一下生命的起源,正准备吃个饭补充体力时,叶无晴和叶琳琅又杀上门来了。 介于这姐妹俩的官职地位,姜河不好将其拒之门外,只能邀请她们一起吃,于是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叶琳琅死死瞪着穆成雪,眼神中饱含委屈、嫉妒与愤恨,腮帮子鼓得老高,活像一只生气的河豚。 穆成雪警惕地打量着叶无晴,手中竹筷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对方的身上戳几个透明窟窿。 叶无晴则一直闷头干饭,谁也不搭理,面前的空碗已经摞成一座小山,也不知道她究竟饿了多久。 姜河虽有心活跃气氛,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鱼肉,准备先填饱肚子再说。 “二郎,嫂子想吃鱼了~”穆成雪微抬下巴,用鼻孔对准了叶琳琅。 姜河马上把鱼肉转移到穆成雪碗里,嘴上讨好地笑道:“嫂子慢用……” 心里想的却是:“你可少说两句吧。” 平时与姜河心有灵犀的穆成雪,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完全没有领悟到他的暗示,对碗里的鱼肉视而不见,依旧用鼻孔瞪着桌对面的小河豚。 叶琳琅与姜河一直是地下恋情,除了老实巴交的小丫鬟琥珀以外,其他人谁都不知道。 刚才见姜河被衣服绊倒,她本想上前搀扶,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穆成雪,把她吓得落荒而逃。 回到家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姜河与穆成雪的关系似乎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可她又不敢直接上门质问,只好拉着姐姐一起来给自己壮胆。 此时见到穆成雪挑衅自己,她瞬间证实了先前的猜想,一边在心里暗骂姜河不要脸,一边假笑着对叶无晴说道: “姐,我也想吃鱼了。” “你自己没长手啊?!”叶无晴一如往常地低声训斥道。 殊不知,她教训妹妹的无心之言,在穆成雪看来,既是姐妹相互配合的指桑骂槐,也是单方面撕毁条约的入侵。 如今谁不知道我家二郎是晋阳公主的驸马?你们姐妹俩即使再喜欢他,也不要随便越界,像我一样默默守着他就足够了。 怎么着? 还想挤掉公主自己上位? 简直是痴心妄想! 别说皇上和公主不答应,就算他们答应了,那这个位置也应该是我的。 因为是我先来的! 怀着这样的想法,穆成雪笑着给叶琳琅夹了一片鱼肉,然后开始了阴阳怪气的反击: “琳琅妹子别见外,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你姐姐是大忙人,今日能赏脸光临寒舍,已然不容易,你身为妹妹,应该体谅她才是。 千万别学我家二郎,一天到晚什么事都要来麻烦我,把我搞得吃也吃得少,睡也睡不踏实,这才短短数日,我整个人就被他折腾得瘦了一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唉!” 说罢,她故意挺起了那傲人的高峰,瞬间把叶琳琅秒杀的无地自容。 姜河在一旁听得如坐针毡,心中暗自佩服大嫂的茶言茶语。 她刚才这一番话,不仅指责了叶无晴和叶琳琅不打招呼就上门蹭饭的无礼之举,还挑明了她与姜河整天都腻在一起的亲密关系。 最后更是直接掏出大杀器,让叶琳琅彻底明白了自己不受宠的原因。 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估计是要对叶无晴开火了。 “啪!” 叶无晴突然把筷子拍在桌面上,吓得姜河心头一震,还以为她要直接开大招。 穆成雪也立刻做好了战斗准备。 叶琳琅更是重新燃起信心,等待着姐姐替自己找回场子。 却不料,叶无晴张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响嗝,声音悠长浑厚,久久不息,好似喝了两大瓶汽水。 原来她是吃饱了。 紧接着,她扭头看向姜河: “说吧,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四十六章 驸马一生,不弱于人 姜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讲了一遍,而后问道:“你可听说过这茶叶的来历?” 叶无晴嫣然一笑:“倘若世上真有此等茶叶,那它早就应该绝种了,没有人能抵御返老还童的诱惑,我想你应该明白怎么做。” “唉……”姜河轻轻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家虽然有些势力,但相比较全天下渴望长生的人而言,只不过是群蝼蚁罢了。 一旦走漏风声,让外界知道他返老还童,那不出三天时间,姜府就会被人翻个顶朝天。 而且姜河可以断定,这“返老还童茶”绝不是普通的茶叶,搞不好和镜妖一样,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妖物所变。 如今之计,除了苟在家里等龟爷援手以外,就是到雒阳找柳烟雨问个清楚。 但是,柳烟雨真的靠谱吗? 万一她是天道盟的人怎么办? 姜河不敢妄下判断,只能向叶无晴打听柳烟雨的过往。 在听说柳烟雨的亲爹是右都御史以后,他便解除了心中的怀疑。 毕竟,有钱有权有背景的既得利益者,谁会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一意孤行投奔反贼呢? 只有那些既没有银子,也没有女人的穷苦百姓,才会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造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柳烟雨没问题,那嫌疑人就只剩下长风镖局的赵总镖头了。 叶无晴当即对叶琳琅下令:“你带人去把姓赵的抓起来好好审问,顺便查一查他最近都去了哪里,查完以后速速向我汇报。” 叶琳琅虽然一口饭没吃,但也差不多被穆成雪气饱了。 此时听到姐姐把重要任务交给自己,而且还是卖姜河人情这种大好事,她想都没想,便起身领命,然后趾高气昂地离开了餐厅。 “琳琅妹子慢走!”穆成雪真心诚意地起身行礼告别。 尽管她依旧不喜欢这个和她抢男人的小丫头片子,但是在保护姜河这件事上,她向来是不分彼此,不问亲疏。 待叶琳琅走远后,她也很识趣地找借口离开了。 “你嫂子对你真好啊!”叶无晴意味深长地看着姜河,嘴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她是你娘子呢~” “别开玩笑了,”姜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和我嫂子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你可不要出去乱讲,万一传到公主的耳朵里,你知道后果的。” 叶无晴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其实她刚才已经看出了姜河与穆成雪、叶琳琅之间的微妙关系,只不过她觉得这种事是一个愿打,两个愿挨,自己身为外人,不好多说什么。 还是让公主烦恼去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叶无晴用袖子把嘴一抹,而后起身抱拳行礼: “多谢款待!这饭我不白吃,你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回去以后,我会尽快与雒阳那边取得联系,一有进展,我就派琳琅通知你,请你切记,此事千万不可走漏风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姜河跳下椅子想回礼,却发现自己个头太矮,只能仰望叶无晴的宽广胸怀。 于是他又爬上椅子,踮起脚尖,勉强拉平了视线后,才抱拳道谢,并高声招呼老莫来替自己送客。 叶无晴见状,不禁感叹了一句:“驸马爷还真是不弱于人啊……” 姜河闻言心头一颤,顿时觉得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他们姜家本就饱受皇帝猜忌,每一日都过得如履薄冰。 而他不经意间暴露出来的野心之举,万一被皇帝知道了,那等待他的将是灭顶之灾。 “以后在她面前还是得小心为妙啊!”——看着叶无晴逐渐远去的背影,姜河这样想到。 …… 平安坊。 今日的太阳像发了疯一般,暴晒着这条街上的每个人。 好在路边阴凉处有一个小茶摊,以十分亲民的价格供应着量大管饱的凉茶。 每个行人路过这里时,都会停下脚步,往肚子里灌上几大碗茶水,驱散热气。 摊主是一个中年妇女,边忙活边笑着招待大家,偶尔闲下来时,她便会抬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两个老太太。 说来真是奇怪,这两个老太太身高长相一模一样,穿着打扮也完全相同,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不过,她们的脑子似乎不太好使,明明已经热得满头大汗,喉咙也不断上下滚动,却始终不肯过来喝上两杯。 最后摊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大声招呼道:“两位大娘,别站着了,快过来喝口水吧!” 如云和如烟听到这话,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迈开脚步,肩并肩走了过来。 “这位大……” 如云下意识想叫大婶,又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叫不太合适,于是连忙改口道,“大妹子,你这茶多少钱一碗?” “就两文钱。”摊主故意少说了一文。 如云有些心动,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粉色荷包看了看,发现钱袋子比自己的肚子还瘪以后,脸色又暗沉下来。 “给我妹妹来一碗吧!”她拿出最后的两文钱递给了摊主。 旁边一位茶客看不下去了,高声喊道:“我说大娘,看你也热得够呛,怎么自己不来一碗?不就两文钱嘛,俺给你垫着。” 姐妹俩眼睛一亮,齐声向茶客道谢后,接过摊主端来的茶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就在这时,茶摊斜对面的姜府大门缓缓打开,叶无晴双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 代替姜河送客的老莫,此时也出现在大门前,花白的头发配上那张饱经沧桑的方形脸,瞬间吸引了包括摊主在内,所有中老年妇女的目光。 如烟赶忙把姐姐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姐,堂主命我们找的鱼是他吗?” 如云从怀里掏出一副画像,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个剑眉星目,五官俊朗的青年男子,看起来确实有点像门前的大叔,毕竟两人都一样帅。 “没错,应该就是姜河,看样子他已经中招了,不过谨慎起见,我们还是等天黑再动手,到时候我想办法引开穆成雪和姜老太君,你找准机会下手。” 老莫耳朵一动,目光瞬间锁定了站在不远处的两个老太太,嘴角也随之露出久违的笑容,一时迷倒万千妇女。 第四十七章 没有一点点防备 夜幕下的姜府既像是一口幽深的陷阱,又像是一个纷乱的迷宫,曾经让无数刺客与飞贼迷失方向。 但是对于“轻功天下第二”的如云来说,潜入这里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只见她迈着矫健的步伐在高墙之间来回游走,宛如猎豹般纤细而有力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惊艳的弧线。 路过东跨院时,一枚柳叶镖“嗖”的一声打了上来,正中她的心口。 好在她事先往夜行衣里衬了软甲,这一镖仅仅拦下了她前进的脚步,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小姑娘,深更半夜来我姜府做甚?” 一个高大威猛的白衣女子跳上了房顶,犹如一头大白熊缓缓逼近如云,其踏出的每一步都有千钧之力,直震得房梁微颤,瓦片滚落。 如云一边将手按在后腰的短刀刀柄上,一边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对方。 显然,这女子就是十五年前纵横江湖的唐门大师姐、皇帝亲封的一品护国夫人、踩着同门师兄尸体上位的“白蟒鞭”穆成雪。 无论心智年龄,还是武功修为,她都是女人当中的佼佼者,也是如云视作追赶目标的偶像。 只可惜两人各为其主,此时面对偶像的询问,如云没有出声作答,而是毫不犹豫地拔出短刀,挺身上前进攻。 穆成雪见状,立刻使出一招“蝎子摆尾”,将藏在发梢里的柳叶镖快速扫向对方。 紧接着,只听见“叮”的一声脆响。 如云手中的短刀被打飞了出去,但她丝毫不慌,转身便逃,起步之前还故意慢了几息,等到穆成雪追上来后,才开始拔足狂奔。 街道上安静极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你追我赶,死不罢休,却始终无法拉近距离。 看起来是旗鼓相当,实际上如云放了一条江,比起根骨俱佳的妹妹如烟,她的天赋主要体现在轻功方面。 如今她的武功修为虽然只有四品,但是大宗师来了也追不上她,更别提身上长着两坨累赘的穆成雪了。 带着对方绕了小半座城池后,如云一头扎进深巷中的乞丐窝,又解下挂在腰带上的葫芦,将里面装的“返老还童茶”喝了几口。 待身体老化成六七十岁的模样后,她马上封住周身穴道,抑制修为,紧接着脱下夜行衣,躲到墙角,与周围呼呼大睡的乞丐们融为一体。 果不其然,穆成雪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径直走了过去。 而她在目送对方离开后,迅速用茶水抹了把脸,再次变回了少女模样,并且用相同的办法,引出了姜老太君。 就这样,前半夜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姜府的两位一品高手全部被引开,只剩下那些八九品的丫鬟仆人,对二品修为的如烟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但不知为何,如云的心里七上八下,隐隐约约觉得妹妹可能会出危险,却又实在想不到这危险究竟是什么。 最后,她只能默默安慰自己说:“别想太多了,如烟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 “阿嚏!” 刚潜入姜府的如烟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吓得她连忙钻进了路边的草丛中。 几息之后,确认没有惊动护院,她才缓缓走出草丛,直奔姜河居住的内院而去。 作为江湖中人公认的“天下第二杀手”,如烟向来不打无把握之仗,但这次行动,她的心里却有些没底。 原因很简单,汴梁城中的情报收集工作一直都是由玄武堂的人负责,身为朱雀堂一员的她并不知情。 而随着裴文德、苏宏伟等人相继被杀,玄武堂上下级之间出现了严重断层。 临时赶来收拾烂摊子的朱雀堂,在没有拿到名册之前,完全无法联系玄武堂的其他人。 这也就导致如烟现在两眼一抹黑,根本无法确认姜河的现状。 不过,她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实在不行,就把姜府里的人全杀了,其中总有一个是姜河。 而且这么多条人命加起来,绝对可以让自己的战绩更上一层楼,说不定很快就能超过天下第一杀手了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如烟轻手轻脚地潜入内院,准备动手。 然而她万万没料到,在这里等待她的人,竟然是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垂髫童子。 “小弟弟,你不怕我吗?”如烟猛地抽出短刀,却不敢轻易上前,生怕对方有埋伏。 姜河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确认周围没伏兵后,如烟快步上前,把刀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现在这样你怕不怕?” 姜河犹豫片刻后,故作慌张地点了点头,但嘴上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你是哑巴吗?”如烟用力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想看看他会不会疼得哭出声。 姜河依旧沉默不语地摇了摇头,一滴眼泪也没掉。 “不是哑巴你为什么不说话?!”如烟腮帮子一鼓,有些不耐烦地沉声威胁,“想死还是想活?想死就摇摇头,想活就点点头。” 姜河瞬间化身玉兔手里的石杵,点头如捣药,一下快过一下。 “嘿嘿……”如烟得意地笑出了声,“那你告诉我,你们家驸马爷在哪里?说实话,我便饶你一命,若敢骗我,我就削了你这颗小脑袋,拿回去当夜壶!” 姜河左看看,右看看,仿佛在确认周围是否隔墙有耳,紧接着招了招手,示意对方附耳过来仔细听。 面对这个手无寸铁,且只有自己一半高的小屁孩,如烟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直接俯下身去,把脸凑到了对方跟前。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扑鼻而来,直撞得她心头一荡,呼吸加快,差点连刀都拿不稳了。 “噗!” 温热的口水如长龙般喷射而出。 已经被香味俘获的如烟躲闪不及,直接被姜河洗了一把脸。 还没等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就开始快速变小,手中轻巧无比的短刀也变得愈发沉重,最后被姜河毫不费力地夺走,丢到了一旁。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原来对方刚才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嘴里含着水。 这水也不是普通的口水,而是由她们朱雀堂出品的“返老还童茶”。 可对方究竟是怎么知道“茶水外用可以还童”的功效呢? 难道说…… “对,我压根就没喝。”姜河笑道。 第四十八章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坏人 其实姜河对“返老还童茶”的功效还是一知半解,基于自身判断,他以为这茶只能让人变回小孩。 所以在老莫告诉他可能有两个女刺客来袭之后,他便定下了这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计策。 对方上钩得如此之快,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发现了返老还童茶的两个好处。 一是让自己变成小孩,使敌人放松警惕;二是让敌人变成小孩,彻底失去战斗力。 好东西! 可是敌人为什么要把它送上门呢? 如果当时叶琳琅没有打翻茶杯,现在又会发生什么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姜河把如烟五花大绑后,吊在了院子里的桃树上,又命琥珀把早已放凉的茶水拿过来,硬生生灌进她的肚子里。 看着女孩在几息之间长成大人模样,姜河彻底明白了茶叶的功效。 简单来说,这茶水内服会变老,外敷会变小,男女皆可用,几秒钟见效。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啪!” 姜河在如烟的翘臀上拍了一下,而后冷笑着问道:“说吧,这茶喝完之后是不是会落下什么隐疾,所以你们拿它来害我?” “呸!”如烟一脸不服气,“登徒子,有种你放我下来单挑啊!” “拜托……”姜河打了个哈欠,“你是二品高手,可我还是个孩子啊,你找我单挑,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呸呸呸!”如烟开始发起口水攻击,试图用吐沫星子淹死对方。 “啪!”姜河又是一巴掌。 不过,这次抽的是少女的俏脸,而且比上次更加用力。 一阵短暂的耳鸣过后,如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但她没有屈服: “登徒子,有种你就杀了我!反正你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一点情报!” “千万别把话说的太满,否则日后打起脸来,可是很疼的。” 姜河把如烟调整成头下脚上的姿势,然后用一块厚实白布蒙住她的脸,又命琥珀拎来满满一大桶清水,不断浇在白布之上。 事实证明,用霉菌拷问基地组织头目的酷刑拷问一个女杀手,属实有些大材小用。 不到一个时辰,如烟就全招了。 答案是没有代价。 朱雀堂上至堂主,下至弟子,全都是女人,她们利用“返老还童茶”伪装身份已经很多年了,身体从未出现过任何排斥反应。 但茶叶来自何处,只有堂主知道。 起初,她们用特殊手段驱使赵总镖头上门送茶,就是想把姜河变成一个老头子。 这样既可以让汴梁城人心浮动,也可以迫使姜河前往雒阳,找柳烟雨求医问药。 而堂主早已在雒阳城中,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把姜河抓起来当人质,就可以直接威胁姜家加入天道盟。 可惜,如烟也不知道堂主为什么临时改变计划,命她和姐姐潜入城中行刺,间接导致她落入歹人手里。 说到这,她罕见地流了两滴眼泪。 姜河思索片刻后,把琥珀叫到跟前,低声吩咐道:“先将这个女人暂时关到后院柴房里,好吃好喝供着,不许给她松绑,不许任何人接近她,也不许告诉任何人她的来历。” 琥珀满脸疑惑地问:“少爷,为什么不直接把她交给叶指挥使呢?” 姜河微微一笑,敷衍道:“因为她对叶指挥使没用,好啦,别问这么多了,你照我说的办就是。” “诺!”琥珀行完礼后,拉着已经被折磨到生无可恋的如烟走远了。 而老太君和穆成雪也纷纷赶了回来,见到姜河没事,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二郎,你——” 穆成雪刚想上前关心一下姜河,又猛然想起婆婆就在旁边,于是迅速把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 “你没事就好。”她故作平静地说。 “哎呦,人老了就是容易犯困,”老太君边捶腰边拄着拐杖往屋里走,“二郎呀,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她故意把“休息”二字咬得很重,言外之意,就是你们赶紧办正事,别耽误我抱孙子。 至于刚才的刺客,她完全没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只要有那个人在府中,二郎就永远不会出事。 姜河哪还有心情休息,送走老娘后,立马对穆成雪说道:“嫂子,刺客我已经抓住了一个,就关在后院柴房里,日后她对我有大用,请你替我好好看着她,千万别让她跑了。” 穆成雪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又担心地嘱咐道:“她还有个同伙在外游荡,你可千万要小心。” 话音刚落,一个鬼魅般的黑影便从院墙外飞了进来。 穆成雪当即手腕一扭,甩出两枚柳叶镖,正打在对方心口处的软甲上,虽不致命,却硬生生将其逼退了几步。 紧接着,她又掏出数枚柳叶镖,瞄准了对方的脑门,准备一击毙命。 “嫂子,让我跟她说两句话。” 姜河伸手拦住穆成雪后,朝那黑影高声喊道:“如云,你是来找你妹妹的吧?实话告诉你,她已经被我降伏了,你们的计划我也全都知道了。” “你胡说!”如云非常生气,“我妹妹绝不是那种人!” 姜河眉毛一挑,冷笑道:“哦?那要不要打个赌啊?若我能说出你们的计划和来历,你就和你妹妹一起留下来当我的看门狗,怎么样?” 如云嘴角微抽,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杀气,恨不得直接砍死这个小屁孩,但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处于劣势方,努力平复了心情后,缓缓开口问道: “若你说不出来,又当如何?” 姜河两手一摊,无所谓地说:“自然是放你妹妹走咯,反正我已经玩腻了。” “好,我跟你赌!” 如云信心满满地把话撂下,完全没想过自己可能会输,反而开始思考万一对方反悔了自己该怎么办。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和妹妹由堂主一手带大,名为君臣,实为母女。 无数次生死考验都挺过来了,妹妹怎么会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出卖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主子?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你听好了哈……”姜河一口气说完了如烟刚才交代的情报。 如云的表情先是不相信,然后变为愤怒,又逐渐转化成难过,最后失魂落魄地接受了现实。 胜券在握的姜河发动了最后一击:“这位女侠,愿赌服输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吧?” 如云神情麻木地点了点头,弱弱地恳求道:“有什么事冲我来,请不要伤害我妹妹。” 姜河淡淡一笑:“放心吧,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只要你在接下来的七天内,像只狗一样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让你们姐妹俩安全离开汴梁城。” 七天…… 当他的…… 如云低下头仔细想了想,其实只要能救回妹妹,自己吃点苦,受点罪,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答应你……” “好,够痛快!” 姜河快步走上前,朝她摊开了手掌:“先向我证明你的忠诚吧!” 如云瞬间羞红了脸,双手死死拽着衣角,心中屈辱感更甚。 但最终,她还是放下了仅有的自尊,把右手轻轻搭在姜河的手掌上,而后双眼紧闭,缓缓抬起头来,小嘴微张,声如蚊呐地挤出了一个微妙的音节: “汪~” 第四十九章 猜忌的种子 “所以,你就这样在姜府刷了七天茅房?他没让你干点别的事吗?” 昏暗的山洞内,朱雀堂堂主花想容一脸平静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如云,眼神中透露着些许怀疑。 “属下绝不敢欺瞒堂主!”如云羞愧地低下了头,脸颊仍有些发烫。 至今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那样的话,也不敢相信自己和妹妹能以清白之身平安归来。 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可惜梦里总是会出现那个可恶男人的身影。 “那你呢?”花想容又看向胖了一圈的如烟,“你这七天都在干嘛?” 如烟吞吞吐吐地回答道:“他……他把我绑起来关在柴房里,每天都让一个圆脸小丫鬟伺候我……” “呵……”花想容勾起一边嘴角,眼神中瞬间充满了杀气,“那姜府的菜肴你吃得惯吗?” 如烟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便听到姐姐的轻咳声从旁边传来,连忙矢口否认:“一点都不好吃,我从来没吃过那么难吃的东西!” “也罢……”花想容长叹一声,“跟我这么久,确实委屈你们了,自今日起,你们可另谋高就,不必再来见我!” 姐妹俩被这话吓得面如死灰,慌忙拜倒在地,连磕了两个响头,而后齐声恳求道: “请堂主息怒,我们一定戴罪立功!” “立功?”花想容不屑地笑了笑,“你们都已经把我的计划和盘托出了,还想怎么立功?” 如烟惭愧地垂下了头,不敢说话,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气。 因为在她看来,即使堂主亲自出马,也绝对扛不住那种恐怖的刑罚,而自己扛了将近一个时辰,已经仁至义尽了。 如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在心里盼望着堂主想一个好办法出来。 因为堂主不仅是朱雀堂众人的大脑,更是天道盟盟主的智囊,此次虽然首战失利,但她绝不会轻易放弃,反而会越挫越勇。 花想容眼中忽然划过一抹异色,冷冷道:“算算日子,司马怜琴也快到雒阳了,这次我会亲自出手,为了以防万一,你们两个先去除掉那个姓赵的,再到雒阳与我汇合。” 如云弱弱地问:“堂主,那姜河怎么办?玄武堂名册十有八九在他手里,我们若是放任不管,会不会……” 花想容微微摇头,从容不迫地说道:“既然他没有把名册交给叶无晴,就说明他的野心也不小,先由着他去吧,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乖乖跪在我的裙下!” ……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放她们走?” 姜府正堂内,叶无晴一脸凝重地看着已经变回原样的姜河,两只拳头捏得咔吧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起身打人。 姜河淡然一笑:“反正情报已经到手了,我也变回来了,放她们回去,比杀了她们更有用。” 叶无晴思索片刻后,语气稍有缓和:“你是想引起她们内讧?” 姜河点了点头,解释道:“从苏宏伟和小桃的案件当中不难看出,天道盟杀起自己人来毫不手软。 此次我放那两个刺客回去,即使不能让她们与同伙自相残杀,也能在她们心里埋下猜忌的种子。 随着时间推移,这颗种子迟早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最终结出让人意想不到的果实。” 叶无晴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忍不住说道:“我原以为你是个不经世事的公子哥,没想到你还挺懂人心的。” “都是你教得好。”姜河低声感叹。 叶无晴好像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姜河立刻转移话题,“我就想问问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叶无晴叹了口气:“那个姓赵的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仅凭一包来历不明的茶叶,我也无法定他的罪,只能先把他关在牢里饿上几顿。 至于雒阳那边,暂时也没有消息,柳姐很可能在归途中出了意外,我已经派人出去找她了,希望她吉人自有天相,最后能平安归来。” 姜河闻言也跟着叹了口气,虽然他和柳烟雨只有一面之缘,但上次的案子如果没有柳烟雨的帮忙,肯定不会那么快告破,他也不会得到玄武堂名册。 总而言之,他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欠柳烟雨一个人情。 只可惜,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还上这个人情。 “说点开心的事吧!”叶无晴勉强勾起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皇上已经从苏州府起驾了,预计半个月之后就会回京,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什么好日子?”姜河漫不经心地问。 叶无晴信誓旦旦地说:“现如今无论是贾亭东的罪名,还是你的功劳,都已经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只要你不惹出什么乱子,御林军大将军这个职位早晚是你的。” 不知为何,听到这番话的姜河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失落。 大将军…… 多么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啊。 世袭父职的姜河,曾经也当过一段时间的骁武卫大将军。 可惜在与公主成婚之后,他被迫交出了官职与兵权,骁武卫也被调往边疆,杳无音信。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要回自己的老部队,起码有点话语权,而不是临时接手御林军这个烂摊子。 “你放心,日后我会尽力协助你治军的。”叶无晴轻声安慰道。 其实她非常理解姜河现在的处境,同时也有些自责,当初不该和司马怜琴串通一气,搞砸婚事。 如今她们既需要姜家的势力相助,又不能彻底与姜河站在同一条船上,只能采用比较强硬的方式赶鸭子上架。 虽然姜河没有明显表现出反抗情绪,但早晚有一天,他会发现真相。 到那时,究竟该怎么面对他呢? 叶无晴想不出答案。 她觉得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促成姜河与司马怜琴的姻缘,让两人成为一对真正的夫妻。 于是乎,她对姜河说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讲讲公主小时候的事吧?” 尽管姜河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他心里很清楚,叶无晴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在下达通知。 “请便吧……”他开始走神。 叶无晴刚准备开口,便看见叶琳琅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姐,不好了,姓赵的被人杀了!” 第五十章 一回生,二回熟 听叶琳琅讲完赵总镖头的死亡经过后,姜河觉得自己的离间计已经大获成功了。 因为从如烟之前交代的情报来看,赵总镖头只是天道盟这盘大棋里,最微不足道的一枚弃子。 朱雀堂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冒险将其除掉,但她们不仅这么做了,还直接来硬的。 就在刚刚,如云、如烟凭借超高的武功和默契的配合,杀入牢城营,砍下了赵总镖头的脑袋。 而红衣卫们也不是吃素的,一路紧追不舍,将她们逼到了一间荒废的宅子里。 现在双方已经形成了对峙局面,外面的红衣卫怕死不敢进去,里面的姐妹俩同样也不敢出来。 唯一能破局的人,似乎只有叶无晴这个二品剑客。 但她将机会让给了姜河:“看来你的果实提前成熟了,还不赶紧去摘?” 姜河欣然接受,单枪匹马来到荒宅之中,见到了早已筋疲力尽的姐妹二人。 “登徒子,你是来送死的吗?!”如烟有气无力地低声怒喝,却又不敢动手。 因为一看到对方,她就想起了自己之前受刑时的恐惧感,别说动手了,就是拿刀都拿不稳。 如云虽然没有妹妹这么害怕姜河,但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于是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 “你是来送我们上路的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是敌是友。 “我是来带你们回家的。”姜河无比认真地说道。 “回家?”如云的眼神瞬间暗淡下去,“我们哪还有家?我爹被狗皇帝杀了,我娘在被送进教坊司之前自尽了,我们姐妹二人在堂主麾下效力十年,如今也成了弃子。” “不,我不认为你们是弃子,”姜河开始动之以情,“真正的弃子是毫无存在价值的,但对我来说,你们两个还有大用,所以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家。” 姐妹二人闻言都有些心动,却又不敢相信,毕竟眼前这个男人,曾经对她们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姜河见动之以情不管用,又开始晓之以理:“你们在朱雀堂干了整整十年,最后得到了什么呢? 金钱?地位?爱人?什么都没有!只有无数恨你们入骨的仇家,以及望不到头的漂泊生活。 你们现在年轻,武功高强,可是老了以后呢?你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打打杀杀吗?即使能,你们愿意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吗?” 姐妹二人同时摇了摇头。 姜河朝她们伸出了两只手:“那就乖乖听我的,把手给我,我带你们走出这里,给你们一个全新的生活,而且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绝不会利用你们去对付你们的堂主。” 如云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那你要我们做什么?” 姜河淡然一笑:“做我的妾室。” “你——”如云羞红了脸,声音也低了下去,“你一个驸马,如何纳妾?” 姜河抬头看了看天空,意味深长地说道:“早晚有一天可以的。” 如烟满脸不屑地哼了一声:“依我看,你是痴心妄想!胡言乱语!就想骗我和我姐回去给你当丫鬟!” 姜河耸耸肩:“随你怎么想吧,反正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是跟我走,还是死在这,你们自己选。” 如云眼珠子一转,直接把刀架在了姜河的脖子上,而后试探道:“为什么不能有第三个选择呢?比如我们挟持你做人质,逃出汴梁城。” “当然可以有,但是——”姜河话锋一转,“你们逃出汴梁城以后,又能去哪里呢?你们早已出卖了你们的堂主,而她现在也不要你们了,难不成你们去寺庙里出家?还是加入丐帮要饭?” 如云故意恐吓道:“那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给我当垫背的?” 姜河轻笑一声:“人生自古谁无死?都是命数,为何要怕?” “好一个人生自古谁无死,”如云缓缓移开短刀,抱拳行礼,“从今以后,我跟你了,只要你好好保护我和我妹妹,我便永远效忠于你。” 说罢,她朝妹妹使了个眼色。 向来没主见的如烟马上跟着抱拳行礼:“我也一样!” “不对不对,”姜河连连摇头,眼神中满是失望,“真正的效忠不是这样的。” 如云顿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你什么意思?” 姜河朝她摊开了手掌:“你说呢?”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如云这次只挣扎了片刻,便把手搭了上来,声音也比之前大了许多: “汪……” 站在一旁的如烟彻底看呆了,她完全没听姐姐说过这件事,也完全理解不了这变态的效忠方式。 还没等反应过来,姜河的另一只手掌便伸到了她的面前: “到你了。” …… 荒宅外围。 一大队红衣卫精锐严阵以待,却迟迟等不到指挥使的进攻命令。 叶琳琅急得上蹿下跳,忍不住催促叶无晴道:“姐,姜河肯定出事了,你就下令进攻吧!” 叶无晴眉毛一挑,熟练地转移话题道:“你最近好像很关心他啊。” “我……我……”叶琳琅底气不足地挠了挠脸颊,“身为红衣卫,保护百姓不是应该的嘛,何况姜河还是公主殿下的驸马,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向公主殿下交代呀?!” 叶无晴对妹妹的诡辩技巧很是满意,但她依旧没有下令进攻,而是把妹妹拉到一边,耐心解释道: “虽然我不知道姜河对那两个女刺客做了什么,但我知道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是绝对不会进去冒险的,你等着瞧吧,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毫发无损地把那两个女刺客抓出来。” 叶琳琅醋意满满地切了一声:“我才不信他有这个能耐,那两个女刺客都是绝顶高手,他区区一个六品,拿什么抓人家啊?” 话音刚落,便听见“吱呀”一声响。 早已插满了箭矢的荒宅大门缓缓打开,一男两女三个身影,随之出现在门前,引得在场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自佩服驸马爷驭女有道。 叶琳琅扭头一看,彻底傻眼了。 姜河两只手各牵着一条细绳,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而那细绳的尾端,则拴着两个少女微微泛红的天鹅颈。 “案犯已经落网,请叶指挥使将她们交给本驸马处置。” 第五十一章 狼爱上羊啊,爱得疯狂 拥有一对双胞胎姐妹是什么体验? 姜河只能说一个字: “润!” 与叶家那对黑白无常不同,如云、如烟就像《西游记》镇元大仙身边的道童清风、明月。 气质出尘不染,长相乖巧可爱,脸蛋白里透红,还有点婴儿肥。 身材小鸟依人,年龄却与姜河相当,简直就是合法Lolita。 骂起人来倒是毫不嘴软,杀人更是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不过俗话说“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就会为你关上一扇窗。” 姐妹二人出生时的天赋,似乎都点在了武功和颜值上,导致她们的智商并不高,弱点也暴露得非常明显。 简单来说,号称“天下第二杀手”的如烟害怕暴力,在她反抗不了的情况下,稍微对她硬点,她就软了。 “轻功天下第二”的如云一心只想着妹妹,从不考虑自己,只要拿如烟当威胁的筹码,无论什么事,她都会乖乖照办。 姜河深知姐妹二人都不是受虐狂,过度压迫只会埋下仇恨的种子,所以把她们带回家后,便开始采用“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培(tiao)训(jiao)方式。 不到三天,就说(shui)服了她们。 而现在,如云正跪在书桌下面,不太熟练地吃着面前的典藏版冰糖葫芦。 即使这冰糖葫芦的味道一点也不酸甜,甚至让人恶心得想吐,她也不敢吭声,生怕被突然上门的叶琳琅发现。 “听说,你昨晚睡觉了?” 叶琳琅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瞪着坐在书桌后面,春光得意且时不时抽动嘴角的姜河,恨不得直接上去挠死他。 “废话,我哪天不睡觉啊?” 姜河不动声色地把右手伸到书桌下面,轻轻摸了摸如云的头。 “我是问,你和刺客睡觉了?”叶琳琅粉拳紧握,额头青筋暴起,眼神中满是嫉妒之意。 姜河昂起头:“睡了,怎么样?” 如云的脸瞬间红成了熟柿子,头顶也开始“呜呜呜”地往外冒烟。 “她们是天道盟的人!”叶琳琅很生气。 姜河无所谓地说:“那都是往事了,现在她们是我家的丫鬟,你姐亲自批的赦免文书,你有意见吗?” “不仅有!而且很大!!”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有本事你去找你姐啊!” 叶琳琅一时语塞,她到现在也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如此纵容姜河。 思来想去,除了姐姐也喜欢姜河,她想不到其他可以合理解释的原因。 “你跟我姐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她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 姜河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叶琳琅贝齿咬着红唇,犹豫再三后,还是换了个更直白的问法:“在你看来,我和我姐谁最美?”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你最喜欢谁?” 求生欲极强的姜河立马回答:“当然是你美,你姐哪能跟你比啊?” “那我和公主殿下谁最美?” “还是你,只有你,除了你以外,我看谁都是母猴子。” 叶琳琅被这一番甜言蜜语哄得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当即张开怀抱,就要扑上来贴贴。 姜河见状,心头猛地一颤。 如云还在下面呢! “等等!你先别过来!” 话音刚落,叶琳琅就两眼一闭,趴倒在桌面上,呼呼大睡。 桌底下的如云也头一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嘴角还拉着一丝晶莹。 “嗷呜~”一声狼叫从门外传来。 姜河迅速穿好衣裤起身,把二女抱到床上躺好后,快步走上前开门迎客。 自从上次猫妹等住在城里的妖怪不辞而别以后,他已经半个多月没收到过清风山传来的消息了。 此时见到狼哥,他如同见到了掌握一手八卦新闻的狗仔,忍不住开口问道:“山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虎姐和猫妹她们还好吗?” 狼哥点点头,娓娓道来:“前段时间有只老狐狸领着她的狐子狐孙上门找茬,我们就跟她们干了一架。 虎姐和猫猫受了点小伤,如今都在闭关休养,我来替她们报个平安,顺便想请你帮个忙。” “又写情书?”姜河准备回屋拿笔。 狼哥赶紧叫住他:“不是不是,我……我打算去找她告白,想请你帮一帮我。” 姜河无奈地耸耸肩:“哥啊,我都不知道你喜欢谁,怎么帮你啊?” 狼哥老脸一红,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喜欢的是一只羊,她叫小美。” “什么?!”姜河瞪目结舌,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 倒不是因为狼哥喜欢美羊羊的荒唐事,而是因为狼哥总让他想起:“盖棺定论”、“莫欺老年穷”、“家祭无忘告乃翁”等不吉利的词汇。 妖界近年流行“变成人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即使是三百岁的龟爷,化形后的样子也不是特别显老。 而狼哥今年才八十岁,放在妖界是妥妥的青少年,化形后却长出了白头发,而且骨瘦如柴,面目可怖,就跟棺材里爬出来的骷髅没什么区别。 总而言之,他的外表不具备任何吸引女妖怪的特点,只能唤起女妖怪的尊老之心。 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没有鼓起勇气向美羊羊告白,也不知道最近受了什么刺激,居然想为爱冲锋。 “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得到了茶妖的叶子,能不能分我一点?” “茶妖?” “对!”狼哥兴致冲冲地解释道,“茶妖上接天降甘霖,下种龙脉之地,吸万物之灵气,收日月之精华,用它的叶子泡澡,可以让妖维持十年青春容颜。 用在你们人类身上,时间虽然会减半,但也有明显的返老还童功效,所以在一百年前,它们就被人类采光了。 如今你既然能得到它,说明龟爷没看错人,你就是天命之子,是未来的人皇!” “停!”姜河左手抬起,手掌向下,右手食指伸出,顶住另一只手掌,“这茶叶不是我从地上捡的,是别人为了害我送过来的。” “哎呀~”狼哥毫不在乎摇了摇尾巴,“这些都无所谓,反正茶叶已经到你手里了,你就分我一点嘛!” “好吧……”向来喜欢助妖为乐的姜河,回屋拿出了如云的葫芦,“就剩一半了,你省着点用。” 狼哥接过葫芦后,并没有倒水出来洗脸,而是仰起头喝了一口。 姜河整个人都傻掉了,只见狼哥的发际线又往上挪了几寸,白头发更多了,法令纹和鱼尾纹也更深了,明显从“莫欺老年穷”进化成了“死者为大”。 “李在赣神魔啊?”姜河急得嗓音都变调了,生怕对方下一秒就驾鹤西去。 狼哥露出一副“山妖自有妙计”的表情,缓缓开口道:“小美最近在雒阳城开了一家悲田院,专门收治孤寡老人。” “所以呢?”姜河严重怀疑有些茶水进了对方的脑子里。 “我可以变成老人去接近她呀!”狼哥两眼放光的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本来就很老,完全不需要喝我的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诶,你先别走,我还有件事。” 狼哥扯住姜河的胳膊,苦苦哀求: “雒阳城最近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城门一直关着,你能不能送我进去啊?” 第五十二章 似是故人来 次日一早,东方将白。 姜河带着狼哥,不对,带着狼爷爷踏上了前往雒阳的道路。 随行的还有管家老莫。 因为按大周律法规定,没有官职,且已经落户的女子是不能出远门的。 所以穆成雪、如云、如烟等高手虽有心跟随,却走不出汴梁城半步,而叶无晴、叶琳琅姐妹俩各有各的工作,谁也脱不开身。 老太君又十分担心姜河的安危,便派老莫当他的贴身护卫。 虽然嘴上不想承认,但姜河心里确实不看好老莫。 他一个九品老头能当护卫吗?当不了,没这个能力,知道吗? 再这样下去要输朱雀堂了,输完朱雀堂输天道盟,然后没得输了。 而且由于老莫这个“外人”的存在,姜河无法让狼哥“妖气化马”驮着他日行千里,只能坐着普通的马车一点点走,时速比龟爷还慢。 赶到雒阳城时,已是近黄昏。 残阳脉脉,杨柳依依,远山亦显得格外苍凉,城门前人迹寥寥,稀薄的空气被染上一层素淡的温煦,多少有些岁月流逝的味道。 作为前朝古都,雒阳城本是全天下最富裕的地方,奈何屡遭战火,房屋田舍毁于一旦,世代住在城里的黄老爷们也被一个落榜考生杀得干干净净。 先帝横扫天下,创立大周政权后,原本想重建此地,但考虑到劳民伤财,最终还是放弃了,改为东迁汴梁。 雒阳从此一蹶不振,直到先帝去世,当今圣上为了平衡朝局,设立“红衣五子”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毕竟最肥的汴梁城被叶无晴占了,剩下四子总要找个地方刷功绩,方便以后继承父职。 只是任谁都没想到,地位仅次于叶无晴的柳烟雨会在雒阳城设立红衣卫分部,并兼任知府,真可谓是“政军一把抓,正副全是她”。 据她自己印刷出版的《狂医日记》最后一篇记载,她此番弃医从政,是为了实现大周国泰民安,人人有饭吃,有书念的伟大理想。 可是,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反正姜河不写,在他看来,柳烟雨此举纯粹是作秀,其日记的含金量约等于前世的《月子2》,只有上厕所的时候特别好用。 不过,柳烟雨正式上任以后,多多少少也干了点好事。 “慈幼局”和“荒田院”这两个非营利性慈善机构,便是由她一手创办的。 而现在,姜河的马车打着叶无晴的旗号叫开雒阳城门后,一路疾行,来到了荒田院的大门前。 “少爷,这地好像不让停车,”老莫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客栈,“我先去那投宿吧?” “好,我这边完事了就去找你。” 姜河扶着老眼昏花的狼哥走下了马车,却迟迟不见老莫行动。 “还有事吗?”他好奇地问。 老莫的神色有些怪异,指着荒田院门前立的一块木牌问道:“需不需要我替您收着剑?” 姜河扭头一看,只见那木牌上用斗大的字写着“禁止携带兵器入内”。 “规矩还挺多。”姜河无奈地笑了笑,迅速解下腰间的巨阙剑递给老莫。 “真是把好剑啊!”老莫低声感叹。 姜河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确实是好剑,只可惜我……”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 因为这剑他压根拔不出来。 倒不是他力气小,而是剑灵不承认,甚至讨厌他,所以拒绝为他服务。 不拔和不举一样,都是关乎男人尊严的重大机密,自然不能让另一个男人知道。 于是姜河没有继续说下去,随便找了个借口把老莫糊弄走后,扶着狼哥走进了荒田院。 不得不说,排队办理入住的孤寡老人是真多,荒田院员工的办事效率也是真慢。 姜河等得腿都酸了,也没见到队伍前进一步,于是把狼哥丢在原地排队,自己则开始找椅子休息。 找着找着,便找进了荒田院的食堂。 好巧不巧,正赶上放饭时间,大爷大妈们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来势汹汹,而食堂又是如此狭小。 人数与桌椅数顿时呈现出一种僧多粥少的局势,吃的人紧张,等的人着急,真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最佳写照。 前世在大学里积攒了无数占座经验的姜河单枪匹马杀入重围,很快便占据了一席之地。 然而屁股还没坐热,就看到一个紫衣女子扶着一个老太太缓步走了过来。 姜河仔细一打量那紫衣女子,顿时被惊艳到说不出话。 真正的美女无需多费口水形容,因为口水是拿来流的。 再看那老太太,一脸富贵相,走路姿势优雅大方,好像受过专业的礼仪训练,同时又给姜河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老一少结伴寻找空位,散发出比馒头和咸菜更大的魅力,引得无数老年痴汉驻足侧目。 “这里有位置!”姜河高声招呼二人,然后从屁股底下摸出一把小板凳。 周围的人见状大惊,完全没想到这小子会把两只椅子叠起来坐。 姜河心中暗自发笑,他大学可不是白读的,虽然有用的知识没学到,但占位置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 这个板凳本来是给狼哥留的,但看样子狼哥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与其浪费,不如拿来泡妞。 “多谢公子。” 虽然素不相识,但紫衣女子还是欣然接受了姜河的馈赠,把老太太扶到椅子上坐稳后,迅速挤到了排队打饭的队伍中。 “大娘,那位姑娘是您什么人啊?”姜河没话找话道。 老太太一脸木讷地摇了摇头:“我……我不认识她。” 姜河怔住了,他原以为那紫衣女子是院里的护工,专门负责照顾眼前这个老太太,可是老太太怎么会不认识她呢? “那大娘您叫什么名字啊?” “我忘了……” 姜河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太太是个老年痴呆症患者。 “咕~” 一声突如其来的鸽子叫,让原本就已经僵住的场面更加尴尬。 老太太脸上一热,慌忙捂住了肚子,而后微笑着转移话题: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成家了没有啊?” “晚辈姓姜,单名一个河字……” 话还没说完,姜河便看到老太太一脸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仿佛记起了什么事情。 “大娘,您没事吧?” 第五十三章 老狼吃嫩羊 “姜河……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老太太神情沮丧地叹了口气,“可是我想不起来了。” 虽然有些好奇,但姜河生怕把老人家问出个好歹来,连忙安慰道: “大娘,这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想必您认识的是另一个姜河,既然他现在不在您身边,就说明他对您不重要,您无需为他如此烦恼。” “不!他对我很重要!”老太太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来喊出了这句话。 由于声音过大,瞬间吸引了周围无数人的注意,各种异样的眼光纷纷扫射过来,杂七杂八的议论也层出不穷。 换作普通人,这个时候可能已经找地缝钻进去了,但老太太不同。 她目光坚定地挺直了脊梁,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静止的大理石雕塑,即使受到世人非议,心里也毫不在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姜河见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绝对不简单,却又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悲田院是什么地方? 官方养老院! 住在这里的人,说好听点,是孤寡无依的退休老前辈,说难听点,就是一群没人要的老乞丐。 除了让皇帝头疼,他们没有任何作用,死了以后甚至没地方埋,只能拿个草席一卷,丢到荒山里喂狼。 可老太太明显不是这样的人,即使她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症,也不影响她鹤立鸡群的颜值和气质。 单就颜值来说,她完全可以起一个“珍珠”之类的艺名,作为大周的老年偶像出道,骗老头们低保的同时,顺便带动一下雒阳的旅游发展。 就算出道失败,找个老伴搭伙过日子总不是问题,怎么会沦落成乞丐呢? 紫衣女子为姜河带来了答案。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喂老太太喝粥,一边轻声介绍道:“我叫王小美,是这家悲田院的院长,这位是我的干娘。” 原来你就是美羊羊啊! 姜河差点脱口而出,但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因为镜妖曾经对他说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许多妖怪已经融入了人类社会,开始正常生活。 一旦妖怪的身份暴露,天知道它们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而且王小美并不是龟爷旗下的妖怪,其真实来历,至今仍是个迷。 所以姜河选择当一个沉默的听众。 王小美继续说道:“我爹娘死得早,是干娘把我养大的,其实干娘人很好,就是年纪大了,有时头脑不太清醒,公子你千万别见怪。” “不会不会。”姜河假笑着敷衍,眼角余光依稀看到了狼哥的身影。 “老爷爷,请坐我这!” 如同狼哥所期待的那样,王小美一看到他就迅速站了起来,用清甜的声音招呼他就座。 “哎呦,那怎么好意思呢?”狼哥假惺惺地推辞,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帝。 王小美笑道:“没关系,您坐吧。” “姑娘你心肠真好,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狼哥发自真心地赞叹,眼神中满是爱意。 王小美羞涩地低下头,喃喃道:“什么保佑不保佑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她拿起碗筷,绕到桌子左边,蹭着姜河的衣袍缓缓蹲下,继续喂王干娘喝粥。 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身上那件紫色罗衣的领口开得很低,其中绽放的细嫩白花格外惹眼。 以姜河现在的俯视角度看去,可谓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咳咳咳!”狼哥醋意满满地发出警告,却被周围的噪杂声淹没。 眼看情况不妙,他灵机一动,指着姜河大喊道:“哎呀!这不是我孙子吗?” 鬼才是你孙子啊! 姜河猛地回过神来,瞪了狼哥一眼,恨不得直接把这糟老头子吊死在城楼上。 要知道,悲田院只收容孤家寡人,你有孙子,人家怎么可能还让你住啊? 而狼哥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好话题,乐呵呵地继续说: “这小子不学好,成天在京城沾花惹草,让我头痛得很呐!” 王小美手里的勺子猛地一顿,抬起头来打量了姜河一眼,笑意盈盈道: “原来公子是京城人士啊,小女子方才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您,还请见谅。” 姜河尴尬地还以微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又听见王小美问道: “公子此番前来雒阳,所为何事?” 姜河冷笑道:“买墓地,我爷爷也到了该入土的时候,我不能让他走得太寒酸!” “不会啊,我看老爷爷精神还不错,身子骨也硬朗,必然是一个长命百岁之人。”王小美眨着大眼睛说。 “嘿嘿嘿……” 见到心上妖为自己说话,狼哥得意洋洋地笑出了声,随即发动毕生演技,扑到王小美旁边,双手扯着她的衣袖,声泪俱下道: “姑娘你有所不知啊,这小子盼我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亏我当初把他从粪坑里捞回来,一把屎一把尿地喂养大,结果他升官发财以后就不管我啦,真是造孽啊!” 话音落下,温暖的食堂瞬间沸腾了,每位老人都朝姜河投来谴责的目光,并发起激烈的批判。 姜河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放在了人民的对立面,灰溜溜地逃出了食堂。 王小美目送他离去后,一脸狐疑地问狼哥:“老爷爷,那位公子真是您的孙子吗?” 狼哥正在思考该如何解释,才能博取对方的好感时,王小美又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他现任何职?官居几品?有无家室啊?” “唉,他都不要我了,我还谈他干嘛!”狼哥生怕惹出什么大乱子,慌忙转移话题,“我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啊?” 王小美嘴角一抽,脸色微变,随即笑着点点头:“好呀。”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两人相谈甚欢,气氛和睦如真正的祖孙。 王小美对待老年人很有耐心,狼哥所有涉及隐私的问题,全都被她当成老人家的没话找话。 甚至狼哥问出“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这种非常可疑的问题,她都不虞有诈,据实相告。 聊到最后,狼哥终于图穷匕见,拉着王小美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么好的姑娘,至今还未成家,真是可惜,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小伙子吧?” 王小美礼貌地摇了摇头:“不必了,其实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狼哥顿时如坠冰窖,颤声问道:“他……他是谁啊?” 王小美展颜一笑:“就是您孙子啊!” 第五十四章 美丽的白发,幸福中发芽 狼哥万万没想到,失恋来得这么快。 多年以后他告诉姜河,原本他的计划是以老爷爷的身份出入荒田院,没事就说些“我还有个孙子,他人很好”、“山里的生活也很不错”之类的话。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他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能用真心拿下王小美。 另外,他甚至无耻地幻想过王小美被他的老年斑和鱼尾纹所打动,默默感叹世上竟有如此奇老头。 遂决定和他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结果,王小美不仅看上了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孙子,还把除了王干娘以外的其他老太太一一介绍给他,摆明了要跟他交换对象。 狼哥看着那几根不知从哪里拔来的老葱,妖心都破碎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他开始打起退堂鼓。 王小美忙说:“您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只希望你们能交个朋友,成不成的日后再说嘛。” 狼哥咬了咬牙,心如刀割地低声说道:“我……我很爱逝去的老伴,她是个醋罐子,若她在天有灵,必然不想看到我沾花惹草……另外,我孙子已经成家了,他和他娘子的感情特别好。” “阿嚏!” 不知为何,一直在闷头干饭的王干娘突然打了个喷嚏。 “哦,原来是这样啊……”王小美轻轻点了点头,略带歉意地说,“是我疏忽了,真对不起,那我现在送您出去吧?” “出去?”狼哥愣住了,心想我才刚办完入住手续,你让我出哪去? “去找你孙子吧!” 王小美面如冰霜,语气不善,仿佛一个抽烟烫头的包租婆。 “我们这里只收容孤寡老人,你个糟老头子有家有室的,瞎凑什么热闹?赶紧给我滚!” 狼哥实在不敢相信对方这么绝情,顿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有道是“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虽说他的初恋已经被扼杀在摇篮里,但他仍不死心,急中生智道: “男女之间也有纯友谊的嘛,喝茶聊天之类的事情平常又健康,相信我老伴在天之灵不会介意的。 而且我刚才忘了说,其实我孙子和他娘子有名无实,两人加起来有八百个心眼,早晚要闹得鸡飞狗跳。” “阿嚏!”王干娘又是一个喷嚏。 “那您是愿意了?太好啦!” 王小美眉开眼笑地拍了拍王干娘的肩膀:“其他人您看不上,我干娘您总该满意吧?麻烦您叫上您孙子,我们四个一起出去散散步吧!” “好说好说!你且稍后,我去去就来!”狼哥撂下这句话后,一溜烟儿跑出了荒田院。 虽然四人约会有点尴尬,但毕竟是女神亲自相邀,他可不想放过这绝佳的进攻机会。 于是乎,他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客栈,扑通一声跪倒在姜河面前: “好兄弟,帮妖帮到底,送妖送到西,求求你了,再帮我一回吧!” 姜河此时还在为了狼哥发动群众攻击他的事情而生气,自然不想答应,便泼冷水道: “那王小美不是个善茬,你已经没戏了,老老实实回山里修炼吧!” “我不许你这么说小美!”狼哥语气激动地为心上妖打抱不平,“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善良、最温柔、最美丽的女妖怪。” 姜河挑了下眉毛:“你很了解她吗?” “当然啦!”狼哥理直气壮地说。 姜河好奇道:“她又不是清风山的妖怪,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 狼哥娓娓而谈:“那是大周淳化年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晚了一些……” “停!”姜河立刻打断,生怕对方讲着讲着就唱起来,“说重点!你们俩到底怎么认识的?” “二十年前,我和她曾有一面之缘。” “缘从何起呢?” “群妖大会,灯火阑珊,她蓦然回首,而我,却隐藏在灯影里。” “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 “对头!” “对你个头啊!”姜河破口大骂,“你不就是见色起意吗?” 狼哥长叹一口气,深情款款地说道:“起初我也以为是这样,但我多方打听消息之后,得知她特别尊敬老人。 平常遇到老人摔倒,其他人都不敢扶,只有她该出手时就出手,最近还开了这家荒田院,像她这种既有内在美,又有外在美的女妖怪上哪去找?” 姜河被说服了:“好吧,我最后帮你一次,需要我做什么?” 狼哥指了指桌子上的葫芦:“咱俩交换一下身份吧?你当我爷爷,我当你孙子。” 姜河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道:“我可不想去泡那个老太婆,而且葫芦里剩的水也不够咱俩用,一旦喝下去,就变不回来了。” 狼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十年而已,我等得起,这水你一个人用就行,先帮我打发走那个老太婆,剩下的以后再说嘛。” “咚咚咚!” 姜河正在犹豫之时,店小二敲响了房门:“客官,楼下有位姓王的姑娘找您。” “她来了!她来了!”狼哥迅速从地上跳起来,开始满屋子乱转,“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陪那个老太婆散步啊!” “行了!” 姜河拿起葫芦喝了一口茶水,身体快速老化成了跟狼哥旗鼓相当的样子。 随后,他和狼哥一起走下楼,见到了妆容精致的王小美,以及表情呆滞的王干娘。 “我孙子有点事出去了,这位是我的好兄弟,”狼哥搭着姜河的肩膀介绍道,“诶,对了,你叫啥来着?” “我叫张三。”姜河随便编了个名字。 王小美明显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客客气气地行了个万福礼,而后自顾自地走出了客栈。 狼哥面色一喜,颤颤巍巍地跟了出去,嘴上还不忘喊着:“姑娘等等,我给你讲点我孙子小时候的事。” “大妹子,”姜河实在是懒得动,“要不咱俩就在这坐着等他们回来吧?” “好啊。”王干娘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风度的微笑。 接下来两人相对而坐,无话可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却始终不见狼哥与王小美归来。 或许是因为年龄大了,王干娘等着等着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姜河脱下外袍,准备给她披上,却隐隐约约听见她说了一句梦话。 第五十五章 他好像一条狗啊 “她是假的……假的……” 睡梦中的王干娘不断重复这句话,呼吸声愈发急促,额头也逐渐渗出豆大的汗珠。 姜河在一旁听得疑惑万分,忍不住柔声问道:“大娘,谁是假的?” 王干娘没有回答,依旧沉浸在噩梦中自言自语,脸上的表情仿佛中了邪一般复杂多变,令人捉摸不透。 姜河叹了口气,轻轻把外袍披在她身上,而后坐到旁边继续等待。 直到月上枝头,客栈临近打烊之时,狼哥与王小美才慢悠悠地走了回来。 “干娘,我们回家吧。” 王小美叫醒王干娘后,搀扶着她快步离去,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 而狼哥也是一言不发,脸上写满了他被爱判处终生孤寂的结果。 “战况如何?”姜河明知故问。 狼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小美她……她心里有人了。” 姜河的头上冒出了几个黑人问号:“这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狼哥哭诉:“不是你,是另一个老头子,我们出门以后碰上的,他们两个聊得特别开心,我在旁边根本插不上话,嗷呜呜呜呜……” 他哭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明明出身高贵的狼族,可失恋以后的样子却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最佳诠释。 “事到如今,你只能看开一些,”姜河柔声安慰他,“其实只要转变思路,情况还是很乐观的。” 狼哥擦干了眼泪,一脸认真地求教道:“那我该怎么做?” 姜河失笑道:“反正你是妖怪,活得比人长久,把那个老头子熬死以后,再接盘不就行了?” “嗷呜呜呜呜……”狼哥哭得更厉害了。 “好啦好啦,不哭了……”姜河用手顺着狼哥的背,逢场作戏地表达关心,“还是听妈妈的话吧,晚点再恋爱吧,明天我们就启程回汴梁。” 狼哥边抽泣边问道:“你……你和小美的干娘聊得怎么样?” 姜河随口回答:“一般般吧,她总是念叨什么假的假的,我也听不懂。” “我知道了!”狼哥突然站起来大喊。 姜河疑惑:“你知道什么了?” “小美和那个老头子的感情是假的!” 狼哥开始自欺欺妖:“我刚才听小美管他叫吴千户,说明他是个当官的,小美在城里开了悲田院,肯定少不了跟他打交道,实际上小美对他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你说得对,但是……” 姜河其实很想告诉狼哥:就算王小美和吴千户没关系,也绝对不会看上你这只穷妖。 只可惜忠言逆耳,狼哥现在这样子,明显已经走火入魔,闭关锁国了。 于是姜河电光火石一转念,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改口道: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王小美不可能喜欢一个糟老头子,但是感情的事急不得,我们需要从长计议,比如好好调查一下王小美身边的人。” 狼哥听得连连点头:“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姜河仔细想了想,缓缓开口道:“我呢,去接近一下王干娘,还有荒田院里的其他老人。 你呢,拜访一下雒阳城附近的其他妖怪,七天以后,我们回到这里将情报汇总,好好分析一下王小美,再商讨后续作战计划,怎么样?” “好,我现在就去!”狼哥打起精神,夺门而出,看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傻乎乎的舔狗。 姜河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屋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他有幸提前体验了一回退休生活。 其他老人还好,随便聊两句就能套出来一些有关王小美的情报,虽然没什么关键信息,但起码不累人啊。 王干娘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麻烦,自从接近她以后,姜河就再也没有属于年轻人的摸鱼时间了。 老人家作息规律,睡得早,起得也早,所以姜河经常要一大早陪王干娘出去散步。 他困得东倒西歪,步履蹒珊,无需演技已经浑身是戏,像极了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病老头。 而王干娘精神焕发,脸上好似涂了蜡,健步如飞,脚下仿佛踩着风火轮,简直就是“人老心未老”的典范。 老人家喜欢国粹,所以姜河经常要陪王干娘泡茶、下棋、弹琴、看戏、听评书,听到最后,他连心跳都是咿咿呀呀、击鼓吹笛的戏曲声。 不得不说,王干娘虽然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症,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但肢体记忆犹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手上甚至还有点武功。 但姜河感受不到她的修为品级,也不知她是身负内伤,还是被人封闭了穴道,姜河不敢掀开衣服乱看,只能当作无事发生。 老人家注重养生,荒田院的伙食也不好,所以姜河陪王干娘吃的是缺油少盐的清汤寡水,整个人活生生饿瘦了一圈。 最让他承受不了的还是“广场舞”。 明明此方世界没有凤凰传奇和筷子兄弟,可先帝那个天杀的王八蛋,居然发明出了各种养生拳法。 一代代传下来,拳法越来简单,也越来越受老年人欢迎,整套招式打下来,跟广播舞没什么区别。 姜河也曾试图转型去打太极或者五禽戏,奈何荒田院也有小团体,你不跳广场舞,人家就不跟你玩。 无奈之下,他只好自暴自弃地继续跳下去,结果意想不到地跳出了新高度,最终凭借一手练习时长两年半的“铁山靠”脱颖而出,被推选为领舞。 事后回想起那画面真是美极了。 夕阳西下,荒田院中热闹非凡,几个老人用二胡、笛子等乐器演奏着《只因你太美》的动听旋律。 姜河忽略周遭的异样眼神,自顾自地跟随节奏做着铁山靠,清爽的晚风将他的头发吹成了中分,但他毫不在意,只为跳完这绝世一舞。 其他老人也被他的表演所感染,纷纷加入其中,摇头晃腚,手足舞蹈。 王干娘看不懂,但她大为震撼。 恍惚之中,她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幅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她踩着一个红衣小女孩的肩膀爬上墙头,看到院子里的小男孩正在做着与姜河相同的动作,逗的一众小丫鬟哈哈大笑。 “公主殿下,他就是您未来的驸马。” 第五十六章 再年轻一回 在姜河与王干娘的交往过程中,王小美出了很多力。 比如,她会当众提拔姜河与王干娘当老年班的正副班长,让二人有了更多合情合理的独处时间。 再比如,她会在夜半无人私语时,偷偷敲响姜河的房门,并塞过来一只羊肠,鼓励姜河拿下王干娘。 只可惜,每当姜河试图打听她的个人情况时,她都会假笑着糊弄过去,一句真心话也不肯说。 七天下来,姜河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情报,反而成为了荒田院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不仅收到好几个老太太的热情告白,还多了一大堆异姓老兄弟。 这对他来说,其实不算坏事,但对狼哥来说,却是天打雷劈。 今天,阳光明媚,多云转晴。 一人一妖按约定好的时间,回到客栈中汇总情报。 狼哥听完姜河的遭遇后,垂头丧气地说:“我也没打听到她和吴千户的事情,只知道吴千户是红衣卫副使柳烟雨的远房表舅,在这雒阳城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封城命令也是他下的。” “奇怪,好好的他下令封城干什么?”姜河喃喃自语。 狼哥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听说是因为前段时间柳烟雨被人刺杀,险些丧命,刺客至今都没抓着,所以红衣卫们把城封了,到处搜捕刺客。” “刺客?”姜河彻底听糊涂了。 据他所知,柳烟雨在离开汴梁城以后,遭遇朱雀堂埋伏,被如云、如烟联手打成重伤,最终纵身跳下悬崖,不知所踪。 事后无论是如烟率领的朱雀堂杀手,还是叶无晴派出去的红衣卫探子,都没有找到她的尸首。 姜河从汴梁城出发的时候,叶无晴都开始写讣告了,柳烟雨怎么可能死而复生,突然出现在雒阳城? 另外,袭击柳烟雨的如云、如烟都已经被教育成了绒布球。 如今都在姜府里面烧火做饭,洗锅刷碗,学习重新做人,怎么可能闪现到雒阳城行凶? 那吴千户要抓的刺客究竟是谁呢? 姜河暂时想不出答案,但直觉告诉他,雒阳城现在很危险。 因为他是用叶无晴的巨阙剑当通行证叫开城门的,也就相当于叶无晴亲自来视察了。 按理说,柳烟雨不在,作为二把手的吴千户,应该带着雒阳城里的其他官员来客栈拜访一下,走个过场,可至今姜河都没见到他们的身影。 而且……老莫也不见了。 姜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迅速用茶水洗了把脸,变回了年轻形态,紧接着开始收拾行装,准备离开雒阳。 狼哥见此情形,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这是干嘛?” 姜河一脸严肃地解释道:“还记得之前送茶叶害我的人吗?她们很有可能就藏在雒阳城里,我要是再不走,十有八九会死在这!” “好吧……那我送你一程。” 虽然有些不舍心上妖,但狼哥还是明白“人命关天”这个道理的,当即走到窗边,接受月光的召唤,准备变回原形,驼着姜河离开。 却不料,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谁呀?”姜河警惕地问道。 “是我……”一个沙哑苍老的女人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找老张。” 姜河松了口气,走上前打开门一看,来者正是王干娘。 “你是谁呀?”王干娘露出恍惚的表情,“是张三的孙子吗?” “张三”是姜河在荒田院里使用的化名,他十八岁和五十八岁的模样虽有差异,但也有不小的联系,王干娘会这么判断也不是没道理。 姜河点了一下头,反问道:“你找我爷爷有什么事吗?” 王干娘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小……小美不见了,我……我想请你爷爷帮忙找一下。” “什么?!”狼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来,“小美什么时候不见的?!” 王干娘老实答道:“就在半个时辰前,她跟一个老男人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那人是……吴千户?”狼哥颤声问。 王干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狼哥妖心破碎,沮丧得几乎站不稳,嘴里还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他们怎么会发展得这么快呢?” “其实他们认识很久了,”王干娘像是在故意刺激狼哥一样,“平常无论干什么,小美都会跟我说的,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连个音信都没有。” 狼哥大叫道:“你是不是搞错了呀?小美她怎么会这样呢?!” 王干娘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看得一清二楚,小美还管那个男人叫干爹呢!” “啊!!!”狼哥发出了土拨鼠一样的尖叫,然后泪如泉涌地从窗户上跳下了去。 王干娘傻眼了:“他这是……” “不用担心,他死不了。” 姜河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大娘,您之前不是不记得王小美吗?怎么现在连吴千户都记住了?” 王干娘心不在焉地解释道:“我这老毛病一阵一阵的,有时候什么都记不住,有时候突然就想起来了,对了,你爷爷呢?” 姜河撇了撇嘴,委婉地说道:“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王干娘大吃一惊:“他是不是死了?” “对!死啦!”姜河没好气地说。 王干娘听完以后,身体猛地一震,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你哭什么啊?”姜河被吓了一跳。 说实话,他虽然和王干娘相处了一段时间,却时刻提醒自己只是在做慈善,以及为狼哥搜集情报,全程都没正眼看过对方。 而王干娘一如王小美所说,头脑有些不清醒,常常是逆来顺受地由姜河带着玩,两人从未有过深入交流,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现在哭的样子,姜河竟然觉得心头一暖。 “大娘,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明明死的是自己爷爷,可姜河总感觉对方才是死者家属。 “我相信爷爷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您如此伤心。” 王干娘抽泣着说:“他……是个好人,没人陪我……只有他。” “您不是还有小美吗?” “她根本不是我女儿。” 王干娘的啜泣声持续传进姜河的耳朵里,竟让他有点心疼这个老人。 仔细一想,认识了这么久,自己似乎从未对她坦诚过,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而且现在狼哥跑了,自己一个人恐怕难以出城,除了留下来静观其变,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 于是乎,姜河神使鬼差地问道: “大娘,您想不想再年轻一回?” 第五十七章 我不用你扶 返老还童的王干娘如浴火凤凰般惊艳夺目,差点惊掉了姜河的下巴。 虽然他的茶水已经用完了,但他把清水倒进葫芦里涮了一遍,最后竟然奇迹般地涮出了浓度不高的茶水。 而王干娘用水洗完脸之后,只年轻了十岁,从五十八岁的老太太,变成了四十八岁的大妈。 不过,颜值却有非常明显的变化: 只见她穿着一身葱绿色罗衫,双肩搭着绣有祥云纹的素白披帛,领口开得很低,内里蒙着薄纱,隐约浮白,惊涛起伏,透着一股出尘不染的仙气。 再观其容颜,当真绝品,桃腮垂泪,有沉鱼落雁之容;星眼含悲,有闭月羞花之貌。 发盘云鬓似悲鸦,团团粉面若银盘,朱唇一抹樱桃滑,十指如同春笋发,端端正正美人资,月里嫦娥还喜恰。 相比之下,王小美给她提鞋都不配。 “原来我四十八岁时长这样。”王干娘左手拿着镜子,右手托着脸颊,陷入无尽的沉思,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往事。 姜河已经看傻了,心想:四十八都长这样了,特么十八不得起飞喽啊! 而且他总觉得眼前的王干娘有点像皇宫里的贵妃,也就是他的丈母娘。 不过,他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因为贵妃和司马怜琴母女俩,现在正跟着皇上慢悠悠地往回赶呢,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雒阳城。 于是乎,姜河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问道:“怎么样?还满意吗?” “哦?啊……”王干娘表情呆滞地点点头,似乎还残留着一些老年人的迟钝。 “那要不……”姜河尴尬地抓了抓头,“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好啊!”王干娘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看得姜河心旷神怡。 紧接着,她主动伸出手来牵姜河:“我们走吧?” “等一下!”姜河的表情如火箭升空般快速失控,心中纠结万分。 虽然王干娘现在的样子很漂亮,可她本质上还是个老太太啊! 如果再跟她这么发展下去的话,最后岂不是会演变成忘年恋? 不行,这太罪恶了! “你到底走不走嘛?” 王干娘跺了一下脚,又微微扭了一下肩膀,像个小女生一样娇嗔,看姜河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 相比之前的陌生感,现在的她仿佛在看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情人,既有热烈拥抱对方的冲动,又必须保持着女孩子的矜持,整个人看起来别扭极了。 “走走走,我扶着您就行。” 姜河伸出双手想搀扶对方,可对方却把右手搭在了他的左手手背上,然后莲步轻移,款款而行。 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滑自然,没个十几年功底绝对做不出来。 姜河不禁有些怀疑,对方可能是前朝皇帝的某位妃子,亡国之后,一直隐姓埋名,苟活到现在。 但怀疑归怀疑,他还是和王干娘开始了约会——尽管在这之前,两人已经以老年模式约会过很多次。 他们先是一起去听评书《荡寇》。 姜河不屑道:“真是胡言乱语。” 王干娘却说:“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他们又一起在草地上切磋武功。 王干娘不小心一脚踩空,摔倒在地,痛得连声大叫。 姜河连忙上前搀扶,却不料王干娘一把抓住他,发自本能地大叫:“撞了我还想跑?来人啊!” 他们还去了酒楼吃大餐。 姜河毫无胃口;王干娘却大块朵姬,边吃边点评。 每一道菜的制作流程,她都说得头头是道,仿佛早已吃遍了天下所有的山珍海味。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一眨眼的功夫,约会就要结束了。 姜河感慨万分地松了口气,他其实很愿意给王干娘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王干娘越来越有魅力了,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就他个人使用返老还童茶的感受而言,刚变老的时候,还习惯地保留着本体的年轻心态。 可时间一长,就会渐渐开始适应老年人的行为习惯和生活模式。 而王干娘的情况却完全相反,刚变年轻时各种不适应,如今则心明眼亮,神采飞扬。 约会的最后,他们来到了河边。 王干娘欢快地大笑了一声,迅速踢掉鞋子,跑进了河水里,并以开玩笑的方式朝姜河泼起水来。 姜河起初并不想搭理对方,但欢乐是会传染的,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出水芙蓉,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加入了进去。 等到玩累了,两人才安静下来。 姜河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休息,实际上在冥思苦想离开雒阳城的办法。 而王干娘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凝望着天边的落日,沉默不语。 光线顺着她年轻的脸庞爬行,黑暗逐渐吞没了她的轮廓,如同慢慢老去。 “我不想变老了……” 听见王干娘的喃喃自语,姜河心头一震,猛地睁开眼睛。 几息过后,他才想起来身边的美人其实是个老太太。 “我可以一直这样吗?” 伴随着楚楚可怜的声音,一只柔荑似的嫩手轻轻覆在姜河粗糙的手背上。 “恐怕不行。”姜河淡淡道。 “为什么?”王干娘皱起眉头问。 “有些事我不方便说。”姜河伸了个懒腰,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又拍了拍裤子上的杂草。 王干娘的表情明显有些失落,低下头喃喃自语:“原来你只是可怜我这个老太婆而已。” 姜河感觉对方可能误会了什么,赶紧解释道:“您千万别多想,今日之事,若换作其他人,我一样会这么做。” 王干娘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张了张嘴,明显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我们回去吧。”姜河朝她伸出了手,却被她一把拍开。 “我不用你扶,也一样能走路!” …… 红衣卫分部。 花想容拿着一根眉笔坐在铜镜前,思考了半天也不知该从何画起。 因为,镜子里是柳烟雨的脸。 “属下参见堂主!”吴千户急匆匆地走进来,跪倒在她旁边。 花想容放下眉笔,语气不悦地问道:“不是让你盯着姜河吗?怎么又回来了?” 吴千户低下头,吞吞吐吐地回答:“启禀堂主,属下派了三批人,昼夜看守客栈周边要道,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这些人昨夜全被干掉了!” 第五十八章 收手吧,小美 “尸体呢?”花想容面色平静地问。 吴千户回答道:“他们都没死,只是被人打晕了。” “哦?”花想容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他们可有看见袭击之人?” 吴千户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没有……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岂有此理!”花想容拍案而起,“被人打晕也就罢了,居然连对方的样子都没看到,真是一群饭桶!” 吴千户被吓得不敢说话,只能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花想容长叹一口气,坐回铜镜前,又开始为自己画眉:“看来姜河身边还有高手,我们暂时惹不起,先由着他去吧。” 本来以为自己要被责罚的吴千户听到这话,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年轻时只因一念之差,贪墨五十两银子,被天道盟抓住把柄要挟,而后便跟着朱雀堂为非作歹,一错再错。 直到前段时间,出卖了自己表侄女柳烟雨的行踪之后,他明白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于是更加卖力地继续干活。 却不料,一个简简单单的监视任务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败了,而且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让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作恶多端遭了天谴,便开始绞尽脑汁想办法脱身。 花想容似乎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眼中寒光一闪而过,随即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瘆人的微笑: “老吴啊,我看你年纪大了,整天打打杀杀挺不容易的,等这件事结束以后,你就好好休息吧!” 吴千户心中狂喜,马上拜倒在地,磕了个响头:“多谢堂主大恩大德!” “起来吧,”花想容把眉尾勾的微微上翘,显得格外凶狠,“司马怜琴找到了吗?” 吴千户迅速站起身来,拱手答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属下已经托荒田院的王姑娘帮忙查找了,这雒阳城里的老人就没有她不认识的,想必很快就能出结果。” 花想容又问:“你怎么能确定那位王姑娘会诚心实意地帮你找人呢?” 吴千户自信满满地说道:“实不相瞒,王姑娘是属下新认识的相好,待事情告一段落,属下便会纳她为妾。” “呵呵……”花想容面带嘲讽地笑了笑,“那我可要提前恭喜你了。” 话虽如此,可她的眼神却冰冷得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 傍晚时分。 狼哥跟踪王小美走在夜路上。 作为捕猎者,狼对羊的感知本就是天生的,而且他之前还特意跟龟爷学习了万里追踪术,想找到王小美并不难。 山道崎岖,野草拦路,但狼哥对此驾轻就熟,毕竟他从小就是在山里长大的,再加上月光明亮,行程颇为顺利。 偶尔一只老鼠、一只蛤蟆蹿过,王小美都会吓得一激灵,仿佛一个正在做坏事的小孩子。 狼哥看到心上妖花枝乱颤的样子,不禁感到心潮澎湃。 同时,他又有些害怕等会儿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比如,吴千户可能会出现在山路的尽头,手里拿着项圈,准备和王小美在野外做一些羞羞的事情。 再比如,王小美可能还有第三个心上人,或者心上妖,此番进山,便是为了与其幽会,然后做一些羞羞的事情。 答案还没出来,一片妖气弥漫的茶园跃入了狼哥的视野。 他放眼望去,只见园中种着数以千计的茶树,每一颗都已经化成人形,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 可惜每个人都受到法术禁锢,根本钻不出土壤,只露出半截身子,奄奄一息地杵在原地不动。 夜风萧萧中,王小美像做贼一样踮起脚尖,躬起身子,一步一步挪了上去,而后不顾一切地拔着茶妖们的头发,嘴里还一遍遍地说: “太好了!太好了!那只老狐狸不在。” 茶妖的每一根头发被拔下来之后,都变成了一片绿色茶叶。 即使王小美生拉硬拽,毫不留情,它们也没有一点反应,就连小孩子都不哭,似乎都已经麻木了。 “喂!你在干什么!”狼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冲到王小美身后,大声呵斥道,“大家都是妖怪,你怎么能虐待自己的同类?” 王小美先是一愣,然后猛然回头看向狼哥,眼神从疑惑逐渐转变为冰冷。 “难怪你一天到晚想法设法接近我,原来你也是只妖怪。” 她不屑一笑,转过身继续采茶:“这次是我大意了,你请便吧。” 狼哥皱起眉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王小美反问道:“难道你不是为了这些茶叶而来吗?随便采吧,反正这园子也不是我的。” 狼哥突然感觉面前的心上妖变得好陌生,语气颤抖地问道:“你……你已经修炼得道了,少说也有三百年寿数,还要这些茶叶有什么用?” 王小美抬头瞟了他一眼,终于停下了采茶的动作,冷冰冰地说道: “你以为我现在的样貌是天生的吗?实话告诉你吧,我化形以后变得又老又丑,根本没人喜欢我。 变身术虽然能让我换一张脸,但是太耗费法力,只有这茶叶,可以让我在不付出任何代价的同时永葆青春!” 狼哥听完这话,忽然有些共情,眼角含泪地劝道:“为什么一定要当人呢?当妖怪不好吗?长得丑,没人爱又怎么样?我们一样可以好好生活啊!” 王小美把茶叶塞进了随身携带的水壶里:“我跟你这种愚蠢的妖怪没什么好谈的,你早晚会明白无论当神仙,还是当妖怪,都没有当人好。” 说完,她又伸出双手,准备去拔一只小茶妖的头发。 狼哥迅速将其拦住,语气柔和地继续劝道:“收手吧!小美,龟爷说万物生老病死都有它的规律,我们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就去强行改变它,即使你再老再丑,我……我也……” “喜欢你”三个字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可狼哥却没有勇气说出口,他开始扪心自问,喜欢的究竟是对方的内在美,还是外在美。 “规律算什么!”王小美忽然暴起,出其不意地将手中水壶里的茶水泼了狼哥一身,“规律是死的,但我是活的!” 狼哥大惊失色,一边连连后退,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着身上的水。 而王小美高高举起了水壶: “我不要再变老了!” 第五十九章 创造一个没有老人的世界 晚饭时间到了。 狼哥还没回来,老莫也不知所踪。 姜河看着满桌子的菜,不禁小声嘀咕:“他们不会出事了吧?” “你个乌鸦嘴还是少说两句吧!”王干娘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怨。 姜河抬头看向对方,越看越觉得奇怪:比起之前头脑不清醒的老太太,现在的王干娘心思缜密,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尤其是从河边回来以后,她对姜河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无论姜河说什么,她都要回呛一两句,即使说的事情跟她无关,她也要插嘴,摆明了想大吵一架。 向来尊老爱幼的姜河,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她更年期到了。” 王干娘见姜河不搭话,顿时怒火中烧:“想什么呢?” 姜河深深叹了口气,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说道:“天色已晚,我在想您什么时候回荒田院,我好送您一程。” “你赶我走啊!”王干娘像个无理取闹的女朋友一样激动,“是不是现在我跟你说句话,你都觉得烦啊?” 不等姜河回答,她便起身朝门外走去:“行,既然你嫌我烦,那我走就是了,你可千万别后悔!” 后悔个屁! 姜河不屑地笑了一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眼角余光却看见王干娘停在了客栈大门前。 “你追都不追一下吗?!”王干娘歇斯底里地大吼道。 姜河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腿脚不好,追不上您。” “你……你……” 王干娘咬牙切齿地瞪着姜河,乌黑明亮的眼眸中仿佛有一堆干柴正在熊熊燃烧,白如美玉的肌肤不断冒着热气,好似一台大功率蒸汽机。 半晌过后,她突然把自己给气笑了,紧接着转身朝二楼卧房走去: “今夜我就住你屋了,你不许进来,否则我就喊非礼!” “您请便。” 姜河实在是没心情和一个老太婆吵架,反正他身上有不少银子,随时可以再开一间房,而且老莫的房间也一直空着,完全不担心没地方睡。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狼哥。 虽然在来时的路上,狼哥频频强调他不会为爱做傻事,但姜河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万一王小美和吴千户真有一腿,而狼哥见到后一个没忍住把吴千户咬死了怎么办? 终于,姜河坐不住了,边啃馒头边去找狼哥。 没想到刚出客栈,就遇见了王小美。 “公子,你怎么在这?” 王小美好像一个长途跋涉的背包客,全身上下挂着十几个包袱和水壶,裤腿湿淋淋的,一直在往下滴水,头发上还挂着两片绿色茶叶,整个人看起来古怪极了。 “我爷爷呢?”姜河警惕地问道。 “不知道,我没见过他。”王小美飞快地回答,脸上流露出慌张与戒备的表情,眼神中还有一点凶狠。 “真的?”姜河不太相信对方的话。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爱信不信!”王小美激动地大吼。 姜河吓得心里一突,生怕对方妖性大发,活吃了他,连忙服软道:“好好好,我去别的地方找他。” 虽然不知道王小美和王干娘好好的,怎么就画风突变了,但姜河可以肯定的是:狼哥有危险。 他朝着王小美来的方向拔腿跑去,很快便来到了城门口。 定睛一看,门吏竟然倒在墙边,呼呼大睡,似乎是中了王小美的昏睡咒。 而地面上有一条长长的水渍直通城外,结合王小美湿透的裤脚,姜河断定这就是对方刚才经过的地方。 于是乎,他沿着水渍出了城门,一路追踪进了一座荒山之中。 夜晚的山地简直是噩梦,不仅没有一丝光亮,还有无数奇奇怪怪的响声。 姜河本就是个脑洞很大,胆子很小的穿越者,先前不管做什么事,身边都有人跟随,现在孤身一人面对黑暗,不免有些心慌。 他甚至开始幻想草丛里藏着毒蛇和野猪,树上倒挂着蝙蝠和猫头鹰,池塘里潜伏着水蛭和癞蛤蟆。 这些动物见到有人类入侵它们的领地,会不会突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然后带着笑脸挥手寒暄,说一句好久不见…… 嗯……事已至此,姜河也只能用五音不全的歌声缓解自己心中的恐慌。 不过,怕归怕,他的脚步从未停止,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要是停了,狼哥的生命说不定也停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很快,尖细的婴儿啼哭声闯入姜河的耳膜。 随后,他整个人像触电一般,鸡皮疙瘩从脚底瞬间起到头顶。 只见一片死气沉沉的茶园中,埋着数以千计的男女老少。 虽然每个人都活着,可是下半截身子深埋泥土,仿佛生根发芽的种子,上半截身子无精打采,好像蔫了的花朵。 而那瘆人的婴儿啼哭声来自一只裹在人类衣服里的灰色小狼崽。 狼哥返老还童了! 此刻的他大约半岁左右,身形矮小,呆头呆脑,看起来跟动画片里的小灰灰没什么两样。 姜河见状瞬间明白了王小美身上的水是什么东西,手忙脚乱地把狼哥抱起来,而后冒着被他尿一身的风险,用自己的衣服擦干了他身上的水。 “小……茶……我……你……坏……”狼哥揪着姜河的头发,奶声奶气地努力说话。 大概姜河刚才把他擦得蛮干爽,让他的灵智稍微回来了一点,但婴儿的发声毕竟不清楚,何况是只狼崽。 姜河听了半天才勉强听清楚对方说的是:“小美用茶妖的叶子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一定要阻止她干坏事。” “刚才我见过她了,她泡了很多茶水,可是……”姜河有些想不明白,“她一个人需要那么多茶水吗?” “荒……荒……”狼哥小脑袋猛点,似乎很是着急。 “荒田院?!”姜河心里一惊,随即吓出了一身冷汗。 雒阳是一个老年城市,城中百分之六十的人口都是中老年人,其中不乏退役军人、落魄贵族。 王小美本就和这些人关系匪浅,颇受爱戴,如果她能让他们返老还童的话,分分钟就能组建出一支军队。 难道她一个妖怪想造反当皇帝? 还是想创造一个没有老人的世界? “杀……”狼哥小胳膊乱挥,模仿出了拿刀看人的动作,“吴……” 第六十章 空气都是香甜的 姜河把狼哥扛在肩头,气喘吁吁兼程赶路,终于回到了雒阳城中。 隔着一段距离,他看到有辆马车在荒田院门前停下。 一个大腹便便、笑容猥琐的秃顶老头春光满面地走下了车。 而王小美就站在院门口迎接他。 一人一妖照面以后,虽然保持着安全距离,互相客套寒暄,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老头眼里的贪婪与急不可耐,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对方吃干抹净。 “吴、吴!”狼哥像骑马似的催促着姜河尽快过去通风报信。 可是催有屁用啊! 姜河虽有六品修为,可本质上还是个凡夫俗子,来来回回跑了一大圈,早已累得精疲力尽,此刻只能扶着墙一步一步挪过去。 同时,他也在疑惑:王小美为什么要刺杀吴千户? 要知道,王小美是一只顶替了人类身份的羊妖,一旦作法害人,就会被天神发现并惩罚。 这也就意味着,她这二十年来在人类世界的经营全部白费。 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能让她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姜河还没有想出答案,狼哥又“啊啊啊”地哭闹起来。 原来远处那对狗男女要开始进屋了,看得出来,是王小美在欲拒还迎地勾引吴千户,时不时就抛出一个夺人魂魄的媚眼。 而后者很明显还没吃上羊肉,完全不虞有诈,一边故意装出不近女色的长辈风范,一边伸手去抚对方的美背,表达关心与爱意。 结果连一根羊毛都没碰到,急得他脸颊不停抽搐,呼吸愈发急促,眼泪在嘴角打转,活像一头发情的野猪。 王小美见状,直接撩起身上的白纱披帛,轻轻拂过吴千户的脸颊,而后搔首弄姿地走进了院中。 那曼妙的背影诱惑力十足,仿佛在说:“你来追我啊~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 真是世风日下啊! 女妖怪的素质竟然如此低俗不堪,姜河忍不住要站上道德制高点,发出悲愤欲绝的批判:有本事冲我来! 当他历经千辛万苦来到目的地时,吴千户乘坐的马车已经驶离,荒田院的大铁门也已经关上。 考虑到直接喊人开门未必有用,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姜河选择了翻墙。 院里黑灯瞎火,一个老人也没有。 走进大堂后,右手边楼梯处传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应该是吴千户跟随王小美上了二楼。 姜河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以王小美的修为,想杀吴千户就跟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何必多此一举呢? 突然! 肩上的狼哥发出了恐怖的惊叫声。 姜河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衣人举着不停滴水的拖把,朝他杀了过来。 有道是“拖把沾屎,吕布在世。” 姜河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意外躲过了对方的“食大便”攻击。 紧接着,他条件反射般地使出一招“兔子蹬鹰”,将对方踹飞了出去。 却不料,四周又蹿出十几个黑影,分别拿着扁担、菜刀、擀面杖等工具,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姜河站起身来,正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一缕光线从二楼打下来,照亮了他与周围众人的样貌。 “你是老张吗?”一个妙龄少女面带喜色地问道。 “对对对!是老张!”一个青年汉子大笑着走上来,伸手勾住了姜河的肩膀,“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和哥几个打声招呼!” 众人闻言,纷纷放下了武器。 姜河这才反应过来,那妙龄少女是曾经向他告白过的一个老太太,而这青年汉子是曾经和他一起下过棋的老头。 只不过,他们现在都变年轻了。 “你们这是在干嘛?”姜河问道。 青年汉子愣了一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们和你一样,都喝了小美给的茶水呀!没想到你小子年轻的时候这么俊,肯定有不少相好吧,哈哈!” 妙龄少女翻了个白眼,随即走上来挽住姜河的胳膊,调笑道:“瞧你说的,人家老了以后也不丑啊!” “嗷呜……”狼哥的求救声从楼梯口传来,把众人都吓得一激灵。 “怎么有狼啊!”妙龄少女尖叫。 “是我……养的宠物。” 姜河寻着声音找过去,才发现他刚才跌倒在地的时候,把肩膀上的狼哥给甩飞了出去。 此时,狼哥正生无可恋地趴在楼梯前,颤抖着伸出爪子想爬上去,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姜河刚把他抱起来,楼上又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天啊!这个夜晚还能不能好了呀! 惨叫声绵延不绝,且伴随着一连串“砰砰砰”的重物撞击声,以及“啪啪啪”的瓷瓶破碎声。 随后,一个矮胖的身影从楼梯上方滚了下来,正好倒在姜河脚边。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吴千户。 相比之前春风得意的样子,现在吴千户惊恐万状,头破血流,仿佛见了鬼似的。 “啪嗒、啪嗒……”沉重的脚步声慢慢传来,一个佝偻的白色身影背着光线,缓缓下到一楼。 姜河仅仅看了一眼,便吓得牙关打战,腿肚子发软。 那是一个披头散发,满面皱纹的老太太,眼神分外凶狠,表情狰狞得不成样子,简直就是恶鬼转世,谁瞅谁吓尿。 “呕……”吴千户已经吓破胆,倒在一摊不明液体里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好似一头正在被放血的家猪。 一楼众人见状,纷纷冲上来拳打脚踢,最后还不解气,直接用手里的工具将他捣了个稀巴烂。 姜河绕开众人,走到老太太旁边,轻声问道:“你就是小美吧?” “是,也不是……”王小美转身朝楼上走去,“这里说话不方便,公子请随我来吧。” 姜河想都没想,便紧跟了上去,一楼的锤肉声此刻仍不绝于耳。 走进二楼卧房,王小美用茶水变回了少女模样,而后开始向姜河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既然你和这只狼是一伙的,说明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但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取代王小美,对吧?” 姜河点点头,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真正的王小美在哪?” 王小美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悲伤:“二十年前她就饿死了,因为她爹的五十两抚恤金被那个姓吴的贪了,而我恰好在那时候修炼化形,便顶替了她的身份……也继承了她的仇恨。 起初,我想直接宰了那个姓吴的,可惜天上的神仙只许人类作恶,不许妖怪害人,倘若我贸然出手,最后也只能落得一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于是我便想出了这个借刀杀人的法子,如你所见,吴千户是被同类杀死的,与我无关,方才我只不过是卸了妆而已,他自己惊吓过度,也怨不得我。 而且就算天神看出端倪,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因为我要是死了,这群老人也就没人照顾了。” “你做这么多,只是为了替人复仇?”姜河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王小美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妖怪化形以后的修炼全靠助人为乐,行善积德,不然我为什么要在这个穷地方待上整整二十年?” “所以,这些老人只是你的筹码?” “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 王小美如获大赦般,长舒一口气: “穷人大多没什么教养,还一堆臭毛病,每天伺候他们吃喝拉撒,我都快烦死了,唉,小地方就是这样,好想去京城啊!听说那里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姜河撇了撇嘴,无言以对。 狼哥也低着头沉默不语。 曾几何时,他们都把王小美的态度理解为高冷,把她亲近老人理解成善良,现在想想,其实依旧逃不开利益。 王小美突然问道:“对了,我干娘呢?她可是我的贵人,以后我能不能去京城就全靠她了!” 第六十一章 羊妖,我要助你修行 听完王小美这番话,姜河忽然想起王干娘曾经说过: 王小美不是她的干女儿。 双方证词结合返老还童茶、雒阳城里的刺客、以及王干娘变年轻后的反常行为,最后在姜河的脑海中形成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问王小美: “其实你干娘很年轻,而你才是真正的老人,对不对?” 王小美笑嘻嘻地说:“你挺聪明的嘛,没错,我今年已经七十岁了,用你们人类的标准来评判,确实是个老人,刚才那副模样才是我的本体。” 姜河又问:“那你干娘?” 王小美收敛了笑容说:“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半个月前,我在路边捡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个身负重伤的老人了。 不过,当时她的头脑很清醒,许诺说只要我救她一命,她早晚会用高官厚禄报答我,我看她穿金戴银,非富即贵,便答应她了。 没想到她变老太久,头脑也像老年人一样越来越不清醒,到最后竟然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唉,只能说是天意啦……我原先储备的茶叶都已经喝完了,而那茶园被一只老狐狸霸占,我打不过她,所以一时半会儿无法帮我干娘返老还童。 好不容易等到那只老狐狸出远门,你们又来了,赶紧说吧,你把我干娘拐到哪里去了?” “你想见她也可以,”姜河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叶,“这些东西分我一半。” 王小美不屑地笑了:“年轻人不要太气盛,跟我王小美谈条件,你有这个实力吗? 就凭你怀里这只狼?实话告诉你,若不是看在同为妖族的份上,我早就把它杀了!识相的快点把我干娘交出来,别逼我动手!” “嗷呜!” 狼哥发出了奶声奶气的怒吼,当心上妖的完美滤镜破碎以后,受到欺骗的他原先有多爱对方,现在就有多恨对方。 殊不知爱也好,恨也好,都只是他的孤军奋斗,在爱中失落的妖到处有,而他只是其中一个。 早就吃够了爱情苦的姜河,一脸平静地看着王小美,缓缓开口道: “吴千户背后的势力你惹不起,但我可以,现在我要让我的朋友长大,还要让你干娘变回她原来的样子。 如果你肯帮我的话,我保证事情结束以后,就带你进京过好日子,如果你不肯……” “你能奈我何?”王小美冷笑道。 在她看来,自己如今大仇得报,又遇到了贵人,还有一群死心塌地的属下,完全不需要和别人分享胜利成果。 却不料,姜河直接把狼哥丢到地上,而后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就算你不帮我,我一样会带你走,像你这么好的妖,不应该待在这个破地方浪费青春,大城市才是更适合你发展的舞台!” biu~ 王小美突然感觉到有一支粉红色的爱心之箭,射中了她“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 这不仅是她七十年来第一次被异性拥抱,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他人的认同! 相比之下,功名利禄算得了什么呢? 姜河一看有戏,赶紧加大力度,贴在她的耳边轻轻吐气道: “你方才不是说,助人为乐是修行的一环吗?其实我只是一个过客,吴千户也好,你干娘也罢,都跟我没关系,我之所以不顾危险地掺和进来,只是想助你修行而已。” 王小美听了这话,顿时老脸一红,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她本想用恼羞成怒的语气说:“你若是再调戏我,我就不客气了。” 可惜话一出口,就莫名其妙地变了味:“你若是再……再欺负我,我就不理你啦!” 刚说完,她便察觉到了自己的撒娇之意,连忙转移话题道:“我都给你还不行吗?你快点松开我!” “好,一言为定!” 姜河迅速松开双手,走到桌边拿起两壶茶水,一壶给狼哥灌了下去,另一壶带在身上,以备后用。 从温暖怀抱中脱离的王小美还有些意犹未尽,柔声细语地问道:“公子,你还没告诉我的名字呢?” “啪!” 姜河推开窗户,脚下轻轻一点,便跳了出去,只留下王小美与狼哥大眼瞪小眼。 草泥马!耍老娘是吧?! 王小美怒不可遏地攥紧了拳头,两只蹄子也开始用力刨地。 但转念一想,自己活了七十年,什么人没见过,怎么会看走眼呢? 他绝对是个好男人!只不过被些许小事绊住了手脚,等他忙完,一定会回来接我的! 王小美一边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一边看向已经变回原样的狼哥,思索片刻后,用温柔和善的语气问道: “狼哥哥,你能不能告诉奴家,那位公子是你什么人啊?” 狼哥已经被姜河刚才的操作给惊呆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曾经视如珍宝的女神,在有钱人面前,竟然会变得如此乖巧听话,甚至失去灵智,被人牵着鼻子走。 相比之下,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傻瓜,没有一点三好妖怪、优秀小狼人的样子。 “喂,我问你话呢!”王小美有些不耐烦,“他到底是谁?” “他叫姜河……” 狼哥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将气吐出,无比认真地说道: “他是我师父!”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狼哥单方面拜师的同时,姜河已经来到了客栈卧房门前。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月亮也没有上班,可屋里的烛光依旧明亮,将一个曼妙的身影映在了白色窗纸上。 毕竟是自己的房间,姜河想都没想,便直接推门进去,正好撞见王干娘倚在敞开的窗户边,双手将卷好的纸条,塞进了一支小竹筒里。 “你在干什么?”姜河一边问,一边靠近对方,并悄悄打开了水壶的盖子。 王干娘不答话,将竹筒绑在信鸽腿上后,拍了拍鸽子头: “去吧~” 信鸽扑腾一声飞走,只留下几根白色羽毛在空中飘荡。 “站住!”王干娘回过头来,横了姜河一眼,“再靠近我就喊非礼!” 姜河无所谓的说:“你喊吧,反正我光明正大,不怕被人发现。” 王干娘眉头微皱:“你什么意思?” 姜河冷笑着问道:“刺杀红衣卫副使柳烟雨未果,反而被全城通缉的人就是你吧?” 王干娘嘴角一撇,默不作声。 姜河又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还想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王干娘双手叉腰,大声呵斥,好似一个理直气壮的捉奸主妇: “不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一个人跑到雒阳城来干嘛?你是不是和那个姓王的小浪蹄子有一腿?” “我有你大爷!” 姜河直接把手中的茶水泼了出去。 先前他以为对方是个脾气古怪的老人,尚且留三分薄面,但事已至此,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老子又不是沸羊羊,瞅给你惯的! 噗! 王干娘躲闪不及,被茶水浇成了落汤鸡,身体也开始快速变化,最终定型成了十八岁的模样。 姜河仅仅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心中万千思绪也搅成了一团浆糊。 半晌过后,他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怎么是你啊?司马怜琴!” 第六十二章 分手应该体面(4k) 古人云:“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姜河从来都不认为司马怜琴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媳妇,同时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当一个好丈夫。 所以,他一直都很抵触这门婚事,两个性格不合,且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硬凑在一起,想想就觉得别扭。 当然啦,他不是没想过日久生情的可能性,只不过现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更年期对女人的影响很大,对司马怜琴的影响更是重量级。 原本在姜河的印象里,这位公主殿下虽然脾气古怪、心思复杂,但表面上还是会装装样子,甚至给人一种知书达礼、沉默寡言的错觉。 而返老还童茶彻底撕破了这层伪装,让姜河看到了司马怜琴的另一面。 回顾这七天的相处过程,不能说一点恋爱的感觉都没有,但更多的是烦恼与焦躁。 一想到未来几十年都要跟这个女人绑定在一起,姜河就头疼得厉害,甚至产生了“王干娘只是长得像司马怜琴”这种自我安慰的想法。 只可惜,司马怜琴很快便打破了他的幻想,一边掏出手帕擦拭脸上的茶水,一边冷冰冰地质问道: “这茶水你是从哪得来的?” 或许是出于独占茶叶的私心,又或许是出于对司马怜琴的厌恶,姜河现在完全没心情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满腹狐疑地反问道: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司马怜琴冷笑一声,回呛道:“全天下都是我司马家的地盘,本宫想去哪便去哪,好像没必要向你这个驸马禀告吧? 反倒是你,未经本宫允许,擅自离京也就罢了,见了本宫还不下跪行礼,该当何罪?” 眼看对方句句带刺,咄咄逼人,姜河也不知是怎么了,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当即一巴掌甩了过去,把司马怜琴打得原地转了半圈,头上的发簪都甩飞了出去。 “你……你竟然敢打我?!” 司马怜琴披头散发地愣在原地,纤纤玉手捂着被扇红了一大块的白皙脸蛋,眼神中满是羞愤之意,恨不得直接将对方拖出午门杖毙。 但不知为何,心间却有一丝异样快感,如春风化雨般轻轻拂过,令她飘飘欲仙,忍不住想去回味刚才的触感。 其实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姜河的印象大为改观,甚至已经上升到了略有好感的地步。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婚姻幸福完全取决于两个人是否能白头到老,长相厮守,哪怕床头吵得天翻地覆,床尾也能和好如初。 基于这个认知,曾经的她以为自己跟姜河一天都过不下去,更别提什么白头到老了。 但现在,她用短短七天的时间,跟姜河反向走了一回人生旅程。 其中滋味当真令人感慨万千,以至于她还没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已经被拉回了现实。 所以,她整个人都是懵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一巴掌。 最后只能像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着“你竟然敢打我?”这句话。 姜河也懵逼了。 他刚才那一巴掌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就好像一个手里拿着木棍的小男生,在路过油菜地时,会情不自禁地走上去抽两下。 抽完之后,他忽然有了一种被菜园子主人发现的尴尬,心中的无名怒火也逐渐消散,大脑光速启动,开始思考怎么哄媳妇才好。 却不料下一秒,房门外边传来了老莫略显疲惫的声音: “少爷,最近天气不太好,可能要下大雨了,若您的事情已经办完,我们就早些启程回京吧。” 姜河总感觉老莫的话另有深意,仿佛在暗示着危险的来临,但眼下他还有太多疑惑未解,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更何况,他现在也不是完全信任老莫,甚至有点怀疑对方和天道盟有关。 于是他努力压下自己内心的激动,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你若有急事,可先行离开,不必等我。” 老莫闻言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道:“无妨,少爷想留多久便留多久,我陪着您就是。” 说罢,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房门前。 姜河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司马怜琴牌复读机,缓缓开口道:“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最近实在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一时半会儿无法解释清楚,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搞不好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司马怜琴猛地回过神来,停止了复读,而后一边捡起发簪绑头发,一边毫不在意地说道: “不就是一个柳烟雨吗?有什么好怕的?我方才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明日一早,无晴就会率领大队人马赶到,为我报仇雪恨!” 姜河眉头一皱,顺着话题说道:“据我所知,柳烟雨在回雒阳的途中遭遇歹人埋伏,被打落悬崖,至今音信全无,你是在哪见到她的?” 司马怜琴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满姜河审讯犯人一样的问话,但还是乖乖回答道: “一个月前,我在苏州游玩时,遇到了一个售卖茶叶的老太婆,被她哄骗着喝下茶水后,我的身体就变老了。 当时我误以为茶水有毒,便让小兰易容成我的样子,留在苏州掩人耳目,而我则快马加鞭赶来雒阳,找柳烟雨帮我解毒。 没想到这个柳烟雨是歹人假扮的,而且她和她的同伙几乎控制了整个雒阳城,就等着我自投罗网。” “所以,你是被她抓住以后,又逃出来的?”姜河不免有些担心敌人在放长线,钓大鱼。 司马怜琴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以为我是你吗?除了打自家娘子,什么都不会干,再怎么说我也有五品修为,岂是她想抓就能抓住的?” “我……”姜河一时语塞,总感觉对方刚才说的话有哪里怪怪的。 司马怜琴向来心思敏捷,要不是被打懵了,也不会随便对人坦露心迹。 此时见姜河神色异常,她瞬间便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慌忙转移话题道: “不过,我虽然没有被她抓住,但也被她打成重伤,还好王小美路过救了我一命,并且把我藏到荒田院里,躲避红衣卫追捕。 原本我想让王小美替我传信给无晴,但不知为何,我的记性越来越差,没过两天,就把自己的过去忘得一干二净,直到你那天在院里跳舞,我才想起了一些往事……” 不知不觉间,司马怜琴又把事情扯到了姜河身上,但她还浑然不知,反而越说越起劲: “你好歹也是一国驸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跳舞成何体统?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丢我司马家的脸? 还有,我记得你以前也经常用这些小花招,逗你家的丫鬟们开心,拜托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好不好?” 姜河愣了一下:“什么身份?” 司马怜琴用恨意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是主子,她们是你的仆人,向来都是仆人想法设法讨主子欢心,哪有主子反过来讨好仆人的?” “啊对对对……”姜河听得有些不耐烦。 都说老婆是男人的第二个妈,他觉得司马怜琴应该是后妈。 因为这女人除了嫌弃他、唠叨他以外,从来没做过任何让他感动的事。 相比之下,叶无晴虽然强势了亿点,但起码本意是好的。 叶琳琅虽然脾气差了亿点,但至少明白事理,也比较好哄。 穆成雪虽然名声差了亿点,但她对姜家的付出绝对没得说。 琥珀、如云、如烟三人更是乖巧听话,指哪打哪,且不会乱惹麻烦。 即使是虎姐、猫妹等来自大山深处的妖怪,也没啥坏心眼,不喜欢你的时候,说干你就干你;认可你的时候,也是真不拿你当外人。 当然,姜河不得不承认其中掺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关系。 但他在和上述人员的相处过程中,一点也不觉得累,甚至可以偶尔放飞一下自我。 司马怜琴…… 算了,不提也罢。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司马怜琴气呼呼地大吼道。 姜河悄悄叹了口气,随即勾起嘴角,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听着呢,你继续说吧。” 司马怜琴冷哼一声,双手交叉抱在身前,将两个排球大小的不可名状之物高高托起,而后走到床边坐下,又翘起了那条白如玉笋的长腿。 由于姿势的缘故,青绿色丝裙上拉,将身材曲线完美勾勒了出来。 特别是大腿处,可谓浑然天成,多一分多余,少一分可惜,配上雪白亮眼的膝盖与足腕,媚而不俗,当真绝品。 姜河自认为不算好色,却也忍不住在这双修长玉腿上多看了几眼。 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的大腿上,司马怜琴柳眉微皱,有些不自在地往下扯了扯裙角。 但转念一想,这里又没外人,对方毕竟是自己的丈夫,想看就看吧。 于是乎,她又把裙子扯得更高了一些,口气倒是挺不友好的: “我都已经说完了,该你了!” “我?” “你此番来雒阳所为何事?” 姜河收回视线,鼓着腮帮子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他来雒阳的初衷,只是为了帮助狼哥追求王小美,后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在他的预料当中。 可现在总不能把实话告诉对方吧? 狼和羊的爱情故事别说古代了,就是放在前世也没几个人会信啊! “答不出来了吧?”司马怜琴如同看破红尘一般冷笑连连,“我看你就是为了那个王小美来的!” 姜河仔细一想,觉得她这话说的也没错,毕竟自己已经答应了带王小美进京,如果食言的话,只怕小命难保。 而且跟穆成雪、叶琳琅等人的事情也不可能瞒一辈子,如云、如烟的出身更是个潜在隐患。 既然早晚都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跟司马怜琴摊牌。 反正自己还有很多返老还童茶,她要是愿意体面,那大家就和平分手;她要是不愿意体面,那自己就帮她体面! 于是姜河心一横,故作轻松地说道:“对,我就是为了王小美来的,实不相瞒,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至少已经跟三个女人同床共枕过了。” “你?就凭你?” 司马怜琴不屑地笑了,生性多疑的她一直认为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如果姜河矢口否认,或者只坦白与王小美的关系,那她还会相信一二。 但现在,姜河直接摊牌,甚至自爆卡车,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样子,反倒让她觉得对方是在夸大其词,虚张声势。 “驸马啊驸马,就算你想气我,也没必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姜河忍不住反驳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爱信不信,而且我花心风流得很,见一个爱一个,常年不回家的那种,以后我的相好只会更多!” 司马怜琴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毛:“然后呢?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姜河深呼吸了一下,如是说道:“如今你我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你大可以另寻良配,我绝不拦着,同样,我也想追求我的幸福,希望你不要过多干涉。” 司马怜琴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想休了我?” “不不不!”姜河连连摇头,“我的意思是以后咱俩各玩各的。” 司马怜琴的眼眸忽然垂落下去,嘴角不停念动,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姜河以为她没听清楚,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各玩各的,也就是说你我从此以后都自由啦!” 他话音刚落,司马怜琴原本垂下去的眼眸再次抬起,而且目光如炬,直逼得他心里发虚,不禁后退了两步,并将右手按在水壶上,做好了战斗准备。 却不料,司马怜琴直接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随后眼含热泪,语气激动地说道: “不,我不想离开你,只要你以后不休了我,我什么都由着你。” 姜河被抱得浑身燥热,差点就要忍不住就地洞房,但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眼前的司马怜琴绝对在演戏! “有话好好说,你先松开我。” “我不松!呜呜呜呜呜……”司马怜琴表面上哭得声嘶力竭,实际内心半点真情也没有。 她很清楚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同时她也明白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彻底获得姜家的帮助,必须要跟姜河有所进展。 以前她还有些踌躇不前,但现在她决定放手一搏了。 因为看姜河的异常表现,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内情,否则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提分手。 事已至此,自己要是不赶快将他拿下,只怕日后会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司马怜琴贝齿紧咬,缓缓脱下了自己的外衫,而后对姜河说道: “我们今夜就洞房吧?” 第六十三章 标题又离家出走了 随着司马怜琴身上的衣物越来越少,空气中多了一股淡淡的处子香味,与姜河在大嫂那里闻到的有所差异。 如果说穆成雪是深山幽谷里的枯树生花,独特别致,令人闻了沉醉,心生迷恋。 那司马怜琴这里就是一种自然清新的甜香,如雨后芳草般鲜嫩多汁,沁人心脾。 姜河情不自禁地多嗅了几下。 其实他以前也闻过这种香气,只不过那时的他跟阶下囚没什么两样。 官职被撤,兵权被缴,大婚当晚不仅弄丢了新娘子,还被龟爷那个老毕登骗着签了三年的卖身契。 以至于第二天,他和司马怜琴一起进宫给各位娘娘请安的时候,恨不得直接掐死对方。 现在换了场景之后,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感受上却有极大的差别。 可惜姜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从现在开始,攻守易势了。 “你是不是有事求我?”他好奇地问。 司马怜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尽一个妻子的本分。” 姜河还是不信,虚情假意地试探道:“强扭的瓜不甜,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毕竟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那我要是想造反呢?”司马怜琴以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掉脑袋的事,我可不干。”姜河回答得干脆利落。 在他看来,这世上哪有sb闲得蛋疼,会造自己家的反? 就算有,他也不会轻易答应对方,谁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所以在回答完后,他用力抓住司马怜琴的双肩将其推开,紧接着面朝南方,抱拳行礼,大义凛然道: “我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我对陛下的仰慕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此生此世,我都不会背叛陛下与大周。” “接着说。”司马怜琴在等他发誓。 “说完了,”姜河理不直气也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的!” “好,这可是你说的!” 司马怜琴冷笑一声,当即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姜河的手腕,然后将他甩到了床边。 姜河右手扶着床沿,左手撩开额前的凌乱碎发,面不改色地昂起了头: “你是要杀我,还是要睡我?” “当然是睡你啦。” 司马怜琴勾起嘴角,如饿狼般缓缓靠近:“我有两个才艺绝活,你知道是什么吗?” 姜河咽了口吐沫,又摇了摇头。 司马怜琴一边用光滑的玉足挑去对方的外袍,一边调笑道:“第一个是用脚趾剥玉米,第二个嘛……” 她吐了吐舌头:“你很快就知道了。” 眼见对方的动作越来越大胆,彼此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近,姜河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好在他的脸皮是练过的,几息过后就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权当无事发生,淡淡地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该不会是在哪家青楼进修过吧?” “呸!” 司马怜琴吐了他一脸口水,清冷的眼神中带着点厌恶与愤怒: “本宫乃高祖皇帝之后,当今天子之女,岂会自降身份,去那种肮脏之所玩乐?” 姜河边擦脸边问:“那你这些招数都是跟谁学的?” 司马怜琴一时语塞,每个女孩子都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她也不例外。 曾经的她其实什么都不懂,也做不出来这种下流的动作。 直到她在好闺蜜叶无晴的卧房书架上,看见了一本名为《博启》的黄皮书。 从那以后,她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并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将整本书背得滚瓜烂熟。 而现在,她终于等到了实践的机会。 “驸马哥哥,我美吗?”她强忍下内心的羞耻与愤怒,俯身贴在姜河的耳边吐气如兰。 “我眼神不好,看不见。”姜河闭上双眼,试图清空思绪。 殊不知,当一个人的视线被剥夺之后,他身上的其他感官会变得十分敏锐,所以有些人喜欢蒙着对象的眼睛做羞羞的事情,来提升彼此的兴趣。 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在这一刻显得异常清晰,那种近在咫尺,如在耳边的微妙感觉,使姜河的呼吸逐渐急躁起来,体内血液的流动也不禁加快了一些。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种场景的诱惑力,心理防线也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驸马哥哥,你真的不看一看我吗?”司马怜琴的声音弱弱响起。 姜河猛地摇头:“不看。” 司马怜琴心里暗骂一句,嘴上却带着点撒娇之意说:“求求你啦,就看一眼嘛~我保证你看了以后不后悔。” 姜河依旧不敢睁眼,正所谓“美色如狼似虎,瓦解人的意志”,他很怕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上了对方的贼船就下不来。 “哟,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司马怜琴有些紧张地观察着姜河的反应,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又开始用指尖在他敞开的胸膛前反复画圈。 “刚才是谁说的,自己花心风流得很,已经跟三个女人同床共枕过了,怎么现在反倒像个未经人事的雏鸟,任我宰割呢?” “我只是对你没兴趣而已。”姜河口是心非地打了个哈欠。 “哼~”司马怜琴娇笑一声,反唇相讥,“你说你对我没兴趣,却紧闭双眼,若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 姜河不信邪地睁开双眼,瞬间便被少女的美貌惊得头皮发麻,呆若木鸡。 额间大汗淋漓,嘴角微微抽搐,喉咙上下滚动,却是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司马怜琴见时机成熟,迅速弯身褪去最后一件亵衣,娇白的身子顷刻间展现出来。 姜河的只因立刻宣布投降。 司马怜琴面带慌色,微微咬唇,犹如一只想要主人陪她玩,又怕主人嫌她烦的小猫,心中满是挣扎与不甘。 视线与姜河对上之后,那散发着莫名安全感的眼神让她渐渐开始适应这由她挑起的暧昧氛围,乌黑亮丽的双眸也随之泛起涟漪。 有那么一瞬间,有那么一丝冲动,她想要走过去,然后轻轻坐上去…… 等等! 少女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直到疼痛感传入大脑,她才迅速冷静下来,随即在心中暗骂道: 司马怜琴啊司马怜琴,你到底在瞎想什么呀?春天已经过去了,你要理智一点啊! 快跟他谈条件!让他发誓助你夺位! 说词! 快说词啊! “嗷呜~嗷呜呜呜~” 远处忽然传来凄惨无比的狼叫声,吓得司马怜琴心里一突,下意识扑进姜河的怀里,寻求安慰。 却不料,姜河一把将她推开,而后手忙脚乱地穿起了衣服。 “艹,你特么是不是男人啊!”司马怜琴彻底破防,边哭边骂。 “来不及解释了,你乖乖在这躲着,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姜河穿好衣服后,直接从窗户上跳了下去,很快便赶回了荒田院。 放眼望去,只见院内一片狼藉,老人们纷纷晕倒在地,不省人事,狼哥与王小美也被打回原形,连连哀嚎。 一只雪白色的狐狸站在院子中央,身长近乎有七八米,身后还有九条蓬松的尾巴轻轻摆动,皮毛光亮夺目,犹如明月坠地,哪怕身处黑夜之中,都无人能忽视它的存在。 见到姜河走近,它缓缓张开眼睛,眸中倒映着一抹鲜艳的血红。 下一秒,它便伸出爪子,毫不留情地把姜河拍到了地上: “说,老娘的茶叶是不是你偷的?” 第六十四章 敬酒不吃 吾命休矣! 感受到绝对的实力差距,姜河叹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做好了人生重开的准备。 如果有来生,他想当一只熊猫,最好是包吃住、包分配工作、包分配对象的那种。 但转念一想,妖怪即使实力再强,也不能随便杀人,怕它做甚? “啪!” 姜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右脸就被一只毛茸茸的尾巴狠狠甩了一下,搞得他又痛又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睁开眼睛以后,正对上一双凌厉如剑,仿佛能刺穿人心的红瞳。 “臭小子,我杀不了你,但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知道吗?” 话音刚落,白狐驾轻就熟地低下头,用嘴死死叼住姜河的脖颈。 随即嗖的一声蹿了出去,短短两息之间就跃出荒田院,飞向空中。 被抓住命运后脖颈的姜河,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树木、街道、房屋、城门……各种各样的景物,如走马观花般快速变化。 咦? 怎么还有金色的星星? 下一秒,意识消失。 姜河仿佛来到了虚空之中,广阔无垠的黑暗与寒冷笼罩着他。 没有知觉。 没有时间流逝。 姜河觉得,自己大抵是寄了。 不管生前如何怕死,当死亡真正来临时,他心中反而只剩下释然,甚至觉得就这样没有痛苦地死去也不赖。 “狐姨,辛苦你了,把他交给我吧。”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女人娇翠欲滴的声音。 紧接着,唇上传来阵阵暖意。 姜河仔细一品,有点甜。 像夏天的可乐,像冬天的可可。 反正很好喝就对了! 可惜下肚之后,瞬间便化为一股炽热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就好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心窝。 灼热与疼痛交织吞噬着身体的每一寸经脉,不多时脑门上便汗流如瀑。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灼痛感才慢慢消失,意识也逐渐恢复。 姜河缓缓睁开眼睛,想要确认自己身在何处,可惜尚未聚焦的瞳孔,使眼前画面仿佛被打了一层马赛克般模糊。 最后只能依稀看见一个红衣女子的妖娆身影坐在床边,一只手死死摁着他的脑袋,不让他乱动,另一只手拿着水壶给他喂水。 “咕噜咕噜”的声音一直持续,已经喝饱的姜河攥紧拳头,开始不停挣扎。 奈何对方力气太大,任凭他怎么动都是徒劳无功。 被强行灌水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生病,被大人捏着鼻子灌中药一样难受。 在这一刻,姜河终于明白了那只狐狸说的生不如死是什么。 同时也理解了如云、如烟和穆成雪为什么会那么用力拍他的大腿。 也不知过了多久,药水喝完,红衣女子收好水壶,起身离开。 姜河如获新生般大喘了几口气,迅速从床上坐起来,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周围,发现屋内烛光满室,寂静无声,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白雾。 心中疑惑刚起,红衣女子的身影又慢慢出现在视野里。 这次姜河看清楚了,女子的身材婀娜多姿,比穆成雪都要富有,容貌惊为天人,与司马怜琴平分秋色。 唯独一双狐狸眼,勾魂夺魄,冷傲的同时又多几分妩媚。 “奴家花想容,这厢有礼了。” 她美眸低垂,朱唇紧抿,面无表情地朝姜河欠了欠身子,态度还算客气。 只是妩媚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厌恶与愤恨,好像强打起精神迎接客人的勾栏头牌。 “你就是朱雀堂堂主?” 姜河曾经听如烟说过这个名字,大概知道对方是个心狠手辣的反派角色,此时突然相见,不免有些紧张。 两只眼睛却有些耐不住寂寞,开始好奇地上下打量对方。 “正是奴家。” 花想容眼中的厌恶更甚,径直走到姜河身旁坐下,开始宽衣解带。 “哎呦,你干嘛?” 姜河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想要逃跑,却被一股无形的威压牢牢制住。 “你若再敢乱动,我必杀你。”花想容毫不掩饰地爆发出一品修为。 姜河却毫不在意:“你要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你倒是挺聪明,不过太聪明的人,往往都活不久。”花想容冷冷道。 姜河耸了耸肩:“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最近很忙的。” 花想容闻言立刻解除威压,又拍了拍她旁边的空位:“你已经服下了我精心研制的奇欢散,若不在半个时辰内与人双修,必然急火攻心而死。 现在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愿意加入天道盟,助我成事,我便助你解毒。”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需要你,自己也能解毒?”姜河做了个奖励自己的手势。 花想容皱起眉头,声音冰冷刺骨:“你真是油盐不进呐!” 姜河一脸坦然道:“我可不是个随便的人,比你的美色,我更想了解一下你的过去。” 花想容忽然笑了,笑容中满是讽刺与怨恨:“你们这些男人怎么都喜欢逼良为娼,劝妓从良啊?你是不是觉得两三句话就能劝我归顺朝廷啊?” 姜河顺着话题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你那两位手下曾经也和你一样硬气,但经过我多日教导,她们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现在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呢。” 花想容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长话短说吧,我乃前朝皇室遗孤,加入天道盟只为复国,别无他求。” “绑我过来的那只狐狸是谁?”姜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算是我的养母吧……”花想容的声音渐渐软了下去,“我为躲避官兵追捕,孤身逃入荒山,又被一群狐狸救下,而后便与她们一起生活了十年。” “原来是这样……”姜河喃喃自语。 “想好怎么劝降我了吗?”花想容面色平静地问,眼中却带着一丝杀意。 姜河深深叹了口气,如是道:“国仇家恨,换我我也不会降。” 花想容偷偷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藏在暗处的司马怜琴,心中暗自发笑,而后朝姜河勾了勾手指: “那你还不快点过来好好享受一番?” 姜河连连摇头:“合作的事咱们可以再谈,共枕的事就免了吧。” 花想容勃然大怒:“姓姜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公主,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第六十五章 血光之灾(6k) 姜河想不明白,为什么最近遇到的美女总是一上来就白给? 司马怜琴毕竟是自家娘子,喝了返老还童茶以后激素紊乱,性情大变也是能理解的。 花想容是怎么回事? 根据如烟之前交代的情报来看,这个女人虽然不是一朵百合花,但是患有重度厌男症,怎么可能舍得下身段,来讨好仇人的女婿? 就算姜家有一点势力,拉拢的方法也有很多种,完全没必要靠美人计啊。 难道说,花想容此举另有目的? 不等他多想,花想容已经闪到了他面前,两只利爪凌空抓下,死死按住双肩,令他动弹不得。 紧接着身形挫动,风声虎虎,用蛮力推着他向后倒去,正好撞在一张圆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姜河虽有心反抗,奈何与对方的修为差距过大,挨了这一击后,更是瞬间丧失战斗力。 直接被对方掀翻在桌面上,四脚朝天,嘴角流血,全身上下的骨头像是散架了一样,痛得难以言喻。 原本穿戴整齐的衣袍也在一件件减少,让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根被扒皮的香蕉,很快就要被人吃干抹净。 唉,罢了罢了…… 做男人呢,要潇洒一点,有些事情既然反抗不了,不如好好享受。 而且听说越挣扎,越容易刺激歹徒,为了让自己少受点皮肉之苦,还是尽量配合对方的行动比较好。 拿破仑曾经说过:“第一个冲进去的士兵,往往是头顶着鲜血出来的。” 姜河深以为然。 余下之事,难以启齿,只道是: 蕊嫩花房无限好,东风一样春工。 百年欢笑酒樽同。 笙吹雏凤语,裙染石榴红。 且向五云深处住,锦衾绣幌从容。 如何即是出樊笼。 蓬莱人少到,云雨事难穷。 行至中途,姜河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四周的黑暗之中,似乎有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会冲出来一只吊睛白额母老虎,将他生吞活剥。 笼罩在这种恐怖的氛围当中,他不禁感到心慌意乱,后背发凉,勉强支撑了半个时辰,便不胜腰力,缴械投降。 而花想容吃饱喝足,精神焕发,用力打晕姜河后,一边穿戴衣物,一边冷笑连连。 她此行前来雒阳布局,原本只是为了抓住司马怜琴当人质,万万没想到姜河会自投罗网。 虽然抓捕二人的过程中出了一些差错,不仅让司马怜琴侥幸逃脱,还被姜河身边的高手耍了一道。 但最终的结果,完全超出她的预期。 从发现吴千户有取死之道开始,她就命人暗中跟随,然后顺藤摸瓜,发现了姜河与司马怜琴的下落,又请狐姨出手,将这两人一起抓了回来。 可谓是“大获全胜”。 至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也根本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要怪只能怪司马怜琴那个小丫头不听话,还三番五次出言挑衅,仗着自己身份尊贵,就目空一切。 既然如此,那老娘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什么叫人心难测! 你还没和你家驸马洞房过吧? 现在你看好了,姜河的洞房对象不是你司马怜琴,而是我花想容哒! “砰!” 就在花想容得意洋洋,司马怜琴暗自垂泪之时,房门突然被人踹开了。 一个脸如刀刻斧凿,身穿白色长衫,腰挎一把巨剑,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腰间的巨剑并非寻常兵器,而是八荒名剑中唯一现世的巨阙剑,钝而厚重,削铁如泥,且有剑灵庇佑,可谓是“天下第一神兵利器”。 此时巨阙剑蠢蠢欲动,大有自行出鞘之意,而中年男子仅仅只是把左手按在了剑柄上,就使其瞬间安静下来。 纵观整个江湖,能以强大修为压制剑意的人,唯有四大宗师。 其中“骁武卫大将军”姜游早已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余下三位宗师,花想容都曾有幸见过,可以确定绝不是眼前的中年男子。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此人得到了巨阙剑剑灵的承认。 但他的修为只有九品…… 属实让花想容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得到的这把剑,又是哪里来的胆子敢独自找上门。 “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深夜到访寒舍,究竟所为何事?” 花想容抱拳行礼后,将双手背到身后,暗自运转内力,做好了战斗准备。 “名字太多,我自己都记不住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老莫,我是来接我家二少爷回家的……” 老莫顿了顿,耳朵微微一动,又低声补充道:“还有我家二少奶奶。” “原来你就是姜河身边的那个高手,我的人都是你打晕的吧?” 花想容左脚向前半步,右脚微微蓄力,已然摆出了抢攻的态势。 “高手谈不上,但那些人确实是我打的。”老莫径直走到桌边,伸手摸了一下姜河的脉搏,随即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花想容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奸情被人撞破的羞恼之意。 老莫转过身来,朝她拱手作揖:“多谢姑娘送药之恩,这奇欢散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灵丹妙药,我家少爷日后的修为必然突飞猛进。” 花想容冷笑道:“看来你的医术也不是很高明嘛,实话告诉你吧,这奇欢散中我还加了一味蛊虫。 任凭你家少爷修为再高,最后也会被这蛊虫吞噬的一干二净,到那时,我便会将他开膛破肚,取出蛊虫做药引,他毕生修为自然也就归我了。” 话音刚落,老莫便伸手在姜河的腹部轻轻一点,竟然让昏迷中的姜河猛地坐起身来,喷出一口鲜血。 “噗——” 与鲜血一同掉在地上的,还有一只浑身长满鳞片的黑色幼虫。 花想容脸色突变,破口大骂:“你这无耻老贼,竟然敢套我的话!” “多谢姑娘如实相告,这回我家少爷总算是万无一失了。” 老莫扶着仍在昏迷的姜河缓缓躺下,又对花想容做了个“请”的手势。 “此地乃红衣卫分部,姑娘并非官府中人,又有案底在身,还是快些离开吧,叶指挥使的大队人马已经在来雒阳的路上了。” 听到这话,花想容冷哼一声,反而不再生气,也不再畏惧。 她抓住姜河与司马怜琴之后,早就做好了撤退的准备。 叶无晴即使带的全是骑兵,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赶到,根本拦不住她。 只不过,这个叫老莫的人实在是太嚣张,让人很难不想一刀宰了他。 “如果我想带你家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一起离开呢?”花想容笑着挑衅,想激怒对方先出手,自己后发制人。 老莫答非所问:“若是姑娘舍不得我家少爷,可跟他一起回府,只要你日后不再为非作歹,我相信少爷定会保你周全。” 此话一出,花想容瞬间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什么事都没有,自己反倒着急上火。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厉声质问。 老莫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若你尽快离开,那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过路之人,若你不愿离开,那我便是今夜杀你之人。” 花想容不屑道:“杀我?你凭什么杀我?凭你的九品修为?还是你手里那把破剑?” “你准备好死了吗?”老莫拔剑出鞘。 花想容冷冷看着他,好似在看世界上最愚蠢的傻瓜:“这话应该我问你!” 话音还未落下,一抹凌冽的寒光已经划破黑暗,直奔老莫而去。 作为天道盟朱雀堂堂主,花想容横行天下十余年,除了一品修为、三分姿色和花言巧语之外,她最大的特点便是小心谨慎。 从老莫进入房间开始,她就在积蓄力量,并且一直在观察对方的状态。 老莫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哪怕是听说姜河被种了蛊虫以后,面部表情也没有丝毫波澜。 唯独在拔剑出鞘,准备动手之时,他的眼神中才闪过一丝挣扎。 而花想容十分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破绽,毫不犹豫地发起进攻。 她不爱使兵器,专练拳脚功夫,形如疾风,势如闪电,往往一招制敌。 此刻只见她身如鬼魅,脚步逐渐加快,十指骨节处的响声也越来越急,越来越密,犹如几面皮鼓同时击奏一般。 双掌忽伸忽缩,好似机关工具,每一次伸缩,手臂关节中都是喀喇声响,长发随着身形转动,在脑后拖得笔直,尤其诡异可怖。 闪到老莫跟前,连发八掌,一掌快似一掌,一掌猛似一掌,就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掌风拍开,露出一大片薄薄的真空地带。 花想容得意地笑出了声,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的死状。 那是非常凄惨的死。 就和那些曾经被她当作练功标靶的贪官污吏一样,全身骨骼完好无损,心肝脾肺肾等内脏却已震烂。 死后送入衙门停尸房,仵作一刀划开肚子,鲜血便会喷涌而出,腥臭味瞬间弥漫整个房间,闻者皆呕吐不止。 但事实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老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硬生生用身体接下了这八掌后,竟然毫无反应。 花想容见状牙关紧咬,当即奋力跃起,飞身半空,头下脚上,使出了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 可惜那如同白骨一样的利爪,还没碰到老莫的天灵盖,她整个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拍飞了出去。 先是撞在窗户上,把后脑勺磕得生疼,而后扑通一声闷响,跌落地板,又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老莫双手握住剑柄,缓缓抬起巨阙剑,摆出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斩击势,却迟迟没有动手,似乎在给对方逃跑的时间。 花想容很想从地上爬起来逃跑,可惜努力了好几次,也没能如愿,最后只能趴在地上等死。 老莫还是没有斩出这一剑,眼神中满是犹豫之意,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你究竟是谁?”花想容有气无力地问,她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将死之人,有必要知道这么多吗?”老莫淡淡道。 花想容沉默片刻后,忽然两眼放光,哈哈大笑:“我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每天晚上,他们都喜欢到梦里找我索命。 冤有头债有主,我必须得知道你是谁呀,要不然回头你来找我索命的时候,我不认账可就麻烦了。” 老莫无奈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不求饶逃命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口出狂言,看来我是非杀你不可了。” “狐姨助我!”花想容放声大喊。 下一秒,白芒闪过。 老莫被一只凭空出现的狐狸尾巴扫中心口,连带着身后躺在桌子上的姜河一起倒飞出去。 但他很快便稳住身子,飘然落地,并抓住姜河的衣领,将其扔到了屏风之后,司马怜琴的旁边。 “桀桀桀桀……” 狐姨的大笑声在整个房间上空骤然响起,如杜鹃啼血,子归哀鸣一般凄厉尖锐。 在老莫惊讶万分地注视下。 花想容原本漆黑如墨的及腰长发,瞬间转变为枯萎的灰白之色。 身后也长出了九条狐狸尾巴,却并非实物,而是由妖气凝聚而成。 面部七窍更是渗出了鲜血,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宛如灭世魔女一般可怕。 “老贼,纳命来!” 伴随着花想容的怒喝,彻骨的寒气瞬间将整个房间外围冻成了冰块。 处在昏迷状态的姜河也被冻醒过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随后,他便看见司马怜琴双目失神地瘫坐在旁边,眼角还挂着泪痕。 正当他准备开口询问对方时,不远处又传来了“噌噌噌”的剑鸣声。 探头一瞧,只见万千剑影重叠交错,最终化作缕缕红光,笼罩在巨阙剑的剑刃之上。 老莫怒目圆睁,额头青筋突起,彻底爆发出宗师气场,随即挥剑一斩,剑气如长龙般呼啸而出。 花想容躲都懒得躲,直接伸出九只尾巴,裹住全身做防御护盾。 砰! 红色剑气猛地炸开,犹如火山喷发出的岩浆般,溅在周围的冰墙上,融化冰块的同时,升起一股股水蒸气,直热得姜河汗流浃背。 但他完全没心思擦拭。 因为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 首先,花想容竟然愿意冒着被夺舍的风险,接受狐妖附体,她究竟是有信任对方啊? 反正姜河从来不让妖怪们上他的身。 其次,老莫不仅有宗师修为,还能以凡人之躯,跟妖怪打的有来有回,他到底是什么人? 反正绝对不是一个管家那么简单。 最后,姜河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突破到了五品之境,而突破的方式似乎只是与人双修,难道是那药水的作用? 不等他想明白这三个问题,老莫便冲他大喊道:“少爷,快走!” 姜河闻言立刻抱起司马怜琴,破门而出,开始拼尽全力逃跑。 身后不断传来“轰轰轰”的巨响,让他不禁有些担心老莫的安危,同时也非常后悔没听老莫的话,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他心里很清楚,此时掉头回去,只会给老莫添麻烦。 当务之急,应该先把司马怜琴送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想办法救老莫。 于是他运起轻功,赶回荒田院,扇了司马怜琴一巴掌,帮助其清醒过来之后,语速飞快地命令道: “老老实实在这呆着!哪都别去!” “本宫凭什么听你的?”司马怜琴捂着脸大哭,但还是乖乖躲到了房间里。 此刻已是凌晨时分,天空中没有星星月亮闪光芒,却有浅蓝色的霞光在天边划出一道直线,昭示着太阳的来临。 王小美虽然恢复了人形,但腿部明显有伤,一瘸一拐地走上来,轻声问道:“她就是我干娘吧?” 姜河点点头,反问道:“院里的其他人呢?还有我朋友去哪了?” 王小美语气疲惫地回答道:“吴千户已经被我扬了,其他老人还没醒,我把他们一一抬回房间了。 那只老狐狸把他们都打回了原样,也清除了他们的部分记忆,今夜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场梦。 至于你那位狼朋友,在你被抓走之后,就去清风山喊救兵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姜河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后,又问:“你可以附在我身上吗?” “你说什么?!”王小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姜河一字一顿,语气坚定地重复道:“附、我、的、身。” 王小美听后很是激动,作为妖怪,如果能附在人类身上,则代表着它们可以逃脱天庭铁律的约束。 无论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不会受到惩罚,实力也会大幅度增强。 但前提是,必须得到宿主的同意,如果宿主拒绝,那即便它们法力再高深,也无可奈何。 宿主在被附身以后,随时都有可能面临被妖怪夺舍的风险。 说白了,附身必须建立在双方互相信任的基础上。 而信任,往往是最不堪一击的东西。 “既然你认识清风山的妖怪,想必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我们妖界的规矩,难道你不知道被妖怪附身的后果吗?” 王小美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姜河,仿佛在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姜河立马回答道:“我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要做?你就那么相信我吗?不怕我夺舍你的身体?” “怕,但我师父为了救我而身处险境,我必须尽快赶回去救他,现在除了你,没有妖怪能帮我这个忙。” “原来你只是没得选。”王小美略显失落地低下了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姜河一脸严肃地否认道:“不,如果我不相信你的话,即使我师父被打死了,我也不会冒这个风险的。 之所以想请你帮忙,是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我可以确定你是一只好妖怪,不会夺舍我的身体。” 王小美仍不敢相信,毕竟她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是一只好妖怪: “我的所有秘密你都已经知道了,杀吴千户也好,赡养这些老人也罢,都只是我为了扮演好王小美,而做的妥协,实际上我根本不想这样。” “但你依旧这么做了,”姜河微微一笑,“想法谁都有,能付出实际行动的却是少之又少,不管你的本意是好是坏,你做的这些善举都是真的,就凭这一点,我愿意相信你。” 王小美感动得想流眼泪,却被姜河出言打断:“好了,快点来吧!” “嗯……”王小美轻轻点了点头,当即化作一缕妖气钻入姜河体内。 紧接着,姜河的头顶长出了两只羊角,长发也变成了白色自来卷。 动了动手指,他发现身体还是由自己在控制,但远不如想象当中轻盈,甚至腿脚都莫名有些不灵活,反而想趴着走路。 “第一次都这样,慢慢你就习惯了,”脑海中响起了王小美的声音,“我只有三品修为,而那条老狐狸是一品,能不能打赢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姜河立刻开足马力,飞向红衣卫分部,发现这里已经被老莫和花想容拆成了一片废墟。 好在那些值班的红衣卫事先都被老莫打晕,丢在了街道上,并没有造成无辜的人员伤亡。 只可惜老莫已然精疲力尽,正单膝跪在一堵断墙边,勉强用剑撑着身子。 “咦?又来一个。” 不愧是被一品大妖,狐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姜河的逼近,飞到半空中,冷笑着挑衅道: “臭小子,你是回来送死的吗?” 姜河一语不发,直接撞进她的怀里,左手钳住她肩膀的同时,右手握拳朝着她的面门猛轰。 砰! 砰! 砰! 姜河一拳一拳又一拳地砸着对方的脸,之后双手捧住她的脑袋,带着她极速下坠。 虽然狐姨的修为高过王小美,但她刚才跟老莫缠斗了许久,法力早已消耗了一大半,此时竟然被姜河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嘭! 地面碎裂,沙尘腾逸,狐姨头下脚上,被姜河硬生生摁进了地里,活像一颗挺拔的倒栽葱。 姜河与王小美在空中喘着气,同仇敌忾的热血充斥着每一个细胞。 “臭小子,想不到你还挺厉害。” 狐姨把脑袋拔出来,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我可是容儿的干娘,她把身体交给我,自然不用担心,而你身上那只妖怪可是出了名的见利忘义,你真的不怕她夺舍你的身体吗?” 姜河知道对方是在挑拨离间,毫不在意地回答道:“这个就不劳您操心了,我现在只想揍您一顿出出气。” “哦?是吗?”狐姨抹了一把鼻血,“那就要看你有多少斤两了!” 说罢,她忽然来了个鲤鱼打挺,一步登天的同时,用上勾拳击中了姜河的下巴。 把姜河打飞后,又抓住他的脚腕,身体猛然一转,将他如炮弹般掷出。 扑通! 姜河摔进一条城中河,溅起十几米高的巨浪,还没来得及起身,又被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摁住了脑门。 但并没有重拳接连轰来,反而有一股清凉之意自上而下,贯彻全身,使他很快从眩晕状态中恢复过来。 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龟爷。 “你已经被强化了,快上吧。” 第六十六章 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 随着龟爷的话音落下。 姜河疲倦的身体像是被注入了一道电流,使他精神一振,容光焕发。 稍后一道道更猛烈的电流加入进来,虎姐、猫妹、狼哥、蛇姐、鼠叔、猪哥等妖怪的吼叫声,也接二连三地在脑海中响起。 这下就不只是精神一振那么简单了,简直是精神百倍! 姜河挺起胸膛,肌肉倍增,身高足足长到了两米有余,除了头顶的山羊角、自来卷发之外,身体其他部位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眼睛细长像兔子,脑袋变大像马头,耳朵扁平如牛耳,皮肤硬化如鱼鳞,双手宽厚似虎掌,指甲锋利似鹰爪,身后还长出了蛇尾巴。 总之,他变成了一条小龙人,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少秘密。 至于为什么清风山的妖怪能同时附体,姜河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曾经用鲜血和它们签订了灵魂契约。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也算半个妖怪。 “噗哈哈哈哈!”狐姨笑得很是猖狂,“你们这么多妖怪,塞在一个人的身体里也不嫌挤,哈哈哈哈!呜……”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一只鹰爪牢牢掐住了嘴巴,下颚骨也随之响起轻微碎裂的声音。 力量与信心同步倍增的姜河,直接抬起大巴掌,一个接一个劈头盖脸地扇了过去。 狐姨彻底被打懵了,不仅无法凭力量挣脱,还被一种强烈的威压震慑。 最后只能采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操控寒气冰冻自身。 姜河见状连忙躲闪,集群妖之力于一身的他仿佛变成了闪电侠,总算是能快速避开那些伤害了。 但毕竟是第一次和妖怪决斗,看着躲在大冰块里的狐姨,他一时不知怎样才能使出必杀技。 难道按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 忽然,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扭头一看。 天亮了,叶无晴来了。 她正背着一副弓箭,站在附近的屋顶上,把双手圈在嘴边,冲姜河大声呼喊: “快闪开!” 姜河立马会意,纵身跃向空中,与狐姨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事后他才知道,他和狐姨的大战在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看不清楚,但百姓们纷纷认为这是神仙在打架。 而叶无晴是亲自和镜妖交过手的人,率领兵马冲进城门后,当即命令属下疏散人群,又独自找了过来。 她也知道,当凡人阻止不了的事情发生时,就该请神上身。 于是在姜河躲开之后,她张弓搭箭瞄准了狐姨,那凝聚着白娘娘法力的红羽箭,瞬间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嗖——” 箭矢划破空气,径直射向狐姨。 “小子,把身体暂时交给我!” 龟爷夺过姜河的身体控制权,随即将群妖之力凝聚在嘴边,发出了一道酷似尾兽玉的黑色光波。 姜河只觉得这老头子中二病犯了,开始后悔当初不该给他讲《火影忍者》的故事,而且有一说一,这放大招的滋味真像喝醉之后的呕吐感啊。 狐姨在防不胜防下连中两招,紧接着便像没头苍蝇一般快速飞坠,硬生生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陨石坑。 随后,便听见“砰”的一声惊响,大冰块当场炸开,化作无数残渣碎屑,如冰雹般洒落在地,与之一同掉落的,还有半截白色狐狸尾巴。 而狐姨和花想容却已经消失不见。 “她还有八条命。” 恢复身体控制权的姜河,脑海里响起了龟爷苍老沙哑,又和蔼可亲的声音:“别灰心,那女娃是你的贵人,早晚有一天,你们还会再见的。” 姜河轻轻嗯了一声,飞身上前,收起那条断尾,准备带回去做个插件,而后转身看向缓缓走过来的叶无晴。 她率众连夜奔袭四百里,早已累得力倦神疲,面无血色,此时居然还能忍住对姜河形象的吐槽欲,淡淡地问道: “我们赢了吗?” “赢了,多亏有你……”姜河感到莫名的安心与快乐,“辛苦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叶无晴的眼神有些闪躲:“不必了,我只是来帮公主殿下的而已。” “那你为什么第一时间来找我呢?”姜河微笑着问道。 “我就……怕你出事。” “……” “你有话跟我说吗?” 叶无晴深邃的目光穿透人的皮囊,静静凝视着姜河平凡的灵魂。 她似乎什么都看穿了。 看穿了姜河所有的幼稚、花心、懦弱、虚伪、和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她的眼底又有一汪温柔似水的期待,就像她射出红羽箭时那么坚决。 “我只想说,谢谢……谢谢你一直相信我,一直陪着我,还有……” 姜河忽然说不下去了,玄武堂名册也好,清风山的妖怪们也罢,都是他为数不多的底牌。 如果把底牌亮出来,他就再也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还有什么?”叶无晴平静地问。 姜河没有回答,直接走上前抱住了她,妖怪们见状纷纷在脑海中发出“哦吼”的起哄声。 “还有……对不起。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可有些事情会影响我们的关系,所以我不敢对你说,我会用法术让你忘记刚才发生的一切,同时你也会忘记我现在说的这些话。 但是没关系。 我会永远记住的。” 说罢,姜河用右手食指轻轻点住叶无晴的天灵盖,随即屏息凝神,潜入对方的识海,开始搜寻并删除记忆。 “我也是。”叶无晴忽然低声说道。 姜河不由得一愣:“什么?” “我也喜欢你。” 叶无晴眼角含泪,笑颜如花: “但只有一点点。” …… 雒阳城外。 某个寂静的山洞中。 花想容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坐起身来,猛吸了一口气。 抬头望去,才知道脚下的大地又自转了一圈,朝阳已悄悄探出天边。 而狐姨正坐在她旁边,运功疗伤。 “我失败了吗?”花想容低声叹道。 狐姨半是安慰,半是教育地说:“傻闺女,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长吁短叹?此次我们虽然损兵折将,铩羽而归,但朱雀堂的大部分人马还在,有朝一日,我们必定能卷土重来。” 花想容点了点头,又关切地问:“狐姨,你的尾巴?” 狐姨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嘴上还是故作轻松地说:“姨可是九尾狐,即使少了一条尾巴,也无伤大雅。” 花想容还想说些什么,但狐姨立刻打断了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早些赶回迎春楼藏身吧。” “好……”花想容缓缓起身,可惜还没站稳,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在我体内留东西了。” 第六十七章 读者老爷们必读!! 八月初八。 龟爷的寿宴在欢声笑语中拉开帷幕。 此时距离雒阳案结束、花想容逃跑,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三夜。 叶无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除了队伍中的害群之马,将整个红衣卫分部整顿的井井有条,上通下达。 同时还任命那个天天007的千户,暂时代理了柳烟雨的副指挥使职位,并且梅开二度地告诉他: “好好干,明年一定给你转正!” 而荒田院的老人们,也在司马怜琴的安排下分批进京,住上了环境舒适、待遇极好的新养老院。 从表面上看,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但姜河还没有启程回京。 一是因为老莫身受重伤,还处在昏迷状态;二是因为茶妖们的去留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 三是因为司马怜琴在那天晚上,目睹了全部案发经过以后,以“苦主”的身份和他这个“渣男”大吵了一架,又先他一步跑回汴梁,找老太君告状去了。 本就名存实亡的夫妻二人,彻底进入了冷战状态,全靠叶无晴在中间调和,司马怜琴才放弃了找皇上和贵妃哭诉的想法。 所以姜河只能呆在雒阳城,等上述三件事情彻底解决之后再回京。 清风山的妖怪也因此把宴会地点,定在了雒阳城外的荒山上。 此次宴会,一是庆祝龟爷的三百大寿;二是庆功大家合力打跑了狐姨,并救下了被监禁的茶妖一族;三是欢迎王小美正式加入清风山阵营。 可谓“一箭三雕”。 虽然有猪哥这种剩饭剩菜也能吃得心满意足,哼声连连的下限生物存在,但其他妖怪也没比他富裕到哪去。 因此这顿由姜河出钱的宴席,成为了它们最期待的事情——既能改善伙食,又能增进感情,何乐而不为呢? 它们甚至为此制订了“扶墙进,破墙出”、“竖着来,横着回”的规矩。 至于宴会前猪哥必然饿上一天、宴会时姜河必然要与虎姐一起表演滑铲、宴会后大家必然一起包饺子…… 啊不对,大家一起围坐在谷堆旁边,听龟爷讲那过去的事情。 以及醉酒后,狼哥献唱“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猫妹率领女妖怪舞团大跳热舞什么的,都是保留节目。 有道是“酒足思淫欲,吃饱没事干。” 妖怪们的发情期一般都在春天,姜河身边又没有合适的妹子,饭后所能选择的消化方式,只有和妖怪们一起到城里转悠转悠。 雒阳城是一座破城,人迹寥寥,地小物稀,gdp也不高。 但再怎么破,夜市街这种独特的风景线还是具备的,反正红衣卫分部人手不足,基本上不会巡夜,所谓的“宵禁制度”名存实亡。 每天晚上,这条街都有摊贩云集,地沟油小吃、廉价二手货与山寨衣裤首饰以三足鼎立之势,浩浩荡荡布满每一个角落。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与浓重刺鼻的油烟味,刺激着每个行人的消费欲望。 妖怪们也不例外。 介于集体行动会造成交通拥堵,姜河给它们挨个发了零花钱,然后便让它们三三两两地分开了。 虽然变成了人形,但酒足饭饱的猪哥肚子又肥又大,就像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高压苦力怕”,女妖怪们都不愿离他太近,生怕被他溅一身血。 而狼哥穷惯了,吃完饭后不忘将所有剩菜,包括骨头上的肉渣都剔下来打包,以至于现在满手食盒,酷似“美团小哥”,女妖怪们也不屑与他为伍。 于是姜河便成为了抢手货,被虎姐、猫妹、王小美三只妖怪强行拉着一起逛街。 走着走着,前方便传来了锣鼓声、鞭炮声与喝彩声。 “是狮子!”猫妹兴奋地叫道。 姜河放眼望去,只见一金一红两只狮子在街道中间游走,一会儿眨眨眼睛、晃晃脑袋,一会儿上蹿下跳、左摇右摆,十分灵动。 猫妹看得入迷,舍不得挪开目光,嘴上还喃喃自语:“原来这狮子底下藏的是人啊……” 王小美笑着打趣道:“这舞狮、舞狮,狮子底下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猫妹蹦蹦跳跳地感叹:“太好玩了!” 说罢,她便拉着虎姐挤了上去,想近距离看个清楚。 姜河眼尖地发现了端倪,压低声音问王小美:“这八月初八又不是什么节日,为什么城里的人要搞如此隆重的活动庆祝啊?” 王小美耐心解释道:“八月初八在你们人间不算节日,但在天上,却是西王母的寿辰。 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在瑶池设下蟠桃盛会,四海八荒的各路神仙也会纷纷赶来祝寿。” 姜河还是不懂:“天上的神仙过生日,跟人间有什么关系?” 王小美深深叹了口气:“雒阳城连年大旱,颗粒无收,百姓们只好日复一日地祈求神仙降雨。 而神仙们只有在蟠桃会上喝高兴了,才会眷顾此方百姓,久而久之,雒阳就形成了八月初八求雨的习俗。” “原来是这样。”姜河恍然大悟。 王小美又道:“还记得那些被埋在土里的茶妖吗?它们之所以整日无精打采,便是因为常年汲取不到水源,全靠那只老狐狸的法力维持生命,也就相当于被老狐狸饲养。 而现在,它们虽然获得了自由,但也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法力,这几天都是龟爷在给它们续命。 龟爷说,如果明日雨水充足的话,他便能帮助茶妖们钻出土壤,重获新生;如果明日不下雨的话,他就只能放一把火,给茶妖们一个痛快。” 姜河总感觉王小美话里有话,便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办法让雨下得大一点?” 王小美点了点头,嫣然一笑:“但我需要你的帮忙。” 姜河不禁有些好奇:“我能帮你什么?而且我为什么要帮你?” “不是帮我,而是帮你自己,”王小美踮起脚尖,凑到姜河耳边吹了口气,“茶妖的叶子你难道不想要吗?” 姜河犹豫不决道:“想要是想要,但龟爷跟我说过,万物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若贸然干涉妖界的事,我会折寿的。” “那是他骗你的,”王小美毫不在意地说,“他贸然接触你这个凡人,已经算是干涉人界了,可他不照样活到了三百岁吗?” 姜河深以为然:“你说的有道理,那我该怎么做?” 王小美指了一下远处的祭坛:“直接上去求雨就好啦。” “就这么简单?”姜河不敢相信。 王小美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有多难啊?你是天命之子,神仙们多多少少都会给你点面子。” “好吧……” 姜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登上了祭坛,发现这里有很多人都在跪拜祈求。 于是他也学着这些人的样子,燃香下拜,心中随便默念了几句求雨的祷词。 万万没想到,祷词刚念完,一缕微弱的金光便从他身上冲出,穿过云霄,直达天庭。 …… 求求各位读者老爷,明天来给我点个有效追读吧! 只要是三个月内充值过的账户,哪怕一块钱都算啊! 我昨天的有效追读只有四五十,以目前的字数来说,如果再排不上试水推的话,就只能裸奔到30w字上架了。 呜呜呜呜…… 我今晚熬夜码字,明天中午十一点之前更新章节,恳请大家抽空来点个追读,只要能上试水推,哪怕只走一轮,我也加更感谢大家! 再大致总结一下剧情吧。 第一卷玄武堂的“镜像生命”加上铺世界观,一共写了四十一章。 第二卷朱雀堂的“返老还童茶”(小马和大车)到这里也基本结束了。 下一卷会安排龙女、皇帝、左相、贾家兄妹等角色依次出场。 老莫的来历、柳烟雨的下落、姜老太君和叶夫人的恩怨等坑也会一一填上,保证不让大家失望。 最后,求求大家了,明天来点个追读吧,没充值过的账户冲一块钱就行。 第六十八章 口袋妖怪(4k求追读) “三年之期已到,恭请龙王继位!” 夜幕沉沉,繁星满天。 头戴金花八宝凤冠,身穿云霞五彩帔肩的敖女,在一众雒河水族的簇拥下,来到东海龙宫,准备参加属于她的继位大典。 前面引路的两位鲤鱼内侍、两名龙虾护卫,一路沉默不语,躬身前行。 举目远望,只见每一庭柱,悬挂宫灯,淡黄色的流光,将水殿云房照得灯火通明,也将玉树琼枝映得如若烟萝。 不似雒河老家的古朴典雅、清幽气象,东海龙宫雕梁画柱、富贵奢华。 当真是“宫阙郁嵯峨,楼台艳绮罗。” 按理说,年仅四十岁的小妖怪能住上这样豪华的大房子,应该高兴才对。 可敖女却是心烦意乱,焦躁不安,甚至有点想拿脑袋撞墙。 因为她根本不想当这个龙王。 说来也是悲惨,东海龙族虽然贵为群妖之首,出道即巅峰,未来犹可期,终身享受万民供奉。 但它们的寿命非常短暂,经常遭遇各种意外,转瞬即逝。 就拿上届龙王来说吧,原本健健康康的一条青眼白龙,仅仅只是到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倭国沿海游了一圈。 回来以后,竟然直接毒发身亡! 敖女还没想明白,那帮畜牲究竟往大海里丢了什么“不可回收垃圾”,就接到了天庭发下来的委任状。 其实无论法术修为,还是血缘关系,她都不配当这个龙王。 然而如今的东海龙族只剩下她一条龙了,所以她不当也得当。 另外,除了龙王的本职工作“司雨”,她还要肩负起振兴东海龙族的重任,有生之年至少要产下九条龙子,上不封顶。 可四十岁的她还是个孩子啊! 别说结婚配种了,就连男妖怪的手,她都没拉过啊! 而且虽然嘴上不想承认,但是她打心底里觉得:男妖怪配不上女妖怪。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去凡界走一走,看一看,再亲身体验一下白娘娘在蟠桃大会上说的“人间极乐”。 可惜没有如果。 大典刚刚礼成,屁股还没坐热,负责传旨的天兵就来了: “东海龙王接旨!” “臣,东海龙王敖女接旨。”敖女不情不愿地率众下跪。 天兵展开金色卷轴,大声朗读道: “玉帝有旨,命东海龙王明日施雨,普济雒阳城,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停,得水三十三寸零四十八点,不得有误,钦此!” 听到这话,敖女差点没晕过去。 它们龙族施雨,无非三种方式: 挤眼泪、打喷嚏、流口水。 以前雨不大的时候,随便想点伤心事,掉几滴眼泪,也就糊弄过去了。 现在连下两个小时,一米多的降水量,你特么要在雒阳城里养海豚吗? 焯! “臣,领旨……” 敖女咬牙切齿地接过金色卷轴,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后,又按不成文的惯例,摆下宴席招待传旨天兵。 席间,她有些好奇地问道:“小王尚有一事不明,不知尊使可否解答?” 天兵醉醺醺地说:“殿下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敖女立刻问道:“为何雒阳城的降雨任务,比以往多了整整一倍啊?” “这个嘛……”天兵欲言又止,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开始来回搓动。 敖女见状,迅速塞过去一锭金子。 天兵一边把金子揣进兜里,一边缓缓开口道:“凡间有身负天命之人,亲自为雒阳万民请愿,王母娘娘见他长得俊,心生欢喜,便应允了他的请求。” 焯! 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敖女牙都快咬碎了。 一想到明天要哭上整整一个时辰,她就恨不得直接飞往凡间,亲手掐死那个什么狗屁天命之人。 “哦,对了,王母娘娘听说你继承王位,特意命我带来一份贺礼。” 天兵凭空变出一个干瘪的白色布袋递了过来,观其外形,又小又窄,似乎装不了多少东西。 “这是何物?”敖女接过袋子问。 天兵娓娓道来:“此袋名为‘如意袋’,由天蚕丝织成,通晓万物灵性,可以助你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原来是配种工具。 敖女冷笑一声,又问:“具体怎么用?”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天兵回答完后,化作一缕金光离开龙宫。 敖女思索片刻后,有些紧张地打开袋口一看,顿时大失所望。 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没有。 她不死心,又把手伸进去,反复摸了一圈,或许是因为用力过猛,或许是因为爪子太锋利,一下将袋子捅破了。 但龙爪并没有穿破袋子底部,而是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触碰。 怎么说呢…… 就好像是跟谁握了一下手。 …… 次日正午。 哗啦啦啦啦,天在下雨。 哗啦啦啦啦,云在哭泣。 哗啦啦啦啦,姜河被吵醒。 有一说一,下雨天最适合睡觉了。 可惜他的膀胱不这么想,强行要求他穿好衣服起床,准备开闸放水。 却不料刚穿上外袍,胸膛以下就被雨水淋湿了,吓得他差点尿出来。 但他毕竟是经历过“镜像生命”和“返老返童”的人,对这种灵异现象已经有了一定接受能力。 而且他昨晚脱衣服准备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扯破了口袋,随后便被人从里面碰了一下手。 只不过,他那会儿误以为自己困出幻觉了,所以并没有仔细追究。 此时被泼了一身水,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毅然撑开衣服查看,发现水是从内侧口袋里泼出来的。 “什么情况?” 姜河大惊失色地脱下外袍,忍不住开始幻想,下一秒就会有妖魔鬼怪从口袋里钻出来,然而直到他上完厕所,也没发生什么事情。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壮起胆子,打开口袋往里一瞧,顿时悲从中来。 里面乌漆墨黑,什么也看不清。 姜河犹豫片刻后,勇敢地把手伸了进去,紧接着便摸到了两个像皮球一样富有弹性的不可名状之物。 “啪!” 感受到手背传来的疼痛,姜河立刻将手抽回,却还是被对方挠出了五条细长的血痕。 “你是谁呀?”他对着黑洞大喊。 对方没有回应,让他觉得自己很蠢。 可过了一会儿,口袋微微颤动,一张布条从黑洞那头传了过来。 上面写着:“你又是谁?” 布条质地柔滑,像是从什么昂贵服饰上撕下来的,而娟秀的字迹应该是出自女人之手。 姜河松了口气,拿起纸笔写道:“你怎么会在我的口袋里?” 信纸送出后不久,对方很快递了回来:“什么叫我在你口袋里?明明是你在我口袋里!” 接下来,两人像小学同桌互传纸条聊天一样,反反复复吵了一个时辰。 直到雨势渐停,对方才主动提出休战,并且写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 “我是昨夜子时不小心弄破口袋的,当时好像碰到了你的手。” 姜河回复道:“我也是那个时候弄破口袋的,也感觉有谁碰了我的手。” 双方信息一对上,他瞬间明白了。 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同分同秒弄破口袋,这种巧合世上能有几次? 猿粪呐! 是猿粪让我们相遇乱世以外~ 就这样,姜河把自己的推测,言简意赅地写到纸上,又递了过去。 而对方明显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消化了半天才回信道: “你姓什么?叫什么?月俸几石?成亲了没有?住在什么地方?家里有几口人?地里有几头牛?” “你审问犯人啊!”姜河有些不满。 对方没有继续跟他吵,而是追问道:“你是人吗?” “废话!难道你不是人啊?!”姜河没好气地回复。 对方迟迟没有回应。 坏了! 姜河心里一惊:它不会是妖怪吧? “我当然是人,就住在海边,平时靠打鱼为生,偶尔进城做些小买卖。” 对方的话突然多了起来,回信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好似一台打字机: “我想请你来我家做客,可以吗?” 姜河总感觉对方在引君入瓮,于是委婉地拒绝道:“我最近比较忙,暂时抽不出空闲去海边。” “那我去找你也行,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家住在哪?”这句话的字体有些歪斜潦草,看样子对方现在很激动。 姜河以开玩笑的方式敷衍道:“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我到了,你在哪?” “你到哪了?” “黄土高坡啊!” 姜河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 对方开始接二连三地消息轰炸: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你说句话啊!” “喂!” 姜河无奈地叹了口气,提笔问道:“你究竟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答非所问:“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给你送个媳妇,你到底要不要?” “抱歉,我已经成家了,娘子不许我纳妾,也不许我在外面沾花惹草。” 虽然信上这么回复,可姜河心里想的却是:“她说不许就不许么?” “那你们有孩子了吗?”对方又问。 姜河如实回答:“没有。” “休了她吧!我给你个更好的!” “有多好?” “你想要什么,她给你什么!” 对方传过来的信纸上,霸气地写着这么一句话,姜河见状顿时傻眼了。 他万万没想到刚刚还吵得你死我活,有来有去的他们,气氛竟然一下子变暧昧了。 而对方的性子明显比叶琳琅还急: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只要你开金口,我随时都可以把媳妇给你送来,但是一个月之后,你就彻底没机会了。” 由于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姜河不知道对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所以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黑洞那头也不再有新的消息推送。 这跨越江河湖海、山川丘壑而建立的交流,就这样戛然而止。 如果不是叶无晴恰好到来的话,姜河大概率也不会再去想这件怪事。 “雒阳城大局已定,圣驾也快到了,我来问问你方不方便启程回京?” 叶无晴看着姜河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样子,眼神中满是期待之意。 “莫叔的伤还没好,”姜河赶紧把口袋妖怪从心里赶出去,“我想等他醒过来之后再走。” 话音刚落,外袍口袋猛地一沉。 原本扁平如a罩杯的它,犹如做了手术般瞬间变丰满了! 姜河掀开衣服一看,只见袋口哗啦啦地倾泻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药丸。 面对这无中生有的奇迹,他在惊呆的同时,逐渐开始相信刚才那个神秘人说的话。 叶无晴也惊呆了:“你会变戏法?” 姜河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硬着头皮承认道:“我只会一点雕虫小技。” “太好了!” 叶无晴激动地拍了一下手掌: “听说皇上最近特别喜欢看这个,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我想办法安排你在中秋晚宴上表演,千万别给我……不对,千万别给公主殿下丢脸!” 姜河苦笑着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那些药丸真的有用。 老莫仅仅吃了一颗,便奇迹般地康复了,而茶妖们在大雨降临之后,也重获新生,跟随龟爷回到了清风山。 如此一来,姜河便没了滞留雒阳的理由,只能跟着叶无晴一起回京,而后马不停蹄地迎接圣驾,又以表演者的身份参加了中秋晚宴。 此时此刻,大殿之中,热闹非凡,由于叶无晴的事先造势,姜河成为了这场宴会的主角,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他的表演。 周帝把一个新纳的嫔妃叫到姜河面前,故意刁难他说:“二郎,你若能猜透爱妃的心思,将她心想之物变出来,朕一定重重有赏!” 事先已经做过无数遍试验的姜河,对自己的口袋很信心,立刻把手伸进了进去,心中默默许愿道: “我要她心想之物。” 许愿完毕后,口袋在众目睽睽之下鼓起一个大包,引得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屏息凝神,等待着见证奇迹的时刻。 “我猜娘娘所想之物是这个。”姜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擀面杖。 “不……”嫔妃呆立良久,忽然伸手夺过擀面杖,又将其砸在地上,“不是!我压根不想要这个!”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周帝脸色微变,姜河也愣住了。 也许在他人看来,送姑娘擀面杖完全就是胡闹,更何况对方还是皇上新纳的宠妃,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东西? “陛下,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那嫔妃朝周帝行完礼后,很不给面子地转身离开。 被无数异样目光盯住的姜河慌忙追上去,尽力挽留道:“娘娘请留步,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嫔妃紧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姜河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手伸进了口袋,并默默许愿:“我要她心想之物!我要她心想之物!” 口袋又开始膨胀了。 而且比上次更大。 姜河似乎抓到了什么,脸色突变,猛地将其提出袋来。 现场鸦雀无声。 因为他…… 拿出了一颗人头。 第六十九章 驸马爷果然神通广大 准确的说,不只是一颗人头,下面还连着脖子、身体、四肢。 谁也没想到,姜河从口袋里扯出来的,竟然是一个活生生的青年男人。 观其样貌,浓眉大眼,皮肤黝黑,身上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粗布麻衣,鞋边沾满了泥土,应该是一个农家汉子。 不过,他似乎很多天都没吃饭了,虽然有接近一米八的身高,但是整个人饿得瘦骨嶙峋,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 姜河仅用一只手,就将其从口袋里拎出来,并且扔到了地上。 正所谓“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姜河本不想这么粗鲁,可他也吓坏了,身体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做出了自我防备的举动,甚至差点没忍住上前再补一脚。 真正让他停手的原因,是嫔妃看那个农家汉子的眼神。 怎么说呢,就像前几天叶无晴被删除记忆之前,看他的眼神一样。 含情脉脉,欲语还休。 再把嫔妃与农家汉子放在一个框里,也是相当般配,这种一起生活多年而养出的夫妻相,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感情。 姜河瞬间便看出了端倪:皇上新纳的嫔妃,怕不是别人家的老婆。 玩得真花呀! 但下一秒,姜河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根据他之前的无数次试验结果,可以得出三个结论: 第一,口袋虽小,却能连通另一个未知的空间,里面可能住着一只妖怪,或者一位神仙。 第二,口袋似乎通晓万物灵性,可以变出姜河想要的东西,唯一的缺点就是变不出钱财。 第三,口袋现在回应姜河的心愿,变出了嫔妃所想的擀面杖和前夫,那不就代表着,这对苦命鸳鸯余情未了吗? 甭管自愿,还是被自愿,既然已经入宫为妃,从今往后就是皇上的女人了,心里怎么能想着别的男人呢? 而且周围还有这么多大臣看着,这不是故意打皇上的脸吗? 最关键的是,你姜二郎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难不成你和这俩人是同伙? 说实话,姜河活了整整十八年,从来都没这么慌过,反应也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在农家汉子被扔到地上的那一刻,他脑中灵光乍现,又许了一个愿望。 紧接着,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丢到了农家汉子的身上。 然而还不等他喊出声,叶无晴那边就率先大叫了起来: “有刺客!护驾!” 话音落下,大殿内瞬间乱作一团。 周帝被几个贴身太监架走,侍宴的宫女们四散奔逃,红衣卫从殿门鱼贯而入,准备捉拿刺客。 但大多数文武百官已经纷纷撸起袖子,冲了上来,三下五除二将毫无反抗之力的农家汉子制服。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眼前这人绝不可能是刺客,也早已看穿了嫔妃的小心思。 但是作为一群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他们才不在乎这种无聊的情欲把戏,一心只想着借机为自己谋取利益。 你姜二郎想独占抓捕刺客的功劳? 没门! “多谢诸位大人援手!待结案后,本官一定在陛下面前为你们请功!” 说完,叶无晴便用掌风拍晕了农家汉子,防止他乱说话,而后示意红衣卫把他带走。 姜河与文武百官心照不宣地配合着演出,一个个仿佛戏精附体。 唯有那失魂落魄的嫔妃选择视而不见,扑上去死死抱住相公,并放声大哭:“求求你们了,放我们夫妻二人一条生路吧!” 噗! 刹那间,寒光闪烁,鲜血四溅。 一柄长剑贯穿了嫔妃与农家汉子的心脏,使二人当场毙命。 群臣顿时愣住。 叶无晴也瞪大了眼睛。 姜河扭头一看,只见那长剑的使用者,面如冠玉,肤色苍白,鬓若刀裁,鼻似悬胆。 本可以称得上“公子世无双”,奈何被酒色所伤,精气不足,头发油光可鉴,眼袋又黑又重,简直就是“大周版空虚公子”。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叶无晴怒气冲冲地问道。 原来此人就是江湖人称“京城四大恶少之首”的叶家长子,正三品采选官——叶平生。 姜河与他来往甚少,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但姜河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他的“光荣事迹”。 因为“采选官”是专门替皇帝搜罗民间美女的朝廷鹰犬,不仅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还享有内部赦免权。 只要不是谋反、叛国这些株连九族的大罪,剩下的无论什么罪名,都不能依法查办他。 以前这个职位通常都由宦官担任,唯一一个没阉干净的就是叶平生。 由此可见,皇帝有多信任他。 叶平生也仗着这个身份,在大周境内横行霸道,不仅天天白嫖,还经常强抢良家妇女,最终成为了“吃喝嫖赌四大恶少”中的“嫖”字代表。 而现在,对于叶无晴的质问,他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缓缓将长剑抽出,又一脚将仍然抱在一起的两具尸体踹倒在地。 在场的文武大臣和红衣们见状,纷纷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离开了,只剩下姜河与叶无晴还站在原地。 “大哥,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叶无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叶平生一边掏出白色手帕擦拭剑刃上的血迹,一边用鞋尖踢着死不瞑目的嫔妃,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遇到她的时候,他们夫妻俩都快饿死了,她跟我赌咒发誓说必定斩断旧情,我才大发慈悲让她进宫伺候皇上,过几天好日子,顺便给她丈夫留了一笔银子。 可现在呢?她心里还是放不下原配,这种水性杨花的贱妇,我怎么能让她再继续伺候皇上? 万一她有朝一日图谋不轨,我们叶家还要跟着受牵连,倒不如直接杀了,你我省心,父亲省心,皇上也省心。 回头若皇上问起,你记得替我做个假证,就说她是被刺客杀死的,或者被吓死的也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叶无晴闻言紧咬牙关,脸颊微微抽搐,按在剑柄上的左手也青筋暴起,看样子已经到了发火的边缘。 叶平生略显无奈地瞟了她一眼,随即把矛头转向姜河: “驸马爷果然神通广大!方才若没有你、的、帮、助,我万万不可能看出这贱妇的本性,真是多谢了!” 第七十章 禄王者,大才也 叶平生这番话字字诛心,句句入骨,直扎得姜河无地自容,悔不该当初。 尤其是“你的帮助”四个字说得又缓又重,几乎是在明示叶无晴: 如果没有姜河搞这么一出,那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要怪就怪他,千万别怨我。 说完以后,叶平生便收剑回鞘,哼着小曲走远了,看那春风得意的表情,似乎又要去哪里寻觅漂亮姑娘了。 “对不起,我……” 虽然姜河很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本该离开的嫔妃是他拦下来的,农家汉子也是他从口袋里变出来的,那把匕首更是他丢在对方身上的。 无论怎么解释,他都难逃干系。 最后只能底气不足地说了一句:“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叶无晴摇了摇头,轻声安慰道:“不关你的事,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安排你上台表演,事情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也罢,这两条命就算在我头上,反正我杀了那么多人,不在乎多加两个,我会好生安葬他们的,你先回家避避风头,近几日最好不要出门。” “好……多谢了。”姜河抱拳行礼后,心事重重地准备离开。 却不料,叶无晴又叫住了他:“等等,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变出来的?等会儿到了皇上面前,我也好替你解释。” 姜河左看看,右看看,确认周围没人后,压低声音问道:“你相不相信这个口袋可以实现人的愿望?”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吗?”叶无晴语气不善地反问,脸色也变得有点差。 “不信我试给你看。” 姜河决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清白,迅速拿起口袋再次许愿: “请给我叶无晴所想之物!” 口袋没有任何反应。 “请给我叶无晴所想之物!”姜河又在心里大声重复了一遍。 口袋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你就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姜河忍不住开口问道。 叶无晴闻言猛然一怔,面上有些纠结地说道:“没有。” 姜河仍不死心:“那你随便想点喜欢的东西呗,我可以用这个袋子变出来,然后送给你。” 听到“喜欢”二字,叶无晴眼中闪过了前所未有的慌张,立即否认道:“我没有喜欢的东西!” 姜河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惜叶无晴没有给他一点机会: “既然你能大变活人,想必也能起死回生,不如你再变两棵还魂仙草,将他们救回来吧。” “我试试看……” 姜河不抱任何希望地再次许愿,却没想到口袋迅速膨胀,似乎变出了很多东西。 叶无晴眼睛都看直了,低声感叹道:“莫非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宝物?” 姜河喜出望外地说:“白娘娘都能显灵助你除去镜妖,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言毕,他便把手伸进了口袋里。 “你拿到什么了?”叶无晴紧张地问。 姜河仔细感受了一下那些东西的坚硬触感,顿时脸色大变,开始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挨个塞回去。 “给我看看!”叶无晴一把拽住姜河的胳膊,并用力往外拉。 姜河虽有心反抗,奈何叶无晴天生神力,轻轻松松便将他的手拽了出来,口袋随之倾斜,里面的东西哗哗啦啦掉了一地。 叶无晴定睛一看,发现这些东西全都是黄纸元宝、白色香烛、黑漆牌位等丧葬用品,当即气得破口大骂: “你这个没心没肺,满嘴谎言的王八蛋!我真是看错你了!” “你听我解释。”姜河试图挽回形象。 “事已至此,还解释个屁!”叶无晴撂下这句话后,气呼呼地快步走出大殿,又命令红衣卫们进来收尸。 “唉……” 姜河身心俱疲地叹了口气,本想烧毁袋子一了百了,可转念一想,又有些舍不得,最后只能将其收好,带在身上,准备去清风山找龟爷求助。 叶无晴则独自一人来到养心殿门口,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心情,而后推门进去,准备向皇帝复命。 此时养心殿中,除了那些站在角落里候命的太监和宫女以外,只有太子、禄王、司马怜琴这三个同父异母的兄妹,围在龙床边嘘寒问暖。 至于其他三位皇子各有差事,福王镇守邺城,防备蛮族入侵;寿王、瑞王早已就藩,所以都不在场。 从表面上看,皇位的竞争者只剩下太子和禄王这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但叶无晴心里跟明镜似的: 福王有大周最能打的野战军;寿王、瑞王在封地也发展的不错;他们三人无时无刻不觊觎皇位。 就连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晋阳公主司马怜琴,私底下也联合了一大批女官,准备改朝换代。 最后究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微臣红衣卫指挥使叶无晴,参见陛下。”叶无晴一边行礼,一边偷偷和司马怜琴交换眼色。 “刺客怎么样了?”周帝轻声问。 叶无晴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回陛下,那刺客嚣张至极,拒不受缚,并挟持娘娘为人质,试图逃跑。 娘娘英勇不屈,激烈反抗,最终与刺客同归于尽,香消玉殒。 此事皆因微臣办事不利,疏于防范,才给了刺客可趁之机,请陛下治臣失职之罪!” 禄王闻言冷笑道:“恐怕没这么简单吧?驸马姜河明显与那刺客有关,叶指挥使为何对他只字不提呢?” 不等叶无晴作答,太子便抢先一步解释道:“三弟此言差矣,叶指挥使英明睿智,极富推理能力,她此举……定有深意。” 禄王嘁了一声:“什么定有深意?依我看,叶指挥使与姜河的关系非同寻常,说不定早已暗通曲款,狼狈为奸,这才隐瞒实情,欺骗父皇,令此事不得大白于天下!” 叶无晴满脸不屑道:“看来禄王殿下什么都知道了,那敢问殿下,我究竟想隐瞒什么实情呢?” 禄王底气不足道:“这……我怎么会知道?反正肯定是你们二人的阴谋!” 叶无晴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就请陛下把此案交由禄王审理。 世人皆知,禄王者,大才也,头脑清澈,举世无双,定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司马怜琴马上接话道:“女儿附议。” “儿臣也附议。”太子憋笑道。 “够了!”周帝皱起眉头,沉声呵斥,“你们一个个在这饶舌,以为朕年纪大了可欺不成?” “请陛下息怒。”四人齐声道歉。 周帝语气稍缓道:“无晴,你且如实说来,刺客与姜河到底有没有关系?” 叶无晴立刻拜倒在地,高声回答:“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驸马爷与刺客绝无干系!” 司马怜琴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敢跪下去附和。 太子与禄王见此情形,也闭上了嘴。 周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你告诉朕,这刺客究竟是从哪来的?” 第七十一章 一言为定,双喜临门 “天道盟!” 叶无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七月中旬,前御林军大将军贾亭东勾结天道盟玄武堂,犯上作乱,被姜河发现并制止后,仍不思悔改,携私兵潜逃,最终被臣所擒,畏罪自杀,其党羽裴文德、苏宏伟等人也相继伏法。 七月下旬,天道盟朱雀堂暗害红衣卫副使柳烟雨,又勾结柳烟雨的表舅吴千户,试图掌控整个雒阳城,若非姜河在探亲途中及时发现,并传信与微臣,只怕雒阳城早已生灵涂炭。 以上两件案子,微臣已在奏表中详细写明,无论是吉庆坊中的商家,还是雒阳城里的百姓,都可以作为人证。 由此可见,姜河对陛下与大周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又怎么会暗藏祸心,带人进殿行刺呢? 更何况,当时他所站的位置距离陛下有百步之遥,中途还有文武百官阻挡,别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刺客,就是大宗师来了,也难以靠近陛下半步。 试问,姜河究竟是有多傻,才会选择这种不合乎常理的行刺方式?” 周帝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依你所言,二郎是被天道盟诬陷的?” “陛下圣明!” 叶无晴循循善诱道:“姜河接连击破逆党阴谋,难免被天道盟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那刺客定是朱雀堂的余孽,事先藏进了姜河变戏法的道具里,这才被带进殿中,造成了今日之事。 说到底,都怪臣疏忽大意,没有仔细查验道具,请陛下给臣七日时间,七日之内,臣一定将幕后真凶抓捕归案,将功折罪!” 周帝沉声道:“君前无戏言,若你七日之内破不了案,又当如何?” 叶无晴咬了咬牙,语气坚定地说:“臣愿交出兵权,解甲归田。” 听到这话,司马怜琴开始慌了,叶无晴是她为数不多的政治盟友,也是她最信任的智囊,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失去对方。 而且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虽然姜河的清白已经被那个女反贼强行玷污了,灵魂也可能有亿点不干净。 但不管怎么说,姜河都是她的驸马,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不能失去姜家这个重要盟友。 于是乎,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叶无晴旁边跪下,仗着父皇对自己的宠爱,开始撒泼打滚: “父皇,无晴是您的爱将、是大周女官的门面、更是我的好姐妹,她要是走了,那我也不干了,明日我就去晋阳就藩,再也不回来啦!” 一言为定,双喜临门! 周帝心中暗自发笑,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其实他早就看出了司马怜琴的野心,只不过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红衣卫指挥使叶无晴会放弃太子,转而支持司马怜琴。 这也就意味着,原本由太子和禄王互相制衡的朝局即将被打破,甚至有可能出现第三股政治势力,间接影响到皇权统治。 所以周帝早就看这姐妹俩不顺眼了,巴不得她们赶紧走人。 此刻,他强忍下笑意,淡淡地说道:“朕准了,限你们二人在七日之内侦破此案,务必将朱雀堂堂主给朕抓回来,否则朕就按刚才你们自己说的方式惩罚你们,好了,都退下吧。” 司马怜琴顿时如遭雷劈一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眶微微泛红,差点哭出声来。 直到被叶无晴搀扶着走出养心殿,她才缓过神来,带着点哭腔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啊?你不是说姜河变戏法能讨父皇开心吗?怎么会变出个刺客来?现在还要我们给他擦屁股,他是不是男人啊?” 叶无晴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你先别急,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倘若我们能破获此案,将朱雀堂一网打尽,不仅可以稳固自己的地位,还可以让姜河顺利接手御林军。” 司马怜琴哼了一声:“你说的倒轻巧,连我都能看出来那人不是刺客,更别说父皇了,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上哪找朱雀堂的人去啊?” 叶无晴思索片刻后,带着司马怜琴来到了白娘娘的观音庙。 “干嘛?你要求子啊?”司马怜琴没好气地小声嘟囔。 叶无晴摇了摇头,低声解释道:“姜河用来变戏法的袋子并非凡物,但具体有什么作用,他一直都不肯直言,也许……白娘娘能给我答案。” 说罢,她心怀虔诚地燃香下拜,默祷一番,又拿过签筒摇了几摇。 “晃啷晃啷”的声音响了许久,最终掉出来一支上上签。 叶无晴捡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六个黑色小字—— …… “天机不可泄露。” 姜府内院卧房,姜河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桌前,满脑子都是龟爷拒绝为他解密的这句话。 一个破袋子,能有什么天机?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遂决定自己寻找答案,刚拿起纸笔准备写两句话,口袋就掉出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在吗?” 你以为在聊qq哦?整天在吗在吗在吗,有事不会直说啊! 虽然心里这么吐槽,但姜河还是习惯性地回了一句:“在。” “你是不是把我送过去的人杀了?”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写得极其有力,看得出对方此时非常愤怒。 姜河如实回答道:“不是我杀的,但确实和我有关。” 对方收信后,迟迟没有回应。 姜河忍不住问道:“人是你送过来的?不是那袋子变出来的吗?” 对方瞬间回了一大段话:“袋子怎么可能变出活人来啊?它只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东西,我再替你取来,给你塞过去。 早知道你是个杀人犯,我就不该帮你的忙,现在好了,那对夫妻在阎王殿里喊冤,非要拉你一起下去,你说怎么办吧?” 姜河傻眼了,怎么还有阎王的事? 对方又传来纸条:“你要是不想死,就乖乖按我说的做。” 姜河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要让我替他们报仇吧?” “对,只要你杀了真正的凶手,我就可以保你平安。” “那我要是杀不了呢?” “黑白无常今晚就上你家敲门。”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别废话,杀不杀?” “唉……”姜河长叹一声,默默写下一个字递了过去。 第七十一章 爱吃豆腐叶平生 吉庆坊。 子夜时分的街道上人迹寥寥,即使是醉仙楼和万博商号,此刻也没什么生意。 唯独在深处有一个三层高的销金窟,朱砂红的柱子,四方角的琉璃瓦,雕梁画柱之间挂着一块镶金边的牌匾,上面写有三个烫金大字: 迎春楼。 叶平生迈步走进楼中,如饿狼般贪婪的目光,不停打量着从他身边路过的每一个姑娘。 早已达成“千人斩”的他眼光极高,看来看去也没挑中一个合适的。 正想着要不要再换一家看看时,一个娇媚的红色身影从他面前闪过,眨眼间已经上了二楼。 悬在空中的香味浓郁典雅,好似一坛陈年老酒,从鼻子灌入后,不下肠胃,反上大脑,直醉得他意乱神迷,手脚酥麻。 “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他把老鸨叫到跟前,开始打听情况。 老鸨眼神飘忽不定,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她……她是我们这新来的清倌,花名叫一品红。” “一品红……好名字呀!” 叶平生用手摸着下巴,故作高深地想做两句诗装个逼,可惜憋了半天,也没憋出来一个字,反倒是嘴角已经快翘到了耳朵根。 “今晚就让她陪我吧!” 说罢,叶平生便想追上去吃肉。 “叶大人,万万不可呀!”老鸨惊慌失措地伸手阻拦,“我们家小红卖艺不卖身的啊!” 叶平生一把推开老鸨,满脸不屑道:“我不给她钱,那就不算卖咯。” “叶大人……” 老鸨还想再劝,奈何楼上已经传来了一道勾人心弦的娇笑声: “没关系,妈妈,让叶大人上来吧,奴家一定好好伺候他~” 正所谓“利令智昏,色令心迷”,叶平生完全不虞有诈,摩拳擦掌,淫笑连连地冲上了二楼,只留下老鸨站在原地,摇头叹息。 走进香房后,他发现那红衣女子正面对着他,侧躺在床上,右手撑着脸颊,左手搭在拱成九十度的左腿膝盖上,右腿微微伸直,摆出了一个极其妖娆的姿势。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副遮住大半张脸的红色面纱,除了一双风情万种的狐媚眼,叶平生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对方的梨形身材婀娜多姿,已经勾起了他的色心。 “大人盯着奴家哪里看呢?”一品红半遮半掩地柔声问道。 “我……”叶平生咽了下口水,一时竟忘了该说些什么,视线依旧不舍得从对方身上离开。 本着“关了灯都一样”的想法,他迅速将房门关上,而后开始宽衣解带。 一品红噗嗤一笑:“讨厌,大人先别着急嘛,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豆腐?”叶平生踢掉鞋子,扑了上来,“爷最爱吃你的豆腐了!” 然而还没碰到床边,他就被一阵强劲的香风推回了原地。 “想不到姑娘还是个习武之人。”叶平生舔了舔嘴边的口水,兴趣更高了。 一品红笑道:“奴家只会些雕虫小技,哪里比得上叶大人武功高强,年纪轻轻便有三品修为,不过——” 她忽然话锋一转:“依奴家看,叶大人也只能止步于此了,有生之年,恐怕难以步入二品之境。” 叶平生微微皱眉:“你看不起我?” 一品红摇了摇头:“奴家不敢,奴家只是觉得,人只有活着,才能继续修炼。” 叶平生瞬间便听出了对方话里暗藏的意思,没好气地冷笑道:“臭娘们儿,你敢咒我死,看来我今夜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你不可!” “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一品红缓缓站起来,行了个万福礼:“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小女子乃天道盟朱雀堂堂主花想容,今夜特来送叶大人上路。” 话音刚落,她便爆发出一品气场,直震得屋内桌椅晃动,瓷瓶破碎。 叶平生见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迈开脚步,想要逃跑。 可惜还没来得及转身,他的脖子就被划出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这细痕有影无踪,有质无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却刺断动脉,刺尽生机,令他瞬间毙命。 花想容缓步上前,用修长的红色指甲顶住他的脑门,而后轻轻一推。 “扑通——” 叶平生的尸体重重倒地,还没有闭上的双眼中满是不甘与恐惧。 老鸨听到动静后,慌慌张张地打开房门走了进来,紧接着跪倒在花想容面前,低声请示道: “堂主,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花想容面无表情地说:“报官。” 老鸨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您……您说什么?” 花想容淡淡道:“半个时辰后,你去衙门报官,就说叶大人在迎春楼里喝酒时,被一个蒙面的黑衣歹人给掳走了,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那您呢?” “我去给老朋友送份大礼。” …… “二郎,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 穆成雪半是关切,半是哀怨地看着正在穿夜行衣的姜河: “你都好久没来东跨院看嫂子了,是不是又在外面找了哪个新欢啊?” 姜河苦笑道:“我只是去见个老朋友而已,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回来。” “见老朋友?呵!”穆成雪冷笑一声,快步上前摸出了姜河藏在腰间的匕首,“有谁见老朋友还带刀的?” “我们……切磋切磋武艺嘛。”姜河发出了苍白无力的辩解。 脑海中则响起了猫妹打哈欠的声音:“喵~你快点好不好啊?人家一个女孩子,天天附在你身上好难受的。” “你是不是要去杀人?”穆成雪问。 姜河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穆成雪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又问:“杀谁?嫂子替你去。” 姜河刚想开口说话,眼角余光便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白色窗纸上。 紧接着,房顶上又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好像有人在外面悄悄走动。 他本想追出去查看,却被穆成雪一把拦住:“不用追了,已经走远了,还是看看她送给你的东西吧。” 姜河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走上前打开窗户一看,只见叶平生瞳孔涣散,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去多时。 “轰隆”一声巨响,一颗信炮从北门方向升起,随即在夜空中炸出了血红色的烟花。 “看来你又有麻烦了。”猫妹说。 第七十二章 剪刀手叶琳琅 说时迟,那时快。 姜河迅速转身回屋拿起袋子,准备把叶平生的尸体塞到另一个空间藏着,省得等会儿红衣卫找上门了不好解释。 却不料,口袋女抢先一步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冷冰冰地写着: “我这边不收尸体,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身为一个大男人,要是连这点随机应变的能力都没有,那你就不配当我的相公!” 狗都不当你相公! 姜河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一声。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口袋不是随身流道具,而是心声流道具,现在无论自己想什么,对方都能通过袋子知道。 果不其然,他刚刚骂完,口袋女便砸过来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观其外表,好像还是海底的礁石。 难道对方真的住在海边? “轰!轰!轰!” 又是三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东、西、南三个方向传来,代表着全城已经进入一级戒备模式。 虽然尚未见面,但姜河已经能想象到叶家众人着急上火的样子。 尤其是左丞相叶顶峰,出了名的重男轻女,他年轻时全靠溜须拍马和揣摩圣意,讨得皇帝开心,从而步步高升。 老了以后,便把一身本领和几十年的官场经验,尽数教给长子叶平生,准备将其培养成叶家的接班人。 对于叶无晴、叶琳琅姐妹俩,则是完全不管不顾的放养状态,这才造成三兄妹性格大相径庭,能力也参差不齐。 而叶夫人在十八年前生下叶琳琅之后,便与叶顶峰大吵一架,冷战分床,没过多久,又开始吃斋念佛。 直到今天,两人也没能和好如初,更没能继续生下一男半女。 不过,吵归吵,叶顶峰却是个痴情专一的情种,这么多年都没有纳妾,也没有去过青楼,只一心培养儿子,其他事情都要往后排。 由此可见,叶平生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如果让他知道叶平生死在姜府,那姜叶两家恐怕要在汴梁城里上演一场现实版的《无人生还》了。 于是乎,姜河来不及多想,立刻丢下袋子,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穆成雪。 “哟,你现在想起我了?” 穆成雪双手抱凶,满脸幽怨:“当初躺在我怀里看月亮的时候,叫我小甜甜,后来新人换旧人,改叫我嫂子,现在惹了麻烦,又打算叫我什么呀?” “夫人,”姜河驾轻就熟地走上前,伸手环住她的腰,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等这件事完了以后,我一定好好陪你。” “呵……”穆成雪还是一脸的不乐意。 姜河只好说道:“我变小陪你。” “这还差不多~赶紧起开!” 穆成雪轻轻推开姜河,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包很像煤灰的黑色粉末,全部洒到叶平生的头上。 “这是什么东西?”姜河十分疑惑。 “你仔细看。”穆成雪淡淡道。 随着时间流逝,叶平生的尸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上到下消失。 而那些黑色粉末的面积越来越大,颜色也开始由黑转红,且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臭味,给人的感觉就好像用脚踩出来的老坛酸菜一样恶心。 姜河这才看清楚,那不是普通的煤灰,而是一群吃人的蛆虫。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叶平生的尸体就被吃得一干二净,只在地上留下一摊黑色分泌物,不知道的人看了,可能还会以为是谁家宠物拉的粑粑。 蛆虫们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个个倒地不起,长着白色小翅膀的灵魂脱离体外,飞往极乐世界。 穆成雪面色平静地解释道:“这叫化尸蛊,是唐门前辈在苗疆发现的,专吃人的尸体,后来经过裴文德的改造,便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说完,她便高声喊来了几个仆人,把已经变成粑粑的叶平生扫进簸萁,又倒入茅房,铺上一层香灰掩盖臭味。 只待月底粪工到来,叶平生就会被挑到城外的山上,化作肥料灌溉农田,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他这些年作恶多端的报应。 不过,姜河还是有些担忧。 因为他很清楚叶无晴的破案手段,即使找不到叶平生的尸体,叶无晴也能凭借高强度审讯,迫使犯人说出真相。 而且那个把叶平生尸体送过来的神秘人,肯定会故意在沿途留下一些脚印,诱导红衣卫锁定姜家。 那么,除了销毁尸体以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摆脱嫌疑呢? 这一刻,姜河在脑海中翻遍了自己前世曾经看过的警匪片、悬疑片,以及推理小说,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不在场证明! “嫂子,我先走一步,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去找叶琳琅了。” 话音刚落,姜河便运起轻功,翻出了内院,只留下穆成雪鼓着腮帮子,气得连连跺脚。 可能是因为下人们都被派出去找叶平生了,今晚的叶府格外安静。 姜河从后院偷偷翻了进来,一眼便看见叶琳琅撑着小脑袋,独自坐在凉亭里发呆。 “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姜河从背后缓缓向她靠近。 叶琳琅似乎没有听出姜河的声音,心不在焉地大声呵斥道:“滚开,别烦本小姐,哎!你干嘛?!”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姜河拦腰抱起,扛到肩上,又原地转了几圈,直晃得头晕眼花,缓了半天才清醒过来。 “怎么是你啊?快放我下来!”叶琳琅挣扎大叫,“我现在没心情陪你玩。” 姜河仍不松手,反而拍了拍她的翘臀,然后故作轻松地问:“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谁又惹你了?” “我哥被歹人掳走了!你方才没听到红衣卫的响炮啊?” 叶琳琅边说边继续挣扎:“现在我爹和我姐都出去找他了,就不让我去,气死我啦。” 姜河笑了笑,又问:“反正没人看着你,你为什么不偷偷溜出去?” 叶琳琅忽然不动了,声音也有些颤抖:“我……我害怕嘛,我哥三品修为都被掳走了,我……我连九品都没有,拿什么救他啊?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 姜河立马拒绝道:“我可不是来给你当护卫的。” 叶琳琅有些生气:“那你来干嘛?” 姜河不答话,直接扛着她走向卧房。 “等一下!” 叶琳琅的脸颊瞬间从脖子红到耳根,纵使她再不经世事,此刻也察觉到了姜河的真实目的。 “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而且我哥现在有危险……” 其实这些说辞都是借口,叶琳琅之所以无法下定决心,是因为她想不通这事究竟有什么意思。 难道爱情的基础就是做这事吗?不做这事就不能白头到老,相守一生吗? 很快。 姜河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这事确实有意思! 两人一夜无话。 直到临近天亮,叶琳琅才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句:“比个耶吧。” 没有一丝犹豫,少女下意识地抬起左手,竖起了两根手指。 第七十三章 加钱居士叶无晴 次日一早,姜河轻轻地离开了,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 按理说,叶琳琅应该恨他。 因为这个男人不给银子、不给名分,完全就是来白嫖的。 可是他一番甜言蜜语哄得叶琳琅心花怒放,想都没想,便放他走了。 而现在,叶琳琅慵懒地躺在床上,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什么国家大事。 什么妖魔鬼怪。 什么大哥失踪。 一切的一切,叶琳琅都不想去管,她觉得自己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睡一觉。 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完美无瑕的娇白身子上,使她越来越困。 不知不觉间,她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而后抱紧被子进入梦乡。 与此同时,叶无晴疲惫不堪地回到了家中,脸上挂着想杀人的凶狠表情。 她一刻都没有多歇,直接来到叶琳琅的卧房中,展开了问话: “姜府的人说,昨夜姜河一整晚都在你这里呆着,是不是真的?” 半梦半醒的叶琳琅把头缩进被子里,低声回了一句:“嗯,是真的……” “你确定?” 叶无晴满脸狐疑地看着躲在被子里的妹妹,心中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莫名的生气。 她昨晚领着红衣卫在城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大哥叶平生的下落。 父亲叶顶峰已然气晕,至今卧床不起,母亲叶夫人还在佛堂里念经祈福,但结果显而易见没什么用。 再加上姜河大变活人、皇帝限时抓捕朱雀堂堂主、以及红衣卫日常公务等诸多杂事。 万斤重担皆落在她一个人身上,直压得她喘不过气,却又必须强撑着精神,负重前行。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 这是一个翻身做主的好机会! 虽说叶平生是她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血浓于水,可那又怎么样? 到头来,还不是要和她争家产? 更何况,这些年父亲的精力几乎全都倾注在大哥身上,导致她和妹妹并不受重视。 她靠着自己的努力,一路摸爬滚打,才在江湖上混出了亿点虚名,在朝堂中也有了亿点话语权。 而妹妹这个小废物,却是完完全全被父亲当成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好不容易借着镜妖一案脱离苦海,现在又被姜河那头猪给拱了一夜。 真是气死姐了! “看着我的眼睛,老实交代问题!姜河昨晚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叶无晴把叶琳琅从被窝里拽出来,下意识喊出了平时审问犯人的话术。 叶琳琅吓得一激灵,如玉兔捣药般连连点头,却不敢开口说话。 叶无晴皱起眉头,撇了撇嘴,又问:“具体有多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前半夜、后半夜、还是一整晚?” 叶琳琅被问懵了。 现在一回想起昨晚那副场景,她便觉得脸红心跳,唇干舌燥,万千思绪越飘越远,哪里还有心情回答姐姐的问题。 “一整晚。”她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唉……”叶无晴闻言深深叹了口气。 因为她唯一的破案线索中断了。 原本从迎春楼到姜府的路上,有十几座房屋的瓦片被踩落。 这也就意味着绑走叶平生的神秘高手,很可能来自于姜府。 但是当叶无晴找上门的时候,却发现姜府中的每个高手都可以自证清白: 姜老太君年纪大了,且腿脚不好,天还没黑就入睡了。 穆成雪身长八尺,步伐沉重,如果再带着一个人来回跑的话,不可能只踩落十几处瓦片。 如云、如烟姐妹俩跟几个小丫鬟住在一起,互相可以做证,叶无晴挨个问下来也没发现有谁说谎。 最后一个有嫌疑的人就是姜河,虽然他的武功修为才五品,但能在朱雀堂掌控之下的雒阳城中全身而退,足以说明他实力不凡。 可是……他又有不在场证明。 叶琳琅从来不敢对姐姐说谎。 那绑走叶平生的人究竟是谁呢? 难不成姜府中另有高手? 想到这,叶无晴的脑子忽然一阵剧痛,好像被什么尖锐物品刺进了太阳穴,又开始不停搅动,直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双手都开始颤抖。 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这件事就发生在上个月,她带兵进入雒阳城之后的那段时间里。 可惜不等她细想下去,老管家便轻轻敲响了房门:“大小姐,二小姐,老爷醒了,他命我前来唤你们用膳。” “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去。” 叶无晴打发走老管家后,一把揪住叶琳琅的耳朵,将其拽了起来: “赶紧起床刷牙洗脸,别让爹娘等着!对了,你这脖子怎么回事?” “蚊……蚊子叮的。” ……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姐妹二人结伴来到餐厅,依次向爹娘行礼后,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楠木圆桌末位。 由于最靠近主位的那张椅子依旧空空如也,再加上“食不语,寝不言”的家规,导致现场气氛沉重至极。 下人们毕恭毕敬地将饭食一一放上,然后低着头默默退到两侧待命。 叶无晴看了看自己日益增长的腰围,心中暗自叹息,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后,她决定放弃吃肉,但还是拿着汤匙舀了一碗鸡汤。 “叮~”由于没控制好力度,使得汤匙和瓷碗传出了几不可闻的碰撞声。 本就耷拉着脸的叶顶峰耳朵一动,立刻停下手中夹菜的筷子,瞪向叶无晴:“这就是叶家大小姐的教养?今后你就这样相夫教子?” 叶无晴偷偷翻了个白眼,反驳道:“食不语,食不语,有什么话等用完膳再说吧。” “逆子,还敢顶嘴!” 叶顶峰眉头紧皱,啪的一声将右手拍在桌上,力气之大,将桌面上那些盛满菜肴的碗碟都震得跳了一下。 叶琳琅吓得缩了缩身子,轻手轻脚地吃着饭,不敢吭声。 叶夫人却是完全置身事外,仿佛看不见叶顶峰一样。 众仆人听着主子们争吵,皆缩成一团,连大气都不敢出。 叶无晴索性直接将碗端起,咕噜咕噜地喝着汤,不想再和父亲吵架。 可叶顶峰仍不罢休,语气激动地斥责道:“你说说你,整日与江湖中那帮匹夫混在一起,动不动就与人争斗,成何体统?为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 叶无晴的火气也上来了,迅速将空碗放下,用袖子把嘴一抹,开始争论: “我那是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何罪之有?你少在这冲我发火,大哥的失踪跟我又没关系,要怪就怪他自己疏忽大意,仗着三品修为目空一切,出门连个护卫都不带,平时又惹了那么多人,现在被人家报复了也是活该!” 被戳中心事的叶顶峰脸色突变,随即拍案而起,大声呵斥道: “你还有脸提你哥?若不是你这个红衣卫指挥使疏于防范,导致京城治安松懈,他岂会被人掳走?” 听到这话,叶无晴不禁怒从心起,用力将手中的汤匙摔在瓷碗里,然后起身走出大堂。 叶顶峰不依不饶地喊道:“逆子,你给我站住!如今翅膀硬了,为父说你两句都不行了是吗?” 叶无晴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 “反了!真是反了!” “啪嗒”一声脆响,叶顶峰把青瓷茶杯摔在地上,紧接着歇斯底里地大吼道:“今日你若是敢走,以后就别回这个家!” “不回就不回!”叶无晴脚下一点,轻飘飘地翻墙离去。 此时街道外面,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时刻待命的红衣卫。 领头之人抱拳行礼道:“启禀叶指挥使,我们已经清查了汴梁城方圆十里以内的所有地方,依旧没有找到叶大人的下落,他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请您节哀。” “请叶指挥使节哀!”众人齐声喊道。 “讲屁话没用,让别人也节哀!” 叶无晴气呼呼地甩手离去。 第七十四章 纯爱战士叶顶峰 “事情就是这样。” 醉仙楼里,叶无晴抱着一大碗白米饭,坐在姜河对面,语气平淡地讲完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 “唉……贵妃娘娘最近身染小恙,公主殿下需日夜守候,不方便出宫,我在京城又没其他朋友,所以这些烦心事,我只能对你说咯。” 忽然,她注意到姜河面前的酒杯一直满着,便继续问道:“你怎么不喝啊?我好不容易从家里逃出来,难道不值得庆祝一下吗?” 姜河骑了一夜的马,早已累得精疲力尽,此时面对满桌子的菜肴,一点胃口都没有,不禁苦笑道: “值得庆祝,可惜我的胃不太好,今日就不喝了。” 其实他对叶无晴的家事并没有太大兴趣,之所以强打起精神,来陪这个女人喝酒,是想趁机套取一些情报,看看对方下一步打算怎么破案。 于是乎,他故作关心地问道:“我听说令兄昨夜在迎春楼办公时,不幸被歹人掳走,不知近况如何呀?” 叶无晴嘴里还嚼着米饭,含糊不清道:“下落不明,多半是死了。” “不再找找吗?”姜河有些惊讶。 叶无晴将一块红烧肉送入嘴中,毫不在意地说道:“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找的?天下这么大,他埋在哪里都一样,只要别诈尸吓唬人就行。” 姜河终于松了口气。 只要叶无晴不再掺和进来,他的麻烦就会减少很多,以后可以专心追查那个杀死叶平生,又栽赃于他的神秘高手,顺便搞清楚口袋女的真实身份。 却不料,叶无晴突然话锋一转:“虽然我不想找,可我爹和皇上不答应啊,而且要是放任凶手逍遥法外的话,只怕京城会越来越乱,所以——” “所以什么?”姜河开始紧张起来。 叶无晴莞尔一笑:“所以我想请你当我的助手,和我一起破案。” 姜河立马推辞道:“说来惭愧,我只会些三脚猫功夫,又不懂破案之道,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还请见谅。” “也罢……”叶无晴叹了口气,随后抱起桌上的酒坛,直接往嘴里倒。 吨吨吨吨。 姜河看得人都傻了,古代的水酒,度数虽然不高,可喝多了也上头呀。 叶无晴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将酒喝完后,用手背擦了擦嘴边的哈喇子,又打了个响嗝。 紧接着,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坐直身体,一把抓住了姜河的手腕: “还记得你之前答应我的五件事吗?现在还剩四件对不对?” 姜河认命一般点了点头:“好吧……我会尽力协助你破案的。” “不不不,我要你办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叶无晴咧嘴一笑,露出了两颗洁白的小虎牙:“我要去你府上住一段时间,直至破案为止。” …… “你要去哪?” 叶府佛堂内,叶顶峰伸手拦住了正准备出门的叶夫人,又用眼神示意周围的下人们走开。 “和你没关系。”叶夫人淡淡道。 叶顶峰闻言非常生气:“我是你丈夫!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你若不说,今日便休想走出这个门!” 叶夫人咬着牙说道:“我要带琅儿回娘家看望她姥姥。” 叶顶峰依旧不肯让路:“平生至今未归,你还有心情回娘家探亲?” 叶夫人眼眶微微泛红,低声说道:“你我都清楚,他回不来了,何必自己骗自己呢?” “你这是什么话?”叶顶峰暴跳如雷,“平生纵使有万般不好,也是你亲儿子,你这个当娘的怎么能咒他死?” 叶夫人冷笑道:“呵呵,琅儿也是你亲女儿,当初你不还是要摔死她?” 被勾起回忆的叶顶峰怒从心起,大声斥责道:“你还有脸提她?当年我代皇上巡视荆州,数月未归,你背着我干了些什么事,你心里没数吗?” 叶夫人委屈万分地撇了撇嘴,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我和姜游一清二白,上不愧天,下不愧地,琅儿就是你亲女儿,你爱信不信。” 叶顶峰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开始阴阳怪气:“我方才说姜游了吗?为什么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呢?是因为你们俩确实有一腿?还是因为在你看来,只有他配得上你啊? 可惜呀,自古婚嫁之事都讲究门当户对,人家堂堂骁武卫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根本看不起你这个乡野村姑,顶多把你当丫鬟罢了。” “啪!”叶夫人狠狠扇了叶顶峰一巴掌,“你说够了没有?!” 感受到脸上火一般炙热的疼痛,叶顶峰立刻抬起右手想打回去,但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 沉默片刻后,他自嘲地笑了笑: “也只有我这个大傻子,愿意把你当块宝供着,然而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还是忘不掉他。” 叶夫人擦干眼泪,带着点哭腔解释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应当牢记他的大恩大德。” “可是他已经死了!” 叶顶峰歇斯底里地大喊:“他已经死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啊!你为什么还是忘不掉他? 如今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的官职不比他大吗?平生不比那姜二郎出色吗?我叶家的权势比不过他姜家吗?你说啊!我哪里配不上你?” 叶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忘不掉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这么多年了,你时不时便在我面前提起他,有意无意地拿你自己和他做对比。 我夸他好,你不服气,我夸你好,你也不相信,哪怕我屡次赌咒发誓,哪怕我已经和你生了三个孩子,你依旧不肯相信我对你的情意,你到底想要什么答案呢?” 平时巧言善辩的叶顶峰,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面对这个简简单单的问题,竟然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永远无法超越一个死去的人。 他也想试着放下。 可是一想到自己最爱的妻子在最美好的青春岁月里,满心满眼地喜欢着另一个男人,他那卑微的自尊心,便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让开。”叶夫人推了他一把。 “路上注意安全,记得早点回来。”叶顶峰心有不甘地侧身让路,目送妻子逐渐远去。 当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他再也忍不住了,开始疯狂打砸佛堂内的所有物品,就连那慈眉善目的佛祖,也被他一脚踹倒在地。 “轰隆”一声巨响。 天上传来了神仙的怒吼。 可叶顶峰仍然不以为意地发泄着情绪,即使已经结婚生子,他也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者。 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一直被困在嫉妒的泥沼里难以自拔。 第七十五章 网恋奔现有风险 汴梁城上空。 十万天兵天将奉命聚集于此,准备给下界一点小小的天庭震撼。 而在汴梁城内,树木、秧苗都在摇摆,水中的鱼类纷纷游到了浅水处,路边的蚂蚁成群结队开始搬家,它们对于天气变化的感知比人类要更敏锐,似乎在用这种方式迎接大雨的到来。 “鼓风!” 随着风婆一声令下,所有风神张开大嘴,对准汴梁城的房屋田舍,费劲巴力地吹气。 “布云!” 云童稚嫩的声音清脆嘹亮,所有云神立刻将水气汇聚到半空,形成一片片厚重乌云。 “打雷!” 雷公电母一个纵情高歌当主唱,一个拼命打call当灯光,可谓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下雨!” “……” “下雨!!” “……” “下雨!!!” “……” 发令官连喊三声都没有反应,导致所有神仙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东海龙王敖女身上。 “快哭啊!”众神纷纷在心里大声催促,“我们的任务就快完成了!” “对不起,我哭不出来,”敖女吸了吸鼻子,“能不能让我酝酿一会儿?” “好吧,我们继续。”发令官对待新同事还是比较宽容的,当即安排其他神仙继续打雷吹风,虚张声势。 “唉……”敖女悄悄叹了口气。 大周王朝本就气数已尽,左丞相叶顶峰又惹怒上苍,如今各种天灾即将降临,加速这个国家的灭亡。 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可敖女终究狠不下心:这雨一旦泼下去,汴梁城至少要淹死冻死上千人,那些即将成熟的麦穗,以及摇摇欲坠的房屋,也可能被暴雨摧毁。 作为在大周境内长大的龙,敖女不想亲手摧毁大周百姓们的生活。 而且,她也哭不出来那么多眼泪。 “有没有什么偷懒的好办法呢?” 她把这个问题写在纸条上,又偷偷递到了口袋那头,想听一听“如意郎君”的意见。 …… “装病。”姜河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自从叶无晴拎着大包小包住进姜府后,两人的关系拉近了很多。 别的不说,叶无晴每次出门买酒的时候,都会顺便问他要不要。 但他和其他女人的关系却越来越差,尤其是穆成雪,直接闭门谢客。 而如云、如烟姐妹俩也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他,并且躲着叶无晴。 至于本就令姜河无法不在意的口袋女,反倒是渐渐愿意放下心防了。 虽然她的长相、姓名、年龄、家庭住址等个人信息还是秘而不宣,但她开始有意无意谈到自己的生活。 比如,她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了,急需找一个颜值高的男人结婚生子,否则要不了多久,家族就会灭亡。 比如,她家的房子很大很豪华,里面有一堆长相各异的仆人丫鬟,负责伺候她的饮食起居。 再比如,她的工作很忙很累,每天都要跑到各种地方挤眼泪…… 总之,隔靴搔痒的了解过程,让姜河有种追小说的感觉,巴不得作者日更一万,奈何作者又懒又水。 “不如你约她见面?”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的猫妹提议道。 姜河如临大敌一般摇了摇头:“那怎么行?我和她根本不熟啊!而且谁知道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猫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就是要见了才能熟啊,你就不想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姜河听后有些犹豫。 他最近遭遇的所有麻烦,几乎都来自于口袋女,这也就意味着对方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人物。 而且对方似乎拥有很强大的力量,可以随时随地实现他的愿望。 那么,是不是只要他许个愿望,对方就能把陷害他的那个人抓出来呢? “别犹豫了,是男人就勇敢点!”猫妹语重心长地劝道。 姜河不禁笑了一下:“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还着急啊?” 猫妹眼珠子一转,用少女般羞涩的语气说:“我……我从小没爹没娘,在街头捡垃圾为生,吃了上顿没下顿,过得别提有多惨了。 虽然不是每个人类和妖怪都欺负我,但能算得上朋友的没几个,直到遇见龟爷、虎姐它们,我才有了家,而你,是我唯一一个人类朋友,我当然希望你幸福啦。” 这番话虚假又煽情,搞得姜河哭笑不得,正琢磨着要不要配合一下对方的演出时,口袋里面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对面在吵架?”猫妹好奇地挠了挠头。 “也可能在抢劫。”姜河瞬间脑补出了一场警匪大片。 随后是漫长的安静,他写了张纸条递过去:“你没事吧?” 口袋那头杳无音信。 姜河又写了一张:“你没事吧?” 这次口袋有反应了,却没有纸条传来,而是直接响起了一个威严庄重的男声:“你是谁?” 姜河与猫妹同时吓了一跳。 “你是男的?”姜河脱口而出,心中顿时有了一种网恋奔现,结果发现对方是抠脚大汉的挫败感。 那人沉寂了好久,反问:“刚才是不是你给她写纸条,让她装病的?” 姜河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不是口袋女,而是另一个认识口袋女的人。 只可惜不等他想好怎么套话,对方便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没想到啊,世上竟然会有这种趣事。” “你到底是谁?这口袋怎么会在你手里?”姜河有种不祥的预感。 对方笑得很难听:“呵呵,你对这口袋的主人有意思,对吧?那你最好乖乖听我的,否则休想再见到她!” 向来不喜欢被人威胁的姜河眉头紧锁,心中逐渐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什么意思?你把她怎么了?” 猫妹跑过来帮腔道:“对面的,我劝你识相点,别给脸不要脸,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说完,她用爪子戳了戳姜河。 “家父周天子!”姜河扯着嗓子大喊。 毕竟岳父也是半个爹嘛。 那头没有回应,猫妹耳朵微动,随即陷入懵逼状态,好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姜河把口袋翻出来,尽量撑大破洞,想探头过去看看究竟是谁在捣乱。 忽然! 一把明晃晃的方天画戟刺了过来,快要扎到姜河脸上时,又稳稳地停住了。 仅这一下,便让姜河感受到了绝对的实力差距,一时不敢乱动。 “老实点,等我的消息!”破洞那头的男人冷冰冰地说。 第七十六章 海的味道,我知道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 “此时,他正忐忑不安地站在一家首饰店里,拿着一只玉镯犹豫不决。” 姜河觉得如果把自己这段经历拍成小视频的话,开场白应该就是上面这两段台词了。 很快,口袋里传来了骚动。 姜河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复杂,左看看,右看看,确认周围没人以后,偷偷把玉镯塞了进去。 一只贪婪的手迫不及待接过。 随后,姜河长舒一口气,有些心虚地快步走出了首饰店。 抬头只见乌云蔽日,雷声滚滚,汴梁城似乎要迎来一场大暴雨。 听说下雨天,巧克力和音乐更配。 但姜河现在吃不到巧克力,也没有心情听音乐,只想赶紧回家躲着。 这是他被迫下海当小偷的第一天,其中滋味真是紧张刺激又害怕。 万一被人当场抓住,那他爹的一世英名就要毁在他手里了。 首饰店的老板娘又是一个如狼似虎的中年寡妇,说不定还要把他关进仓库,然后威胁他做某些事情。 好在叶琳琅已经跟着叶夫人回娘家探亲了,叶无晴又整日躲在姜府里借酒消愁,不理公务。 失去两位领导的红衣卫暂时陷入了瘫痪状态,京城的治安也随之变差。 所以,姜河的进展很顺利。 仅仅一个白天,他便偷了十几样金银珠宝,总价值超过三千两。 但口袋那头的幕后主使仍不满足,收到玉镯后,又让他吃完晚饭继续加班,其丑陋的嘴脸,像极了前世的某些无良老板。 姜河暗中发誓,早晚有一天要把这人挂到路灯上去,并且为此制订了许多作战计划。 其中a计划是,先屈身事贼,再伺机反杀,但对方的警惕性很高,不作案时总是堵住口袋,导致姜河得到的情报很有限。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方也在汴梁城中,因为姜河曾不止一次同时听到雷声响起。 时光匆匆匆流走,也也也不回头,美女变成老太婆~ 转眼间过去了两天,暴雨依旧没有来临,姜河也依旧一事无成,反而越陷越深,甚至有了“盗圣”的名号。 他也曾想过自己掏钱买下那些首饰,奈何对方是个很有原则的“贼”,不收他一分钱,只让他偷东西,摆明了要逼他上梁山。 “看来得启动b计划了。” 这天晚上,姜河把外袍铺在床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口袋的破洞。 子夜时分,那边彻底安静下来,不再有东西堵着破洞。 姜河便壮起胆子,慢慢把右手伸进洞里,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突然! 他的手像是钻进了捕兽夹一般被人用力抓住了,对方毫不留情地掰着他的小拇指,直疼得他大汗淋漓,连声惨叫,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即将失去一个陪伴多年的女朋友。 然而下一秒,对方就松开了他: “我说过,老实点!”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艹你大爷,我不玩了!”姜河故作激动地套话道,“其实你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吧?以后你休想利用她威胁我,大不了这袋子我不要了!” 对方果然上当,迅速打开口袋丢过来一只绣花鞋:“她的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 姜河捡起来仔细一看,发现口袋女的脚竟然和自己差不多大。 虽说大周没有裹脚的陋习,但普通女子很少会长出这么大的脚。 难道口袋女和大嫂一样身长八尺? 姜河来不及多想。 因为他曾经在口袋女递过来的布条上,闻到过一股海鲜味,与这只绣花鞋上面的味道差不多。 由此可以推断出两个结果: 第一,口袋女在坏人的控制下。 第二,口袋女跑丢了鞋子。 姜河更倾向于后者,但他不敢赌,只能采用折中的方式服软道: “你说吧,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了她?休想威胁我一辈子,逼急了我就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听到“公之于众”四个字后,对方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一些,软硬兼施地威胁道:“以后我负责窃宝,你负责销赃,只要你帮我赚够十万两黄金,我就放人,袋子也还给你,怎么样?” “一言为定。”姜河结束了对话。 次日一早,对方肆无忌惮地展开了行动,各种珠宝首饰你方唱罢我登场。 姜河想不明白,究竟是对方偷盗技术太高超,还是人民群众太缺乏警惕? 但他很快就顶不住了。 因为对方偷的东西实在是太珍贵了,每一件都价值连城,且不说寻常当铺收不起,就是收得起也没人敢收。 毕竟谁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万一是某位达官贵人丢失的宝物,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姜河思来想去,决定采用c计划。 想想看,小偷一般会出现在什么地方?肯定是人多热闹的地方。 有哪些人会成为小偷的下手目标?小孩子没钱,大部分已婚男士也没钱,只有富婆最适合下手。 什么地方人多富婆多? 皇宫! 于是乎,姜河先借着探望贵妃丈母娘的机会,独自进入皇宫,旁敲侧击地调查了一番。 结果,宫里并没有丢东西。 无奈之下,他又带着赃物来到了吉庆街,想请万博商号掌柜石季伦,帮忙看一看这些赃物究竟来自何处。 石季伦的父亲是大周王朝的开国功臣,家族名声显赫,人丁兴旺,而他本人也当过一段时间的荆州知府,靠官匪勾结,劫掠来往客商致富。 十八年前,左丞相叶顶峰奉圣命巡视荆州,石季伦抓住机会,大献殷勤,成功抱上了叶家的大腿。 最终不仅没有被依法查办,还全身而退,来到汴梁城做起了金融生意。 如今,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京城首富”了,天底下所有的金银财宝、古董字画,就没有他没见过的,而且一眼就能辨出真假、材质、产地等信息。 姜河觉得自己可以从赃物中寻找线索,从而顺藤摸瓜,抓住口袋对面的小偷。 却不料,平时一眼定真的石季伦,这次竟然阴沟里翻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姜河等得有些不耐烦:“你要是看不出来,就别耽误本驸马的时间。” 石季伦贼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紧接着猛地一拍大腿,信誓旦旦地说谎道: “这些东西一定来自天上!” 第七十七章 为什么说是好签 有些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石季伦原本只是想维持自己一眼定真的人设,所以才故意编造了一个“此物只应天上有”的谎话。 可就是他这番无心之言,让姜河脑中灵光一现,瞬间想明白了这些东西的原产地。 其实人多富婆多的地方,不止大周皇宫一个,还有许许多多的番邦小国富得流油。 而之前口袋里传出的雷声,又和汴梁城上空的雷声同时响起,让姜河快速排除了错误答案。 所以,新机次哇一次莫禾多次! 小偷来自天庭! 名侦探姜河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天上的神仙法力无边,无所不能,凡夫俗子很难凭借蛮力将其抓获。 但姜某不才,生来也有几分智商。 对方既然冒险行此偷偷摸摸之举,足以说明他在天庭的职位并不高,又经常和天上的富婆们来往,颇受信任。 放在人间,相当于皇宫里的太监。 只要把他的罪行通过白娘娘等神仙上达天听,一切麻烦自然迎刃而解。 但姜河觉得还不够,必须想办法坐实他的罪名,而且越大越好,让他永无翻身之日,这样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于是乎,姜河对石季伦说道:“石掌柜,这些东西你估个价吧。” 石季伦愣了一下:“敢问驸马爷,您可是要卖给我?” 姜河眉头一挑,故作轻松地使出了激将法:“你要是收不起就算了,我去找王国舅吧,听说他们家刷锅都用糖水,肯定比你有钱,告辞~” “诶!驸马爷请留步!” 石季伦涨红了脸,像只煮熟的螃蟹一样挡在门口,吐沫横飞道: “王君夫那个老匹夫怎么能跟我比?我家不仅刷锅用糖水、夏天喝豆粥、冬天吃韭菜,就连蜡烛都是当柴烧的,您这些东西我全收了,不过——” “不过什么?”姜河微笑着问道。 石季伦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后,缓缓开口道:“想必您应该听说过,我们万博商号每个月都会在黑市举办一次集会,促进商界人士交流,合作共赢美好未来,顺便拍卖点小玩意儿,还有带劲的节目看。” “然后呢?”姜河总觉得对方在算计自己,却又不得不继续问下去。 石季伦嘿嘿一笑:“下次万博会就在三日之后,不如您先带着这些东西参加拍卖,看看其他掌柜出多少钱,我呢,给您兜个底,无论剩下多少件,我一口价全收了,您看怎么样?” 姜河恍然大悟,原来这只老狐狸是怕自己看走了眼,所以才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为什么说是万全之策?就是希望拍卖会上的其他富商,把这些东西的价值看出来,为石季伦扫除一些障碍。 当然,有人愿意将东西拍走最好。 假如全部拍走了,而且卖出了最高价,那么石季伦作为展会主办方,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功劳,可以抽取一定比例的佣金。 至于这些东西安不安全,只能说两个字——随缘。 天塌下来,也是先砍驸马的头。 即使没有人愿意拍,起码也能给出一点参考意见,比如这些东西究竟值钱不值钱。 反正姜河可能会小赚。 但石季伦永远不亏。 就这样,姜河在三日之后,背着一大包金银财宝,参加了万博会。 毕竟是三不管的黑市地带,为了以防万一,他把老莫、穆成雪、如云、如烟这四位高手全部带在身边,并且请了最好说话的猫妹附身,主打的就是一个“慎重”。 要不是叶无晴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话,他甚至想把这位赫赫有名的红衣卫指挥使带上。 哪个不要命的敢打劫,他就黑吃黑。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黑市就藏在万博商号的地下,面积足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无数夜明珠将其内部照映得如白天一般明亮。 所有参会者遵规守距,彬彬有礼,时不时交杯换盏,谈笑风生,像极了姜河前世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名流聚会。 相比之下,他简直就是刚从伊拉克打完仗回家的霉国大兵,完全融入不了这种上流社会。 好在石季伦及时出现,把他们一行五人带到正对着展台的vip座位后,便匆匆离去。 隔壁桌似乎也坐了一位身份尊贵的客户,可惜有一群护卫将其围在中间,导致姜河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大厅内的议论声渐渐低下来,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展台。 因为上面出现了一个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红裙女子。 花想容! 姜河差点叫出声来。 虽然花想容精通易容术,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此时也换了张脸。 但是姜河曾经和她度过了一个漫长的美好夜晚,早已将她身上的独特香味牢记于心。 而且姜河可以明显感受到,她身上也附了一只法力高强的妖怪,估计是那只九尾狐。 花想容一眼便锁定了姜河,但她丝毫不慌,甚至没有动手或逃跑的打算,反而以一种令人骨头酥麻,心痒难耐的妖娆声音说道: “欢迎各位掌柜参加本月的万博会,这次依然是由小女子为大家住持拍卖,按老规矩,请大家保持安静,我们马上推出第一件拍卖品。” 话音刚落,两个蒙着面纱的侍女,便扶着一个腿脚不好的白衣少女,从幕后走了出来,瞬间激起千层浪。 因为那白衣少女五官深邃,脸部线条分明,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最重要的是,她头上长着一对龙角! “是东海龙王敖女!”猫妹的尖叫声在姜河的脑海中响起,“她怎么会突然下凡呢?” 女龙王? 姜河有些好奇地抬眼看去,正好和神情异样的敖女对上视线。 有道是:“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两者的目光瞬间纠缠在了一起,且越缠越紧,心中虽有千言万语,眼下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姜河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对方可能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花想容展颜一笑,樱唇轻启:“这位姑娘是我们迎春楼新来的红倌,至今仍是处子之身,破题价……” 话音未落,坐在姜河隔壁桌的客人便站了起来,放声大喊道: “本宫出十万两!” 本宫? 姜河顺着声音看过去,当场被对方的样貌吓了一大跳。 第七十八章 反派死于话多(4k) 俗话说得好,意外和惊喜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姜河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大舅哥太子会出现在万博会上,而且一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简直壕无人性。 太子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妹夫姜河会突然冒出来,而且身边还带着三个女高手,不像是来买东西的,倒像是来打群架的。 其他人更加没想到,皇帝的儿子和女婿会同时出现在万博会上。 本来他们还想竞价参与拍卖,可现在一看到这两位主,瞬间不约而同地打消了想法。 而姜河与太子此时也有了一些默契,各自屏退随从后,开始相互寒暄。 石季伦见此情景,很识相地站出来宣布拍卖暂停,然后与其他人一起默默等待着这两位主的谈判结果。 “二郎,没想到你也好这口啊!你就不怕我妹妹知道么?”太子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 姜河马上反击道:“太子殿下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只是最近比较缺钱,想变卖一些家传宝贝。 哪里比得上殿下你呀,一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也不知道太子妃那边……” 话还没说完,太子便强行打断了他:“行了!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何必相互为难?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看怎么样?” “太子殿下先请。”姜河微微一笑。 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苦命人,因为此方世界贫富差距极大,他作为将门之后,自出生起,就已经站在了金字塔顶端。 虽然身不由己,被迫娶了相看两生厌的司马怜琴,但不管怎么说,司马怜琴都是大周第一美女,平时洁身自好,从未和其他男人有过接触。 况且,司马怜琴默许了他沾花惹草的行为,对雒阳之事也闭口不提,相当于在替他保密。 所以,他觉得自己还算幸福。 相比之下,太子就悲惨多了。 不仅从事着古代的高危职业,还娶了大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丑妇贾亭西,结婚十几年,一个孩子都没有。 姜河曾有幸见过贾亭西一面,如果非要形容对方的长相,那他只能说,有些人光看背影就够了,千万别看正脸。 而且由于贾家势力庞大,太子同样不能纳妾,也不能在外面留种。 此时只见他一脸苦相地说道:“本宫之所以想买下这异族女子,并非是为了自己享用,而是因为父皇的寿辰快到了,本宫想将其作为贺礼献上去,还请二郎不要与本宫为难。 你接任贾亭东的事情,本宫已有所耳闻,你且放心,本宫永远都支持你,太傅那边,本宫也会替你美言几句的。 等叶无晴抓捕朱雀堂堂主,洗脱你的嫌疑之后,你就可以走马上任了,到那时,本宫做东,请你和太傅一家赴宴,大家杯酒泯恩仇,你看如何呀?” 说实话,姜河有点心动,毕竟太子已经开始打明牌了,只要他现在做出让步,以后太子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但他有一个原则,那就是自己看上的女人,绝不拱手相送。 无论台上的敖女是何方神圣,今天这口龙肉他都吃定了! “实不相瞒,我娘的六十大寿快到了,我也想把这个异族女子买回去孝敬她,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二郎,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太子松了松手腕,“且不说你有没有带够银子,即使你将她买下来,也未必走得出去。” 姜河眉头一皱:“难不成太子殿下想在这里跟我动手?” 太子冷笑道:“呵呵,看来你还不太了解这里的规矩,实话告诉你吧,除了银子,武力夺取也是一种买卖方式。 因为万博商号有三位一品高手坐镇,所以平时没人敢在这里放肆,但石掌柜只会保护尚未售出的货物,卖掉以后他可概不负责。 即使是本宫此番前来,也带足了护卫,就凭你身边这三个女人,恐怕难以护你周全,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原来如此……”姜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是不是只要我把这里的人全都打趴下,就可以不花一文钱,带走这里的全部货物?” 太子面露不屑之意:“本宫知道你嫂子是一品暗器大师,那两个小丫鬟也各有本事,可你知道这里藏了多少高手吗?仅凭你们四人想黑吃黑,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难道太子殿下没有发现,我还带了一个人吗?”姜河用下巴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老莫。 虽然从雒阳案结束以后,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打听一下老莫的身世。 但他基本可以确定老莫是自己人,所以此行特别带上老莫这个喜欢隐藏修为的大宗师当杀手锏。 太子依旧不以为意地笑着:“区区一个九品老头,能管什么用?” “殿下,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姜河使出了叶无晴的惯用套路:“倘若我带的这个老头能打赢你手下的所有护卫,你的十万两银子便归我了,怎么样?” “那你要是输了呢?”太子问道。 姜河解下包袱,给他看了一眼里面的金银珠宝:“这些东西随便您挑。” 太子看得眼睛都直了,颤声问道:“这……这些东西你是从哪来的?” “我说过,是家传的宝贝,”姜河迅速收起包袱,“怎么样,赌不赌?” 太子想都没想,便斩钉截铁地说道:“赌就赌!你可千万别后悔!” 话音刚落,他周围的护卫们便纷纷倒在了地上,速度快到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是谁动的手。 随后,他又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如泰山压顶、黑云压城般恐怖,直教人喘不过气。 是大宗师! 在场众人纷纷面露惊讶之色,伸直脖子看向平平无奇,沉默寡言的老莫。 原本他们还以为太子和驸马要当场打起来,有些人甚至已经开盘下注了,可大宗师的出现彻底杀死了比赛。 别说是太子身边那几个货了,就是在场所有武者一起上,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对方。 而且姜河的身上也开始爆发出强大气场,相比宗师而言,他的气更加神秘,令人猜不透他的真实修为。 “我输了……”太子心惊胆战地低下头服软,生怕姜河一个不高兴就捏死他。 “既然如此,那就请殿下履行赌约吧!” 姜河先是强行收下了太子的十万两银票,又用银票买下了敖女。 最后出于“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人情世故,他把随身携带的金银珠宝尽数交给了太子,也算是间接坐实了小偷倒卖天庭宝物的罪名。 太子差点哭出来,且不说这些金银珠宝的价格远超十万两白银,单单姜河给他台阶下的方式,就让他感动至极。 却不料,东西还没捂热乎,他便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而大厅中的其他人,包括穆成雪、如云、如烟这些高手,全都倒了下去,老莫强撑了一会儿后,也未能幸免。 只剩下被妖怪附体的姜河、花想容,以及半神半妖的敖女安然无恙。 “可惜呀可惜,”花想容收起银票,掩面一笑,“本来奴家还有好多话想和驸马爷说,现在看来真不凑巧,还是有缘再见吧。” 说罢,她便想独自离开现场。 “妖女,哪里走!” 随着威严十足的男人声音响起,一道金光从天花板上穿透下来,瞬间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结界,将众人笼罩其中。 紧接着,一个身披亮银铠甲,手持方天画戟,腰间挂着白色布袋的天兵出现在展台上,轻轻一挥戟,便将花想容打飞了出去。 “是你!”姜河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正是口袋那边的小偷。 敖女却是一脸淡然地站在姜河身边,沉默不语,似乎早已看穿了对方的真面目。 天兵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凶巴巴地说道:“不愧是王母娘娘看中的人,一眼便能认出我来,只可惜,你和这条龙,还有那个妖女的寿命到此为止了。”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便迎面砸来,姜河下意识闪过,险些被爆头。 这个反派怎么回事? 不把台词说完就开打? “哟,居然还能躲过去,看来是我小瞧你了,”天兵挥舞着方天画戟冲了上来,“看招!” 砰! 敖女化成真龙原形,一个“神龙摆尾”将其扫飞出去,正好砸在墙上,掀起一阵黑色烟雾。 根据有烟无伤定律,姜河不难猜出对方还没死,但绝对的实力差距,让他一时间不敢上前补刀,只能躲在敖女旁边静观其变。 “没想到你身负重伤,还能保留如此强大的实力,不愧是龙王血脉啊。” 黑雾中传来天兵杀气十足的声音,姜河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感。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宁愿假装失足跌落凡间,也不愿奉命下雨,这些人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敖女平静地回答道:“冤有头,债有主,惹怒上苍的人是大周左相,并非大周子民,我们不该滥杀无辜。” “呸!亏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天兵缓缓从烟雾中走出,满脸的鲜血与漆黑的双眼,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若不是你为了讨好这小子,屡次三番使用如意袋帮他实现愿望,最后闹出了大麻烦,那左相的儿子岂会在大殿上杀人?又岂会被人所杀? 若是儿子没死,那左相怎么会在恼怒之下,打翻供台,惹怒上苍?你又怎么会违反天条,落得如此下场?” 敖女不屑道:“如意袋还是你给我的呢,收了我一锭金子,也不说明白袋子的作用,你觉得到了玉帝陛下驾前,咱俩谁更有理?” 咻! 天兵又是一道金光迎面砸来。 这次姜河没躲好,摔了个四脚朝天,忍不住大喊道:“我就是个看戏的,你们神界的恩怨关我屁事啊!怎么光盯着我打?” “若不是你登台求雨,岂会有今日之事?”敖女和天兵同时说道。 焯,甩锅是吧? 我也会! 姜河立刻指向倒在一边的花想容:“若不是她囚禁茶妖,我也不会登台求雨助茶妖脱困,你先杀她好啦。” 花想容闻言贝齿紧咬,穷凶极恶地瞪着姜河,恨不得冲上去将其撕成碎片。 “哈哈哈哈哈!”天兵笑得肆无忌惮,“反正你们三个都要死,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呢?你不好好配合我也就算了,居然还想着坐实我的罪名,你难道忘了,如意袋能时时刻刻告诉我你的心声吗?” 姜河灵机一动,反问道:“那你猜猜此时我心里在想什么?” 天兵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口袋。 而就在这时,姜河猛然把手伸入口袋破洞,凝聚猫妹的法力,发出了会心一击。 砰! 一记上勾拳出其不意地从口袋里冲出,直接砸在了天兵的下巴上。 “唔……”天兵眼冒金星地倒了下去,心有不甘道,“你怎么会……会有如此实力?” 姜河飞身上前,一屁股坐住他的胸口,紧接着一拳又一拳地打了下去,仿佛在锤年糕般疯狂,嘴里还不停地喊着: “下辈子记住,千万别小看凡人!纵使我们没有法力,拳头也是很硬的!” “省点力气吧,你杀不了他的。” 敖女一直等到天兵被打得面目全非以后,才缓缓开口阻拦道: “先用定身术困住他,待我返回天庭,上报王母娘娘以后,自然会有人来收拾他。” “那你还不快去?”姜河催促道。 敖女伸了一下肿成猪蹄的前爪:“都怪你出的馊主意,我不会生病,想偷懒只能故意把自己摔伤。 没想到掉下来以后正好摔在迎春楼的院子里,被那条坏狐狸关起来饿了好几顿,现在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飞不了太高就会掉下来。” 姜河思索片刻后,暂时放过了半死不活的天兵,快步走到敖女面前问:“如果我没记错,你们的法力全靠人间的香火供应对吧?” 敖女点了点头:“你赶紧多叫几个人上龙王庙烧香,我在这等着你。” 姜河一本正经地说:“不用那么麻烦,你只要来一次人前显灵,自然就会有人供奉你了。” 敖女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你什么意思?” 姜河咧嘴一笑:“乖乖听我的,很快你就知道了。” 第七十九章 姜志平(6k) 入夜,皇宫内依旧灯火通明。 贵妃的长春宫中,穿着开裆亵裤的宫女们进进出出,十分繁忙,宫门前摆放的各种楠木家具,还没找到属于它们的位置。 同样的搬家活动每到换季,都要举办一次,原因也很简单,每座宫殿的建造地址不同,有的靠近假山,有的靠近池塘,还有的靠近皇上的书房。 而贵妃娘娘出尘绝艳,集皇上的宠爱于一身,想搬到哪就搬到哪。 最近眼瞅着快要入秋,乌云在汴梁城上方盘旋多日,却是干打雷不下雨,导致城中的空气沉闷得很。 于是贵妃便要搬到内有大池塘的长春宫中居住,准备玩水消暑。 可惜家具太多,又都是些贵重物品,皇帝向来不允许其他男人进入贵妃寝宫,即使是残缺的太监也不行。 而宫女们力气小,只能几人合力搬运家具,还必须轻拿轻放,来来回回忙活了整整一天,也没能彻底搬完。 偏偏这个时候,周帝急头白脸地来了,看那威猛的架势,似乎是憋了一肚子火,想好好发泄一番。 奈何贵妃的凤床还没有摆好,司马怜琴这个黑心小棉袄又赖着不走。 周帝只能一边和母女俩喝茶闲谈,一边用色眯眯的眼光,不断打量忙碌的宫女们,准备挑两个合适的当开胃菜。 贵妃见状有些不高兴,毕竟她自己也是宫女上位,深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的道理,当即给司马怜琴使了个眼色。 “父皇……” 司马怜琴收到母亲的示意后,立刻壮起胆子,哪壶不开提哪壶道: “女儿听说最近城中流言四起,百姓们都在指责左丞相叶顶峰打砸佛堂,惹怒上天,导致神罚降临,如今眼看就要秋收了,万一大雨冲毁农田,淹没房屋,该如何是好啊?” 话一出口,她便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因为同样的事情,她已经做过很多遍了。 以前只要父皇不开心,她就故意装聋作哑,问一些不该问的问题。 等父皇气得想打人的时候,母妃再出面一哄,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周帝完全不在乎这件事,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 “那就再苦一苦百姓吧。” 昏君! 司马怜琴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一声。 周帝像是会读心术般,扭过头瞪了她一眼:“晋阳,你现在是不是也觉得朕昏庸无能啊?” 司马怜琴吓得慌忙拜倒在地:“女儿不敢,父皇英明神武,绝对是我大周朝第一明君!” 贵妃也跟着拜倒在地,柔声细语地苦苦哀求:“晋阳失言,都是臣妾管教无方,请陛下息怒。” “行了,都起来吧,”周帝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解释说,“你们娘俩跟了朕这么多年,也帮朕处理了不少政务,难道不知我大周的处境有多难吗? 边关连年战事,国库只进不出,哪里有钱安置那些难民?这场雨下得越大越好,冻死淹死总比饿死强,你们说是也不是?” “陛下圣明!” “父皇圣明!” 母女二人齐声称赞,脸上满是敬佩之意,心里却各有各的想法。 司马怜琴想的是:“天若假我十年为君,我必效法高祖,以百姓之心为己心,以百姓之念为己念,让后世人都知道女人也能当好皇帝!” 贵妃想的是:“皇上怎么越老越昏庸了呢?以前他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其实贵妃以前是很爱周帝的,可惜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能明显感受到枕边人在一点点变化。 不再励精图治,反而贪图享乐。 不再锻炼身体,反而追求长生。 不再任用清官,反而宠信奸臣。 甚至还颁布了裁撤驿站、九品官人法、各地藩王自行招募兵勇平定叛乱等荒唐的政令。 如今即使是个瞎子,也能看出来大周有亡国之兆,然而周帝却像是走火入魔般一意孤行,自诩天命之人,早晚有一天会飞升成仙,护佑大周子民。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贵妃现在觉得恐怕等不到那天,大周就要亡国,周帝或许会吊死在某棵歪脖子树上,事后被人称赞为“君王死社稷”。 而她作为世人眼中的红颜祸水,下场只会更惨,甚至有可能被那些迂腐的文人编进史书,遗臭万年。 一想到这里,贵妃就委屈万分,心中对周帝的好感度,也在不知不觉间降低了许多。 她开始幻想另一种生活,比如找一个武功高强的大侠,与之红尘作伴,浪迹天涯,无论遇到什么恶人恶事,大侠都能护她周全。 只可惜,大侠们都喜欢年轻女孩,而她却是个年近四十的半老徐娘,又深居宫中,无人问津,恐怕没有哪个男子为会她动念真情。 “唉……”贵妃悄悄叹了口气。 周帝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柔声问道:“爱妃在想什么呢?” 贵妃愣了一下,颇有些精神出轨后被发现的心虚,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便听见空中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要下雨了,快点搬!” 随着管事老宫女一声令下,远处的小宫女们纷纷忙碌起来。 周帝抬头看向夜空,表情依旧平静,但是微微翘起的嘴角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就让这大雨全都落下。 就让朕看不见百姓们脸上的挣扎。 都结束吧,说心里话。 …… 万博商号。 地下拍卖大厅内,众人依旧昏迷不醒,那头破血流的贪财天兵,此刻已经被定身术制住。 而花想容也被姜河封住穴道后,绑了起来,由于狐姨被天兵又打断了一条尾巴,暂时无法帮她疗伤,所以她只能靠在墙角思考脱身之策。 奈何不远处虚掩着的房门,总是传出一阵阵怪异的龙吟声,让她无论如何都集中不了精神,思绪反而越飘越远。 虽然嘴上不想承认,但从雒阳城逃回迎春楼后,她就一直茶不思,饭不想,满脑子都是那天晚上被反客为主,猛烈攻击的事。 起初,她很讨厌姜河。 过了几日,她很好奇姜河。 后来,她开始主动回忆姜河。 如今再想起来时,她的怒气逐渐消散,脸颊微微泛红,心中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丝当女人的乐趣,甚至有点想知道房门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吱呀”一声,门开了。 但并不是姜河与敖女的房间门,而是另一边的展厅大门。 叶无晴披头散发,浑身酒气,左手拿着酒葫芦,右手拖着一把大斧头,晃晃悠悠地走到了花想容面前: “来,让我康康你的真面目。” 即使已经醉得吐字不清了,但叶无晴眼中依然闪着犹如利箭在弦一般的寒光,当即丢掉葫芦,用力抓住了花想容的下巴。 “刺啦”一声。 花想容的人皮面具被硬生生撕了下来,仿佛拔腿毛一般的刺痛感,使她忍不住露出了呲牙咧嘴的痛苦表情。 “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呀!” 叶无晴由衷地赞叹,随即小嘴一撇,流出了两滴委屈的眼泪: “唉……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看,也不至于二十一岁还没嫁出去。” 花想容逐渐从疼痛中缓过来,开口试探道:“不如你放了我,我保证给你介绍一个如意郎君。” 叶无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脸上浮出了呆呆的笑容:“我……我已经有喜……喜欢的人了,你就死了这条心,乖乖……乖乖跟我回衙门吧!” 花想容心里一沉,不甘雌伏地问道:“你都已经醉成这个样子了,是怎么找到我的?” 浑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叶无晴嘿嘿一笑,吐出的混浊酒气,熏得花想容秀眉紧皱: “谁说我醉了?我明明还能走直线!实话告诉你吧,你嫁祸姜河的手段太拙劣,我早就看穿了,之所以天天躲在姜府里喝酒,就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露出马脚,怎么样,服不服?” 花想容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驳道:“你不过是恰好捡漏罢了,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若你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绝不会等到现在才出手。” 叶无晴边叹气边点头:“你说得没错,一开始我确实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放过姜河。 所以这几天我一直都偷偷跟着他,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能偷上千两的东西,还不被发现?那都是我出的钱! 不过,这些钱也没白花,至少我现在抓到你了,说吧,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是不是打算在哪里起兵造反啊?” 花想容心里一惊,故作淡定地转移话题:“看来你这个天下第一神捕也有糊涂的时候,你以为是我在威胁姜河偷东西吗?” 叶无晴皱起了眉头:“难道不是吗?” 花想容用下巴指了一下趴在远处的天兵:“那家伙才是真凶,你不如先问问他好了。” 砰! 叶无晴直接抡起斧头劈了过去,气劲瞬间掀起一阵飞沙走石,直吹得花想容睁不开眼睛,地板上也随之被劈出了一道约莫八九寸的裂痕。 那天兵本就被定身术制服,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挨了这一击后,竟然直接被劈成了两半。 尚且保留了一丝神识的头部面色狰狞,痛苦万分地怒吼道:“愚蠢的贱民,我乃天神……” 砰! 叶无晴又是一斧头,直接将其砸成了一团涂满番茄酱的肉饼。 紧接着,她也不顾空气污染,迅速捡起酒葫芦,将里面喝剩的陈年女儿红全部倒在天兵的尸体上,随后掏出火折子将其点燃。 看着像木柴一样“噼里啪啦”燃烧,且冒出阵阵黑烟的尸体,花想容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难堪:“你竟然能弑神……究竟是谁借给你的力量?” 叶无晴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地说道:“神仙又怎么样?还不是需要我为她提供香火?这不叫借,这叫等价交换,当初为了让百姓们知道我信奉白娘娘的事,我可是废了好大力气的。” “原来如此……”花想容坦然一笑,“你赢了,我输的心服口服。” 叶无晴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颊:“你应该清楚我的手段,不想受皮肉之苦的话,就乖乖交代问题吧!” 花想容面无惧色道:“那要看你问什么了,有些问题我可以回答,有些问题我宁死也不会说。” “我大哥呢?” “被我杀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不该死吗?” “尸体在哪?” “那你要问姜河了。” “你跟姜河到底什么关系?” “这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 “仇人。” “还有呢?” “情人。” 叶无晴脸色微变:“他人呢?” 花想容没有回答,两只眼睛却下意识地看向了不远处龙吟声连连的房间。 叶无晴也是这时才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响动,心中蓦地腾起一股无名怒火。 有道是“酒壮怂人胆,恶向胆边生。” 虽然叶无晴不是怂人,但也有些话不敢说、有些事不敢做、有些人不敢爱。 此时,她借着酒劲,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一脚踢开蹲在门口舔爪子的白色肥猫后,透过虚掩的房门缝隙往里仔细一瞧,顿时被震惊得目瞪口呆,酒也醒了一大半。 只见屋内云檀作梁,明珠为灯,地铺白玉,内嵌金珠,皆熠熠生辉。 隔着纱帘,隐约透出一片赤红。 周围的地板上散落着几件衣裳。 帘后有一张大圆桌,夜明珠的光芒将桌上女人的龙角照映在白色帘布之上,别有一番奇异风味。 冷若冰霜的龙王咬着纤细的龙爪,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吱声。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丰韵如月的无尾人影,与莹白如雪的长尾龙影,仿佛一体两面,与姜河交织在一起。 别说姜河太过风流,也别说敖女太容易搞定,其实男女关系向来如此。 经历过网恋的人懂得都懂,奔现以后,只要女方第一眼不反感你,只要你身高体重勉强合格,只要你做到胆大心细脸皮厚,再加上一点点小套路,一般很容易当夜全垒打。 记住,千万别装正人君子,尤其别学某些日漫里的男主,整天和女主拉拉扯扯,该上的时候不上,到头来接了黄毛的盘,还觉得自己委屈。 现实中,如果看上了哪位美女,一定要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否则她不仅不会感谢你,还会埋怨你不够勇敢、不懂得珍惜。 多年以后,若有缘再见,她甚至会假装喝醉,借机表白,揪着你的领子质问你当年为什么不追她。 当然,如果你看上了别人家的女朋友,那就得提前准备好拨打120了。 其实医院的wifi网速也挺快的。 说回姜河吧。 他也是事后才知道,自己的外袍口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布袋子。 而那真正有用的如意袋,已经和天兵的尸体一起烧得焦黑如炭,不再具备听取人类心声的功能,也不再具备连通两个空间的bug。 之所以称之为bug,是因为如意袋本身只能听取并实现人的心愿,并不能连通两个空间。 但敖女当时正在被迫降雨的气头上,恨不得直接扒了天命之子的皮,所以如意袋帮她联系上了姜河。 偏偏那贪财的天兵又不肯说清楚如意袋的作用,导致敖女误以为这口袋是一个单纯的配种工具,而口袋那头的姜河,自然也被她当成了如意郎君。 为了跟姜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早日结婚生子,振兴东海龙族,毫无恋爱经验的敖女,不顾一切地通过如意袋帮姜河实现各种愿望,甚至帮他在皇帝面前大变活人。 谁能想到,皇帝继承魏武遗风,抢了别人家的老婆,而叶平生作为皇帝的黑手套,自然不能让这件事公之于众,便直接杀了那苦命的夫妻二人。 姜河虽然没有动手,可也算半个帮凶,被夫妻二人告到阎王处,又差点被黑白无常半夜敲门。 好在敖女提前收到了风声,通知他刺杀叶平生,将功补过。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叶平生就死在了花想容手里,尸体被花想容祸水东引,连夜送到了姜府。 姜河情急之下,只能销毁叶平生的尸体,导致叶顶峰这个重男轻女的老父亲性情大变,与妻女吵得天翻地覆,并故意打砸佛堂,惹得神仙不高兴。 然后,神罚降临汴梁城,试图通过天灾加速大周王朝的覆灭。 敖女作为大周本地龙,不忍心滥杀无辜,也流不出那么多眼泪,便决定铤而走险,故意跌下凡间,试图偷懒。 由于第一次假摔没什么经验,她不小心甩飞了鞋子、如意袋等随身物品,恰好被那贪财的天兵捡到,用以威胁姜河偷盗宝物。 就在姜河与天兵斗智斗勇,狼狈为奸的过程中,敖女降落到了迎春楼的后院里,被花想容当成筹集造反经费的筹码,带到万博会上拍卖。 与此同时,姜河为了帮天兵销赃,也来到万博会参与拍卖,两者就这样阴差阳错地见了面,可以说是缘分使然,也可以说是命中注定。 至于天兵为什么如此贪财,敖女只是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神仙曾经也是人。” 总之,在天兵伏法、敖女获救、花想容被捕后,世界迎来了短暂的宁静。 接下来,只要帮助受伤的敖女重返天庭,一切就彻底结束了。 不过,姜河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敖女帮了他这么多忙,他觉得自己要是让敖女直接离开的话,未免太不地道。 只有带着满满的爱意、用之不尽的香火、和成千上万的养颜精华一起离开,才能称得上荣归故里啊! 于是乎,姜河凝聚全身内力为一处,融合累积多日的今夜,蓄势待发。 最终以种子的方式,注入敖女的灵脉与灵魂,试图治愈她崴了脚的身体。 一向端庄自若的敖女气得灵气翻腾,面红耳赤,左爪拍打姜河的脑门,右爪抓向姜河的后背,拼尽全力撕咬姜河的肩膀,直至鲜血淋漓。 她的修为虽然在天庭排不上号,但对付凡人绰绰有余,其中任何一击,只要再稍稍用力一点,就足以抹杀姜河的存在。 但是……姜河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活了一个多时辰了。 事毕。 敖女脸上余温未消,咬着牙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人前显灵?” 姜河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敖女不由得拽紧了衣角,怯生生地问道:“你还想做什么?” 姜河刚想开口说话,便感受到一股瘆人的杀气从房门处传来。 紧接着,又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实木房门直接被一把铁斧劈成了两半。 叶无晴仿佛《闪灵》电影里疯掉的男主角一样,从外面探头进来,冷笑着质问道:“姜河,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话音刚落,一道强劲的白光便迎面劈了过来,直震得屋内横梁倒塌,地板破碎。 敖女见状立刻释放出最后的法力,将白光弹开,而后变成一条巨大的金龙,载着姜河飞出屋外。 由于昏睡咒的使用者天兵已死,大厅内晕倒的众人,此时也接二连三地醒了过来。 但眼前神奇的一幕,却让他们以为自己还身处梦境,更有甚者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只见大厅上空盘旋着一条巨龙,而姜河双手扒着龙角,立在龙头之上,俯视着下方众人。 花想容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高喊了一声:“武谪仙下凡啦!”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拜倒在地,许愿的许愿,磕头的磕头。 即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也难以控制自己发软的膝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心中暗自许愿,想让老婆赶紧死。 当众人再次抬起头时,天花板已经被钻出了一个大洞,敖女载着姜河飞向明月,直击苍穹。 而万博商号正处在没有宵禁制度的吉庆街中,此时街道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在享受夜生活的乐趣。 直到万博商号的屋顶“嘭”的一声炸开,百姓们才安静下来,纷纷仰起头,望向夜空。 “诶,你们快看,真龙显灵了!” “胡说,明明是仙人下凡!你没看到上面站着一个人吗?”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敖女才明白所谓的“人前显灵”是什么意思。 正想询问姜河接下来该去哪里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令她茅塞顿开,且终生难忘的一句话: “人不一定只有在伤心难过的时候,才会流眼泪,我帮你试试别的哭法吧。” “什么哭法?”敖女紧张地问道。 姜河低声说了两个字:“……” 敖女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开始在天空中乱飞,很快便流出了眼泪。 下方。 周帝抬头仰望天空中的巨龙,语气激动道:“看到了吗?真龙显灵,天命在朕!我大周定可传承百世、千世!” 说完,他习惯性地等待着贵妃拍马屁,却迟迟没有听见回音。 扭头一看,贵妃正呆呆地望着天空中的巨龙,整个人好似被抽离了魂魄一般木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咳咳。”周帝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试图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贵妃猛地一怔,低声呢喃道:“陛下,臣妾好像在龙头上看见了一个人。” 高度近视的周帝眉头微皱,冷冷道:“你看见谁了?” 第八十章 【狐姨的愿望】 “好像是……”贵妃支支吾吾地说,“是太子殿下。” 周帝的脸色愈发难看,在他心里,太子固然是储君没错,可只要他还坐在皇位上一天,太子也好,其他儿女也罢,都不得越过雷池半步。 如今真龙降世,万民敬仰,太子又立于龙头之上,岂不是说明,太子即将取代他,成为新的皇帝? 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 “十三!” 随着周帝的低声怒喝,一个鬓角灰白,豹头环眼,且没有眉毛的红衣老太监从屋顶上飞了下来。 他整个人干瘦得像一只老了的鱼鹰,落地的动作却十分稳健,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老奴殷十三,参见陛下、贵妃娘娘。” 清亮又尖锐的声音好似一把利刃,直刺得贵妃脊背发凉,手脚麻木,差一点就要忍不住吐出实情。 其实她根本没看见太子,反而看见了自己的女婿姜河。 可周帝本就忌惮功高震主的姜家,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那姜河只怕是活不到明天了,搞不好连自己的女儿也要受牵连。 相反,太子本就是储君,又有贾氏一族当靠山,即便周帝想杀他,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所以,就让太子背锅好啦。 “你去查一查太子今晚去了哪里。”周帝眼中浮现出一丝杀意。 “诺。”殷十三毕恭毕敬地行完礼后,咻的一声消失在原地。 贵妃见状,悄悄松了口气,紧接着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准备转移话题。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犹如一幕珠帘,落在宫殿的琉璃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坊间顿时炸锅,百姓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越过宫墙,传到了周帝的耳朵里。 于是乎,他的脸色更差了。 “朕有些政务要和左相商议,爱妃病体初愈,还是早点休息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周帝便起驾离开了长春宫。 贵妃行完礼后,急匆匆地抬起头,想再看一看那条巨龙。 可惜映入眼帘的,却是无尽夜幕。 “母妃……”司马怜琴揉着惺忪的睡眼,缓缓走到了她面前,“您就别看了,父皇今夜肯定是不会再来了。” “我不是看你父皇。”贵妃喃喃道。 司马怜琴有些疑惑:“那您在看谁呀?” 贵妃先是一愣,随后满脸羞红地疯狂摇头:“我谁也没看,只是你父皇的寿辰快到了,我暂时还没想好送他什么东西,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司马怜琴托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礼物。 直到一缕凉风拂过脸颊,她才计上心来,紧接着右手握拳,用力锤了一下左手手掌: “有了!近日天气转凉,宫里宫外都在置办保暖衣物,父皇秋季常服不过八套,换干洗湿,节省得紧,母妃您不如就送他一顶帽子好啦!” 帽子? 贵妃的脸更红了。 …… 姜府内院。 姜河从龙车上跳下来,随手勒了勒裤腰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自己的卧房内“叮叮咣咣”一阵乱响。 难道进贼了? “是那只老狐狸!”敖女变回人身,想上前寻仇,可惜还没走出两步,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你怎么了?”姜河还以为敖女被狐姨秒杀了,不禁开始担心起自己全家人的安危。 如今花想容被捕,龟爷、虎姐等大妖又不住在城里,万一狐姨鱼死网破,想找他拼命,那可就完蛋了。 却不料,敖女只是哀怨地瞪了他一眼,又缓缓站了起来:“你还好意思问,还不都怪你!” 姜河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仔细一想,同样的情况曾经也出现在大嫂等人身上。 只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情和敖女打情骂俏,当即快步上前,打开了房门。 敖女也紧跟而上,准备一雪前耻。 但眼前的场景,不仅让她瞬间放弃了动手报仇的想法,还让她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 只见断了两条尾巴的狐姨满身血污,颤颤巍巍地跪在姜河面前。 原本光滑细腻的白色皮毛,此时也像街边乞丐的头发一样又脏又乱。 而那些“叮叮咣咣”的响声,则来自于她刚刚摆好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等财物,正中间的桌子上,还躺着一本蓝色名册。 看清楚名册封面的字迹之后,姜河心中一动,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前辈,您这是何意?” 狐姨虚弱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期待:“姨想求你件事。” “您不会想让我救您女儿吧?”姜河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狐姨点了点头,语气真挚地讲述了她与花想容相识的经过。 原来,她当初之所以救下被周兵追杀的花想容,是因为花想容身负大气运,早晚必成人中龙凤。 而她作为一只即将飞升成仙的妖怪,修行全靠积德行善,花想容对她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经验包。 但她没有想到,背负气运者不止花想容一个,姜河也好,叶无晴也罢,都各有各的机缘,所以龟爷和白娘娘会分别选择他们两个当代理人。 说白了,神仙和妖怪对于人类的帮助,就像一场风险巨大的投资,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拼一拼,黄土变白金。 而现在,花想容的公司很明显已经上市失败了,背负国仇家恨的她不可能投降大周,要想保住性命,就只有被其他公司吞并这一条路可以走。 “为什么选我?”姜河问道,“我一无官职,二无兵权,说好听点,是皇帝的女婿,说难听点,就是笼中之鸟,自身尚且难保,又怎么可能救得了她?” 狐姨解释道:“叶无晴所赖者,不过是那条飞升成仙的白蛇,按天庭铁律,只要妖怪不干涉人间,她也同样不能出手。 如今凭你姜家的势力,联合玄武堂、朱雀堂,想救出容儿轻而易举,日后若你二人强强联手,早晚必能成就一番大业。” 姜河自嘲一笑:“您说的倒简单,不借助妖怪的力量,我怎么可能打得过叶无晴? 更何况,朝中还有一位大宗师尚未露面,我若是贸然行动,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天道盟不是还有青龙堂和白虎堂吗?您去请他们帮忙吧。” 狐姨依旧不肯起身离开。 姜河眉头一皱,默默躲至敖女身后:“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狐姨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容儿她……怀了你的孩子。” “什么?!”姜河与敖女同时大喊。 “容儿只和你有过肌肤之亲,这点我想你比我清楚,虽然她是一时冲动,可那孩子毕竟是你们的骨肉,救与不救,就看你自己了。” 狐姨撂下这句话后,便化作一缕白光从窗户飞出。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敖女问道。 姜河走到桌边,拿起朱雀堂名册粗略地翻看了一遍,嘴角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 “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第八十一章 迷茫管家与懦弱的我 人的野心是会不断膨胀的。 姜河也不例外。 翻阅玄武、朱雀两份名册之后,他发现玄武堂的人,大多数都是像小桃一样的奴仆,主要潜伏在达官权贵们的家里搜集情报。 极少数从军者,已经在苏宏伟的带领下团灭了,唯一的作用就是顺便带走了贾亭东。 而朱雀堂的人,全部都是从事下九流行业的女子,主要行走于市井之间传递情报。 玄武、朱雀合二为一,就形成了一张巨大的情报网,几乎覆盖了整个中原地区的城池州县。 姜河在如云、如烟的帮助下,仅用三天时间,便初步掌握了汴梁城中的情报网,也由此得知了许多八卦新闻。 比如,那天晚上参加拍卖会的富商们集体失忆,只记得有真龙降世,却忘了龙骑士是谁。 敖女对此解释说:“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再比如,太子花十万两银子买下的宝物,竟然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太子妃贾亭西得知这件事以后,直接将其暴打一顿,关在家中反省。 姜河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到这位可怜的大舅哥。 “罪魁祸首”敖女则带着这些宝物重返天界,最终将功补过,帮王母娘娘找回了失窃的首饰。 西王母一高兴,不仅免除了人间的雨灾,还赏赐了她两个如意袋。 为了避免类似“大变活人”的恶性事件再度发生,敖女主动封印了如意袋的“心愿”功能,只将其作为联系姜河的电话使用。 由于敖女上次没有成功受韵,姜河便将如意袋挂在墙上,偶尔塞点东西过去,亲力亲为地帮她振兴家族。 总之,随着敖女的离开,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姜河也开始着手准备营救花想容。 可惜准备来准备去,一点实质性进展都没有,因为叶无晴根本就没有对外宣布抓捕花想容的事情,就连皇帝都不知道。 所以无论姜河怎么打听消息,都无法得知花想容被关在哪里,最后只能采用排除法,一个个进行筛查。 结果令他万万没想到,叶无晴竟然直接住进了贵妃娘娘的寝宫里,美其名曰为“寻找御猫的下落”。 可实际上贵妃娘娘的御猫已经失踪两年零六个月了,说不定都投胎转世成偶像练习生了,怎么可能还找的回来? 于是乎,姜河做了一个大胆的推论:叶无晴很可能有求于花想容,所以才将其秘密软禁在皇宫里,防止天道盟强行劫狱。 毕竟裴文德的前车之鉴,足以证明牢城营这些地方不安全,而皇宫不仅守备森严,还有一位神秘的大宗师坐镇,绝对是最合适的藏身处。 这下姜河彻底犯了难。 按狐姨所说,只要他不借助妖怪的力量,那叶无晴也不能请神上身,大家相当于签了核不扩散条约,谁都不能轻易越界。 可叶无晴即使没有白娘娘的法力,本身也是一个二品剑修。 他一个五品散修,拿什么跟人家打? 虽然穆成雪、如云、如烟三人都自告奋勇说可以帮忙引开叶无晴。 但姜河心里很清楚,叶无晴不是傻子,穆成雪三人作为曾经有案底在身的江湖杀手,一举一动肯定都在红衣卫的监视当中。 倘若贸然行动,只怕还没进入皇宫,就已经被捕了。 姜河思来想去,觉得唯一能帮他的人,只有老莫了。 可是,老莫真的愿意陪他冒险吗? “没问题。” 听完姜河的请求之后,老莫什么都没多问,便开始更换夜行衣,看那熟练的样子,似乎以前经常干这种事。 姜河不禁感到好奇:“莫叔,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老莫答非所问:“自少爷您出生起,我便是这府上的管家了。” 姜河仍不死心:“那在我出生之前呢?那时候你应该才二十多岁吧?” 老莫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以前我过得浑浑噩噩,为了一些虚名,整日与人打架斗狠,回回都是我师父给我擦屁股。 后来我屡次犯戒,被逐出师门,一个人浪迹江湖,却没有什么谋生的本事,又舍不下身段给富人当护院,险些饿死在街头。 直到老爷把我捡回来,又带着我上了战场,我才知道男儿习武的意义在于保家卫国,而不是争强好胜。” “您还跟我爹上过战场?!”姜河肃然起敬,对老莫的称呼也改成了您。 老莫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情:“我以前是骁武卫第八团的骑兵校尉,帐下有四十八颗贼首,随老爷上过三次战场。 直到膝盖中了一箭,我才被迫从前线退下来养伤,如今我已有十八年没上过战场了,真怀念当初的日子啊!” 听长辈们讲故事是会上瘾的,姜河还想再追问下去,奈何老莫已经用黑布蒙上了脸: “今夜我会设法引走宫里的那位大宗师,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等等!”姜河这才想起来宫里还有位大宗师,“那叶无晴怎么办?” 老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难道少爷您没有办法对付她吗?” 姜河瞬间脑补出了自己战败以后,被叶无晴百般羞辱的场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我真不是她的对手。” “唉……” 老莫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递给姜河: “这个叫九香迷魂散,是西域的一位朋友送我的,连大宗师都能迷倒,用来对付叶无晴绰绰有余。 不过你千万记住,一次只能撒一点,若是不小心过了量,会发生非常严重的后果。” “什么严重的后果?”姜河满脑子都是问号,“西域不是蛮人的地盘吗?您怎么还有朋友住在那?” 老莫试图扯开话题:“别问这么多了,救人要紧,我先行出发,半个时辰后,你直接进宫便可。” 也不知道是不是烛光照映的错觉,姜河发现老莫说这段话时,脸上笑容十分复杂,既有回首往事的感概与幸福,又有些难以启齿的遗憾与害羞,像极了一个被晚辈追问初恋经历的老年人。 于是乎,姜河神使鬼差地问了一句:“莫叔,您说的这位朋友,该不会是您的老相好吧?” 老莫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将巨阙剑用黑布包好后,便转身出了门。 第八十二章 半步宗师 混江湖的,风里来,雨里去,所为的不过是三样东西: 钱、女人、名声。 天下第一高手、天下第一富商、天下第一神捕、天下第一美女…… 有多少个第一,便有多少争斗。 尤其是姜河所在的这方世界,高手如云,英雄辈出,宗师级别的武者,甚至能够一人敌万军、一人灭一城。 比如他爹姜游,曾经是大周第一宗师,凭借通天彻地的修为,率领骁武卫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 可惜每次打蛮人的时候,都会遇上粮草不足、后院起火等突发状况,导致八万大军十一次北伐,皆无功而返。 最后一次北伐更是撞上极端天气,姜游与其长子姜海率领三万精锐深入敌后,不幸被大雪所困,一箭未发便冻死于山谷之中,至今已经十五年过去了,连一具尸体都没找回来。 子继父职的姜河三岁便被赐下婚约,成了有名无实的少将军。 剩下的五万骁武卫,在他成婚后没多久,就被猜忌心极重的皇帝打发到长安城守关去了。 属于姜家的辉煌也就此落幕。 而在姜游之下,还有三位大宗师,其中两位是周人,一位是蛮人,实力虽然难分高低,但名声却各有不同。 名声最好的,是观星派掌门剑圣,其真实姓名已无从考究,人们只知道他精通剑道,晚年着有《星辰秘籍》一本,囊括了中原武林各派的武功招式与破解之法。 名声最差的,是幽冥教教主风万里,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出身西域的蛮人贵族,单论辈分,称霸草原的萧太后还要管他叫一声舅舅。 名声不显的,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道盟盟主,其真实姓名、年龄、来历、性别至今都是个迷,考虑到其麾下四大堂主全是一品高手,所以人们普遍认为其有宗师修为。 上述四人,以姜游为首,合称为“当世四大宗师。” 而在姜游死后的十五年里,大周又有一位宗师横空出世,由于他久居皇宫之中,从不轻易露面,所以人们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直到风万里潜入皇宫,意图刺杀周帝时,他才爆发出超强实力,将风万里逼退,从此奠定了宗师之名。 但也有人说,皇宫内根本就没有大宗师,风万里那天晚上只是吃坏了东西,拉肚子而已。 总之,这位宫内宗师并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可,世人眼中的“四大宗师”还是原来那四个。 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江湖中多有好事之人,喜欢在茶余饭后,将各大门派的高手评个高低,后来传播范围越来越广,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天下高手榜”。 剑圣毫无疑问地名列榜首,观星派也由此被人称为“武林第一大派”。 风万里虽然杀人如麻,名声极差,幽冥教甚至被人冠以“魔教”的恶名,但其镇派之宝《光明宝典》是世人公认的“绝世内功”,所以风万里位居第二,也没有引起什么争议。 天道盟盟主与宫内宗师的排名先后,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个热门话题,因为没有人见过他们出手,只能仅凭想象来评判高低。 其他高手的排名则经常更换,毕竟他们实力再强,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生老病死都是常有的事,没有人可以永远站在顶峰,屹立不倒。 但是…… 殷十三不这么认为。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自己身体残缺,早已步入宗师之境,剑圣也好,魔教教主也罢,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至于其他人,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而现在,他正独自一人坐在养心殿的房顶上喝闷酒,心中哀叹自己不健全的同时,耳朵还偷偷听着殿内周帝与叶顶峰交谈。 起初,君臣二人聊的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听着很没意思。 不过,当周帝主动提起叶无晴时,叶顶峰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语气激动地诉说着自己的丧子之痛。 而周帝一改往日作风,主动扮演起了树洞的角色,边听边安慰,把叶顶峰感动到痛哭流涕以后,才图穷匕见,拐弯抹角地问道: “爱卿呀,你觉得太子和禄王这两个孩子,谁更像朕一点?” 即使是从未参与过政治斗争的殷十三,此刻也听出了周帝话里的意思。 这根本不是在问谁更像,而是在问叶顶峰,乃至整个叶家的政治立场。 叶顶峰瞬间收住了眼泪,开口答道:“回陛下,微臣觉得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禄王殿下,都很像您。” “哦?是吗?”周帝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度,“可朕怎么觉得,禄王这孩子更像朕一点呢?” 叶顶峰立马接上:“陛下所言极是,之前都怪臣眼拙,如今仔细想想,确实是禄王殿下更像您一点。” 话虽如此,可叶顶峰心里还有些不明所以,因为一年前周帝就曾经多次暗示过他站队太子,所以他才把小女儿许配给了贾亭东。 而且就太子和禄王的各方面表现看,也确实是太子更适合继承大位。 怎么现在周帝说变脸就变脸呢? 殷十三倒是先反应过来了,因为根据他的调查,太子在不久之前,曾深夜出入万博商号的地下交易市场。 而那里恰好就是真龙降世之地。 偏偏当晚在场的所有富商,都像失忆了一样记不清那骑龙者的模样。 除了太子以外,还有谁能让他们集体选择性失忆? 所以周帝在得知消息之后,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殷十三多多少少能感觉到:陛下已经起了废黜之心。 接下来,周帝好像又提到了叶无晴。 但殷十三却没有心情再听下去,而是从屋顶上飞身跃起,转眼间已经来到远处的宫道上,拦住了一个披着黑斗篷的蒙面人: “站住,请问您是哪位啊?” “抱歉,迷路了。”老莫淡淡地回答。 殷十三冷笑道:“迷路迷到皇宫来,这么多年你还是头一个啊。” 老莫拱手道:“公公可否行个方便?容我自行离开?” 殷十三丢掉酒葫芦,又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这里可是皇宫啊,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话音刚落,他便爆出宗师气场,仿佛一个缓缓降下的铁笼,将两人笼罩其中。 似乎……谁也逃不出去。 第八十三章 老莫的身世 打败一个九品武者需要多久? 对殷十三来说,最多只用三息。 追赶一个九品武者需要多久? 殷十三暂时得不到答案。 因为眼前这家伙实在是太能跑了,无论他怎么追,都碰不到对方一丝一毫,甚至连半步的距离都拉近不了。 如此高强的轻功,让他不禁想起了那位号称“天下第一追踪高手”的幽冥教圣女风萧萧。 可眼前之人明显是个男子,还背着一把包在黑布里的巨剑,跟擅使双刃的风萧萧完全不搭边。 那么,此人究竟是谁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殷十三加快了追赶的脚步,即使他已经猜出来对方在调虎离山,此刻也没有心思返回。 一是因为他在宫里憋太久了,除了十五年前,和吃坏肚子的幽冥教教主风万里打过一架之外,他再也没有跟任何强者交过手。 二是因为皇宫内的护卫不止他一个,远的不说,就说红衣卫指挥使叶无晴,年仅二十一岁,已经突破二品之境,放眼整个汴梁城,也找不到几个对手。 哪怕是一品高手或者大宗师来行刺,叶无晴多多少少也能拖上小半个时辰,只要拖到禁军赶来,万箭齐射,大宗师也难逃一死。 所以殷十三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一直追着老莫出了皇宫。 此时已是子夜,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条野狗在垃圾堆里抢食。 老莫跑得不急不缓,好像在游览街边美景,时不时还扭头确认一下殷十三有没有跟上。 如此奇耻大辱,让殷十三怒火中烧,当即将内力凝聚在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上,准备发射一道剑气。 这是他当初和风万里交手时,从对方身上偷学来的“洞天一指”。 顾名思义,只要内力够强,连天空的云彩都能戳出个大洞,更别说凡人的血肉之躯了。 殷十三练了整整十五年,虽然还达不到戳穿云彩的境界,但戳穿眼前之人不成问题。 却不料,老莫突然转过身来,一指击出,同样是“洞天一指”的起手式。 殷十三这一指还未发出,就感觉到面前有一股摧枯拉朽的劲风袭来。 但他也不是等闲之辈,迅速下腰压低身子,躲过了这一击,而后“踏雪无痕功”自发而起,手脚轻轻点地,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向前猛蹿了几步,终于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擅使巨剑者,招式大开大合,威力无边,唯一忌讳的,便是近身缠斗。 一旦被敌人抓住空隙,贴到身前,手中巨剑就成了累赘。 尤其是一品以上武者,决出生死往往只在片刻之间。 所以殷十三对自己的进攻方式很有信心,只要成功靠近,定叫对方顷刻间毙命。 老莫见此情形,非但不慌,反而一副抓了个正着的模样,气定神闲地解下背后的巨阙剑,连上面包着的黑布都不摘,直接朝殷十三砸了过来。 天真! 殷十三心中暗自发笑,左手做鹰爪式猛地挥出,硬生生抓住了剑身,右手做掌式用力拍向对方的丹田。 这一击只要命中,对方就算是不死,也会武功尽失。 老莫却是躲都不躲,任由这一掌拍在身上,既没有吐血,也没有后退,整个人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殷十三正感到疑惑之时,忽然发现自己的内力竟然被对方源源不断地吸了过去,吓得他连忙抽回右手,并不断后退,直至拉开十几步的距离,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开口问道: “阁下方才使得可是幽冥教《光明宝典》中的‘洞天一指’和‘吸功大法’?” 老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急着进攻,摆明了在拖延时间。 殷十三又道:“《光明宝典》向来只传教主,阁下究竟是什么人?明明说着我大周的口音,却又学了那西域蛮子的功夫,真叫人不耻!” 老莫还是不答话,抬起依旧包在黑布里的巨阙剑指向殷十三,示意他继续打。 殷十三见状只好抽出腰间软剑,沉肩运气,随即飞身上前,拼命抢攻。 软剑又细又长,极为轻巧,剑锋在月光的照映下泛出阵阵寒光,如路边的杨柳摇摆不定,剑尖破空而出,让人难以分辨其落点。 老莫这次没有硬抗,一边躲闪,一边挥剑格挡,那缠在剑身上的黑布犹如一团面疙瘩,被软剑一片一片地削成了碎布。 就在殷十三即将看清楚那巨剑的原貌时,老莫猛然发力,身轻如燕,剑影闪烁,一招一式皆克制着殷十三的步伐,令他再也无法进攻,只能疲于躲避。 然而几个变招下来,他都没能完全逃出对方的剑法封锁,也抓不到一丝一毫的反击空隙。 再加上对方那大气都不喘一下的样子,殷十三彻底明白了: 此人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甚至比那风万里还要强上一些。 同时,他也认出了对方使得这套剑法,是观星派《星辰秘籍》中的“众星拱月”。 虽说普天之下,英雄无数,但身怀《星辰秘籍》与《光明宝典》两大绝世武功的人只有一个。 “你是燕飞!” 随着话音落下,殷十三被老莫一掌拍飞了出去,口中吐出的鲜血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昭示着他的败北,也预示着死亡即将来临。 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想些什么呢? 对其他人来说,应该是走马观花般,回顾自己一生中的酸甜苦辣。 但殷十三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曾经听说过的江湖秘闻: 燕飞。 观星派第二代大弟子。 曾经被剑圣视作最好的接班人,在江湖上名声显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观星派内德高望重,深受师弟师侄们的爱戴。 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 观星派与幽冥教作为武林正邪双方的代表势力,几十年来争斗不断,积怨已久。 燕飞作为观星派大弟子,第一次率队出征幽冥教,就栽在了圣女风萧萧的手里。 两人不仅背着亲爹和师父私奔,还偷偷生下了一个女儿,直到三年后,风万里病重,风萧萧携女儿回西域探望,这件事才东窗事发,一时激起千层浪。 燕飞被剑圣逐出师门,从此下落不明。 风萧萧也被父亲强行留在西域,从此再未踏足中原。 时隔多年,世人都以为燕飞死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皇宫。 究竟是为什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殷十三勉强撑起身子,看向老莫:“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刺杀皇上?你是不是已经投靠西域蛮子了?” 老莫没有回答,转身便要离开。 “你不杀我?”殷十三满脸不可思议。 老莫淡淡道:“我与故人有誓言在先,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伤人性命。” 殷十三还是不信:“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行踪传出去吗?你可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觊觎你身上的武功?” “呵。”老莫不屑一笑,飞身离去。 第八十四章 小别胜新婚 话分两头,单说一方。 就在老莫与殷十三打斗的同时,姜河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皇宫。 虽然他没有老莫那么高强的轻功,可以轻松翻越宫墙,但是驸马的身份,加上屡次立功的威名,足以让他不用通禀,就能自由出入皇宫。 至于救人嘛,只要找机会解开花想容的穴道,剩下的路让她自己跑就行了。 唯一的麻烦,就是叶无晴。 姜河左思右想,也猜不透这个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明明已经抓住了花想容,却不对外声张,甚至连皇帝都不通知,就这么鬼鬼祟祟地躲在贵妃的寝宫里一拖再拖。 她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天下第一神捕、正三品红衣卫指挥使、大周第一女官,会和天道盟的反贼勾结? 她图什么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姜河先是来到司马怜琴的宫殿,装模作样地提出了想跟对方“困告”的申请。 这就是大周驸马,结婚后想睡自己老婆,还得向上打报告。 另外,根据大周律法,若是妻子不同意,而丈夫又非要硬来的话,甚至会被判一个“强暴良家妇女”的罪名,最后被拉去浸猪笼。 总之,这个世界的妇女地位,比姜河认知里的古代妇女要高上许多。 但是那些运气不好,生下来就没爹没娘的小姑娘就要另说了。 她们基本上都会被人牙子卖进青楼当红倌,或者被卖到哪位达官贵人的府上当“义女”。 女侍卫小兰便是其中之一,幸得司马怜琴相救,才逃过一劫。 姜河还记得就在他与司马怜琴成婚的半年前,宫里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带着小兰来到姜府,说这是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专门来伺候驸马爷的。 小兰看上去年纪不大,眉清目秀,惹人怜爱,站在嬷嬷后面微微发抖,表情明显有些紧张,脸颊也红成了熟柿子。 一开始姜河还不太明白嬷嬷话里暗藏的意思,直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时,他才想起来,这是古代大家族的婚检制度,专门考察男方身体是否健康。 毕竟政治联姻不光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哪怕没有感情基础,也得尽快把孩子生出来。 ——这是周帝与姜老太君共同的心愿。 为了完成这个心愿,姜河施展雄风,十八般武艺齐上阵,当天晚上就把小兰给收拾得服服帖帖、血口喷人。 第二天一早,小兰连站都站不稳,最后是被几个宫女裹在被子里,直接抬回宫去的。 可能是因为姜河一不小心用力过猛,也可能是因为小兰的描述太过夸张,怕疼的司马怜琴才选择了逃婚。 婚礼后没多久,皇帝又起了游江南的想法,小兰作为司马怜琴的护卫兼侍女,自然是要跟随的。 直到游完江南回来,姜河也没得空见上她一面,此时在司马怜琴的宫殿里相遇,颇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激动。 小兰见到姜河,心中更是羞涩万分,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 “启禀驸马爷,半个时辰前,公主殿下与叶指挥使结伴去长春宫,看望贵妃娘娘了,要不您改日再来吧?” 姜河故作生气状,摇了摇头:“我就在这等她回来。” 小兰闻言只好屏退其他宫女,面色微红道:“公主殿下曾经说过,要是您实在忍不住,那我……我给您也行。” 姜河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一个驸马,大半夜能进皇宫已经很不容易了,再想光明正大地进贵妃娘娘的长春宫,实在是说不过去。 只有找一个深受司马怜琴信任的人当不在场证明,他才能偷偷溜长春宫一探究竟。 考虑到时间紧迫,他想都没想,便贴到小兰面前,一边抚着对方的纤纤玉手,一边不怀好意地笑道: “好久不见,你的小手还是这么嫩啊。” 小兰没有闪躲,只是害羞地低下了头,声如蚊呐道:“请驸马爷怜惜……” 姜河会心一笑,当即将少女拦腰抱起,直奔司马怜琴的绣床而去。 “驸马爷,万万不可啊!”小兰惊恐万状,眼神中满是挣扎之意,可身体又不敢乱动,“这……这是公主殿下的床!” 姜河忍不住切了一声:“那又如何?大周律法有哪一条规定,驸马不能用公主的床了?” 小兰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没有。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姜河再次施展雄风,耍起了十八般武艺。 与此同时,宫殿外面传来了司马怜琴和叶无晴的交谈声。 直吓得小兰面如土色,抖似筛糠,用力抓住姜河的双肩,想将其推开,却逐渐感到力气不足…… 殿外。 两位绝色佳人屏退左右,相对而立。 司马怜琴涨红了脸,声音很大,语气也很激动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那个贱女人?你知道她在雒阳是怎么对我的吗?” 叶无晴心平气和地劝道:“公主殿下,凡是成大事者,应当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今日您放她一马,我相信她必会记住您的恩情。” 司马怜琴的声音低了一些,但语气还是稍有不屑:“她一个阶下囚,能用什么好处报答我?” “天、道、盟。”叶无晴一字一顿道。 司马怜琴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道:“继续说。” 叶无晴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我在抓捕花想容的过程中,发现她身上藏有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事后,我又带人搜查她的藏身处迎春楼,发现楼内所有宝物都消失不见了,这也就意味着,她正在变卖家产,四处敛财,请您好好想想,她要这么多钱准备干什么?” 司马怜琴简单粗暴地说:“我怎么知道,打她一顿不就问出来了吗?” 叶无晴无奈地笑了一下:“刑讯逼供是最低级的手段,对付像花想容这样的大反贼,应当攻心为上,我经过多次套话,大概已经猜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什么目的?” “起兵。” 司马怜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你觉得她有多少兵马?” 叶无晴摇了摇头:“暂时还不清楚,单就那张十万两的银票来说,足以养活上千人了。” “好吧,我暂且放她一马,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司马怜琴一甩袖子,准备回屋睡觉;叶无晴也行礼告退。 而就在这时,宫殿内突然传来了小兰的咳嗽声。 作为尊贵的公主,司马怜琴向来是不需要自己开门的,听到小兰的声音后,立刻开口问道: “小兰,你怎么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小兰虚弱的声音才再次传出: “殿下,我没事……” 第八十五章 女帝养成计划 第八十六章 奇欢散的秘密 第八十七章 其实我都是为了你好 第八十八章 哪怕刀山火海,化骨成灰 第八十九章 风雷火炮 “有您这句话,我这几天就算没白忙,不过……”姜河话锋一转,“还有件事,我需要您的帮忙。” 贵妃擦干眼泪,缓缓站起身来,恢复了端庄优雅的表情:“你只管说,无论什么事,本宫都答应你,哪怕你要本宫……” 姜河立刻打断道:“别的就不用了,我只是想请您保密今夜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这里。 尤其是叶无晴,虽然她和您女儿是好姐妹,但她毕竟不是咱们自家人,您要多多少少防着她点。” 贵妃深以为然:“你说得对,本宫明日就把她赶出去!可是……” 她有些紧张地压低声音问道:“里面那个反贼该如何处置呢?” 姜河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胸有成竹地说道:“您就放心吧,只要您不声张,我保证她明日会跟叶无晴一起离开。” 贵妃鼻头微酸,又有点想哭。 从小到大,像姜河这么有耐心,这么温柔对待她的人,只有她的爹娘。 可惜爹娘死得早,收养她的叔婶一家只把她当作博取荣华富贵的筹码,还未及笄,就将她送入宫中为奴。 若不是她越长越漂亮,讨得皇帝欢心,岂会有今日的地位? 有道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获封贵妃以后,无数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争先恐后地前来攀附,叔婶一家更是被皇帝封官赐爵。 大周百姓无人不羡慕她,无人不嫉妒她,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现在看着眼前的女婿,她只恨自己早生了二十年。 还想再多说两句话时,姜河已经行礼告退,眨眼间已经翻过宫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唉……”贵妃略感失落地叹了口气。 “娘娘,”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地从殿内走出来行礼道,“叶指挥使醒了,您看是否将此事通知皇上与左相大人?” 贵妃摇了摇头,冷冷道:“把叶无晴给本宫扔出去,今夜之事,对谁也不许说!” …… 次日一早。 叶无晴身心俱疲地来到醉仙楼,独自一人喝起了闷酒。 虽然昨晚那一觉,她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可中途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感觉过了整整两年。 首先,御马监掌印太监殷公公不知遇到了什么绝顶高手,竟然被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原本目空一切的半步宗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个自闭少女。 其次,她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个神秘人夜闯皇宫,不仅用毒药迷晕了她,还挟持贵妃娘娘做人质脱身。 可是醒来以后,贵妃娘娘与其宫中下人,皆众口一词,说没见过这个人,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她赶了出来。 再者,她的父亲叶顶峰不知跟皇上聊了些什么东西,竟然打算支持禄王那个匹夫夺嫡,还严令她减少与司马怜琴的来往,转而支持禄王。 最后,花想容这个油盐不进的大反贼,居然在一夜之间开窍了。 不仅愿意归顺司马怜琴,还主动提出“先依附禄王,然后打败太子与三大王爷,再篡权夺位,最后背刺禄王”的养成计划,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虽然一切的一切都在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但叶无晴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可惜,雒阳城和万博商号的两次记忆缺失,让她无法将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只能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女儿红,试图用酒精放空自己的大脑。 而就在这时,街道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眉毛连成一片,身披黄金铠甲的矮胖子,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招摇过市。 其身后的红衣卫排成两列,吹锣打鼓,仿佛迎亲队伍般热闹。 而路过的百姓们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被他们粗暴地推到一边,有几个老人甚至已经摔倒了地上。 “岂有此理!” 叶无晴用力一拍桌子,站起来对着外面大声训斥道: “身为红衣卫,居然像土匪一样欺压百姓,目无王法,你们还配穿这身官服吗?!” “吁——” 矮胖子勒住马头,横过脑袋来瞪了一眼,本想招呼侍卫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却在看清楚叶无晴的模样后,老老实实地下马行礼道: “叶二姐,别来无恙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叶无晴才猛然想起来,此人就是“红衣五子”中的“风雷火炮”胡道中。 他们五人都是朝中赫赫有名的官二代,曾在皇帝的授意下,当着文武大臣们的面,结拜为异姓姐弟。 其中二十四岁的“妙手骏马”柳烟雨年龄最大,被称为“大姐”。 叶无晴身为五子之首“明月剑士”,年芳二十一,被称为“二姐”。 眼前这个胡道中,年纪最小,武功最差,故而排在末位。 由于他的父亲是负责剿匪的荡寇将军,战功累累,威名显赫,所以他在朝中的地位也不低。 五子分守四方以后,他选择了经济发展仅次于汴梁城的长安城,作为红衣卫分部的建址。 几年下来,虽然寸功未立,但也没犯过什么错,是典型的“混日子代表”。 总而言之,叶无晴谈不上多讨厌他,但也对他没什么好感。 此时见到他欺负百姓,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禁怒从心起,继续训斥道:“别叫我二姐,我没你这个弟弟,快点把人都给我扶起来!” 胡道中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一样,还扭头问随从:“她刚才说什么?” 随从唯唯诺诺地冲他耳语了一番。 “哦~” 胡道中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用力扇了随从一巴掌: “那你还不快点把人给我扶起来!在这里愣着干嘛?等我给你收尸吗?” “是是是。”随从捂着脸躲到一边,开始和其他红衣卫一起搀扶那些原本被他们推倒在地上的老人。 叶无晴的怒气刚消了一点,又看见胡道中双手叉腰,指桑骂槐道: “你们一个个都是朝廷命官,凡事应当亲力亲为,不要一天到晚,张着大嘴巴使唤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嫁不出去的泼妇呢!” 砰! 一个酒坛子从高处掉落,正好砸在胡道中的头上,导致他眼冒金星,一屁股跌坐在地,又被酒坛子的碎片扎得嗷嗷叫,捂着屁股跳了起来,连连跺脚。 “妈的,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砸老子,你是不是想死啊?” “哎呦,不好意思,我喝多了,下手没轻没重的,胡副使不要见怪啊!” 姜河从醉仙楼二楼探出半个身子: “本来我是想砸死你的。” 第九十章 莫欺少年穷 第九十一章 【鼠叔的愿望】 第九十二章 亲爱的,你慢慢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