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弃少》 1.活不过十章 沈明渊一朝身死,碰到个不靠谱的鬼差。 鬼差说,若想投胎,需要完成死前没做完的最后一件事。 沈明渊心中了然,他死前正在写一本报社向的小说,若只是把小说完成,倒没什么难的。 鬼差却不给他键盘电脑,更不给他纸砚笔墨,而是一脚将他踢进了那本未完成的书里。 就这么穿了书。 他甚至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写完,非要用这么麻烦的方式穿越进来? 鬼差身影却已经不见了,留下个只在他脑子里说话的完愿系统。 系统:宿主,我是刚刚和你绑定的完愿系统,代号馒头,我会帮助你融入书中的世界,并完成任务,以便顺利投胎。 穿书……这样的事情,沈明渊在小说里看到过不少,并不陌生,起初的惊讶过后,很快接受了现状。 系统:宿主,需要我帮你重温书中剧情吗? 沈明渊在心中犹豫了片刻,回绝道:不必了,我都还记得。 书是他自己死前写的报社文,全程虐虐虐,所有出场角色没一个是好人,主角是反派,配角还是反派,而且不洗白,一黑到底。 因为是心情抑郁下用来发泄的产物,他也没在意读者吃不吃这套,只图自己写着爽,剧情和人设都非常放飞。 全文只有一个主旨:人善被人欺,恶人遗臭千年。 出场的正派角色,最后都成了恶人的刀下魂、垫脚石。 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作为背景的修真升级流,与寻常修真文不大相同。 穿到这样一个世界里,很难像在现代社会那样活得安稳、衣食无忧,沈明渊忽然就有种自掘坟墓的感觉。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对系统说道:把我现在的身份说一下就好。 他虽然闭着眼睛,维持刚穿越过来的姿势装睡,眼前却凭空出现一排排文字。 比起用声音或图像,他的确更喜欢用阅读文字的方式获取信息,沈明渊对此表示满意,看了起来。 他现在的身体,是沈家二少,名字在他穿越的这一刻进行了数据覆盖,直接用了他的本名,沈明渊。 还不错,这意味着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不用太过担忧自己的温饱问题了。 沈明渊琢磨着,沈家在书中算是有名望的大家族了,遭祸的原因可以概括为怀璧其罪,家族里的内忧不算多。 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沈家全家都被他写成了‘人善被人欺’的炮灰,结局是全灭。 他敲了敲系统,又问道:馒头,剧情现在走到第几章了? 系统:走了八万字了。宿主只要努力活下去,见证世界的剧情走向结局就好啦。 呵,说得轻巧。 沈明渊暗自发笑,都快要悲极生乐了,他还记着呢,自己给这本书设计的结局是大团灭,就连主角也没有活到最后的特权。 他怀疑这根本不是什么投胎前必须完成的任务,而是被鬼差直接丢进地狱了。 开什么玩笑,要有个正常男主,他好歹能利用对剧情的熟知雪中送炭一下,抱抱大腿……可这文里根本没有正常人! 已经走了八万字剧情,他沈家二少,暗自原定剧情,活不过十章! 这么想着,就气得装睡都做不到了,直接一个轱辘爬起来,睁开双眼打量四周。 竟不是在沈宅中。 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浑身都是懒洋洋的暖意,身下是铺了一层毯子的柔软草堆——他这是在外面晒太阳午休呢。 也不怕被狼叼了去。 沈明渊打了个哈欠,收拾了毯子就随意走了起来,打算找个地方试试自身的修为身手。 走着走着,就听到不远处的流水声,接着是重物砸在地面的声音。 他脚下一顿,很快就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这是沈家二少那一出‘农夫与蛇’的剧情,为了逃避修炼而跑出来晒太阳睡午觉,结果意外救了个重伤濒死的人回家,不久后却被这人囚禁虐待,最终痛苦不堪地自尽而死。 沈明渊嘴角一抽,扭头就走。 结果脚还没迈出三步,就听得脑后破空声传来,他寒毛直竖,下意识就抱头蹲下。 几根断发轻飘飘地落在他脚尖前方,提醒他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事实。 糟了,已经被发现了。 躲是躲不过去了,他只好蹲着等了一会儿,听着身后的人走了两步,再次力竭倒下,才缓缓转身、站了起来。 沈明渊出声安抚道,“别紧张,我只是恰好路过,不是要追杀你的人。” 那人用低沉嘶哑的嗓音命令,“你,过来,不然就杀了你。” 依照剧情,重伤之人应是聂辛,此前中了敌人的陷阱,一路逃命至此。凭借聂辛的功力,的确能在重伤的情况下杀一个年纪轻轻的沈二少。 刚才那个飞镖就是警告。 看来,就算他不想走剧情,做那个愚蠢的‘农夫’,这条‘蛇’也不会放过他。 血腥气不断飘来,沈明渊一脸生无可恋地听话走了过去,低头看那个身着黑衣,靠坐在树边,浑身鲜血染红了花花草草的男人,脚尖一挑,将他身侧的佩剑踢开老远, “聂辛?” “你认识我?”男人立刻警惕起来,一双鹰似的双眼陡然露出杀意,刺得人后背发冷。 聂辛五官硬朗,其实无论是书中、还是实际长相,都带着股慑人的魅力,但此时沈明渊一点欣赏他美貌的心情都没有。 再帅,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恩将仇报的毒蛇,沈明渊单靠对聂辛的救命之恩,并不能避免一死。 还不如放弃原书里那傻白甜的人设,换一条路子自保。 他定定瞅了他几眼,拿捏着那股子装逼范,微微笑道,“我是沈家的人,自然什么都知道。” 沈家作为修真界的大家族,素来以窥探天机、料事如神而闻名。在原文中,沈家长子精于修炼,算是将祖传的本事学得透彻,而沈家二少却整日不务正业,除了乌鸦嘴没别的什么本事。 他对着聂辛这么一说,顿时被误认成了沈家长子沈和光。 聂辛挑了挑眉,看向他的视线里果然少了些轻视,隐隐多了些忌惮。再开口时,语气也不再是命令凶狠,而是在谈条件, “原来是沈少爷,你若今日能施以援手,救我一次,来日沈公子有难,聂某定当出手相救,还你一个人情。” 沈明渊扯扯嘴角,心想人情就算了,你来日不把我抓去关小黑屋我就谢谢你。 这幅神情,落入聂辛的眼里,仿佛是对他给出的条件不屑一顾。 聂辛沉了脸色,刚想再说什么,却听那满脸冷漠的少年开口道,“救你可以,人情就就算了。” 倒是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沈明渊将自己午睡用的毯子抖开,将脏兮兮的聂辛裹春卷似的一裹,扛在了肩上——年纪小力气也小,扛着最省力。 聂辛本就受了内伤,肚子被他硬邦邦的肩膀一硌,登时喷出一口黑血,疼得晕了过去。 沈明渊心虚地摸摸鼻子,原地站了会儿,在趁着人昏迷丢下就跑和维持扛沙袋的姿势走回家之间犹豫了下,还是迈开了步子。 也许,他从此做个大反派,见死不救、自私自利,能够从此走上恶人遗臭千年的套路,活得更久些。 但他不想这样。 要想做命硬的恶人,并不比做好人轻松容易,得精于算计、得有手段、有硬实力,沈明渊自认没这个本事。 身上扛着个可疑的伤患,沈明渊没有直接回沈家本宅,而是顺着系统给出的地图,去了自己名下的别邸,距离这里更近,也比较方便掩人耳目。 沈明渊对着下人没有太多避讳,进了门就唤来仆人接手,自己则一边揉着酸胀的肩膀,一边站着吩咐。 说是他救人,其实干活的还是仆人,收拾客房,搬人,处理伤口换衣服,叫郎中看伤,抓药煎药……而他,则负责给每个人分工,监督他们好好救人。 他想好了,反正这聂辛死不了,严格意义上来讲,聂辛还算是主角之一,能活挺久,这样一个角色,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好。 难的是在对聂辛好的时候,把握住一个度,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 说白了,这人就是个容易黑化的主,当他的敌人惨,和他亲近起来更惨,保命要紧,沈明渊哪个都不想当,最好就是个两不相欠的路人。 于是,安顿好聂辛之后,他没有像原书中那样无微不至地亲自照料,更没有守在床边等人苏醒。他只是吩咐了几个仆人细心照顾着,聂辛要什么就给,就兀自离开了,再没来聂辛房中看过。 这态度,比捡回一条流浪狗还要不上心,像是捡回来了,就完成任务了。 可要说冷漠,却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聂辛的死活,沈明渊仍吩咐了最贴身的仆人,叫他每日将聂辛的情况告知自己,顺便吩咐些无关痛痒的事。 第三天,仆人平安过来汇报,说聂辛醒了。 沈明渊正在看书,头也没抬哦了一声,翻到下一页继续看。 第四天,平安又跑来,说聂辛能下地了。 沈明渊在院子里练剑,动作没停,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没去看望。 第七天,平安说,聂辛起来练剑,把屋子后面的竹林砍了一大片。 沈明渊正端坐着调息,刚摸着点修炼的路子,听了这话掀起眼皮冷冷瞟过去一眼,把平安看得后脊梁发冷,半晌后开口,仍是那一声‘嗯’。 过了会儿,平安正转头要走,沈明渊又补了句, “让他砍,砍秃了就去买些新苗子再种上。” 又过了两天,平安跑来说,聂辛要吃鹿肉,喝烈酒,但是郎中说他该忌口,问沈明渊怎么办。 沈明渊已经差不多熟悉了自己的一身修为,正拿旋风卷着落叶装逼玩,闻言撇了撇嘴,没好气道, “想吃想喝随便他,给他买,让他作,给郎中打点赏钱,作死了就治,治不好就埋了。” 2.活不过十章 沈明渊在自己的屋子住着,每天勤于修炼。聂辛在隔壁住着,除了养伤就是作妖,不像个被救了一命的倒霉蛋,像个来享福的大爷。 沈明渊自救了他一命之后,就没来看过他,只吩咐了照顾他的仆人平安每天关注着,将他的动静每天汇报过去。 一晃,就是半个多月过去。 沈明渊越来越没耐心,每天都等着聂辛赶紧拍屁股走人,别再赖在他家里吃白饭。 会打,了不起啊? 他心中郁闷,怀疑聂辛就是仗着自己打不过他、不想得罪人,就住着不走占便宜。 沈明渊心想自己再呆一天,最多一天,那聂辛再不走人,自己就不管他了,先回沈宅。 跟聂辛保持好距离,避免被人抓去关小黑屋了,并不能就此高枕无忧,不久后还有另一场劫难,会让沈家整个覆灭。 就算不能救下整个沈家,他也得想办法让自己活下来。 第二天,聂辛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沈明渊原以为他突然来见自己,是伤养好了,临走来找自己道别的。 终于能送走这么一尊佛,沈明渊心中如释重负,有点高兴,又不敢表现地太明显,就只是矜持地微笑, “聂大侠。” 聂辛站在他面前,身材挺拔,早已看不出初见时的狼狈模样,双眸依旧深沉,敌意和杀气似乎也随着伤势痊愈而被洗去了。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朝沈明渊道了谢, “沈公子救命之恩,聂某记下了。” 沈明渊摇摇头,“别记着,忘了吧,我救你只是怕被你杀人灭口,没别的善心。” 这话说得不算违心,聂辛在他脸上探究地看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沈公子这是打算离开?要去哪里?” 沈明渊皱眉,似是不悦被人打听行程安排,“聂大侠若是伤势好得差不多,也可自行离开了。” 这一句答非所问,已是在委婉赶人走。 这样的态度不算客气,聂辛却没露出一丝怒容,反而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可我不喜欢欠人情,无论沈公子意图如何,到底是救了聂某性命,让聂某有了清静的地方养伤。” “哦?那你想怎么还?给我送一箱金银珠宝如何?” 聂辛明显被这直白言论噎了一下,表情有了一瞬的僵硬,“这恐怕要让沈公子见笑了,聂某拿不出这些。不如卖个力气,给沈公子做半个月的贴身护卫,算是报答这半月来的照顾。” 贴身护卫? 沈明渊眼皮一跳,下意识觉得不妥,心里莫名冒出一丝不安稳,下意识就犹豫道,“你不会是……” 另有图谋吧? 比如,沈家的宝贝? 然而话未说完,他就想起了自己的乌鸦嘴属性,连忙收声,改了口,“那好,就依你。半月之后,你我各不相欠。” “好。” 聂辛就这么跟着沈明渊回到了沈宅。 深思熟虑后,沈明渊的顾虑反而小了许多,原书里聂辛是在伤愈后直接将沈二少绑走的,如今他却跟着自己成了个护卫。 暂时是死不了了。 与沈二少的别邸相比,沈家本宅看起来要气派、漂亮得多,数座亭台楼阁坐落在欺负的峰峦之中,仿佛是从山石里天然长出来的那般,暗金色的穹顶趁着周围或红或黄的成片林木,更是夺目,颇有股不似人间的飘渺之感。 再往下看去,就是陡峭如悬崖般的山势,一望无尽如同天堑,在山壁四周,愣是寻不到哪怕一条可供人上下的台阶,唯有飞鸟与山羊能靠着天生的本领来来去去。 沈明渊血脉中有风系灵窍,修为不必太深便可腾云驾雾,一路就这么飞了上来,衣袂翩翩。跟在他后面的,则是御剑而行的聂辛,以及乘着沈家仙鹤追随而来的几个仆从。 山石边缘有一处地势较低、呈半圆形的宽阔平台,用以迎送停泊。此时有一身着白袍的青年站在那里,仰头望着飞来的一行人,目光最终落在为首的少年身上。 沉肃深邃的眸子里,便融出一抹温和笑意。 沈明渊与他对视一眼,立刻认出,这边是沈家少主,他的大哥,沈和光。 飞至近处,他撤去如有实质的疾风之力,落到平台之上,随着惯性又向前快走了几步,稳稳停在沈和光面前, “大哥是专程来此迎我的吗?” 被这样带着暖意的视线注视着,沈明渊有点不好意思,嘴角眼梢也带了些笑。 沈家的两个儿子,一个是父亲过去同亡妻生的,一个是不能生育的母亲从妹妹那里过继来的,实际的五官、性格并没有多少相同之处。 只是自幼一起长大,两兄弟这样相视而笑的时候,倒是多了几分神似。 沈明渊便是从母亲那边过继来的孩子,相比大哥活得更加无忧无虑,从小受着溺爱,家族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健康长寿。 相对来讲,沈和光身为将来的家主,身上的担子重些,性格也相对沉稳成熟。 他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知道回来?” 话虽责怪,语气却是宠着的,并无真的怒意在里面。 “不瞒大哥,是有事耽搁了,才在外面逗留了那么多天,你看。”沈明渊向一旁侧过身来,露出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的聂辛,“这是聂大侠,打赌输了,要给我当半个月的护卫。” 沈和光与那浑身肃杀气的聂辛对视一眼,互相的视线里都带了些不动声色的打量,他立刻沉下脸,语气都冷了三分,“你做什么区了,怎还赢了个大活人回来?聂大侠一看就不是凡辈,岂能屈尊做你一个小儿的护卫。聂大侠,辛苦你了,这般陪他胡闹……” 聂辛不知他为何隐瞒了自己重伤被救之事,倒也懒得戳穿,没有多说,更让他在意的,是先前救了自己的沈公子,竟然是沈家二少、而非长子这件事。 沈二少与传言中并不相同,可沈家少主却又符合传言中的性格、为人。 他垂下眼帘,兀自沉思了片刻,将情绪都藏得水泄不漏。 “大哥,先别忙着生气,迎鹤台上风这么大,我们先进屋里去吧,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沈明渊连忙拍拍自家大哥的肩膀,安抚两声,拉着人就往里走,顺便看了眼身后不动神色的聂辛,示意他也跟上。 “哎……” 沈和光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 “大哥,怎么这样看我?”沈明渊察觉到视线,回视过去,微笑中竟然少了三分天真无畏的稚气。 沈和光眼神忽闪了一瞬,摇头继续看路,“没什么,只是莫名觉得,明渊此次回来,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好敏锐的直觉。 沈明渊心中讶异,自己与沈和光见面说话不过半刻,自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沈和光便觉察到不对了。 不过,十六岁左右的年纪,本就是性情多变的年纪,他又熟知人设剧情,倒不必怕被沈和光怀疑是夺舍了。 微微收拢了几分笑意,沈明渊打趣似的反问道,“哪里不一样了?是不是看着长大了?” “是有点。”沈和光和他边走边聊,听他这么说,心中的违和感反而散了些,温润的笑意漫开来,“还想让我夸你?” 沈明渊借着话头,将自己与原主的不同归结于突然而来的上进心,调侃道,“哪怕在外游玩也没忘记读书、修炼,大哥不觉得很值得夸赞?” 沈和光终于笑了开来,“好好好,晚饭时给你挑鱼吃,奖励你。” 沈明渊心中一愣,垂眼点头,“大哥真好。” 他忽然觉得,能穿到这么本书里也挺好,有这么个没有血缘关系、却视如己出宠爱自己的哥哥。只是为了自己的今后着想,多修炼了几日而已,开个玩笑就换来了哥哥的奖励。 原书中,沈明渊倒不是不会吃鱼,而是懒到了极致,凡是不能直接吃的都不肯吃,无论鱼虾还是螃蟹,都要大哥亲手给自己收拾了放到碗里,才肯吃上几口。 说白了,这股子懒劲儿就是被惯出来得。 沈明渊本想逐渐抛弃原有人设,第一步就是变得上进、自立,这样才好活下去。 上了饭桌,真吃到了一根鱼刺都没有的鲜美鱼肉,忽然就动摇了,想在沈和光面前,将原主那些被惯坏了的习惯保留下来。 这样也挺好。 沈父正在闭关,沈母则去了她妹妹那里,旁系则与他们不在一处吃饭,于是晚饭时分,就只有两个沈少爷和聂辛三人同坐。 沈明渊说聂辛与自己打了赌,口气随意放松,沈和光便当聂辛是他的朋友,没有怠慢,也不怎么见外。 鱼做了两条,用的是刚刚钓上来的云中雪,味道鲜美,入齿留香,还带着滋养经脉的天然灵气,算是鱼中上品。 这类鱼,还是当初沈明渊写文时胡诌的,没想到真有吃到嘴里的一天。 不得不说,口感十分特别,两条鱼用了三种做法,生鱼片、清蒸、以及炖汤。 生鱼片的口感如同果冻,入口即化,没有腥味,咽下后隐隐带着一丝甜美。 清蒸的鱼肉虽然熟了,却吃起来仍然软滑,是寻常鱼肉生吃都没有的细腻口感,鱼香气融化在口中,叫人食欲大增。 鱼汤则更是鲜美,浓厚纯白,每一口下去,都伴随着丝丝灵气沁入心脾,滋润着四肢百骸的灵脉。 所谓云中雪,鱼如其名,是一种十分罕见,鱼卵如蒲公英可飞入云层,在高空孵化的灵鱼。云中雪生有蝉翼般的狭长翅膀,身体轻盈而天生带有御水之灵力,成年□□前都活在厚实的云层里,其美可入画,除了鱼肉鲜美外,身上的鳞片、薄翼则可入药,鱼眼大补。 也就沈氏这样不差钱的大家族,会没事就钓一只来吃。 不知不觉一碗饭下肚,期间嘴巴就没闲着,一口接一口,连话都懒得说一句,沈明渊心中暗爽,越发感谢起当初大开脑洞的自己。 3.活不过十章 饭吃了一半,沈明渊觉得过了嘴瘾了,速度也就慢了下来,开始与大哥和聂辛闲聊。 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人,他想着大哥早晚会多问几句,趁着这一碗饭的功夫,脑子里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 不说聂辛曾被人追杀到重伤的真相,是为了防止让聂辛看起来太过危险,沈和光是个弟控,绝不会允许这种可能招来祸患、活在刀尖上的人留在弟弟身边。 说成是打赌,而非别的,则是为了给大哥一种错觉,好像聂辛与自己是朋友,关系比较好的人之间才能开这种玩笑、打这种赌。 可沈和光竟然并未多问几句,只是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从刚才开始就把精力放在挑鱼刺上面,还时不时为弟弟夹些蔬菜,叫他别光忙着吃鱼。 在这样温馨的气氛里,聂辛坐在一边,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被那股其乐融融的氛围排斥在外。好在沈明渊嘴上吃着说着,并没忘了他的存在,时不时会提几句别的话题,让聂辛不至于太尴尬。 聂辛看着他那样子,本想说不用管自己,食不言寝不语已经是他的习惯,这样挺好,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怎的咽了下去。 他原本不是多爱吃鱼的人,对食物并不讲究,就算是珍贵的云中雪,在他嘴里也不过能落得一句好吃而已。 可看着对面沈明渊食指大动的模样,他也受了感染,觉得美食这种东西,的确是值得享受的。沈明渊的吃相其实算得上慢条斯理、优雅美观,说话时也会等嘴里的东西都咽干净了,但正因如此,他碗里食物下去的速度才显得惊人。 对面坐着这样一个人,看着就很下饭。 又吃下一小块鱼滑,沈明渊嘴巴沾了酱汁,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吃美了,微微眯起眼睛,一副餍足样。 聂辛心中一动,夹饭的动作顿了一息。 于是,就听对面忽然传来一声,“聂大侠。” 他抬眼看过去,发现沈和光正微笑着看过来,“我敬你一杯,多谢你这几日对明渊的照顾,他年纪小,麻烦你多多包容了。” 同样是微笑的表情,落在沈明渊的脸上,总带着些轻飘飘的冷淡,仿佛什么事都无法牵动他的愁容,事不关己。可他的大哥笑起来,则更多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安暖意与安稳,一看就是好相处、又靠得住的人。 只是如今,聂辛却觉得沈和光的笑意并未染在眼中,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敌意和排斥。 心下戒备了两分,他起身举起酒杯回敬,诚实说道,“沈公子说笑了,其实是明渊照顾我更多些。” 沈明渊停下筷子看了看两人,辩驳道,“是啊,大哥有所不知,他为了练剑还砍了我后院的一大片翠竹。” 吃东西的动作一停,他眉眼里那犹如猫儿的温顺气质便随之褪去,与大哥调侃了几句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 “话说,大哥是如何知道我今日要回来的?还特地在迎鹤台等我。” 沈和光并不饿,吃得很少,像是将面前佳肴当了下酒菜,一杯接一杯下去,喝水似的,闻言放下酒杯,摸了摸明渊的脑袋,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瞒得过我?” 沈明渊被顺了毛,顿时有点心虚,险些被糊弄过去。违和感仍未散去,他想了想,追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原本是出了些事的,但现在无碍了。”沈和光说得神秘,忽然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聂辛。 聂辛适时放下碗筷,识相道,“多谢款待,聂某吃好了。” 沈和光没有多留,吩咐仆人带他去安排好的客房。 等人走远了,他才继续了刚才的话题,语调中多了一分凝重,“明渊,你此次出门,可是有了什么奇遇?” “没有啊,就是偶然结识了聂辛,没别的了。” 见大哥没答话,兀自沉思,他又问道,“怎么了?” 沈和光目光沉沉,落在他的身上,“我本想去找你的,可父亲和母亲临走时,不让我去,说是天命不可改,还在我身上下了禁制,直到他们回来、或者你回来之前,都不准我出沈家一步。” 沈明渊一惊,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大哥要去找他,为何沈家家主不让? 这剧情……他在书中,没有提过啊? “回来了就好。”沈和光继续说道,仿佛松了口气,“大哥特意算了一卦,如今,你的命数变了。” 算了一卦,什么时候? 沈明渊越发困惑,“命数变了?原本是什么样的命数?” 难道是和自己改变了原有剧情有关? “原本是……命数将尽,有血光之灾的。”沈和光说着,仍是心有余悸,“看来,那位聂辛聂公子,便是改变了你既定命数的贵人。明渊,虽然他是以护卫的身份来沈家的,但这几日,你莫要怠慢了他。” 沈明渊终于明白过来了。 自己在原剧情中活不过十章的事,沈家居然是早就算出来了的……可是,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肯让大哥来帮自己渡过难关,反而将人扣在这里? 看样子,沈和光也并不知其中缘由,就算知道,也是不打算说的模样。 明白了以后,就觉得误会大了。 聂辛怎么可能是他的贵人! 还不让他怠慢了! 要没有聂辛,他命中压根就不会有这个大劫的好吧?! 怪不得沈和光的态度一直那么好,什么也不多问,就让下人去准备客房了……原来是把聂辛当自己弟弟的大恩人了呵呵。 明明我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沈明渊想起不久前还担心聂辛被忌惮,特意编了个谎话的自己,觉得又跳进了一个自己挖的坑。 心情非常复杂,脸上却必须保持微笑。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既然沈和光说了他命数已改,就说明这个活不过十章的结局已倒,暂时可以放松些了。 罢了罢了。 原著里提到过沈二少的酒量极差,大概和饭量成反比,他便只专心吃饱,期间一滴酒没有碰。 临走时,沈明渊瞧见下人过来收拾残羹剩饭,大哥则坐在原处又添了一壶酒,似乎是打算继续喝,忍不住回身问道,“光喝酒不吃饭,不会难受吗?” 沈和光端起白玉酒杯,朝他笑了笑,“明渊若是觉得心疼,就陪大哥喝几杯?” 沈明渊:“……” “好了,说笑的,”见他为难,沈和光松了口,摆手道,“不必管我,快去忙你的事吧。” 出门之后,沈明渊饶了个路,打算散步消消食再回屋,顺便琢磨琢磨如何在活过十章后,再活过三十章。 按照原书剧情,三十章内,沈家将彻底覆灭,上上下下没留一个活口。 下手的,是男主之二,借沈家的窥天镜重生了一次的挂比。 表面上来看,重生者是为了抢夺窥天镜灭的沈家,实际上的原因更复杂些。 重生者认定了自己的死,是因为沈二少为了聂辛背叛、暗算了自己,故而对其恨之入骨。 于是在重生并回到过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人手追杀聂辛,第二件事就是直奔沈家,只可惜,那时候的沈二少已经不在了,于是他黑化的更彻底,直接屠了沈家上下。 巧的是,聂辛没死,还被沈二少救了。调查真相后,像重生者当初一样,认定了一切都是沈二少的锅,是这个表面善良温柔的少年欺骗自己的感情,还想联手另一个人要自己的命,于是就这么因爱生恨……也黑化了。 可怜的沈二少什么也不知道,就莫名其妙接收了两大男主的滔天恨意,被聂辛抓去关起来,不是这样那样,就是上刑逼供。 可沈二少不是重生的,哪里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聂辛被追杀的原因?再怎么逼供也说不出东西来,在聂辛眼里,这就是死不悔改、一心向着那重生者的表现,越虐越狠。 出场十章,贡献了一堆重口福利就死了,作为炮灰非常称职,死都死得很有意义,成了两大男主从此势不两立的□□,从此活在回忆杀里。 在沈明渊的大纲里,结局是俩人知道了当初的真相,沈二少是无辜的,然后双双跳崖自杀,说是要赎罪。 沈二少要是真的死不瞑目成了冤魂,看见这俩气势汹汹突然冒出来的鬼,估计会被吓得再死一次,然后直接去投胎。 如今没有沈二少,只有穿书过来的沈明渊。 既然是因爱生恨,生恨则是因为误会,才导致了聂辛的黑化。那就不对他好、让他爱不上,也不给他误会的机会,让他连敌意也不要有,直接从跟上切断问题。 于是,沈明渊第一不搭理聂辛,态度冷淡,没了守在床边日夜照顾的戏码。第二没上赶着把沈家的人力物力都借给聂辛用,聂辛也就没能亲自调查自己被追杀的原因,想知道真相,要么离开沈家自己查,要么等他准备好人证物证摊开了给聂辛说。 到时候,就算聂辛知道了自己被暗算,也不必担心他黑化。 聂辛这人,骨子里就没什么是非观、善恶观,身为杀手,只知道人有强弱之分,作为个实力不低的修行者,又对比自己厉害的人有着天然的佩服与敬意。 哪怕那个比他强的是个敌人,并且叫他吃了不小的亏。 被敌人算计,聂辛不会感到愤恨,反而会觉得有趣,最多被挑起好胜心,想要一决高下。 所以沈明渊打从一开始,就尽可能避免被聂辛当成自己人,免得再有什么误会,就成了背叛他的人,而非普通敌人。 沈明渊敢放心让人跟自己回沈家,以贴身护卫的身份停留半个月,便是出于作者身份的自信,每个主要角色都是他用心刻画的,心性、脾气、喜恶等等,他都摸得透彻。 他有预感,自己心中对主角们了解,会比对原书剧情的熟知起到更大的作用。 只是,那个重生者带着记忆,从出场开始就是黑化状态,要从他手中保住沈家以及自己的小命,实在比搞定尚且是正常人的聂辛难多了。 差不多是刚出新手村就遇到满级大boss的程度。 沈明渊越想越觉得脑壳疼,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就来到自己屋后的小花园。小花园被人工修饰过,中央一个清澈见底的莲花池,水面之下几寸处藏着数个木桩,可供练功,踩之如飘于水面之上,是个装逼耍帅的必备利器。 此时,尚未黑化的聂辛正一脚踩在上面,长剑出鞘,衣袂翻飞,在沈明渊投去视线的一瞬间发了个花里胡哨的大招,霎时间周身暴起几道水瀑,层层击浪碎,将装逼利器的效果发挥了个十成十。 然后在水瀑落下的那一刹那,朝着沈明渊的方向不经意回首一瞥,深邃的视线在水雾的氤氲下,多了两分柔和,少了三分凌厉肃杀。 仿佛在等夸。 沈明渊站着没动,猝不及防被溅了一头一身的细密水珠,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让他赔自家含苞待放的一池子莲花。 4.活不过三十章 平安奉了少爷的命,要看着聂辛,此时也站在池子边,早有准备地撑了把伞,只沾湿了鞋子。 伞是云中雪的鱼皮制成的,透明好看,光和水珠落上去,折射出七彩的光。 此时他把伞一收,啪啪啪地就鼓起掌来,眼睛星星点点放着光,仿佛迷弟见大佬。 这架势,这熟练程度,怎么也不像是第一次围观聂辛装逼。 沈明渊面无表情瞥过去一眼,平安只觉背上一冷,原地打了个哆嗦,唰地朝四周看了看,终于发现了自家主子,猛地放下了手,停止鼓掌。 然后就瞧见自家主子身上沾了一层水汽,称不上落汤鸡,但也很是落面子,而身为仆人的自己却全身干爽,还看戏看得很开心…… 沈明渊又瞥了眼站在池中央摆着玉树临风姿势耍帅的聂辛,掉头就走,健步如飞。 你是主角你牛逼,收小弟都收到我身边来了! 平安瑟瑟发抖都一溜烟追过去,对主子嘘寒问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晚饭。 沈明渊态度非常冷酷,端起少爷的姿态,就是不理人,没两步,平安就知趣住了嘴。 走了有一小段,发觉身后的人还亦步亦趋跟着,他不禁又恼火起来,猛地止住脚步,边厉声训斥边回过身去, “我叫你看着他,你跟着我做什么?!想做人小弟你就……咳,怎么是你?” 聂辛垂眼看他,疾走的步伐来不及停顿,险些和眼前的人撞上,此时便离得很近,略微低头便能嗅到小少爷发丝传来的清香。 香气很淡,不同于少女会特意弄在身上的香囊味道,而是长久地停留在某个环境中会沾染的天然气味,让人想到清泉流水、雨后翠松,带着股氤氲其中的茶香。 聂辛自认不是很懂茶、爱茶的人,此时此刻,却莫名冒出个想法,若是真有一种茶,带着这样一股香气,他很乐意仔细品尝。 沈二少比他略矮些,从这个角度低头看去,正好能将两片睫羽一览无余,上面沾着几颗细小的水珠,如同发顶的那些一样,维持着圆滚滚的形状,像是只需抖上一抖,便会珍珠似的簌簌滚落。 沈明渊眨眼,便有几颗水珠掉落,顺着脸颊坠下去。 聂辛视线追着水珠,下意识地抬手去接,看着它砸在手上便碎了。 他收回手,眼底似乎闪过些晦明难辨的情绪,清了清嗓子, “现在我是你的贴身护卫。” 话说得理所当然,还故意将‘贴身’二字咬得很重。 沈明渊察觉到对方动作,以为会被碰到,后退一步,心说贴身也不是你这么个贴法,朝人身后看了眼,“平安呢?” 聂辛仍一眨不眨盯着他,沉声道,“种花去了。” 沈明渊:…… 倒是个机灵人,省得他再吩咐了。 沈明渊一腔不爽愠怒顿时没了出口,卡在嗓子眼悬了又悬,终还是自个咽下了。 迁怒平安,一个是因为自己知道聂辛是多危险的人,觉得平安又傻又不知好歹,才几天就胳膊肘往外拐。 另一个,是因为他被聂辛惹得不爽了,却没法直冲着聂辛发火,他管不着聂辛怎么作,可他既然成了沈家二少,平安就是自己的人,他总能管得。 仔细一想,就觉得自己不怎么占理,平安其实挺无辜的,身为比炮灰还弱的路人甲,挡不住主角的魅力是很正常的事。 也难为了这小孩,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自己才穿过了没多久,就看出来自己摆脸色的时候该怎么讨好,屁颠颠地种新的莲花去了。 沈明渊目光闪了闪,躲开与人的对视,僵着脸转身,继续朝自己的庭院走去。 也许是知道了身后跟着的人是聂辛,而非平安,这一次他的步调放缓了些,遵循着系统的几声提示择路而行。 只是这步伐慢是慢了,情绪却没能平静下来,沈明渊仗着聂辛看不见自己的脸,紧紧拧起了眉头。 心里别扭了一会,想起聂辛那张脸褪去杀气与血腥气,直直盯着自己的样子,无奈地对自己承认,好吧,聂主角长得太好看也是消气的原因之一。 谁让他是个颜狗,谁让他当初非照着自己的偏好和审美描写主角们的脸,还给聂辛加了那么一句,‘深邃的双眼自带一股专注的□□,哪怕是盯着虚空神游天外,也显得专注而深情’。 直到刚才,他都觉得这种眼睛是只存在于小说的,没有真人能长成这样…… 简直是犯规。 沈明渊后知后觉的想到,按照这个趋势,没出场的三个男主,应该也是像聂辛一样,照着他下笔时的臆想长的。 这就很糟糕了。 偶尔打个照面还好,要是总能瞧见,还怎么维持自己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冷淡人设…… 等等,这家伙好像还要当他贴身护卫半个月来着,聂辛要顶着这张照他口味捏出的脸在他眼皮底下晃悠半个月?! 沈明渊走着走着,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庭院。他纠结着停下来,背对着聂辛询问道,“聂大侠,护卫不是应该躲在暗处吗?比如树上啊、房梁上啊,让人察觉不到藏在哪儿的?” “沈少爷说得那是影卫,不是贴身护卫。”聂辛似乎是笑了下,“贴身护卫是要跟在身边,站着就能把歹人吓跑的。” 沈明渊一脸冷漠:“哦。” 他侧过身,转脸看去,“想不想做影卫试试?” 聂辛:“我修习的是剑法,以及金系术法,实际并不适合在暗处偷袭。” 这回答可以说是很耿直了。 聂辛的身份,实际被称为‘猎金客’,在原书的大环境下,是替朝廷及各大势力做事的人。 衙门不想沾手的棘手罪犯,江湖上公认的害虫、罪人,往往会由千金台派出的猎金客抹杀。这样的身份,与杀`手类似,却又有着明面上的正当身份,更像是沈明渊穿书前那个世界中的赏金猎人。 所以,像聂辛这样不善于偷袭、暗杀的修行者,也能为千金台效力,无需避讳普通大众的视线。 可聂辛的拒绝还是让沈明渊意外了下,他似乎低估了聂辛黑化前的心性纯良度。 他提出让聂辛‘藏起来’并非是一时冲动,表面上是嫌弃聂辛,不想看到他这张脸,实际也是给了聂大侠一个恰当的理由自由行动,去做自己的事。 如今追杀聂辛的那些人失手了,不会就此放弃,聂辛应当是随便找的理由跟他回沈家,就算不为窥天镜,也可能是为了暂时避避风头。 若是聂辛肯做这个‘影卫’,那么沈明渊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论聂辛是不是真的守在他身侧,都不去多管。 沈家的仆人把聂辛当武力值高又帅气大侠,他大哥沈和光把聂辛当他命中的贵人恩人,他自己则是把聂辛当大爷供着。 就是没有人真把聂辛当护卫使唤。 这时候聂辛却一本正经拒绝了他的说法,仿佛真把自己当护卫了,认真到让人无话可说。 也罢,不黑化,做个正常人,这样挺好的,虽然比原著的那个傻了点,倒是顺眼可爱多了,是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该有的心性。 想认真做护卫就做吧,沈明渊不再跟他较真,扭头就进自己书房歇着去了。 聂辛被安排的客房,恰好离沈明渊不远,直接用了一直空着的侧房。他没有什么行李可搬,直接一条人住了进去,用的被褥毛巾,都是沈家的。 在沈家当沈二少的贴身护卫,其实很清闲,沈家本就有着天堑和层层防护,外人不得入,若非有大灾大难、强敌入侵,真轮不到聂辛来护。 他能不捣乱,沈明渊就谢谢他了。 沈明渊把书房门一关,把聂祖宗关在了门外,转身就在房里翻找起来,潜心读书。 除了安排人手调查聂辛被暗杀之事,提前给自己准备好自证清白的人证物证外,他还得做点长远打算,比如提升武力值,也就是修为。 他在别邸里的几日,只熟悉了这具身体原本具备的本事,要想提高关键时刻的自保能力,还得进一步修习,不能像原主那般不务正业、只靠沈家庇佑了。 不过,剧情已经有所偏移,这一次有了沈家的庇佑,重生者要想找到聂辛的下落,或许会用上比原著中更长的时间。 聂辛是金系灵窍,沈明渊是风系灵窍,而那个重生者则是火系。 在这两个攻击力具备优势的灵窍面前,风系不占任何优势,克制不了金系,还会助长火系的力量。 他只好换个思路,风系正好能增强他的速度和灵活度,倒是适合逃跑和投机。 书房里正好有一本轻功功法,名为花落水,很是适合。 沈明渊简单翻了翻,这本功法如其名,练成者可以站在水中落花之上,随花漂流而下,身轻如鸟。 另一本功法,则更加霸道些,名为转乾坤,练成者,可以自身为中心生出无形卷风,令一切攻击在近身后都偏离原轨,无论那攻击是从前后左右哪个方向袭来的。 它的威力,也会随着使用者的修为增长,传闻最厉害的,可唤来直通天地的龙卷风,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沈明渊选了这两本,打坐修习其中心法,直到困倦乏累了,才打着哈欠推门而出,想着活动活动筋骨、实践一下。 一出房门,就瞧见某个身影靠坐在院中老树下,抱着怀中长剑,闻声猛地抬眼看来。 从小便耳熟能详的某个成语故事,顿时浮现在沈明渊的脑海。 守株待兔。 不会吧,应该不会的,聂辛怎么可能专程在外面吹风就为了等他出来。 他调整了面上表情,尽量无视了目光灼灼的聂辛,打算绕开那人,到另一侧没多少花花草草的空地去。 聂辛的视线便黏在他身上,一路跟着,直到两人的距离拉到最近,只剩一丈多远时,开了口, “沈少爷。” 见对方终于看过来,聂辛嘴角勾出个让人放松警惕的弧度,眼底似乎有睡意未散,看着像是真的刚刚醒来。 他说得话,也仿佛是梦话、胡话, “你相信人有前世么?” 沈明渊微微睁大眼睛,终于停了脚步,站定在聂辛面前。 哦豁,还带抢别人台词的啊? 5.活不过三十章 聂辛问他,相不相信前世。 这句台词很耳熟,是原本属于那个重生者的,由他对聂辛发问。 当时的聂辛在书中的回答是,我只知道人要活在今生,前世如何,与我无关。 其它几个男主,要么背负着仇恨,要么地位超然、有着野心。唯有聂辛始终独行、孤身一人,这也让他看起来更加潇洒不羁、随性而为,没有什么能将他牵绊住的东西。 至少在沈二少死之前,他一直是如此的。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问出这种问题的。 沈明渊困惑地微皱眉头,没有立即回答,视线长久地落在聂辛身上,试着找出眼前的人哪里出了问题, “聂大侠信这个?” “原本是不信的。”聂辛看着他,站起身来,朝着沈明渊靠近两步,看上去也是有些疑惑,“为何不叫我酉卿?” 聂辛,字酉卿。 沈明渊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心想为什么要叫得那么亲切,我又不是原主那个傻白甜……聂辛这是知道了什么? 不应该啊,聂辛要真是有原著中的记忆,怎么也不该是这个态度。 他干脆也凑近了一步、只离他半步远,眯着眼似笑非笑,放软了声线试探道,“你想让我叫你的字?酉卿?” 聂辛却是忽然偏过了脸,干咳了一声,不自然地澄清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人会管自己的护卫尊称姓氏,叫什么大侠的。” 被沈二少忽然凑近,面容声音一瞬间和梦境重合,叫人晃神。 很快,沈明渊又退了回去,重新拉开距离,“聂大侠担得起这个尊称,不必拘礼。” 聂辛再看去,那人已恢复了一副客客气气的疏离模样。 他看着,一句话再说不出,觉得心中骤然空落落的。 还有点隐隐的痒,只要瞧见那张脸、那个背影,便生出抓心挠肺的不满足。 梦中的沈二少善解人意、体贴温柔,对待他是不计回报、一厢情愿的好。他觉得有趣、新鲜,照单全收。 眼前的沈明渊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管他的死活,连看也似乎不愿多看他一眼,仅有的那点温和都给了亲人和佳肴。 他是自鬼门关转了一圈活过来后,开始每夜都梦到沈二少的。梦境的真实感颇强,且是前后连续的,像是在透过另一个自己的眼睛,瞧着那个世界中沈二少与自己发生的种种。 一夜又一夜,不曾停歇,直至前几日,梦中的沈二少在他伤好之时,对他表达了爱慕之心。 聂辛觉得自己或许是中了蛊、发了疯,可梦境中察觉到的些许痕迹,如沈家的布局、沈二少的衣着习惯等等,却一一与梦中相同。 唯一不同的,便是如今的沈明渊,不再痴迷于他。 也许是对他没了情字,眼前的沈明渊并未亲自照料他的伤势,言行举止间也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就在刚才的午睡小憩时,梦中的沈二少一次次贴在耳边唤他酉卿,催他醒来。 他便被叫醒了,睁开眼,看到本该贴在身侧的人,远远站着看他,眼里尽是讶异与戒备。 聂辛盯着人背影沉思,也许,自己会做这些离奇的梦,会和沈家的血统有关。 传闻中沈家人本就有着未卜先知的本领,只是随着一代代的传承,每个子嗣的本领呈现方式不大一样,水平高低也有差异。 既然沈明渊并不如传闻中那样是个半吊子,一见面就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那么或许这个人身上,还存在着更多秘密。 乌鸦嘴、扫把星之类的说法,或许只是个伪装。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沈明渊走到拐角处,忽然回过头来,狡黠一笑, “聂大侠,当心上面啊,这树最近有野鸟筑巢,不宜乘凉。” 说完就绕到他的视线之外,兀自去练习术法了。 聂辛还未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便觉得头顶被什么砸中了,不很疼,他伸手去抓,抓着个叽叽喳喳的雏鸟。 母鸟瞧见了,凶巴巴地飞过来要护崽,瞄准他头顶就要丢鸟屎,被他堪堪躲过。 雏鸟趴在手心欢实得很,完全没有需要母鸟保护的模样,叽叽喳喳又往下跳,貌似正在学飞。 聂辛的脸色越来越黑,再也不敢怀疑沈二少乌鸦嘴的功力。 沈明渊成功拿主角一号做了实验,皮得很开心。一下午过去,花落水修习得小有所成,修为也有所提升。 修炼这事,像是学乐器,打基础的时候枯燥无比,上手了以后逐渐自得其乐,厉害了还能拿去耍帅。 沈明渊得了便宜,直接越过了打基础的阶段,上来就往着更高层修炼,加上刚穿过来不久的新鲜感未退,一下就沉浸其中。 后果,就是忘了掌握好一个度,不小心脱力了,浑身虚软得厉害,仿佛游了三百里地不知疲惫的小傻子,上岸后就懵逼了。 这样的失误,往往只有初学者和急功近利的修者会犯。 聂辛全程在旁边围观,早就发现了不妥,也不出声提醒,只等人反应过来后身形一晃、站不稳了,才上前去,长臂一揽让人靠在自己身上,扶稳了。 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 沈明渊不知是虚得还是吓得,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耳边是聂辛低沉的声音,“沈公子,还站得住么?” 沈明渊连忙点头,故作沉稳,“没事,我站得住。” 聂辛就忽然放开他,往旁边错了几寸。 他脚下虚浮,深吸一口气,向前刚迈出一步,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然后便往后一倒,靠回聂辛身上了。 他没瞧见聂辛的神情,只听耳边又说道, “还是我扶沈公子回房歇息吧。” 说是扶,身子却忽然低下去,一手搂着他的大腿根,将人直接扛在了肩上。沈明渊身子重心一歪、下意识就要唤出疾风,换来的却是浑身经脉一阵抽痛,俩眼都跟着发黑,就这么让人得逞了。 这种扛沙袋式的姿势,倒是和他当初抗重伤的聂辛时如出一辙…… 聂辛的肩膀宽大厚实,除了骨头就是肌肉,隔得他一口气没上来,声音都变了调。 “唔……你、你放我下来!” 这般情形,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来说,可以说是非常屈辱、非常地颜面尽失了,聂辛料定了他不会喊仆从过来看笑话,只无声轻笑,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马上就到了。” 在他瞧不见的地方,沈小少爷却没有如他臆想中那样娇羞,脸色发红也只是脑袋充血的缘故。 沈明渊暗自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默默吐槽。 不就是救你的时候动作不够温柔么,居然这么记仇,我写的主角怎么可能这么幼稚! ……难道是因为没有黑化,所以性格也不够成熟? 想到聂辛在原著中的种种表现,沈明渊脸色变幻莫测,算了,由他去吧,记仇就记仇,总比杀人好。 刚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工作,不去和主角计较,沈明渊就听到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屁股突然被拍了两下, “到了。” 聂辛动作得非常顺手,若无其事吃了豆腐,将人放在床榻。 “聂!辛!” 屁股被拍的触感还鲜明地残留着,沈明渊这回是真的恼羞成怒了,咬牙切齿地挤出男人的名字,几乎炸了毛。 聂辛!居然!拍他的!屁股! 他居然被自己亲手塑造出的主角儿子!拍了屁股! 炮灰就没人权吗!后爹作者没人权吗! 沈明渊完全忘了将炮灰一个个写得凄惨无比,一点人权都不给的人正是自己,满心愤慨。 聂辛站在床边,神情看似严肃,视线却并非漠然不带情绪,他等着小少爷冲他伸出头顶的犄角,一头撞进怀里,“嗯?” 沈小少爷却没有露出山羊犄角,更没有伸出利爪和尖牙,在眼中最初的震惊与愤怒后,他高高扬起了右手,重重落下。 ‘啪’地一声,也拍在了聂辛的臀部。 这样的‘反击’,饶是聂辛也不曾料到,怔愣片刻过后,脸色便阴沉难看起来,仿佛玩够了的猎食者终于没了耐心,就算是不饿也要吃掉眼前的猎物了。 冲动是魔鬼,未来的大反派聂辛是更大的魔鬼。 沈明渊拍完了这一巴掌,立刻就后悔了,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诸如‘你屁股上有虫子’,‘我刚才走火入魔了’之类的不靠谱借口。 就在聂辛一点点逼近床边,甚至给了他一个杀气四溢的床咚后,沈明渊眼睛一闭,选择了哺乳动物面对危险时最原始的应对方式:装死。 还不忘配套地摆出虚弱痛苦的神情,期盼武力值远高于他的聂大侠看了以后,能稍微消消气。 别说,身子一放松,脑袋一沾枕头,浑身发虚的感觉一下就成倍汹涌上来了,装死很快就有了真死的趋势。 沈明渊额头再次渗出细密冷汗,方才的激动情绪过去,只觉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明明躺在结实的床榻上,却觉得阵阵眩晕,仿佛感受到了地震。 皮这一下真是代价太大了…… 正为自己默哀着,身子忽然被小心扶起了,手腕被捉住了脉门,后背靠入一个结实温暖的胸膛,丝丝缕缕的灵力顺着经脉汇入。 耳边是聂辛压低了嗓音,带着些不确定的声音, “沈少爷?” 沈明渊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灵力被控制得很好,但浑身经脉仍是微微刺痛着,仿佛冻僵了的身子忽然触碰到热水,有些不适。 聂辛没有跟他计较,显然脾气比预想中好很多,他却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更加提心吊胆了。 这份助他缓和力竭的温柔细致,分明是原著中那个被沈二少救了一命、贴身照料后被感动了的聂辛,才该有的。 6.活不过三十章 疼痛与虚弱感逐渐淡去,疲惫感逐渐取而代之,沈明渊险些睡了过去。 见他昏昏沉沉一时没有回应,聂辛贴在耳边又唤了声, “久安?” 沈明渊呼吸沉缓,听了这一声,将睁眼回应的念头打了回去,干脆借势装睡。 久安是他的字,自捡到聂辛那天起,他还从未将自己的字号告知,这个称呼,聂辛本不该知晓的。 如果说沈明渊的名字,单靠知道他的身份便能知道,那么久安这个字,就该是寻常下人都不知晓的。 在这个奇经异术众多的世界,一个人的字要比姓名重要得多,姓名可以用来相称,字则是仅供亲密信任之人知晓,它与生辰八字连通,稍不注意,便很可能会被用来害人。 交付字与生辰,往往意味着将自己的安危也交付到对方手中。 他想不通,聂辛怎会在这时候忽然叫出他的字来。 灵力仍在滋养着他过度锻炼的经脉,缓解着酸胀疼痛感,怎么看,聂辛也不像是要害他,或者是试图威胁。 事到如今,沈明渊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这个聂辛,一日比一日不寻常,绝对是出现了与原著不同的变数。 正苦思冥想着究竟是哪里出的差错,让聂辛无论是性情、对他的态度,还是掌握的信息,都如此的不寻常,便听得耳边又是一声,叹息似的低喃。 “是你吧。” 聂辛几乎是将人搂在怀中,语调说不清的暧昧,“不是也好。” 沈明渊满脑子困惑不解,什么是他,怎么又不是了? 不久又感觉到,有一股灵识顺着腕骨命脉探入,将他的功力虚实打探了一通。沈明渊没有多管,只好笑,聂辛非要亲自检验他的修为,到底是怀疑他隐瞒了实力,另有所图。 这样一想,反而踏实了些,至少不轻信的这一点,仍证明了聂辛仍是聂辛,是那个不好惹的主角。 这样才比较有意思。 他如今不过是地级乙等的修为,比起聂辛的玄级修为,实在算不得威胁。如此一来,聂辛应当会放下不少戒备。 说不定聂辛非要跟在他身边,本就是为了防范他? 他等着聂辛再多透露些信息,等了许久,直到撑不住迷迷糊糊睡过去,聂辛都没再出声。 再睁眼时,是被窗边堪称大合唱的鸟鸣声吵醒的。 天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一半落在床畔,一半落在地上。沈明渊翻了个身,对着床下一二三四五六七个蹦跶哒的鸟影发呆。 半晌,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并且穿到书里的事。 一阵饭香味飘进屋里,沈明渊抬眼看去,平安端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进来,“少爷醒啦?这是大少爷吩咐送来的吃食,他说你累坏了,就不用去厅里用膳了,好好歇息便好。” 聂辛跟在后面也进了屋,瞧见沈明渊,视线相对时略带闪躲,看着很是不自然。 什么都没干的沈明渊:? “咳,你大哥已经与我谈过,今后你在修炼上若有疑问,需要帮助的地方,尽可问我。” 这是当着贴身护卫没意思,想连陪练师父也一起当了? 沈明渊不以为然,在平安的服侍下洗漱更衣,书中古人的洗漱流程他不熟悉,便由着平安递什么接什么,“不敢不敢,杀鸡焉用牛刀?” 聂辛:…… 比喻太过奇葩,难以接话。 “没什么,沈公子不必客气。” 沈明渊伸胳膊伸腿换上衣服,瞧见聂辛刻意地背过身去不肯多看,心中一动,忽然问道,“昨天我睡得太早,可是聂大侠帮我脱的衣?”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着,本是打着逗趣心思,想看看聂辛慌慌忙忙解释是平安服侍的,与他无关。 结果,不但聂辛没吱声,平安也没解释,俩人都是一副‘少爷聪慧过人居然这都知道’的态度。 沈明渊摸摸鼻子,把平安拽过来,瞪他,使眼色,看看他,看看别别扭扭站一边假装看风景的聂辛。 平安愣了愣,觉着自己心领神会了,笑着过去请人,“聂大侠一起用膳吧。” 不,不是,我是让你解释为什么是他不是你给我换的衣服?? 眼看着聂辛已经从善如流坐了过来,仿佛就等着少爷请自己过来,露出很是满意的神色,沈明渊一口茶险些咽不下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聂辛,怎么看起来越来越奇怪了? 心中纳闷,一顿早饭也是在无声中吃完,平安收了碗筷食盒退了下去,屋内只剩下沈明渊与聂辛二人。 俩人大眼瞪小眼,皆是欲言又止,气氛一时有些奇怪。 沈明渊看他太纠结,无奈点破道,“聂大侠可是有话要说?不必顾虑太多,直说就是。” 无论是呆腻了想直接走人,还是想开口借他沈家的人查东西,他都想好了该如何应答,聂辛性子太过内敛,若是有求于人,估计会不好意思开口。 聂辛突然下定决心般,目光灼灼抬眼看了过来,“敢问,沈少爷,你的……” 沈明渊眼睛透亮地看他,“嗯?” 聂辛干咳了一声,“你的腿根内侧,是否有一枚红痣?” 沈明渊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这是? 你昨天不是帮我换衣服了吗,虽然只是脱个外衣中衣,该看的你还会避开不看? 不不,重点是,为什么会关心这个?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东西? 更重要的是,他刚穿过来,自己身上有啥没有啥,他也不知道啊…… 忍住立刻脱裤子确认的冲动,沈明渊眼角抽了抽,无言地用视线鄙视聂辛。 严重怀疑自己穿错了书。 聂辛看他神情不对,面露困惑,隐隐还有些失望一闪而过,“没有吗……?” 昨夜那梦里分明是有的,另一个‘自己’还反复确认过了。 这可是证明眼前的沈明渊和梦中那个,是同一人的最有力证据,梦中那个能喜欢自己,眼前这人……就不行么? 沈明渊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拍桌子起身走人了。 “沈公子。”聂辛连忙追在身后,“方才冒犯了,聂某并无恶意,只是……” 沈明渊斜眼睨他,“我就不告诉你有没有,怎样?不问出个答案来你还不打算罢休了?想亲自确认确认?” 不善地回怼了几句,他摸准了聂辛平日里身份功法都很高,没有几个人胆敢这样对他说话,更没人敢质疑他的人品,故意想将人气走。 气走了,才好偷偷找个地方,看看自己大腿什么的…… 这幅眼角微微上扬,轻佻不耐的模样,落入了聂辛眼里,却是如同一块玉石飞去,将人击了个不偏不倚。 聂辛非但没有计较生气,反而心虚地挪开视线,低头看花花草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个在沈家做事的下人。 这服帖样子,哪里还有那杀人不眨眼的千金台第一猎金客的气势? 沈明渊直接傻眼,吓得汗毛都竖起来,恨不得立刻看看这人是不是中邪了。 如今他是真的摸不清聂辛的打算了。 不行啊不行,沈明渊在心中提醒自己,这可是能要你命的主,不能被假象蒙蔽双眼,要清醒,要冷静,别看他现在很纯良很好欺负,可是他记仇啊,被当沙袋抗着走很不舒服这小事都记仇的。 他忍着心中那股子怪异,僵硬地安抚了两句,“行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不过先别跟着我了,让我清静会。” 像是怕聂辛拒绝,沈明渊脚下健步如飞,恨不得直接跑出去,将人甩在身后。 昨日累过头的不适感已经消失不见,换来的是境界的大幅度提升,有了之前的教训,这一次沈明渊终于摸到些门道,能够把握好尺度修炼了。 在那之前,他找了一处茅房躲了进去,默默扒下裤子左瞧右瞧。 见鬼了,还真有个红痣…… 沈明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觉得再也无法直视聂辛了。 先是叫出他的字,然后又知道这种隐私……聂辛到底,怎么回事?总不会也是个穿过来的吧? 他寻思了阵,试着在脑内呼唤沉寂许久的系统馒头。 再三确认下得到的答案却是,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不是原住民,可以确定的是,重生者也只有原著中提到的那个,聂辛没有重生。 等到终于整理好乱糟糟的思绪,鼓起勇气出了茅房,却看到聂辛门神一样守在外面,等他出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 沈明渊险些骂出来。 聂辛若无其事道,“怎么进去那么久,没事吧?” 他皮笑肉不笑呵了一声,莫名烦躁,“沈家的饭菜干净得很,能有什么事。” “哦。”聂辛住了口,视线若有若无往他下身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就开始发红。这次没等沈明渊发话,就突然转身走开了。 平安和聂辛打了照面,远远走了过来,“少爷。” 沈明渊问他,“平安,这几日你一直看着聂辛是吧,有没有发现点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有。”平安的眼睛闪闪发亮。 “夸他的话咽回去。”沈明渊冷冷瞥过去。 “哦……”平安悻悻停顿了下,说道,“小的认为,聂大侠是看上少爷了。” 沈明渊笑出来,“开什么玩笑,他?”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原著感情线,就是聂辛和沈二少看对眼了。 7.活不过三十章 沈明渊无语了半晌,不悦道,“平安,这种话以后不要乱说。” 平安察觉到少爷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知道自己惹少爷不高兴了,连忙应声。 走了两步,他又觉得不放心,对平安嘱咐道,“那聂辛是个危险的人,你不要与他走得太近,只管做好你的分内事,明白?” “明白的,少爷都是为我好。”平安顺从地应了,末了还笑嘻嘻的,仿佛刚才是挨了夸,而不是被警告了。 书中沈二少原本是个平易近人,带着少年气的性子,故而在他身边做事的人,也都胆子大些、活泼些,年纪不大的平安更是如此。加上平安自幼跟着少爷,沈明渊有没有真的生气,平安一眼就看出来。 只是壳子没变,里头换了个芯儿,沈二少已经不是昔日的沈二少,兴许平安是没瞧出来,还以为少爷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会计较。 沈明渊是懒得和他计较了。 只要沈家不出事,平安蹦跶些也不会有大危险。 沈明渊继续来到空旷的平地处修炼,一颗心越来越沉。 明明只是不属于自己的家,不属于自己的仆从和地位,他不过才冒名顶替了几日,竟就生出留恋之情了。 要想保住沈家,远比要独自活到最后难得多,就算没有窥天镜,也难保其它灾祸不会牵连。 短短几日,从努力独活,到想要再多做几日的少爷,到想要连同大哥也保住,到连同一个仆从、乃至整个沈家都不希望其一朝覆灭,沈明渊惊觉自己的心态变化已经如此之大。 心中隐隐不安,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将自己当成了沈二少,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人,忘了自己原本是谁…… 死的时候不能投胎,用鬼差的话来讲,就是心中还有留念。 他要是对这里也有了留念,岂不是又不能投胎了? 会有什么后果尚不能知,鬼差是否会再次助他?还是会变成孤魂野鬼? 沈明渊越想越心惊,体内灵力流动也险些出了岔子,连忙平心静气停了下来。 睁开眼时,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自嘲地笑笑,眼下他连平平常常地修炼都能险些受伤,这世界又危机四伏,他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还难说,怎就想得那么远去了,简直自大。 正要起身,就听闻不远处有人叫了他一声, “明渊。” 他转头望去,是沈和光,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正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原著中对这位沈少主的描写不多,只一笔带过了性情沉肃稳重,背负的责任多,平日里也总是在忙。 他抹了把汗,站起身来,沈和光便连忙伸手扶了一把。 沈和光说着,话语里听不出喜怒,“昨日我听平安说,你突然开窍了似的开始用功修炼,甚至把自己累倒下,还以为是你为了偷懒贪玩找的借口。” 结果竟是真的转了性。 沈明渊笑了笑,带出些玩世不恭的神态,无所谓道,“小弟出息了,大哥不高兴?好啦,怎么突然有空来看我?” 虽然只是未来的少主,沈和光一旦忙起来,和真正的家主没有什么两样,尤其是父亲不在的时候。 沈和光拿出块帕子,为他擦了擦额头脸颊的冷汗,动作轻缓,“大哥来看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怎么,那聂大侠不是说要指点你,眼下他去哪儿了?” 话说到最后,已是有了三分冷意,若非在弟弟面前,恐怕就要摆出少主架势了。 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他并未因之前对聂辛的高看,就在此时不去计较。说白了,高看聂辛、吩咐弟弟对聂辛态度好,也只是看在他对明渊有好处的份上。 如今看到弟弟独自修炼、并未得到允诺中的帮扶,沈和光便立时沉了脸色,觉着那聂辛也是个不知好歹的。 聂大侠修为高深,地位也绝不会普通,这他知道,但在弟弟的利益面前,再厉害也算不得什么。再者说,若是言而无信、人品不过关的人,他不会放心让其和弟弟交好。 “大哥,你眉头都能夹死只蚊子了。”沈明渊见他不悦,生怕他一扭头将聂辛提溜回来,打趣道,“是我故意赶他走的,盯我盯得那么紧,我不习惯。” 他摊手,“我这不是没事么?” 沈和光这才收拢思绪,脸色缓和了些,“他虽然隐藏了修为,但实力绝不会在天极之下,有这么个高手助你修炼,你还嫌弃起来了。” 他告状,“我上茅房他都守在外头!能不烦么?” 沈和光眼皮一跳,“你没事去茅房做什么,乱吃东西了?这几日食材都是无杂质的灵鱼灵草,你修为也足够消化这些。” 言外之意是,以修行者的体质,吃这些东西,压根就不需要去茅房……他居然把这一点给忘了! 沈明渊脸色一红,“没啊,真没。” 等等,这是常识啊,聂辛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没点破? 躲在茅房里不知道在干啥,还躲了那么久,聂辛得怎么想啊……要死要死…… 沈和光目光严厉起来,端正了神色,“你实话和哥讲,你与那聂辛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几日又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一回来就忙着修炼,一日也不肯落下?” 还能是什么关系?! 冷不丁的,平安那句‘聂大侠看上少爷您了’就在脑子里回响起来。 沈明渊脑壳直疼,他避重就轻,道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我只是在外面长了见识,想通了,觉得自己应该好好修炼,才能保护自己。” 长大了,懂事了,身为沈二少的长辈,无论是他哥还是父母,都应当高兴。 沈和光叹了口气,哄狗狗似的摸摸明渊的脑袋,“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去打断他的腿。” 沈明渊心想,还没欺负,不过快了,到时候哪里轮到你来打断腿,人家想灭掉整个沈家呢。 想是这么想,嘴角忍不住翘起来,被摸头的感觉挺奇妙的。 有哥的感觉真不错,沈明渊生前没哥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只是勾心斗角,如今只觉得暖,假的也暖。 他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没人欺负我,哥你放心吧。” 沈和光放下手,搭着他的肩膀,怅然道,“这样……也好,变强点,等哥护不住你的时候,还能多放心些。” 沈明渊猛地抬头望去,准确捕捉到大哥眼里转瞬即逝的自责。 他立时反应过来,大哥这是在说之前被禁足在家,没法出来找他,帮他渡过命中大劫的事。 这原本就不是沈和光的错,沈父沈母,也绝非冷情之人。他隐约猜测到,能未卜先知的沈家,或许是算出了什么,沈大少若是真去了,后果只会更严重。 在沈二少离家前,沈家一直是对其放养,觉得既然不继承家主之位,便只要开心健康就好,修炼不必刻苦,对其贪玩偷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几乎能猜出,若是没有这一出,沈和光也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而是拍拍他的肩,说出诸如‘有哥护着,不必这样累着自己’之类的话。 沈明渊脑袋一热,“哥,其实……” “聂大侠。” 沈和光忽然朝他身后看去,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沈明渊顺着大哥视线侧身看过去,困惑眨眼,聂辛怎么忽然换了衣裳?干嘛去了这是? 见人好奇盯着自己身上看,聂辛眼神闪了闪,克制了面上神色,朝沈和光点头示意,“沈少主。抱歉,方才有事离开了片刻,不知沈二少已经开始修炼了。” 许是有沈和光在场,聂辛站定时的位置与之前相比,距离沈明渊要远上半步,与两人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相信聂大侠的为人。”沈和光目光一转,便没了对待弟弟时的温和, “他近日有些心急,难免练得不扎实,其实聂大侠不提,沈家也是打算为明渊寻来个专门传道授业的师父的,也不必如此劳烦聂大侠身兼二职。” 话里话外,竟是有了你做不好我就换人的意思。 外人,毕竟信不太过,当时若非看在聂辛实力卓绝、又为明渊输送了几个时辰灵力的份上,沈和光也不会轻易答应由他来做陪练。 聂辛脸色有点难看,嘴上却应道,“是聂某之前疏忽了,类似的事不会再发生。” 有了这句保证,沈和光没再提再多请人的事,又客套了两句,便离开了。 沈和光一离开,气氛又变得不对劲起来。 聂辛忽然上前一步,拉近了与沈明渊之间的距离,一言不发就去拉人手腕,却被猛地躲开了。 “做什么?”沈明渊不知怎的有点紧张,将右手藏在了背后,皱眉。 “呵……”聂辛垂眼瞧他,眸色深沉,暗流涌动,“沈二少在怕些什么?” 他这话一出,沈明渊便觉得头皮发麻,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聂辛就变了个人似的,眼神、语气都让人寒毛直竖。 不像是来指导他修炼的,倒像是来讨债的。 沈明渊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正色道,“我腿上没有红痣,你认错人了。” 8.活不过三十章 你认错人了。 沈明渊下意识说出这话,样子像是在极力拒绝着什么。 他尚且无法确定,导致聂辛种种不寻常之处的原因究竟在哪儿,但直觉告诉他,与这个身体的原主尽可能划清关系是最稳妥的。 “哦,”聂辛露出了然神色,“少爷认为,我是在找人?” 若非熟知原本剧情,他的确有理由怀疑聂辛不是在找人,就是在耍流氓。 “不是找人,是什么?”沈明渊抿着唇瓣,借机提出了心中疑问,略带忐忑地看着人双眼。 聂辛没有急着回答,垂眼看向那只躲着他、背在身后的手,眼色沉沉,改为抓向人的肩膀,“别动。” 沈明渊真就没再乱动,不想把保持距离的心思被误会成对人反感,那只手便摸骨似的,抓握在肩膀,顺着骨线一路向下,隔着衣袖渗进来一股奇异的温热,有细细密密的灵力落在手臂外缘。 倒是不疼,只有点细微的痒,像伤口愈合开始长新肉时的感觉。 他忍不住低头看去,瞧见聂辛的掌心之下生出一抹粉末似的白光,穿透衣料、皮肤,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在肌肤上刺出弯曲如枝叶脉络的线条。 而后手掌停来到小臂、腕骨、手背,白光逐渐暗淡下去,终于能看清它的原本模样,带着些金属色泽,形状仔细看去,像是士兵身上会套的护肘盔甲。 到聂辛终于收手时,最后的线条、颜色也消弭了踪影,沈明渊撸起袖子看了又看,他的手臂上没留下任何痕迹,痒痒的感觉却还在,想挠。 刚揉了揉胳膊,动作就被拦住了。 聂辛看着他,“这是金系的灵术,身体会自发有些排斥,但你是风系,是能包容万物的灵窍,不必担心太多。暂时别动它,过一两个时辰就会好了。” 沈明渊有点摸不到头脑,晃晃手臂问他,“你给我这个干嘛?” 总不会是提前把黑化期会用的定位跟踪术法拿出来了吧?他看着也不像是性情大变啊,就是有点奇奇怪怪。 “盾系术法。”聂辛简明地解释道,“你不是想变得厉害些,有自保能力么?这个术法可以当作护盾使用,试试?” 沈明渊是真的惊讶了,他盯着聂辛看了半晌,没瞧出半点说谎或诡计的痕迹,姑且信了,“怎么试?” 他仔细琢磨了下,硬要说聂辛哪里像是变了个人,应当是眼神,还有态度……太友好了,好得有点不正常。 聂辛不是善于说谎、算计的人,黑化后也只是更狠更强了,原著里还因为太耿直,好几次险些作死自己。 想不出答案,他将精力暂时集中到手头,试了试左臂上金系盾术。 方式比较简单粗暴,聂辛一剑刺来,他以手臂挡一下。 两人还都在沈家,聂辛若想暗算他直接动手就行,不需要这样的把戏,沈明渊没多质疑,没让他替换木剑。 紧张倒还是有些,就好比头上顶个苹果给人表演飞镖,心知不会出事是一回事,视觉效果和紧张是另一回事。 只听‘当’的一声,沈明渊整个左臂跟着一震,轻微的温热感浮上肌肤,聂辛的剑尖悬在手臂前一公分处,被一层悬在手臂表面、泛着淡淡金属白光的护盾挡住。 像是一层只有在发挥效用时才会出现、被看到的护甲。 够酷炫! 沈明渊眼中亮起喜色,这样的东西,他没道理不喜欢。 聂辛嘴角一勾,动作却没就此停下,紧接着又刺来了第二、第三剑,从不同角度袭击,愈加迅疾。 沈明渊只在最初怔愣了一瞬,很快明白过来,一言不发接下他的招式。 他更多是凭借本能,身体毕竟不是他的,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很快便感到了吃力,整个左手臂也被震得发麻发胀。见聂辛虐菜虐上瘾了,气得一把拔出了腰间佩剑,直接和人剑对剑地干打起来。 看着是干打,实际却偷偷用了少许刚刚练熟的风系术法,以无形气流阻碍、干扰着聂辛的攻击方向、力道。 聂辛在试探他的体术、以及实战反应能力,就像是昨夜趁着灵力疗愈,试探他的修为水平那样。 有了陪练的身份,要试探各方面实力,也就成了光明正大就能做的事。 就在沈明渊额头渗出薄寒,动作有了迟缓的趋势时,聂辛停了手,剑锋悬在沈明渊喉前不远处,看起来危险又有分寸。 两人动作一停,四周便有方才被波及的碎叶碎花缓缓飘落下来。 刚才过招时神经太过紧绷着,什么别的都注意不到,一停下来,便觉察到聂辛的周遭气场不太对。 不,仔细回想的话,聂辛似乎每天都有改变。就像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聂辛日复一日经历着不为人知的事,从而在方方面面的细节留下痕迹。 看他时的眼神,站在他面前时全身肌肉的放松程度,说话的语调,走着或站在一起时与他之间的距离,等等。若有若无,似乎都是巧合,可以忽略不计,仔细追究起来,又有着数不清的细节。 由远到近,没有任何根据地悄然改变,让人轻易联想到放轻脚步、伺机而动的猎食者。 “我累了,今天先到这儿吧。” 沈明渊觉着再这么对视下去,因紧张而加快的心跳怕是慢不下来了,他没带犹豫地转身就走。 聂辛在他身后说话,“你手臂上的术法,不是永久的,到了一定程度,我留在上面的金系灵力就会耗尽,术法自然失效。沈少爷若是想继续用,可以随时来找我为术法续力。” 他听出话里想要长久来往的意思,没转身,只微微侧头,露出个微微上扬的嘴角,客气道,“谢谢,知道了。” 走了没几步,就觉到一阵心悸,强烈的不详感几乎化为实质。 沈明渊迅速绕过一个转角,而后就猛地止步,靠在装饰性的矮墙,扶额闭眼。前几日离开别邸时,回头朝那小院看的一眼忽然浮上心头,忘了什么重要事情的感觉越来越鲜明。 不安感太强烈,扎得他脑壳直痛,正郁闷着,脑袋里响起系统的声音。 馒头:叮,宿主,这是奖励给你的金手指[危机第六感],当有人对宿主产生杀意时便会提醒宿主~ 沈明渊揉着太阳穴皱眉。 我看你是对金手指这三个字有什么误解。 馒头:宿主不要灰心,随着宿主生存天数的增加,金手指还有升级空间,敬请期待~ 落下这两句话,系统就又归于沉寂了,任凭沈明渊再怎么问升级版本的功能也不回话。 不过,有了这一番解释,刚才那可怕的感觉就说得通了。 有人对他产生了杀意,沈明渊第一反应是聂辛,毕竟他就在身边,是他至今碰到的第一个主角,身上疑点又那么多。 仔细想过后,又觉得更有可能是秦焕之。 他片刻也没浪费,短暂的歇息之后直接腾空而起,低空掠过数个房檐,朝着沈家的藏机阁飞去。 藏机阁,存放着沈家的一系列镇宅之宝,以及窥天镜的重地。 窥天镜的厉害之处在于能够窥探天数大运,甚至扭转乾坤、逆天改命,当初男主之一正是借助了它,才得以重生。 沈家为了保护真正的窥天镜,还隐瞒外界造了个小窥天镜,外形与真正的窥天镜别无二致,功用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小窥天镜,本名洞天镜,沈明渊前去藏机阁,就是为了借它一用。 好在他此时是沈明渊,只是借助寻常宝物一看,也并不带出藏机阁,还是很容易的,只需事后跟大哥知会一声。 藏机阁里机关重重,阁楼高达九层,看着很神秘不能乱入的一个地方。只是再严密,也不是用来防范真正的自家人,更没人想过要防范从小被宠爱成傻白甜的沈二少。 他这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来到了藏机阁顶层,来到小窥天镜面前。 稍加尝试,便成功开启了法镜,深黑如墨的镜面上忽然荡开一层水波似的涟漪,紧接着墨色褪去,整个镜面明亮起来,颜色变幻,发出淡淡光辉。 沈明渊定睛一看,瞧见上面浮现出自家别邸的景象。 是的,小窥天镜,也就是洞天镜,功能其实和现代的卫星监控差不多,可以呈现某个地点的景象,甚至是这个地方不久前发生的事。 就是限制比较多,呈现的地点必须是使用者熟悉、知晓的,想看到过去的景象,也不能追溯到太久以前,最多能看三天前的,这是极限。 作为重生者的那个男主,若是想找到暗杀失败的聂辛下落,早晚会查到他的别邸这里。 而现在,按照原著的剧情进度,距离重生者查到别邸,应当还有一段时间,按照沈明渊的计算,就算重生者要一路查到自己头上、查到沈家,怎么也要十天后。 毕竟是古代,大家又都会法术,许多东西想要隐匿踪迹都太容易了。 沈明渊瞧着瞧着,镜中影像就变得越发模糊起来,好似蒙上一层厚厚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分明。 他正要看的,是两天前别邸附近的情况,雾气就是在这时候浓了起来。 有人布下结界,阻碍了洞天镜的法术。 9.活不过三十章 沈明渊用洞天镜查看别邸的情况,是想知道有没有人追查到聂辛的下落。 答案要么是查到别邸这里了,那个重生的主角已经知道聂辛曾住在沈家二公子的别邸,要么就是没查到。 可洞天镜却在关键时刻不顶用了。 有人在刻意阻碍他,这个人是谁? 沈明渊很快想到了聂辛。 原著中,之所以重生者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找到私奔的二人,正是因为聂辛掩盖踪迹的手段卓绝,就连拥有窥天镜和洞天镜的沈家,都没能第一时间找到被他藏起来的沈二少。 他当时没有详细描述其中细节,但也可以推断出一二。 即便是发觉自己被人‘骗’了,‘算计’了,沈二少也是他聂辛的人,无论是沈家、还是别的什么主角,只要他不愿意,谁都别想找到他们。 只是,如今的他,可不是什么聂辛的人啊…… 既不是爱人,也算不上有仇。 沈明渊不敢肯定,如今的聂辛是否会像原著中那样,费尽心思地掩盖一切踪迹,叫那个重生者如原著般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来追查聂辛下落。 即便没有黑化,聂辛也不是傻子,躲在沈家的确能安全一段时日,但追杀他的人若是一路查到了沈家,他就有可能借沈家的势力,不说将之前追杀暗害他的人都干掉,至少也能拽出幕后主使的尾巴。 打上门来的又不是他,他也是受害者,没人能说他的不是。 正是因为下意识觉得聂辛有着这样的打算,在发现洞天镜无法窥探自己别邸的情况时,沈明渊才觉得有些惊讶。 他忽然觉得,对于这个心性尚且没有扭曲的聂辛,他也许没有自认为地那般了解。 不知该高兴还是苦恼。 方才系统给了他一个能感受到对自身杀意的金手指,那股不详的感觉还悬在他的心头,像是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利剑。 沈明渊心中笃定,这个想杀他的人,定然是正在追杀聂辛的重生者。 秦焕之。 他将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眉头逐渐锁紧。 西陵门赤金刀,秦焕之,一个还没见面,就凭着前世记忆,对他沈二少抱有深仇大恨的主角。 秦焕之的灵窍是火系,可以说是克制了金系的聂辛,以及除了他之外、绝大多数都是木系灵窍者的沈家。 他必须尽快确认秦焕之的行踪,确认他走到了哪一步,好及时做出应对。 沈明渊连洞天镜都没关,急匆匆向楼下掠去,打算直接将聂辛找来,让他将隐匿行踪的迷障除去。 结果便是,刚出了藏机阁,便瞧见聂辛守在门外,像是在等他。 他竟不做声地跟来了。 能够省去找人的功夫,沈明渊自然高兴,可一想到聂辛一直不做声跟着自己,心中又放松不下来了。 “聂大侠。” 他迎过去,云淡风轻的微笑将一切思绪都藏去,“我正好在找你,有事相求。” 聂辛从他出现在门口,视线便落在他身上一刻也未挪开,直直注视着人一路走近,一双眼逐渐变得明亮。听了这话,他微一挑眉,嘴角勾出笑意,“哦?” ……靠。 长得帅了不起。 险些被这一幕晃了眼,沈明渊的微笑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将‘他是不是在故意撩我’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错觉丢到脑后,尽量保持自然,“聂大侠是否在我的别邸附近留了些藏匿行踪的术法?可否暂时将那些先撤去?我有些事情要办。” 旁边也没什么外人能听到,就算听到了,也不必害怕被人知道,沈明渊便直接说了。 聂辛眼中的笑意霎时褪去,声线带出了三分冷意,“沈少爷如何得知?” “你忘了,我是沈家的人,想知道些什么,自然容易得很。” 他再次搬出两人初见时的那套说辞,将聂辛的疑问堵了回去,但凡识相的人,都不会对他人家族的秘辛过多询问。 聂辛果然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明渊以为他还有顾虑,补充道,“聂大侠照做便是,我不会因为怕事就赶你离开沈家,只是想掌握更多信息。” “呵,”聂辛忽然嗤笑了声,听起来似乎并不认同,“沈少爷就这么笃定,是我为了躲避追杀做的手脚。” 沈明渊皱眉,“怎么,你没有做?” 反问的话一出口,他便又舒展了眉头,心中了然。的确,聂辛若没有在别邸周围布下迷障,才更说得通。 可沈家就这么被当刀子借去用,沈明渊心中还是不太舒服。 这个不舒服和种种揣测,他没藏着,都摆在脸上。 聂辛瞧见了,眸中神色更加晦暗,顿时也不悦起来,薄唇抿成道冰凉凉的线条,“沈明渊。” 正打算掉头离开,回阁中再想想办法的沈明渊应声抬眼,没说话,那神情却很直白,像是在问,怎么? 聂辛朝他靠近了一步,似乎这样才能更好地说清,“我的确不想被找到,所以沿途都做了些手脚。但别邸周围的那些,在瞧见你进了这藏机阁后,我便猜到你不放心,无论是迷障还是障眼法,我都早早撤去了。” 他忽然解释了这么一大通,说完之后又沉默下来,一眨不眨盯着沈明渊。 后者没反应过来,不知聂辛在等他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明明是极寻常、又极合理的一句应答,聂辛听了却像是被拔去了几分心力,恼怒烦躁没了,可还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他莫名从这样一句寻常又合理的话语中,听出了冷淡之意,倍感失落。 可要是此时问他,要听到什么样的回应才会心满意足,聂辛却想不出来,甚至连不满的点在哪里,恼怒、烦躁的原因是什么,都想不清楚。 只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却不知想要的应是什么样, 梦中那样吗? 似乎也不尽然。 沈明渊瞧他拉着个脸,没有多问,转身又进了藏机阁。 他的焦虑不安都踩在脚下,再也没了方才的从容,三步并作一步,借着灵力唤出的气流,比下来找聂辛时更急匆匆地回到洞天镜前。 迷障还在,别邸的情况无法看清。 若聂辛说得是真话,那么此时阻碍洞天镜的,只会是另一个人,重生者,秦焕之。 这样一来…… 沈明渊无意识攥紧了拳头,若是秦焕之的手笔,那他就没有费心驱散别邸周围迷障的必要,单是无法看到有谁靠近过别邸,就足以证明事态的严重。 秦焕之已经知道聂辛的下落了,不久前那股冲自己而来的杀意,很可能是秦焕之猜到自己和聂辛在一起,从而胡乱脑补了什么之后、生出的滔天恨意。 以秦焕之的性格,就算是他不要的、恨着的人,也绝不会允许被另一人先行占有。 毫无疑问,这股滔天恨意,定会牵连整个沈家。 因为是沈家将聂辛藏了起来,是沈家在这个时候会护着自家二少爷,是沈家持有能扭转一切的窥天镜。 沈明渊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想了多久,洞天镜中的景象变幻着,展现着别邸今日的样子。 他正想着,为何秦焕之不将迷障做得更彻底些,让他连别邸今日的情况也看不清,好无从判断他是哪一天查到这里的。 像是要解答他的疑惑,画面中忽然窜起大火,将整个院落吞噬包裹。 是别邸起火了。 沈明渊眼皮一跳,定睛朝镜中看去,这场火几乎是瞬间燃起来的,非比寻常,以灵力催动才能办到。 因为想要看得更清楚,他小幅度地前倾着身体,距离洞天镜更近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猛然出现在画面之中,朝着他回过头来,露出一双猛兽似的深邃眼眸,在大火的映照下,瞳孔映射出一点红光,里面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要将他盯上的人千刀万剐。 被他看到了! 沈明渊本能地僵在原地,连洞天镜的基本设定都忘了,被画面中那人盯上的感觉太过真实,待他反应过来,已是从头到背出了一层冷汗,手脚都变得冰凉。 这就是……秦焕之。 他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将洞天镜的灵力收拢,让其恢复了一片墨色。 仅仅是隔着洞天镜遥遥对视——不,刚才那只是巧合,不能称之为对视——他就已经被那股可怕的恶念与威压震慑成了这样,若是正面碰上了…… 沈明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藏机阁的,脚步和眼神都有些飘忽,加上那苍白的脸色,和指尖的冰冷温度,看起来就像是……失魂落魄。 聂辛快走了几步,拉住他,欲言又止。 沈明渊没心思理他,对于自己看起来的样子毫无概念,天知道,他只是在认真思考、神游天外罢了。 “我有事要做,你先别跟着了。” 就连朝聂辛摆手,将人打发走的时候,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有多冷。 更不会意识到这本书里的男主一个比一个想象力丰富,而聂辛不管想了、猜了什么,多半都只会闷着。 沈明渊这一次走得很慢,像是要在路上给自己更多的考虑时间。 可沈家也就那么大,他走得再慢,不多时,也到了地方。 沈和光的书房。 守在门口的仆人见了他,躬身退下,将沈明渊请了进去。 书桌后面,沈和光正坐着办正事,见他来了,放下手中毛笔,未语先笑。阳光从窗外招进来,伙同这一抹温温的笑意,为这寡淡无趣的书房,添上了恰到好处的一笔暖色。 这笔暖色,在沈明渊的眼中潮水似的扩散开来。 书房不再是冷冰冰的书房了,宅子也不再是供吃供喝的宅子。 这个地方,是沈家,不是什么与世隔绝、超凡脱俗的风水宝地。 是沈二少的家。 真好啊,沈明渊想着想着,笑了出来。 10.活不过三十章 很快,他又想到了自己将要做的事,渐渐地笑不出来了。 沈明渊朝里迈了一步,脸上的笑意如同朝露般残存着些许痕迹,他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情,重新挂起个不至于叫大哥生疑的笑容。 可沈和光还是看出来了,他离开桌案,快速来到人身前,面带担忧地去摸他脉门,“怎么这时候来找我,脸色还这么不好?” 显然是以为突然勤奋起来的弟弟,又是修炼时伤着累着了自己。 “大哥,我没事,就是……想求你个事。”他转过身,朝门外扫了几眼,关上了书房的门,这才拽着沈和光回到桌案旁,像是要说什么要紧的大事, “这件事我只能求大哥了。我知道,无论是修为、才识,还是心性,我都比不上大哥。今后的沈家家主,也定会是大哥的,与我无关,所以爹娘定然不会答应让我这个……过继来的儿子知道太多,可是……” 严格来说,他的确没有沈氏的血脉,是托了沈母的服气,才成了沈家二少的。 “明渊。”沈和光打断了他,显然的听不得自己宠爱的弟弟说出这等自贬的话来,“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是沈明渊,是我的弟弟,是沈家的少爷,何来亲疏远近之分!若是有事情爹娘不愿让你接触,那定然是为了你好,怎会是将你当外人?” 沈明渊垂着眼,明白方才这一番话已经起了作用,正中红心,继续道,“还是大哥疼我。” 沈父沈母自然也疼他,但那更多的是溺爱。 只是落在外人眼里,尤其是在沈家旁系看来,这不是溺爱,是捧杀,是要将二公子养成不学无术的废物,好让真正继承了沈家血脉的沈和光,能够更安稳地继承沈家。 这样的流言蜚语,再小心,也会时不时落入沈二少的耳中,只是他与大哥感情太好,不曾多想。 实际上,无论是原装沈二少,还是如今穿过来的沈明渊,都不曾质疑过家人的好。 可他今日必须这样说,要作出一副青春期小少年的心事重重、忐忑不安,让沈和光心疼、忧虑,他的请求,才最有可能被大哥应下。 果然,沈和光攥着他的手,那双与他相比稍显细嫩的手,此时还泛着些凉意,让他这个当哥哥的更加心疼了, “究竟是什么事,说吧,只要不是为非作歹,哥全都答应你。” “真的?”沈明渊倏然抬眼,语调上扬,惊喜之色在那双眸中点出亮光,直直闪着沈和光的眼,“此话当真?” 被这样瞧着,沈和光觉着心神微震,只觉得弟弟想要的东西,就算是那天上的星辰,他也愿意拼尽全力地取来。 他笑着点点头,接下来听着的话,又很快如一阵冷风,将他从这样的动容中吹醒。 沈明渊说,“大哥,我想瞧瞧真正的窥天镜,你带我去瞧瞧好不好。” 话音刚落地,沈和光的脸色变了,他注意到了,又假装没有发觉这一点似的,等待大哥如方才允诺地那样答应他。 想要接触到窥天镜,即便是对沈明渊来说也绝非易事,他不是未来的少主,同辈人中,只有他大哥知道真正的窥天镜藏在藏机阁的什么地方。 他最初的计划,也是先拿到窥天镜,毕竟,窥天镜是一切的根源。在原著里,聂辛和秦焕之也是在故事的最后,才通过窥天镜得知了一切的真相,明白沈二少是冤枉的。 要用窥天镜解开误会,让秦焕之别再这么死盯着他报复,的确是最直接了当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如今看来,有些太过天真了。 可他还是要弄清楚窥天镜在哪里,亲自见到、摸到不可。 “明渊你……为何要看那窥天镜?” 沈和光犹豫着,没有直接答应带他去看,也没有回绝他的请求。 他从心底里信任着弟弟,可这不代表他能信任弟弟身边的人,此时他更担心弟弟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比如正巧在这时住进沈家的那个外人,身份不明的聂辛。 “对不起大哥,是我太任性了,果然……那不是我能碰的东西吧。”沈明渊眼里的亮光正如来时一样,悄悄褪去,笑容也看着有了些勉强。 用的是一招以退为进。 他垂头看着脚尖,只给大哥留个脑袋顶看,静静等着沈和光心软、让步。 然后便感到视线一暗,等来的不是什么安抚的话,而是个温暖的拥抱。 “对不起……” 低低的,有点发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明渊一愣,几乎没认出这是他大哥在说话。 沈和光就像抱着孩子似的,将弟弟的脑袋按在怀里,一下下摸着后颈安抚,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 沈明渊几乎要后悔了,恨不得将实情都坦白出来,分毫都不再欺瞒。 这是他第二次头脑发热,险些抛却理智。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是你弟弟,可还是利用了你的亲情。 他咬咬唇,拍拍大哥的后背,让他放开自己。 “走吧。” 大哥松开了他,握着人的手向书房外走去,“去藏机阁。” “大哥……?别去了吧。”他拽了拽,这次不是欲迎还拒了,沈明渊犹豫了。 “久安,大哥答应你,无论你想要什么,大哥都绝不会吝啬,”沈和光背对着他,没有松手,也没有趁着他犹豫退却就放弃带人去藏机阁,“哪怕是这少主之位,也可以是你的。” 系统忽然冒了出来:宿主,别忘了你要做的事。 沈明渊动作一滞。 手又被拽了下,他没再反驳,乖乖跟了上去。 沈和光的本命武器,是一把木质折扇,他在木系灵力的催动下逐渐伸展、长大,钻出数条紫色枝叶片,化作孔雀尾羽般的模样,带着二人飞向半空。 原著中的秦焕之,是直接威胁沈家,一刻不交出窥天镜,就杀一个人。沈家上下不是没有惜命的,奈何能拿到窥天镜的都是硬骨头,加上沈二少的死与秦焕之脱不了干系,愣是到最后都没松口。 直到几乎将沈家上下屠尽了,秦焕之才将藏机阁整个炸毁,从废墟中挖出的窥天镜。 拿到窥天镜的正常途径、其中包含的机关暗道,沈明渊一概不知。 如今沈和光带他去寻,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 沈明渊瞪大了眼睛,忍着心中百种滋味,将一路上的机关破解之法一一记下,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沈和光甚至会不时与他讲解一二,像是要将这些都教给他。 藏机阁存在已久,其建造之人精通奇门遁甲、机关秘术,正是天枢院开宗立派的师祖。 现在那人已经仙去,他制造的机关却从未出过差错。 也就是在这时候,沈明渊忽然想到,他是用文字创造了这个世界、这些角色与故事的人,但他却绝不会是这个世界的神,在这里随便找出一个配角,都要比他厉害得多。 光是凭借着他脑袋里的东西,就想存活到最后,哪怕没有想要他命的主角,也是件极难做到的事。 有本事、有法宝在身的人,被他人觊觎、算计,没本事也没法宝的,则会遭他人轻视,变得命贱。他曾想过和几个男主脱离干系,远远躲开这些争斗出世隐居,宅到故事结束,不仅天真,而且自大。 他的大哥,对弟弟的感情太深了,加上认定了自己失职、没能及时保护弟弟,愧疚感似乎一直未散、还加重了…… 沈明渊有理由怀疑,就算自己犯下了天大的过错,他大哥也会尽力包庇、替他隐瞒。 这样不行。 他们站到了真正的窥天镜前,无论如何观察,这面墨色的法镜,都与他先前见到的洞天镜别无二致。 沈明渊听到自己的心跳一点点加速,重重击打在胸膛上,看着眼前的镜子,一时有些失神。 他的大哥,沈和光,正背对着他,一眨不眨盯着窥天镜看,折扇已经收起,全身上下皆是破绽。 沈明渊瞧着大哥的背影,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早知道会穿过来,就不写这么糟心的小说了。 下一刻,他猛地拔出身侧长剑,朝着面前毫无防备的身影刺去。 他想过大哥会躲,会察觉,想过沈和光的修为比他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他轻易得手…… 然而,剑尖直没入背心,锋利剑刃割破血肉的触感传递到他的手掌指尖,他瞧见有暗红的液体泼洒在窥天镜上,汇成一股。 只一击,他便得手了。 沈明渊一下慌了,心脏像是要从喉咙跳出来,整个手臂也止不住地发颤。 他只是胡乱的一刺,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刺中要害,会不会就这么将他大哥的命夺去了。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拔出长剑。沈和光一手扶在窥天镜上,跪倒在地,呕出大口的鲜血, “弟弟……” 这是他第一次听着,沈和光叫他弟弟,而不是直呼名字。 沈明渊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在他面前拿起了窥天镜,抱在怀中,转身离去。 有细小的嫩芽从石板之间的泥缝里钻出,丝丝缕缕,很快长成开着白花的藤蔓,试图缠住沈明渊的双脚,将人留下。 而他,只是稍稍用力一挣,那些藤蔓便根根断裂,被他踩碎了枝叶花茎,轻易离去了。 血腥气从背后飘来,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你弟弟,也不再是沈家人。” 这样就好了。 11.活不过三十章 在沈和光受到重创,生命垂危的那一刻,他的母亲便第一时间得了感应,简单掐指算了一卦,便直奔藏机阁而来。与此同时,沈父出关,他在沈明渊命数更改之时便一直算着外面的情况,也很快得知了亲儿子的险境。 沈明渊原本什么都不需做。沈母对于亲近之人的安危有着可怕的感知力,沈父又是谨小慎微之人,他心知这二人会来救自己的儿子。 可他还是做了,在藏机阁顶部,发出了个小小的、却足以被整个沈家注意到的求救信号。 没有人会相信信号是他发的,这就足够了。 那一天,沈家上下所有人都得到了沈二少爷刺杀沈少主,盗走窥天镜以及众多沈家财宝,协同一个名叫聂辛的外人叛离沈家的消息。 一切如同沈明渊猜测的一样,窥天镜及一切术法无法准确测算的,不止是与重生者秦焕之有关的事,还有他这个穿越者沈明渊有关的运数。 秦焕之是存在于天地间的bug,他沈明渊则是更大的一个,否则他的计划不会如此顺利。 直到那座山峰逐渐远去,隐匿在天边的云雾之中,再也瞧不见了,沈明渊猛然地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聂辛已经跟在身后。 他离开了沈家,抛弃了自己的少爷身份,聂辛却还跟着他,好像对沈家发生的一切变故视若无睹,没瞧见沈明渊亲手做的那些事。 沈明渊恍惚地想起,聂辛不但跟着他,甚至还帮他劈开了一条出逃的路。 他的顺利,也有聂辛的功劳。 只是,为什么? 那面镜子,连同那些堆成山的财宝,都被他撞进了乾坤袋里带着。沈明渊困惑地投去一道视线,像是终于回过神来。 他脸上的决绝麻木融化开来,归于平静,出声问道,“聂大侠为何还跟着我?” 聂辛看着他,这样的一道视线,实际上自离开沈家起,就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离开, “半月期限未到。” 竟还记着那个玩笑般的约定。 沈明渊也被他逗笑了,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笑得不好看。 他是这本书的作者,每一天,他都会提醒自己,这里的一切皆是虚假,是书中的故事。 可他是作者啊,对于这书中的一切,没有人比他投注了更多感情。即便是虚假的,他也难不动容,哪怕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看,也被牵动着喜怒哀乐。 他极力扮演着一个误入歧途、不知天高地厚,多年来一直不被外界承认、看好,以至于心性扭曲的少爷角色。 一个有着阴暗特质,能够与书中主角一争的反派形象。 他仍在笑着,看着像是真的铁石心肠。 几乎把聂辛骗过去了。 “很快,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得知窥天镜失窃的消息,你与我一同离开沈家……人们不认得我,却会认得你,千金台的上弦月聂辛。你说,是你面临的危险更大,还是我?” 聂辛没有回答,而是将心底埋了许久的疑问提出,“为何要这样做?我是说,掉包的事。” 沈明渊的脸色冷下来,假笑也懒得摆了。 在他的计划中,没有带着聂辛离开,也没有被聂辛撞见秘密这一项。 离开藏机阁之前,沈明渊带走了阁中的数十件法宝,这对沈家来说、与窥天镜相比只是九牛一毛,他做的第二件事,则是用手中的窥天镜、与洞天镜掉包。 然后在真正的窥天镜上面做了些手脚,让它在短时间内无法使用,看起来就像是受损的洞天镜。 这一幕却正巧落入了聂辛的眼里。 起初聂辛不知情,以为沈明渊是想掩盖窥天镜被盗之事,直到两人大张旗鼓地离开,才反应过来,沈明渊带走的,是假的窥天镜,真的,尚且留在沈家。 他见过了太多纷争,自然也知道沈明渊与沈家家主和沈少主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如若只是沈明渊刺杀沈和光,而后叛离,事情尚且还能理解,不过是大家族中的一个变故。 可沈明渊却偏要将窥天镜掉包。 如果他只是不想因祸上身,或者知道以一己之力无法持有这样的宝物,为何又要大张旗鼓带走一个假的窥天镜? 难道,这又是另一个诡计? 他竟看不透沈明渊了。 “与你无关。” 这便是沈明渊的回答,聂辛看不透他,他也不打算告诉聂辛。 “沈少爷打算如何应对这般局面?凭借一己之力,对抗所有觊觎着窥天镜的人?” 别说是聂辛不信,沈明渊自己也清楚,若真有人找到他,打算夺宝,他是没有实力自保的。 这一步,走得实在惊险。 只是…… 沈明渊摇摇头,半是揶揄半是玩笑道,“这不是还有聂大侠做我的护卫么?” 这一句出了,聂辛果然不再多言,抿着唇也不再看他了。 沈明渊是一路朝着北方而去的,最终在日落之前,暂时在云冲城落脚。 东方有精通玄学的沈氏,居住在太玄山脉的其中一峰,以木系大能者居多。秦焕之的西陵门在南方,是火系大能的聚集地。北方,则是天枢院的主要势力,以天枢院为首,主要是一些水系灵窍者。 至于云冲城,只是位于东方和北方之间,离哪个都不太近,城中的水系灵窍者都只占一半。 沈明渊是顺着一条蜿蜒的河流找到云冲城的,他招呼也没打,瞧见了地方,便朝着下方飞去,仗着自己是无需御剑的风系,头冲下、脚朝上,仿佛是准备就这么扎进河里。 聂辛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御剑打着几个旋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然后就直接被从剑上给拉了下去,陪着沈明渊一起作死,城镇中有人注意到这两道身影,纷纷惊呼,还以为是有修行者出了意外、要从天上坠下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聂辛是真以为对方是要拉着自己寻短见。 最终,两人还是没有摔死,距离地面不到百尺距离时,下落的速度骤然减缓。 聂辛终于松开了手,不再抓着沈明渊不放了,他唤回自己的佩剑,踩在上面,独自御剑落到地面。 在他面前,一个身影横卧在半空,羽毛似的飘下来,凑到他面前扬起嘲讽似的笑意,“没吓到你吧?” 他们是在距离河道很近的一条大街上,很是繁荣的一个路段,来来往往都是人,路边也挤满了商户,此时,不少人都注意到从天而降的两人,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像个贵公子打扮的俊秀少年。 那可是一个少见的风系灵窍者,很快便有十几双眼睛看过来,要么在欣赏聂辛出众的样貌,要么在好奇地瞧着不肯落地的沈明渊。 风系灵窍不算多厉害,在同等修为下,与其他灵窍者相比战斗力不强,招式却总看着花哨喜人,加上少见,便让沈明渊成了个引人注目的存在。 聂辛看着不太高兴,一把将人从汇聚在一处的气流上拽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力道没控制好,少年落地时没能站稳,直接扑进了他怀里,发出哎哟的一声。 一辆疾行的马车擦着二人身侧驶过,总算没撞在少年身上。 路人们又是一阵看好戏的啧啧声,不知脑补了些什么,纷纷别开了头,假装不再盯着两人看了。 这时候,聂辛又看起来没那么不满了。 沈明渊朝街道一方看了过去,瞧见那马车,知道自己躲过一劫,突然摔下来的火气也散了,道了声谢。 “打算住哪里?”聂辛出声问他,仿佛真是个等待主子安排行程的护卫。 沈主子从乾坤袋里捏出一块上品灵石,握在手心里抛了抛,声音不大不小地作苦恼状,“我也不知道哪里有好一点的客栈啊,这人生地不熟的……” 话音落地不久,便有一二三道身影,从街上的各个角落窜出,直奔沈明渊。 “这位公子是要投宿吧?” “您不如考虑一下昌运客栈?云冲城最大、最气派的一家客栈就是它啦!” “小的给您引路如何?要是不满意,还有一家更文雅秀气的,虽然没那么气派但是贵在安静大气!” 三个又矮又瘦的人影站在沈明渊面前,看起来长相颇为相似,像是兄弟。他们默契十足地一人接着一句话,那姿态,就像是见了红烧肉的饿狗,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将沈明渊的钱袋子直接掏空。 聂辛微微蹙眉,像这样的城镇、这样的街道,总会有几个每日游荡在大街上,专门瞄准外地人刮油水的拉客人。他却是头一次见着有人像沈明渊这样,主动引起拉客人注意,故意让人来宰自己的。 方才也是,非要用那样夸张、引人注目的方式落地,像是生怕有谁不知道他来了。 “就去昌运客栈吧,多谢了,还劳烦几位带个路。”沈明渊听了没几句,下了决定,“没想到云冲城的百姓如此热情好客,沈某实在感动,这点微薄小礼还请收下。” 兄弟仨见了他手里的灵石,一边哎哟哟客套着说这怎么好意思,一边生怕他反悔似的连忙接了过去,转身带路时各自偷摸数了数,一个个的面带红光。 就这么一路到了个以金色为主色调的客栈,就差在门口挂个‘非富贵勿入’的牌子,沈明渊这还不满意,进了门就要了间最好的上房,还必须是窗户冲河开的,景色好。 聂辛觉得自己跟着的不是个避世而居的少爷,更像是跟了个土财主。几乎能想象到第二天,整个云冲城的人都会知道这里住了个特好宰的大肥羊。 有点丢人。 旁边的店主还在问话,视线在两人身上别有深意地转了圈,“一间房?” 沈明渊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聂辛不嫌丢人了,迈步回到沈明渊身侧,咳了一声,不耐烦道,“少废话,就一间。” 12.活不过三十章 上楼前,沈明渊还让小二准备一桌子好酒好菜送上来。 酒要灵酒,饭菜也要最纯净、富含灵气的食材烹饪而成,也就是适合修行者吃的那款。 聂辛想到沈家的伙食,忽然觉得,他这一次应该真不是故意高调的。 进了屋,沈明渊终于发觉这屋子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大是挺大的,也有隔间可做不同用处,就是床只有一张。 那张床还特大,仿佛是专门给两个人睡的,就是床上的装饰,太喜庆…… 红红粉粉的,床幔上还带着浮夸的大蝴蝶结。 “要不要,再来一间……” 聂辛一本正经婉拒他,“不用了吧,这里不比沈宅,离得近,也方便在意外发生时第一时间照顾到你。” 倒是挺有道理的。 没一会儿,丰盛的酒菜就被送了进来,沈明渊在小二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手,又让人给自己斟酒,剥虾剥蟹挑鱼刺,恨不得连鸡骨头都挑干净了再送他碗里。 指使人干活指使得很溜,就是不见动手吃,就倒了杯酒,慢悠悠的抿,抿了三四口也不见杯里的酒下去多少。 聂辛看不下去了,赏了小二一块灵石,将屋里的闲杂人等都轰了出去,关门。 转身时,沈明渊正面无表情看着一桌子美食,手拿起了筷子,又放下了,转手去拿酒杯。 他说,“聂辛,你也出去吧,我怕你跟我抢吃的,等我吃过瘾了你再回来,好不好?” 聂辛说不好。 沈明渊便耷拉着脑袋,仿佛真的被抢了食,没精打采。 聂辛坐了过去,不是桌对面,而是坐在他的右手边。沈明渊见他过来,忽然坐直了,拿起酒杯,往嘴里送。 “不是饿了么?”聂辛拿起他面前的空碗,盛了一碗秋水羹,勺子放进去,推到人面前。 秋水羹晶莹剔透,像是融化了的琉璃,中央点缀着一颗枸杞,里面混着些淡黄色的桂花,桂花悬在羹里,如同被琥珀凝在中央的繁星,看着极美,还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盛着秋水羹的碗,和勺子,则是瓷白色的。 沈明渊想了想,记了起来,这也是一道只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吃食,以一种罕见的水果制成。水果乍看起来是球状,酷似多肉植物,外面的粉色果肉层层包裹,肥厚得莲花花瓣似的,剥去果皮,里面就是透明果肉。甜糯软滑,生吃则沁凉醒神、熟吃则如酒糟温热暖胃。 也是一个富含灵力的食材,吃了不会有任何害处。 他一直想吃一次试试的。 沈明渊胳膊放在桌上,捏起勺子,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口,口感很好,介于果冻和豆腐之间,甜而不腻,清香在一瞬间窜过七窍,让人神魂一清。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嘀嗒一声,勺子没拿稳,羹肉掉出碗边少许,沈明渊放下勺子。 他又去拿酒,酒是雾花酒,最适合冰镇着喝,酒面上飘着一层袅袅雾气。 聂辛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攥紧掌心,然后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咽下肚里,才明白少年为何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喝,太烈了,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指尖很快被他的掌心蕴热,不再微微发颤了。 聂辛觉得心里发紧,忍不住细细思索,这双手一直在发颤吗,不肯动筷子……是因为怕拿不稳、怕出丑?他竟到现在才发觉。 明明已经不是少爷了。 他暗自感叹,这酒真是醉人,比传闻中还要厉害些。 沈明渊挣了挣,没能把手挣出来,便放弃了,皱着眉,“你究竟想干嘛?” 聂辛拿起他的勺子,在那羹里搅了搅,挖起一勺,送到人嘴边,动作神态都极为自然,“喂你。” 沈明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他,大眼对小眼看了半晌,还是屈服地张了嘴。 在没来由的亲昵动作上面,两人默契一致地将一切归结于雾花酒,而非自身本愿。 聂辛想起来,在之前的梦境里,他与梦中的沈二少初尝云雨后,他便是这样一勺勺地,亲自将早饭喂到少年的嘴边。 许是梦里做过一次,如今再做来,竟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可……的确是与梦中不同的。 不知第几勺喂过去的时候,沈明渊已经不再觉得不好意思,配合地张嘴,那勺子却忽然往后一躲,害他咬了个空。 面对着质问般的瞪视,聂辛举着勺子平静开口,“第一次么?” 沈明渊满脸问号,第一次什么,被人喂饭?怎么可能? 手指被捏了捏,从刚才开始,他的右手就一直被攥在聂辛掌心,“用剑杀人,第一次?” 那架势,像是不说实话,就不给吃下一口。 沈明渊好不容易缓和了些许的脸色,再次冷了下来,看着苍白虚弱,可怜极了。 只是,再可怜,聂辛也不是沈和光,不吃这一套,该问的、该做的,不会就此放弃。 他把勺子放了回去,耐心看着人,等着回答。 许久,沈明渊深吸一口气,“可以这么说。” 他不知道如果换个人,不是沈和光,而是其它什么人被他刺中,是否还会这么久都缓不过来,但毋庸置疑,对他来说,的确是头一次。 他知道,活在这个世界,无法避免地还会有第二、第三次。 就像要奖励他的勇气和坦白,聂辛再次捏起勺子,挖了一勺秋水羹,送到人嘴边。 沈明渊别过头,有骨气地拒绝投喂。 聂辛却很有耐心的样子,见人不肯吃羹了,就放下勺子,换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银勺,挖了一块蟹肉,淋上金黄色的汤汁,送到少年嘴边。 “你想引某个人出现,故意将自己的藏身处透露给路人,是么?” 沈明渊看着他,眼里写着抗拒,以及,隐隐的畏惧。 聂辛觉得不太高兴了,放下勺子,尽管少年并没有张嘴要吃。 “是。你既然猜出来了,何必再问我……” 话刚说一句,就被一勺香喷喷流着油的蟹肉堵住了嘴。 真香…… 沈明渊忍不住觉得这种,用美食威逼利诱他说实话的手段,有点幼稚,还有点傻,但嫌弃的话几次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并不是怕说了就没得吃了,哪怕他严重怀疑聂辛做得出掀桌的事来。 至少在短时间内,他还得依靠一下聂辛的武力值,顺着对方那摸不清的心思,让人喂个饭、说个实话什么的,也不算损失。 虽然有点耻,耻就耻吧,他连土豪式炫富都做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沈明渊忍辱负重,再次张嘴,吞下一口香脆可口的酥肉,嚼嚼嚼,很紧张,吃爽了也不敢笑。 “你私下调查了许多事,包括追杀我的那些人,对么?查到了多少?” 美食,正在一步步变得越发沉重,沈明渊觉得自己早晚要被噎死。 说,还是不说? 聂辛体贴地端了酒杯凑过去。 沈明渊喝了一口,感觉没最初那么烈了,又追着酒杯加了一口。 他一脸的神棍气势,“我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所以你还是得对我好点。 “沈少爷……” “别,别叫少爷了,叫主子如何?”沈明渊跟他打趣。 聂辛顿了顿,认真道,“沈公子,就算你现在就将我仇家身份告知与我,我也不会在半月期限结束前,就弃你而去的。” 沈明渊捏了捏自己的乾坤袋,心说你就算弃我而去了也没事啊,我又不是没有保命的东西。 “我不是怕这个。” 现在可还不是坦白的时候,沈明渊寻思着,脸上摆的是高深莫测,“害你重伤、想要你性命的仇家,很快就会主动现身,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以秦焕之的为人,想杀一个聂辛,或许只会派一些得力手下。但他真正恨之入骨的人,是沈家二少,绝不会交给别人去杀,再加上如今的这番变故,定会很快地出现在逃脱在外的两人面前。 到那时候,他与秦焕之的敌对身份昭然若揭,聂辛再知道派人追杀自己的就是秦焕之,定然不会再像书中那样,误会沈二少与秦焕之有着任何合作关系。 至于秦焕之那里……他原本是想着,让自己成为世上唯一知晓窥天镜所藏之处的人,以此为筹码,秦焕之便不会冒然要他性命。将真相告诉秦焕之并证明、解除前世误会什么的,就可以从长计议了。 他有窥天镜的下落作为筹码,秦焕之却无法拿任何东西威胁他,哪怕是沈家。他只需交出小窥天镜,让秦焕之亲眼看到有关沈家的传言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想杀死大哥,真的恨透了沈家,沈家上下,便安全了。 只是,聂辛也知道窥天镜的真正下落了,若非早就知道聂辛和秦焕之合不来,沈明渊是万万不敢继续这个计划的。 隐患多了那么一丝,为了以防万一,他得尽量避免和聂辛有任何冲突、矛盾。 这一顿饭,两人吃了很久,好几道饭菜都被小二带了下去重新加热,一直吃到了天彻底黑下来。 沈明渊的手早就不发颤了,可还是不被放开,聂辛的疑问出奇的多,像是恨不得问上一整夜。 直到小二轻轻敲了房门,问要不要送洗澡水进来。 沈明渊终于得救。 屏风将浴桶和外屋隔开,水汽和着皂角的香气弥漫开来。聂辛让人先去洗了,自己则留在桌边喝酒,强迫自己将视线停留在酒菜上,不要乱看。 许是喝得有些急了,等沈明渊舒舒服服地沐浴完毕,裹着小二送来的浴巾出来,聂辛竟一手支着脑袋,就那么睡着了。他的眉心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额头渗出些汗,指尖时不时地弹动一下,很是不安稳,随时都会惊醒的样子。 沈明渊凑过去,嘴馋地又偷吃了一口酒糟圆子,勺子放回碗里,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聂辛便真的惊醒了,动作之大,吓得沈明渊一个激灵。 视线接轨。 沈明渊险些以为,自己瞧见了一个别的什么人。 刚睡醒的聂辛,神智尚未恢复,便猛地发起疯来。 屋内顿时一片狼藉,响起一片叮叮当当碰撞、破碎声。门外的小二从远处跑来,不安地敲门,“二位公子,出什么事了吗?可需要小的进去收拾一下?” 没听着回应,小二又敲了几下门,想着再没声就直接推门进去,“二位公子?” 小二的手刚放在门板上,里面便传出一道闷闷的男声,听上去略带沙哑,“……没事。你退下吧,我没叫你,就别再过来。” 13.活不过三十章 聂辛觉得很愤怒。 怒不可遏,一切理智都几乎被冲垮,险些失控。 他扣着少年的脖颈,另一手擒着人的手腕,碗碟全都被扫在地上、摔得粉碎,就这么将人就近地压在桌上,哪怕一丝一毫的挣动,都会被理解为想要从他的手中逃走。 他怎么能容忍这个人想从他身边逃走呢? 就像他不能容忍这个人的背叛、欺骗。 小少爷明明答应了他的,要和他私奔、和他缠绵—— “唔……”沈明渊神情痛苦,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二位公子?” 门外是店小二的询问、敲门声,聂辛被惊着了,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应答,而那个能够应答的人,正被他掐着脖子,发不出丝毫声音。 在小二推门而入之前,聂辛终于反应过来,沉声将小二支走,全程仍钳制着沈明渊的脖子,叫人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了,危机解除,他才松了手上的力道,放开了沈明渊的脖子。 沈明渊脸色涨红,深吸一口气,立即咳嗽起来,身子随之震颤,咳得太厉害,眼角都变得湿润。 他还保留着现代生活的习惯,洗完了澡,就只用浴巾在腰上系了一圈,肩上搭了一条毛巾。此时经过了一番折腾,毛巾和浴巾都散落开来,只剩下重点部位还隐约遮着一角。 至于那最后一角为何还好好地遮着,没有掉,自然是因为聂辛正紧紧抵着那里。 两人的姿势可以说是,非常糟糕。 聂辛仍钳制着沈明渊的双手,就这么扣在他头顶,并没有把人放开的意思,迅速在人身上扫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带着阴沉杀气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身体也微妙地僵硬了一瞬,眼神闪烁,薄薄的红色一点点爬上他的耳根、漫上耳尖。 “喂。” 沈明渊咳完了,吞了吞口水低喊了声,叫人回魂,“你到底……” 他想问聂辛是在搞什么鬼、发什么疯,睡觉睡傻了吗,结果话刚说了一半,就堵在了嗓子眼。 方才事发突然,他被吓得心脏狂跳、手脚冰凉,除了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恐惧感外,没察觉到别的不对劲。 眼下,全身知觉回拢,某个带着高热温度,只隔了一层毛巾加几层衣料、紧紧贴在他腿根的硬物,就显得无法忽视了。 再抬眼瞧去,聂辛果然呼吸有些重,看他的眼神也带着丝异样。 沈明渊瞪大了眼睛,看鬼一样看着聂辛,脑袋短暂地卡机了。 他被吓懵了的状态显然取悦了聂辛,那只松开他脖子不久的手掌,不急不缓地向下探去,握住了沈明渊的膝盖。 然后,力道不容抗拒地向外掰开。 沈明渊觉着寒毛直竖,头皮都炸了,自己几乎没穿,却被个衣冠楚楚的男子以这样的姿势盯着看,羞耻与愤怒迅速攀升。 妈的…… 聂辛却浑然不觉,微微直起身子,向下瞧去,不知瞧见了什么,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果然……” 目的已经达成,无论是抓着手腕,还是握着大腿的力道都松懈了几分。就在这时,沈明渊猛地挣扎反抗,高高抬起一脚,冲着聂辛的胸口踹去。 聂辛早有防备,灵活地向后一躲,后退两步,“你骗了我。” ‘骗’这个字对于熟知原著剧情的沈明渊来说,极为敏感,他一听着这话心里就是一咯噔,连忙捉了浴巾重新围上,站在桌边,皱着眉反问, “骗你什么?” 聂辛瞧他不踹人了,重新拉近了两人距离,“红痣。我看见了,你之前却说没有,为什么?” 沈明渊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聂辛的一番举动,原来是在确认他腿上的痣。 他要怎么回答?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告诉你! 可是……要只是为了确认这个,他干嘛那里还要起反应?! 沈明渊满是防备与不信任地往后躲,身后是桌子,他便绕开桌子,朝着另一边退去,眼看着就要赤足踩在碎瓷片上。 聂辛身形一闪,将人拦住,速度之快让沈明渊来不及反应,就被拦腰抱起,朝着卧房中央的大床走去。 “你又要干嘛?!” 沈明渊怎么也想不明白,聂辛不久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无端做出这么些惊人之举了? 又是动粗又是动手动脚……他几乎要怀疑眼前的聂辛被调包成原著的那个了。 不,也不能说像是调包成原著的了,更像是各方面都在加速度向着原著中黑化后的聂辛靠拢,一天比一天相似。 他却找不出聂辛变化如此巨大的理由,唯一的线索,是聂辛偶尔会突然知道一些本不该知晓的事。 而刚才,他在洗澡,聂辛在桌边不小心睡着了。 被他惊醒后就变成了这样。 还未等沈明渊细想明白,便觉得身子向下一沉,落入了柔软的床铺。 聂辛坐到了床边,目光沉沉,伸手拉起一旁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你还没说,为何要骗我。” 倒是没有进一步的过分举动了。沈明渊暗自松了口气,想着聂辛看着跟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似的,不能逆着他来,小命和那啥要紧。他努力保持淡定,以讲道理的劝解语气说道, “这种隐私……我是说,这是我自己的事,自然不想往外说。你看,我跟你也不是很熟,只是萍水相逢,聂大侠没有这么小气吧?” “不是很熟,的确。”聂辛重复着他句中字眼,看不出分明的喜怒,“那么,沈少爷和谁比较熟?比如,赤金刀?” 西陵门门主秦焕之,人称赤金刀。 听到这个名号从聂辛口中吐露而出,沈明渊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 “为何突然……提到他?” 聂辛知道什么了?知道多少? 要像原著中那样被误会成秦焕之的人了吗? 沈明渊脑子里一片混乱,脸上的慌张神色难以掩盖,看起来就像是被戳中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心虚畏惧。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聂辛还没有像原著那样,将他抓住、关起来,慢慢拷问。 而是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心平气和地直接问他,给他辩驳、解释的机会。 他之前对于剧情的反抗不是没有效果。 沈明渊努力冷静下来,找回自己的思考能力,“聂辛,我对你没有敌意,也没有恶意,是有人想害你,真相很快就会摆在你的面前。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个名号的?” 这几日,他比任何人都肯定,聂辛若是想追查暗杀自己的势力,绝不会这么快就查到秦焕之头上,更何况,聂辛一直在他身边鲜少离开,哪儿来的时间去查这些? 聂辛瞧着他强作镇定的模样,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一手撑在他枕侧,笑着反问,“久安真的想知道?” 这是他第二次以字来称呼他。 沈明渊因他突然凑近而有些紧张,“是。” “其实,我也不清楚,这些算是从何处得知的。”聂辛抬手,将自己身上的衣物也一件件除去,最后只剩一层单薄里衣,而后钻进了同一个被窝,欺身压了过去。 沈明渊想躲,也试着躲了,却明里暗里被对方武力镇压,哪儿也没去成,还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聂辛忽然说道,“梦里的那个你可不是这样怕我、避着我的。” 梦? 沈明渊脑中灵光一闪,觉得自己接近真相了,“什么梦?” “呵……” 聂辛压在他身上,仿佛饥肠辘辘的野兽终于捉住了肥嫩可口的猎物,下一步便要大快朵颐,这视线落在沈明渊的身上,几乎带着灼灼热气,将视线所过之处都染上淡淡的红色。 他简洁明了,吐字清晰地答道, “春`梦。” 沈明渊:…… 无话可说。 淡淡的酒香从聂辛身上散开,他说完刚才那两个字,刻意停顿了许久,观察者沈明渊脸上的表情。看够了,才贴到他的耳畔,放低了声线继续说道, “在梦里,你被我捉了去,关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手腕、脚踝都被扣上最结实的锁链,没有衣服穿、也哪儿都去不了,整日整夜地被我欺辱。” 话说着,一只手还配合地摸上沈明渊的手腕,暧昧地将之拉出被窝,扣在床沿,“就像这样。” 聂辛的视线、呼吸频率都越发危险起来。沈明渊喉结微动,下意识吞了口唾沫,试图将话题拽回,“所以……我的字,我身上的红痣,还有秦焕之这个人……都是你从梦中得知的?” 原著中本应发生的一系列剧情,竟然让聂辛通过梦境,都一一瞧见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没错。”聂辛承认了,“梦境中得知的事情从未出过差错。只是,梦里的那个你,为了算计我,故意摆出情根深种的样子骗我,你说不认得什么赤金刀,他却对你的一切都很了解。” 沈明渊皱眉,抽出一只手将人从自己身上推开,“那不是我!” “嗯,性格的确差了许多。”聂辛出奇地没有反驳,或者质疑,他抓住推拒自己的手,拉到一边,忽然低下头去,衔住了眼前白玉似的耳珠,成功听得了一声低哼,得出结论道, “身体的反应倒是一样。” 聂辛浅尝辄止,像是怕将人真的欺负狠了,适得其反。身下的人终于变得安静,他微微拉开距离低头看去,视线从透着粉色的耳朵、来到沈少爷的面颊。 他以为会在那张脸上看到或羞愤不已,或畏惧示弱的神情,甚至是,像梦境中‘深爱’着自己的沈二少一样…… 14.活不过三十章 聂辛是个标准的反派型男主。 刚毅,倔强,不服输,有仇必报,杀人不眨眼。 身为千金台的第一猎金客,名号上弦月,掌管的是整个千金台将近半数的生意。 与其它势力的高位不同,它代表的并非是权力有多重,而是实力的强大,以及过人的心理素质。 千金台奉行的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制度,聂辛在这样的环境中,也习惯了只讲强弱、不论善恶。 沈明渊还记得,他在初步塑造这个角色的时候,将自己少年时期最憧憬的那些优点、特质,都加在了聂辛的身上。这让聂辛不单单是个赚人命钱的反派,还是个帅掉渣的男主。 可以说,聂辛那张棱角分明、俊逸中带着锋芒的长相,以及那双浸染过血腥杀气的深邃眸子,只是这个人独特魅力的一小部分。 在聂辛贴近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发生一系列肢体接触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在面前炸裂开来不容忽视的荷尔蒙,会心跳,会觉得那视线如有实质、带着温度,会紧张。 沈明渊将这一切归结于主角光环,以及自己给自己挖的深坑。一方面他觉得被吸引、被撩到了,另一方面却又无比冷静地认为,这只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就像人看到美食就会馋,想吃,尤其是符合口味的美食。 聂辛也的确符合他的审美,即便他故意将所有男主都设定成反派,哪怕今天不是反派的,以后也会是。 所以他也清楚,今天的聂辛没有黑化,看起来就是个跟在他身边无害的小护卫,但这样的情况不会太持久。 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尽可能改变着原著剧情,尽可能让聂辛只是聂辛,不给他变极端的机会。 ‘春`梦。’ ‘没错……’ ‘身体倒是一样。’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沈明渊的思绪百转千回,将聂辛刚才说出的惊人之语反复琢磨,消化完毕。 是梦境让聂辛见到了真正的沈二少,那个被他占据了肉身的炮灰。 原来,这就是聂辛一日比一日反常的真正根源。 在大脑迅速冷静后,身体也跟着骤然冷却,他尚且被压制在榻上难以动弹,两人间的距离也贴得极尽,仿佛随时都会发生点什么。 沈明渊却一声不吭地、迅速从这样的气氛中独自脱离,不久前的紧张、心跳以及惊慌下泛起的绯色,都如退潮般消失地一干二净。 沐浴之后,被热水蕴热的体温重新回落,并因为体表水气的蒸发而变得比先前更冷。 被冻到了的却不是沈明渊,而是强撩失败的聂辛。 “你压到我头发了。” 沈明渊微微蹙眉,面上看不出除了冷淡和不耐烦外的其它神色,或是任何的不自然。 一丁点也没有。 现实与想象一点边都没沾上,期望就这么落空的聂辛突然卡了壳,像是忘了台词般,一下子愣住了。 沈明渊清清凉凉的一眼瞥在聂辛脸上,小指微动,弹出个不痛不痒的气流,小石子般打在人脑门,叫人回神。 这是个风系修行者善用的小把戏,相当于一个小型的气球,啵地一声在他需要的时候炸开。 聂辛被弹了这么一下,便宛如一个刚刚得道化形的小妖,被仙人的一弹指打回原形,什么霸道邪魅都没了,下意识便乖乖听话,松开手,从丝毫没被影响到的少爷身上下去,坐到一边。 到底只是透过梦境看到了些,并非亲身经历,要他模仿梦中自己那个黑化起来不要命的劲儿,耍个一时半刻的流氓还行,真正的精髓还是没领会到。 沈明渊不动神色,就准确瞧出了个中虚实,他不吃这套,聂辛便无法继续借题发挥。 聂辛耍完了流氓,吃够了豆腐,本就不醉的酒意散去多半,刚睡醒时候因梦境而生的冲动无畏也散去,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闹得有点过头了。 便有点心虚地坐在床边,看着沈明渊理也不理他,兀自起身离开被窝,拢发穿衣,顺便将被头发弄湿的枕头换了一个,借着便找回鞋子,朝房门走去。 聂辛瞧着人背影,没来由地一慌,“你去哪儿?” 话刚出口,身子已经自发行动,将人给拽住了。 沈明渊似笑非笑地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再抬头看看人,“聂大侠是不想我走,还是舍不得你的梦中情人?如果是想你的小情人了,就回去继续睡吧。” 这一次,他没用太多力气,便将聂辛的手挣开了。 店小二被唤来,收拾了饭桌旁的一地狼藉,又抬走了房里的浴桶。 聂辛瞧着他不是换房睡去了,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沈少爷的脸色中分明瞧不出怒气,笑也是笑着的,看起来完全没将他方才的一番言行放在心上。 可他就是觉得这人不高兴了,忽然就从一个会和他随意开玩笑、任由他跟在身边做任何事的沈明渊,变回了刚见面时那个疏离淡漠的少爷。 摸不透,也抓不着。 耳边忽然回响起不久前听到的那句反驳,语气、声调带着激烈的情绪。 也是在那句话之后,他才察觉到沈少爷周身气场骤然冷了下来。 ——那不是我。 可聂辛当时并未那这句话当回事,甚至视为一句别扭的情趣之言。 沈明渊将他后知后觉的心虚、无措与懊悔,都借着眼角余光收入眼里,并未做出任何表示,只假装看不见。 总算是恢复正常了,这个聂辛。 就是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沈明渊面上是平静、淡定的,精神却从方才开始就没有放松过,不断思考着种种退路和对策。 谁知道,聂辛哪天会不会再次发疯,终于分不清梦和现实了呢?毕竟那根本不是寻常的梦,而是来自原著的真正剧情。 他试着在脑海中询问系统,得到的答案却非常糊弄——穿书时发生的一个bug,正在修复中。 至于以后会不会在其它男主身上出现更多bug?无法保证。 他真心不希望聂辛也成为第二个秦焕之,变得只看得到前世种种,为虚无缥缈的爱恨而活,可又必须做好准备,在聂辛真的演变到这一步时有所应对。 等小二将屋内收拾好了,沈明渊在桌边坐下,朝聂辛招手,“聂大侠,过来坐。” 看起来非常和善,非常无害。 聂辛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更没怕过任何人,何况是一个武力值远在他之下、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少爷。 他走了过去坐下,脊背直挺,可以说是坐有坐相,然后,悄悄在桌下捏住了拳头,手心微微出汗。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忐忑些什么,只是一双眼被什么东西勾着了似的,离不开一旁的沈少爷,不是盯着那两片薄唇,就是悬在不久前吻过的耳垂上。 明明梦中的场景已经记不分明,也不再去想了,脑子里却还是一片混沌,比方才动手动脚的时候还要心跳得快些。 沈明渊瞧着他这样就想笑。 想笑,但是忍住了,只在眼底流露出几丝掩不住的波澜。 如今,他不再认为聂辛会和自己之间发生什么,再去看聂辛的种种神态、小动作,已是局外人看戏的心态。 与不再存在的沈二少有关,与他无关。反应了原著剧情的梦,那也是聂辛的美梦,沈二少的噩梦。 他倒了两杯清茶,公事公办地说道,“聂大侠,关于你做的梦,我想再详细问一下。” 聂辛正好觉得渴了,接了茶杯先喝了口,“好。” 茶被小二换过了,不知是不是沈明渊特意嘱咐的,成了有清心静气之效的茶,喝在嘴里是温热的,咽在肚里是凉的。 对于聂辛被梦迷惑,做出反常举动的事,沈明渊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弄清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并确定了聂辛看到的,的确是原著剧情。 梦是每次睡着后都会做的,前后连贯,每次入眠后,都会接着上次的梦继续,只是梦里的时间流逝,与现实稍显不同。 至于梦里的剧情,则是已经发展到沈二少跟着聂辛私奔,而后被囚禁。 因为是在酒足饭饱后坐着打盹,又很快就被惊醒,聂辛还没来得及摸清梦中会囚禁沈二少的真正动机,只是隐约知道了赤金刀是在背后暗害他的人。 醒来以后,满脑子也被黄色肥料挤满,至于沈二少和赤金刀为何会联系到一起,还不知道。 由此可见,聂辛通过这个系统的bug能得知的信息,也是有限的。 沈明渊垂着眼沉默了许久,旁边聂辛已经坦白完毕,茶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继续说道,“我原曾想过,遇到你之后开始做的这些梦,会不会是你、或是你身边的什么人,在我身上做的手脚,故意……影响我之类的。” 他说了一半,略一停顿改了口,将那半句‘故意引诱我’咽了回去。 沈明渊听了这阴谋论,笑着抬头看他。 “如今我信这不是你做的了。”聂辛补充道,毕竟,梦里出现了对沈明渊不利的情景,今天的事足以洗脱他的嫌疑,“方才是我冲动、误会你了。” 这回,沈明渊着实惊讶了,没想到聂辛这样的人会主动道歉认错。 他忍不住问道,“你相信不是我让你做的这些梦了,那我说,你梦到的那个沈二少不是我,你信不信?” 聂辛看着他,犹豫道,“我只是……” 沈明渊心中了然,没等他的回答,话锋一转,“当初要杀你之人,的确是赤金刀。这一点,和你梦中的认知一致。” “你果然知道。” 提到暗算自己,想要自己性命的敌人,聂辛周身气场陡然一凛,从懵懂的少年人,变回了那个活在刀尖上的杀手。 “赤金刀秦焕之,你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很熟,这个问题,我现在就能回答你。” 沈明渊也没了笑意,认真说道,“他对我恨之入骨,想要杀我。” 15.活不过三十章 “他要杀你?!”聂辛惊愕道,下意识觉得不对、不应该是这样,“他怎么会想杀你?又因何恨你?” 当局者迷,沈明渊却猜到了他会是这种反应,梦境虽有时会被遗忘,但留下的暗示仍能影响人的直觉判断。 猜到了,和亲眼看到又有些不同,沈明渊说完便觉得多此一举了,不如不说——反正再过一晚,聂辛就会梦到后续剧情,不再相信他今日的这番言辞。 全书四个男主,换做聂辛外的任何一个,都不会像他这样被梦境影响得这样彻底。秦焕之不必说,另外两个男主,一个多疑多虑,一个无法以寻常逻辑预测,唯独这个黑化前的聂辛是心眼最少、最像正常人的。 他迎着聂辛的视线看过去,从那双眼里瞧见了不解、困惑,还有些许担忧,以及隐隐的杀气。 看起来,是真的将自己摆在忠心耿耿的护卫身份上,并非不相信他对秦焕之的指控,而是随时准备着杀出去,挡在他面前。 沈明渊定定瞧了他片刻,将原本打算到此为止的话头继续了下去, “那你又是为何被他追杀?” 聂辛被问得一愣。 倒不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没想到沈明渊会问他,惊讶沈明渊原来是不知道的?当真就不知道吗? 也是被沈明渊这么问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在无意中将人视为通晓万物的神棍,就算没有这么夸张,也应该是给他答案、而不是朝他询问的人。 他的确被问住了,摇摇头,“我手下夺过的性命无数,怎可能将有可能记恨我的人一一记住。” 说完了,便微微皱起眉头。 沈明渊看地明白,笑道,“你说的这个理由,连你自己也不信。” 西陵门是什么地方,赤金刀是什么身份,秦焕之又是什么人?若是个寻常的江湖人士,的确可能因为亲近之人被暗杀,就记恨上千金台的猎金客。 但大多数人,只要是有点脑子,有些身份、实力的,都会明白千金台只是拿人钱财□□,不过是一把谁都能用的武器。秦焕之背后有个西陵门,再怎么记仇,也不会傻到和势力相当的千金台作对。 寻常的小仇小怨,真轮不到秦焕之这样大动干戈,做出这等弊大于利的事情。 这些道理,不必沈明渊说,聂辛自然而然便能想到。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清楚会被赤金刀记恨的原因。” 沈明渊没说话反驳,算是默认了。 聂辛眉头皱得更紧,觉得事情愈发复杂起来,他还想问那你是如何得知他要杀你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反正沈明渊是沈家的人,知道再多都正常。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飞白楼掌握的信息,能比沈家更多了。 “不早了,该歇息了。” 沈明渊站起身,迈步离开桌边,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挡着嘴的手还没放下,又被聂辛捉住了。 他转回去,动了动被人捉住的手腕,“有话就说话。” 动手动脚还动上瘾了,一天不捉他手腕三四次就不踏实,聂三岁吗。 聂三岁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在人略带不满的注视下松开了手,“既然你我都被同一人盯上了,不如……” 他斟酌着用词,露出少见的紧张神色,“就别再管什么半月期限了,你我结伴而行,敌人又是一致的,好歹能多个照应。” 沈明渊不置可否,摆摆手回卧房,“明天再说吧,我累了。” 聂辛跟在后面,瞧见那张大床,喉结微动,沉默了。 一张床,两个人,未经人事的聂大侠维持着表面平静,暗地里疯狂脑补起来。 躺下以后,他又觉得这床要是再窄点,小点就好了。 沈明渊平躺着,睡姿规规矩矩,旁边聂辛躺下后就开始翻来覆去,一会儿背对着他,一会儿转回来面朝着他。好在沈明渊闭着眼睛,看起来早已睡着了,没有嫌他乱动太吵。 床的质量比想象中好,也不见晃一下或者发出吱嘎声的。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个想法,聂辛抬手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沈明渊。 “沈少爷。” 还是没反应。 看来是真的睡着了。聂辛瞧着他毫无防备,说睡就睡的模样,眼里浮出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然后一手支起上半身,一点点凑了过去,在那两瓣唇上偷偷印了个吻。 很轻,很小心,怕给人吵醒了。 再重新躺下时,心中便踏实了许多,聂辛闭上眼,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茶香,逐渐陷入沉沉的睡眠。 明天,那就等明天再说,就算沈明渊不答应让他跟着,他也能…… 一时间,一切都陷入了静谧,只剩下床上二人浅浅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里,洒在床尾。沉沉的夜色中,本应早就睡着的少年忽然睁开双眼。 沈明渊仍维持着入睡之人该有的绵长呼吸,动作极轻地将一条手臂探出被子,朝着一旁的聂辛伸过去,在他的手心里,是一支短小的熏香。 熏香在黑暗中轻轻一擦,便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冒出无色无味的烟。他将其凑近聂辛,等待人陷入更深、更稳的睡眠。 这是他从沈家带走的,能让人昏睡不醒的迷香,至于解药,他早已偷偷服下。 等着时机差不多了,沈明渊将熏香留在屋内,起了床,开始收拾行李,穿上衣服。 然后拿起桌上的茶打算再喝最后一口,杯子端起来了,送到嘴边,又放下,以手背蹭了蹭自己嘴唇,这才重新端起来喝。 该走了。 再过一晚,聂辛便会在梦境中瞧见更多原著情节,他会得知另一个自己是如何一路调查真相,也会看到那些‘证据’,说不定,还会在梦里和秦焕之交手,进一步确信沈二少与秦焕之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到那时,他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就算今日的聂辛再相信他,也不能赌,就算聂辛真的动了心,那也不关他的事。 他只是占了沈二少的肉身罢了。 沈明渊在桌旁站着,从乾坤袋里摸出洞天镜。 水波般的纹理荡开,呈现出夜幕下的沈宅,借着又是一晃,镜中的画面变亮,回到白天,画面逐渐拉近,来到藏机阁。 他在瞧着的,是不久前的沈宅,自己刚刚离开之时。 沈和光倒在血泊里,沈父沈母先后赶来,将人及时救下。 这是他这幅身体名义上的父母,如今总算瞧清了长什么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老,身体和面容都因修为而得到了很好的保养。 他将画面调快,瞧着沈和光从鬼门关转悠了一圈总算回来,瞧着那对沈母不眠不休守在沈和光床前,对于仆从报上来的消息,从愤怒、不相信,到终于查实后的倍受打击。 沈父则在儿子脱离生命危险后,第一时间检查了藏机阁的状况。 洞天镜被调包成窥天镜的事,并未被他发现。 他还瞧见了哭哭啼啼的平安,到最后,竟只有平安还不肯相信事实,坚持认为事情绝不是自家少爷做的。 这个傻子。 而后,平安便被关了起来,在拷问下将什么都说了,沈氏父母这才知道了聂辛的存在,知道了他们宝贝的二儿子将一个陌生人带了进来。 期间,沈和光一直昏睡不醒,看样子,也不知何时才能睁眼。 镜中的画面再次变幻,成为客栈四周的模样,沈明渊细细检查着,夜幕之中,果然瞧见了埋伏在客栈旁的两个人影。 一个守在前门,一个守在后门。正是白日里拉客的三兄弟之二。 正如他所料,白天里碰到的那三兄弟,正是飞白楼留在云冲城的眼线。飞白楼长年以来,都在收集、贩卖各路情报,算是个较为中立的势力,大大小小的城镇,都会有那么几个人是飞白楼的。 而这三兄弟的种种特征,都与他在书中提到过的,隶属于飞白楼的‘行三人’一致。 飞白楼的效率极高,眼下,这三人应当是已经收了秦焕之的钱,要在主顾到来之前看住他们二人的。 沈明渊将洞天镜收回乾坤袋,来到床前,将那迷香掐灭了。 他不愿让聂辛再跟着自己,也不愿相信聂辛,但他更不希望聂辛因为他而在睡梦中就被杀死。 沈明渊拿好行李,大大方方推开门,下了楼,从正门走了出去。在他身后,一个矮小的身影偷偷跟了上去。 夜深了,街上已经没有行人,沈明渊走在路中间,什么都没有察觉般走了一会儿,直到离客栈足够远了,才猛地站定。 “出来吧。”他对着无人的虚空说道,“你是‘行三人’中的张三吧,别躲了,带我去见你们的雇主。” 话音落下,一个人影从暗处走出,远远站在沈明渊后方。 街的另一端,又一个人影走出,在月色下与沈明渊遥遥对望,从身形来看,绝非‘行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沈明渊眨了眨眼,不知怎么多了个人,还什么都没说,那两道人影便同时动了起来,化作两道虚影,一前一后直直冲着他飞掠而来。 后面袭来的是一条长绳,正前方刺来的是一柄大刀,沈明渊惊得头皮都炸了,足下点地急急朝空中飞去。 眼看着那两样武器都比自己要快上一分,就要躲闪不及,半路又杀出了第三个人,一把拽住了沈明渊的后脖领,将人护在了身后。 16.活不过三十章 电光火石间,三路人马一言未发便打了起来。 刀剑碰撞声不止歇,灵力如洪水浪潮汹涌奔腾,撞作一团,犹如一声惊雷平地起。 沈明渊来不及多做反应,只被那杀气激得寒毛直竖,猛地发力窜向高空,生怕慢了一拍便被什么东西追上。 一溜烟就窜了老高,仿佛一只被点着了尾巴的窜天猴。 没白瞎这一身的逃命本领。 他低头一瞧,正好瞧见一道巨大的火舌炸开,几乎将整个街道吞噬。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自那团火中御剑窜出,正是聂辛与放火之人。 沈明渊先是定睛瞧了瞧被波及的街道、房屋,发觉那些火焰看似不管不顾、到处乱窜,实际被很好地控制着,除了留下不少黑烟外,并未点燃不该点的东西。 这是只有修炼到玄级的火系灵窍者才能做到的,与其它灵窍不同,最能代表火系实力的往往不是放出的招式有多气派、杀伤力有多强大,而是修行者是否能彻底掌控那些火。 能放出火龙,将一切燃为灰烬的人很多,能将自己的火熄灭,甚至能控制它们只烧特定目标的人,则是最顶尖的大能才可办到的。放出的攻击有多厉害,要彻底掌控它,就有多难。 秦焕之就是这样的顶尖高手,他能在一瞬间将一座城池化为火海,也能同时保证被烧成灰烬的,只是其中一朵野花。 他被人称为赤金刀,也是因着那柄阔月弯刀时常被烈火包裹,火舌如凤凰尾羽拉长、展开,出鞘之时,火刃便瞬间化作数倍大小。 焰是赤金色的火焰,常年包裹着那柄弯刀,却因着精确的掌控,从未伤及最畏惧高温的金属刀身。 沈明渊先瞧见的,是窜出火海的聂辛。 倒不是瞧见了聂辛的脸,而是认出了那身手,无数片闪着寒光的铁片围在那人周身,形成一个球形的牢笼,将一切烈火隔绝在外,并在飞至高空时猛地炸开、分离,露出其中的黑衣身影。 肉眼可见的是,那些金属已经被烧至通红,没了原先的硬度。 紧随其后的是一柄三人多长的赤金刀刃,在那层防护炸开开的瞬间劈向正中的人。直到刀刃落下、聂辛及时闪避开来,举着大刀的人影才显露出来。 巨大的弯刀,与相比之下称得上身材欣长、穿衣显瘦的俊俏身影,形成了比例失衡的巨大反差。 换了常人,谁也不会想到如此气势汹汹、举着这样一柄大弯刀的人,会是这样一个能入画的青年,而不是什么虎背熊腰、浑身是大块肌肉的糙汉子。 赤色的火光映在那双满含杀意的眸中,明晃晃带着股叫人颤栗的惊艳。 这便是西陵门门主,原著中的主角之二,秦焕之。 滚滚热浪将视线都扭曲,沈明渊忍不住舔了舔唇,觉得空气都变得干燥,如同置身沙漠。 他无意趁机逃跑,也无意涉足战圈,更没心思盯着那两道杀气腾腾的残影欣赏主角们的美貌。 秦焕之的特征太明显,不需要他多说什么,聂辛也能猜到对方身份。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沈明渊觉得这两人能打起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原著中可一打就是至少三章呢。 虽然,原著里是他死了以后俩人才打起来,现在这俩人会打,大概是……争夺手刃权呢吧。 谁赢了谁就能亲手杀他解恨什么的,呵呵…… 看着看着,就有点不耐烦,打戏什么的,写着好玩、看着也爽,亲临现场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感受。 考验眼力不说,还得时刻提防着别被误伤。 他知道秦焕之会赢,这场死斗的结果毫无悬念可言。 倒不是两人的修为实力有多悬殊,而是聂辛在武力设定上,就是被秦焕之克制的。简单来说是火克金,再加上以多胜寡。 猎金客换个说法就是杀手,聂辛也是个独来独往的性子,而秦焕之是个擅长团战的门主,经历过更多光明正大的正面对决。 沈明渊的猜想很快应验,脚下的火海之中,不知何时已飞出了数个人影,站好了位齐齐朝着聂辛攻去。 若是聂辛再好糊弄一点,乖乖在房里睡觉,也不至于现在吃这个亏。 沈明渊显然挡着了他们的阵型,他知趣地悬在半空朝更高处挪了挪,不远不近地继续看戏,甚至在有飞沙走石误打误撞朝他袭来时,很是随意的抬臂挡开。 手臂外侧,聂辛为他留下的护盾已经被他用习惯了。 也就是在局势朝着一边倾倒的这时,一股针扎似的疼痛钻进了沈明渊的大脑,他眉头猛地皱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额头渗出点点冷汗,又很快就被蒸干。 是系统给的金手指,在用头疼的方式提醒他,小命又被惦记了。 仔细一看,秦焕之果然向他投来了饱含怨恨之色的一眼。另一边,聂辛也以相似的眼神朝他看来。 也不知是两人中的哪个突然想杀他,还是说两个都有。 沈明渊料到会有这一出,只是一时纳闷,两人的杀意早不来晚不来,怎么现在突然冒出,难道自己身为炮灰存在感太弱了? 话说…… 一开始还在场的路人甲,行三人中的那个张三,躲哪儿去了? “沈公子。” 冷不丁的一声招呼在背后响起,沈明渊吓得一抖,还未回头,便觉着脚踝一紧,猛地被什么向下拽去。 变故发生地太快,他只来得及想起,这声音应当就是张三了。 不过是个修为并不高的路人甲,他竟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的靠近,看戏看得正来劲呢,就被偷袭了。 不,修为虽然不高,那也是天极的了,比他有本事。 绳子是草绳,却犹如活物,沿着他的小腿爬上,在下坠的那一眨眼间绑住了沈明渊的手脚,眼看着就要没入火海,沈明渊紧闭双眼,默念心诀唤出旋风。 在他没瞧见的后方,聂辛与秦焕之同时追了过来。 张三想将他拽进火海之中,一旦没入,火舌便成了最好的掩护。 行三人中的另外一人也在这时出现,接应着得手的张三。 沈明渊只觉得自己要被烧成灰了,自周身炸开一团霸道的气流,愣是将方圆数仗内的火都瞬间扑灭了。试图接近他的张三、人六,以及飞速追上,以各自的本事想要抢人的聂辛、秦焕之,也同时被这威力堪比火炮的爆炸击开。 谁也没想到,修为低微、偏好享乐的沈二公子,在情急之下也是能超常发挥的。 只是这一下之后,沈明渊就觉得浑身一虚,灵力被耗去了大半,怕是再没法炸出第二下了。他的衣衫都被气流炸得破烂了好几处,身上草绳却不知是什么做的,仍紧紧绑着没被炸开。好在绑得不严谨,还能摸到乾坤袋。 他趁着几人一瞬间的怔愣,摸出乾坤袋,祭出一件法宝。 只是个不足馒头大小的玩意儿掉落在地,下一瞬,便猛地从中炸开一团粉末。沈明渊纵起狂风,将那团暗黄色的粉末吹起,袭向刚才暗算自己是张三和人六。后者神色大变,猛地抬手捂住口鼻,拼命躲避,那团风却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聂辛顿时甩出那些烧红了的铁片,化作锁链将二人困在原地,低呵出声,“说!谁派你们来的?” 直到刚才为止,聂辛、沈明渊,都以为行三人是奉秦焕之的命令行事。 而秦焕之也面露诧异,显然是将这二人当成了聂辛的手下。 没想到一时的想当然,就让这二人钻了空子。 有了共同的敌人,这俩也不打了,秦焕之振臂一挥,便收拢了把整条街烤干熏黑的火海,他的属下则齐刷刷地站在背后,将聂辛、沈明渊以及张三人六都围在中间。 沈明渊也收了那团气流,将粉末卷走方便他们审问,抬头瞧了瞧,竟还有一批属下是守在半空的。 啧,防得真严实,他要是想逃早就逃了好吗。 被捉了,张三和人六也不挣扎了,连忙点头跪地求饶,毫无骨气,就是粉末多少被吸入了点,呛咳个不停,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说不出话。 沈明渊俩腿被绑在一起,蹦跳了几步,凑到其中一个面无表情站得笔直的路人甲旁边,抬抬手,“这位小兄弟,帮个忙如何?” 草绳太结实,他的风刃还没练到位不敢自己切,只好借助旁人的刀子。 被他称为小兄弟求助的,是秦焕之的属下之一,他的说话声很小,却准确无误地传入了另外两个大爷耳中。 聂辛一把揪着他领子,将人拽了过去,恶狠狠地瞪他,“你宁可求助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也不肯问我?!” 沈明渊觉得自己可以改名叫沈明冤了。我可是有垃圾金手指的人,谁知道刚才想杀我的有没有你一个,哪敢跟你求助。 秦焕之则是从指尖飞出了一串齿白火舌,将聂辛拽着领子的手烫到一边去了,闷不吭声站到两人中间,冷声警告,“谁敢给他解绑,我先剁了他的手。” 说完,俩人就开始用眼神互刀,围成一圈的甲乙丙丁们也纷纷弯刀出鞘半寸,随时待命。 不对,等等,沈明怨摸摸往旁边挪,努力掩住惊恐神色,秦大侠你是要剁谁的手?? 是给我解绑的人、聂辛,还是我?我怎么觉得你是找借口剁我呢??? “咳咳,”沈明渊清了清嗓子,努力将两人注意力都引过来,而后开口,“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沈家派来抓我回去的。” “是吗?”听着倒是合理,聂辛将信将疑,视线投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张三人六。 俩人抹了把脸,一个点点头,一个猛摇头,然后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连忙改了,一个猛摇头,一个狂点头。 一看,又反着了,俩人哭丧着脸,抱作一团口齿不清地求饶。 真是亲兄弟了。 17.活不过三十章 沈明渊实际是有点感谢这二人的出现的。 原本打得难舍难分……不,热火朝天的两大主角,因为行三人这个共同的敌人,暂时休战了。 聂辛与秦焕之都不算脾气好说话的,能动手的绝不动嘴,眼下只要有休战时间,就意味着有机会嘴炮。原本沈明渊在旁边看戏,就是在等两人打完好谈话。 原本的计划是主动去见秦焕之,占个先机,窥天镜和部分剧透能力是保命的筹码,只要见了人能谈话,就有机会彻底扭转剧情。 乱一点没关系,沈明渊乐观地想着,越多人觊觎他手里的东西,他对秦焕之来说就越有价值,不能轻易弄死。 沈明渊没去管俩男主之间的那些暗潮汹涌,摸了摸乾坤袋,找出那药粉的解药朝着张三和人六撒去,没多时,这俩兄弟就抹了一把发红的脸,能顺利说话了。 “等等。”沈明渊暂时制止了二人,“想活命就先闭嘴,让你们说的时候再说话。” 张三人六对视一眼,看看沈明渊,瞧瞧他被绑着无法动弹的手脚,又瞧瞧他身后凶神恶煞的俩大爷。没记错的话,护着沈少爷的上弦月处于劣势,而捏着四人性命的赤金刀刚才还说,不准别人给沈少爷松绑。 “你不也是阶下囚么?” “阶下囚的命令也能算数?” 俩兄弟一人一句表示不服,你也是被绑的,神气什么? 话音刚落,啪啪两个封条落在了张三人六嘴巴上。白布似的长条状封住了二人的嘴,绕着脑袋走了一圈,在后面打了个结。 仔细一看,不是什么布条皮革,而是被人控制着形状的铁片。 沈明渊惊恐地看了一眼聂辛,这人怎么这时候就学会这招了?!他记得原著中聂辛本来是不会这样玩的,是为了捆绑沈二少玩奇怪的play才把金属扭来扭去变着形用! 没黑化却学会了黑化后的技能,拔苗助长无益身心啊聂大侠! 秦焕之也表示没有异议,“就按沈少爷说得办吧。” 准备了一大串嘴炮说服他的沈明渊:…… 不知道为什么,秦焕之态度这么好,反而更吓人了,仿佛看到了憋大招现场。 顶着聂辛那已经误会了的视线,沈明渊硬着头皮澄清自己,“秦门主这么信得过一个初见之人?” 咬字清晰,眼神真诚,并在初见二字上咬了重音。 秦焕之坦然道,“不信,不代表就怕了你的诡计。” 好吧。沈明渊解释道,“并没有什么诡计,只是想提醒秦门主,这二人乃是飞白楼的行三人中的张三和人六,若是真想问出实话,最好将二人分开审问,以免串供。” 秦焕之微微皱眉,“行三人?” “看秦门主这样子,是已经见过了不在场的行五了吧。”沈明渊心中有了数,看来这一处还和原著一样,秦焕之是通过买了飞白楼的情报,才找到这里来的。 这样看来,行三人中老大不在场的原因,就显而易见了。 虽说是飞白楼的手下,但这三兄弟是出了名的鬼灵精,见钱眼开不说,还经常分开给不同的人做事,兄弟之间的情报倒是共享的。这也导致了许多纷争是从行三人这儿冒出来的。 比如今天,同样是沈家那叛逃少爷的下落,行三人就能分别拿这情报卖给不同的三方人马,赚三份钱还互相不耽误,全然不管别人会闹多大。 只是再气不过,秦焕之也不至于因此就要和飞白楼作对,事情不能做得太过了。 “你知道的挺多。”他略带戒备地看向沈明渊,提醒道,“可就算你再聪明、帮我出再多的主意,我也不会放你走,更不会因你求情,就放过聂辛。” 聂辛站在一旁冷哼一声,“让明渊低声下气地求情?你还不配!” 沈明渊噎了一下,百口莫辩,小声辩解,“我没……” “本事不大,口气不小。”秦焕之转向聂辛,非常不经挑衅,一下就不爽了,“他给你求情是没用,不过,你若是想一命换一命,求我留下沈明渊的性命,我倒是会考虑一下。” 沈明渊被这剧情走向惊呆了,囧囧有神地想插话,“不是,你们误会……” 聂辛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他这种恶人的奸计我不会信。” 不不不,你还是快丢下我吧。 秦焕之恨得牙痒痒,拽尾巴似的拽住沈明渊身上绳子多出了的一截,将人拽到近处,“才认识不过几日,就如此伉俪情深,真是叫人感动。” “你真的误会了,我跟他没有……”沈明渊话说一半,下巴就被掐着抬起,吓一跳。 就算是自己笔下写出来的,身高精确到厘米、生辰八字喜恶性格等等都了解透彻的角色,就算是对于秦焕之的心态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是被当成了上辈子背叛了对方的渣受……沈明渊还是无法在秦焕之突然靠近时保持冷静。 不冷静,却强作冷静。下巴被人捏着,指腹剥茧蹭过细嫩皮肤,略微发痒。秦焕之从近处凝视着他,眼底似有千言万语化作滚烫的暗流,要将手中的人烧成灰烬,再将那些灰烬都收拢起来、攥在手心,再不放过。 沈明渊被这样的视线盯着,像是从里到外都被洗刷了一遍,没化成灰,倒是出了一身冷汗,本能地屏住呼吸,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 一半是吓坏了,一半是看呆了。 秦焕之瞧见他瞳孔微扩,真是被吓着了,这才缓和了脸色,将人放开。 聂辛想冲过来,面前却刷刷刷站了一排人将他挡住,秦焕之也丢过去一道轻蔑的视线,“再轻举妄动,我就废了他。” 躺着也中枪,沈明渊回过神来险些咬到舌头,无奈被绑着没法动作,只好惊怒地原地跳了一下,离他远点,“秦焕之你什么逻辑,他乱动你废了他啊废我干嘛!” 秦焕之阴沉沉低头看他,“怎么,你不心疼他了?” 沈明渊一眨眼,莫名其妙,“秦门主误会了吧,我心疼他干嘛?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所以你们不要拿我当借口斗来斗去了,我完全不想被当枪使也不想被误伤。 被单方面划清界限的聂辛沉默了,不知是信了秦焕之的威胁,还是听了沈明渊的话,被那些人围在中间,没再反抗。看起来像是认清事实了,一双眼却亮得吓人,直勾勾锁在沈明渊身上。 蓦地,一道低沉的声音自沈明渊脑海响起。 ——等我回来,带你走。 聂辛?沈明渊朝人看过去,瞧见他并未张嘴,明白只是传了暗音,一愣。 下一瞬,聂辛祭出法宝,一股霸道的灵气平地炸开,伴随着冰冷的水花飞溅。 秦焕之急忙抽出赤刃试图阻拦,奈何刀上火焰被那法宝中的灵水浇得弱了许多,威力也大大降低,只是一瞬间的先机,便叫聂辛得了空,逃了出去。 沈明渊慢了一拍反应过来,发现秦焕之竟挡在他身前,被淋了个透心凉,自己则只湿了发梢衣角。 “行了,别追了。”秦焕之朝着几个属下摆手,脸色差得能吃人,“先回去。” 那些属下领了命,齐刷刷地喊了声‘是’,训练有素地来到街中央重新站成了阵。几十号人整整齐齐地围成个长方形,只将中间一片地方空了出来,同时朝着那一小片空地举起手掌。 一时间,灵风骤起。 沈明渊看了过去,这才瞧见在那空地中央,立着一颗灰扑扑裹着灰土的蛋。 之所以能看出里面是蛋,而非叫花鸡,是因为他已经依照着设定猜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一束束细长的火焰从手心窜出,全部对准了地上的蛋,以绝对的高温炙烤着,火焰呈现着可怕的亮色,离得不近也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 不多时,蛋壳破裂声响起,声音很细很小,却准确无误传入了在场每一人耳中。 像是得了令,火焰霎时被收起,那些人猛地向外退开,将中间的空地让出,与此同时,一声尖锐如哨的鸟鸣声破空响起,赤红色的华丽鸟羽嗖然展开,巨鸟引颈高歌,庞大的身躯几乎将不窄的道路挤满。 仔细看去,他的尾羽末梢和翅尖处,也燃着小簇的火光,巨鸟睁开金色双目,低下头来,与他正对面的秦焕之四目相对。 秦焕之伸出手来,鸟儿便温顺地低头,将翘着几根羽毛的头顶凑到他面前,请求爱抚。 他伸手摸了摸,脸色稍见缓和,“这是西陵门的镇门之宝,凰灵鸟,地位应当与你沈家的窥天镜差不多。” 是凰灵鸟,不是凤凰,这个他知道,其中一个独有的本领就是,能灼烧世间一切虚假。 换句话说,就是但凡碰到凰灵鸟的人,只要说出半句假话,无论出于什么意图,都会被凰灵羽毛灼烧其神魂,痛苦不堪。同样的,若是近三日曾做出背叛他人、出尔反尔之事,什么都无需说,在碰到凰灵羽毛的瞬间,也会被灼烧神魂。 而身为西陵门的门主,秦焕之按照门中延续了数百年的规矩,进出西陵门都必须乘坐凰灵鸟,不可御剑、步行或采用其它坐骑,以此在门中树立绝对的威信。 这是天下无人不知的常事,只是鲜少有人能亲眼一睹凰灵鸟的真容。 秦焕之抓住沈明渊身上的绳子,拽着人朝凰灵鸟走去。 一步、两步,手中的绳子忽然传来抗拒的力道,他不带情绪地回头瞧去,看见一张煞白的脸。 沈明渊不肯再往前了,试图讲道理,“我、我觉得凰灵鸟它不太想让我坐上去,灵兽也是有尊严的,咱要不还是尊重一下它……?” 18.活不过三十章 大部分情况下,秦焕之都是个讲道理的人。 比如,属下和他提意见,他会懂得忠言逆耳,再比如,俘虏和他提意见,他会先思考利弊,拒绝也会拒绝得让俘虏心服口服。 凰灵鸟扭过头来,睁着脑袋一侧的大眼睛瞧着两人,金灿灿的瞳纹都能清晰看见,仿佛一朵繁复的花,花心写着好奇。 沈明渊默默往后蹭了蹭,尽量躲远,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它都不高兴了。” 秦焕之眼色沉了沉,不爽中透着股疑惑,似在不解沈家二公子居然这么会耍嘴皮子。 “是吗。”他语气淡淡,并未立刻反驳这站不住脚的说法,而是朝一旁的属下抬了抬下巴,招呼着让人把瑟瑟发抖的张三和人六带了过来。 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两人往凰灵鸟的身旁推。 张三人六吓得子哇乱叫,发出模糊不清的惨叫声,凰灵鸟则是浑身的羽毛猛地一抖,备战似的炸了毛,更响亮地用尖锐刺耳的声线警告,尖尖的大嘴也大张开来,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利齿。 可惜了这附近的居民,估计是也被这乱七八糟的声音吓得够呛,一个个却要紧闭门窗装作听不见。 秦焕之并没有真的把行三人中的这俩送去给鸟啄,差不多之后,就让属下把他们俩带下去了。 他转向一脸不忍直视的沈明渊,平静道,“看清了吗,这才是凰灵鸟不高兴的样子。” 事实胜于雄辩,沈明渊无话可说,败给了这位秦老大的认真。 怎么说呢,这种反应,倒也不算崩人设…… 秦焕之在重生之前,本就是个事事认真、喜欢亲力亲为的好老大,身为西陵门的门主,正人君子谈不上,但做事总是光明磊落,里里外外让人挑不出刺儿的,唯一的缺点也就是脾气差了点。 总的来说,就是个毫无幽默感、不苟言笑且无趣透顶的正经人。 因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如此这般的直男气息,重生前,还是各大名媒的重点关注对象。在这个男风盛行的世界,所有人都觉得能嫁给秦门主是天大的服气,谁弯了秦门主都不会弯。 在原著中,因为重生后的脾气越发暴躁,满心只剩下报仇,再加上弯得彻彻底底,媒婆们便不再致力于给秦门主说媒,而是瞄准了西陵门的其它门众——这是后话了。 此时,秦焕之自觉已经为凰灵鸟澄清了误会,便拽着沈明渊,继续向前走去,作势要将人直接丢沙包似的丢上去。 “别别别!我自己上去!”沈明渊急忙出声阻止,顺便指指自己的腿,“只解绑这里可以的吧,我跑不掉的。” 对于秦焕之的行事风格,他是深谙于心的,真被丢上去,肯定会感觉很糟糕。若是说聂辛把他当沙袋扛起来,是因为记仇、故意打击报复,那么秦焕之把他当沙包丢着玩儿,很可能就是一种不经思考的本能。 秦焕之看了他一眼,似乎斟酌了片刻,然后伸手,抽出身旁属下的长刀。寒光一闪,便砍断了沈明渊腿上的绳索。 后者低头一看,蹬蹬腿活动了一下,而后发觉不光是绳子断了,自己的衣裳下摆也裂开了个大口子,飕飕的往里灌凉风。 秦焕之已经挪开了视线,坦然自若道,“手误。” 沈明渊:…… 无语了片刻,沈明渊选择相信这的确是手误。毕竟,秦焕之又不是聂辛,应该不至于这么孩子气。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了高大的鸟背,凰灵鸟体型本就庞大,鸟背之上在刚才已经被安放了一处鞍子似的东西,方便乘坐。沈明渊脚尖点地,踏着化为实质的气流踏了上去,小心翼翼站在鞍子上,尽可能不让自己碰到鸟羽。 秦焕之不出声站到他身后,手掌在人肩膀上轻轻一推,“让开,这不是你该站的地方。” 鞍子不大,是只供放置行李用的,以免滑落,至于人,哪怕是门主本尊,按规矩也只能直接坐在鸟羽之上,更何况一个被抓来的沈明渊。 沈明渊猝不及防打了个趔趄,让开了,急急忙忙默念心诀,唤来一团气流,然后稳稳当当盘腿坐下。 看似是让开了那鞍子,坐在鸟羽上了,实际则是在屁股底下垫着灵风,是整个人悬在半空的。 这小把戏落在秦焕之眼里,就是怕极了被灼烧神魂的胆小模样。 可以理解。毕竟是刚刚背叛了整个家族的人,若是真被凰灵鸟灼烧神魂,定是不死也要减寿不少。 秦焕之没有阻拦,而是拿出了另一根绳子,绕过沈明渊被绑着的双手,另一头系在鞍子上,局限了他的活动范围。 与行三人的草绳不同,这次用的是龙筋,坚韧不可挣脱,且一般利器都无法砍断。 沈明渊就这么被拴住了,恨不得汪汪两声配合一下,然后质问他,汪地好听不,是不是觉得更像狗狗了?开不开心?解不解气? 大概是脸上的怨念太过明显,秦焕之又看他一眼,“拴绳或者继续绑腿,你自己选。” 沈明渊郁卒,马匹歪着拍,“秦门主真是贴心又周到,没事没事,我就这样挺好的特别舒服。” 然后默默腹诽,好个屁。 他倒不是多怕被凰灵鸟灼烧神魂什么的,虽然也怕疼,但更怕的是在秦焕之面前露馅。 按理说,他要真坐上去,应该是会立刻就被烧得半死不活的。神魂是人的根本,若是损伤了,难以弥补不说,会直接影响人的根基、寿命,以及心智。 欺瞒、背叛之类的言行越严重,越多,这种灼烧便会越剧烈,越严重。 可问题是,他真的不确定自己会有多疼,会不会疼。 他可是背叛了整个沈家的人,还亲手刺杀自己的大哥,盗走包括窥天镜在内的一众法宝,这样严重的罪行,活该是被凰灵鸟烧掉半条命的! 就算是真的做些手脚,让假烧变成真烧,也决不能让秦焕之瞧出端倪,一旦被发现不对劲,好不容易得了重创才躲过一劫的沈家,就要再度面临秦焕之的报复了。 只要受罪受得厉害些,他大可借着神魂受损的伤势,直接晕过去躲过其它拷问。 想必秦焕之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先让他吃些苦头受点罪,把人制服了,再威胁不说时候就用凰灵鸟羽折磨他,逼他顺从。 沈明渊打定主意,从现在开始多说点假话,多卖卖队友。啊,好像也只有聂辛把他当队友,还想着再来救他。 仔细想想,沈明渊还是觉得聂辛不会真的来带他走,太不合逻辑了,就算没有像原著那样因爱生恨,也不至于真把他当成自己人,那也太傻了。 正出神思索着,西陵门众已经准备完毕,凰灵鸟仰头长啸一声,振翅腾空,带领着众人飞入云层。 虽然已早有准备,沈明渊还是被惯性摔回了鸟背上,震得屁股直痛。 一股灼热的刺痛直钻脑髓,竟与先前金手指提醒他杀意时有着八分相似,随着时间流逝,刺痛感逐渐蔓延全身,星星点点地加剧。 下一刻,凰灵鸟终于跃出云层之上,速度和飞行姿态都趋于平缓,沈明渊连忙反应过来,重新让自己悬在半空,晃来晃去的飘着,与那鸟羽丁点都不沾上。 眼角余光中,秦焕之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沈明渊心里打鼓,他不知自己现在脸色如何,刚才疼是疼了,冷汗也出了一身,只是风太大又给吹干了,而那痛感转瞬即逝,并非不能忍受。 也不知是他刚才说过几句瞎话,还是刺伤大哥的行为真的属于背叛了。 他在脑子里摸摸敲系统,问能不能开个挂。 系统说,你是M吧。 然后就不理他了。 沈明渊郁闷,他还没说要求呢,能做出个足够蒙混过关的假象也行啊,幻觉什么的……哎。 过了会儿,系统又冒出来,说你争取多活几天,挂不能开,金手指可以升级一下。 至于升级成什么样?暂时不能说。 顺便又告诉他,大可放心,神魂在这个世界受到的损伤,只要不是灰飞烟灭,就不会影响以后的投胎。 沈明渊叹了一口气。 “沈……公子,”秦焕之注意到他,“你的修为似乎并非传闻中那般差。” 也不知是在夸呢还是骂呢,沈明渊姑且当是夸他了,“可能是我最近比较勤快吧。” 秦焕之似乎不太信,伸手将人拽了过来,亲自检验,那手腕被绳子绑着,不好摸脉,便拿手指点在人脑门中央,探进人识海。 果然。不光是言行方式,就连修为,都与前世时不同了。他认识的那个沈明渊,何曾是对修炼如此上心的人? 他皱眉,原本想着要看沈二少的笑话,故意拖拖时间,等着人自己灵力耗尽掉在鸟背上受罪,然后等人向自己求救的。可照沈明渊如今的修为,以及对种种术法的熟练程度,还真不一定能等到这一幕。 沈明渊无比紧张地被人试探了实力,一副等待发落的可怜样子,小声打断他的沉思, “秦门主,你是想要窥天镜吗?” 秦焕之冷眼瞧他,“怎么,怕了?想主动交出窥天镜,换自己一条小命?” 这么胆小惜命,真是难看,就算你把窥天镜和所有法宝都交出来,跪下来央求,我也不能就此放过你。 沈明渊果断拒绝,“不是,不怕,不给。” 想了想,又改口道,“好吧,怕是有点怕的,但那是怕凰灵鸟。聂大侠会回来救我走的,我不怕你。” 这下应该是谎话也说了,队友也卖了吧,不错不错。 19.活不过三十章 秦焕之是一个看起来很直男的暴脾气。 能用杀人解决的,绝不留活口,能用行动解决的,绝不上嘴炮。 这个行事作风在很乱很乱的世道上,就比较好用比较帅,放在小说里,那就是妥妥的霸道反派。 沈明渊作死了,耍嘴皮子了,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接受下一刻即将到来的万分杀意。 杀意这个东西他感受过,说是金手指,其实副作用很大,会让他头疼,现在也说不准那是头疼还是在拿针戳他神魂了。 总之就是很可怕,要不是为了更长久更好地活下去,要不是知道自己还有窥天镜、现在作死不会真的死,他是绝对不会逆着秦焕之说话的。 总的来说就是一招丢卒保车。 只是,理智能决定行动策略,却很难控制全部的情绪、身体反应。 沈明渊说,我不怕你。 秦焕之仍抓着他,一双眼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他便觉得是被人用冰冷的刀子,打量从哪里切肉比较肥厚适中般,拿刀背将他从头到脚比划了一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下刀的时候麻烦干脆利落点,事后最好有包扎止血服务。 沈明渊胡乱地想着,妄图用丰富的内心世界自娱自乐,摆脱可怕的紧张感。脸上的表情却快要绷不住了,时间只过去了几息,却仿佛过了很久。 秦焕之忽然开口,“你……” 沈明渊一惊,“嗯?!” “你抖什么,”秦焕之将他一惊一乍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屑道,“说着不怕我,还抖成这样,想过后果吗?” 沈明渊摆出得意的微笑,“还能有什么后果,我若是死了或者傻了,你就永远都别想得到窥天镜了。” 秦焕之乖乖入套,“天真,敢用窥天镜和我讲条件,你以为不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要真是原装的沈二少,还真有可能这么天真。 于是秦焕之就真的信了,完全没往沈明渊是故意激怒他的可能性上想。 沈明渊小心注意着他的动作,猛地深吸一口气,下一瞬便眼前一黑。 身体被人猛地下压,落在蓬松舒适的鸟羽上,神魂却如同坠入火海地狱,尖锐滚烫的痛苦感瞬间漫过全身。 对于肉身的感知在这时变得麻木,包括视觉、触觉、听觉在内的五感都被搅作一团,无法思考,只剩下无尽地痛楚和绝望,让人恨不得立刻死去。 他没有忍,也没什么力气挣扎,放任惨叫声划破喉咙,惊动那些跟在后面的西陵门众。 到底是怎样的惨叫,又呈现了怎样的凄惨模样,沈明渊是一点都不知道了,甚至连‘我’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从古至今,世上都只有痛苦这一样东西存在,存在便是痛苦,想要结束,只能从世上消失。 有遥远而模糊的声音传来,传到了耳朵里,却没有力气思考、分辨其中含义。 沈明渊睁开眼,瞧见一团绚丽的、不断旋转扭曲的光影,像是掉进了世上最大、最恶心的万花筒里。 于是他又闭上了眼,觉着自己被什么东西吞进去了,经过喉咙、食道,泡进酸臭的胃里,被一点点碾碎、消化。 然后便是长久的黑暗。 又过了很久很久,沈明渊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凰灵鸟吃进去了,变成了一坨晶莹透亮的鸟粪,从高空坠落下来,正正当当砸在了秦焕之头顶,淋了他浑身都是。 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老子就算变成鸟屎也不放过你! 笑着笑着,一眨眼,发现秦焕之脸上身上都变干净了,特别干净,哪儿还有什么晶莹剔透的鸟屎? 沈明渊眨眼,愣住。 秦焕之坐直身体,眼里依旧没什么温度,朝屋外望去,喊了声,“人醒了,进来看看。” 然后便瞧见一个大夫模样的青年恭恭敬敬、垂着头迈进屋里,与秦焕之询问道,“怎么这时就醒了?” 秦焕之面无表情,“笑醒的。” 沈明渊:…… 不,不是,我很疼的,超难受,真的笑不出来。 刚想开口辩解,便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只发出个气音,一个字没说呢,就猛地咳嗽起来。 大概就像是超级辣的辣椒油,吃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喉咙眼儿最脆弱的小舌头上,然后猛地吸气时,又钻进了气管里那种感受。 沈明渊顾不得身上酸痛,急忙向一旁翻过身去,咳了个天昏地暗,脑袋仁儿嗡嗡直响,像是要把肺叶子也给吐出来。 直到背后被人戳了几下,点了几处穴,才终于停下。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只隐约瞧见一个痰盂从眼前被拿走,一块温热潮湿的布擦净了他的手心、指缝和嘴巴,又端来一杯温热清香的水,喂到嘴里。 他眨了眨眼,顺着端茶杯的手看去,瞧见一个面容清秀、带着书卷气的大夫,点点头,算是道谢。 随着温水下肚,脑袋很快恢复清明,沈明渊想起昏迷前的种种,朝着床边看去,发现自己的行李还在,乾坤袋也在。 这就好办了。因凰灵鸟而陷入昏迷算是意外,如今这意外看起来并未打乱计划。 大夫扶着他缓缓坐起,在背后放了柔软的靠垫,坐到床边细心诊脉,又探入一缕神识,检查他的灵脉、神魂。 不远处,秦焕之不发一言地坐着,脸色并不算好。 对于神魂灼烧的后遗症,沈明渊已经得了系统的定心丸,是不太担心的,反正不会影响他投胎。 至于对寿命的影响?他的乾坤袋里,还藏着能延年益寿、洗经伐髓的灵药,只要人没傻,就能治回来,活个上百年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什么治愈神魂的灵药,而是毒`药。 在那大夫伸出一指,要试探他神魂情况时,沈明渊便向后躲了一下。 “公子,凰灵之火非同小可,我需要仔细诊断,才可为公子准备最到位的治疗。”大夫见他不肯配合,温声劝慰着,声线很是好听,像是温茶木琴,让人听了就想顺着他的话。 沈明渊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大夫是无辜的,但他没有选择,还是摇了摇头。 秦焕之站起身来,眼里漫上怒意,手指紧攥成拳,“想死?” 被他的气势这么一吓,沈明渊瑟缩了下身子,紧紧裹着小被子躲去墙角,仿佛一个备受欺凌的良家少男,委屈、可怜,又倔强。 白衣大夫见状连忙起身,挡在两人面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秦门主,这里交给在下就好,屋内沉闷,请去外面等候片刻吧。” 秦焕之重重哼了一声,猛地一甩袖子,推门出去了。 门一关,大夫转回身来,就瞧见沈明渊换了一副面孔:一双眼亮如晨星,嘴角上翘带着笑意,胳膊腿都伸出来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关节,完后还打了大大的一个哈欠。 哪儿还有刚才的虚弱可怜样! 大夫无语半晌,想了想秦门主对这少年做的事情,摇摇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算不管了,换了谁被这样对待都会不喜欢秦门主的。 沈公子不喜欢秦门主,还非要做戏把人挤兑出去,这可是个好迹象。 他笑着回到床边坐下,为人盖好下身的被子,温声关照,“沈公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现在可以继续诊断了吗?” 沈明渊比他笑得灿烂些,嗓音沙哑,“这位大夫,请您先转过身去,我换个衣服就让你继续诊治。” 大夫没有犹豫,只道了一声‘好’,便听话背过身。 此处是西陵门地界,门主的屋子里,沈少爷就算有什么歪脑筋,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来。秦门主既然肯独留他们二人在屋里,就不怕人趁机逃跑。 管他是真的想换衣裳,还是想做点别的什么,都没关系。 白衣大夫这样想着,眼里却闪着兴味的笑。 “好了。” 他转过身去,沈明渊身上已然换了一身更加清爽的衣裳。 就在刚才,他自乾坤袋里找到了那一味‘毒`药’,用在了自己身上。 毒`药是他的,解药也是他的,无所畏惧。 大夫过来重新瞧了一遍,微微皱眉,嘟囔着,“怎么会……” 沈明渊笑着瞧他,“大夫,我还有多久的活头?” 大夫瞧着他看了片刻,摇摇头,“沈公子不必多虑,情况没有那么糟糕,还是可以治的,只需要好好调养,我这就去开些方子。” 话毕,就像是怕了什么似的,动作麻利地在桌旁写了些字,迅速收拾东西出去了。 沈明渊收了笑,指尖在被子上轻点,默默拿过一旁的帕子,给自己擦了擦额上冷汗。 到底是用了毒,感觉终归是不好受的。他闭上眼,陷入沉思。 他最初的打算是主动和秦焕之见面,占得先机。 秦焕之对他恨之入骨,想灭他满门,他便先一步背叛整个家族,与沈家为敌。 秦焕之想杀他复仇,他便偷了窥天镜,他死了,谁都别想再拿到这个法宝。 秦焕之想折磨他泄愤、解气,他便先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凄惨无比,让他想上刑都无从下手,一戳就晕,一打就吐魂。 只是在他的计划中,是要装作半死不活,如今计划被打乱了,为占据这份主动,他还是受了一番罪。 受罪就受罪吧,沈明渊无奈地想着,自己对自己下手总还有轻重,总比秦焕之亲自虐他来得强些。 20.活不过三十章 沈明渊在离开沈家后,遭遇了三个计划外的变故。 第一个变故,是行三人中竟有两人不是受秦焕之指使,让他的主动见面,变成了被动。 第二个变故,是原本被他下药,应当沉睡一晚被甩脱的聂辛,竟然醒来去找他了,并和秦焕之起了正面冲突。在他发现聂辛的那些梦境后,就没打算在聂辛面前和秦焕之见面了的。 第三个变故,是他在凰灵鸟的灼烧下,竟然受不住昏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在西陵门内,还被秦焕之请了大夫。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秦焕之会请大夫诊治,多半不是良心发现,放下了仇恨,而是为了得到窥天镜,外加太早弄死不够解恨,才想暂时保住他的性命。 只要聂辛仍和秦焕之保持敌对关系,他,沈明渊,就依旧是唯一一个能拿到窥天镜的人。 先机的错失,让他没能用完全虚假的伤势蒙混过关,而是真的受了伤,干脆将计就计。 凰灵鸟对于谎言、背叛的定义还不好说,但沈明渊在醒来时便察觉到,自己的伤势并不严重。 若是真的伤及性命了,他的视力、听力、嗅觉、触觉等等,包括记忆、心智,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而他却能清晰听到秦焕之和大夫的对话,视线并未模糊,茶水的香味也能闻到、尝到。 身上的疼痛也是鲜明的,既然五感没有出问题,就不算是重伤,看样子,他甚至没有昏迷太久。 嗓子之所以会沙哑,多半是太疼了喊过头导致的。 所以他决定不说话、扮扮惨,在咳嗽的时候暗中以灵力催动血脉,费尽心思吐了血,再假装没看见那些血。 秦焕之出去后,就有机会对自己用药了。一味能让人呈现将死之人的脉象、状态,又不至于影响日常生活、很快就死掉的奇药。 乾坤袋是带着术法的,只有袋子主人能打开使用。他猜到以秦焕之的自信、脾气,多半不会怕他逃跑,才没有夺去他的私人物品,这才给他钻了空子。 反正,他人在这里,秦焕之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逼他交出窥天镜。 就连那身份不明的大夫,也没有猜到他不是想逃,而是要作死。 等消息传出,知道出逃的沈二少在西陵门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一个可疑的大夫而已,不过是消息灵通、心思活泛的其中一个。 至于大夫的真实身份,沈明渊打算再观察一阵。 他靠坐在床边,捏着乾坤袋的手藏在被子里,琢磨着那大夫会不会将自己中毒的事说出去。 过了不知多久,房门被再次推开,进来两个人,为首的是秦焕之,后面跟着个矮了一头的小仆,小仆手里拎着食盒。 “今天起,沈公子的衣食住行都会交给小贾来负责。” 秦焕之说着,用的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小贾,自然指的是那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小仆,低垂着头。食盒被放在桌上打开,拿出仿佛大食堂一般朴素的四菜一汤,外加米饭。 看着不错,就是不带什么荤腥,闻着就不够香。 沈明渊先是看了看那食盒,视线又挪到那小仆脸上,继而摇摇头,转向秦焕之,“我想吃火锅。” 是的,这个世界别的不怎么发达,食物的种类倒是应有尽有。至于火锅,则是西陵门的特产。 秦焕之瞥他一眼,意有所指道,“美食美酒有的是,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享用了。” 沈明渊不以为然,“今朝有肉今朝饱。秦门主,你这西陵门好歹是个大门派,不至于在吃食上这么吝啬吧?” “你就不好奇,也不害怕么?”秦焕之微微皱眉。 他想过太多种沈二少醒来后会有的反应,唯独没料到对方会这么从容淡定,仿佛不是被抓来的阶下囚,而是来西陵门暂住几日的客人。 吃了那一番苦头,没做噩梦,没留心理阴影不说,居然能笑醒过来就算了。当着自己这施暴者的面,不求饶不害怕,也不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说,倒是对吃喝上心得很。 就连刚睁眼时的那一丁点抗拒,也被一个大夫三言两语就哄好了。 他印象中的那个沈二少,虽然也娇生惯养,却是个胆小纤细的,让人看了就想护在手心里,将一切风雨都未其挡住。 如今的这个…… 怎么看着没心没肺的? 难道,是因为相识的方式不对?这才是沈二少原本的真性情?那他前世的种种又算什么,全都是为了靠近他、骗取他信任而做的戏吗?! 秦焕之越想越生气。 “好奇什么,”沈明渊无所谓道,“好奇你为何绑我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我手无缚鸡之力,还怀揣着那么个大宝贝,是个人都想把我抓去吧。西陵门好歹是个正经门派,在这儿呆着,总比被沈家抓回去严惩来得好些。” “倒是秦门主你,为了抓我闹出那么大动静,无论沈家还是其它觊觎窥天镜的人,都会来找西陵门的麻烦。” “可是秦门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怕吗?”沈明渊咳嗽了两声,咽了两口唾沫,说了太多话,喉咙直疼,“一个将死之人,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只要多吃几顿好的,就算是心满意足了。” 说完这些,他便垂着眼缓缓喘气,像是累着了,脸色也比刚才更加没有血色,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秦焕之只觉满腔怒气没处发泄,尽数堵在了心口里,不上不下,比一拳打在棉花上还难受。 他是想看到前世害死自己的人凄惨落魄,众叛亲离。 但这么一副模样居然是人自己作的,不是他心狠手辣一通报复导致的。 就很不解气,很憋屈。 何大夫交代的那些话,他是记得的。沈二少根基薄弱,体质不佳,先是中毒,后是遭受凰灵鸟灼烧神魂,直将先前的毒性催了出来,已然时日无多。 上刑逼供是绝对不行的了,一不小心人就挂了,你还逼供个屁,好生养着盼人家回心转意吧。 何大夫说完了,还不忘笑眯眯地表达歉意,说秦门主我刚才不是故意说脏话的,您别放在心上。 秦焕之几乎要气笑了,“你倒是不怕死。” 沈明渊看得很开,“怕也没用,不如及时行乐。” 秦焕之想着,沈明渊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想隐瞒诊断结果,拿性命要挟蒙人,是行不通了。 可真让他把人哄着、供着,也做不出来。 不过一个窥天镜,大不了不要了。他是想过夺走窥天镜,想试试看,若是用那样的法宝,能否让他再仔细瞧瞧前世的事。 瞧一瞧,在他终于死了的时候,沈二少有没有一丝丝愧疚。 现在看来,这样一个人,连亲手刺杀自小一起长大的哥哥,都依然能吃好睡好,哪里是懂得愧疚的人。 秦焕之觉得心底一片冰凉,将他懂得清醒无比,连怒意都所剩无几了,只剩下幽幽恨意。 “就是为了及时行乐,你便不惜背叛至亲?宁可被天下人追捕?” 他当初被骗、被设计至死,难道也是为了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 可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心的人,重活一世,竟仍被聂辛当宝贝似的护着。他千防万防,重生后第一时间就派人追杀聂辛,没想到两人还是搅在了一起。 那个无权无势的小子究竟有什么好的! 那句‘聂辛会来救我’,蓦然在耳边回响。 秦焕之攥紧了拳头,眼里淬了毒,“那你就做好准备,死在西陵门吧!无论是聂辛还是别的什么人,都别想将你带走!” 他提到聂辛的名字时,沈明渊下意识的一愣,随即回想起来,自己为了激怒秦焕之,的确说过聂辛会来救他。 可这严格来讲是假话啊,聂辛这时候估计也把他当仇人了吧,就算不是仇人,也不会真的一丝疑心也生不出来。 不过…… “秦门主,你别生气啊,”沈明渊眼珠一转,好声劝慰道,“没事,秦门主若是待我好一点,我就不跟聂辛走了,到时候他送上门来,你要杀要刮随便,我不管的。” 反正想管也管不着。末了,还补了一句,“秦门主要是让我在最后的时日里,能过得称心如意,窥天镜也是可以交出来的,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秦焕之又是一口气没撒出来,沈二少对聂辛的态度,不是他想得那般特殊,下意识觉得松了口气。可仔细一想,这沈明渊……果然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就更加生气了。 总之,无论现在沈明渊怎么做、怎么说,他都看着不顺眼、生气。 杀了吧,秦焕之冷冷想着,窥天镜没那么重要,那就杀了他。 念头刚冒出来,还未动手,便瞧见沈明渊忽然露出痛苦神色,扶着额头朝一侧歪去。 沈明渊在心里面骂,该死的金手指,一边骂一边捏紧了手心里几个保命的法宝,绷紧了神经防备。 秦焕之心里一跳,刚才的想法倏然散去,改了主意。 就这么死掉,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笃笃’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何大夫的声音,“药煎好了。” 秦焕之脸色一沉,这个何大夫,没得到他的应允,竟然自作主张就去煎药了。 21.活不过三十章 沈明渊挺意外的,何大夫很有效率啊,这就把药煎好了? 头疼感也消散了,他将这归功于何大夫的突然出现。 他瞧着秦焕之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给仇人治病调理身体的大善人,更何况就在刚才,他还察觉到了明显的杀意。 要说为了他手里的东西,真顺着他说的那样,对他好生照料,更不会是秦焕之的性子。 性情刚硬直爽,秦焕之做不出言行不一的事,装出对他好的虚伪模样。 若是只拿来了些天材地宝,给他续命,还能说得通,可以理解为想对他报复地久一点,多折磨一阵——如果想到了足够解气的报复方式的话。可煎药什么的,更像是真的想为他调理身体,朝着‘健康’的方向治疗,而非简单粗暴的续命。 最合理的解释,便是这碗药并非秦焕之下令煎制的,而是那大夫的意思。 沈明渊心思转得极快,立刻皱了脸,摆出极不情愿的模样,仿佛真把自己当贵客了,下起命令来毫无不自然,“什么药?闻着就苦,我不吃,端走端走。” 刚打算开口让人把药端回去的秦焕之:…… 他瞥了眼床上病怏怏的沈明渊,改了口,“讳疾忌医?” 沈明渊不客气看回去,“左右也好不起来,还干费什么力气?我自己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秦门主还是省了这份心吧,别在我身上浪费药材钱财了。” 门外,等候了许久没人开门的何大夫叹了口气,“那我就先退下……” “慢着,”秦焕之快步走了过去,拉开房门,扫了一眼,“这都是些什么药?” 何大夫端了许久,手臂也不见酸痛乏力,慢悠悠解释起来,“安魂、解毒、养身的,虽然无法根治沈公子身上的病痛,但总有些缓解作用,也是好的。” 屋里面,沈明渊依然在抗议,“我说了我不喝那些,闻着就让人倒胃口,我要吃大鱼大肉,要吃火锅!” 两人对视一眼,何大夫笑着道,“若是能忌荤腥,饮食清淡,自然更好。” “端进去,给他灌下,一滴不许浪费。”秦焕之下了命令,又叫来门外两个壮汉,“你们进来看着,如果沈公子不肯听话喝药,就把人摁住了灌药。” 然后就在屋中一侧坐下,远远瞧着其它人动作。 何大夫总算进了屋,托盘在桌面放下,碗里的药散发出苦涩的气味,凑近些闻着都让人反胃。临近的仆从,包括小贾在内的几人都忍不住掩住口鼻,或是皱起眉头。 沈明渊更是如临大敌,额冒冷汗,“不是吧……” 何大夫端起其中一碗药,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按在他手臂上,制止了动作。 秦焕之:“何大夫,你退下吧,不必亲自服侍他。” 何大夫面色僵了僵,又很快恢复温和带笑模样,只略担忧道,“秦门主既然叫我为沈公子瞧了病,我身为医者,便要对沈公子的身体负责。” 不是每个人都敢在秦焕之面前叫板,对他的命令提出异议,何大夫却是其中一个。 “何大夫,你对每个病患都如此上心的?”秦焕之有些不耐烦,“不过是喂个药,我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成。” 眼看着人要发火,何大夫不再多言,留下药碗离开了。 沈明渊依然不肯配合,活是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少爷脾气上来了,怎么说都不好使。 秦焕之忽然想起,前世里他也曾劝过沈二少乖乖喝药。 那时候的小少爷染了风寒,嫌弃汤药太苦,但却不会使小性子,再苦也知道好赖,捏着鼻子便一口气喝光,而后一刻也不肯等的就往嘴里塞糖吃。 懂事又可爱,就算是弱不禁风,也不会让人觉得娇气过头。 他忍不住在每一处细节,都将眼前的沈明渊,与记忆力认识的那个相互比较。 越是比较,越是觉得困惑,仿佛重活一次,沈二少就被人掉了包,仿佛他的前世不过一场大梦。 他不明白,若是要作戏骗他,何必要作戏到这种程度。 更可怕的是,这股仿佛面对着陌生人的感觉,让心中的恨意都无法得到宣泄,总隐隐生出不对劲来。就连眼下故意做些沈明渊不喜的事,逆着人的意思来,也没什么报复的快感,倒像是欺负人。 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秦焕之来不及细想,端起药丸,朝着床边走去。 带着某种探寻,对沈明渊的,也是对自己的探究,来到人床前,“再问一遍,你喝不喝?” 沈明渊往角落里躲,恶意揣测道,“丧心病狂,我看你压根不是让人煎了草药,是毒`药吧!” “好啊,那你就当毒`药喝吧。” 俩大汉顺着秦焕之的吩咐,也来到床边,将人给摁住了。沈明渊试着挣扎了下,发现还真动不了几分,扭过头去。 不知道怎么,脑子里就很狗血的冒出来电视剧里的某个常见片段:身怀六甲的小白花遭人嫉妒,被恶毒的后宫成员灌下堕胎药,心痛身更痛,哭喊着不要不要。 沈明渊:…… 恶寒归恶寒,这么一脑补,貌似,还挺有用的,戏感一下就找到了…… 就看‘恶毒配角’秦门主瞧着过不过瘾了。 怎么说呢,他先前将秦焕之打击报复的几条路都给堵住了,现在这人应该是有气没处发,非常憋屈的状态。但是憋过头了也不好,难保人不黑化的更厉害。 故意做出受不了清粥小菜,极度怕苦的样子,等于是主动给了秦门主一个‘报复’他的方式,让人心里无处可去的怒气有个出口,不至于憋坏了。 这样一来,秦门主能出出气,找回点面子,他也不至于因此受伤吃亏。 至于真正让秦焕之放下仇恨,从此释怀的对策,还得慢慢执行,不能急于一时。 脸颊被人钳制住了,沈明渊几乎被秦焕之的手劲儿惊到,被迫转过脸来,抬起头,含糊不清地骂人。 秦焕之手下用力,掐着人下巴打开嘴,指腹碾压之处泛着红,另一手端着药碗,填鸭似的把浓黑色的药汁往里灌。 动作非常粗暴,非常不温柔。 苦涩的汁液瞬间填满了那张被迫大张的嘴,不见下,还有反呕往外吐的意思,秦焕之便叫来站在一旁的小贾,让出点地方,让人捏着了沈明渊的鼻子。 可怜的沈少爷顿时被憋得满脸通红,为了喘气,不得不咕咚咕咚往下咽,好不容易咽得差不多了,得以吸了口气,就有更多的药汁灌进嘴里。 他得不到片刻歇息,药汁不断灌进来,咽下许多口才能喘息一下,药汁灌得太快,时不时还会呛到,也不给他咳嗽的时间。 就连下意识的反呕也阻止不了对方动作,有来不及吞咽的,便顺着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流下去。 秦焕之低头看去,瞧见那张脸因憋气而泛红,眼角更是溢出了泪水,可怜兮兮地蹙着眉头,口鼻间是一片湿润,吞咽间,能瞧见粉红的舌尖。 被迫张着嘴、红着眼圈大喘气,活生生是一副备受凌`辱的模样。 很容易让人想歪。 秦焕之灌着灌着药,不动了,死死盯着手里的人,气息暗沉。 不多时,沈明渊总算喘过气儿来了,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对上秦门主仿佛要吃人的可怕视线,一抖。 这什么情况?难不成是虐得不过瘾,想再灌一缸子? 他倒是想配合让人解解气,但是肚子已经饱了啊…… 秦焕之松开手,继续盯着他。 沈明渊嘴里都是令人作呕的药味儿,咳嗽了几声,寻思着要不要再吐个血卖卖惨,结果一阵反胃。不行不行,真把药都吐出来,他就真得被虐了。 秦焕之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退出去了。 刚才摁着他的俩大汉,捏他鼻子的小贾,都出去了,还不忘带上门。转眼间,屋里就剩他们俩人面面相觑。 秦焕之抬手,将指尖的药汁蹭在沈明渊衣服前襟,把那衣裳当帕子用,抹了个干干净净。 衣料很薄,被他指尖的水分沾湿,就贴在了身上。 他缓慢开口,“沈公子,你是不是以为这样,我就会中计,你就能得到医治?就能借着西陵门的庇佑,得以续命?” 沈明渊被他动作弄得浑身别扭,摸出手帕擦了擦嘴,又擦去眼角被呛出的湿润,将眼角蹭得更红了,脸颊下巴还残留着被掐出的青红痕迹,毫无自觉道, “没啊,我是真的很讨厌治病吃药,不是为了骗你给我治病,我无依无靠的,哪儿敢骗您啊。” 果然,秦焕之就算看穿他是故意做戏,也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误会,以为他是惜命才如此,而非故意激怒他,给他撒气、调整情绪的机会。 经过了这么一番闹腾,秦焕之的确是冷静许多了。 但也是这么一折腾,那得来不易的冷静,又以更快的速度,被另一种冲动取而代之了。 秦焕之笑了笑,他很少会笑,哪怕是高兴的时候也不是爱笑的类型,此时嘴角微翘,便让人觉得悚然,“你是不是觉得,凭着你半死不活的身子,凭着你手里的窥天镜,我就拿你没有办法?” 22.活不过三十章 沈明渊正努力咽着口水,想让嘴里的苦味淡去些,见势不对连忙安抚,“秦门主你冷静一下,有话好商量。那什么,反正我也不会逃的,你别紧张……” 秦焕之一手撑在他头侧,忽然倾身靠近,看上去有些专注地盯着人,“我可以不要窥天镜。” 沈明渊一愣,对上人视线,“不要窥天镜你抓我做什么?”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这是秦门主和他过招呢。 故意放弃窥天镜,让他以为自己没了依仗,自身难保。说什么不要窥天镜的话,真假有待考证。 他更好奇的是,秦焕之打算用什么借口取而代之,总不能是就这么坦诚重生的事吧。 “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你,沈二公子,沈明渊。”秦焕之看进他眼里,另一手来到人身前,手指一勾一扯,将人衣带散开, “我要的,是你的人。谁想你这么识趣,自己叛了家族逃出来,成为众矢之的,倒省得我找上门去了。” 身前忽然感到一片凉意,接着是一片阴影罩了过来,天旋地转——秦焕之将他压在了床上。 沈明渊是真的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不是要报仇的吗,不是恨之入骨吗,怎么突然跳到这个环节了? 不得不承认,秦焕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他坦诚、直白多了。那一番话,四舍五入就等于是大实话了,只是没把‘恨’这个字点明出来,很容易被当成另一种风月意味。 他还真没想到,这种狗血味儿十足的报复手段,会出现在秦焕之这么个杀伐果断的门主身上。 角色脱离了剧本,都开始自由发挥了吗? 沈明渊意思意思推拒了一把,开始装傻,“秦、秦门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秦门主继续打直球,耐心解释道,“意思就是,让你成为我的人。” 不对啊,这真是报复前世仇人的剧本? 沈明渊想了想,难道是想玩始乱终弃的套路了?还是想用这种事折辱作践他?好像哪个都有点崩人设,秦焕之不是那种余情未了就会影响决策的人才对。 也可能是自己性格太不像真正的沈二少了,才导致秦门主也跟着不按套路走? 罢了,这样也好,倒是方便他继续走计划了。 下巴突然被捏住了,误以为对方被吓蒙了的秦焕之低下头来,贴上那两瓣还湿润着的唇,辗转碾磨,单刀直入。 过了有半晌,才将人放开,“现在明白了吗?” 沈明渊喘了口气,眼睫微颤了颤,耳根泛起粉色,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变调,变得软了、湿润了, “你……你是认真的?” 没有挣扎,没有愤怒,没有惊惧,而是被人抚平了花瓣似的羞怯,仿佛动了心的模样。 不,硬要说的话,还是有些畏缩在里面的,却不是因为被人如此对待,而更像是怕一切只是玩笑、戏弄。 这次换秦焕之愣住了,准备好的说辞、劣行,尽数使不出来。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反应,一时间,心底甚至冒出些悔意、愧疚。 也是在这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终于认清了,身下的沈明渊,并非他熟悉的那一个,并非害他、杀他的那一个。 也许是他弄错了…… 这样的念头刚冒出个细小的尖儿,就触动了某根弦,叫秦焕之猛然惊醒,倍加警惕。 怎么会错,不可能错的。就算沈明渊现在没有害他,没有背叛、欺骗他,这也是个善于骗人、谁都能背叛利用的小人。 不能心软! “怎么不说话了?”沈明渊见他半天没动静,出声喊他,“秦门主,你……你喜欢我?” 喜欢? 秦焕之呼吸一滞,眼底汹涌起滔天巨浪,被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晃了神。 他从未说过这样的字眼,也从未听别人说过。 他早已忘记,或者说不曾想过,在沈明渊这样的少爷眼中,亲吻是代表着喜欢的。 “……嗯。” 鬼使神差地,秦焕之忽然不想戳穿这个误会,顺着少年的问话,应了声。 原本的报复意图,也随之变了味道。心中的狠意、怒意,被湿漉漉飘过来的一眼浇灭了,燃起了新的邪火。 秦焕之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忽然有种败了的感觉。 也不知是败给眼前这人了,还是败给自己了。 他闭上眼,感觉那温凉光滑的胳膊贴了过来,绕过肩颈,勾在他的身上,那人凑到他耳边低唤,“秦门主。” 秦焕之眼神飘忽,“你……” “秦门主若是喜欢我,就先起身吧。”沈明渊眨眼,摸了摸秦焕之的头发,顺毛撸,“上来就这样……进展也太快了些,我会不好意思的。” “嗯……” 秦焕之坐起身,转身就要下床,然后动作突然一顿,回过神来,我在做什么?! 是,原本只是想折一折他的气势,让沈小少爷有点身为阶下囚的自觉,知道害怕。 原本只是想从那张脸上看到畏惧、惊慌的神色,想让他收起那些小心思,看不惯那没心没肺、惬意悠哉的姿态。 秦焕之起了些绮念,给自己找了最充分最合理的理由,对着抓来的少爷耍流氓、吃豆腐,想着,只要他知道错了、怕了,就不再欺负下去。 根本不需要沈明渊刻意引导,他也打算点到为止、及时住手的。 如今?却险些着了他的道! 秦焕之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难道是自己不擅长做戏,或者没打算真的做下去,才会被误会成示爱? 这个沈明渊……太危险了。 他忽然改了主意,转身、回头,恶狠狠将沈少爷摁回床上。 一边烧红双眼死死瞪着人,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找新的理由。 不如假戏真做,大不了……就再换一种报复的方式,对,只是为了报复而已。让这个善于背叛的人,亲自尝尝被人亲近,又遭人背叛的滋味。 还没来得及暗喜自己忽悠成功的沈明渊:……?! “沈公子,秦某是个粗人,不讲究循序渐进的那套。”他压抑着直往头顶窜的火气,咬牙切齿地说道。 秦焕之下定决心,从现在开始,无论沈明渊做什么、说什么,都决计不会再信! 沈明渊缩了缩脖子,迅速往下扫了一眼,嘟囔,“是挺粗的,但是……” ……艹! 很粗的秦焕之扣住人双手手腕,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猛兽似的低头啃了下去。 “秦门主!等、”沈明渊挣扎,嘴又被堵住了。 卧槽,这次是真的玩脱了! 身上原本就虚弱着,就算没有受伤中毒,沈明渊也不是他的对手。 手指在床边一路摸索,捉到了安静躺在一边的乾坤袋,攥在手里。只要他想,就能从里面揪出十数个法宝,趁着秦焕之情动之时,将人打个措手不及,甚至重伤。 只是若真的这样做了,再想继续之前的计划,彻底解开秦焕之的心结,就没那么容易了。 在节操和更大的生存率之间,沈明渊选择了生存率。 手指松开了乾坤袋,搂在了秦焕之身上,体温一点点攀升,将理智和伪装都燃烧殆尽,露出两人最真实的模样。 如果说秦焕之是一头正值壮年的雄狮,那么沈明渊便是一只刚刚成熟的奶牛猫。 奶牛猫,神经病,爱作死,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玩进去,比如现在。 它以为自己身形小,动作灵活,就算把雄狮激怒了,也能及时用上一番诡计逃脱。 结果却是,被雄狮叼住了后颈子,拎回老巢,摁在宽厚的爪子下面。 狮子的巢穴很温暖,也很封闭,没有逃路。 同样是猫科动物,正值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捉到了猎物的雄狮很开心,在奶牛猫的身上到处啃咬,咬高兴了就舔舔毛。 别的动物舔毛,是把毛都舔顺了,他就不一样了。 他逆着舔,从下往上,弄得奶牛猫一直挣扎不说,还炸了毛,浑身都乱七八糟的。 雄狮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猫,也没见过这么小的,小到让他怀疑,能不能承受自己。但是火烧到了边缘,总是停不下来的。 这是另一种不受他控制的火,不是他平日里用灵力唤出的那种,没办法。 愧疚也好,自责也好,都没法让他停下来。 奶牛猫本来想伸出利爪的,也想露出尖牙咬回去,可他的爪子太短,扎不透雄狮厚厚的皮毛,他的尖牙太小,咬在雄狮的爪子上,仿佛在逗乐。 雄狮得逞了,霸占了爪子下湿漉漉的猫儿。 奶牛猫发出颤颤巍巍的求饶声,挣扎着要跑,狮子和猫毕竟不是一个型号,他觉得自己要挂了。 雄狮不让他挂,凑到耳边一声声地哄,一边哄,一边继续欺负。 这一欺负,便是整整一夜。 到了后半夜,奶牛猫已经只剩下嫩嫩的哼唧声了,半眯着眼,一沾床铺就昏过去。雄狮的巢穴里一片狼藉,像是经过了一场恶斗。 没有猫能挑战雄狮的绝对权威。 禽兽就是禽兽。 23.活不过三十章 自从沈家那出逃的公子被掠来那日起, 已经过去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 只能见到有仆从、大夫,以及西陵门门主从那扇房门进出, 没有那被擒的小公子露面。 一时间便传开来许多风言风语。 有人说,那沈公子是被铁链子栓在了屋里, 当狗养着,手手脚脚都打断了, 为了逼问出窥天镜的下落, 夜夜都要受刑,哭泣求饶声一响就是一晚上,不带停的。 怎一个惨字了得! 悄悄何大夫那愁容满面的样子, 何大夫那是什么人?是门主从暮云阁请来的回春妙手,医者仁心啊,哪里瞧得了那种血腥场面?多么清风朗月的一个君子啊,就为了救治这么个废人, 憔悴成这样, 你看他在笑, 其实都是强颜欢笑,太让人心疼了! 哎,瞧瞧,瞧瞧,何大夫又端着一堆药罐进去了, 仔细看, 是不是瘦了一圈?多么善良的一个人啊, 就连沈公子那种背叛家门、亲手弑兄的恶人都能生出怜悯之心,啧啧。 …… 群众的脑补力量是强大的。 第四天早上,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沈明渊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门框,眯着眼看向天空,整个人沐浴在明晃晃暖洋洋的晨光下。 然后摇摇头,慢悠悠走回屋里去,边走边打哈欠。 木门发出吱呀声,被那手往身后一推,眼看着就要合上,忽然从后方伸来一只脚,挡住了房门。 一道白衣的人影随迈步进去,几步越过了沈明渊,将手中的托盘拿到桌上放下,而后转过身来朝着那一寸寸往前挪的少爷走去,伸手将人扶住了。 半敞的房门再无人去管了,阳光带着新鲜的空气钻进房内,将那淡淡的腥膻气冲散。 “何大夫,今日又是药膳?” 被称为何大夫的青年点点头,扶着人在桌边坐下,“都是对你身体有益的东西,味道也不算赖。” 他将托盘里的粥菜端到人手边,勺子筷子都摆放好,又来到沈明渊身后,为人拢了拢头发,露出后颈、颈侧的点点紫红痕迹。 沈明渊动了动勺子,认真吃了起来,秦焕之不在,他便成了生活可以自理,吃饭喝药都很乖的模样。 “吃完饭先不急着喝药,等会你去趴会儿,我给你捏捏。” 何大夫拿发带简单将人的长发束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人肩膀,顺着脊背向下轻按,直来到后腰处。 沈明渊嗷地一声,险些扔了勺子,半开玩笑地求饶,“何大夫,手下留情啊。”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何大夫没有立刻走开,而是自人身后俯下身来,拿起一边的筷子,夹了块茄子,吹了吹,而后送到人嘴边去,“尝尝看?” 沈明渊没多想,神情自然地咬了上去,鲜美的汤汁带着些鱼香味儿,茄肉外焦里嫩落在舌尖。 眼睛就忽然一亮,一口还没咽下,又追着那筷子咬下第二口,将大块茄子整个吞进嘴里,塞得满满,“嗯!” 好吃! 何大夫笑了笑,将筷子从人唇间拔出,在人耳边说悄悄话,“多吃点,瞒着秦门主偷偷给你开的小灶,可别回头把我给卖了啊。” 沈明渊连连点头,丝毫没注意何大夫的神情,耳尖微痒,忍不住缩了一下,“嗯嗯,没问题没问题,咱俩谁跟谁啊。” 前三天的那些食物,不是苦涩的怪味药膳,就是清淡无味的清汤寡水,对比之下,这口茄子已经算是大鱼大肉的等级了。 也是在这荒那啥无度的三天里,沈明渊被秦焕之里里外外吃了个遍,过着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觉就是被睡的日子。每每被折腾得狠了,便是何大夫陪在身边,亲自照顾他的吃食和身体。 顶着暮云阁的名头,除了秦门主,没有别人会对何大夫说一个不字。 不知不觉间,就连理应让小贾来做的那些活儿,也到了何大夫的手上,为人束发、更衣、喂饭,喂药、按摩、甚至在沐浴时擦背洗头,都是何大夫在做。 不得不说,被人这么细心照料着,实在是件舒心的事,除了偶尔受到体内的毒素、或受损神魂的折磨,其它的时间里,沈明渊过得都算不错。 沈明渊仔细算了算,发现自己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和秦门主腻在一起,而是由何大夫陪在身边的。 倒不是说秦焕之只在晚上来,而是沈明渊被他抓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各路人士都盯上了西陵门,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麻烦等着他去处理。 两日之前,秦焕之从行三人那里了解到,除了行五是拿了他的钱,替他办事外,张三和人六是分别为另外两家办事的。目的都是沈明渊,或者说沈明渊身上的窥天镜。 其中张三的确是奉了沈家的命,不求将人带回去,只求找到沈明渊的人,然后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沈家。人六则是收了天枢院的钱,目的是要将人活着带去天枢院。 在最后关头,张三与人六决定联手行动,共同为天枢院效力,只可惜他们低估了沈明渊,更低估了秦焕之。 秦焕之没有为难这二人,看在飞白楼的面子上,问完了话就将人放走了。 若是天枢院的掌门消息再灵通一些,亲自来捉人,秦焕之自认不一定会是那人的对手。这几日,有不少人找上门来,他日日戒备着,却唯独没等到沈家和天枢院的人登门。 有人说,沈家已经不是昔日的那个沈家了,快要落没了。 有人说,天枢院这次打算护着沈家,为了沈家,甚至和暮云阁的关系都闹僵了。 传言很多,真相如何却难说。 不一会儿吃完了饭,何大夫过来收拾碗筷,端着托盘出去了。 沈明渊趴在床上开始想正事,一会思考着自己的计划,一会苦思冥想何大夫到底是哪边的人。 故意与何大夫拉近距离了这么些天,可以确定的是,绝非忠于秦门主的寻常大夫,也不像是外人以为的那样,身出暮云阁。 他有好几次想拿出洞天镜,看看沈家的情况,看看沈和光是否醒了、好起来了,或者偷窥一下秦焕之或沈大夫的情况,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但被人盯着的感觉始终不散,直觉告诉他现在还不是使用洞天镜的时候。一旦被人发现,他手里的是洞天镜,而非窥天镜,就等于丢了一张最大的底牌。 趴了有一小会儿,又泛起困意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推开了。 他以为是何大夫放好碗筷回来了,拉长了懒音抱怨,“腰疼——” 躺了三天,骨头都躺懒了,他巴不得何大夫早点给他按摩按摩,让他早点恢复行动自如的状态,别再像个废人似的。 一只手扶上后腰,不轻不重揉了两把,带来的却不是专业按摩的那种酸疼,而是顺着脊梁骨往上窜的痒麻感,从手法到力度都不对劲。 “小贾说你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沈明渊猛地回过头去,对上秦焕之随时会兽化的一双眼,警惕地把人手给拍开了,挣扎着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藏好,一个肩膀都不露出来。 怪不得刚才没瞧见小贾,原来是第一时间通风报信去了。 “小贾肯定看错了。”他满眼戒备地否认道,“你怎么在大白天过来了……” 一般不是都晚上才来的吗,而且一来就是日日日。 导致他现在一看见秦焕之的脸就觉得某处隐隐作痛,下意识就捂屁股。 “咳,”秦焕之难得有点心虚,“今天总算有了点空闲,就来看看。” “这样啊……”沈明渊瞅瞅他,眼睛上下看了一圈,“我还以为,秦门主只有想日的时候才会想起我。” 秦焕之觉得他脸皮一日比一日厚了,再也不是那个亲两口都面红耳赤的小家伙了。 “说反了,”他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解,“不是想做的时候才想你,是想你的时候,会很想做。”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三天前开窍以后,秦焕之的荤话也说得越来越顺溜了。 沈明渊默默把脸也埋进被子里了,瑟瑟发抖——狂掉鸡皮疙瘩——在这样下去我的耳朵就要烂了! 简直怀疑自己穿的不是原著,是崩坏的同人开车文! 太肉麻了,受不了受不了,啊啊啊啊…… 秦焕之以为他又害羞了,忍着笑意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滚上床铺,一手钻进被子里去捉人‘尾巴’,“明渊,别躲,我有话问你呢。” 身为男子的唯一‘尾巴’被捉在手里,沈明渊顿时不敢动,认命地冒头,“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那天,你对行三人其中的一个说,让他带你去见他的雇主。”秦焕之凑到人耳边,说话间有热气拂过耳尖,“你想见的……可是天枢尺?” 天枢院的掌门人,名号天枢尺,正是人六背后的雇主。 秦焕之犹豫了两天,决定不再继续瞒着审问那二人的结果,而是亲口、当面询问沈明渊。 两个不同的雇主,一个是沈家的,一个是天枢院,他笃定着沈明渊刚刚从沈家叛逃,不会这么急着回去。 三日的相处,让两人看起来亲密无间,像是真的成了心意交合的伴侣。肌肤相亲是让人着迷、上瘾的,可每每从晴事中冷静下来,秦焕之便忍不住去猜忌,去设想被人背叛、利用的种种可能。 即便是将人困在小小的一个房间里,也无法阻止他夜夜从身死的噩梦中惊醒。 “天枢尺?” 沈明渊的表情险些扭曲了。 为什么说这个的时候要捏着他前面的小‘尾巴’,这是打算干嘛,回答地不满意就阉了他吗?! 秦大佬,我给你做人设的时候没加入变态属性啊…… “我为什么要去见他?我要见的明明是你。” 求生欲非常强烈。 秦焕之还是没有松手,反而把玩起来,“这么说,你不知情?如果我当时没有出现,聂辛那小子也没出现,行三人早就把你带去天枢院了。” 沈明渊呼吸有点乱,忙捉住人的手腕,“是、是吗?秦门主,你……你在吃醋吗?” “……嗯。” 他愿意当吃醋来理解,那就算是吃醋吧。秦焕之靠近过去,在他眼睑亲吻,试探道,“你当真不认识贺洵?” 沈明渊想也没想就继续否认,“真的不认识。我跟他什么来往都没有。” 话刚说完,就心里一凉。 坏菜了。 秦焕之的声线陡然冷了下来,“呵,不认识,没来往,却清清楚楚知道天枢尺的姓名……沈明渊,你是不是想说,这也是你卜算出来的结果。” “唔……不是……” 这次真的是冤枉! 沈明渊有苦说不出。天枢院的天枢尺,姓贺单名一个洵字,是这本书的第三个男主,他当然熟悉得很啊! 秦焕之化身大狮子,再次将奶牛猫摁在了爪子底下。 可怜的猫儿昨晚才被榨干了一次,就算是长期修行的,也经不住这样频繁的折腾,肉呼呼的尾巴被狮子抓在掌心里,不上不下地欺负。 狮子说,你和那住在水乡的狐狸是什么关系?你那么熟悉他的名字,还说不认识? 奶牛猫委屈,难过,不高兴,说我一个神棍,什么都知道不是很正常吗。你个大变态,一天到晚找借口舔我毛。 借口?狮子不承认自己找了借口,他的怀疑明明都有理有据,昨天怀疑跟他作对的大灰狼,前天怀疑潜在的威胁大白熊,都是非常合理的。 然后低头继续啃啃啃,屋子里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喵呜声。 声音听着很可怜,却取悦了兽性大发的雄狮,不大不小,正如过去那三日的一样,从门缝、窗缝、瓦片的缝隙钻出来。 那些声音像是有了自主意识,故意要招惹人似的,一丝一缕、若有若无地被风带着,来到门外,来到那个端着药罐、如竹如木的青年耳里。 何大夫就在那站着,院子里、房屋周围都没什么仆人,只有他自己,端着药罐。 药是刚煎好的,还冒着热气,若不趁热喝就浪费了。 他的心思却不在那药上,只收敛了周身气息,细细听着那房内的声音。再根据那一声声细碎的声响,将房内发生的旖旎一笔一画勾勒清晰,印在脑海里。 这院落四周,除了他和小贾,是没有旁人能靠近的。 若是有,定会瞧见何大夫的面上逐渐晕染开来的浅浅笑意,然后惊叹一番他的眉眼之清秀,赞扬他的心性之高洁。 这样一个仁心的大夫,若是笑了,定是瞧见了树间花开,听见了风吹竹叶。他若是要动笔作画,定是要画那高山流水、野鹤闲云。 何大夫给人的感觉便是这样的,他只需举手抬足、一颦一笑,便有着让人信服的魅力。 没有人怀疑他的心思,就连这地盘的主人,姓秦的门主,也要对他尊敬三分,花大价钱、给足面子,请他在这里做客,好生为一个沦为禁脔、神魂经脉俱损的落魄少爷续命。 他甚至不担心真的被人发现,就算有人去传他的流言,说他在秦门主行那事的时候,端着药罐在外面站着听了一炷香的时辰,也只会心疼他,说何大夫这么辛苦勤恳地煎药救人,一番好心却被辜负了,站那么久,心里得是多凉、多失望啊。 过了半晌,何大夫终于听够了,像来时一般安静地转身离开。药凉了,得重新热热才行。 第四天,沈小少爷也没能踏出屋子一步。 秦焕之将人惩罚完毕,再次冷静下来,陷入新一轮的自我纠结。 心中隐隐有个声音警告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犯同样的错,在同一个人身上栽跟头,不能轻易相信、轻易交付感情。 不能假戏真做,连自己都被自己骗过去。 就算这个少年真的与前世不同了,不再背叛他,也决不能将人轻易放过。 要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等着沈二少放松警惕、露出本性来,然后以牙还牙,一报还一报。 事后,秦焕之闭上眼,埋在小少爷的颈窝深深吸气,再缓慢地吐出,努力将心底那些杂乱陌生的感觉抛在脑后,不去理会。 沈明渊像是从水里刚被捞上来的,发丝黏在额角脸颊,指尖却乏力发麻,抬不起来,连整理头发的力气都没有。 大早上折腾了一番,他忍不住开始担忧自己的肾,脑子里冒出一大堆穿越前魔音绕耳的肾宝广告词,带着怀念的复杂心情循环播放。 看起来却是双目失神,一副被玩坏的凄凉样子。 脸长得好看,就是这么有欺骗性。何大夫的欺骗性还算是有一半来自于自身的气质,是装出来的,沈明渊的欺骗性,真真就完全来自于那张无害又无辜的脸。 秦焕之抬眼看着他,完全感觉不到他的神游天外,只觉得心中隐隐抽痛。 下意识地就很想嫌弃、甚至是唾弃自己。他明白,自己是因为心中太过矛盾、纠结,才会在做的时候带着逃避、发泄的心态,动作没什么轻重,将人折腾地下不来床。 报复归报复,若是这样过分的行为真的只是出于报复,是他在理智状态下做出的事,而非一次次的失控,也就没什么可丢人的了。 秦焕之不明白,前世他与沈二少相处时,明明只是君子之交,哪怕同榻而眠、醉酒共饮,也不曾生出这样的强烈的冲动,怎么重生了一次,就把持不住了呢。 他甚至派人仔仔细细地查过了,并没有用过那种药物的痕迹,也不是中了什么情蛊。 好在修行之人,体质都比常人要好些,不至于因为做多了就损坏身体。 正想着,便觉察到怀里的人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明渊?” 沈明渊没有回应,只拼命将他推开,翻滚到床边蜷缩着,肩背微微发抖,大口大口地呼吸。 毒发了。 秦焕之抓住人手腕一探,脉象紊乱,这才想起,他方才进屋时似乎并未闻到药味儿。 “来人!何大夫!” 他连忙起身,为人披上件衣服,下床叫人。 只一声,房门便被推开了,何大夫端着药罐子进来,眼神刀子似的扎了秦焕之一下,默不作声来到床前,动作迅速地将人服气,喂下药丸,辅以汤药,再以手心覆在人背心,渡了些灵气过去。 沈明渊只觉得胸闷得难受,眼前一阵阵发黑,耳鸣得厉害,头也疼得像要炸开。他嘴里尝不到味儿,也不知自己吞了什么,恍恍惚惚过了许久,神智才恢复清明。 睁眼瞧见的是床顶,屋子里安静得很,已经没了人影。 真是……自作孽。 毒是他自己为了一出苦肉计服下的,只知道药性很慢,三天两头会发作一次,实际夺人性命前前后后得花上一年半载,便觉得无碍。 甚至没在意过是否能有压制毒性的药,这样的慢性毒,就算不吃任何药,也不会在发作时就要了他的命,最多难受一会儿。 气短、胸闷、心脏乱跳,若是情况不好,还会伴着头疼耳鸣,听上去比吐血怕冷什么的好多了,没想到真到自己身上时,难忍程度远超字面描述。 每一次都觉得自己要挂了。 偏偏手里捏着解药,却碍于计划,不能现在就服下。何大夫虽然不是西陵门的人,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向秦门主隐瞒了真正的中毒事件,但若是他突然解毒了,还装作没好,难保会不会转头就被这大夫卖了。 从颜值来看,何大夫就算是配角,也绝对是占戏份比重很大的那种,看起来在原著中是活了一百章以上的,不能掉以轻心。 好在,苦肉计和滚床计都挺成功的,至少他已经很久没感受过金手指的存在了。 总得来说,一切都还算顺利,就连被秦门主折腾的时候,也只是事后全身酸痛,过程……过程还挺飘的。 沈明渊面无表情地想着,明明爽到了,咋心里就这么不得劲呢。 有点小情绪了。 秦焕之爽完了就走了,他好歹还毒发了一下,那么惨兮兮的,结果醒来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这种渣贱虐文的既视感真是太日蛋了。 他默默滚了几圈,拿被子把自己卷成花卷,脑门顶着墙凄凄惨惨戚戚。 当天,直到入夜后,秦焕之都没再出现。 何大夫像是早就料到这一点,午饭和晚饭都大着胆子,没再做药膳,换了他想吃的鱼肉荤腥,还带了些小酒过来。 沈明渊吃得超开心,饭量都增加了一倍,被美食美酒哄得心情好了许多,甚至在微醺的状态下顺着肚子到院子里去散了步。 不知何大夫给他用了什么药,抹在酸胀的肌肉上揉了揉,腰疼便好了大半,后面那处也在上药后没什么痛感了。 就像是……先前的不适,只是故意没认真治疗似的。 若是他再早些好起来,哪怕只早上半天,都会给秦焕之多一个继续折腾他的理由,让他再多肾虚几日。 这个半痊愈的时间点,实在掐得太准、太到位了,让人不得不多想。 傍晚的庭院被落霞染上了一层艳色,沈明渊散着步,发觉四周静得落针可闻,本该盯着他的小贾也不知去了哪儿。 何大夫跟在他身后,与他步调保持着一致。沈明渊赏景散步,何大夫便赏人解酒。 气氛正好。 沈明渊站停了脚步,抬起头,透过带着花骨朵的枝桠看向天空,“何大夫,我若是现在忽然逃了去,你会拦吗?” 何大夫笑着摇了摇头,忽然又想起对方在赏月,瞧不见自己动作,开口答道,“我会随你去。” 闻言,沈明渊讶异地转回头,他的脸颊还带着酒气晕染的绯色,眼里也似乎闪着湿漉漉的酒气,“为何?” 他不解地询问,“何大夫,你为何待我这样好?” 何大夫嘴角的弧度缓缓散去了,他沉下目光,眼底的涟漪也随之凝固,从一汪清泉化作无底深渊,他向前迈了一步,倾身凑到少年耳边,喃喃低语, “因为……我心悦你啊,沈公子。” 嘴唇和耳尖的距离不过一寸,他的发丝自肩膀垂落,扫过沈明渊的手腕。两人看起来暧昧极了,凑得那样近,肢体却不见丝毫碰触,矜持着、克制着,带着股翩翩君子的隐忍意味。 沈明渊却笑了,“秦门主也这样说过。” “他是个不懂珍惜的混账东西。”何大夫重新拉开距离,垂眼凝视他,薄唇开合,看起来纤尘不染,让人无法将这样粗鲁的一句话和眼前的人联系在一起,“沈公子应当多看看身边,真正照顾你、关心你,愿意哄你开心的人,才是适合你的。” 这个墙角……挖的人无法反驳。 沈明渊忍住内心腹诽,顺势道,“何大夫慎言,若是我当真了可怎么办,到时候,秦门主不会放过你的。” 何大夫笑了,像是月下花开,叫人挪不开眼。 他暗示道,“再过不久,就是秦门主的生辰。” 沈明渊心中一跳,猛地睁大双眼。 “沈公子若是真心厌烦了他,想离开这里,那一天,会是千年难遇的最好时机。” 何大夫微微眯起眼,继续道,“到那时,我会助你。” 秦焕之的生辰! 沈明渊几乎按捺不住指尖的颤抖,险些在人面前惊呼出声,“你是……” 再要说下去,嘴却被人遮住了。何大夫不知听着了什么声响,警觉地朝四周瞧了一圈,压低声音,“先不说了,走,回房歇息吧。” 末了,他还瞧了瞧人脸色,安抚道,“放心,这两日秦焕之暂时不会再来,你大可放心睡着,一切有我。” “……好。” 庭院和屋子挨着,沈明渊很快听话回了房,门一关,就听着外面何大夫匆匆离去的脚步。 他僵着脸回到床前,一头扑向床榻。 心脏还在砰砰跳跃着,不要命似的乱撞,方才太过紧张,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露出太违和的表现,演技有没有崩掉。 仔细想想,何大夫似乎也因发现了什么有些紧张,大约没有心思注意他的细节。 沈明渊长长呼出一口气,努力冷静下来。 他试探了多日,想知道何大夫的身份势力,没想着等到今日,何大夫竟主动暴露了。 不,也不能说是主动暴露,毕竟他是靠着对剧情、设定的熟知,才能一下子就猜着的。 关键点是秦焕之的生辰。 原著里,也就是前世,秦焕之便是在生辰这天,被人暗箭杀死的。 秦焕之以为暗算他的是沈二少,实际放出暗箭的,却是天枢院。 是天枢院的掌门,贺洵,人称天枢尺,在背后算计了一切,利用了沈二少,从而暗算了秦焕之的性命。 这个误会,哪怕在原著中也是到最后才被解开。 重生没有为秦焕之带来新生,而是让他带着心结,活在怨恨和过去的执念里,愈发偏执,让他害死了无辜的沈二少,和同样无辜的聂辛结仇、厮杀了半辈子,也让他在死前陷入绝望。 真正的幕后凶手,贺洵,却是收益最大、损失最小的那个。 贺洵,他笔下的第三个男主角。 第一个男主,聂辛,是个外冷内热的猎金客,孑然一身,是个活得自由、随心所欲的少年。 第二个男主,秦焕之,是个仗义铁血、治下有方、行动力超强的一门之主,他可以败,西陵门却绝不会败。 而贺洵,则是城府最深、最狡猾,擅长以智取胜的天枢院掌门。 灵窍是水系,修为虽然不算天下间数一数二,却往往能将自己十分的实力,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发挥出十二分的效果来。 沈明渊忽然想起,白天里,秦焕之还曾质问过他,提到了天枢院的贺洵。 原来,早在那时,他就被贺洵盯上了。 仔细想来,当时在客栈外,人六趁着聂秦二人斗得正酣时出手、试图渔翁得利,的确是贺洵的行事风格。 不……再往深了想,他明明给聂辛下了药,当时人也的确睡着了,可后来为何聂辛又醒了、还在那时候追了上来? 真的是聂辛本人心眼足够多,处处提防着他吗,还是另有其人从中作了手脚? 沈明渊越想越是心惊,是了,行三人是三兄弟,可秦焕之自认为行五收了他的钱,便不会再为别人做事,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审问、为难过行五! 而向来喜欢三兄弟一起行动的行三人,在那一晚,却只出现了张三和人六两个! 他当时用洞天镜查看了客栈四周,前门守着一个,后门守着一个……这两个人影,经过了后来一番变故,他便下意识以为是张三和人六了。 沈明渊猛地坐起身,摸向乾坤袋—— 来不及了。 已经超过三天时限,当时究竟看到的是不是那二人,已经无从考证,除非能回沈家,拿到真正的窥天镜。 冷汗忽地冒出,沈明渊躺会床上,再没了睡意,思绪又绕回秦焕之的生辰。 若是没有何大夫,不,应该是贺大夫,贺洵,若是没有他,他的计划,本也是和秦焕之的生辰有关的。 脑壳疼。 忽然就觉得,有了贺洵大狐狸的插手,秦焕之这心结怕是不好解,要变成死扣了。 沈明渊在床上把自己当成了煎饼,来回翻着面烙,烙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神魂受损的后遗症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容易睡不好,睡不好的一个类型就是多梦,梦到人精疲力尽。 沈明渊睡得极不安稳,噩梦一个接着一个,轮番上阵、光怪陆离。 先是梦见了沈家,梦到沈和光,自己一剑刺过去,剑变成了木剑,在鲜血的浇灌下钻出嫩芽、开了花。 花枝越来越旺盛的生长起来,将沈和光整个覆盖住了,转眼间就化作参天大树,越来越大。 他开始跑,可不管跑多远,都跑不出大树的荫庇,一回头,就是漫山遍野的花,齐齐朝着他转过头来,浪潮似的绽放。 分明是很美的景色,却让人想哭、想叫,又将人逼到崩溃的边缘。 然后又梦到一个金色的牢笼从天而降。 是个专门用来豢养金丝雀的鸟笼,笼子越缩越小,让他哪儿也去不了,然后从四面八方伸出活了似的铁链来,将他手脚脖子都扣住。 聂辛出现在他面前,又是欣慰又是阴狠地低语,“沈二少,我说过,我会回来救你的。” 他想挣扎,然后就被人抱在怀里安抚, “别怕,我已经将所有的危险都控制住了、隔开了,你是安全的。” 聂辛指指那层带着鸟儿花纹的笼子,对他解释,被关起来的不是你我,是外面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然后场景再次变幻,火山喷发,岩浆融化了一切。 树木、花草、金属的牢笼都没了,烧尽了,他却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秦焕之抓着他的手,带他来到西陵门的阁楼之上,压着他,从日出做到日落。 无数个日月过去,他忽然被放开了。 阁楼上有个小小的露台,能看到最清晰美好的夜景。 他反握住秦焕之的手,对他说,生辰快乐。 然后指向璀璨的夜空—— 一颗、两颗、三颗……无数的流星坠落而下,仿佛一场无声的雨。 “流星雨百年难遇,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个,很美。”沈明渊听到自己照着计划念起了台词。 然后他听到秦焕之的心声:不,你是想要杀我。 不是的。 “你不会死,你的噩梦也好,心结也好,执念也好……都是时候让它过去了。” 话音刚落地,眼前便闪过一道白光。 沈明渊惊讶地看去,漫天的流星,竟在这时化作箭雨,朝着阁楼密密麻麻地飞射而来。 他眼睁睁瞧见秦焕之受了伤,浓黑的毒血流出。 “沈延笑,你这个骗子。” 真正的、属于原著沈二少的名讳从秦焕之的口中唤出,成了临终之言。 “……不是我!” 沈明渊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再一抬头,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站在了对面。 同样的样貌五官,在那少年的脸上呈现出决然不同的气质,沈延笑也朝他看来,眼底是琉璃般清澈无垢的神采,而后开口,轻声询问, “你在为他感到难过吗?” 沈明渊被问住了。 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可及是一片湿润。 然后他点头,闭眼叹息, “我为这里的每个人感到难过。” 那些悲剧、巧合、误会,那些狗血的虐梗、悲惨的过往—— 都是他在崩溃、绝望的最后时日里,流着泪水一个字一个字写下的。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一个世界,会在他死后化为现实,带着他一起活过来。 一切情绪在梦中被放大,沈明渊跪坐在地,歇斯底里地哭喊出声。 哭着哭着,就醒了。 他睁开眼,迷迷糊糊瞧见床边坐着个人影,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惨叫出声。 秦焕之皱眉,“大白天的,胡说八道什么呢。” 啊。 “你没死啊……” 秦焕之:…… 沈明渊还傻着,就瞧见秦门主一反常态没有借题发挥,拿出手帕为他擦了擦脸颊眼角,“做的什么梦,一直喊着我的名字哭个没完,哭丧么?” 不好意思,还真是给你哭丧呢。 沈明渊心虚低头。 秦焕之继续问,“到底梦什么了?之前那么惨都能笑醒,今天是吃错药了?” “啊,记不清了。”沈明渊眨眨眼,打哈哈,“不过,虽然做了噩梦,但因祸得福,想明白了一些事。” 秦焕之挑眉,“哦?” “嘿嘿。”沈明渊打了个哈欠,起床洗漱,“没什么。” 他觉得挺高兴的。 想通了,想明白了,心里头就敞亮了,没了那个巨石压着。 就在这时,脑海里响起叮地一声。 系统久违地冒了出来:恭喜宿主,金手指2.0更新完毕,已正式投入使用。 请给五星好评哦。 24.活不过三十章 ‘哐当’一声响起, 水盆翻倒、砸落在地。 沈明渊身形微晃, 慢半拍地后退一步,衣摆鞋袜不可避免地被水沾湿。 “怎么了?”身后不远处, 秦焕之出声询问,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人身畔, 将人搂进怀中,动作之自然、反应之迅速连本人都未曾察觉。 沈明渊摇摇头, 抬头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不动声色地从人怀里挣出,拉开距离。 “水迷眼睛里去了,不小心碰翻了水盆。” 说这话时, 他面庞湿润,看着没有什么血色,眼帘低垂看着脚尖,似乎对于身上被弄湿的地方很是介意, 流露出微不可查的失落。 是这几日以来, 沈明渊从未在他面前流露过的神情。 秦焕之心中微动, 似要觉察出几分不对来,刚要凑近了仔细去看、去分辨,却见人猛地朝他抬手袭来—— 细指轻弹,秦焕之抬手格挡,飞来的却不是什么偷袭的暗器, 而是细细碎碎的水珠。 “噗。” 待秦焕之拽了一旁的毛巾擦脸, 再看去时, 只见恶作剧得逞的沈明渊唇角一勾,朝他抛来个明晃晃的笑容。 “秦门主对我如此不设防,可是要吃大亏的。” 秦焕之捏着毛巾瞧他,眉心一点点拧起来。 就在沈明渊面上的笑意快要撑不住,以为对方要发怒时,秦焕之肩膀一松,无奈叹了口气,而后来到人身边,动作并不熟练、却能见温柔地为他擦去脸上的水珠。 “你已经让我吃了不少亏了。” 声音很低,听着就像在自言自语。 沈明渊觉着,这句应当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对着过去的那个。 想到此处,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就在刚才,系统更新了,耳鸣、头疼感相继袭来,视线也有了一瞬的恍惚。 面对先斩后奏突然更新的金手指,沈明渊非常配合地给了差评。 事发太突然,沈明渊没来得及仔细了解更新的内容,只隐约听系统说2.0版本附赠了开关功能,便匆忙关了金手指,及时在秦焕之生出疑心前调整了面部表情。 恶作剧也是灵机一动下的对策,好在秦焕之比预想中好糊弄,没有像之前几天那样,有点大惊小怪就叫何大夫过来喂药。 经过昨夜的事,他一点也不想这么快就再见到何大夫。 准确来说,应该是贺大夫。不知他是靠着什么方式以暮云阁的身份混了进来,连面容都经过调整,没被任何人认出。 沈明渊忽然想起,贺洵曾说过,这两日秦焕之暂时不会来找他,可一觉过去,他第一个见到的就是秦焕之。 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有着如何的变故,他还无从知晓。 “湿了吗?” “啊?” “咳,”秦焕之脸色有点不自然,“我是说你的鞋袜,里面湿了吗?用不用换新的穿。” 本来没想歪的沈明渊,被他眼神这么一闪,也忍不住歪了一下,默默扶额,“不用换,只湿了一点点,我吹吹就干了。” 他的灵窍是罕见的风系,就算是湿透的衣服想要速干,也可以自行解决。再者说,水本来就不脏,他有点被闹怕了,不想在人面前换鞋袜。 沈明渊坐到桌边,几根手指在半空抚琴似的动了动,便凭空唤出几缕旋风,吹向湿了的衣服下摆。 吹着吹着,冷风就忽然成了暖风,沈明渊讶然抬头看去,发觉秦焕之也坐在一边,正用他的火系术法为他的旋风升温。 半空中瞧不见任何火星,甚至不仔细看的话,都不会发现秦焕之动了灵力,两人静默地坐在桌边,等着早膳一盘盘摆上桌,发热的暖意只有沈明渊自己能够察觉。 很难想象,有足够实力燃起熊熊烈火、将整个城市转瞬化作灰烬的男子,也会这样收敛了浑身戾气,心平气和地坐在桌边,为了小小一个被水打湿的衣角而动用灵力,唤起恰到好处的热度,夏风似的拂过另一人的指尖。 没有肢体接触,也没有只言片语的来去,沈明渊却觉着那丝丝缕缕的热意与他的灵力正相互缠绵、交融着,不动声色地缠到骨髓里,融入血肉中,顺着遍体的经脉游走。 就这么凭空生出了几分旖旎暧昧。 衣角被烘干了,最外层的鞋袜也干了,太阳还未晒进来,屋内便已是暖洋洋的一片。 沈明渊被暖风烤了许久,脸颊也被烘热了,看起来不再是病态的苍白。 秦焕之很满意,提醒人吃饭。 沈明渊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食物放进嘴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连吃食不再是平时的清汤寡水和药膳也没察觉。 一边吃,一边走神,在脑海里敲出系统,朝对方询问了金手指2.0都具体更新了什么功能。 这才了解到,原版本的金手指,仅仅是能让他察觉到来自他人的杀意。 意思就是,在有人动了杀他的念头时,做出提醒。 而金手指的2.0,则能够帮他定位杀意的来源,具体到某个人身上。换句话说,就是明确告知他,究竟是谁在此时此刻动了杀他的心思。 系统自作主张就在他身上运行了这个金手指2.0,直接导致了严重的身体不适。 之前沈明渊也曾因金手指头疼,但那些都很短暂,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原因很简单,因为聂辛或者说秦焕之身上的杀意,也是很短暂的,像是一时冲动。 更新后的金手指增加的第二个功能,便是沈明渊已经使用了的开关。 若是来自外界的杀意持续不断,他的不适感也会持续,能暂时关闭金手指的新功能变得至关重要。 沈明渊的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在金手指更新的时候,就有人对他生出持续不断的杀意? 系统给他来了个补充说明,说是金手指在增添新功能的同时,还给原有功能加了补丁,完善了检测范围和深度。 沈明渊:说人话。 系统:……打个比方,你给我差评的时候,我是很想杀你的,但这只是想想,我没打算真的下手,一个是太麻烦,另一个是情绪不到位,做起来难度高。这种程度的杀意,原版本金手指是不会提醒你的。 但是2.0版本的金手指,会连同这种暂时不会产生威胁的杀意,也做出提醒,并根据杀意的严重程度而产生递增的不适感。 而原版本,只会对那种随时都会行动的杀意做提醒。 沈明渊觉得有点心塞,默默低头用筷子戳碗里的米饭,把汤汁和米饭都拌拌好,当成系统戳着玩。 然后叹了口气,人生艰难。 秦焕之有点看不下去了,夹了一块外焦里嫩的小酥肉递给他,意思是不想吃的东西就别吃,换个别的菜就好了。 沈明渊还在想着金手指的事,看到有块肉靠近过来,下意识地张嘴就咬了,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原本只是想把肉放人碗里的秦焕之:……! 这沈小少爷……什么毛病?! 沈明渊没注意秦门主的眼神,以及那支喂食之后陡然僵硬的手,低头挖了一口米饭就着吃下去。 这几日,秦焕之鲜少有时间与他一同吃饭,大部分时间都是贺大夫在一旁照料,看到有吃的凑过来就张嘴咬的习惯,就是趁着这机会被惯出来的。 小酥肉是用上好的灵兽肉做的,有嚼劲还不塞牙,不知经过了多少道工序,菜香味儿都渗进了肉的肌理深处,一口咬下去汁液四溢。美味的香气直接将沈明渊唤回了神,眨眼间注意力就回到了餐桌上,亮着一双眼睛寻找盛着小酥肉的盘子,想要多夹几口吃掉。 然后,终于反应过来似的,迟钝地微微睁大双眼,看向秦焕之, “你干嘛喂我?” 因为太过惊讶,问话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了。 秦焕之欲言又止,百口莫辩,脸上神色变了几变,自暴自弃式的一撂筷子,“有意见?” “没没没……”沈明渊干笑两声,头一低,吃饭的速度快了三倍,迅速结束战斗。 仿佛被嫌弃了的秦焕之:…… 沈明渊偷瞄了一眼秦门主的脸色,擦擦嘴,意思意思哄了哄,“好吃。” 然后赶人,“秦门主今天不忙呀?” 非常急着把人轰走,好一个人关起门来研究一下金手指。 放在往常,沈明渊并不介意多浪费一些时间,只是今天的秦焕之实在太奇怪了。 往常的秦门主,绝不会大早上赶来只为陪他吃饭,还不拿药膳欺负人。就算是真的不忙,大发慈悲了,像这样吃饭全程干坐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手动脚,也实在不是秦门主的作风。 沈明渊不确定是什么导致了秦门主的怪异,但使出反常必有妖,保不住是贺洵做了、说了什么,在理清头绪之前,他完全不想冒险。 至于秦焕之生辰那天的计划……还需再考虑考虑。 秦焕之看了看他,反问,“吃好了?” 沈明渊点头,怀疑他赖着不走是不是想白日宣氵舀。 “今天的药先停一天,”秦焕之认真道,并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锦盒,“这是……暮云阁送来的上品灵药,据说对你大有益处。” 秦焕之留下锦盒便离开了,仿佛来这一趟,真就只是为了送这一味灵药。小贾低垂着头进屋来,收走了桌上的碗筷。 等到屋内没了别人,沈明渊才对着盛放灵药的锦盒研究起来。 盒子的确是暮云阁的东西,里面盛着的,却不是预料中续命用的灵药,而是一颗与他乾坤袋中藏着的那枚相同、能解他身上之毒的解药。 沈明渊一下就懵了,实在想不透这药是怎么回事,又是谁送过来的。 能知道他中的是此种剧毒,还能有实力找到解药,并通过暮云阁、经秦门主之手,送到他这里…… 倒不像是有恶意之人,似乎没有威胁。 暂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先不想了,收了解药,沈明渊回到床榻,做好准备,闭着眼重新打开了他的金手指2.0…… 忍耐着一阵阵不适,沈明渊终于看清了第一个杀意的来源。 ——贺洵。 沈明渊面无表情地睁眼,望着床顶无声叹息。 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 25.活不过三十章 外面春风微暖, 晴光高照。 天气正好、病痛初愈, 最适合出门散散步、晒晒太阳了。 沈明渊默默叹气, 为自己辜负了这样的好天气愧疚了那么一瞬间, 然后便光明正大地宅在了屋里, 躺着装死。 晒太阳什么的, 明天再去吧…… 难得早膳过后不用服药,贺大夫和秦门主也都没来找他,沈明渊专心研究起那些想杀自己的人来。 杀意的来源除去贺洵外, 还有秦焕之, 以及沈家家主、他这身体的养父, 沈成峰。 至于来自于一干叫不出姓名的小龙套们的杀意,沈明渊没有仔细去分辨,大多是因沈家的变故, 而对他有了看法,认为他是忘恩负义、心狠手辣之人的。 沈明渊静下心来分辨了许久,发觉到这几人虽然都想杀他, 杀意本身却存在着鲜明的区别。 比如说, 秦焕之的杀意是最轻微的, 若有若无, 只是一种犹豫不定的念头。 沈父沈成峰的杀意,是波动最大的,似乎是受着情绪的起伏影响, 这也很好理解。 至于贺洵的杀意……则是最稳定的一个, 沈明渊仔细感受了几个时辰, 贺洵的杀意都如同一潭死水,不增不减。它尚未达到能让人付诸行动的强度,却也坚定地不见衰减。 如果说其它人的杀意,大多是来自于情感、喜怒的话,那么贺洵的这份杀意,则像是经过理智思考与判断,得出的一个结论。 倒也合理,贺洵从行为处事的风格来看,本就是个心思深重、理智重于感情的人。 冷静、自持、理智,纵然心中有着再大的惊涛骇浪、大悲大喜,面上都能做到波澜不惊,永远做出最正确、恰当的事。 驾驭那些情绪和情感,而不是被它们控制,甚至折磨。 沈明渊曾一度羡慕过贺洵这样的人,就像他在少年时,曾经憧憬过聂辛的自由不羁、一人一剑行走江湖的潇洒与快意恩仇,成年后又向往过秦焕之的敢爱敢恨、实力超然,统领千人的威风凛凛。 这是他们身为主角的魅力所在,走到了极端,便成为黑化后的阴暗面。 真正让沈明渊感到意外的,是等待了半天,还未曾检测到来自聂辛的杀意。 要么是聂辛真的没有相信梦中的情节,要么是聂辛自分开的那天起,就没再继续那些如同bug般的梦境。 沈明渊思索过后,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至于梦境没有继续的原因…… 他再次敲了敲系统,询问:聂辛身上的梦境bug是否和我有关?比如,只有我在身边的时候,他才会做那些梦? 系统说无可奉告。 沈明渊无奈:好吧。 他暗自细想,毕竟他自己是个魂穿过来的,对这个世界来说,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存在。bug触发bug听上去非常合理。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只要从今以后,不再与聂辛见面、或者说不再让聂辛有机会在他身边睡着,就可以了? 想及此处,沈明渊感觉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再次将金手指关闭,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不适感,睁眼起床。 放眼一看,竟已是夕阳西斜。 沈明渊没了吃饭的胃口,开门来到院中散心,走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小贾今天也没有守在门口盯梢。 四周静谧地反常,沈明渊不动声色来到假山背阴处,这里算是一个视觉死角,就算有人还在暗处盯着,也很难看清这里的情况。 被他这么一引,果然有黑影嗖然窜出,自背后捂住他的嘴,将他瞬间钳制。 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微的寒气。 “别出声,是我。” 沈明渊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没做什么挣扎。 嘴巴被松开了,沈明渊转身一看,险些没认出眼前的人。 竟是聂辛。 刚才还决定尽量不要见面的人,转眼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沈明渊叹了口气,最初讶然的神色很快褪去,只剩下困惑不解,以及微不可查的担忧。 一时间,相对无言。 聂辛的脸色差极了、也瘦了许多,眼窝深陷,黑眼圈也重得吓人,看上去很是憔悴。 然而这样的憔悴之色,却被周身的森冷戾气掩盖了大半,一双眼如同困兽、死死钉在沈明渊身上,似要化作千万条金链银锁,将人绑了去,再不放开。 沈明渊被他这样瞧着,心下凛然,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以此来缓解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你、你怎么……” 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聂辛尚未松开环在人腰间的手臂,一言不发将人紧紧箍在怀中,扣得死紧。 “我后悔了……” 沈明渊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压低嗓音,“你怎么进来的?不要命了?” 聂辛没有回答,只继续在他耳边低喃,“再等等、再等几日……我就带你走,离开这里。” “聂辛,” 沈明渊被人勒得有点气短,“我不能跟你走,而且,秦门主已经没有想杀我了,你不用这样。” 聂辛一口咬在了他的耳垂上,气势很是凶狠,力道却很轻,像是没有听到沈明渊的话,继续道,“离开所有人,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躲起来……” “可是……” “我没有再做梦了。”聂辛打断他,“真的没有了,沈明渊,沈久安……我以前只是想通过那些梦,再多了解你一些,我那时候……对你很感兴趣,想了解你,然后就会知道如何靠近你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然后又开始嫉妒梦里的那个自己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对他那么喜欢,却又那么嫌弃我。” 沈明渊默不作声,听他满含委屈地解释着,像是笃信着只要说清了,一切便会朝着期望的方向转变。 一边听着,一边想,该怎么和人解释,他真的不能跟人走。 “我想清楚了,梦里的人的确不是你和我,大约只是谁下的蛊、施的咒,我不会再信了,”聂辛说到这里,语气终于明朗了些,“过几日,我便替你杀了他,然后带你走。” 沈明渊闭了闭眼,试着让人清醒过来,小声道,“人是不能控制自己做什么梦的……” 聂辛总算松开他了,有力的手掌握着他的双手,在近处面对面凝视,眼里闪着倔强到极点的光, “但是我可以不睡。” 沈明渊眨了眨眼,“什么?” “我没有睡。”聂辛朝他笑了笑,为自己找到了对策感到高兴,“我的修为足够,不睡也没事,困了也可以吃些灵药,不睡觉,就不会做梦了。” 聂辛认真地看着他,怀着期许问道,“这样,你肯信我了吗?” “……怪不得,你的脸色会差成这样。”沈明渊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后退一步,眉头皱紧,一时间百感交集。 连续多日不睡觉,对于修为高的人来说,的确不会伤及性命,但不代表不会难受。 说不震惊、不动容是假的。 私奔一般的愿景,也是美好的,令人心动。 可沈明渊更无法就这样接受聂辛的这番心意,对此表示肯定,放任他继续自虐下去。 聂辛的性子,太倔,太容易钻牛角尖了。 “沈明渊,”见人迟迟没有应答,聂辛低声唤了句,“到了秦门主生辰那日,带他到执法堂的露台去,我会替你杀了他。到那时,你想怎样都可以。” 沈明渊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人衣袖,险些惊呼出声,“你和谁合作了?!” 贺洵?! 聂辛避而不答,“你信我这次就是。” 沈明渊:“西陵门守卫森严,就是他带你进来的,对不对?” “我该走了。” 有脚步声从不远处隐隐传来,聂辛来不及多说,将衣袖从人手心挣脱,如来时那般闪身离去,没了踪影。 “等……” 沈明渊攥紧了拳头,气得想打嗝。 千算万算也没用算到,聂辛会跟贺洵合作……摔!聂辛他就不怕被利用算计到死吗?! 沈明渊急得冒汗,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聂辛这架势,像是到暗杀秦焕之那天之前都不打算再现身了。 过了没多久,又猛地停下步子,揉揉眉心。 我这么着急干嘛? “沈公子?” 啧。 沈明渊调整好面上神情,若无其事回过身,和来人打招呼,“何大夫怎么来了。” 贺洵未语先笑,视线带了几分探究,在人脸上转了几转,单刀直入道,“先前的那件事,不知沈公子考虑得如何了?” 看样子,似乎并未察觉聂辛已经来过的事。 沈明渊试探着问道,“何大夫,可是已经有周密的计划了?” 贺洵便如预料中那样告诉他,只需在秦门主生辰那日,将人带到执法堂的露台之上便可,到时会有淬毒的暗箭放出,可瞬间致命。 竟是如同秦焕之前世的死法一样。 沈明渊垂下眼,作出终于下定决心的模样来,“好。” 贺洵的眼底笑意更深。 “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相求,希望何大夫能够成全。” “好啊,沈公子但说无妨。” 沈明渊也和他相视而笑,向前凑了几步,贴到人耳畔低语,姿态暧昧,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两个情投意合、躲在庭院中偷情的人。 一个小小的药瓶被塞入贺洵的手中,沈明渊握着他的手指,缓缓收拢,“事成之后,请何大夫替我将此药放进聂辛的吃食里,让他务必服下。” 贺洵指尖动了动,将药瓶收起,反手捉了那微凉的手掌、十指交缠,顺势将人带进怀里,低笑, “好啊,都依你。” 26.活不过三十章 交过去的药瓶, 是沈明渊趁着刚才从乾坤袋里摸出来的。贺洵答应了给聂辛下药,也就相当于承认了两人间的合作。 “你不问我是什么药?” “是什么都好, 我会替你办到。” 沈明渊垂眼,没再做声。那里面倒不是什么致命的毒,或者其它有损功法的药物。 而是一瓶药效强烈、价格昂贵的安眠药。 纵使聂辛每日都服用着大量其它灵药,只要服下这个, 该睡的还是要睡。 沈明渊清楚地知道,贺洵虽然是个危险的主角,却也不会在不必要的地方食言、说谎。这件事交给贺洵来办, 是无奈之举, 也是最安全的。 贺洵的手看似纤长如玉,实际却肌肉紧贴、指节刚硬有力, 并不如看上去那般柔软。 正如其人,有着欺骗性极强的外表, 力量与韧性都深深藏在骨子里。 那五指贴着沈明渊的手掌向上抚去, 轻握在脉门之上, 带着薄茧的指腹蹭过腕骨,所过之处皆泛起冷蛇爬过般的战栗。 像是色彩艳丽、迷人眼瞳的调情,又仿佛如所有鲜艳的虫蛇那般带了剧毒, 一切险锋与旖旎相依相存。 就在这时, 天色骤暗, 落日归于地下, 收回最后一缕红光。 双眼尚未适应于夜色的片刻中, 沈明渊心跳陡然加快, 绷紧了浑身神经。 不是被眼下的气氛打动,而是想起贺洵的杀意,猝不及防给吓着了。 贺洵并未放手,“解药呢?” “嗯?”沈明渊没反应过来,不知贺洵是说自己一直藏着的解药,还是尽早被秦门主送来的那个。 略思索后,他从乾坤袋里拿出其中一粒——秦门主送的那个,放在手心给人看。 药丸被贺洵取走了,于此同时,手腕忽地传来刺痛,酸麻感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沈明渊双膝一软,脱力倒在了贺洵怀中,又被早有准备地稳稳扶住。 是不想他这么轻易得到解药吗?沈明渊猜测着,倒是并未觉得惊慌,真正的解药自己还有一颗。 他低头看去,脉门处留下了一个细小的针眼。 药力来得很快,却并未夺走他的全部神智,只是让身体没了力气,一阵阵地发虚、冒冷汗。 “你们在做什么?” 并未察觉到有脚步靠近,压抑着怒意的嗓音直接在近处响起,逼人的压迫感似要将心虚地情绪放到最大。 秦焕之站在二人身后,右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之上, “何大夫,我让你照顾沈公子的身体,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贺洵动作依旧不慌不忙,轻缓地托着沈明渊软倒的身子,让人靠坐在一块巨石旁,这才直起身来,对着秦焕之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 “原来是秦门主,一时不查,让沈公子在散步时身体出现不适,是在下失职了。” “这是……身体不适?”秦焕之那边似乎噎了一下,握着刀柄的手松开,朝着脸色苍白的沈明渊看了一眼,语气犹豫道,“怎么散个步都能出状况,那你不赶紧诊治,愣着做什么。” 看样子,是刚才误会了什么,而后又被贺洵的三言两语说服了。 沈明渊喘了口气,干脆少说少错,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戏很足的贺洵,从这个仰视的角度,能隐约瞧见半垂的眼帘下若有若无的微冷笑意。 而后,贺洵便当着秦焕之的面在他身边跪坐下来,装模作样地切脉,而后拿出了方才夺去的那颗药。 “贺、何大夫。”沈明渊连忙出声,困惑道,“你这是……” 贺洵一手捏着药丸,小指轻勾,一股水流自他腰间的水壶中涌出,浮动的绸缎般悬于半空,将那药丸包裹在内, “沈公子,讳疾忌医可是不好的,秦门主好不容易为你寻来这味灵药,可别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秦焕之立马反应过来,“那灵药你留着没吃?” 沈明渊不说话,也说不出话了,贺洵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地掐在他的下巴上,令人被迫张嘴,水流裹着药丸,不容他丝毫抗拒地涌进口内,又如同活物那般直往喉咙深处钻,直直将药丸推进胃里。 这般诡异的喂药方式,让沈明渊一阵红一阵白,咳嗽都不敢咳嗽了。 喉咙和食道被迫打开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贺洵有本事这样往他肚里喂药,就有本事动动手指便用半杯水将他呛死。 沈明渊的眼角微红,带了些湿意,眨眼瞧去,正好瞥见贺洵那段线条干净、有如白玉的脖颈,以及那倏然滑动的喉结。 眼前有阴影罩下,秦焕之见人喂了药,皱着眉蹲下身来,护食般地将沈明渊揽入怀中,打横抱起,一刻也不耽误地拉开了与贺洵间的距离。 他沉声询问,“明渊,怎么不说话?你是故意留着解药不肯吃的?” 一时间,四只眼睛都朝他齐齐望了过来,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沈明渊有点心虚,气短地更厉害了,“没……我就是,觉得、也不急于这一时。” “那就是何大夫误会了。”秦焕之视线一转,并不客气地盯着对面的贺洵,“何大夫也许忘了,我曾明确吩咐过,只要明渊肯乖乖吃药,就不必用其它手段,就算是他不肯,也由我来做便可。” 沈明渊有点懵,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生气虐自己的好机会被抢走了所以不开心? 说好的杀意已经最轻了呢,怎么还这么恶意满满。 “秦门主息怒,”贺洵面上仍维持着淡泊疏离的笑,“秦门主一反常态送来的陌生灵药,沈公子是否愿意服用,又是因为谁的所作所为而身体越来越差,一味灵药也拖着不肯服用……这些,想必秦门主比我更加清楚。” 闻言,秦焕之猛地看向他,眼底压抑了一派难以言说的汹涌情绪。 沈明渊:……???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一言难尽呢。 好好的一个纯情少爷的人设,就这么被扭成苦情少爷了,还是巨狗血的那种。 好想知道贺洵是真这么认为他的,还是在为了别的目的改戏啊…… 等等,昨夜贺洵向他保证说,秦门主一时半会不会来找他,今早的秦门主又态度那么微妙……难道就是因为贺大夫的瞎说八道?! 沈明渊默默捂脸,觉得有点不忍直视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更可怕的是,秦焕之似乎对这些说法,都有着极高的接受力和认同感,完全不在意自己作为大渣男被训了的样子呢! 这样的反应落在秦门主眼里,仿佛是被戳穿心事后的悲痛羞耻,可怜极了。 秦焕之一言不发,抱着人就往屋里走去,没走几步,却发现本应完成任务离开的何大夫仍跟在身后。 他冷冷下了逐客令,“何大夫,今天起,你就不必再亲自照顾沈明渊的身体了,歇息几天吧。” 贺洵没表露出任何的不满,“好。” 秦焕之将人安放在床榻之上,转身皱眉看去,毫不客气道,“还留在这里是想给他暖床不成?” 沈明渊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秦门主曾说过,为了沈公子的身体着想,一周之内不会再碰他。”贺洵没回应那句骂言,平静说道,而后又笑了笑,“罢了,本就是个被软禁的囚徒,秦门主实际想怎样,都不是我等该置喙的。在下先行告辞了。” 沈明渊:“咳……” 好不爽,我还活着呢,你们要不要这样当着我的面讨论我的x生活频率啊? 秦焕之怒而暴起,呵道,“你给我站住!” 贺洵没站住,还溜得更快了。 砰地一声,木桌被一掌给拍裂了,秦焕之到底没追上去打架。 沈明渊被吓个一激灵,默默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满脸的无辜与无害,与缓缓转身看过来的盛怒版秦门主对视。 滔天的怒火,在这一瞬间偃旗息鼓。 “……抱歉。” “不用道歉,”沈明渊被他突然的这么一句吓到了,生怕这句道歉是在说‘说好了不动你的但是我反悔了很抱歉’,“贺洵说得那些,我其实听不太懂。” 秦焕之脸色阴沉,“以后离他远点。” 他皱着眉坐到床边,将沈明渊搂进怀里,在人耳垂上以虎牙轻咬,“不许让他抱你、碰你,不许让他喂你吃药。” 不但被喂药还被喂了好多次饭饭的小明:…… “秦门主,你吃醋了吗?”沈明渊忍着耳边的酥痒,将人推开些许距离,看向人眼睛,说起违心的瞎话来,“何大夫他人其实挺好的,没有什么恶意,别气了吧。” 于是秦焕之更生气了,觉得这个何大夫可恶极了,居然让明渊替他说好话。 “那我说点高兴的事吧,”沈明渊拽拽人衣袖,“秦门主,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吧?” 秦焕之瞳孔微缩,死死攥紧人手腕,咬牙道,“你听谁说的?” 沈明渊眨眼,将酝酿许久的锅甩了出去,“当然是何大夫啊,这几日我也没见过别人了。” 见秦焕之不说话,沈明渊垂下眼,笑着继续道,“本来不想这么早说的,其实我有份礼物,想在秦门主生辰那日送你,嗯……还有一些想说的话。” 27.活不过三十章 沈明渊原以为, 按照秦焕之的性子, 定会偏向用上床解决问题、发泄情绪。再加上劝阻他节制的,正是激怒他的贺大夫,劝告被听取的概率实在太小。 结果他都偷偷把粉色的小药膏藏枕头底下了, 忐忑了一个晚上,药膏却没派上用场。 秦焕之并未离开,去别处留宿,而是像个克制的未婚夫君一般, 一整晚, 就只把他当抱枕搂着,哪儿也不乱碰。 躺了不知多久, 沈明渊睁开丝毫没有睡意的双眼, 瞪着昏暗的屋内。 其实他并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人, 会很难放松下来。之前接受了秦焕之的同床共眠, 也只是被折腾得神志不清了,直接昏睡过去, 睡眠质量并不高。 被当成抱枕困在怀里,只让他更加难受了。秦焕之的胳膊硬梆梆的,枕着脑袋疼脖子僵, 搂在身上也紧紧的,跟个铁箍似的扣在腰上, 喘气都觉得难以放松。还有后背……贴得那么紧, 都要热出汗了, 闷闷的。 当然, 最重要的是,某个抵着他腿根的,硬度比胳膊高,温度比后背高的东西。 大概等到他神经比腰粗的时候,就能在被这东西顶着的情况下也能放心入睡了吧。 沈明渊木头人似的,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不小心把秦门主的火柴棍擦着火。 可是,这样真的,好难受啊…… 沈明渊小心翼翼地扭头,想看看秦门主是不是睡着了,尴尬地轻了轻嗓子,小小声,“那个……” 秦焕之果然没睡,一双眼跟夜明珠似的,幽幽地看着他,“不用管我,睡吧。” 沈明渊欲哭无泪,转过头去努力闭眼酝酿睡意,全身却仿佛长了毛似的,不是这里痒就是那里酸,怎么都不得劲。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睡不着?” “不,不是。” 沈明渊装满套路的脑海里,顿时冒出了下一句,‘既然睡不着那我们做些有意♂思的事情吧’,打死也不敢承认自己睡不着了。 结果秦门主却低声道,“那我们……聊会儿吧。” 沈明渊松了口气,谈谈心转移转移注意力也不错,乐观地想着说不定聊着聊着就萎了呢,轻快地躺平了,瞧过去,“聊什么?” 秦焕之“你不是有话跟我说么?不如现在就说吧,别等什么生辰了。” “不行的……这个要保密。” 秦焕之唇角上扬,将人面朝自己捞了过来,凑过去亲吻人眼角,“别给我欺负你的借口。” 欺负?沈明渊眨眼,无声询问,怎么欺负? 秦焕之用行动疯狂暗示。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沈明渊也有了自己的易燃火柴棍,和秦焕之的那个遥遥相望,同甘共苦。 沈明渊想自己解决,然后手就被扣住了,气得口不择言,“你……你从来都是想欺负就欺负的,什么时候还需要过借口!装模作样的好玩吗!” 话刚出口,手腕就被松开了。 秦焕之深吸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在床铺躺平,拳头在身侧攥紧,“你如果对我有不满,想走的话,现在就可以走。” 沈明渊愣住了,摸不清对方是在说气话,还是真的良心发现。 “只是,现在离开西陵门的话,你面对的将是比我更阴狠、更不择手段的人,”秦焕之继续说道,“到时候,迎接你的也许就是各式酷刑,和一些会让你终身残废的手段。” 沈明渊:“……你呢,你不想要窥天镜了?我要是真的不怕这些,你就真的放我走?” 秦焕之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会为你收尸。” “你就咒我吧。”沈明渊无奈叹气,“说好了要给你过生辰的,我不会食言。” 秦焕之的生辰是在三天后。 秦焕之:“为什么这样在意我的生辰?” “到时候再告诉你。”沈明渊笑了笑。 当然是为了给你解开心结啦。 本着解决问题要从根源做起的方法,沈明渊原本的打算,是在秦焕之面前重现他前世身死的那一幕,并借此根除秦焕之对自己的怨恨。 若只是被人暗害至死,而后重生的话,秦焕之并不会存在什么心结。 沈明渊还记得原文中的那些剧情,真正让秦焕之耿耿于怀的,是骄傲被摧毁、信任被辜负的痛苦感。 原著中的沈二少,一开始和秦焕之的交情并不算深,连朋友都谈不上,更别说像如今这样同床共枕了。 但那个沈二少,却单方面地对秦焕之很感兴趣,想要结交,又是花式送礼,又是三天两头的强行偶遇,非要让秦焕之理一理自己不可。 身为沈家的公子哥,沈二少是贪玩的,也是众所周知的没有定性,喜欢交朋友,也对很多人和事有着短暂的热情。 热情一过,便会很快被新的东西吸引注意力,转而热火朝天地投入进去。 挥金如土,到处招惹人,留下的是沾花惹草的纨绔名声。 可谓红颜遍地是,知音天下走。 秦焕之也早早听说过沈二少的事迹,被盯上的时候,也就自认倒霉。 他从不会信任外人,也自认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谈情说爱,只一门心思地想振兴西陵门。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不食五谷,没有私欲的工作狂。 却也是个心怀壮志,品行刚正的好人。 沈二少更多的则是大智若愚,阳光乐观的浪子。 秦焕之不肯理他,送礼加连环骚扰也不好使,他便开始为秦焕之振兴西陵门提供助力。 前任西陵门门主是个心狠手辣,唯我独尊的大人物,因惹了众怒而被多方势力针对打压,又因不懂得退让,将事情做的太绝,而丢了在民间的名声。 生于火,也灭于火。 沈二少在又一次的‘偶遇’中,见到了秦焕之与人武斗的情形,曾问过他一句话。 ——秦门主放火之后,为何不再将其收回呢? 在那之前,但凡拥有者火系灵窍的修行者,还都以火焰的剧烈程度来彰显自身的实力,秦焕之也从未管过自己出手之后,那些火会继续烧上多久。 西陵门的人所过之处,总会留下焦黑的灰烬废墟,也没有人对这些人产生过多少好感。 ——火焰是我的实力所在,放都放了,还收它做什么? 秦焕之也这样想过,那一天,却不知是占了什么天时地利,突然将沈二少的话听了进去,尝试起控制火势。 这一个尝试,便成了西陵门地位的转折点,也成了沈二少不再被他一味避而不见的契机。 秦焕之尝到了甜头,逐渐放下戒备,表面上仍是待人冷冰冰的,却不再将不需要朋友的话语挂在嘴边。 天下人也将这一转变看在眼里,茶馆酒巷里说着闲话,说天下果然没有沈二少讨好不了的人,说不知沈二少这次的热情能持续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沈二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得到了秦焕之的全部信任,并说要在生辰那一日,给人一个惊喜。 软磨硬泡下,才透露了惊喜的一小部分内容,说自己朋友遍天下,门主却只有自己一个朋友太不公平,要给门主介绍个新朋友,这样就不至于寂寞了。 秦焕之原本不想赴约的,到了最后一刻,却鬼使神差地去了。 朋友是一个或者两个都无所谓,他想看看沈二少为自己准备的惊喜。 他独自来到高台之上,夜空一碧如洗,雨似的流星一个接一个落下,其美如梦如幻。 他看着看着,便发自心底地笑了。 ——二少带来的朋友,说不定也是个有趣的人,也许……多结交几个朋友也无妨。 紧接着,心口便被暗箭刺穿。 魂魄离体时,他看清了,说着要给他惊喜的沈二少,正与害死自己的人把酒言欢,他听不清两人聊了些什么,只觉得心中被绝望与怨怒填满。 “明渊。” “嗯?” 沈明渊眨眼回神,“秦门主还不睡?” 秦焕之问他,“你身上的毒,是谁下的?” “不知道。”沈明渊没来得及瞎编,打算随口糊弄过去,“我还以为秦门主对我的事并不好奇,怎么今日突然想起问了?” 秦焕之借着夜色,将脸皮悄悄给丢了,“关心一下喜欢的人,很正常吧。” “哦……”沈明渊有点想笑,心想秦门主的瞎话真是越说越顺溜了。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要真的关心他的死活,早几天前就该问了。 秦焕之说完这些,又伸手想要搂搂抱抱,被沈明渊一轱辘躲开了,“那样脖子不得劲,睡不着。” 贴太近的话,下面也不得劲。 秦焕之没再为难他,俩人便各自躺着,没过多久,终于真的困了,沉沉睡去。 醒来后是连续了数日的阴雨天,每天都是从天亮后不久开始下,快到晚上了,又不急不缓地停雨。 雨不大,却连绵不停。像是故意要和谁作对,让人怎么也见不到太阳。 比如某个将晒太阳的计划推迟到第二天的沈某人。 沈明渊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日日愁苦。晒不到太阳还好,若是到了秦焕之生辰那日也是雨天,漫天都是乌云,岂不是见不得流星雨了。 他身上的毒似乎真的解了,没日也不必再忌口,身子一日日养着,将之前瘦下去的肉都添了回来,气色越发红润。 阴郁天中,贺洵和聂辛都没再出现过。 终于到了秦焕之的生辰那日,天空终于放晴。 沈明渊踏出房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28.活不过三十章 沈明渊让小贾带自己去了厨房, 给秦焕之做了一大碗的长寿面。 面汤是熬煮了几个时辰的亚龙鱼鱼骨,润白的鱼骨熬至半透明,鱼汤则成为浓厚香醇的奶白色,飘出的香味引来西陵门大厨的围观。 三五个圆滚滚的厨子围在沈小少爷旁边, 听说是给门主做的吃食,一个个积极地帮忙出谋划策。 大厨甲说, 我们门主最喜欢吃辣的, 这鱼汤得放辣子。 大厨乙说, 我们门主不喜欢吃太油的,这个辣子得用干辣椒,不能出油。 大厨丙说,这个香气儿不够足,来,你加上我的特质香料‘火烧云’, 益气又壮阳。 沈小明说, 你这不是给门主壮阳, 是在要我的命。 一干大厨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最终一群人齐心协力,做出了一桌子五花八门的菜肴。 难得想亲自动手下厨一次的小明,再次沦为幕后总指挥,坐在高高的红木椅子上, 以手持折扇的气势拿着大长勺, 在厨房里指点江山。 闻风过来的西陵门众越来越多, 这地方没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说法, 讲究少, 再加上秦门主平日里威严太高,不给属下及弟子们讨好他的机会,这些人听闻能给秦门主做好吃的,一个比一个积极上心。 所幸沈明渊指使人不算生手,迅速依照着每个人的不同长处分配了任务,这个和面那个采花,这个掌握火候那个调味,厨房里的人越来越多,却越发井井有条。 长寿面变成了一桌子丰盛又接地气的寿宴。 生辰是不能大张旗鼓地庆祝的,按风俗来说不吉利,那些吃食便被偷偷送进秦门主的房里,塔似的摞了三层碗盘,最中间是一晚金灿灿香喷喷的长寿面,窗户打开,阳光照在上面,闪烁着粼粼波光。 秦焕之推门而入的时候,沈明渊正伸出自己的罪恶之手,偷偷尝了一小口豆泥上面的果酱。 四目相对。 秦焕之哭笑不得,“弄这么多吃的是想做什么?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沈明渊赶紧舔净手指,摆摆手,“不不不,这不是我做的,是……” 然后报菜名似的报了一大串厨子及门众的姓名上来。 “……他们一起为你做的。” 秦焕之走到桌前坐下,似乎没反应过来,“他们?” 沈明渊笑嘻嘻地,“是啊,看起来,秦门主是真的很受爱戴。” “这群家伙……”秦焕之笑了,没立刻就动筷子,而是将方才提到名字的那些人都叫了进来,桌子也被挪到了院子中去,额外多摆了两桌。 美食之外,多了几坛好酒,一群人在门主的吩咐下同桌而坐,一同吃吃喝喝了起来。 秦焕之端着酒杯,看着那些人排着队指出各自为这桌菜出的力,少了平日里恭恭敬敬的怯意,逐渐也放下了门主的架子,和众人打成一片。 重生前,他一辈子都是为了这些人,为了整个西陵门而活,无心享乐,手下的人在他面前也丝毫不敢懈怠。重生后,他又为了复仇而活,满脑子都是过去的事,西陵门再次在他的手下振兴,却没了前世那心潮澎湃的感觉。 微醺之时,秦焕之忽然想到,自己似乎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将精力放在最重要的西陵门上面了。 门众爱戴他、敬仰他,将他奉为西陵门的救星,是与老门主完全不同的、能够带领西陵门重现昔日辉煌的人。 放眼望去,他却觉得一切宏图霸业都变得遥远而陌生了,仿佛那些豪言壮志都停留在了上辈子,随着他的轻信一同死去。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会如何? 也许会变成第二个老门主,整日不是盛怒就是疑心病重,执着于私情私欲,让西陵门沦为自己不择手段的工具,让心腹门众们相继失望,没了往日威信,只能用不留情面的暴行一日日镇压着所有人…… 执迷不悟,死不悔改,忘却初心。 如今的自己……当真对得起这些人的拥戴和信任吗? 秦焕之眼底恢复清明,酒一下子就醒了,一想到自己会变成老门主那个不人不鬼的偏执模样,便觉得一阵后怕,凉意自内里窜上心头。 他放下酒杯,不声不响地站起身来,便要离席。 一起身,正好对上一双笑眼,沈明渊捏着酒杯正靠在树旁,偏头瞧着他。 秦焕之给还在畅饮的几人放了一天的假,让他们继续开心一阵,独自朝着院外踱步而去。 “秦门主,”沈明渊跟了上去,勾住人小指拉了拉,“别忘了晚上的约定呀,我在执法堂的顶层高台那里等你。” 秦焕之回首,捏了捏那柔软的手心,“好,我忙完了就过去。” “生辰祝愿,”沈明渊凑上前去,指尖在人眉心轻点,“长命百岁,无灾无难。” 秦焕之脚步一顿,“这是什么?” 沈明渊笑嘻嘻地走了,“玄学。” 在大部分情况下,沈二少的体质都决定了无论说什么,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俗称乌鸦嘴。 然而相对的,还有一个隐藏设定,那就是在长时间未使用乌鸦嘴buff的情况下,有一定几率能让好事也应验。 几率很小,也很玄乎,但聊胜于无。 沈明渊一点也不希望今夜的事出现任何差错。 执法堂是西陵门最高的一栋建筑,最是适合看夜景。 同时也是戾气最重的一处地方,放在以往,不会有人将其和谈情说爱联系到一起。 沈明渊于晚饭过后便开始等在那高高的露台上,手里捧着一小壶酒,以及刚刚从乾坤袋中拿出的洞天镜。 若是今夜过后,秦焕之对他再心无芥蒂,能够放下以往成见,他不介意将手中的洞天镜给人瞧上一瞧。 有了洞天镜,贺洵的深沉歹意便无所遁形,秦焕之也就能够了解到真相,明白聂辛也只是被当作棋子利用了。 对手是贺洵,秦焕之面对的便不再是几人间的仇恨,而是两大势力间的抗衡和对立。 沈明渊看进洞天镜中,画面几度变幻,没过多久,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聂辛与贺洵那边已经就位,陷阱已经布好,只等秦焕之一脚踏入。 沈宅之中,已经瞧不见沈和光卧床的身影,几个忠心的老仆也一同不见身影。沈明渊朝着两三天前翻看,发觉沈和光不但伤势初愈,还成了沈家的家主,不久前带着一批人离开了沈宅。 这是……篡位了吗? 沈明渊意外地瞪大眼睛,愣是没从沈父沈母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二老还正值壮年,怎么会急着将家主之位让给身体尚未好起来的大哥? 可惜了洞天镜能窥见的内容有限,无法再深究下去。 不过,没事就好。 沈明渊松了口气,转而瞧向秦门主的房中,想看看人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来赴约,还是不打算来了。 没想到,正好瞧见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秦焕之’。 一个是真正的秦焕之本人,一个是利用珍贵法器幻化而出的假象。 秦焕之会起疑心,倍加慎重,沈明渊并不觉得意外,反正他原本安排这一出,就不是真的为了夺去秦焕之的性命,那么牵来赴约的是真身、还是假象,都不会有太大差别。 只是,这么个假象,也不知能不能让秦焕之真的瞧见百年难遇的这一番奇景。 沈明渊看着那身影以假乱真地朝这边走来,提前收起了洞天镜,依靠在木质栏杆边安静等待。 不久后,‘秦焕之’出现在了执法堂下,足下御刀,直接翻身到了高台之上。 仔细看去的话,破绽其实很多,首先那刀也是幻象,人站在亮出,身后却没有影子,随风摇摆的衣衫若是碰到栏杆、墙壁,便会直接穿过去。 像是个游戏场景里的劣质模型。 沈明渊没有戳穿他,实际上,若非提前从洞天镜中瞧见了真相,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瞧出破绽,毕竟已经入夜,人的视力没那么好。 想必,遥遥盯着此处的聂辛,以及躲在暗处的贺洵,定会比他更加难以察觉真相。 距离太远,只要他一直不动声色,那两人便真的会看错。 沈明渊为人倒了杯酒,想要共饮,‘秦焕之’只是幻象,拿不起酒杯,找了白天里喝太多的借口婉拒。 声音倒是可以传播,和真人就站在旁边说话没什么两样。 秦焕之看着他,似乎有点紧张,“你之前说的,今日有话要告诉我,现在可以说了么?” 沈明渊:“可以,但我说了之后,无论你信与不信,都不能再告诉别人。” 秦焕之点头,“好。” 沈明渊深吸一口气,选择了一种这个世界的人更能理解的说法,“其实,我是借尸还魂的,真正的沈家二少并不是我。真正的我已经死掉很久了。” 秦焕之本身就是重生者,听了这说法,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质疑,而是紧紧皱起眉头,“你是说……” “我的名字的确是沈明渊没错,但我不是沈二少。”沈明渊继续坦白道,“之所以我能毫无压力地被判沈家,能不把生死放在心上,都是因为这个,对我来说,死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最后半句当然是瞎说的,他其实超想活下去。 只是这个‘活下去’有着鲜明的限定条件,那就是仅仅活到‘结局’就可以了,真正等待他的应该是投个好胎,最好是富二代那种美滋滋的。 也许是心底的白日梦做的太好,沈明渊面上的笑意毫无作伪痕迹。 眼前的沈明渊,性情行事与前世里的迥异,似乎也得到了解释。秦焕之沉默了半晌,眼底是一片墨色的深沉。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个?不怕我将你当做邪祟除去了?” 沈明渊理所当然地一咧嘴,“你不是喜欢我吗?” 秦焕之:…… 忽然有点后悔来的不是真身。 他微微侧过头,承认道,“……是。” 那点阴郁的影子,在这瞬间一扫而空。 “看!”沈明渊眼睛一亮,朝着外面伸手指去。 有流星坠下来了,滑过天际,是他穿越前也从未见过的。 一颗接着一颗,有大有小,闪烁着各色的光,仿佛经久不衰的烟花。 这是独独诞生于他笔下的、只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流星雨。 不科学、无法解释,但是很美。 29.活不过三十章 此为防盗章 比如,属下和他提意见, 他会懂得忠言逆耳, 再比如, 俘虏和他提意见,他会先思考利弊,拒绝也会拒绝得让俘虏心服口服。 凰灵鸟扭过头来, 睁着脑袋一侧的大眼睛瞧着两人,金灿灿的瞳纹都能清晰看见,仿佛一朵繁复的花,花心写着好奇。 沈明渊默默往后蹭了蹭, 尽量躲远, 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它都不高兴了。” 秦焕之眼色沉了沉,不爽中透着股疑惑,似在不解沈家二公子居然这么会耍嘴皮子。 “是吗。”他语气淡淡,并未立刻反驳这站不住脚的说法, 而是朝一旁的属下抬了抬下巴,招呼着让人把瑟瑟发抖的张三和人六带了过来。 接着,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把那两人往凰灵鸟的身旁推。 张三人六吓得子哇乱叫,发出模糊不清的惨叫声, 凰灵鸟则是浑身的羽毛猛地一抖, 备战似的炸了毛, 更响亮地用尖锐刺耳的声线警告,尖尖的大嘴也大张开来,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利齿。 可惜了这附近的居民,估计是也被这乱七八糟的声音吓得够呛,一个个却要紧闭门窗装作听不见。 秦焕之并没有真的把行三人中的这俩送去给鸟啄,差不多之后,就让属下把他们俩带下去了。 他转向一脸不忍直视的沈明渊,平静道,“看清了吗,这才是凰灵鸟不高兴的样子。” 事实胜于雄辩,沈明渊无话可说,败给了这位秦老大的认真。 怎么说呢,这种反应,倒也不算崩人设…… 秦焕之在重生之前,本就是个事事认真、喜欢亲力亲为的好老大,身为西陵门的门主,正人君子谈不上,但做事总是光明磊落,里里外外让人挑不出刺儿的,唯一的缺点也就是脾气差了点。 总的来说,就是个毫无幽默感、不苟言笑且无趣透顶的正经人。 因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如此这般的直男气息,重生前,还是各大名媒的重点关注对象。在这个男风盛行的世界,所有人都觉得能嫁给秦门主是天大的服气,谁弯了秦门主都不会弯。 在原著中,因为重生后的脾气越发暴躁,满心只剩下报仇,再加上弯得彻彻底底,媒婆们便不再致力于给秦门主说媒,而是瞄准了西陵门的其它门众——这是后话了。 此时,秦焕之自觉已经为凰灵鸟澄清了误会,便拽着沈明渊,继续向前走去,作势要将人直接丢沙包似的丢上去。 “别别别!我自己上去!”沈明渊急忙出声阻止,顺便指指自己的腿,“只解绑这里可以的吧,我跑不掉的。” 对于秦焕之的行事风格,他是深谙于心的,真被丢上去,肯定会感觉很糟糕。若是说聂辛把他当沙袋扛起来,是因为记仇、故意打击报复,那么秦焕之把他当沙包丢着玩儿,很可能就是一种不经思考的本能。 秦焕之看了他一眼,似乎斟酌了片刻,然后伸手,抽出身旁属下的长刀。寒光一闪,便砍断了沈明渊腿上的绳索。 后者低头一看,蹬蹬腿活动了一下,而后发觉不光是绳子断了,自己的衣裳下摆也裂开了个大口子,飕飕的往里灌凉风。 秦焕之已经挪开了视线,坦然自若道,“手误。” 沈明渊:…… 无语了片刻,沈明渊选择相信这的确是手误。毕竟,秦焕之又不是聂辛,应该不至于这么孩子气。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了高大的鸟背,凰灵鸟体型本就庞大,鸟背之上在刚才已经被安放了一处鞍子似的东西,方便乘坐。沈明渊脚尖点地,踏着化为实质的气流踏了上去,小心翼翼站在鞍子上,尽可能不让自己碰到鸟羽。 秦焕之不出声站到他身后,手掌在人肩膀上轻轻一推,“让开,这不是你该站的地方。” 鞍子不大,是只供放置行李用的,以免滑落,至于人,哪怕是门主本尊,按规矩也只能直接坐在鸟羽之上,更何况一个被抓来的沈明渊。 沈明渊猝不及防打了个趔趄,让开了,急急忙忙默念心诀,唤来一团气流,然后稳稳当当盘腿坐下。 看似是让开了那鞍子,坐在鸟羽上了,实际则是在屁股底下垫着灵风,是整个人悬在半空的。 这小把戏落在秦焕之眼里,就是怕极了被灼烧神魂的胆小模样。 可以理解。毕竟是刚刚背叛了整个家族的人,若是真被凰灵鸟灼烧神魂,定是不死也要减寿不少。 秦焕之没有阻拦,而是拿出了另一根绳子,绕过沈明渊被绑着的双手,另一头系在鞍子上,局限了他的活动范围。 与行三人的草绳不同,这次用的是龙筋,坚韧不可挣脱,且一般利器都无法砍断。 沈明渊就这么被拴住了,恨不得汪汪两声配合一下,然后质问他,汪地好听不,是不是觉得更像狗狗了?开不开心?解不解气? 大概是脸上的怨念太过明显,秦焕之又看他一眼,“拴绳或者继续绑腿,你自己选。” 沈明渊郁卒,马匹歪着拍,“秦门主真是贴心又周到,没事没事,我就这样挺好的特别舒服。” 然后默默腹诽,好个屁。 他倒不是多怕被凰灵鸟灼烧神魂什么的,虽然也怕疼,但更怕的是在秦焕之面前露馅。 按理说,他要真坐上去,应该是会立刻就被烧得半死不活的。神魂是人的根本,若是损伤了,难以弥补不说,会直接影响人的根基、寿命,以及心智。 欺瞒、背叛之类的言行越严重,越多,这种灼烧便会越剧烈,越严重。 可问题是,他真的不确定自己会有多疼,会不会疼。 他可是背叛了整个沈家的人,还亲手刺杀自己的大哥,盗走包括窥天镜在内的一众法宝,这样严重的罪行,活该是被凰灵鸟烧掉半条命的! 就算是真的做些手脚,让假烧变成真烧,也决不能让秦焕之瞧出端倪,一旦被发现不对劲,好不容易得了重创才躲过一劫的沈家,就要再度面临秦焕之的报复了。 只要受罪受得厉害些,他大可借着神魂受损的伤势,直接晕过去躲过其它拷问。 想必秦焕之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先让他吃些苦头受点罪,把人制服了,再威胁不说时候就用凰灵鸟羽折磨他,逼他顺从。 沈明渊打定主意,从现在开始多说点假话,多卖卖队友。啊,好像也只有聂辛把他当队友,还想着再来救他。 仔细想想,沈明渊还是觉得聂辛不会真的来带他走,太不合逻辑了,就算没有像原著那样因爱生恨,也不至于真把他当成自己人,那也太傻了。 正出神思索着,西陵门众已经准备完毕,凰灵鸟仰头长啸一声,振翅腾空,带领着众人飞入云层。 虽然已早有准备,沈明渊还是被惯性摔回了鸟背上,震得屁股直痛。 一股灼热的刺痛直钻脑髓,竟与先前金手指提醒他杀意时有着八分相似,随着时间流逝,刺痛感逐渐蔓延全身,星星点点地加剧。 下一刻,凰灵鸟终于跃出云层之上,速度和飞行姿态都趋于平缓,沈明渊连忙反应过来,重新让自己悬在半空,晃来晃去的飘着,与那鸟羽丁点都不沾上。 眼角余光中,秦焕之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沈明渊心里打鼓,他不知自己现在脸色如何,刚才疼是疼了,冷汗也出了一身,只是风太大又给吹干了,而那痛感转瞬即逝,并非不能忍受。 也不知是他刚才说过几句瞎话,还是刺伤大哥的行为真的属于背叛了。 他在脑子里摸摸敲系统,问能不能开个挂。 系统说,你是M吧。 然后就不理他了。 沈明渊郁闷,他还没说要求呢,能做出个足够蒙混过关的假象也行啊,幻觉什么的……哎。 过了会儿,系统又冒出来,说你争取多活几天,挂不能开,金手指可以升级一下。 至于升级成什么样?暂时不能说。 顺便又告诉他,大可放心,神魂在这个世界受到的损伤,只要不是灰飞烟灭,就不会影响以后的投胎。 沈明渊叹了一口气。 “沈……公子,”秦焕之注意到他,“你的修为似乎并非传闻中那般差。” 也不知是在夸呢还是骂呢,沈明渊姑且当是夸他了,“可能是我最近比较勤快吧。” 秦焕之似乎不太信,伸手将人拽了过来,亲自检验,那手腕被绳子绑着,不好摸脉,便拿手指点在人脑门中央,探进人识海。 果然。不光是言行方式,就连修为,都与前世时不同了。他认识的那个沈明渊,何曾是对修炼如此上心的人? 他皱眉,原本想着要看沈二少的笑话,故意拖拖时间,等着人自己灵力耗尽掉在鸟背上受罪,然后等人向自己求救的。可照沈明渊如今的修为,以及对种种术法的熟练程度,还真不一定能等到这一幕。 沈明渊无比紧张地被人试探了实力,一副等待发落的可怜样子,小声打断他的沉思, “秦门主,你是想要窥天镜吗?” 秦焕之冷眼瞧他,“怎么,怕了?想主动交出窥天镜,换自己一条小命?” 这么胆小惜命,真是难看,就算你把窥天镜和所有法宝都交出来,跪下来央求,我也不能就此放过你。 沈明渊果断拒绝,“不是,不怕,不给。” 想了想,又改口道,“好吧,怕是有点怕的,但那是怕凰灵鸟。聂大侠会回来救我走的,我不怕你。” 这下应该是谎话也说了,队友也卖了吧,不错不错。 走了两步,他又觉得不放心,对平安嘱咐道,“那聂辛是个危险的人,你不要与他走得太近,只管做好你的分内事,明白?” “明白的,少爷都是为我好。”平安顺从地应了,末了还笑嘻嘻的,仿佛刚才是挨了夸,而不是被警告了。 书中沈二少原本是个平易近人,带着少年气的性子,故而在他身边做事的人,也都胆子大些、活泼些,年纪不大的平安更是如此。加上平安自幼跟着少爷,沈明渊有没有真的生气,平安一眼就看出来。 只是壳子没变,里头换了个芯儿,沈二少已经不是昔日的沈二少,兴许平安是没瞧出来,还以为少爷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会计较。 沈明渊是懒得和他计较了。 只要沈家不出事,平安蹦跶些也不会有大危险。 沈明渊继续来到空旷的平地处修炼,一颗心越来越沉。 明明只是不属于自己的家,不属于自己的仆从和地位,他不过才冒名顶替了几日,竟就生出留恋之情了。 要想保住沈家,远比要独自活到最后难得多,就算没有窥天镜,也难保其它灾祸不会牵连。 短短几日,从努力独活,到想要再多做几日的少爷,到想要连同大哥也保住,到连同一个仆从、乃至整个沈家都不希望其一朝覆灭,沈明渊惊觉自己的心态变化已经如此之大。 30.活不过三十章 此为防盗章  “大哥, 我没事,就是……想求你个事。”他转过身, 朝门外扫了几眼,关上了书房的门,这才拽着沈和光回到桌案旁,像是要说什么要紧的大事, “这件事我只能求大哥了。我知道,无论是修为、才识, 还是心性, 我都比不上大哥。今后的沈家家主, 也定会是大哥的, 与我无关, 所以爹娘定然不会答应让我这个……过继来的儿子知道太多, 可是……” 严格来说,他的确没有沈氏的血脉,是托了沈母的服气,才成了沈家二少的。 “明渊。”沈和光打断了他,显然的听不得自己宠爱的弟弟说出这等自贬的话来,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是沈明渊,是我的弟弟,是沈家的少爷, 何来亲疏远近之分!若是有事情爹娘不愿让你接触, 那定然是为了你好, 怎会是将你当外人?” 沈明渊垂着眼, 明白方才这一番话已经起了作用,正中红心,继续道,“还是大哥疼我。” 沈父沈母自然也疼他,但那更多的是溺爱。 只是落在外人眼里,尤其是在沈家旁系看来,这不是溺爱,是捧杀,是要将二公子养成不学无术的废物,好让真正继承了沈家血脉的沈和光,能够更安稳地继承沈家。 这样的流言蜚语,再小心,也会时不时落入沈二少的耳中,只是他与大哥感情太好,不曾多想。 实际上,无论是原装沈二少,还是如今穿过来的沈明渊,都不曾质疑过家人的好。 可他今日必须这样说,要作出一副青春期小少年的心事重重、忐忑不安,让沈和光心疼、忧虑,他的请求,才最有可能被大哥应下。 果然,沈和光攥着他的手,那双与他相比稍显细嫩的手,此时还泛着些凉意,让他这个当哥哥的更加心疼了, “究竟是什么事,说吧,只要不是为非作歹,哥全都答应你。” “真的?”沈明渊倏然抬眼,语调上扬,惊喜之色在那双眸中点出亮光,直直闪着沈和光的眼,“此话当真?” 被这样瞧着,沈和光觉着心神微震,只觉得弟弟想要的东西,就算是那天上的星辰,他也愿意拼尽全力地取来。 他笑着点点头,接下来听着的话,又很快如一阵冷风,将他从这样的动容中吹醒。 沈明渊说,“大哥,我想瞧瞧真正的窥天镜,你带我去瞧瞧好不好。” 话音刚落地,沈和光的脸色变了,他注意到了,又假装没有发觉这一点似的,等待大哥如方才允诺地那样答应他。 想要接触到窥天镜,即便是对沈明渊来说也绝非易事,他不是未来的少主,同辈人中,只有他大哥知道真正的窥天镜藏在藏机阁的什么地方。 他最初的计划,也是先拿到窥天镜,毕竟,窥天镜是一切的根源。在原著里,聂辛和秦焕之也是在故事的最后,才通过窥天镜得知了一切的真相,明白沈二少是冤枉的。 要用窥天镜解开误会,让秦焕之别再这么死盯着他报复,的确是最直接了当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如今看来,有些太过天真了。 可他还是要弄清楚窥天镜在哪里,亲自见到、摸到不可。 “明渊你……为何要看那窥天镜?” 沈和光犹豫着,没有直接答应带他去看,也没有回绝他的请求。 他从心底里信任着弟弟,可这不代表他能信任弟弟身边的人,此时他更担心弟弟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比如正巧在这时住进沈家的那个外人,身份不明的聂辛。 “对不起大哥,是我太任性了,果然……那不是我能碰的东西吧。”沈明渊眼里的亮光正如来时一样,悄悄褪去,笑容也看着有了些勉强。 用的是一招以退为进。 他垂头看着脚尖,只给大哥留个脑袋顶看,静静等着沈和光心软、让步。 然后便感到视线一暗,等来的不是什么安抚的话,而是个温暖的拥抱。 “对不起……” 低低的,有点发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明渊一愣,几乎没认出这是他大哥在说话。 沈和光就像抱着孩子似的,将弟弟的脑袋按在怀里,一下下摸着后颈安抚,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 沈明渊几乎要后悔了,恨不得将实情都坦白出来,分毫都不再欺瞒。 这是他第二次头脑发热,险些抛却理智。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是你弟弟,可还是利用了你的亲情。 他咬咬唇,拍拍大哥的后背,让他放开自己。 “走吧。” 大哥松开了他,握着人的手向书房外走去,“去藏机阁。” “大哥……?别去了吧。”他拽了拽,这次不是欲迎还拒了,沈明渊犹豫了。 “久安,大哥答应你,无论你想要什么,大哥都绝不会吝啬,”沈和光背对着他,没有松手,也没有趁着他犹豫退却就放弃带人去藏机阁,“哪怕是这少主之位,也可以是你的。” 系统忽然冒了出来:宿主,别忘了你要做的事。 沈明渊动作一滞。 手又被拽了下,他没再反驳,乖乖跟了上去。 沈和光的本命武器,是一把木质折扇,他在木系灵力的催动下逐渐伸展、长大,钻出数条紫色枝叶片,化作孔雀尾羽般的模样,带着二人飞向半空。 原著中的秦焕之,是直接威胁沈家,一刻不交出窥天镜,就杀一个人。沈家上下不是没有惜命的,奈何能拿到窥天镜的都是硬骨头,加上沈二少的死与秦焕之脱不了干系,愣是到最后都没松口。 直到几乎将沈家上下屠尽了,秦焕之才将藏机阁整个炸毁,从废墟中挖出的窥天镜。 拿到窥天镜的正常途径、其中包含的机关暗道,沈明渊一概不知。 如今沈和光带他去寻,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 沈明渊瞪大了眼睛,忍着心中百种滋味,将一路上的机关破解之法一一记下,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沈和光甚至会不时与他讲解一二,像是要将这些都教给他。 藏机阁存在已久,其建造之人精通奇门遁甲、机关秘术,正是天枢院开宗立派的师祖。 现在那人已经仙去,他制造的机关却从未出过差错。 也就是在这时候,沈明渊忽然想到,他是用文字创造了这个世界、这些角色与故事的人,但他却绝不会是这个世界的神,在这里随便找出一个配角,都要比他厉害得多。 光是凭借着他脑袋里的东西,就想存活到最后,哪怕没有想要他命的主角,也是件极难做到的事。 有本事、有法宝在身的人,被他人觊觎、算计,没本事也没法宝的,则会遭他人轻视,变得命贱。他曾想过和几个男主脱离干系,远远躲开这些争斗出世隐居,宅到故事结束,不仅天真,而且自大。 他的大哥,对弟弟的感情太深了,加上认定了自己失职、没能及时保护弟弟,愧疚感似乎一直未散、还加重了…… 沈明渊有理由怀疑,就算自己犯下了天大的过错,他大哥也会尽力包庇、替他隐瞒。 这样不行。 他们站到了真正的窥天镜前,无论如何观察,这面墨色的法镜,都与他先前见到的洞天镜别无二致。 沈明渊听到自己的心跳一点点加速,重重击打在胸膛上,看着眼前的镜子,一时有些失神。 他的大哥,沈和光,正背对着他,一眨不眨盯着窥天镜看,折扇已经收起,全身上下皆是破绽。 沈明渊瞧着大哥的背影,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早知道会穿过来,就不写这么糟心的小说了。 下一刻,他猛地拔出身侧长剑,朝着面前毫无防备的身影刺去。 他想过大哥会躲,会察觉,想过沈和光的修为比他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他轻易得手…… 然而,剑尖直没入背心,锋利剑刃割破血肉的触感传递到他的手掌指尖,他瞧见有暗红的液体泼洒在窥天镜上,汇成一股。 只一击,他便得手了。 沈明渊一下慌了,心脏像是要从喉咙跳出来,整个手臂也止不住地发颤。 他只是胡乱的一刺,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刺中要害,会不会就这么将他大哥的命夺去了。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拔出长剑。沈和光一手扶在窥天镜上,跪倒在地,呕出大口的鲜血, “弟弟……” 这是他第一次听着,沈和光叫他弟弟,而不是直呼名字。 沈明渊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在他面前拿起了窥天镜,抱在怀中,转身离去。 有细小的嫩芽从石板之间的泥缝里钻出,丝丝缕缕,很快长成开着白花的藤蔓,试图缠住沈明渊的双脚,将人留下。 而他,只是稍稍用力一挣,那些藤蔓便根根断裂,被他踩碎了枝叶花茎,轻易离去了。 血腥气从背后飘来,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你弟弟,也不再是沈家人。” 这样就好了。 沈明渊无语了半晌,不悦道,“平安,这种话以后不要乱说。” 平安察觉到少爷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知道自己惹少爷不高兴了,连忙应声。 走了两步,他又觉得不放心,对平安嘱咐道,“那聂辛是个危险的人,你不要与他走得太近,只管做好你的分内事,明白?” “明白的,少爷都是为我好。”平安顺从地应了,末了还笑嘻嘻的,仿佛刚才是挨了夸,而不是被警告了。 书中沈二少原本是个平易近人,带着少年气的性子,故而在他身边做事的人,也都胆子大些、活泼些,年纪不大的平安更是如此。加上平安自幼跟着少爷,沈明渊有没有真的生气,平安一眼就看出来。 31.活不过三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看起来, 是真的将自己摆在忠心耿耿的护卫身份上, 并非不相信他对秦焕之的指控, 而是随时准备着杀出去, 挡在他面前。 沈明渊定定瞧了他片刻, 将原本打算到此为止的话头继续了下去, “那你又是为何被他追杀?” 聂辛被问得一愣。 倒不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而是没想到沈明渊会问他,惊讶沈明渊原来是不知道的?当真就不知道吗? 也是被沈明渊这么问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早在无意中将人视为通晓万物的神棍, 就算没有这么夸张, 也应该是给他答案、而不是朝他询问的人。 他的确被问住了, 摇摇头, “我手下夺过的性命无数,怎可能将有可能记恨我的人一一记住。” 说完了, 便微微皱起眉头。 沈明渊看地明白, 笑道,“你说的这个理由,连你自己也不信。” 西陵门是什么地方,赤金刀是什么身份, 秦焕之又是什么人?若是个寻常的江湖人士,的确可能因为亲近之人被暗杀, 就记恨上千金台的猎金客。 但大多数人, 只要是有点脑子, 有些身份、实力的,都会明白千金台只是拿人钱财□□,不过是一把谁都能用的武器。秦焕之背后有个西陵门,再怎么记仇,也不会傻到和势力相当的千金台作对。 寻常的小仇小怨,真轮不到秦焕之这样大动干戈,做出这等弊大于利的事情。 这些道理,不必沈明渊说,聂辛自然而然便能想到。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清楚会被赤金刀记恨的原因。” 沈明渊没说话反驳,算是默认了。 聂辛眉头皱得更紧,觉得事情愈发复杂起来,他还想问那你是如何得知他要杀你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反正沈明渊是沈家的人,知道再多都正常。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飞白楼掌握的信息,能比沈家更多了。 “不早了,该歇息了。” 沈明渊站起身,迈步离开桌边,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挡着嘴的手还没放下,又被聂辛捉住了。 他转回去,动了动被人捉住的手腕,“有话就说话。” 动手动脚还动上瘾了,一天不捉他手腕三四次就不踏实,聂三岁吗。 聂三岁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在人略带不满的注视下松开了手,“既然你我都被同一人盯上了,不如……” 他斟酌着用词,露出少见的紧张神色,“就别再管什么半月期限了,你我结伴而行,敌人又是一致的,好歹能多个照应。” 沈明渊不置可否,摆摆手回卧房,“明天再说吧,我累了。” 聂辛跟在后面,瞧见那张大床,喉结微动,沉默了。 一张床,两个人,未经人事的聂大侠维持着表面平静,暗地里疯狂脑补起来。 躺下以后,他又觉得这床要是再窄点,小点就好了。 沈明渊平躺着,睡姿规规矩矩,旁边聂辛躺下后就开始翻来覆去,一会儿背对着他,一会儿转回来面朝着他。好在沈明渊闭着眼睛,看起来早已睡着了,没有嫌他乱动太吵。 床的质量比想象中好,也不见晃一下或者发出吱嘎声的。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个想法,聂辛抬手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沈明渊。 “沈少爷。” 还是没反应。 看来是真的睡着了。聂辛瞧着他毫无防备,说睡就睡的模样,眼里浮出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然后一手支起上半身,一点点凑了过去,在那两瓣唇上偷偷印了个吻。 很轻,很小心,怕给人吵醒了。 再重新躺下时,心中便踏实了许多,聂辛闭上眼,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茶香,逐渐陷入沉沉的睡眠。 明天,那就等明天再说,就算沈明渊不答应让他跟着,他也能…… 一时间,一切都陷入了静谧,只剩下床上二人浅浅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里,洒在床尾。沉沉的夜色中,本应早就睡着的少年忽然睁开双眼。 沈明渊仍维持着入睡之人该有的绵长呼吸,动作极轻地将一条手臂探出被子,朝着一旁的聂辛伸过去,在他的手心里,是一支短小的熏香。 熏香在黑暗中轻轻一擦,便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冒出无色无味的烟。他将其凑近聂辛,等待人陷入更深、更稳的睡眠。 这是他从沈家带走的,能让人昏睡不醒的迷香,至于解药,他早已偷偷服下。 等着时机差不多了,沈明渊将熏香留在屋内,起了床,开始收拾行李,穿上衣服。 然后拿起桌上的茶打算再喝最后一口,杯子端起来了,送到嘴边,又放下,以手背蹭了蹭自己嘴唇,这才重新端起来喝。 该走了。 再过一晚,聂辛便会在梦境中瞧见更多原著情节,他会得知另一个自己是如何一路调查真相,也会看到那些‘证据’,说不定,还会在梦里和秦焕之交手,进一步确信沈二少与秦焕之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到那时,他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就算今日的聂辛再相信他,也不能赌,就算聂辛真的动了心,那也不关他的事。 他只是占了沈二少的肉身罢了。 沈明渊在桌旁站着,从乾坤袋里摸出洞天镜。 水波般的纹理荡开,呈现出夜幕下的沈宅,借着又是一晃,镜中的画面变亮,回到白天,画面逐渐拉近,来到藏机阁。 他在瞧着的,是不久前的沈宅,自己刚刚离开之时。 沈和光倒在血泊里,沈父沈母先后赶来,将人及时救下。 这是他这幅身体名义上的父母,如今总算瞧清了长什么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老,身体和面容都因修为而得到了很好的保养。 他将画面调快,瞧着沈和光从鬼门关转悠了一圈总算回来,瞧着那对沈母不眠不休守在沈和光床前,对于仆从报上来的消息,从愤怒、不相信,到终于查实后的倍受打击。 沈父则在儿子脱离生命危险后,第一时间检查了藏机阁的状况。 洞天镜被调包成窥天镜的事,并未被他发现。 他还瞧见了哭哭啼啼的平安,到最后,竟只有平安还不肯相信事实,坚持认为事情绝不是自家少爷做的。 这个傻子。 而后,平安便被关了起来,在拷问下将什么都说了,沈氏父母这才知道了聂辛的存在,知道了他们宝贝的二儿子将一个陌生人带了进来。 期间,沈和光一直昏睡不醒,看样子,也不知何时才能睁眼。 镜中的画面再次变幻,成为客栈四周的模样,沈明渊细细检查着,夜幕之中,果然瞧见了埋伏在客栈旁的两个人影。 一个守在前门,一个守在后门。正是白日里拉客的三兄弟之二。 正如他所料,白天里碰到的那三兄弟,正是飞白楼留在云冲城的眼线。飞白楼长年以来,都在收集、贩卖各路情报,算是个较为中立的势力,大大小小的城镇,都会有那么几个人是飞白楼的。 而这三兄弟的种种特征,都与他在书中提到过的,隶属于飞白楼的‘行三人’一致。 飞白楼的效率极高,眼下,这三人应当是已经收了秦焕之的钱,要在主顾到来之前看住他们二人的。 沈明渊将洞天镜收回乾坤袋,来到床前,将那迷香掐灭了。 他不愿让聂辛再跟着自己,也不愿相信聂辛,但他更不希望聂辛因为他而在睡梦中就被杀死。 沈明渊拿好行李,大大方方推开门,下了楼,从正门走了出去。在他身后,一个矮小的身影偷偷跟了上去。 夜深了,街上已经没有行人,沈明渊走在路中间,什么都没有察觉般走了一会儿,直到离客栈足够远了,才猛地站定。 “出来吧。”他对着无人的虚空说道,“你是‘行三人’中的张三吧,别躲了,带我去见你们的雇主。” 话音落下,一个人影从暗处走出,远远站在沈明渊后方。 街的另一端,又一个人影走出,在月色下与沈明渊遥遥对望,从身形来看,绝非‘行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沈明渊眨了眨眼,不知怎么多了个人,还什么都没说,那两道人影便同时动了起来,化作两道虚影,一前一后直直冲着他飞掠而来。 后面袭来的是一条长绳,正前方刺来的是一柄大刀,沈明渊惊得头皮都炸了,足下点地急急朝空中飞去。 眼看着那两样武器都比自己要快上一分,就要躲闪不及,半路又杀出了第三个人,一把拽住了沈明渊的后脖领,将人护在了身后。 “不是找人,是什么?”沈明渊抿着唇瓣,借机提出了心中疑问,略带忐忑地看着人双眼。 聂辛没有急着回答,垂眼看向那只躲着他、背在身后的手,眼色沉沉,改为抓向人的肩膀,“别动。” 32.活不过三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大哥, 我没事, 就是……想求你个事。”他转过身,朝门外扫了几眼, 关上了书房的门, 这才拽着沈和光回到桌案旁,像是要说什么要紧的大事, “这件事我只能求大哥了。我知道,无论是修为、才识, 还是心性, 我都比不上大哥。今后的沈家家主,也定会是大哥的, 与我无关, 所以爹娘定然不会答应让我这个……过继来的儿子知道太多,可是……” 严格来说, 他的确没有沈氏的血脉, 是托了沈母的服气,才成了沈家二少的。 “明渊。”沈和光打断了他,显然的听不得自己宠爱的弟弟说出这等自贬的话来,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是沈明渊,是我的弟弟, 是沈家的少爷,何来亲疏远近之分!若是有事情爹娘不愿让你接触, 那定然是为了你好, 怎会是将你当外人?” 沈明渊垂着眼, 明白方才这一番话已经起了作用,正中红心,继续道,“还是大哥疼我。” 沈父沈母自然也疼他,但那更多的是溺爱。 只是落在外人眼里,尤其是在沈家旁系看来,这不是溺爱,是捧杀,是要将二公子养成不学无术的废物,好让真正继承了沈家血脉的沈和光,能够更安稳地继承沈家。 这样的流言蜚语,再小心,也会时不时落入沈二少的耳中,只是他与大哥感情太好,不曾多想。 实际上,无论是原装沈二少,还是如今穿过来的沈明渊,都不曾质疑过家人的好。 可他今日必须这样说,要作出一副青春期小少年的心事重重、忐忑不安,让沈和光心疼、忧虑,他的请求,才最有可能被大哥应下。 果然,沈和光攥着他的手,那双与他相比稍显细嫩的手,此时还泛着些凉意,让他这个当哥哥的更加心疼了, “究竟是什么事,说吧,只要不是为非作歹,哥全都答应你。” “真的?”沈明渊倏然抬眼,语调上扬,惊喜之色在那双眸中点出亮光,直直闪着沈和光的眼,“此话当真?” 被这样瞧着,沈和光觉着心神微震,只觉得弟弟想要的东西,就算是那天上的星辰,他也愿意拼尽全力地取来。 他笑着点点头,接下来听着的话,又很快如一阵冷风,将他从这样的动容中吹醒。 沈明渊说,“大哥,我想瞧瞧真正的窥天镜,你带我去瞧瞧好不好。” 话音刚落地,沈和光的脸色变了,他注意到了,又假装没有发觉这一点似的,等待大哥如方才允诺地那样答应他。 想要接触到窥天镜,即便是对沈明渊来说也绝非易事,他不是未来的少主,同辈人中,只有他大哥知道真正的窥天镜藏在藏机阁的什么地方。 他最初的计划,也是先拿到窥天镜,毕竟,窥天镜是一切的根源。在原著里,聂辛和秦焕之也是在故事的最后,才通过窥天镜得知了一切的真相,明白沈二少是冤枉的。 要用窥天镜解开误会,让秦焕之别再这么死盯着他报复,的确是最直接了当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如今看来,有些太过天真了。 可他还是要弄清楚窥天镜在哪里,亲自见到、摸到不可。 “明渊你……为何要看那窥天镜?” 沈和光犹豫着,没有直接答应带他去看,也没有回绝他的请求。 他从心底里信任着弟弟,可这不代表他能信任弟弟身边的人,此时他更担心弟弟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比如正巧在这时住进沈家的那个外人,身份不明的聂辛。 “对不起大哥,是我太任性了,果然……那不是我能碰的东西吧。”沈明渊眼里的亮光正如来时一样,悄悄褪去,笑容也看着有了些勉强。 用的是一招以退为进。 他垂头看着脚尖,只给大哥留个脑袋顶看,静静等着沈和光心软、让步。 然后便感到视线一暗,等来的不是什么安抚的话,而是个温暖的拥抱。 “对不起……” 低低的,有点发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明渊一愣,几乎没认出这是他大哥在说话。 沈和光就像抱着孩子似的,将弟弟的脑袋按在怀里,一下下摸着后颈安抚,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 沈明渊几乎要后悔了,恨不得将实情都坦白出来,分毫都不再欺瞒。 这是他第二次头脑发热,险些抛却理智。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是你弟弟,可还是利用了你的亲情。 他咬咬唇,拍拍大哥的后背,让他放开自己。 “走吧。” 大哥松开了他,握着人的手向书房外走去,“去藏机阁。” “大哥……?别去了吧。”他拽了拽,这次不是欲迎还拒了,沈明渊犹豫了。 “久安,大哥答应你,无论你想要什么,大哥都绝不会吝啬,”沈和光背对着他,没有松手,也没有趁着他犹豫退却就放弃带人去藏机阁,“哪怕是这少主之位,也可以是你的。” 系统忽然冒了出来:宿主,别忘了你要做的事。 沈明渊动作一滞。 手又被拽了下,他没再反驳,乖乖跟了上去。 沈和光的本命武器,是一把木质折扇,他在木系灵力的催动下逐渐伸展、长大,钻出数条紫色枝叶片,化作孔雀尾羽般的模样,带着二人飞向半空。 原著中的秦焕之,是直接威胁沈家,一刻不交出窥天镜,就杀一个人。沈家上下不是没有惜命的,奈何能拿到窥天镜的都是硬骨头,加上沈二少的死与秦焕之脱不了干系,愣是到最后都没松口。 直到几乎将沈家上下屠尽了,秦焕之才将藏机阁整个炸毁,从废墟中挖出的窥天镜。 拿到窥天镜的正常途径、其中包含的机关暗道,沈明渊一概不知。 如今沈和光带他去寻,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 沈明渊瞪大了眼睛,忍着心中百种滋味,将一路上的机关破解之法一一记下,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沈和光甚至会不时与他讲解一二,像是要将这些都教给他。 藏机阁存在已久,其建造之人精通奇门遁甲、机关秘术,正是天枢院开宗立派的师祖。 现在那人已经仙去,他制造的机关却从未出过差错。 也就是在这时候,沈明渊忽然想到,他是用文字创造了这个世界、这些角色与故事的人,但他却绝不会是这个世界的神,在这里随便找出一个配角,都要比他厉害得多。 光是凭借着他脑袋里的东西,就想存活到最后,哪怕没有想要他命的主角,也是件极难做到的事。 有本事、有法宝在身的人,被他人觊觎、算计,没本事也没法宝的,则会遭他人轻视,变得命贱。他曾想过和几个男主脱离干系,远远躲开这些争斗出世隐居,宅到故事结束,不仅天真,而且自大。 他的大哥,对弟弟的感情太深了,加上认定了自己失职、没能及时保护弟弟,愧疚感似乎一直未散、还加重了…… 沈明渊有理由怀疑,就算自己犯下了天大的过错,他大哥也会尽力包庇、替他隐瞒。 这样不行。 他们站到了真正的窥天镜前,无论如何观察,这面墨色的法镜,都与他先前见到的洞天镜别无二致。 沈明渊听到自己的心跳一点点加速,重重击打在胸膛上,看着眼前的镜子,一时有些失神。 他的大哥,沈和光,正背对着他,一眨不眨盯着窥天镜看,折扇已经收起,全身上下皆是破绽。 沈明渊瞧着大哥的背影,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早知道会穿过来,就不写这么糟心的小说了。 下一刻,他猛地拔出身侧长剑,朝着面前毫无防备的身影刺去。 他想过大哥会躲,会察觉,想过沈和光的修为比他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他轻易得手…… 然而,剑尖直没入背心,锋利剑刃割破血肉的触感传递到他的手掌指尖,他瞧见有暗红的液体泼洒在窥天镜上,汇成一股。 只一击,他便得手了。 沈明渊一下慌了,心脏像是要从喉咙跳出来,整个手臂也止不住地发颤。 他只是胡乱的一刺,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刺中要害,会不会就这么将他大哥的命夺去了。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拔出长剑。沈和光一手扶在窥天镜上,跪倒在地,呕出大口的鲜血, “弟弟……” 这是他第一次听着,沈和光叫他弟弟,而不是直呼名字。 沈明渊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在他面前拿起了窥天镜,抱在怀中,转身离去。 有细小的嫩芽从石板之间的泥缝里钻出,丝丝缕缕,很快长成开着白花的藤蔓,试图缠住沈明渊的双脚,将人留下。 而他,只是稍稍用力一挣,那些藤蔓便根根断裂,被他踩碎了枝叶花茎,轻易离去了。 血腥气从背后飘来,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你弟弟,也不再是沈家人。” 这样就好了。 其它几个男主,要么背负着仇恨,要么地位超然、有着野心。唯有聂辛始终独行、孤身一人,这也让他看起来更加潇洒不羁、随性而为,没有什么能将他牵绊住的东西。 至少在沈二少死之前,他一直是如此的。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问出这种问题的。 沈明渊困惑地微皱眉头,没有立即回答,视线长久地落在聂辛身上,试着找出眼前的人哪里出了问题, “聂大侠信这个?” “原本是不信的。”聂辛看着他,站起身来,朝着沈明渊靠近两步,看上去也是有些疑惑,“为何不叫我酉卿?” 聂辛,字酉卿。 沈明渊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心想为什么要叫得那么亲切,我又不是原主那个傻白甜……聂辛这是知道了什么? 不应该啊,聂辛要真是有原著中的记忆,怎么也不该是这个态度。 他干脆也凑近了一步、只离他半步远,眯着眼似笑非笑,放软了声线试探道,“你想让我叫你的字?酉卿?” 聂辛却是忽然偏过了脸,干咳了一声,不自然地澄清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人会管自己的护卫尊称姓氏,叫什么大侠的。” 被沈二少忽然凑近,面容声音一瞬间和梦境重合,叫人晃神。 很快,沈明渊又退了回去,重新拉开距离,“聂大侠担得起这个尊称,不必拘礼。” 聂辛再看去,那人已恢复了一副客客气气的疏离模样。 他看着,一句话再说不出,觉得心中骤然空落落的。 还有点隐隐的痒,只要瞧见那张脸、那个背影,便生出抓心挠肺的不满足。 梦中的沈二少善解人意、体贴温柔,对待他是不计回报、一厢情愿的好。他觉得有趣、新鲜,照单全收。 眼前的沈明渊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管他的死活,连看也似乎不愿多看他一眼,仅有的那点温和都给了亲人和佳肴。 他是自鬼门关转了一圈活过来后,开始每夜都梦到沈二少的。梦境的真实感颇强,且是前后连续的,像是在透过另一个自己的眼睛,瞧着那个世界中沈二少与自己发生的种种。 33.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可沈和光还是看出来了, 他离开桌案,快速来到人身前,面带担忧地去摸他脉门, “怎么这时候来找我, 脸色还这么不好?” 显然是以为突然勤奋起来的弟弟,又是修炼时伤着累着了自己。 “大哥,我没事,就是……想求你个事。”他转过身, 朝门外扫了几眼,关上了书房的门, 这才拽着沈和光回到桌案旁, 像是要说什么要紧的大事, “这件事我只能求大哥了。我知道,无论是修为、才识,还是心性, 我都比不上大哥。今后的沈家家主, 也定会是大哥的,与我无关,所以爹娘定然不会答应让我这个……过继来的儿子知道太多, 可是……” 严格来说,他的确没有沈氏的血脉, 是托了沈母的服气, 才成了沈家二少的。 “明渊。”沈和光打断了他, 显然的听不得自己宠爱的弟弟说出这等自贬的话来,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是沈明渊,是我的弟弟,是沈家的少爷,何来亲疏远近之分!若是有事情爹娘不愿让你接触,那定然是为了你好,怎会是将你当外人?” 沈明渊垂着眼,明白方才这一番话已经起了作用,正中红心,继续道,“还是大哥疼我。” 沈父沈母自然也疼他,但那更多的是溺爱。 只是落在外人眼里,尤其是在沈家旁系看来,这不是溺爱,是捧杀,是要将二公子养成不学无术的废物,好让真正继承了沈家血脉的沈和光,能够更安稳地继承沈家。 这样的流言蜚语,再小心,也会时不时落入沈二少的耳中,只是他与大哥感情太好,不曾多想。 实际上,无论是原装沈二少,还是如今穿过来的沈明渊,都不曾质疑过家人的好。 可他今日必须这样说,要作出一副青春期小少年的心事重重、忐忑不安,让沈和光心疼、忧虑,他的请求,才最有可能被大哥应下。 果然,沈和光攥着他的手,那双与他相比稍显细嫩的手,此时还泛着些凉意,让他这个当哥哥的更加心疼了, “究竟是什么事,说吧,只要不是为非作歹,哥全都答应你。” “真的?”沈明渊倏然抬眼,语调上扬,惊喜之色在那双眸中点出亮光,直直闪着沈和光的眼,“此话当真?” 被这样瞧着,沈和光觉着心神微震,只觉得弟弟想要的东西,就算是那天上的星辰,他也愿意拼尽全力地取来。 他笑着点点头,接下来听着的话,又很快如一阵冷风,将他从这样的动容中吹醒。 沈明渊说,“大哥,我想瞧瞧真正的窥天镜,你带我去瞧瞧好不好。” 话音刚落地,沈和光的脸色变了,他注意到了,又假装没有发觉这一点似的,等待大哥如方才允诺地那样答应他。 想要接触到窥天镜,即便是对沈明渊来说也绝非易事,他不是未来的少主,同辈人中,只有他大哥知道真正的窥天镜藏在藏机阁的什么地方。 他最初的计划,也是先拿到窥天镜,毕竟,窥天镜是一切的根源。在原著里,聂辛和秦焕之也是在故事的最后,才通过窥天镜得知了一切的真相,明白沈二少是冤枉的。 要用窥天镜解开误会,让秦焕之别再这么死盯着他报复,的确是最直接了当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如今看来,有些太过天真了。 可他还是要弄清楚窥天镜在哪里,亲自见到、摸到不可。 “明渊你……为何要看那窥天镜?” 沈和光犹豫着,没有直接答应带他去看,也没有回绝他的请求。 他从心底里信任着弟弟,可这不代表他能信任弟弟身边的人,此时他更担心弟弟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比如正巧在这时住进沈家的那个外人,身份不明的聂辛。 “对不起大哥,是我太任性了,果然……那不是我能碰的东西吧。”沈明渊眼里的亮光正如来时一样,悄悄褪去,笑容也看着有了些勉强。 用的是一招以退为进。 他垂头看着脚尖,只给大哥留个脑袋顶看,静静等着沈和光心软、让步。 然后便感到视线一暗,等来的不是什么安抚的话,而是个温暖的拥抱。 “对不起……” 低低的,有点发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明渊一愣,几乎没认出这是他大哥在说话。 沈和光就像抱着孩子似的,将弟弟的脑袋按在怀里,一下下摸着后颈安抚,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 沈明渊几乎要后悔了,恨不得将实情都坦白出来,分毫都不再欺瞒。 这是他第二次头脑发热,险些抛却理智。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是你弟弟,可还是利用了你的亲情。 他咬咬唇,拍拍大哥的后背,让他放开自己。 “走吧。” 大哥松开了他,握着人的手向书房外走去,“去藏机阁。” “大哥……?别去了吧。”他拽了拽,这次不是欲迎还拒了,沈明渊犹豫了。 “久安,大哥答应你,无论你想要什么,大哥都绝不会吝啬,”沈和光背对着他,没有松手,也没有趁着他犹豫退却就放弃带人去藏机阁,“哪怕是这少主之位,也可以是你的。” 系统忽然冒了出来:宿主,别忘了你要做的事。 沈明渊动作一滞。 手又被拽了下,他没再反驳,乖乖跟了上去。 沈和光的本命武器,是一把木质折扇,他在木系灵力的催动下逐渐伸展、长大,钻出数条紫色枝叶片,化作孔雀尾羽般的模样,带着二人飞向半空。 原著中的秦焕之,是直接威胁沈家,一刻不交出窥天镜,就杀一个人。沈家上下不是没有惜命的,奈何能拿到窥天镜的都是硬骨头,加上沈二少的死与秦焕之脱不了干系,愣是到最后都没松口。 直到几乎将沈家上下屠尽了,秦焕之才将藏机阁整个炸毁,从废墟中挖出的窥天镜。 拿到窥天镜的正常途径、其中包含的机关暗道,沈明渊一概不知。 如今沈和光带他去寻,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 沈明渊瞪大了眼睛,忍着心中百种滋味,将一路上的机关破解之法一一记下,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沈和光甚至会不时与他讲解一二,像是要将这些都教给他。 藏机阁存在已久,其建造之人精通奇门遁甲、机关秘术,正是天枢院开宗立派的师祖。 现在那人已经仙去,他制造的机关却从未出过差错。 也就是在这时候,沈明渊忽然想到,他是用文字创造了这个世界、这些角色与故事的人,但他却绝不会是这个世界的神,在这里随便找出一个配角,都要比他厉害得多。 光是凭借着他脑袋里的东西,就想存活到最后,哪怕没有想要他命的主角,也是件极难做到的事。 有本事、有法宝在身的人,被他人觊觎、算计,没本事也没法宝的,则会遭他人轻视,变得命贱。他曾想过和几个男主脱离干系,远远躲开这些争斗出世隐居,宅到故事结束,不仅天真,而且自大。 他的大哥,对弟弟的感情太深了,加上认定了自己失职、没能及时保护弟弟,愧疚感似乎一直未散、还加重了…… 沈明渊有理由怀疑,就算自己犯下了天大的过错,他大哥也会尽力包庇、替他隐瞒。 这样不行。 他们站到了真正的窥天镜前,无论如何观察,这面墨色的法镜,都与他先前见到的洞天镜别无二致。 沈明渊听到自己的心跳一点点加速,重重击打在胸膛上,看着眼前的镜子,一时有些失神。 他的大哥,沈和光,正背对着他,一眨不眨盯着窥天镜看,折扇已经收起,全身上下皆是破绽。 沈明渊瞧着大哥的背影,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早知道会穿过来,就不写这么糟心的小说了。 下一刻,他猛地拔出身侧长剑,朝着面前毫无防备的身影刺去。 他想过大哥会躲,会察觉,想过沈和光的修为比他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他轻易得手…… 然而,剑尖直没入背心,锋利剑刃割破血肉的触感传递到他的手掌指尖,他瞧见有暗红的液体泼洒在窥天镜上,汇成一股。 只一击,他便得手了。 沈明渊一下慌了,心脏像是要从喉咙跳出来,整个手臂也止不住地发颤。 他只是胡乱的一刺,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刺中要害,会不会就这么将他大哥的命夺去了。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拔出长剑。沈和光一手扶在窥天镜上,跪倒在地,呕出大口的鲜血, “弟弟……” 这是他第一次听着,沈和光叫他弟弟,而不是直呼名字。 沈明渊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在他面前拿起了窥天镜,抱在怀中,转身离去。 有细小的嫩芽从石板之间的泥缝里钻出,丝丝缕缕,很快长成开着白花的藤蔓,试图缠住沈明渊的双脚,将人留下。 而他,只是稍稍用力一挣,那些藤蔓便根根断裂,被他踩碎了枝叶花茎,轻易离去了。 血腥气从背后飘来,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你弟弟,也不再是沈家人。” 这样就好了。 看起来,是真的将自己摆在忠心耿耿的护卫身份上,并非不相信他对秦焕之的指控,而是随时准备着杀出去,挡在他面前。 沈明渊定定瞧了他片刻,将原本打算到此为止的话头继续了下去, “那你又是为何被他追杀?” 聂辛被问得一愣。 倒不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没想到沈明渊会问他,惊讶沈明渊原来是不知道的?当真就不知道吗? 也是被沈明渊这么问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在无意中将人视为通晓万物的神棍,就算没有这么夸张,也应该是给他答案、而不是朝他询问的人。 他的确被问住了,摇摇头,“我手下夺过的性命无数,怎可能将有可能记恨我的人一一记住。” 说完了,便微微皱起眉头。 沈明渊看地明白,笑道,“你说的这个理由,连你自己也不信。” 西陵门是什么地方,赤金刀是什么身份,秦焕之又是什么人?若是个寻常的江湖人士,的确可能因为亲近之人被暗杀,就记恨上千金台的猎金客。 但大多数人,只要是有点脑子,有些身份、实力的,都会明白千金台只是拿人钱财□□,不过是一把谁都能用的武器。秦焕之背后有个西陵门,再怎么记仇,也不会傻到和势力相当的千金台作对。 寻常的小仇小怨,真轮不到秦焕之这样大动干戈,做出这等弊大于利的事情。 这些道理,不必沈明渊说,聂辛自然而然便能想到。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清楚会被赤金刀记恨的原因。” 沈明渊没说话反驳,算是默认了。 聂辛眉头皱得更紧,觉得事情愈发复杂起来,他还想问那你是如何得知他要杀你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反正沈明渊是沈家的人,知道再多都正常。 34.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说成是打赌, 而非别的, 则是为了给大哥一种错觉, 好像聂辛与自己是朋友, 关系比较好的人之间才能开这种玩笑、打这种赌。 可沈和光竟然并未多问几句,只是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从刚才开始就把精力放在挑鱼刺上面,还时不时为弟弟夹些蔬菜, 叫他别光忙着吃鱼。 在这样温馨的气氛里, 聂辛坐在一边, 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被那股其乐融融的氛围排斥在外。好在沈明渊嘴上吃着说着, 并没忘了他的存在,时不时会提几句别的话题,让聂辛不至于太尴尬。 聂辛看着他那样子, 本想说不用管自己, 食不言寝不语已经是他的习惯,这样挺好,可话到了嘴边, 又不知怎的咽了下去。 他原本不是多爱吃鱼的人, 对食物并不讲究,就算是珍贵的云中雪, 在他嘴里也不过能落得一句好吃而已。 可看着对面沈明渊食指大动的模样, 他也受了感染, 觉得美食这种东西, 的确是值得享受的。沈明渊的吃相其实算得上慢条斯理、优雅美观,说话时也会等嘴里的东西都咽干净了,但正因如此,他碗里食物下去的速度才显得惊人。 对面坐着这样一个人,看着就很下饭。 又吃下一小块鱼滑,沈明渊嘴巴沾了酱汁,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吃美了,微微眯起眼睛,一副餍足样。 聂辛心中一动,夹饭的动作顿了一息。 于是,就听对面忽然传来一声,“聂大侠。” 他抬眼看过去,发现沈和光正微笑着看过来,“我敬你一杯,多谢你这几日对明渊的照顾,他年纪小,麻烦你多多包容了。” 同样是微笑的表情,落在沈明渊的脸上,总带着些轻飘飘的冷淡,仿佛什么事都无法牵动他的愁容,事不关己。可他的大哥笑起来,则更多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安暖意与安稳,一看就是好相处、又靠得住的人。 只是如今,聂辛却觉得沈和光的笑意并未染在眼中,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敌意和排斥。 心下戒备了两分,他起身举起酒杯回敬,诚实说道,“沈公子说笑了,其实是明渊照顾我更多些。” 沈明渊停下筷子看了看两人,辩驳道,“是啊,大哥有所不知,他为了练剑还砍了我后院的一大片翠竹。” 吃东西的动作一停,他眉眼里那犹如猫儿的温顺气质便随之褪去,与大哥调侃了几句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 “话说,大哥是如何知道我今日要回来的?还特地在迎鹤台等我。” 沈和光并不饿,吃得很少,像是将面前佳肴当了下酒菜,一杯接一杯下去,喝水似的,闻言放下酒杯,摸了摸明渊的脑袋,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瞒得过我?” 沈明渊被顺了毛,顿时有点心虚,险些被糊弄过去。违和感仍未散去,他想了想,追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原本是出了些事的,但现在无碍了。”沈和光说得神秘,忽然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聂辛。 聂辛适时放下碗筷,识相道,“多谢款待,聂某吃好了。” 沈和光没有多留,吩咐仆人带他去安排好的客房。 等人走远了,他才继续了刚才的话题,语调中多了一分凝重,“明渊,你此次出门,可是有了什么奇遇?” “没有啊,就是偶然结识了聂辛,没别的了。” 见大哥没答话,兀自沉思,他又问道,“怎么了?” 沈和光目光沉沉,落在他的身上,“我本想去找你的,可父亲和母亲临走时,不让我去,说是天命不可改,还在我身上下了禁制,直到他们回来、或者你回来之前,都不准我出沈家一步。” 沈明渊一惊,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大哥要去找他,为何沈家家主不让? 这剧情……他在书中,没有提过啊? “回来了就好。”沈和光继续说道,仿佛松了口气,“大哥特意算了一卦,如今,你的命数变了。” 算了一卦,什么时候? 沈明渊越发困惑,“命数变了?原本是什么样的命数?” 难道是和自己改变了原有剧情有关? “原本是……命数将尽,有血光之灾的。”沈和光说着,仍是心有余悸,“看来,那位聂辛聂公子,便是改变了你既定命数的贵人。明渊,虽然他是以护卫的身份来沈家的,但这几日,你莫要怠慢了他。” 沈明渊终于明白过来了。 自己在原剧情中活不过十章的事,沈家居然是早就算出来了的……可是,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肯让大哥来帮自己渡过难关,反而将人扣在这里? 看样子,沈和光也并不知其中缘由,就算知道,也是不打算说的模样。 明白了以后,就觉得误会大了。 聂辛怎么可能是他的贵人! 还不让他怠慢了! 要没有聂辛,他命中压根就不会有这个大劫的好吧?! 怪不得沈和光的态度一直那么好,什么也不多问,就让下人去准备客房了……原来是把聂辛当自己弟弟的大恩人了呵呵。 明明我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沈明渊想起不久前还担心聂辛被忌惮,特意编了个谎话的自己,觉得又跳进了一个自己挖的坑。 心情非常复杂,脸上却必须保持微笑。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既然沈和光说了他命数已改,就说明这个活不过十章的结局已倒,暂时可以放松些了。 罢了罢了。 原著里提到过沈二少的酒量极差,大概和饭量成反比,他便只专心吃饱,期间一滴酒没有碰。 临走时,沈明渊瞧见下人过来收拾残羹剩饭,大哥则坐在原处又添了一壶酒,似乎是打算继续喝,忍不住回身问道,“光喝酒不吃饭,不会难受吗?” 沈和光端起白玉酒杯,朝他笑了笑,“明渊若是觉得心疼,就陪大哥喝几杯?” 沈明渊:“……” “好了,说笑的,”见他为难,沈和光松了口,摆手道,“不必管我,快去忙你的事吧。” 出门之后,沈明渊饶了个路,打算散步消消食再回屋,顺便琢磨琢磨如何在活过十章后,再活过三十章。 按照原书剧情,三十章内,沈家将彻底覆灭,上上下下没留一个活口。 下手的,是男主之二,借沈家的窥天镜重生了一次的挂比。 表面上来看,重生者是为了抢夺窥天镜灭的沈家,实际上的原因更复杂些。 重生者认定了自己的死,是因为沈二少为了聂辛背叛、暗算了自己,故而对其恨之入骨。 于是在重生并回到过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人手追杀聂辛,第二件事就是直奔沈家,只可惜,那时候的沈二少已经不在了,于是他黑化的更彻底,直接屠了沈家上下。 巧的是,聂辛没死,还被沈二少救了。调查真相后,像重生者当初一样,认定了一切都是沈二少的锅,是这个表面善良温柔的少年欺骗自己的感情,还想联手另一个人要自己的命,于是就这么因爱生恨……也黑化了。 可怜的沈二少什么也不知道,就莫名其妙接收了两大男主的滔天恨意,被聂辛抓去关起来,不是这样那样,就是上刑逼供。 可沈二少不是重生的,哪里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聂辛被追杀的原因?再怎么逼供也说不出东西来,在聂辛眼里,这就是死不悔改、一心向着那重生者的表现,越虐越狠。 出场十章,贡献了一堆重口福利就死了,作为炮灰非常称职,死都死得很有意义,成了两大男主从此势不两立的导火索,从此活在回忆杀里。 在沈明渊的大纲里,结局是俩人知道了当初的真相,沈二少是无辜的,然后双双跳崖自杀,说是要赎罪。 沈二少要是真的死不瞑目成了冤魂,看见这俩气势汹汹突然冒出来的鬼,估计会被吓得再死一次,然后直接去投胎。 如今没有沈二少,只有穿书过来的沈明渊。 既然是因爱生恨,生恨则是因为误会,才导致了聂辛的黑化。那就不对他好、让他爱不上,也不给他误会的机会,让他连敌意也不要有,直接从跟上切断问题。 于是,沈明渊第一不搭理聂辛,态度冷淡,没了守在床边日夜照顾的戏码。第二没上赶着把沈家的人力物力都借给聂辛用,聂辛也就没能亲自调查自己被追杀的原因,想知道真相,要么离开沈家自己查,要么等他准备好人证物证摊开了给聂辛说。 到时候,就算聂辛知道了自己被暗算,也不必担心他黑化。 聂辛这人,骨子里就没什么是非观、善恶观,身为杀手,只知道人有强弱之分,作为个实力不低的修行者,又对比自己厉害的人有着天然的佩服与敬意。 35.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当时的聂辛在书中的回答是, 我只知道人要活在今生, 前世如何, 与我无关。 其它几个男主, 要么背负着仇恨,要么地位超然、有着野心。唯有聂辛始终独行、孤身一人, 这也让他看起来更加潇洒不羁、随性而为,没有什么能将他牵绊住的东西。 至少在沈二少死之前, 他一直是如此的。 这样的一个人, 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问出这种问题的。 沈明渊困惑地微皱眉头, 没有立即回答, 视线长久地落在聂辛身上, 试着找出眼前的人哪里出了问题, “聂大侠信这个?” “原本是不信的。”聂辛看着他,站起身来, 朝着沈明渊靠近两步, 看上去也是有些疑惑,“为何不叫我酉卿?” 聂辛,字酉卿。 沈明渊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心想为什么要叫得那么亲切, 我又不是原主那个傻白甜……聂辛这是知道了什么? 不应该啊,聂辛要真是有原著中的记忆, 怎么也不该是这个态度。 他干脆也凑近了一步、只离他半步远, 眯着眼似笑非笑, 放软了声线试探道, “你想让我叫你的字?酉卿?” 聂辛却是忽然偏过了脸,干咳了一声,不自然地澄清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人会管自己的护卫尊称姓氏,叫什么大侠的。” 被沈二少忽然凑近,面容声音一瞬间和梦境重合,叫人晃神。 很快,沈明渊又退了回去,重新拉开距离,“聂大侠担得起这个尊称,不必拘礼。” 聂辛再看去,那人已恢复了一副客客气气的疏离模样。 他看着,一句话再说不出,觉得心中骤然空落落的。 还有点隐隐的痒,只要瞧见那张脸、那个背影,便生出抓心挠肺的不满足。 梦中的沈二少善解人意、体贴温柔,对待他是不计回报、一厢情愿的好。他觉得有趣、新鲜,照单全收。 眼前的沈明渊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管他的死活,连看也似乎不愿多看他一眼,仅有的那点温和都给了亲人和佳肴。 他是自鬼门关转了一圈活过来后,开始每夜都梦到沈二少的。梦境的真实感颇强,且是前后连续的,像是在透过另一个自己的眼睛,瞧着那个世界中沈二少与自己发生的种种。 一夜又一夜,不曾停歇,直至前几日,梦中的沈二少在他伤好之时,对他表达了爱慕之心。 聂辛觉得自己或许是中了蛊、发了疯,可梦境中察觉到的些许痕迹,如沈家的布局、沈二少的衣着习惯等等,却一一与梦中相同。 唯一不同的,便是如今的沈明渊,不再痴迷于他。 也许是对他没了情字,眼前的沈明渊并未亲自照料他的伤势,言行举止间也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就在刚才的午睡小憩时,梦中的沈二少一次次贴在耳边唤他酉卿,催他醒来。 他便被叫醒了,睁开眼,看到本该贴在身侧的人,远远站着看他,眼里尽是讶异与戒备。 聂辛盯着人背影沉思,也许,自己会做这些离奇的梦,会和沈家的血统有关。 传闻中沈家人本就有着未卜先知的本领,只是随着一代代的传承,每个子嗣的本领呈现方式不大一样,水平高低也有差异。 既然沈明渊并不如传闻中那样是个半吊子,一见面就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那么或许这个人身上,还存在着更多秘密。 乌鸦嘴、扫把星之类的说法,或许只是个伪装。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沈明渊走到拐角处,忽然回过头来,狡黠一笑, “聂大侠,当心上面啊,这树最近有野鸟筑巢,不宜乘凉。” 说完就绕到他的视线之外,兀自去练习术法了。 聂辛还未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便觉得头顶被什么砸中了,不很疼,他伸手去抓,抓着个叽叽喳喳的雏鸟。 母鸟瞧见了,凶巴巴地飞过来要护崽,瞄准他头顶就要丢鸟屎,被他堪堪躲过。 雏鸟趴在手心欢实得很,完全没有需要母鸟保护的模样,叽叽喳喳又往下跳,貌似正在学飞。 聂辛的脸色越来越黑,再也不敢怀疑沈二少乌鸦嘴的功力。 沈明渊成功拿主角一号做了实验,皮得很开心。一下午过去,花落水修习得小有所成,修为也有所提升。 修炼这事,像是学乐器,打基础的时候枯燥无比,上手了以后逐渐自得其乐,厉害了还能拿去耍帅。 沈明渊得了便宜,直接越过了打基础的阶段,上来就往着更高层修炼,加上刚穿过来不久的新鲜感未退,一下就沉浸其中。 后果,就是忘了掌握好一个度,不小心脱力了,浑身虚软得厉害,仿佛游了三百里地不知疲惫的小傻子,上岸后就懵逼了。 这样的失误,往往只有初学者和急功近利的修者会犯。 聂辛全程在旁边围观,早就发现了不妥,也不出声提醒,只等人反应过来后身形一晃、站不稳了,才上前去,长臂一揽让人靠在自己身上,扶稳了。 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 沈明渊不知是虚得还是吓得,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耳边是聂辛低沉的声音,“沈公子,还站得住么?” 沈明渊连忙点头,故作沉稳,“没事,我站得住。” 聂辛就忽然放开他,往旁边错了几寸。 他脚下虚浮,深吸一口气,向前刚迈出一步,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然后便往后一倒,靠回聂辛身上了。 他没瞧见聂辛的神情,只听耳边又说道, “还是我扶沈公子回房歇息吧。” 说是扶,身子却忽然低下去,一手搂着他的大腿根,将人直接扛在了肩上。沈明渊身子重心一歪、下意识就要唤出疾风,换来的却是浑身经脉一阵抽痛,俩眼都跟着发黑,就这么让人得逞了。 这种扛沙袋式的姿势,倒是和他当初抗重伤的聂辛时如出一辙…… 聂辛的肩膀宽大厚实,除了骨头就是肌肉,隔得他一口气没上来,声音都变了调。 “唔……你、你放我下来!” 这般情形,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来说,可以说是非常屈辱、非常地颜面尽失了,聂辛料定了他不会喊仆从过来看笑话,只无声轻笑,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马上就到了。” 在他瞧不见的地方,沈小少爷却没有如他臆想中那样娇羞,脸色发红也只是脑袋充血的缘故。 沈明渊暗自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默默吐槽。 不就是救你的时候动作不够温柔么,居然这么记仇,我写的主角怎么可能这么幼稚! ……难道是因为没有黑化,所以性格也不够成熟? 想到聂辛在原著中的种种表现,沈明渊脸色变幻莫测,算了,由他去吧,记仇就记仇,总比杀人好。 刚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工作,不去和主角计较,沈明渊就听到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屁股突然被拍了两下, “到了。” 聂辛动作得非常顺手,若无其事吃了豆腐,将人放在床榻。 “聂!辛!” 屁股被拍的触感还鲜明地残留着,沈明渊这回是真的恼羞成怒了,咬牙切齿地挤出男人的名字,几乎炸了毛。 聂辛!居然!拍他的!屁股! 他居然被自己亲手塑造出的主角儿子!拍了屁股! 炮灰就没人权吗!后爹作者没人权吗! 沈明渊完全忘了将炮灰一个个写得凄惨无比,一点人权都不给的人正是自己,满心愤慨。 聂辛站在床边,神情看似严肃,视线却并非漠然不带情绪,他等着小少爷冲他伸出头顶的犄角,一头撞进怀里,“嗯?” 沈小少爷却没有露出山羊犄角,更没有伸出利爪和尖牙,在眼中最初的震惊与愤怒后,他高高扬起了右手,重重落下。 ‘啪’地一声,也拍在了聂辛的臀部。 这样的‘反击’,饶是聂辛也不曾料到,怔愣片刻过后,脸色便阴沉难看起来,仿佛玩够了的猎食者终于没了耐心,就算是不饿也要吃掉眼前的猎物了。 冲动是魔鬼,未来的大反派聂辛是更大的魔鬼。 沈明渊拍完了这一巴掌,立刻就后悔了,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诸如‘你屁股上有虫子’,‘我刚才走火入魔了’之类的不靠谱借口。 就在聂辛一点点逼近床边,甚至给了他一个杀气四溢的床咚后,沈明渊眼睛一闭,选择了哺乳动物面对危险时最原始的应对方式:装死。 还不忘配套地摆出虚弱痛苦的神情,期盼武力值远高于他的聂大侠看了以后,能稍微消消气。 别说,身子一放松,脑袋一沾枕头,浑身发虚的感觉一下就成倍汹涌上来了,装死很快就有了真死的趋势。 沈明渊额头再次渗出细密冷汗,方才的激动情绪过去,只觉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明明躺在结实的床榻上,却觉得阵阵眩晕,仿佛感受到了地震。 皮这一下真是代价太大了…… 正为自己默哀着,身子忽然被小心扶起了,手腕被捉住了脉门,后背靠入一个结实温暖的胸膛,丝丝缕缕的灵力顺着经脉汇入。 耳边是聂辛压低了嗓音,带着些不确定的声音, 36.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小少爷明明答应了他的, 要和他私奔、和他缠绵—— “唔……”沈明渊神情痛苦,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二位公子?” 门外是店小二的询问、敲门声, 聂辛被惊着了, 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应答,而那个能够应答的人,正被他掐着脖子, 发不出丝毫声音。 在小二推门而入之前,聂辛终于反应过来,沉声将小二支走,全程仍钳制着沈明渊的脖子,叫人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了, 危机解除, 他才松了手上的力道, 放开了沈明渊的脖子。 沈明渊脸色涨红,深吸一口气,立即咳嗽起来, 身子随之震颤, 咳得太厉害, 眼角都变得湿润。 他还保留着现代生活的习惯, 洗完了澡,就只用浴巾在腰上系了一圈, 肩上搭了一条毛巾。此时经过了一番折腾, 毛巾和浴巾都散落开来, 只剩下重点部位还隐约遮着一角。 至于那最后一角为何还好好地遮着,没有掉,自然是因为聂辛正紧紧抵着那里。 两人的姿势可以说是,非常糟糕。 聂辛仍钳制着沈明渊的双手,就这么扣在他头顶,并没有把人放开的意思,迅速在人身上扫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带着阴沉杀气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身体也微妙地僵硬了一瞬,眼神闪烁,薄薄的红色一点点爬上他的耳根、漫上耳尖。 “喂。” 沈明渊咳完了,吞了吞口水低喊了声,叫人回魂,“你到底……” 他想问聂辛是在搞什么鬼、发什么疯,睡觉睡傻了吗,结果话刚说了一半,就堵在了嗓子眼。 方才事发突然,他被吓得心脏狂跳、手脚冰凉,除了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恐惧感外,没察觉到别的不对劲。 眼下,全身知觉回拢,某个带着高热温度,只隔了一层毛巾加几层衣料、紧紧贴在他腿根的硬物,就显得无法忽视了。 再抬眼瞧去,聂辛果然呼吸有些重,看他的眼神也带着丝异样。 沈明渊瞪大了眼睛,看鬼一样看着聂辛,脑袋短暂地卡机了。 他被吓懵了的状态显然取悦了聂辛,那只松开他脖子不久的手掌,不急不缓地向下探去,握住了沈明渊的膝盖。 然后,力道不容抗拒地向外掰开。 沈明渊觉着寒毛直竖,头皮都炸了,自己几乎没穿,却被个衣冠楚楚的男子以这样的姿势盯着看,羞耻与愤怒迅速攀升。 妈的…… 聂辛却浑然不觉,微微直起身子,向下瞧去,不知瞧见了什么,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果然……” 目的已经达成,无论是抓着手腕,还是握着大腿的力道都松懈了几分。就在这时,沈明渊猛地挣扎反抗,高高抬起一脚,冲着聂辛的胸口踹去。 聂辛早有防备,灵活地向后一躲,后退两步,“你骗了我。” ‘骗’这个字对于熟知原著剧情的沈明渊来说,极为敏感,他一听着这话心里就是一咯噔,连忙捉了浴巾重新围上,站在桌边,皱着眉反问, “骗你什么?” 聂辛瞧他不踹人了,重新拉近了两人距离,“红痣。我看见了,你之前却说没有,为什么?” 沈明渊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聂辛的一番举动,原来是在确认他腿上的痣。 他要怎么回答?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告诉你! 可是……要只是为了确认这个,他干嘛那里还要起反应?! 沈明渊满是防备与不信任地往后躲,身后是桌子,他便绕开桌子,朝着另一边退去,眼看着就要赤足踩在碎瓷片上。 聂辛身形一闪,将人拦住,速度之快让沈明渊来不及反应,就被拦腰抱起,朝着卧房中央的大床走去。 “你又要干嘛?!” 沈明渊怎么也想不明白,聂辛不久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无端做出这么些惊人之举了? 又是动粗又是动手动脚……他几乎要怀疑眼前的聂辛被调包成原著的那个了。 不,也不能说像是调包成原著的了,更像是各方面都在加速度向着原著中黑化后的聂辛靠拢,一天比一天相似。 他却找不出聂辛变化如此巨大的理由,唯一的线索,是聂辛偶尔会突然知道一些本不该知晓的事。 而刚才,他在洗澡,聂辛在桌边不小心睡着了。 被他惊醒后就变成了这样。 还未等沈明渊细想明白,便觉得身子向下一沉,落入了柔软的床铺。 聂辛坐到了床边,目光沉沉,伸手拉起一旁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你还没说,为何要骗我。” 倒是没有进一步的过分举动了。沈明渊暗自松了口气,想着聂辛看着跟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似的,不能逆着他来,小命和那啥要紧。他努力保持淡定,以讲道理的劝解语气说道, “这种隐私……我是说,这是我自己的事,自然不想往外说。你看,我跟你也不是很熟,只是萍水相逢,聂大侠没有这么小气吧?” “不是很熟,的确。”聂辛重复着他句中字眼,看不出分明的喜怒,“那么,沈少爷和谁比较熟?比如,赤金刀?” 西陵门门主秦焕之,人称赤金刀。 听到这个名号从聂辛口中吐露而出,沈明渊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 “为何突然……提到他?” 聂辛知道什么了?知道多少? 要像原著中那样被误会成秦焕之的人了吗? 沈明渊脑子里一片混乱,脸上的慌张神色难以掩盖,看起来就像是被戳中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心虚畏惧。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聂辛还没有像原著那样,将他抓住、关起来,慢慢拷问。 而是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心平气和地直接问他,给他辩驳、解释的机会。 他之前对于剧情的反抗不是没有效果。 沈明渊努力冷静下来,找回自己的思考能力,“聂辛,我对你没有敌意,也没有恶意,是有人想害你,真相很快就会摆在你的面前。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个名号的?” 这几日,他比任何人都肯定,聂辛若是想追查暗杀自己的势力,绝不会这么快就查到秦焕之头上,更何况,聂辛一直在他身边鲜少离开,哪儿来的时间去查这些? 聂辛瞧着他强作镇定的模样,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一手撑在他枕侧,笑着反问,“久安真的想知道?” 这是他第二次以字来称呼他。 沈明渊因他突然凑近而有些紧张,“是。” “其实,我也不清楚,这些算是从何处得知的。”聂辛抬手,将自己身上的衣物也一件件除去,最后只剩一层单薄里衣,而后钻进了同一个被窝,欺身压了过去。 沈明渊想躲,也试着躲了,却明里暗里被对方武力镇压,哪儿也没去成,还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聂辛忽然说道,“梦里的那个你可不是这样怕我、避着我的。” 梦? 沈明渊脑中灵光一闪,觉得自己接近真相了,“什么梦?” “呵……” 聂辛压在他身上,仿佛饥肠辘辘的野兽终于捉住了肥嫩可口的猎物,下一步便要大快朵颐,这视线落在沈明渊的身上,几乎带着灼灼热气,将视线所过之处都染上淡淡的红色。 他简洁明了,吐字清晰地答道, “春`梦。” 沈明渊:…… 无话可说。 淡淡的酒香从聂辛身上散开,他说完刚才那两个字,刻意停顿了许久,观察者沈明渊脸上的表情。看够了,才贴到他的耳畔,放低了声线继续说道, “在梦里,你被我捉了去,关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手腕、脚踝都被扣上最结实的锁链,没有衣服穿、也哪儿都去不了,整日整夜地被我欺辱。” 话说着,一只手还配合地摸上沈明渊的手腕,暧昧地将之拉出被窝,扣在床沿,“就像这样。” 聂辛的视线、呼吸频率都越发危险起来。沈明渊喉结微动,下意识吞了口唾沫,试图将话题拽回,“所以……我的字,我身上的红痣,还有秦焕之这个人……都是你从梦中得知的?” 原著中本应发生的一系列剧情,竟然让聂辛通过梦境,都一一瞧见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没错。”聂辛承认了,“梦境中得知的事情从未出过差错。只是,梦里的那个你,为了算计我,故意摆出情根深种的样子骗我,你说不认得什么赤金刀,他却对你的一切都很了解。” 沈明渊皱眉,抽出一只手将人从自己身上推开,“那不是我!” “嗯,性格的确差了许多。”聂辛出奇地没有反驳,或者质疑,他抓住推拒自己的手,拉到一边,忽然低下头去,衔住了眼前白玉似的耳珠,成功听得了一声低哼,得出结论道, “身体的反应倒是一样。” 37.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性情刚硬直爽, 秦焕之做不出言行不一的事, 装出对他好的虚伪模样。 若是只拿来了些天材地宝, 给他续命,还能说得通,可以理解为想对他报复地久一点,多折磨一阵——如果想到了足够解气的报复方式的话。可煎药什么的,更像是真的想为他调理身体,朝着‘健康’的方向治疗,而非简单粗暴的续命。 最合理的解释,便是这碗药并非秦焕之下令煎制的,而是那大夫的意思。 沈明渊心思转得极快, 立刻皱了脸,摆出极不情愿的模样,仿佛真把自己当贵客了, 下起命令来毫无不自然,“什么药?闻着就苦,我不吃,端走端走。” 刚打算开口让人把药端回去的秦焕之:…… 他瞥了眼床上病怏怏的沈明渊,改了口,“讳疾忌医?” 沈明渊不客气看回去, “左右也好不起来,还干费什么力气?我自己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 秦门主还是省了这份心吧, 别在我身上浪费药材钱财了。” 门外, 等候了许久没人开门的何大夫叹了口气,“那我就先退下……” “慢着,”秦焕之快步走了过去,拉开房门,扫了一眼,“这都是些什么药?” 何大夫端了许久,手臂也不见酸痛乏力,慢悠悠解释起来,“安魂、解毒、养身的,虽然无法根治沈公子身上的病痛,但总有些缓解作用,也是好的。” 屋里面,沈明渊依然在抗议,“我说了我不喝那些,闻着就让人倒胃口,我要吃大鱼大肉,要吃火锅!” 两人对视一眼,何大夫笑着道,“若是能忌荤腥,饮食清淡,自然更好。” “端进去,给他灌下,一滴不许浪费。”秦焕之下了命令,又叫来门外两个壮汉,“你们进来看着,如果沈公子不肯听话喝药,就把人摁住了灌药。” 然后就在屋中一侧坐下,远远瞧着其它人动作。 何大夫总算进了屋,托盘在桌面放下,碗里的药散发出苦涩的气味,凑近些闻着都让人反胃。临近的仆从,包括小贾在内的几人都忍不住掩住口鼻,或是皱起眉头。 沈明渊更是如临大敌,额冒冷汗,“不是吧……” 何大夫端起其中一碗药,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按在他手臂上,制止了动作。 秦焕之:“何大夫,你退下吧,不必亲自服侍他。” 何大夫面色僵了僵,又很快恢复温和带笑模样,只略担忧道,“秦门主既然叫我为沈公子瞧了病,我身为医者,便要对沈公子的身体负责。” 不是每个人都敢在秦焕之面前叫板,对他的命令提出异议,何大夫却是其中一个。 “何大夫,你对每个病患都如此上心的?”秦焕之有些不耐烦,“不过是喂个药,我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成。” 眼看着人要发火,何大夫不再多言,留下药碗离开了。 沈明渊依然不肯配合,活是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少爷脾气上来了,怎么说都不好使。 秦焕之忽然想起,前世里他也曾劝过沈二少乖乖喝药。 那时候的小少爷染了风寒,嫌弃汤药太苦,但却不会使小性子,再苦也知道好赖,捏着鼻子便一口气喝光,而后一刻也不肯等的就往嘴里塞糖吃。 懂事又可爱,就算是弱不禁风,也不会让人觉得娇气过头。 他忍不住在每一处细节,都将眼前的沈明渊,与记忆力认识的那个相互比较。 越是比较,越是觉得困惑,仿佛重活一次,沈二少就被人掉了包,仿佛他的前世不过一场大梦。 他不明白,若是要作戏骗他,何必要作戏到这种程度。 更可怕的是,这股仿佛面对着陌生人的感觉,让心中的恨意都无法得到宣泄,总隐隐生出不对劲来。就连眼下故意做些沈明渊不喜的事,逆着人的意思来,也没什么报复的快感,倒像是欺负人。 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秦焕之来不及细想,端起药丸,朝着床边走去。 带着某种探寻,对沈明渊的,也是对自己的探究,来到人床前,“再问一遍,你喝不喝?” 沈明渊往角落里躲,恶意揣测道,“丧心病狂,我看你压根不是让人煎了草药,是毒`药吧!” “好啊,那你就当毒`药喝吧。” 俩大汉顺着秦焕之的吩咐,也来到床边,将人给摁住了。沈明渊试着挣扎了下,发现还真动不了几分,扭过头去。 不知道怎么,脑子里就很狗血的冒出来电视剧里的某个常见片段:身怀六甲的小白花遭人嫉妒,被恶毒的后宫成员灌下堕胎药,心痛身更痛,哭喊着不要不要。 沈明渊:…… 恶寒归恶寒,这么一脑补,貌似,还挺有用的,戏感一下就找到了…… 就看‘恶毒配角’秦门主瞧着过不过瘾了。 怎么说呢,他先前将秦焕之打击报复的几条路都给堵住了,现在这人应该是有气没处发,非常憋屈的状态。但是憋过头了也不好,难保人不黑化的更厉害。 故意做出受不了清粥小菜,极度怕苦的样子,等于是主动给了秦门主一个‘报复’他的方式,让人心里无处可去的怒气有个出口,不至于憋坏了。 这样一来,秦门主能出出气,找回点面子,他也不至于因此受伤吃亏。 至于真正让秦焕之放下仇恨,从此释怀的对策,还得慢慢执行,不能急于一时。 脸颊被人钳制住了,沈明渊几乎被秦焕之的手劲儿惊到,被迫转过脸来,抬起头,含糊不清地骂人。 秦焕之手下用力,掐着人下巴打开嘴,指腹碾压之处泛着红,另一手端着药碗,填鸭似的把浓黑色的药汁往里灌。 动作非常粗暴,非常不温柔。 苦涩的汁液瞬间填满了那张被迫大张的嘴,不见下,还有反呕往外吐的意思,秦焕之便叫来站在一旁的小贾,让出点地方,让人捏着了沈明渊的鼻子。 可怜的沈少爷顿时被憋得满脸通红,为了喘气,不得不咕咚咕咚往下咽,好不容易咽得差不多了,得以吸了口气,就有更多的药汁灌进嘴里。 他得不到片刻歇息,药汁不断灌进来,咽下许多口才能喘息一下,药汁灌得太快,时不时还会呛到,也不给他咳嗽的时间。 就连下意识的反呕也阻止不了对方动作,有来不及吞咽的,便顺着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流下去。 秦焕之低头看去,瞧见那张脸因憋气而泛红,眼角更是溢出了泪水,可怜兮兮地蹙着眉头,口鼻间是一片湿润,吞咽间,能瞧见粉红的舌尖。 被迫张着嘴、红着眼圈大喘气,活生生是一副备受凌`辱的模样。 很容易让人想歪。 秦焕之灌着灌着药,不动了,死死盯着手里的人,气息暗沉。 不多时,沈明渊总算喘过气儿来了,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对上秦门主仿佛要吃人的可怕视线,一抖。 这什么情况?难不成是虐得不过瘾,想再灌一缸子? 他倒是想配合让人解解气,但是肚子已经饱了啊…… 秦焕之松开手,继续盯着他。 沈明渊嘴里都是令人作呕的药味儿,咳嗽了几声,寻思着要不要再吐个血卖卖惨,结果一阵反胃。不行不行,真把药都吐出来,他就真得被虐了。 秦焕之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退出去了。 刚才摁着他的俩大汉,捏他鼻子的小贾,都出去了,还不忘带上门。转眼间,屋里就剩他们俩人面面相觑。 秦焕之抬手,将指尖的药汁蹭在沈明渊衣服前襟,把那衣裳当帕子用,抹了个干干净净。 衣料很薄,被他指尖的水分沾湿,就贴在了身上。 他缓慢开口,“沈公子,你是不是以为这样,我就会中计,你就能得到医治?就能借着西陵门的庇佑,得以续命?” 沈明渊被他动作弄得浑身别扭,摸出手帕擦了擦嘴,又擦去眼角被呛出的湿润,将眼角蹭得更红了,脸颊下巴还残留着被掐出的青红痕迹,毫无自觉道, “没啊,我是真的很讨厌治病吃药,不是为了骗你给我治病,我无依无靠的,哪儿敢骗您啊。” 果然,秦焕之就算看穿他是故意做戏,也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误会,以为他是惜命才如此,而非故意激怒他,给他撒气、调整情绪的机会。 经过了这么一番闹腾,秦焕之的确是冷静许多了。 但也是这么一折腾,那得来不易的冷静,又以更快的速度,被另一种冲动取而代之了。 秦焕之笑了笑,他很少会笑,哪怕是高兴的时候也不是爱笑的类型,此时嘴角微翘,便让人觉得悚然,“你是不是觉得,凭着你半死不活的身子,凭着你手里的窥天镜,我就拿你没有办法?” 那张床还特大,仿佛是专门给两个人睡的,就是床上的装饰,太喜庆…… 红红粉粉的,床幔上还带着浮夸的大蝴蝶结。 “要不要,再来一间……” 聂辛一本正经婉拒他,“不用了吧,这里不比沈宅,离得近,也方便在意外发生时第一时间照顾到你。” 倒是挺有道理的。 没一会儿,丰盛的酒菜就被送了进来,沈明渊在小二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手,又让人给自己斟酒,剥虾剥蟹挑鱼刺,恨不得连鸡骨头都挑干净了再送他碗里。 38.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书中沈二少原本是个平易近人, 带着少年气的性子, 故而在他身边做事的人, 也都胆子大些、活泼些,年纪不大的平安更是如此。加上平安自幼跟着少爷, 沈明渊有没有真的生气, 平安一眼就看出来。 只是壳子没变, 里头换了个芯儿, 沈二少已经不是昔日的沈二少, 兴许平安是没瞧出来, 还以为少爷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会计较。 沈明渊是懒得和他计较了。 只要沈家不出事, 平安蹦跶些也不会有大危险。 沈明渊继续来到空旷的平地处修炼, 一颗心越来越沉。 明明只是不属于自己的家, 不属于自己的仆从和地位,他不过才冒名顶替了几日, 竟就生出留恋之情了。 要想保住沈家,远比要独自活到最后难得多,就算没有窥天镜,也难保其它灾祸不会牵连。 短短几日,从努力独活,到想要再多做几日的少爷,到想要连同大哥也保住, 到连同一个仆从、乃至整个沈家都不希望其一朝覆灭, 沈明渊惊觉自己的心态变化已经如此之大。 心中隐隐不安, 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将自己当成了沈二少,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人,忘了自己原本是谁…… 死的时候不能投胎,用鬼差的话来讲,就是心中还有留念。 他要是对这里也有了留念,岂不是又不能投胎了? 会有什么后果尚不能知,鬼差是否会再次助他?还是会变成孤魂野鬼? 沈明渊越想越心惊,体内灵力流动也险些出了岔子,连忙平心静气停了下来。 睁开眼时,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自嘲地笑笑,眼下他连平平常常地修炼都能险些受伤,这世界又危机四伏,他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还难说,怎就想得那么远去了,简直自大。 正要起身,就听闻不远处有人叫了他一声, “明渊。” 他转头望去,是沈和光,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正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原著中对这位沈少主的描写不多,只一笔带过了性情沉肃稳重,背负的责任多,平日里也总是在忙。 他抹了把汗,站起身来,沈和光便连忙伸手扶了一把。 沈和光说着,话语里听不出喜怒,“昨日我听平安说,你突然开窍了似的开始用功修炼,甚至把自己累倒下,还以为是你为了偷懒贪玩找的借口。” 结果竟是真的转了性。 沈明渊笑了笑,带出些玩世不恭的神态,无所谓道,“小弟出息了,大哥不高兴?好啦,怎么突然有空来看我?” 虽然只是未来的少主,沈和光一旦忙起来,和真正的家主没有什么两样,尤其是父亲不在的时候。 沈和光拿出块帕子,为他擦了擦额头脸颊的冷汗,动作轻缓,“大哥来看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怎么,那聂大侠不是说要指点你,眼下他去哪儿了?” 话说到最后,已是有了三分冷意,若非在弟弟面前,恐怕就要摆出少主架势了。 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他并未因之前对聂辛的高看,就在此时不去计较。说白了,高看聂辛、吩咐弟弟对聂辛态度好,也只是看在他对明渊有好处的份上。 如今看到弟弟独自修炼、并未得到允诺中的帮扶,沈和光便立时沉了脸色,觉着那聂辛也是个不知好歹的。 聂大侠修为高深,地位也绝不会普通,这他知道,但在弟弟的利益面前,再厉害也算不得什么。再者说,若是言而无信、人品不过关的人,他不会放心让其和弟弟交好。 “大哥,你眉头都能夹死只蚊子了。”沈明渊见他不悦,生怕他一扭头将聂辛提溜回来,打趣道,“是我故意赶他走的,盯我盯得那么紧,我不习惯。” 他摊手,“我这不是没事么?” 沈和光这才收拢思绪,脸色缓和了些,“他虽然隐藏了修为,但实力绝不会在天极之下,有这么个高手助你修炼,你还嫌弃起来了。” 他告状,“我上茅房他都守在外头!能不烦么?” 沈和光眼皮一跳,“你没事去茅房做什么,乱吃东西了?这几日食材都是无杂质的灵鱼灵草,你修为也足够消化这些。” 言外之意是,以修行者的体质,吃这些东西,压根就不需要去茅房……他居然把这一点给忘了! 沈明渊脸色一红,“没啊,真没。” 等等,这是常识啊,聂辛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没点破? 躲在茅房里不知道在干啥,还躲了那么久,聂辛得怎么想啊……要死要死…… 沈和光目光严厉起来,端正了神色,“你实话和哥讲,你与那聂辛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几日又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一回来就忙着修炼,一日也不肯落下?” 还能是什么关系?! 冷不丁的,平安那句‘聂大侠看上少爷您了’就在脑子里回响起来。 沈明渊脑壳直疼,他避重就轻,道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我只是在外面长了见识,想通了,觉得自己应该好好修炼,才能保护自己。” 长大了,懂事了,身为沈二少的长辈,无论是他哥还是父母,都应当高兴。 沈和光叹了口气,哄狗狗似的摸摸明渊的脑袋,“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去打断他的腿。” 沈明渊心想,还没欺负,不过快了,到时候哪里轮到你来打断腿,人家想灭掉整个沈家呢。 想是这么想,嘴角忍不住翘起来,被摸头的感觉挺奇妙的。 有哥的感觉真不错,沈明渊生前没哥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只是勾心斗角,如今只觉得暖,假的也暖。 他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没人欺负我,哥你放心吧。” 沈和光放下手,搭着他的肩膀,怅然道,“这样……也好,变强点,等哥护不住你的时候,还能多放心些。” 沈明渊猛地抬头望去,准确捕捉到大哥眼里转瞬即逝的自责。 他立时反应过来,大哥这是在说之前被禁足在家,没法出来找他,帮他渡过命中大劫的事。 这原本就不是沈和光的错,沈父沈母,也绝非冷情之人。他隐约猜测到,能未卜先知的沈家,或许是算出了什么,沈大少若是真去了,后果只会更严重。 在沈二少离家前,沈家一直是对其放养,觉得既然不继承家主之位,便只要开心健康就好,修炼不必刻苦,对其贪玩偷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几乎能猜出,若是没有这一出,沈和光也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而是拍拍他的肩,说出诸如‘有哥护着,不必这样累着自己’之类的话。 沈明渊脑袋一热,“哥,其实……” “聂大侠。” 沈和光忽然朝他身后看去,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沈明渊顺着大哥视线侧身看过去,困惑眨眼,聂辛怎么忽然换了衣裳?干嘛去了这是? 见人好奇盯着自己身上看,聂辛眼神闪了闪,克制了面上神色,朝沈和光点头示意,“沈少主。抱歉,方才有事离开了片刻,不知沈二少已经开始修炼了。” 许是有沈和光在场,聂辛站定时的位置与之前相比,距离沈明渊要远上半步,与两人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相信聂大侠的为人。”沈和光目光一转,便没了对待弟弟时的温和, “他近日有些心急,难免练得不扎实,其实聂大侠不提,沈家也是打算为明渊寻来个专门传道授业的师父的,也不必如此劳烦聂大侠身兼二职。” 话里话外,竟是有了你做不好我就换人的意思。 外人,毕竟信不太过,当时若非看在聂辛实力卓绝、又为明渊输送了几个时辰灵力的份上,沈和光也不会轻易答应由他来做陪练。 聂辛脸色有点难看,嘴上却应道,“是聂某之前疏忽了,类似的事不会再发生。” 有了这句保证,沈和光没再提再多请人的事,又客套了两句,便离开了。 沈和光一离开,气氛又变得不对劲起来。 聂辛忽然上前一步,拉近了与沈明渊之间的距离,一言不发就去拉人手腕,却被猛地躲开了。 “做什么?”沈明渊不知怎的有点紧张,将右手藏在了背后,皱眉。 “呵……”聂辛垂眼瞧他,眸色深沉,暗流涌动,“沈二少在怕些什么?” 39.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可沈和光竟然并未多问几句, 只是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从刚才开始就把精力放在挑鱼刺上面,还时不时为弟弟夹些蔬菜, 叫他别光忙着吃鱼。 在这样温馨的气氛里, 聂辛坐在一边, 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被那股其乐融融的氛围排斥在外。好在沈明渊嘴上吃着说着,并没忘了他的存在,时不时会提几句别的话题, 让聂辛不至于太尴尬。 聂辛看着他那样子,本想说不用管自己, 食不言寝不语已经是他的习惯, 这样挺好,可话到了嘴边, 又不知怎的咽了下去。 他原本不是多爱吃鱼的人, 对食物并不讲究, 就算是珍贵的云中雪, 在他嘴里也不过能落得一句好吃而已。 可看着对面沈明渊食指大动的模样,他也受了感染,觉得美食这种东西,的确是值得享受的。沈明渊的吃相其实算得上慢条斯理、优雅美观, 说话时也会等嘴里的东西都咽干净了, 但正因如此, 他碗里食物下去的速度才显得惊人。 对面坐着这样一个人, 看着就很下饭。 又吃下一小块鱼滑,沈明渊嘴巴沾了酱汁,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吃美了,微微眯起眼睛,一副餍足样。 聂辛心中一动,夹饭的动作顿了一息。 于是,就听对面忽然传来一声,“聂大侠。” 他抬眼看过去,发现沈和光正微笑着看过来,“我敬你一杯,多谢你这几日对明渊的照顾,他年纪小,麻烦你多多包容了。” 同样是微笑的表情,落在沈明渊的脸上,总带着些轻飘飘的冷淡,仿佛什么事都无法牵动他的愁容,事不关己。可他的大哥笑起来,则更多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安暖意与安稳,一看就是好相处、又靠得住的人。 只是如今,聂辛却觉得沈和光的笑意并未染在眼中,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敌意和排斥。 心下戒备了两分,他起身举起酒杯回敬,诚实说道,“沈公子说笑了,其实是明渊照顾我更多些。” 沈明渊停下筷子看了看两人,辩驳道,“是啊,大哥有所不知,他为了练剑还砍了我后院的一大片翠竹。” 吃东西的动作一停,他眉眼里那犹如猫儿的温顺气质便随之褪去,与大哥调侃了几句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 “话说,大哥是如何知道我今日要回来的?还特地在迎鹤台等我。” 沈和光并不饿,吃得很少,像是将面前佳肴当了下酒菜,一杯接一杯下去,喝水似的,闻言放下酒杯,摸了摸明渊的脑袋,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瞒得过我?” 沈明渊被顺了毛,顿时有点心虚,险些被糊弄过去。违和感仍未散去,他想了想,追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原本是出了些事的,但现在无碍了。”沈和光说得神秘,忽然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聂辛。 聂辛适时放下碗筷,识相道,“多谢款待,聂某吃好了。” 沈和光没有多留,吩咐仆人带他去安排好的客房。 等人走远了,他才继续了刚才的话题,语调中多了一分凝重,“明渊,你此次出门,可是有了什么奇遇?” “没有啊,就是偶然结识了聂辛,没别的了。” 见大哥没答话,兀自沉思,他又问道,“怎么了?” 沈和光目光沉沉,落在他的身上,“我本想去找你的,可父亲和母亲临走时,不让我去,说是天命不可改,还在我身上下了禁制,直到他们回来、或者你回来之前,都不准我出沈家一步。” 沈明渊一惊,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大哥要去找他,为何沈家家主不让? 这剧情……他在书中,没有提过啊? “回来了就好。”沈和光继续说道,仿佛松了口气,“大哥特意算了一卦,如今,你的命数变了。” 算了一卦,什么时候? 沈明渊越发困惑,“命数变了?原本是什么样的命数?” 难道是和自己改变了原有剧情有关? “原本是……命数将尽,有血光之灾的。”沈和光说着,仍是心有余悸,“看来,那位聂辛聂公子,便是改变了你既定命数的贵人。明渊,虽然他是以护卫的身份来沈家的,但这几日,你莫要怠慢了他。” 沈明渊终于明白过来了。 自己在原剧情中活不过十章的事,沈家居然是早就算出来了的……可是,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肯让大哥来帮自己渡过难关,反而将人扣在这里? 看样子,沈和光也并不知其中缘由,就算知道,也是不打算说的模样。 明白了以后,就觉得误会大了。 聂辛怎么可能是他的贵人! 还不让他怠慢了! 要没有聂辛,他命中压根就不会有这个大劫的好吧?! 怪不得沈和光的态度一直那么好,什么也不多问,就让下人去准备客房了……原来是把聂辛当自己弟弟的大恩人了呵呵。 明明我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沈明渊想起不久前还担心聂辛被忌惮,特意编了个谎话的自己,觉得又跳进了一个自己挖的坑。 心情非常复杂,脸上却必须保持微笑。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既然沈和光说了他命数已改,就说明这个活不过十章的结局已倒,暂时可以放松些了。 罢了罢了。 原著里提到过沈二少的酒量极差,大概和饭量成反比,他便只专心吃饱,期间一滴酒没有碰。 临走时,沈明渊瞧见下人过来收拾残羹剩饭,大哥则坐在原处又添了一壶酒,似乎是打算继续喝,忍不住回身问道,“光喝酒不吃饭,不会难受吗?” 沈和光端起白玉酒杯,朝他笑了笑,“明渊若是觉得心疼,就陪大哥喝几杯?” 沈明渊:“……” “好了,说笑的,”见他为难,沈和光松了口,摆手道,“不必管我,快去忙你的事吧。” 出门之后,沈明渊饶了个路,打算散步消消食再回屋,顺便琢磨琢磨如何在活过十章后,再活过三十章。 按照原书剧情,三十章内,沈家将彻底覆灭,上上下下没留一个活口。 下手的,是男主之二,借沈家的窥天镜重生了一次的挂比。 表面上来看,重生者是为了抢夺窥天镜灭的沈家,实际上的原因更复杂些。 重生者认定了自己的死,是因为沈二少为了聂辛背叛、暗算了自己,故而对其恨之入骨。 于是在重生并回到过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人手追杀聂辛,第二件事就是直奔沈家,只可惜,那时候的沈二少已经不在了,于是他黑化的更彻底,直接屠了沈家上下。 巧的是,聂辛没死,还被沈二少救了。调查真相后,像重生者当初一样,认定了一切都是沈二少的锅,是这个表面善良温柔的少年欺骗自己的感情,还想联手另一个人要自己的命,于是就这么因爱生恨……也黑化了。 可怜的沈二少什么也不知道,就莫名其妙接收了两大男主的滔天恨意,被聂辛抓去关起来,不是这样那样,就是上刑逼供。 可沈二少不是重生的,哪里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聂辛被追杀的原因?再怎么逼供也说不出东西来,在聂辛眼里,这就是死不悔改、一心向着那重生者的表现,越虐越狠。 出场十章,贡献了一堆重口福利就死了,作为炮灰非常称职,死都死得很有意义,成了两大男主从此势不两立的□□,从此活在回忆杀里。 在沈明渊的大纲里,结局是俩人知道了当初的真相,沈二少是无辜的,然后双双跳崖自杀,说是要赎罪。 沈二少要是真的死不瞑目成了冤魂,看见这俩气势汹汹突然冒出来的鬼,估计会被吓得再死一次,然后直接去投胎。 如今没有沈二少,只有穿书过来的沈明渊。 既然是因爱生恨,生恨则是因为误会,才导致了聂辛的黑化。那就不对他好、让他爱不上,也不给他误会的机会,让他连敌意也不要有,直接从跟上切断问题。 于是,沈明渊第一不搭理聂辛,态度冷淡,没了守在床边日夜照顾的戏码。第二没上赶着把沈家的人力物力都借给聂辛用,聂辛也就没能亲自调查自己被追杀的原因,想知道真相,要么离开沈家自己查,要么等他准备好人证物证摊开了给聂辛说。 到时候,就算聂辛知道了自己被暗算,也不必担心他黑化。 聂辛这人,骨子里就没什么是非观、善恶观,身为杀手,只知道人有强弱之分,作为个实力不低的修行者,又对比自己厉害的人有着天然的佩服与敬意。 哪怕那个比他强的是个敌人,并且叫他吃了不小的亏。 被敌人算计,聂辛不会感到愤恨,反而会觉得有趣,最多被挑起好胜心,想要一决高下。 40.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伞是云中雪的鱼皮制成的, 透明好看, 光和水珠落上去, 折射出七彩的光。 此时他把伞一收,啪啪啪地就鼓起掌来, 眼睛星星点点放着光, 仿佛迷弟见大佬。 这架势, 这熟练程度, 怎么也不像是第一次围观聂辛装逼。 沈明渊面无表情瞥过去一眼, 平安只觉背上一冷,原地打了个哆嗦, 唰地朝四周看了看,终于发现了自家主子, 猛地放下了手,停止鼓掌。 然后就瞧见自家主子身上沾了一层水汽, 称不上落汤鸡, 但也很是落面子,而身为仆人的自己却全身干爽, 还看戏看得很开心…… 沈明渊又瞥了眼站在池中央摆着玉树临风姿势耍帅的聂辛, 掉头就走,健步如飞。 你是主角你牛逼,收小弟都收到我身边来了! 平安瑟瑟发抖都一溜烟追过去, 对主子嘘寒问暖,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晚饭。 沈明渊态度非常冷酷, 端起少爷的姿态, 就是不理人,没两步,平安就知趣住了嘴。 走了有一小段,发觉身后的人还亦步亦趋跟着,他不禁又恼火起来,猛地止住脚步,边厉声训斥边回过身去, “我叫你看着他,你跟着我做什么?!想做人小弟你就……咳,怎么是你?” 聂辛垂眼看他,疾走的步伐来不及停顿,险些和眼前的人撞上,此时便离得很近,略微低头便能嗅到小少爷发丝传来的清香。 香气很淡,不同于少女会特意弄在身上的香囊味道,而是长久地停留在某个环境中会沾染的天然气味,让人想到清泉流水、雨后翠松,带着股氤氲其中的茶香。 聂辛自认不是很懂茶、爱茶的人,此时此刻,却莫名冒出个想法,若是真有一种茶,带着这样一股香气,他很乐意仔细品尝。 沈二少比他略矮些,从这个角度低头看去,正好能将两片睫羽一览无余,上面沾着几颗细小的水珠,如同发顶的那些一样,维持着圆滚滚的形状,像是只需抖上一抖,便会珍珠似的簌簌滚落。 沈明渊眨眼,便有几颗水珠掉落,顺着脸颊坠下去。 聂辛视线追着水珠,下意识地抬手去接,看着它砸在手上便碎了。 他收回手,眼底似乎闪过些晦明难辨的情绪,清了清嗓子, “现在我是你的贴身护卫。” 话说得理所当然,还故意将‘贴身’二字咬得很重。 沈明渊察觉到对方动作,以为会被碰到,后退一步,心说贴身也不是你这么个贴法,朝人身后看了眼,“平安呢?” 聂辛仍一眨不眨盯着他,沉声道,“种花去了。” 沈明渊:…… 倒是个机灵人,省得他再吩咐了。 沈明渊一腔不爽愠怒顿时没了出口,卡在嗓子眼悬了又悬,终还是自个咽下了。 迁怒平安,一个是因为自己知道聂辛是多危险的人,觉得平安又傻又不知好歹,才几天就胳膊肘往外拐。 另一个,是因为他被聂辛惹得不爽了,却没法直冲着聂辛发火,他管不着聂辛怎么作,可他既然成了沈家二少,平安就是自己的人,他总能管得。 仔细一想,就觉得自己不怎么占理,平安其实挺无辜的,身为比炮灰还弱的路人甲,挡不住主角的魅力是很正常的事。 也难为了这小孩,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自己才穿过了没多久,就看出来自己摆脸色的时候该怎么讨好,屁颠颠地种新的莲花去了。 沈明渊目光闪了闪,躲开与人的对视,僵着脸转身,继续朝自己的庭院走去。 也许是知道了身后跟着的人是聂辛,而非平安,这一次他的步调放缓了些,遵循着系统的几声提示择路而行。 只是这步伐慢是慢了,情绪却没能平静下来,沈明渊仗着聂辛看不见自己的脸,紧紧拧起了眉头。 心里别扭了一会,想起聂辛那张脸褪去杀气与血腥气,直直盯着自己的样子,无奈地对自己承认,好吧,聂主角长得太好看也是消气的原因之一。 谁让他是个颜狗,谁让他当初非照着自己的偏好和审美描写主角们的脸,还给聂辛加了那么一句,‘深邃的双眼自带一股专注的□□,哪怕是盯着虚空神游天外,也显得专注而深情’。 直到刚才,他都觉得这种眼睛是只存在于小说的,没有真人能长成这样…… 简直是犯规。 沈明渊后知后觉的想到,按照这个趋势,没出场的三个男主,应该也是像聂辛一样,照着他下笔时的臆想长的。 这就很糟糕了。 偶尔打个照面还好,要是总能瞧见,还怎么维持自己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冷淡人设…… 等等,这家伙好像还要当他贴身护卫半个月来着,聂辛要顶着这张照他口味捏出的脸在他眼皮底下晃悠半个月?! 沈明渊走着走着,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庭院。他纠结着停下来,背对着聂辛询问道,“聂大侠,护卫不是应该躲在暗处吗?比如树上啊、房梁上啊,让人察觉不到藏在哪儿的?” “沈少爷说得那是影卫,不是贴身护卫。”聂辛似乎是笑了下,“贴身护卫是要跟在身边,站着就能把歹人吓跑的。” 沈明渊一脸冷漠:“哦。” 他侧过身,转脸看去,“想不想做影卫试试?” 聂辛:“我修习的是剑法,以及金系术法,实际并不适合在暗处偷袭。” 这回答可以说是很耿直了。 聂辛的身份,实际被称为‘猎金客’,在原书的大环境下,是替朝廷及各大势力做事的人。 衙门不想沾手的棘手罪犯,江湖上公认的害虫、罪人,往往会由千金台派出的猎金客抹杀。这样的身份,与杀`手类似,却又有着明面上的正当身份,更像是沈明渊穿书前那个世界中的赏金猎人。 所以,像聂辛这样不善于偷袭、暗杀的修行者,也能为千金台效力,无需避讳普通大众的视线。 可聂辛的拒绝还是让沈明渊意外了下,他似乎低估了聂辛黑化前的心性纯良度。 他提出让聂辛‘藏起来’并非是一时冲动,表面上是嫌弃聂辛,不想看到他这张脸,实际也是给了聂大侠一个恰当的理由自由行动,去做自己的事。 如今追杀聂辛的那些人失手了,不会就此放弃,聂辛应当是随便找的理由跟他回沈家,就算不为窥天镜,也可能是为了暂时避避风头。 若是聂辛肯做这个‘影卫’,那么沈明渊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论聂辛是不是真的守在他身侧,都不去多管。 沈家的仆人把聂辛当武力值高又帅气大侠,他大哥沈和光把聂辛当他命中的贵人恩人,他自己则是把聂辛当大爷供着。 就是没有人真把聂辛当护卫使唤。 这时候聂辛却一本正经拒绝了他的说法,仿佛真把自己当护卫了,认真到让人无话可说。 也罢,不黑化,做个正常人,这样挺好的,虽然比原著的那个傻了点,倒是顺眼可爱多了,是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该有的心性。 想认真做护卫就做吧,沈明渊不再跟他较真,扭头就进自己书房歇着去了。 聂辛被安排的客房,恰好离沈明渊不远,直接用了一直空着的侧房。他没有什么行李可搬,直接一条人住了进去,用的被褥毛巾,都是沈家的。 在沈家当沈二少的贴身护卫,其实很清闲,沈家本就有着天堑和层层防护,外人不得入,若非有大灾大难、强敌入侵,真轮不到聂辛来护。 他能不捣乱,沈明渊就谢谢他了。 沈明渊把书房门一关,把聂祖宗关在了门外,转身就在房里翻找起来,潜心读书。 除了安排人手调查聂辛被暗杀之事,提前给自己准备好自证清白的人证物证外,他还得做点长远打算,比如提升武力值,也就是修为。 他在别邸里的几日,只熟悉了这具身体原本具备的本事,要想提高关键时刻的自保能力,还得进一步修习,不能像原主那般不务正业、只靠沈家庇佑了。 不过,剧情已经有所偏移,这一次有了沈家的庇佑,重生者要想找到聂辛的下落,或许会用上比原著中更长的时间。 聂辛是金系灵窍,沈明渊是风系灵窍,而那个重生者则是火系。 41.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聂辛想到沈家的伙食,忽然觉得, 他这一次应该真不是故意高调的。 进了屋, 沈明渊终于发觉这屋子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大是挺大的,也有隔间可做不同用处, 就是床只有一张。 那张床还特大,仿佛是专门给两个人睡的, 就是床上的装饰, 太喜庆…… 红红粉粉的, 床幔上还带着浮夸的大蝴蝶结。 “要不要, 再来一间……” 聂辛一本正经婉拒他, “不用了吧,这里不比沈宅,离得近, 也方便在意外发生时第一时间照顾到你。” 倒是挺有道理的。 没一会儿,丰盛的酒菜就被送了进来, 沈明渊在小二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手, 又让人给自己斟酒, 剥虾剥蟹挑鱼刺,恨不得连鸡骨头都挑干净了再送他碗里。 指使人干活指使得很溜,就是不见动手吃, 就倒了杯酒, 慢悠悠的抿, 抿了三四口也不见杯里的酒下去多少。 聂辛看不下去了, 赏了小二一块灵石, 将屋里的闲杂人等都轰了出去,关门。 转身时,沈明渊正面无表情看着一桌子美食,手拿起了筷子,又放下了,转手去拿酒杯。 他说,“聂辛,你也出去吧,我怕你跟我抢吃的,等我吃过瘾了你再回来,好不好?” 聂辛说不好。 沈明渊便耷拉着脑袋,仿佛真的被抢了食,没精打采。 聂辛坐了过去,不是桌对面,而是坐在他的右手边。沈明渊见他过来,忽然坐直了,拿起酒杯,往嘴里送。 “不是饿了么?”聂辛拿起他面前的空碗,盛了一碗秋水羹,勺子放进去,推到人面前。 秋水羹晶莹剔透,像是融化了的琉璃,中央点缀着一颗枸杞,里面混着些淡黄色的桂花,桂花悬在羹里,如同被琥珀凝在中央的繁星,看着极美,还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盛着秋水羹的碗,和勺子,则是瓷白色的。 沈明渊想了想,记了起来,这也是一道只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吃食,以一种罕见的水果制成。水果乍看起来是球状,酷似多肉植物,外面的粉色果肉层层包裹,肥厚得莲花花瓣似的,剥去果皮,里面就是透明果肉。甜糯软滑,生吃则沁凉醒神、熟吃则如酒糟温热暖胃。 也是一个富含灵力的食材,吃了不会有任何害处。 他一直想吃一次试试的。 沈明渊胳膊放在桌上,捏起勺子,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口,口感很好,介于果冻和豆腐之间,甜而不腻,清香在一瞬间窜过七窍,让人神魂一清。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嘀嗒一声,勺子没拿稳,羹肉掉出碗边少许,沈明渊放下勺子。 他又去拿酒,酒是雾花酒,最适合冰镇着喝,酒面上飘着一层袅袅雾气。 聂辛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攥紧掌心,然后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咽下肚里,才明白少年为何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喝,太烈了,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指尖很快被他的掌心蕴热,不再微微发颤了。 聂辛觉得心里发紧,忍不住细细思索,这双手一直在发颤吗,不肯动筷子……是因为怕拿不稳、怕出丑?他竟到现在才发觉。 明明已经不是少爷了。 他暗自感叹,这酒真是醉人,比传闻中还要厉害些。 沈明渊挣了挣,没能把手挣出来,便放弃了,皱着眉,“你究竟想干嘛?” 聂辛拿起他的勺子,在那羹里搅了搅,挖起一勺,送到人嘴边,动作神态都极为自然,“喂你。” 沈明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他,大眼对小眼看了半晌,还是屈服地张了嘴。 在没来由的亲昵动作上面,两人默契一致地将一切归结于雾花酒,而非自身本愿。 聂辛想起来,在之前的梦境里,他与梦中的沈二少初尝云雨后,他便是这样一勺勺地,亲自将早饭喂到少年的嘴边。 许是梦里做过一次,如今再做来,竟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可……的确是与梦中不同的。 不知第几勺喂过去的时候,沈明渊已经不再觉得不好意思,配合地张嘴,那勺子却忽然往后一躲,害他咬了个空。 面对着质问般的瞪视,聂辛举着勺子平静开口,“第一次么?” 沈明渊满脸问号,第一次什么,被人喂饭?怎么可能? 手指被捏了捏,从刚才开始,他的右手就一直被攥在聂辛掌心,“用剑杀人,第一次?” 那架势,像是不说实话,就不给吃下一口。 沈明渊好不容易缓和了些许的脸色,再次冷了下来,看着苍白虚弱,可怜极了。 只是,再可怜,聂辛也不是沈和光,不吃这一套,该问的、该做的,不会就此放弃。 他把勺子放了回去,耐心看着人,等着回答。 许久,沈明渊深吸一口气,“可以这么说。” 他不知道如果换个人,不是沈和光,而是其它什么人被他刺中,是否还会这么久都缓不过来,但毋庸置疑,对他来说,的确是头一次。 他知道,活在这个世界,无法避免地还会有第二、第三次。 就像要奖励他的勇气和坦白,聂辛再次捏起勺子,挖了一勺秋水羹,送到人嘴边。 沈明渊别过头,有骨气地拒绝投喂。 聂辛却很有耐心的样子,见人不肯吃羹了,就放下勺子,换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银勺,挖了一块蟹肉,淋上金黄色的汤汁,送到少年嘴边。 “你想引某个人出现,故意将自己的藏身处透露给路人,是么?” 沈明渊看着他,眼里写着抗拒,以及,隐隐的畏惧。 聂辛觉得不太高兴了,放下勺子,尽管少年并没有张嘴要吃。 “是。你既然猜出来了,何必再问我……” 话刚说一句,就被一勺香喷喷流着油的蟹肉堵住了嘴。 真香…… 沈明渊忍不住觉得这种,用美食威逼利诱他说实话的手段,有点幼稚,还有点傻,但嫌弃的话几次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并不是怕说了就没得吃了,哪怕他严重怀疑聂辛做得出掀桌的事来。 至少在短时间内,他还得依靠一下聂辛的武力值,顺着对方那摸不清的心思,让人喂个饭、说个实话什么的,也不算损失。 虽然有点耻,耻就耻吧,他连土豪式炫富都做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沈明渊忍辱负重,再次张嘴,吞下一口香脆可口的酥肉,嚼嚼嚼,很紧张,吃爽了也不敢笑。 “你私下调查了许多事,包括追杀我的那些人,对么?查到了多少?” 美食,正在一步步变得越发沉重,沈明渊觉得自己早晚要被噎死。 说,还是不说? 聂辛体贴地端了酒杯凑过去。 沈明渊喝了一口,感觉没最初那么烈了,又追着酒杯加了一口。 他一脸的神棍气势,“我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所以你还是得对我好点。 “沈少爷……” “别,别叫少爷了,叫主子如何?”沈明渊跟他打趣。 聂辛顿了顿,认真道,“沈公子,就算你现在就将我仇家身份告知与我,我也不会在半月期限结束前,就弃你而去的。” 沈明渊捏了捏自己的乾坤袋,心说你就算弃我而去了也没事啊,我又不是没有保命的东西。 “我不是怕这个。” 现在可还不是坦白的时候,沈明渊寻思着,脸上摆的是高深莫测,“害你重伤、想要你性命的仇家,很快就会主动现身,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以秦焕之的为人,想杀一个聂辛,或许只会派一些得力手下。但他真正恨之入骨的人,是沈家二少,绝不会交给别人去杀,再加上如今的这番变故,定会很快地出现在逃脱在外的两人面前。 到那时候,他与秦焕之的敌对身份昭然若揭,聂辛再知道派人追杀自己的就是秦焕之,定然不会再像书中那样,误会沈二少与秦焕之有着任何合作关系。 至于秦焕之那里……他原本是想着,让自己成为世上唯一知晓窥天镜所藏之处的人,以此为筹码,秦焕之便不会冒然要他性命。将真相告诉秦焕之并证明、解除前世误会什么的,就可以从长计议了。 他有窥天镜的下落作为筹码,秦焕之却无法拿任何东西威胁他,哪怕是沈家。他只需交出小窥天镜,让秦焕之亲眼看到有关沈家的传言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想杀死大哥,真的恨透了沈家,沈家上下,便安全了。 只是,聂辛也知道窥天镜的真正下落了,若非早就知道聂辛和秦焕之合不来,沈明渊是万万不敢继续这个计划的。 隐患多了那么一丝,为了以防万一,他得尽量避免和聂辛有任何冲突、矛盾。 42.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此时他把伞一收, 啪啪啪地就鼓起掌来, 眼睛星星点点放着光, 仿佛迷弟见大佬。 这架势, 这熟练程度, 怎么也不像是第一次围观聂辛装逼。 沈明渊面无表情瞥过去一眼,平安只觉背上一冷,原地打了个哆嗦,唰地朝四周看了看, 终于发现了自家主子, 猛地放下了手,停止鼓掌。 然后就瞧见自家主子身上沾了一层水汽, 称不上落汤鸡,但也很是落面子, 而身为仆人的自己却全身干爽,还看戏看得很开心…… 沈明渊又瞥了眼站在池中央摆着玉树临风姿势耍帅的聂辛, 掉头就走,健步如飞。 你是主角你牛逼,收小弟都收到我身边来了! 平安瑟瑟发抖都一溜烟追过去,对主子嘘寒问暖,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晚饭。 沈明渊态度非常冷酷, 端起少爷的姿态,就是不理人, 没两步, 平安就知趣住了嘴。 走了有一小段, 发觉身后的人还亦步亦趋跟着,他不禁又恼火起来,猛地止住脚步,边厉声训斥边回过身去, “我叫你看着他,你跟着我做什么?!想做人小弟你就……咳,怎么是你?” 聂辛垂眼看他,疾走的步伐来不及停顿,险些和眼前的人撞上,此时便离得很近,略微低头便能嗅到小少爷发丝传来的清香。 香气很淡,不同于少女会特意弄在身上的香囊味道,而是长久地停留在某个环境中会沾染的天然气味,让人想到清泉流水、雨后翠松,带着股氤氲其中的茶香。 聂辛自认不是很懂茶、爱茶的人,此时此刻,却莫名冒出个想法,若是真有一种茶,带着这样一股香气,他很乐意仔细品尝。 沈二少比他略矮些,从这个角度低头看去,正好能将两片睫羽一览无余,上面沾着几颗细小的水珠,如同发顶的那些一样,维持着圆滚滚的形状,像是只需抖上一抖,便会珍珠似的簌簌滚落。 沈明渊眨眼,便有几颗水珠掉落,顺着脸颊坠下去。 聂辛视线追着水珠,下意识地抬手去接,看着它砸在手上便碎了。 他收回手,眼底似乎闪过些晦明难辨的情绪,清了清嗓子, “现在我是你的贴身护卫。” 话说得理所当然,还故意将‘贴身’二字咬得很重。 沈明渊察觉到对方动作,以为会被碰到,后退一步,心说贴身也不是你这么个贴法,朝人身后看了眼,“平安呢?” 聂辛仍一眨不眨盯着他,沉声道,“种花去了。” 沈明渊:…… 倒是个机灵人,省得他再吩咐了。 沈明渊一腔不爽愠怒顿时没了出口,卡在嗓子眼悬了又悬,终还是自个咽下了。 迁怒平安,一个是因为自己知道聂辛是多危险的人,觉得平安又傻又不知好歹,才几天就胳膊肘往外拐。 另一个,是因为他被聂辛惹得不爽了,却没法直冲着聂辛发火,他管不着聂辛怎么作,可他既然成了沈家二少,平安就是自己的人,他总能管得。 仔细一想,就觉得自己不怎么占理,平安其实挺无辜的,身为比炮灰还弱的路人甲,挡不住主角的魅力是很正常的事。 也难为了这小孩,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自己才穿过了没多久,就看出来自己摆脸色的时候该怎么讨好,屁颠颠地种新的莲花去了。 沈明渊目光闪了闪,躲开与人的对视,僵着脸转身,继续朝自己的庭院走去。 也许是知道了身后跟着的人是聂辛,而非平安,这一次他的步调放缓了些,遵循着系统的几声提示择路而行。 只是这步伐慢是慢了,情绪却没能平静下来,沈明渊仗着聂辛看不见自己的脸,紧紧拧起了眉头。 心里别扭了一会,想起聂辛那张脸褪去杀气与血腥气,直直盯着自己的样子,无奈地对自己承认,好吧,聂主角长得太好看也是消气的原因之一。 谁让他是个颜狗,谁让他当初非照着自己的偏好和审美描写主角们的脸,还给聂辛加了那么一句,‘深邃的双眼自带一股专注的□□,哪怕是盯着虚空神游天外,也显得专注而深情’。 直到刚才,他都觉得这种眼睛是只存在于小说的,没有真人能长成这样…… 简直是犯规。 沈明渊后知后觉的想到,按照这个趋势,没出场的三个男主,应该也是像聂辛一样,照着他下笔时的臆想长的。 这就很糟糕了。 偶尔打个照面还好,要是总能瞧见,还怎么维持自己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冷淡人设…… 等等,这家伙好像还要当他贴身护卫半个月来着,聂辛要顶着这张照他口味捏出的脸在他眼皮底下晃悠半个月?! 沈明渊走着走着,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庭院。他纠结着停下来,背对着聂辛询问道,“聂大侠,护卫不是应该躲在暗处吗?比如树上啊、房梁上啊,让人察觉不到藏在哪儿的?” “沈少爷说得那是影卫,不是贴身护卫。”聂辛似乎是笑了下,“贴身护卫是要跟在身边,站着就能把歹人吓跑的。” 沈明渊一脸冷漠:“哦。” 他侧过身,转脸看去,“想不想做影卫试试?” 聂辛:“我修习的是剑法,以及金系术法,实际并不适合在暗处偷袭。” 这回答可以说是很耿直了。 聂辛的身份,实际被称为‘猎金客’,在原书的大环境下,是替朝廷及各大势力做事的人。 衙门不想沾手的棘手罪犯,江湖上公认的害虫、罪人,往往会由千金台派出的猎金客抹杀。这样的身份,与杀`手类似,却又有着明面上的正当身份,更像是沈明渊穿书前那个世界中的赏金猎人。 所以,像聂辛这样不善于偷袭、暗杀的修行者,也能为千金台效力,无需避讳普通大众的视线。 可聂辛的拒绝还是让沈明渊意外了下,他似乎低估了聂辛黑化前的心性纯良度。 他提出让聂辛‘藏起来’并非是一时冲动,表面上是嫌弃聂辛,不想看到他这张脸,实际也是给了聂大侠一个恰当的理由自由行动,去做自己的事。 如今追杀聂辛的那些人失手了,不会就此放弃,聂辛应当是随便找的理由跟他回沈家,就算不为窥天镜,也可能是为了暂时避避风头。 若是聂辛肯做这个‘影卫’,那么沈明渊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论聂辛是不是真的守在他身侧,都不去多管。 沈家的仆人把聂辛当武力值高又帅气大侠,他大哥沈和光把聂辛当他命中的贵人恩人,他自己则是把聂辛当大爷供着。 就是没有人真把聂辛当护卫使唤。 这时候聂辛却一本正经拒绝了他的说法,仿佛真把自己当护卫了,认真到让人无话可说。 也罢,不黑化,做个正常人,这样挺好的,虽然比原著的那个傻了点,倒是顺眼可爱多了,是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该有的心性。 想认真做护卫就做吧,沈明渊不再跟他较真,扭头就进自己书房歇着去了。 聂辛被安排的客房,恰好离沈明渊不远,直接用了一直空着的侧房。他没有什么行李可搬,直接一条人住了进去,用的被褥毛巾,都是沈家的。 在沈家当沈二少的贴身护卫,其实很清闲,沈家本就有着天堑和层层防护,外人不得入,若非有大灾大难、强敌入侵,真轮不到聂辛来护。 他能不捣乱,沈明渊就谢谢他了。 沈明渊把书房门一关,把聂祖宗关在了门外,转身就在房里翻找起来,潜心读书。 除了安排人手调查聂辛被暗杀之事,提前给自己准备好自证清白的人证物证外,他还得做点长远打算,比如提升武力值,也就是修为。 他在别邸里的几日,只熟悉了这具身体原本具备的本事,要想提高关键时刻的自保能力,还得进一步修习,不能像原主那般不务正业、只靠沈家庇佑了。 不过,剧情已经有所偏移,这一次有了沈家的庇佑,重生者要想找到聂辛的下落,或许会用上比原著中更长的时间。 聂辛是金系灵窍,沈明渊是风系灵窍,而那个重生者则是火系。 在这两个攻击力具备优势的灵窍面前,风系不占任何优势,克制不了金系,还会助长火系的力量。 43.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性情刚硬直爽, 秦焕之做不出言行不一的事,装出对他好的虚伪模样。 若是只拿来了些天材地宝, 给他续命,还能说得通, 可以理解为想对他报复地久一点, 多折磨一阵——如果想到了足够解气的报复方式的话。可煎药什么的,更像是真的想为他调理身体, 朝着‘健康’的方向治疗,而非简单粗暴的续命。 最合理的解释, 便是这碗药并非秦焕之下令煎制的, 而是那大夫的意思。 沈明渊心思转得极快, 立刻皱了脸, 摆出极不情愿的模样, 仿佛真把自己当贵客了,下起命令来毫无不自然,“什么药?闻着就苦,我不吃, 端走端走。” 刚打算开口让人把药端回去的秦焕之:…… 他瞥了眼床上病怏怏的沈明渊, 改了口,“讳疾忌医?” 沈明渊不客气看回去, “左右也好不起来, 还干费什么力气?我自己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 秦门主还是省了这份心吧, 别在我身上浪费药材钱财了。” 门外, 等候了许久没人开门的何大夫叹了口气,“那我就先退下……” “慢着,”秦焕之快步走了过去,拉开房门,扫了一眼,“这都是些什么药?” 何大夫端了许久,手臂也不见酸痛乏力,慢悠悠解释起来,“安魂、解毒、养身的,虽然无法根治沈公子身上的病痛,但总有些缓解作用,也是好的。” 屋里面,沈明渊依然在抗议,“我说了我不喝那些,闻着就让人倒胃口,我要吃大鱼大肉,要吃火锅!” 两人对视一眼,何大夫笑着道,“若是能忌荤腥,饮食清淡,自然更好。” “端进去,给他灌下,一滴不许浪费。”秦焕之下了命令,又叫来门外两个壮汉,“你们进来看着,如果沈公子不肯听话喝药,就把人摁住了灌药。” 然后就在屋中一侧坐下,远远瞧着其它人动作。 何大夫总算进了屋,托盘在桌面放下,碗里的药散发出苦涩的气味,凑近些闻着都让人反胃。临近的仆从,包括小贾在内的几人都忍不住掩住口鼻,或是皱起眉头。 沈明渊更是如临大敌,额冒冷汗,“不是吧……” 何大夫端起其中一碗药,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按在他手臂上,制止了动作。 秦焕之:“何大夫,你退下吧,不必亲自服侍他。” 何大夫面色僵了僵,又很快恢复温和带笑模样,只略担忧道,“秦门主既然叫我为沈公子瞧了病,我身为医者,便要对沈公子的身体负责。” 不是每个人都敢在秦焕之面前叫板,对他的命令提出异议,何大夫却是其中一个。 “何大夫,你对每个病患都如此上心的?”秦焕之有些不耐烦,“不过是喂个药,我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成。” 眼看着人要发火,何大夫不再多言,留下药碗离开了。 沈明渊依然不肯配合,活是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少爷脾气上来了,怎么说都不好使。 秦焕之忽然想起,前世里他也曾劝过沈二少乖乖喝药。 那时候的小少爷染了风寒,嫌弃汤药太苦,但却不会使小性子,再苦也知道好赖,捏着鼻子便一口气喝光,而后一刻也不肯等的就往嘴里塞糖吃。 懂事又可爱,就算是弱不禁风,也不会让人觉得娇气过头。 他忍不住在每一处细节,都将眼前的沈明渊,与记忆力认识的那个相互比较。 越是比较,越是觉得困惑,仿佛重活一次,沈二少就被人掉了包,仿佛他的前世不过一场大梦。 他不明白,若是要作戏骗他,何必要作戏到这种程度。 更可怕的是,这股仿佛面对着陌生人的感觉,让心中的恨意都无法得到宣泄,总隐隐生出不对劲来。就连眼下故意做些沈明渊不喜的事,逆着人的意思来,也没什么报复的快感,倒像是欺负人。 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秦焕之来不及细想,端起药丸,朝着床边走去。 带着某种探寻,对沈明渊的,也是对自己的探究,来到人床前,“再问一遍,你喝不喝?” 沈明渊往角落里躲,恶意揣测道,“丧心病狂,我看你压根不是让人煎了草药,是毒`药吧!” “好啊,那你就当毒`药喝吧。” 俩大汉顺着秦焕之的吩咐,也来到床边,将人给摁住了。沈明渊试着挣扎了下,发现还真动不了几分,扭过头去。 不知道怎么,脑子里就很狗血的冒出来电视剧里的某个常见片段:身怀六甲的小白花遭人嫉妒,被恶毒的后宫成员灌下堕胎药,心痛身更痛,哭喊着不要不要。 沈明渊:…… 恶寒归恶寒,这么一脑补,貌似,还挺有用的,戏感一下就找到了…… 就看‘恶毒配角’秦门主瞧着过不过瘾了。 怎么说呢,他先前将秦焕之打击报复的几条路都给堵住了,现在这人应该是有气没处发,非常憋屈的状态。但是憋过头了也不好,难保人不黑化的更厉害。 故意做出受不了清粥小菜,极度怕苦的样子,等于是主动给了秦门主一个‘报复’他的方式,让人心里无处可去的怒气有个出口,不至于憋坏了。 这样一来,秦门主能出出气,找回点面子,他也不至于因此受伤吃亏。 至于真正让秦焕之放下仇恨,从此释怀的对策,还得慢慢执行,不能急于一时。 脸颊被人钳制住了,沈明渊几乎被秦焕之的手劲儿惊到,被迫转过脸来,抬起头,含糊不清地骂人。 秦焕之手下用力,掐着人下巴打开嘴,指腹碾压之处泛着红,另一手端着药碗,填鸭似的把浓黑色的药汁往里灌。 动作非常粗暴,非常不温柔。 苦涩的汁液瞬间填满了那张被迫大张的嘴,不见下,还有反呕往外吐的意思,秦焕之便叫来站在一旁的小贾,让出点地方,让人捏着了沈明渊的鼻子。 可怜的沈少爷顿时被憋得满脸通红,为了喘气,不得不咕咚咕咚往下咽,好不容易咽得差不多了,得以吸了口气,就有更多的药汁灌进嘴里。 他得不到片刻歇息,药汁不断灌进来,咽下许多口才能喘息一下,药汁灌得太快,时不时还会呛到,也不给他咳嗽的时间。 就连下意识的反呕也阻止不了对方动作,有来不及吞咽的,便顺着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流下去。 秦焕之低头看去,瞧见那张脸因憋气而泛红,眼角更是溢出了泪水,可怜兮兮地蹙着眉头,口鼻间是一片湿润,吞咽间,能瞧见粉红的舌尖。 被迫张着嘴、红着眼圈大喘气,活生生是一副备受凌`辱的模样。 很容易让人想歪。 秦焕之灌着灌着药,不动了,死死盯着手里的人,气息暗沉。 不多时,沈明渊总算喘过气儿来了,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对上秦门主仿佛要吃人的可怕视线,一抖。 这什么情况?难不成是虐得不过瘾,想再灌一缸子? 他倒是想配合让人解解气,但是肚子已经饱了啊…… 秦焕之松开手,继续盯着他。 沈明渊嘴里都是令人作呕的药味儿,咳嗽了几声,寻思着要不要再吐个血卖卖惨,结果一阵反胃。不行不行,真把药都吐出来,他就真得被虐了。 秦焕之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退出去了。 刚才摁着他的俩大汉,捏他鼻子的小贾,都出去了,还不忘带上门。转眼间,屋里就剩他们俩人面面相觑。 秦焕之抬手,将指尖的药汁蹭在沈明渊衣服前襟,把那衣裳当帕子用,抹了个干干净净。 衣料很薄,被他指尖的水分沾湿,就贴在了身上。 他缓慢开口,“沈公子,你是不是以为这样,我就会中计,你就能得到医治?就能借着西陵门的庇佑,得以续命?” 沈明渊被他动作弄得浑身别扭,摸出手帕擦了擦嘴,又擦去眼角被呛出的湿润,将眼角蹭得更红了,脸颊下巴还残留着被掐出的青红痕迹,毫无自觉道, “没啊,我是真的很讨厌治病吃药,不是为了骗你给我治病,我无依无靠的,哪儿敢骗您啊。” 果然,秦焕之就算看穿他是故意做戏,也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误会,以为他是惜命才如此,而非故意激怒他,给他撒气、调整情绪的机会。 经过了这么一番闹腾,秦焕之的确是冷静许多了。 但也是这么一折腾,那得来不易的冷静,又以更快的速度,被另一种冲动取而代之了。 秦焕之笑了笑,他很少会笑,哪怕是高兴的时候也不是爱笑的类型,此时嘴角微翘,便让人觉得悚然,“你是不是觉得,凭着你半死不活的身子,凭着你手里的窥天镜,我就拿你没有办法?” 44.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见他昏昏沉沉一时没有回应, 聂辛贴在耳边又唤了声, “久安?” 沈明渊呼吸沉缓, 听了这一声,将睁眼回应的念头打了回去,干脆借势装睡。 久安是他的字,自捡到聂辛那天起, 他还从未将自己的字号告知, 这个称呼,聂辛本不该知晓的。 如果说沈明渊的名字, 单靠知道他的身份便能知道,那么久安这个字,就该是寻常下人都不知晓的。 在这个奇经异术众多的世界, 一个人的字要比姓名重要得多, 姓名可以用来相称, 字则是仅供亲密信任之人知晓, 它与生辰八字连通, 稍不注意,便很可能会被用来害人。 交付字与生辰, 往往意味着将自己的安危也交付到对方手中。 他想不通, 聂辛怎会在这时候忽然叫出他的字来。 灵力仍在滋养着他过度锻炼的经脉, 缓解着酸胀疼痛感, 怎么看, 聂辛也不像是要害他, 或者是试图威胁。 事到如今, 沈明渊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这个聂辛,一日比一日不寻常,绝对是出现了与原著不同的变数。 正苦思冥想着究竟是哪里出的差错,让聂辛无论是性情、对他的态度,还是掌握的信息,都如此的不寻常,便听得耳边又是一声,叹息似的低喃。 “是你吧。” 聂辛几乎是将人搂在怀中,语调说不清的暧昧,“不是也好。” 沈明渊满脑子困惑不解,什么是他,怎么又不是了? 不久又感觉到,有一股灵识顺着腕骨命脉探入,将他的功力虚实打探了一通。沈明渊没有多管,只好笑,聂辛非要亲自检验他的修为,到底是怀疑他隐瞒了实力,另有所图。 这样一想,反而踏实了些,至少不轻信的这一点,仍证明了聂辛仍是聂辛,是那个不好惹的主角。 这样才比较有意思。 他如今不过是地级乙等的修为,比起聂辛的玄级修为,实在算不得威胁。如此一来,聂辛应当会放下不少戒备。 说不定聂辛非要跟在他身边,本就是为了防范他? 他等着聂辛再多透露些信息,等了许久,直到撑不住迷迷糊糊睡过去,聂辛都没再出声。 再睁眼时,是被窗边堪称大合唱的鸟鸣声吵醒的。 天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一半落在床畔,一半落在地上。沈明渊翻了个身,对着床下一二三四五六七个蹦跶哒的鸟影发呆。 半晌,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并且穿到书里的事。 一阵饭香味飘进屋里,沈明渊抬眼看去,平安端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进来,“少爷醒啦?这是大少爷吩咐送来的吃食,他说你累坏了,就不用去厅里用膳了,好好歇息便好。” 聂辛跟在后面也进了屋,瞧见沈明渊,视线相对时略带闪躲,看着很是不自然。 什么都没干的沈明渊:? “咳,你大哥已经与我谈过,今后你在修炼上若有疑问,需要帮助的地方,尽可问我。” 这是当着贴身护卫没意思,想连陪练师父也一起当了? 沈明渊不以为然,在平安的服侍下洗漱更衣,书中古人的洗漱流程他不熟悉,便由着平安递什么接什么,“不敢不敢,杀鸡焉用牛刀?” 聂辛:…… 比喻太过奇葩,难以接话。 “没什么,沈公子不必客气。” 沈明渊伸胳膊伸腿换上衣服,瞧见聂辛刻意地背过身去不肯多看,心中一动,忽然问道,“昨天我睡得太早,可是聂大侠帮我脱的衣?”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着,本是打着逗趣心思,想看看聂辛慌慌忙忙解释是平安服侍的,与他无关。 结果,不但聂辛没吱声,平安也没解释,俩人都是一副‘少爷聪慧过人居然这都知道’的态度。 沈明渊摸摸鼻子,把平安拽过来,瞪他,使眼色,看看他,看看别别扭扭站一边假装看风景的聂辛。 平安愣了愣,觉着自己心领神会了,笑着过去请人,“聂大侠一起用膳吧。” 不,不是,我是让你解释为什么是他不是你给我换的衣服?? 眼看着聂辛已经从善如流坐了过来,仿佛就等着少爷请自己过来,露出很是满意的神色,沈明渊一口茶险些咽不下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聂辛,怎么看起来越来越奇怪了? 心中纳闷,一顿早饭也是在无声中吃完,平安收了碗筷食盒退了下去,屋内只剩下沈明渊与聂辛二人。 俩人大眼瞪小眼,皆是欲言又止,气氛一时有些奇怪。 沈明渊看他太纠结,无奈点破道,“聂大侠可是有话要说?不必顾虑太多,直说就是。” 无论是呆腻了想直接走人,还是想开口借他沈家的人查东西,他都想好了该如何应答,聂辛性子太过内敛,若是有求于人,估计会不好意思开口。 聂辛突然下定决心般,目光灼灼抬眼看了过来,“敢问,沈少爷,你的……” 沈明渊眼睛透亮地看他,“嗯?” 聂辛干咳了一声,“你的腿根内侧,是否有一枚红痣?” 沈明渊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这是? 你昨天不是帮我换衣服了吗,虽然只是脱个外衣中衣,该看的你还会避开不看? 不不,重点是,为什么会关心这个?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东西? 更重要的是,他刚穿过来,自己身上有啥没有啥,他也不知道啊…… 忍住立刻脱裤子确认的冲动,沈明渊眼角抽了抽,无言地用视线鄙视聂辛。 严重怀疑自己穿错了书。 聂辛看他神情不对,面露困惑,隐隐还有些失望一闪而过,“没有吗……?” 昨夜那梦里分明是有的,另一个‘自己’还反复确认过了。 这可是证明眼前的沈明渊和梦中那个,是同一人的最有力证据,梦中那个能喜欢自己,眼前这人……就不行么? 沈明渊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拍桌子起身走人了。 “沈公子。”聂辛连忙追在身后,“方才冒犯了,聂某并无恶意,只是……” 沈明渊斜眼睨他,“我就不告诉你有没有,怎样?不问出个答案来你还不打算罢休了?想亲自确认确认?” 不善地回怼了几句,他摸准了聂辛平日里身份功法都很高,没有几个人胆敢这样对他说话,更没人敢质疑他的人品,故意想将人气走。 气走了,才好偷偷找个地方,看看自己大腿什么的…… 这幅眼角微微上扬,轻佻不耐的模样,落入了聂辛眼里,却是如同一块玉石飞去,将人击了个不偏不倚。 聂辛非但没有计较生气,反而心虚地挪开视线,低头看花花草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个在沈家做事的下人。 这服帖样子,哪里还有那杀人不眨眼的千金台第一猎金客的气势? 沈明渊直接傻眼,吓得汗毛都竖起来,恨不得立刻看看这人是不是中邪了。 如今他是真的摸不清聂辛的打算了。 不行啊不行,沈明渊在心中提醒自己,这可是能要你命的主,不能被假象蒙蔽双眼,要清醒,要冷静,别看他现在很纯良很好欺负,可是他记仇啊,被当沙袋抗着走很不舒服这小事都记仇的。 他忍着心中那股子怪异,僵硬地安抚了两句,“行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不过先别跟着我了,让我清静会。” 像是怕聂辛拒绝,沈明渊脚下健步如飞,恨不得直接跑出去,将人甩在身后。 昨日累过头的不适感已经消失不见,换来的是境界的大幅度提升,有了之前的教训,这一次沈明渊终于摸到些门道,能够把握好尺度修炼了。 在那之前,他找了一处茅房躲了进去,默默扒下裤子左瞧右瞧。 见鬼了,还真有个红痣…… 沈明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觉得再也无法直视聂辛了。 先是叫出他的字,然后又知道这种隐私……聂辛到底,怎么回事?总不会也是个穿过来的吧? 他寻思了阵,试着在脑内呼唤沉寂许久的系统馒头。 再三确认下得到的答案却是,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不是原住民,可以确定的是,重生者也只有原著中提到的那个,聂辛没有重生。 等到终于整理好乱糟糟的思绪,鼓起勇气出了茅房,却看到聂辛门神一样守在外面,等他出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 沈明渊险些骂出来。 聂辛若无其事道,“怎么进去那么久,没事吧?” 他皮笑肉不笑呵了一声,莫名烦躁,“沈家的饭菜干净得很,能有什么事。” “哦。”聂辛住了口,视线若有若无往他下身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就开始发红。这次没等沈明渊发话,就突然转身走开了。 平安和聂辛打了照面,远远走了过来,“少爷。” 沈明渊问他,“平安,这几日你一直看着聂辛是吧,有没有发现点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有。”平安的眼睛闪闪发亮。 45.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一晃, 就是半个多月过去。 沈明渊越来越没耐心, 每天都等着聂辛赶紧拍屁股走人,别再赖在他家里吃白饭。 会打, 了不起啊? 他心中郁闷,怀疑聂辛就是仗着自己打不过他、不想得罪人,就住着不走占便宜。 沈明渊心想自己再呆一天,最多一天,那聂辛再不走人, 自己就不管他了,先回沈宅。 跟聂辛保持好距离, 避免被人抓去关小黑屋了, 并不能就此高枕无忧, 不久后还有另一场劫难, 会让沈家整个覆灭。 就算不能救下整个沈家, 他也得想办法让自己活下来。 第二天, 聂辛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沈明渊原以为他突然来见自己, 是伤养好了,临走来找自己道别的。 终于能送走这么一尊佛,沈明渊心中如释重负,有点高兴, 又不敢表现地太明显, 就只是矜持地微笑, “聂大侠。” 聂辛站在他面前, 身材挺拔,早已看不出初见时的狼狈模样,双眸依旧深沉,敌意和杀气似乎也随着伤势痊愈而被洗去了。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朝沈明渊道了谢, “沈公子救命之恩,聂某记下了。” 沈明渊摇摇头,“别记着,忘了吧,我救你只是怕被你杀人灭口,没别的善心。” 这话说得不算违心,聂辛在他脸上探究地看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沈公子这是打算离开?要去哪里?” 沈明渊皱眉,似是不悦被人打听行程安排,“聂大侠若是伤势好得差不多,也可自行离开了。” 这一句答非所问,已是在委婉赶人走。 这样的态度不算客气,聂辛却没露出一丝怒容,反而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可我不喜欢欠人情,无论沈公子意图如何,到底是救了聂某性命,让聂某有了清静的地方养伤。” “哦?那你想怎么还?给我送一箱金银珠宝如何?” 聂辛明显被这直白言论噎了一下,表情有了一瞬的僵硬,“这恐怕要让沈公子见笑了,聂某拿不出这些。不如卖个力气,给沈公子做半个月的贴身护卫,算是报答这半月来的照顾。” 贴身护卫? 沈明渊眼皮一跳,下意识觉得不妥,心里莫名冒出一丝不安稳,下意识就犹豫道,“你不会是……” 另有图谋吧? 比如,沈家的宝贝? 然而话未说完,他就想起了自己的乌鸦嘴属性,连忙收声,改了口,“那好,就依你。半月之后,你我各不相欠。” “好。” 聂辛就这么跟着沈明渊回到了沈宅。 深思熟虑后,沈明渊的顾虑反而小了许多,原书里聂辛是在伤愈后直接将沈二少绑走的,如今他却跟着自己成了个护卫。 暂时是死不了了。 与沈二少的别邸相比,沈家本宅看起来要气派、漂亮得多,数座亭台楼阁坐落在欺负的峰峦之中,仿佛是从山石里天然长出来的那般,暗金色的穹顶趁着周围或红或黄的成片林木,更是夺目,颇有股不似人间的飘渺之感。 再往下看去,就是陡峭如悬崖般的山势,一望无尽如同天堑,在山壁四周,愣是寻不到哪怕一条可供人上下的台阶,唯有飞鸟与山羊能靠着天生的本领来来去去。 沈明渊血脉中有风系灵窍,修为不必太深便可腾云驾雾,一路就这么飞了上来,衣袂翩翩。跟在他后面的,则是御剑而行的聂辛,以及乘着沈家仙鹤追随而来的几个仆从。 山石边缘有一处地势较低、呈半圆形的宽阔平台,用以迎送停泊。此时有一身着白袍的青年站在那里,仰头望着飞来的一行人,目光最终落在为首的少年身上。 沉肃深邃的眸子里,便融出一抹温和笑意。 沈明渊与他对视一眼,立刻认出,这边是沈家少主,他的大哥,沈和光。 飞至近处,他撤去如有实质的疾风之力,落到平台之上,随着惯性又向前快走了几步,稳稳停在沈和光面前, “大哥是专程来此迎我的吗?” 被这样带着暖意的视线注视着,沈明渊有点不好意思,嘴角眼梢也带了些笑。 沈家的两个儿子,一个是父亲过去同亡妻生的,一个是不能生育的母亲从妹妹那里过继来的,实际的五官、性格并没有多少相同之处。 只是自幼一起长大,两兄弟这样相视而笑的时候,倒是多了几分神似。 沈明渊便是从母亲那边过继来的孩子,相比大哥活得更加无忧无虑,从小受着溺爱,家族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健康长寿。 相对来讲,沈和光身为将来的家主,身上的担子重些,性格也相对沉稳成熟。 他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知道回来?” 话虽责怪,语气却是宠着的,并无真的怒意在里面。 “不瞒大哥,是有事耽搁了,才在外面逗留了那么多天,你看。”沈明渊向一旁侧过身来,露出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的聂辛,“这是聂大侠,打赌输了,要给我当半个月的护卫。” 沈和光与那浑身肃杀气的聂辛对视一眼,互相的视线里都带了些不动声色的打量,他立刻沉下脸,语气都冷了三分,“你做什么区了,怎还赢了个大活人回来?聂大侠一看就不是凡辈,岂能屈尊做你一个小儿的护卫。聂大侠,辛苦你了,这般陪他胡闹……” 聂辛不知他为何隐瞒了自己重伤被救之事,倒也懒得戳穿,没有多说,更让他在意的,是先前救了自己的沈公子,竟然是沈家二少、而非长子这件事。 沈二少与传言中并不相同,可沈家少主却又符合传言中的性格、为人。 他垂下眼帘,兀自沉思了片刻,将情绪都藏得水泄不漏。 “大哥,先别忙着生气,迎鹤台上风这么大,我们先进屋里去吧,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沈明渊连忙拍拍自家大哥的肩膀,安抚两声,拉着人就往里走,顺便看了眼身后不动神色的聂辛,示意他也跟上。 “哎……” 沈和光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 “大哥,怎么这样看我?”沈明渊察觉到视线,回视过去,微笑中竟然少了三分天真无畏的稚气。 沈和光眼神忽闪了一瞬,摇头继续看路,“没什么,只是莫名觉得,明渊此次回来,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好敏锐的直觉。 沈明渊心中讶异,自己与沈和光见面说话不过半刻,自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沈和光便觉察到不对了。 不过,十六岁左右的年纪,本就是性情多变的年纪,他又熟知人设剧情,倒不必怕被沈和光怀疑是夺舍了。 微微收拢了几分笑意,沈明渊打趣似的反问道,“哪里不一样了?是不是看着长大了?” “是有点。”沈和光和他边走边聊,听他这么说,心中的违和感反而散了些,温润的笑意漫开来,“还想让我夸你?” 沈明渊借着话头,将自己与原主的不同归结于突然而来的上进心,调侃道,“哪怕在外游玩也没忘记读书、修炼,大哥不觉得很值得夸赞?” 沈和光终于笑了开来,“好好好,晚饭时给你挑鱼吃,奖励你。” 沈明渊心中一愣,垂眼点头,“大哥真好。” 他忽然觉得,能穿到这么本书里也挺好,有这么个没有血缘关系、却视如己出宠爱自己的哥哥。只是为了自己的今后着想,多修炼了几日而已,开个玩笑就换来了哥哥的奖励。 原书中,沈明渊倒不是不会吃鱼,而是懒到了极致,凡是不能直接吃的都不肯吃,无论鱼虾还是螃蟹,都要大哥亲手给自己收拾了放到碗里,才肯吃上几口。 说白了,这股子懒劲儿就是被惯出来得。 沈明渊本想逐渐抛弃原有人设,第一步就是变得上进、自立,这样才好活下去。 上了饭桌,真吃到了一根鱼刺都没有的鲜美鱼肉,忽然就动摇了,想在沈和光面前,将原主那些被惯坏了的习惯保留下来。 这样也挺好。 沈父正在闭关,沈母则去了她妹妹那里,旁系则与他们不在一处吃饭,于是晚饭时分,就只有两个沈少爷和聂辛三人同坐。 沈明渊说聂辛与自己打了赌,口气随意放松,沈和光便当聂辛是他的朋友,没有怠慢,也不怎么见外。 鱼做了两条,用的是刚刚钓上来的云中雪,味道鲜美,入齿留香,还带着滋养经脉的天然灵气,算是鱼中上品。 这类鱼,还是当初沈明渊写文时胡诌的,没想到真有吃到嘴里的一天。 不得不说,口感十分特别,两条鱼用了三种做法,生鱼片、清蒸、以及炖汤。 生鱼片的口感如同果冻,入口即化,没有腥味,咽下后隐隐带着一丝甜美。 清蒸的鱼肉虽然熟了,却吃起来仍然软滑,是寻常鱼肉生吃都没有的细腻口感,鱼香气融化在口中,叫人食欲大增。 鱼汤则更是鲜美,浓厚纯白,每一口下去,都伴随着丝丝灵气沁入心脾,滋润着四肢百骸的灵脉。 所谓云中雪,鱼如其名,是一种十分罕见,鱼卵如蒲公英可飞入云层,在高空孵化的灵鱼。云中雪生有蝉翼般的狭长翅膀,身体轻盈而天生带有御水之灵力,成年□□前都活在厚实的云层里,其美可入画,除了鱼肉鲜美外,身上的鳞片、薄翼则可入药,鱼眼大补。 也就沈氏这样不差钱的大家族,会没事就钓一只来吃。 不知不觉一碗饭下肚,期间嘴巴就没闲着,一口接一口,连话都懒得说一句,沈明渊心中暗爽,越发感谢起当初大开脑洞的自己。 他甚至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写完,非要用这么麻烦的方式穿越进来? 鬼差身影却已经不见了,留下个只在他脑子里说话的完愿系统。 系统:宿主,我是刚刚和你绑定的完愿系统,代号馒头,我会帮助你融入书中的世界,并完成任务,以便顺利投胎。 穿书……这样的事情,沈明渊在小说里看到过不少,并不陌生,起初的惊讶过后,很快接受了现状。 系统:宿主,需要我帮你重温书中剧情吗? 沈明渊在心中犹豫了片刻,回绝道:不必了,我都还记得。 书是他自己死前写的报社文,全程虐虐虐,所有出场角色没一个是好人,主角是反派,配角还是反派,而且不洗白,一黑到底。 因为是心情抑郁下用来发泄的产物,他也没在意读者吃不吃这套,只图自己写着爽,剧情和人设都非常放飞。 全文只有一个主旨:人善被人欺,恶人遗臭千年。 出场的正派角色,最后都成了恶人的刀下魂、垫脚石。 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作为背景的修真升级流,与寻常修真文不大相同。 穿到这样一个世界里,很难像在现代社会那样活得安稳、衣食无忧,沈明渊忽然就有种自掘坟墓的感觉。 46.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不是找人, 是什么?”沈明渊抿着唇瓣, 借机提出了心中疑问,略带忐忑地看着人双眼。 聂辛没有急着回答, 垂眼看向那只躲着他、背在身后的手,眼色沉沉,改为抓向人的肩膀,“别动。” 沈明渊真就没再乱动,不想把保持距离的心思被误会成对人反感, 那只手便摸骨似的,抓握在肩膀, 顺着骨线一路向下, 隔着衣袖渗进来一股奇异的温热, 有细细密密的灵力落在手臂外缘。 倒是不疼, 只有点细微的痒, 像伤口愈合开始长新肉时的感觉。 他忍不住低头看去, 瞧见聂辛的掌心之下生出一抹粉末似的白光, 穿透衣料、皮肤, 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在肌肤上刺出弯曲如枝叶脉络的线条。 而后手掌停来到小臂、腕骨、手背,白光逐渐暗淡下去,终于能看清它的原本模样, 带着些金属色泽, 形状仔细看去, 像是士兵身上会套的护肘盔甲。 到聂辛终于收手时, 最后的线条、颜色也消弭了踪影,沈明渊撸起袖子看了又看,他的手臂上没留下任何痕迹,痒痒的感觉却还在,想挠。 刚揉了揉胳膊,动作就被拦住了。 聂辛看着他,“这是金系的灵术,身体会自发有些排斥,但你是风系,是能包容万物的灵窍,不必担心太多。暂时别动它,过一两个时辰就会好了。” 沈明渊有点摸不到头脑,晃晃手臂问他,“你给我这个干嘛?” 总不会是提前把黑化期会用的定位跟踪术法拿出来了吧?他看着也不像是性情大变啊,就是有点奇奇怪怪。 “盾系术法。”聂辛简明地解释道,“你不是想变得厉害些,有自保能力么?这个术法可以当作护盾使用,试试?” 沈明渊是真的惊讶了,他盯着聂辛看了半晌,没瞧出半点说谎或诡计的痕迹,姑且信了,“怎么试?” 他仔细琢磨了下,硬要说聂辛哪里像是变了个人,应当是眼神,还有态度……太友好了,好得有点不正常。 聂辛不是善于说谎、算计的人,黑化后也只是更狠更强了,原著里还因为太耿直,好几次险些作死自己。 想不出答案,他将精力暂时集中到手头,试了试左臂上金系盾术。 方式比较简单粗暴,聂辛一剑刺来,他以手臂挡一下。 两人还都在沈家,聂辛若想暗算他直接动手就行,不需要这样的把戏,沈明渊没多质疑,没让他替换木剑。 紧张倒还是有些,就好比头上顶个苹果给人表演飞镖,心知不会出事是一回事,视觉效果和紧张是另一回事。 只听‘当’的一声,沈明渊整个左臂跟着一震,轻微的温热感浮上肌肤,聂辛的剑尖悬在手臂前一公分处,被一层悬在手臂表面、泛着淡淡金属白光的护盾挡住。 像是一层只有在发挥效用时才会出现、被看到的护甲。 够酷炫! 沈明渊眼中亮起喜色,这样的东西,他没道理不喜欢。 聂辛嘴角一勾,动作却没就此停下,紧接着又刺来了第二、第三剑,从不同角度袭击,愈加迅疾。 沈明渊只在最初怔愣了一瞬,很快明白过来,一言不发接下他的招式。 他更多是凭借本能,身体毕竟不是他的,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很快便感到了吃力,整个左手臂也被震得发麻发胀。见聂辛虐菜虐上瘾了,气得一把拔出了腰间佩剑,直接和人剑对剑地干打起来。 看着是干打,实际却偷偷用了少许刚刚练熟的风系术法,以无形气流阻碍、干扰着聂辛的攻击方向、力道。 聂辛在试探他的体术、以及实战反应能力,就像是昨夜趁着灵力疗愈,试探他的修为水平那样。 有了陪练的身份,要试探各方面实力,也就成了光明正大就能做的事。 就在沈明渊额头渗出薄寒,动作有了迟缓的趋势时,聂辛停了手,剑锋悬在沈明渊喉前不远处,看起来危险又有分寸。 两人动作一停,四周便有方才被波及的碎叶碎花缓缓飘落下来。 刚才过招时神经太过紧绷着,什么别的都注意不到,一停下来,便觉察到聂辛的周遭气场不太对。 不,仔细回想的话,聂辛似乎每天都有改变。就像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聂辛日复一日经历着不为人知的事,从而在方方面面的细节留下痕迹。 看他时的眼神,站在他面前时全身肌肉的放松程度,说话的语调,走着或站在一起时与他之间的距离,等等。若有若无,似乎都是巧合,可以忽略不计,仔细追究起来,又有着数不清的细节。 由远到近,没有任何根据地悄然改变,让人轻易联想到放轻脚步、伺机而动的猎食者。 “我累了,今天先到这儿吧。” 沈明渊觉着再这么对视下去,因紧张而加快的心跳怕是慢不下来了,他没带犹豫地转身就走。 聂辛在他身后说话,“你手臂上的术法,不是永久的,到了一定程度,我留在上面的金系灵力就会耗尽,术法自然失效。沈少爷若是想继续用,可以随时来找我为术法续力。” 他听出话里想要长久来往的意思,没转身,只微微侧头,露出个微微上扬的嘴角,客气道,“谢谢,知道了。” 走了没几步,就觉到一阵心悸,强烈的不详感几乎化为实质。 沈明渊迅速绕过一个转角,而后就猛地止步,靠在装饰性的矮墙,扶额闭眼。前几日离开别邸时,回头朝那小院看的一眼忽然浮上心头,忘了什么重要事情的感觉越来越鲜明。 不安感太强烈,扎得他脑壳直痛,正郁闷着,脑袋里响起系统的声音。 馒头:叮,宿主,这是奖励给你的金手指[危机第六感],当有人对宿主产生杀意时便会提醒宿主~ 沈明渊揉着太阳穴皱眉。 我看你是对金手指这三个字有什么误解。 馒头:宿主不要灰心,随着宿主生存天数的增加,金手指还有升级空间,敬请期待~ 落下这两句话,系统就又归于沉寂了,任凭沈明渊再怎么问升级版本的功能也不回话。 不过,有了这一番解释,刚才那可怕的感觉就说得通了。 有人对他产生了杀意,沈明渊第一反应是聂辛,毕竟他就在身边,是他至今碰到的第一个主角,身上疑点又那么多。 仔细想过后,又觉得更有可能是秦焕之。 他片刻也没浪费,短暂的歇息之后直接腾空而起,低空掠过数个房檐,朝着沈家的藏机阁飞去。 藏机阁,存放着沈家的一系列镇宅之宝,以及窥天镜的重地。 窥天镜的厉害之处在于能够窥探天数大运,甚至扭转乾坤、逆天改命,当初男主之一正是借助了它,才得以重生。 沈家为了保护真正的窥天镜,还隐瞒外界造了个小窥天镜,外形与真正的窥天镜别无二致,功用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小窥天镜,本名洞天镜,沈明渊前去藏机阁,就是为了借它一用。 好在他此时是沈明渊,只是借助寻常宝物一看,也并不带出藏机阁,还是很容易的,只需事后跟大哥知会一声。 藏机阁里机关重重,阁楼高达九层,看着很神秘不能乱入的一个地方。只是再严密,也不是用来防范真正的自家人,更没人想过要防范从小被宠爱成傻白甜的沈二少。 他这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来到了藏机阁顶层,来到小窥天镜面前。 稍加尝试,便成功开启了法镜,深黑如墨的镜面上忽然荡开一层水波似的涟漪,紧接着墨色褪去,整个镜面明亮起来,颜色变幻,发出淡淡光辉。 沈明渊定睛一看,瞧见上面浮现出自家别邸的景象。 是的,小窥天镜,也就是洞天镜,功能其实和现代的卫星监控差不多,可以呈现某个地点的景象,甚至是这个地方不久前发生的事。 就是限制比较多,呈现的地点必须是使用者熟悉、知晓的,想看到过去的景象,也不能追溯到太久以前,最多能看三天前的,这是极限。 作为重生者的那个男主,若是想找到暗杀失败的聂辛下落,早晚会查到他的别邸这里。 而现在,按照原著的剧情进度,距离重生者查到别邸,应当还有一段时间,按照沈明渊的计算,就算重生者要一路查到自己头上、查到沈家,怎么也要十天后。 47.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有人在刻意阻碍他,这个人是谁? 沈明渊很快想到了聂辛。 原著中, 之所以重生者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找到私奔的二人, 正是因为聂辛掩盖踪迹的手段卓绝,就连拥有窥天镜和洞天镜的沈家, 都没能第一时间找到被他藏起来的沈二少。 他当时没有详细描述其中细节, 但也可以推断出一二。 即便是发觉自己被人‘骗’了,‘算计’了,沈二少也是他聂辛的人, 无论是沈家、还是别的什么主角,只要他不愿意,谁都别想找到他们。 只是,如今的他, 可不是什么聂辛的人啊…… 既不是爱人, 也算不上有仇。 沈明渊不敢肯定,如今的聂辛是否会像原著中那样,费尽心思地掩盖一切踪迹,叫那个重生者如原著般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来追查聂辛下落。 即便没有黑化,聂辛也不是傻子, 躲在沈家的确能安全一段时日, 但追杀他的人若是一路查到了沈家,他就有可能借沈家的势力, 不说将之前追杀暗害他的人都干掉, 至少也能拽出幕后主使的尾巴。 打上门来的又不是他, 他也是受害者, 没人能说他的不是。 正是因为下意识觉得聂辛有着这样的打算,在发现洞天镜无法窥探自己别邸的情况时,沈明渊才觉得有些惊讶。 他忽然觉得,对于这个心性尚且没有扭曲的聂辛,他也许没有自认为地那般了解。 不知该高兴还是苦恼。 方才系统给了他一个能感受到对自身杀意的金手指,那股不详的感觉还悬在他的心头,像是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利剑。 沈明渊心中笃定,这个想杀他的人,定然是正在追杀聂辛的重生者。 秦焕之。 他将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眉头逐渐锁紧。 西陵门赤金刀,秦焕之,一个还没见面,就凭着前世记忆,对他沈二少抱有深仇大恨的主角。 秦焕之的灵窍是火系,可以说是克制了金系的聂辛,以及除了他之外、绝大多数都是木系灵窍者的沈家。 他必须尽快确认秦焕之的行踪,确认他走到了哪一步,好及时做出应对。 沈明渊连洞天镜都没关,急匆匆向楼下掠去,打算直接将聂辛找来,让他将隐匿行踪的迷障除去。 结果便是,刚出了藏机阁,便瞧见聂辛守在门外,像是在等他。 他竟不做声地跟来了。 能够省去找人的功夫,沈明渊自然高兴,可一想到聂辛一直不做声跟着自己,心中又放松不下来了。 “聂大侠。” 他迎过去,云淡风轻的微笑将一切思绪都藏去,“我正好在找你,有事相求。” 聂辛从他出现在门口,视线便落在他身上一刻也未挪开,直直注视着人一路走近,一双眼逐渐变得明亮。听了这话,他微一挑眉,嘴角勾出笑意,“哦?” ……靠。 长得帅了不起。 险些被这一幕晃了眼,沈明渊的微笑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将‘他是不是在故意撩我’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错觉丢到脑后,尽量保持自然,“聂大侠是否在我的别邸附近留了些藏匿行踪的术法?可否暂时将那些先撤去?我有些事情要办。” 旁边也没什么外人能听到,就算听到了,也不必害怕被人知道,沈明渊便直接说了。 聂辛眼中的笑意霎时褪去,声线带出了三分冷意,“沈少爷如何得知?” “你忘了,我是沈家的人,想知道些什么,自然容易得很。” 他再次搬出两人初见时的那套说辞,将聂辛的疑问堵了回去,但凡识相的人,都不会对他人家族的秘辛过多询问。 聂辛果然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明渊以为他还有顾虑,补充道,“聂大侠照做便是,我不会因为怕事就赶你离开沈家,只是想掌握更多信息。” “呵,”聂辛忽然嗤笑了声,听起来似乎并不认同,“沈少爷就这么笃定,是我为了躲避追杀做的手脚。” 沈明渊皱眉,“怎么,你没有做?” 反问的话一出口,他便又舒展了眉头,心中了然。的确,聂辛若没有在别邸周围布下迷障,才更说得通。 可沈家就这么被当刀子借去用,沈明渊心中还是不太舒服。 这个不舒服和种种揣测,他没藏着,都摆在脸上。 聂辛瞧见了,眸中神色更加晦暗,顿时也不悦起来,薄唇抿成道冰凉凉的线条,“沈明渊。” 正打算掉头离开,回阁中再想想办法的沈明渊应声抬眼,没说话,那神情却很直白,像是在问,怎么? 聂辛朝他靠近了一步,似乎这样才能更好地说清,“我的确不想被找到,所以沿途都做了些手脚。但别邸周围的那些,在瞧见你进了这藏机阁后,我便猜到你不放心,无论是迷障还是障眼法,我都早早撤去了。” 他忽然解释了这么一大通,说完之后又沉默下来,一眨不眨盯着沈明渊。 后者没反应过来,不知聂辛在等他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明明是极寻常、又极合理的一句应答,聂辛听了却像是被拔去了几分心力,恼怒烦躁没了,可还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他莫名从这样一句寻常又合理的话语中,听出了冷淡之意,倍感失落。 可要是此时问他,要听到什么样的回应才会心满意足,聂辛却想不出来,甚至连不满的点在哪里,恼怒、烦躁的原因是什么,都想不清楚。 只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却不知想要的应是什么样, 梦中那样吗? 似乎也不尽然。 沈明渊瞧他拉着个脸,没有多问,转身又进了藏机阁。 他的焦虑不安都踩在脚下,再也没了方才的从容,三步并作一步,借着灵力唤出的气流,比下来找聂辛时更急匆匆地回到洞天镜前。 迷障还在,别邸的情况无法看清。 若聂辛说得是真话,那么此时阻碍洞天镜的,只会是另一个人,重生者,秦焕之。 这样一来…… 沈明渊无意识攥紧了拳头,若是秦焕之的手笔,那他就没有费心驱散别邸周围迷障的必要,单是无法看到有谁靠近过别邸,就足以证明事态的严重。 秦焕之已经知道聂辛的下落了,不久前那股冲自己而来的杀意,很可能是秦焕之猜到自己和聂辛在一起,从而胡乱脑补了什么之后、生出的滔天恨意。 以秦焕之的性格,就算是他不要的、恨着的人,也绝不会允许被另一人先行占有。 毫无疑问,这股滔天恨意,定会牵连整个沈家。 因为是沈家将聂辛藏了起来,是沈家在这个时候会护着自家二少爷,是沈家持有能扭转一切的窥天镜。 沈明渊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想了多久,洞天镜中的景象变幻着,展现着别邸今日的样子。 他正想着,为何秦焕之不将迷障做得更彻底些,让他连别邸今日的情况也看不清,好无从判断他是哪一天查到这里的。 像是要解答他的疑惑,画面中忽然窜起大火,将整个院落吞噬包裹。 是别邸起火了。 沈明渊眼皮一跳,定睛朝镜中看去,这场火几乎是瞬间燃起来的,非比寻常,以灵力催动才能办到。 因为想要看得更清楚,他小幅度地前倾着身体,距离洞天镜更近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猛然出现在画面之中,朝着他回过头来,露出一双猛兽似的深邃眼眸,在大火的映照下,瞳孔映射出一点红光,里面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要将他盯上的人千刀万剐。 被他看到了! 沈明渊本能地僵在原地,连洞天镜的基本设定都忘了,被画面中那人盯上的感觉太过真实,待他反应过来,已是从头到背出了一层冷汗,手脚都变得冰凉。 这就是……秦焕之。 他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将洞天镜的灵力收拢,让其恢复了一片墨色。 仅仅是隔着洞天镜遥遥对视——不,刚才那只是巧合,不能称之为对视——他就已经被那股可怕的恶念与威压震慑成了这样,若是正面碰上了…… 沈明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藏机阁的,脚步和眼神都有些飘忽,加上那苍白的脸色,和指尖的冰冷温度,看起来就像是……失魂落魄。 48.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秦焕之是一个看起来很直男的暴脾气。 能用杀人解决的,绝不留活口, 能用行动解决的, 绝不上嘴炮。 这个行事作风在很乱很乱的世道上,就比较好用比较帅, 放在小说里, 那就是妥妥的霸道反派。 沈明渊作死了,耍嘴皮子了,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接受下一刻即将到来的万分杀意。 杀意这个东西他感受过,说是金手指,其实副作用很大,会让他头疼, 现在也说不准那是头疼还是在拿针戳他神魂了。 总之就是很可怕, 要不是为了更长久更好地活下去,要不是知道自己还有窥天镜、现在作死不会真的死,他是绝对不会逆着秦焕之说话的。 总的来说就是一招丢卒保车。 只是,理智能决定行动策略,却很难控制全部的情绪、身体反应。 沈明渊说, 我不怕你。 秦焕之仍抓着他, 一双眼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他便觉得是被人用冰冷的刀子,打量从哪里切肉比较肥厚适中般, 拿刀背将他从头到脚比划了一遍。 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 下刀的时候麻烦干脆利落点, 事后最好有包扎止血服务。 沈明渊胡乱地想着,妄图用丰富的内心世界自娱自乐,摆脱可怕的紧张感。脸上的表情却快要绷不住了,时间只过去了几息,却仿佛过了很久。 秦焕之忽然开口,“你……” 沈明渊一惊,“嗯?!” “你抖什么,”秦焕之将他一惊一乍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屑道,“说着不怕我,还抖成这样,想过后果吗?” 沈明渊摆出得意的微笑,“还能有什么后果,我若是死了或者傻了,你就永远都别想得到窥天镜了。” 秦焕之乖乖入套,“天真,敢用窥天镜和我讲条件,你以为不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要真是原装的沈二少,还真有可能这么天真。 于是秦焕之就真的信了,完全没往沈明渊是故意激怒他的可能性上想。 沈明渊小心注意着他的动作,猛地深吸一口气,下一瞬便眼前一黑。 身体被人猛地下压,落在蓬松舒适的鸟羽上,神魂却如同坠入火海地狱,尖锐滚烫的痛苦感瞬间漫过全身。 对于肉身的感知在这时变得麻木,包括视觉、触觉、听觉在内的五感都被搅作一团,无法思考,只剩下无尽地痛楚和绝望,让人恨不得立刻死去。 他没有忍,也没什么力气挣扎,放任惨叫声划破喉咙,惊动那些跟在后面的西陵门众。 到底是怎样的惨叫,又呈现了怎样的凄惨模样,沈明渊是一点都不知道了,甚至连‘我’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从古至今,世上都只有痛苦这一样东西存在,存在便是痛苦,想要结束,只能从世上消失。 有遥远而模糊的声音传来,传到了耳朵里,却没有力气思考、分辨其中含义。 沈明渊睁开眼,瞧见一团绚丽的、不断旋转扭曲的光影,像是掉进了世上最大、最恶心的万花筒里。 于是他又闭上了眼,觉着自己被什么东西吞进去了,经过喉咙、食道,泡进酸臭的胃里,被一点点碾碎、消化。 然后便是长久的黑暗。 又过了很久很久,沈明渊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凰灵鸟吃进去了,变成了一坨晶莹透亮的鸟粪,从高空坠落下来,正正当当砸在了秦焕之头顶,淋了他浑身都是。 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老子就算变成鸟屎也不放过你! 笑着笑着,一眨眼,发现秦焕之脸上身上都变干净了,特别干净,哪儿还有什么晶莹剔透的鸟屎? 沈明渊眨眼,愣住。 秦焕之坐直身体,眼里依旧没什么温度,朝屋外望去,喊了声,“人醒了,进来看看。” 然后便瞧见一个大夫模样的青年恭恭敬敬、垂着头迈进屋里,与秦焕之询问道,“怎么这时就醒了?” 秦焕之面无表情,“笑醒的。” 沈明渊:…… 不,不是,我很疼的,超难受,真的笑不出来。 刚想开口辩解,便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只发出个气音,一个字没说呢,就猛地咳嗽起来。 大概就像是超级辣的辣椒油,吃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喉咙眼儿最脆弱的小舌头上,然后猛地吸气时,又钻进了气管里那种感受。 沈明渊顾不得身上酸痛,急忙向一旁翻过身去,咳了个天昏地暗,脑袋仁儿嗡嗡直响,像是要把肺叶子也给吐出来。 直到背后被人戳了几下,点了几处穴,才终于停下。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只隐约瞧见一个痰盂从眼前被拿走,一块温热潮湿的布擦净了他的手心、指缝和嘴巴,又端来一杯温热清香的水,喂到嘴里。 他眨了眨眼,顺着端茶杯的手看去,瞧见一个面容清秀、带着书卷气的大夫,点点头,算是道谢。 随着温水下肚,脑袋很快恢复清明,沈明渊想起昏迷前的种种,朝着床边看去,发现自己的行李还在,乾坤袋也在。 这就好办了。因凰灵鸟而陷入昏迷算是意外,如今这意外看起来并未打乱计划。 大夫扶着他缓缓坐起,在背后放了柔软的靠垫,坐到床边细心诊脉,又探入一缕神识,检查他的灵脉、神魂。 不远处,秦焕之不发一言地坐着,脸色并不算好。 对于神魂灼烧的后遗症,沈明渊已经得了系统的定心丸,是不太担心的,反正不会影响他投胎。 至于对寿命的影响?他的乾坤袋里,还藏着能延年益寿、洗经伐髓的灵药,只要人没傻,就能治回来,活个上百年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什么治愈神魂的灵药,而是毒`药。 在那大夫伸出一指,要试探他神魂情况时,沈明渊便向后躲了一下。 “公子,凰灵之火非同小可,我需要仔细诊断,才可为公子准备最到位的治疗。”大夫见他不肯配合,温声劝慰着,声线很是好听,像是温茶木琴,让人听了就想顺着他的话。 沈明渊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大夫是无辜的,但他没有选择,还是摇了摇头。 秦焕之站起身来,眼里漫上怒意,手指紧攥成拳,“想死?” 被他的气势这么一吓,沈明渊瑟缩了下身子,紧紧裹着小被子躲去墙角,仿佛一个备受欺凌的良家少男,委屈、可怜,又倔强。 白衣大夫见状连忙起身,挡在两人面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秦门主,这里交给在下就好,屋内沉闷,请去外面等候片刻吧。” 秦焕之重重哼了一声,猛地一甩袖子,推门出去了。 门一关,大夫转回身来,就瞧见沈明渊换了一副面孔:一双眼亮如晨星,嘴角上翘带着笑意,胳膊腿都伸出来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关节,完后还打了大大的一个哈欠。 哪儿还有刚才的虚弱可怜样! 大夫无语半晌,想了想秦门主对这少年做的事情,摇摇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算不管了,换了谁被这样对待都会不喜欢秦门主的。 沈公子不喜欢秦门主,还非要做戏把人挤兑出去,这可是个好迹象。 他笑着回到床边坐下,为人盖好下身的被子,温声关照,“沈公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现在可以继续诊断了吗?” 沈明渊比他笑得灿烂些,嗓音沙哑,“这位大夫,请您先转过身去,我换个衣服就让你继续诊治。” 大夫没有犹豫,只道了一声‘好’,便听话背过身。 此处是西陵门地界,门主的屋子里,沈少爷就算有什么歪脑筋,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来。秦门主既然肯独留他们二人在屋里,就不怕人趁机逃跑。 管他是真的想换衣裳,还是想做点别的什么,都没关系。 白衣大夫这样想着,眼里却闪着兴味的笑。 “好了。” 他转过身去,沈明渊身上已然换了一身更加清爽的衣裳。 就在刚才,他自乾坤袋里找到了那一味‘毒`药’,用在了自己身上。 毒`药是他的,解药也是他的,无所畏惧。 大夫过来重新瞧了一遍,微微皱眉,嘟囔着,“怎么会……” 沈明渊笑着瞧他,“大夫,我还有多久的活头?” 大夫瞧着他看了片刻,摇摇头,“沈公子不必多虑,情况没有那么糟糕,还是可以治的,只需要好好调养,我这就去开些方子。” 话毕,就像是怕了什么似的,动作麻利地在桌旁写了些字,迅速收拾东西出去了。 沈明渊收了笑,指尖在被子上轻点,默默拿过一旁的帕子,给自己擦了擦额上冷汗。 到底是用了毒,感觉终归是不好受的。他闭上眼,陷入沉思。 他最初的打算是主动和秦焕之见面,占得先机。 秦焕之对他恨之入骨,想灭他满门,他便先一步背叛整个家族,与沈家为敌。 秦焕之想杀他复仇,他便偷了窥天镜,他死了,谁都别想再拿到这个法宝。 秦焕之想折磨他泄愤、解气,他便先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凄惨无比,让他想上刑都无从下手,一戳就晕,一打就吐魂。 只是在他的计划中,是要装作半死不活,如今计划被打乱了,为占据这份主动,他还是受了一番罪。 受罪就受罪吧,沈明渊无奈地想着,自己对自己下手总还有轻重,总比秦焕之亲自虐他来得强些。 49.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这样的一个人, 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问出这种问题的。 沈明渊困惑地微皱眉头,没有立即回答,视线长久地落在聂辛身上,试着找出眼前的人哪里出了问题, “聂大侠信这个?” “原本是不信的。”聂辛看着他,站起身来,朝着沈明渊靠近两步, 看上去也是有些疑惑, “为何不叫我酉卿?” 聂辛,字酉卿。 沈明渊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心想为什么要叫得那么亲切,我又不是原主那个傻白甜……聂辛这是知道了什么? 不应该啊,聂辛要真是有原著中的记忆, 怎么也不该是这个态度。 他干脆也凑近了一步、只离他半步远,眯着眼似笑非笑, 放软了声线试探道, “你想让我叫你的字?酉卿?” 聂辛却是忽然偏过了脸, 干咳了一声,不自然地澄清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人会管自己的护卫尊称姓氏, 叫什么大侠的。” 被沈二少忽然凑近, 面容声音一瞬间和梦境重合, 叫人晃神。 很快, 沈明渊又退了回去,重新拉开距离,“聂大侠担得起这个尊称,不必拘礼。” 聂辛再看去,那人已恢复了一副客客气气的疏离模样。 他看着,一句话再说不出,觉得心中骤然空落落的。 还有点隐隐的痒,只要瞧见那张脸、那个背影,便生出抓心挠肺的不满足。 梦中的沈二少善解人意、体贴温柔,对待他是不计回报、一厢情愿的好。他觉得有趣、新鲜,照单全收。 眼前的沈明渊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管他的死活,连看也似乎不愿多看他一眼,仅有的那点温和都给了亲人和佳肴。 他是自鬼门关转了一圈活过来后,开始每夜都梦到沈二少的。梦境的真实感颇强,且是前后连续的,像是在透过另一个自己的眼睛,瞧着那个世界中沈二少与自己发生的种种。 一夜又一夜,不曾停歇,直至前几日,梦中的沈二少在他伤好之时,对他表达了爱慕之心。 聂辛觉得自己或许是中了蛊、发了疯,可梦境中察觉到的些许痕迹,如沈家的布局、沈二少的衣着习惯等等,却一一与梦中相同。 唯一不同的,便是如今的沈明渊,不再痴迷于他。 也许是对他没了情字,眼前的沈明渊并未亲自照料他的伤势,言行举止间也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就在刚才的午睡小憩时,梦中的沈二少一次次贴在耳边唤他酉卿,催他醒来。 他便被叫醒了,睁开眼,看到本该贴在身侧的人,远远站着看他,眼里尽是讶异与戒备。 聂辛盯着人背影沉思,也许,自己会做这些离奇的梦,会和沈家的血统有关。 传闻中沈家人本就有着未卜先知的本领,只是随着一代代的传承,每个子嗣的本领呈现方式不大一样,水平高低也有差异。 既然沈明渊并不如传闻中那样是个半吊子,一见面就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那么或许这个人身上,还存在着更多秘密。 乌鸦嘴、扫把星之类的说法,或许只是个伪装。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沈明渊走到拐角处,忽然回过头来,狡黠一笑, “聂大侠,当心上面啊,这树最近有野鸟筑巢,不宜乘凉。” 说完就绕到他的视线之外,兀自去练习术法了。 聂辛还未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便觉得头顶被什么砸中了,不很疼,他伸手去抓,抓着个叽叽喳喳的雏鸟。 母鸟瞧见了,凶巴巴地飞过来要护崽,瞄准他头顶就要丢鸟屎,被他堪堪躲过。 雏鸟趴在手心欢实得很,完全没有需要母鸟保护的模样,叽叽喳喳又往下跳,貌似正在学飞。 聂辛的脸色越来越黑,再也不敢怀疑沈二少乌鸦嘴的功力。 沈明渊成功拿主角一号做了实验,皮得很开心。一下午过去,花落水修习得小有所成,修为也有所提升。 修炼这事,像是学乐器,打基础的时候枯燥无比,上手了以后逐渐自得其乐,厉害了还能拿去耍帅。 沈明渊得了便宜,直接越过了打基础的阶段,上来就往着更高层修炼,加上刚穿过来不久的新鲜感未退,一下就沉浸其中。 后果,就是忘了掌握好一个度,不小心脱力了,浑身虚软得厉害,仿佛游了三百里地不知疲惫的小傻子,上岸后就懵逼了。 这样的失误,往往只有初学者和急功近利的修者会犯。 聂辛全程在旁边围观,早就发现了不妥,也不出声提醒,只等人反应过来后身形一晃、站不稳了,才上前去,长臂一揽让人靠在自己身上,扶稳了。 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 沈明渊不知是虚得还是吓得,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耳边是聂辛低沉的声音,“沈公子,还站得住么?” 沈明渊连忙点头,故作沉稳,“没事,我站得住。” 聂辛就忽然放开他,往旁边错了几寸。 他脚下虚浮,深吸一口气,向前刚迈出一步,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然后便往后一倒,靠回聂辛身上了。 他没瞧见聂辛的神情,只听耳边又说道, “还是我扶沈公子回房歇息吧。” 说是扶,身子却忽然低下去,一手搂着他的大腿根,将人直接扛在了肩上。沈明渊身子重心一歪、下意识就要唤出疾风,换来的却是浑身经脉一阵抽痛,俩眼都跟着发黑,就这么让人得逞了。 这种扛沙袋式的姿势,倒是和他当初抗重伤的聂辛时如出一辙…… 聂辛的肩膀宽大厚实,除了骨头就是肌肉,隔得他一口气没上来,声音都变了调。 “唔……你、你放我下来!” 这般情形,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来说,可以说是非常屈辱、非常地颜面尽失了,聂辛料定了他不会喊仆从过来看笑话,只无声轻笑,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马上就到了。” 在他瞧不见的地方,沈小少爷却没有如他臆想中那样娇羞,脸色发红也只是脑袋充血的缘故。 沈明渊暗自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默默吐槽。 不就是救你的时候动作不够温柔么,居然这么记仇,我写的主角怎么可能这么幼稚! ……难道是因为没有黑化,所以性格也不够成熟? 想到聂辛在原著中的种种表现,沈明渊脸色变幻莫测,算了,由他去吧,记仇就记仇,总比杀人好。 刚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工作,不去和主角计较,沈明渊就听到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屁股突然被拍了两下, “到了。” 聂辛动作得非常顺手,若无其事吃了豆腐,将人放在床榻。 “聂!辛!” 屁股被拍的触感还鲜明地残留着,沈明渊这回是真的恼羞成怒了,咬牙切齿地挤出男人的名字,几乎炸了毛。 聂辛!居然!拍他的!屁股! 他居然被自己亲手塑造出的主角儿子!拍了屁股! 炮灰就没人权吗!后爹作者没人权吗! 沈明渊完全忘了将炮灰一个个写得凄惨无比,一点人权都不给的人正是自己,满心愤慨。 聂辛站在床边,神情看似严肃,视线却并非漠然不带情绪,他等着小少爷冲他伸出头顶的犄角,一头撞进怀里,“嗯?” 沈小少爷却没有露出山羊犄角,更没有伸出利爪和尖牙,在眼中最初的震惊与愤怒后,他高高扬起了右手,重重落下。 ‘啪’地一声,也拍在了聂辛的臀部。 这样的‘反击’,饶是聂辛也不曾料到,怔愣片刻过后,脸色便阴沉难看起来,仿佛玩够了的猎食者终于没了耐心,就算是不饿也要吃掉眼前的猎物了。 冲动是魔鬼,未来的大反派聂辛是更大的魔鬼。 沈明渊拍完了这一巴掌,立刻就后悔了,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诸如‘你屁股上有虫子’,‘我刚才走火入魔了’之类的不靠谱借口。 就在聂辛一点点逼近床边,甚至给了他一个杀气四溢的床咚后,沈明渊眼睛一闭,选择了哺乳动物面对危险时最原始的应对方式:装死。 还不忘配套地摆出虚弱痛苦的神情,期盼武力值远高于他的聂大侠看了以后,能稍微消消气。 别说,身子一放松,脑袋一沾枕头,浑身发虚的感觉一下就成倍汹涌上来了,装死很快就有了真死的趋势。 沈明渊额头再次渗出细密冷汗,方才的激动情绪过去,只觉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明明躺在结实的床榻上,却觉得阵阵眩晕,仿佛感受到了地震。 50.活不过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电光火石间,三路人马一言未发便打了起来。 刀剑碰撞声不止歇, 灵力如洪水浪潮汹涌奔腾,撞作一团,犹如一声惊雷平地起。 沈明渊来不及多做反应, 只被那杀气激得寒毛直竖, 猛地发力窜向高空,生怕慢了一拍便被什么东西追上。 一溜烟就窜了老高, 仿佛一只被点着了尾巴的窜天猴。 没白瞎这一身的逃命本领。 他低头一瞧, 正好瞧见一道巨大的火舌炸开, 几乎将整个街道吞噬。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自那团火中御剑窜出, 正是聂辛与放火之人。 沈明渊先是定睛瞧了瞧被波及的街道、房屋, 发觉那些火焰看似不管不顾、到处乱窜, 实际被很好地控制着, 除了留下不少黑烟外, 并未点燃不该点的东西。 这是只有修炼到玄级的火系灵窍者才能做到的, 与其它灵窍不同, 最能代表火系实力的往往不是放出的招式有多气派、杀伤力有多强大, 而是修行者是否能彻底掌控那些火。 能放出火龙,将一切燃为灰烬的人很多,能将自己的火熄灭,甚至能控制它们只烧特定目标的人, 则是最顶尖的大能才可办到的。放出的攻击有多厉害, 要彻底掌控它, 就有多难。 秦焕之就是这样的顶尖高手,他能在一瞬间将一座城池化为火海,也能同时保证被烧成灰烬的,只是其中一朵野花。 他被人称为赤金刀,也是因着那柄阔月弯刀时常被烈火包裹,火舌如凤凰尾羽拉长、展开,出鞘之时,火刃便瞬间化作数倍大小。 焰是赤金色的火焰,常年包裹着那柄弯刀,却因着精确的掌控,从未伤及最畏惧高温的金属刀身。 沈明渊先瞧见的,是窜出火海的聂辛。 倒不是瞧见了聂辛的脸,而是认出了那身手,无数片闪着寒光的铁片围在那人周身,形成一个球形的牢笼,将一切烈火隔绝在外,并在飞至高空时猛地炸开、分离,露出其中的黑衣身影。 肉眼可见的是,那些金属已经被烧至通红,没了原先的硬度。 紧随其后的是一柄三人多长的赤金刀刃,在那层防护炸开开的瞬间劈向正中的人。直到刀刃落下、聂辛及时闪避开来,举着大刀的人影才显露出来。 巨大的弯刀,与相比之下称得上身材欣长、穿衣显瘦的俊俏身影,形成了比例失衡的巨大反差。 换了常人,谁也不会想到如此气势汹汹、举着这样一柄大弯刀的人,会是这样一个能入画的青年,而不是什么虎背熊腰、浑身是大块肌肉的糙汉子。 赤色的火光映在那双满含杀意的眸中,明晃晃带着股叫人颤栗的惊艳。 这便是西陵门门主,原著中的主角之二,秦焕之。 滚滚热浪将视线都扭曲,沈明渊忍不住舔了舔唇,觉得空气都变得干燥,如同置身沙漠。 他无意趁机逃跑,也无意涉足战圈,更没心思盯着那两道杀气腾腾的残影欣赏主角们的美貌。 秦焕之的特征太明显,不需要他多说什么,聂辛也能猜到对方身份。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沈明渊觉得这两人能打起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原著中可一打就是至少三章呢。 虽然,原著里是他死了以后俩人才打起来,现在这俩人会打,大概是……争夺手刃权呢吧。 谁赢了谁就能亲手杀他解恨什么的,呵呵…… 看着看着,就有点不耐烦,打戏什么的,写着好玩、看着也爽,亲临现场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感受。 考验眼力不说,还得时刻提防着别被误伤。 他知道秦焕之会赢,这场死斗的结果毫无悬念可言。 倒不是两人的修为实力有多悬殊,而是聂辛在武力设定上,就是被秦焕之克制的。简单来说是火克金,再加上以多胜寡。 猎金客换个说法就是杀手,聂辛也是个独来独往的性子,而秦焕之是个擅长团战的门主,经历过更多光明正大的正面对决。 沈明渊的猜想很快应验,脚下的火海之中,不知何时已飞出了数个人影,站好了位齐齐朝着聂辛攻去。 若是聂辛再好糊弄一点,乖乖在房里睡觉,也不至于现在吃这个亏。 沈明渊显然挡着了他们的阵型,他知趣地悬在半空朝更高处挪了挪,不远不近地继续看戏,甚至在有飞沙走石误打误撞朝他袭来时,很是随意的抬臂挡开。 手臂外侧,聂辛为他留下的护盾已经被他用习惯了。 也就是在局势朝着一边倾倒的这时,一股针扎似的疼痛钻进了沈明渊的大脑,他眉头猛地皱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额头渗出点点冷汗,又很快就被蒸干。 是系统给的金手指,在用头疼的方式提醒他,小命又被惦记了。 仔细一看,秦焕之果然向他投来了饱含怨恨之色的一眼。另一边,聂辛也以相似的眼神朝他看来。 也不知是两人中的哪个突然想杀他,还是说两个都有。 沈明渊料到会有这一出,只是一时纳闷,两人的杀意早不来晚不来,怎么现在突然冒出,难道自己身为炮灰存在感太弱了? 话说…… 一开始还在场的路人甲,行三人中的那个张三,躲哪儿去了? “沈公子。” 冷不丁的一声招呼在背后响起,沈明渊吓得一抖,还未回头,便觉着脚踝一紧,猛地被什么向下拽去。 变故发生地太快,他只来得及想起,这声音应当就是张三了。 不过是个修为并不高的路人甲,他竟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的靠近,看戏看得正来劲呢,就被偷袭了。 不,修为虽然不高,那也是天极的了,比他有本事。 绳子是草绳,却犹如活物,沿着他的小腿爬上,在下坠的那一眨眼间绑住了沈明渊的手脚,眼看着就要没入火海,沈明渊紧闭双眼,默念心诀唤出旋风。 在他没瞧见的后方,聂辛与秦焕之同时追了过来。 张三想将他拽进火海之中,一旦没入,火舌便成了最好的掩护。 行三人中的另外一人也在这时出现,接应着得手的张三。 沈明渊只觉得自己要被烧成灰了,自周身炸开一团霸道的气流,愣是将方圆数仗内的火都瞬间扑灭了。试图接近他的张三、人六,以及飞速追上,以各自的本事想要抢人的聂辛、秦焕之,也同时被这威力堪比火炮的爆炸击开。 谁也没想到,修为低微、偏好享乐的沈二公子,在情急之下也是能超常发挥的。 只是这一下之后,沈明渊就觉得浑身一虚,灵力被耗去了大半,怕是再没法炸出第二下了。他的衣衫都被气流炸得破烂了好几处,身上草绳却不知是什么做的,仍紧紧绑着没被炸开。好在绑得不严谨,还能摸到乾坤袋。 他趁着几人一瞬间的怔愣,摸出乾坤袋,祭出一件法宝。 只是个不足馒头大小的玩意儿掉落在地,下一瞬,便猛地从中炸开一团粉末。沈明渊纵起狂风,将那团暗黄色的粉末吹起,袭向刚才暗算自己是张三和人六。后者神色大变,猛地抬手捂住口鼻,拼命躲避,那团风却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聂辛顿时甩出那些烧红了的铁片,化作锁链将二人困在原地,低呵出声,“说!谁派你们来的?” 直到刚才为止,聂辛、沈明渊,都以为行三人是奉秦焕之的命令行事。 而秦焕之也面露诧异,显然是将这二人当成了聂辛的手下。 没想到一时的想当然,就让这二人钻了空子。 有了共同的敌人,这俩也不打了,秦焕之振臂一挥,便收拢了把整条街烤干熏黑的火海,他的属下则齐刷刷地站在背后,将聂辛、沈明渊以及张三人六都围在中间。 沈明渊也收了那团气流,将粉末卷走方便他们审问,抬头瞧了瞧,竟还有一批属下是守在半空的。 啧,防得真严实,他要是想逃早就逃了好吗。 被捉了,张三和人六也不挣扎了,连忙点头跪地求饶,毫无骨气,就是粉末多少被吸入了点,呛咳个不停,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说不出话。 沈明渊俩腿被绑在一起,蹦跳了几步,凑到其中一个面无表情站得笔直的路人甲旁边,抬抬手,“这位小兄弟,帮个忙如何?” 草绳太结实,他的风刃还没练到位不敢自己切,只好借助旁人的刀子。 被他称为小兄弟求助的,是秦焕之的属下之一,他的说话声很小,却准确无误地传入了另外两个大爷耳中。 聂辛一把揪着他领子,将人拽了过去,恶狠狠地瞪他,“你宁可求助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也不肯问我?!” 沈明渊觉得自己可以改名叫沈明冤了。我可是有垃圾金手指的人,谁知道刚才想杀我的有没有你一个,哪敢跟你求助。 秦焕之则是从指尖飞出了一串齿白火舌,将聂辛拽着领子的手烫到一边去了,闷不吭声站到两人中间,冷声警告,“谁敢给他解绑,我先剁了他的手。” 说完,俩人就开始用眼神互刀,围成一圈的甲乙丙丁们也纷纷弯刀出鞘半寸,随时待命。 不对,等等,沈明怨摸摸往旁边挪,努力掩住惊恐神色,秦大侠你是要剁谁的手?? 是给我解绑的人、聂辛,还是我?我怎么觉得你是找借口剁我呢??? “咳咳,”沈明渊清了清嗓子,努力将两人注意力都引过来,而后开口,“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沈家派来抓我回去的。” “是吗?”听着倒是合理,聂辛将信将疑,视线投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张三人六。 俩人抹了把脸,一个点点头,一个猛摇头,然后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连忙改了,一个猛摇头,一个狂点头。 一看,又反着了,俩人哭丧着脸,抱作一团口齿不清地求饶。 真是亲兄弟了。 小少爷明明答应了他的,要和他私奔、和他缠绵—— “唔……”沈明渊神情痛苦,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二位公子?” 门外是店小二的询问、敲门声,聂辛被惊着了,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应答,而那个能够应答的人,正被他掐着脖子,发不出丝毫声音。 在小二推门而入之前,聂辛终于反应过来,沉声将小二支走,全程仍钳制着沈明渊的脖子,叫人说不出一个字。 51.系统维护中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那张床还特大, 仿佛是专门给两个人睡的,就是床上的装饰, 太喜庆…… 红红粉粉的,床幔上还带着浮夸的大蝴蝶结。 “要不要,再来一间……” 聂辛一本正经婉拒他,“不用了吧, 这里不比沈宅,离得近, 也方便在意外发生时第一时间照顾到你。” 倒是挺有道理的。 没一会儿,丰盛的酒菜就被送了进来, 沈明渊在小二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手,又让人给自己斟酒, 剥虾剥蟹挑鱼刺, 恨不得连鸡骨头都挑干净了再送他碗里。 指使人干活指使得很溜,就是不见动手吃, 就倒了杯酒,慢悠悠的抿,抿了三四口也不见杯里的酒下去多少。 聂辛看不下去了,赏了小二一块灵石, 将屋里的闲杂人等都轰了出去, 关门。 转身时, 沈明渊正面无表情看着一桌子美食, 手拿起了筷子, 又放下了,转手去拿酒杯。 他说,“聂辛,你也出去吧,我怕你跟我抢吃的,等我吃过瘾了你再回来,好不好?” 聂辛说不好。 沈明渊便耷拉着脑袋,仿佛真的被抢了食,没精打采。 聂辛坐了过去,不是桌对面,而是坐在他的右手边。沈明渊见他过来,忽然坐直了,拿起酒杯,往嘴里送。 “不是饿了么?”聂辛拿起他面前的空碗,盛了一碗秋水羹,勺子放进去,推到人面前。 秋水羹晶莹剔透,像是融化了的琉璃,中央点缀着一颗枸杞,里面混着些淡黄色的桂花,桂花悬在羹里,如同被琥珀凝在中央的繁星,看着极美,还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盛着秋水羹的碗,和勺子,则是瓷白色的。 沈明渊想了想,记了起来,这也是一道只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吃食,以一种罕见的水果制成。水果乍看起来是球状,酷似多肉植物,外面的粉色果肉层层包裹,肥厚得莲花花瓣似的,剥去果皮,里面就是透明果肉。甜糯软滑,生吃则沁凉醒神、熟吃则如酒糟温热暖胃。 也是一个富含灵力的食材,吃了不会有任何害处。 他一直想吃一次试试的。 沈明渊胳膊放在桌上,捏起勺子,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口,口感很好,介于果冻和豆腐之间,甜而不腻,清香在一瞬间窜过七窍,让人神魂一清。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嘀嗒一声,勺子没拿稳,羹肉掉出碗边少许,沈明渊放下勺子。 他又去拿酒,酒是雾花酒,最适合冰镇着喝,酒面上飘着一层袅袅雾气。 聂辛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攥紧掌心,然后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咽下肚里,才明白少年为何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喝,太烈了,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指尖很快被他的掌心蕴热,不再微微发颤了。 聂辛觉得心里发紧,忍不住细细思索,这双手一直在发颤吗,不肯动筷子……是因为怕拿不稳、怕出丑?他竟到现在才发觉。 明明已经不是少爷了。 他暗自感叹,这酒真是醉人,比传闻中还要厉害些。 沈明渊挣了挣,没能把手挣出来,便放弃了,皱着眉,“你究竟想干嘛?” 聂辛拿起他的勺子,在那羹里搅了搅,挖起一勺,送到人嘴边,动作神态都极为自然,“喂你。” 沈明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他,大眼对小眼看了半晌,还是屈服地张了嘴。 在没来由的亲昵动作上面,两人默契一致地将一切归结于雾花酒,而非自身本愿。 聂辛想起来,在之前的梦境里,他与梦中的沈二少初尝云雨后,他便是这样一勺勺地,亲自将早饭喂到少年的嘴边。 许是梦里做过一次,如今再做来,竟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可……的确是与梦中不同的。 不知第几勺喂过去的时候,沈明渊已经不再觉得不好意思,配合地张嘴,那勺子却忽然往后一躲,害他咬了个空。 面对着质问般的瞪视,聂辛举着勺子平静开口,“第一次么?” 沈明渊满脸问号,第一次什么,被人喂饭?怎么可能? 手指被捏了捏,从刚才开始,他的右手就一直被攥在聂辛掌心,“用剑杀人,第一次?” 那架势,像是不说实话,就不给吃下一口。 沈明渊好不容易缓和了些许的脸色,再次冷了下来,看着苍白虚弱,可怜极了。 只是,再可怜,聂辛也不是沈和光,不吃这一套,该问的、该做的,不会就此放弃。 他把勺子放了回去,耐心看着人,等着回答。 许久,沈明渊深吸一口气,“可以这么说。” 他不知道如果换个人,不是沈和光,而是其它什么人被他刺中,是否还会这么久都缓不过来,但毋庸置疑,对他来说,的确是头一次。 他知道,活在这个世界,无法避免地还会有第二、第三次。 就像要奖励他的勇气和坦白,聂辛再次捏起勺子,挖了一勺秋水羹,送到人嘴边。 沈明渊别过头,有骨气地拒绝投喂。 聂辛却很有耐心的样子,见人不肯吃羹了,就放下勺子,换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银勺,挖了一块蟹肉,淋上金黄色的汤汁,送到少年嘴边。 “你想引某个人出现,故意将自己的藏身处透露给路人,是么?” 沈明渊看着他,眼里写着抗拒,以及,隐隐的畏惧。 聂辛觉得不太高兴了,放下勺子,尽管少年并没有张嘴要吃。 “是。你既然猜出来了,何必再问我……” 话刚说一句,就被一勺香喷喷流着油的蟹肉堵住了嘴。 真香…… 沈明渊忍不住觉得这种,用美食威逼利诱他说实话的手段,有点幼稚,还有点傻,但嫌弃的话几次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并不是怕说了就没得吃了,哪怕他严重怀疑聂辛做得出掀桌的事来。 至少在短时间内,他还得依靠一下聂辛的武力值,顺着对方那摸不清的心思,让人喂个饭、说个实话什么的,也不算损失。 虽然有点耻,耻就耻吧,他连土豪式炫富都做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沈明渊忍辱负重,再次张嘴,吞下一口香脆可口的酥肉,嚼嚼嚼,很紧张,吃爽了也不敢笑。 “你私下调查了许多事,包括追杀我的那些人,对么?查到了多少?” 美食,正在一步步变得越发沉重,沈明渊觉得自己早晚要被噎死。 说,还是不说? 聂辛体贴地端了酒杯凑过去。 沈明渊喝了一口,感觉没最初那么烈了,又追着酒杯加了一口。 他一脸的神棍气势,“我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所以你还是得对我好点。 “沈少爷……” “别,别叫少爷了,叫主子如何?”沈明渊跟他打趣。 聂辛顿了顿,认真道,“沈公子,就算你现在就将我仇家身份告知与我,我也不会在半月期限结束前,就弃你而去的。” 沈明渊捏了捏自己的乾坤袋,心说你就算弃我而去了也没事啊,我又不是没有保命的东西。 “我不是怕这个。” 现在可还不是坦白的时候,沈明渊寻思着,脸上摆的是高深莫测,“害你重伤、想要你性命的仇家,很快就会主动现身,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以秦焕之的为人,想杀一个聂辛,或许只会派一些得力手下。但他真正恨之入骨的人,是沈家二少,绝不会交给别人去杀,再加上如今的这番变故,定会很快地出现在逃脱在外的两人面前。 到那时候,他与秦焕之的敌对身份昭然若揭,聂辛再知道派人追杀自己的就是秦焕之,定然不会再像书中那样,误会沈二少与秦焕之有着任何合作关系。 至于秦焕之那里……他原本是想着,让自己成为世上唯一知晓窥天镜所藏之处的人,以此为筹码,秦焕之便不会冒然要他性命。将真相告诉秦焕之并证明、解除前世误会什么的,就可以从长计议了。 他有窥天镜的下落作为筹码,秦焕之却无法拿任何东西威胁他,哪怕是沈家。他只需交出小窥天镜,让秦焕之亲眼看到有关沈家的传言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想杀死大哥,真的恨透了沈家,沈家上下,便安全了。 只是,聂辛也知道窥天镜的真正下落了,若非早就知道聂辛和秦焕之合不来,沈明渊是万万不敢继续这个计划的。 隐患多了那么一丝,为了以防万一,他得尽量避免和聂辛有任何冲突、矛盾。 这一顿饭,两人吃了很久,好几道饭菜都被小二带了下去重新加热,一直吃到了天彻底黑下来。 沈明渊的手早就不发颤了,可还是不被放开,聂辛的疑问出奇的多,像是恨不得问上一整夜。 直到小二轻轻敲了房门,问要不要送洗澡水进来。 沈明渊终于得救。 屏风将浴桶和外屋隔开,水汽和着皂角的香气弥漫开来。聂辛让人先去洗了,自己则留在桌边喝酒,强迫自己将视线停留在酒菜上,不要乱看。 许是喝得有些急了,等沈明渊舒舒服服地沐浴完毕,裹着小二送来的浴巾出来,聂辛竟一手支着脑袋,就那么睡着了。他的眉心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额头渗出些汗,指尖时不时地弹动一下,很是不安稳,随时都会惊醒的样子。 沈明渊凑过去,嘴馋地又偷吃了一口酒糟圆子,勺子放回碗里,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聂辛便真的惊醒了,动作之大,吓得沈明渊一个激灵。 视线接轨。 沈明渊险些以为,自己瞧见了一个别的什么人。 刚睡醒的聂辛,神智尚未恢复,便猛地发起疯来。 屋内顿时一片狼藉,响起一片叮叮当当碰撞、破碎声。门外的小二从远处跑来,不安地敲门,“二位公子,出什么事了吗?可需要小的进去收拾一下?” 没听着回应,小二又敲了几下门,想着再没声就直接推门进去,“二位公子?” 小二的手刚放在门板上,里面便传出一道闷闷的男声,听上去略带沙哑,“……没事。你退下吧,我没叫你,就别再过来。” 在这样温馨的气氛里,聂辛坐在一边,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被那股其乐融融的氛围排斥在外。好在沈明渊嘴上吃着说着,并没忘了他的存在,时不时会提几句别的话题,让聂辛不至于太尴尬。 聂辛看着他那样子,本想说不用管自己,食不言寝不语已经是他的习惯,这样挺好,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怎的咽了下去。 他原本不是多爱吃鱼的人,对食物并不讲究,就算是珍贵的云中雪,在他嘴里也不过能落得一句好吃而已。 可看着对面沈明渊食指大动的模样,他也受了感染,觉得美食这种东西,的确是值得享受的。沈明渊的吃相其实算得上慢条斯理、优雅美观,说话时也会等嘴里的东西都咽干净了,但正因如此,他碗里食物下去的速度才显得惊人。 对面坐着这样一个人,看着就很下饭。 又吃下一小块鱼滑,沈明渊嘴巴沾了酱汁,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吃美了,微微眯起眼睛,一副餍足样。 聂辛心中一动,夹饭的动作顿了一息。 于是,就听对面忽然传来一声,“聂大侠。” 他抬眼看过去,发现沈和光正微笑着看过来,“我敬你一杯,多谢你这几日对明渊的照顾,他年纪小,麻烦你多多包容了。” 52.系统维护中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答案要么是查到别邸这里了, 那个重生的主角已经知道聂辛曾住在沈家二公子的别邸, 要么就是没查到。 可洞天镜却在关键时刻不顶用了。 有人在刻意阻碍他,这个人是谁? 沈明渊很快想到了聂辛。 原著中,之所以重生者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找到私奔的二人, 正是因为聂辛掩盖踪迹的手段卓绝,就连拥有窥天镜和洞天镜的沈家, 都没能第一时间找到被他藏起来的沈二少。 他当时没有详细描述其中细节,但也可以推断出一二。 即便是发觉自己被人‘骗’了, ‘算计’了,沈二少也是他聂辛的人, 无论是沈家、还是别的什么主角, 只要他不愿意,谁都别想找到他们。 只是,如今的他, 可不是什么聂辛的人啊…… 既不是爱人, 也算不上有仇。 沈明渊不敢肯定,如今的聂辛是否会像原著中那样,费尽心思地掩盖一切踪迹, 叫那个重生者如原著般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来追查聂辛下落。 即便没有黑化, 聂辛也不是傻子,躲在沈家的确能安全一段时日, 但追杀他的人若是一路查到了沈家, 他就有可能借沈家的势力, 不说将之前追杀暗害他的人都干掉,至少也能拽出幕后主使的尾巴。 打上门来的又不是他,他也是受害者,没人能说他的不是。 正是因为下意识觉得聂辛有着这样的打算,在发现洞天镜无法窥探自己别邸的情况时,沈明渊才觉得有些惊讶。 他忽然觉得,对于这个心性尚且没有扭曲的聂辛,他也许没有自认为地那般了解。 不知该高兴还是苦恼。 方才系统给了他一个能感受到对自身杀意的金手指,那股不详的感觉还悬在他的心头,像是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利剑。 沈明渊心中笃定,这个想杀他的人,定然是正在追杀聂辛的重生者。 秦焕之。 他将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眉头逐渐锁紧。 西陵门赤金刀,秦焕之,一个还没见面,就凭着前世记忆,对他沈二少抱有深仇大恨的主角。 秦焕之的灵窍是火系,可以说是克制了金系的聂辛,以及除了他之外、绝大多数都是木系灵窍者的沈家。 他必须尽快确认秦焕之的行踪,确认他走到了哪一步,好及时做出应对。 沈明渊连洞天镜都没关,急匆匆向楼下掠去,打算直接将聂辛找来,让他将隐匿行踪的迷障除去。 结果便是,刚出了藏机阁,便瞧见聂辛守在门外,像是在等他。 他竟不做声地跟来了。 能够省去找人的功夫,沈明渊自然高兴,可一想到聂辛一直不做声跟着自己,心中又放松不下来了。 “聂大侠。” 他迎过去,云淡风轻的微笑将一切思绪都藏去,“我正好在找你,有事相求。” 聂辛从他出现在门口,视线便落在他身上一刻也未挪开,直直注视着人一路走近,一双眼逐渐变得明亮。听了这话,他微一挑眉,嘴角勾出笑意,“哦?” ……靠。 长得帅了不起。 险些被这一幕晃了眼,沈明渊的微笑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将‘他是不是在故意撩我’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错觉丢到脑后,尽量保持自然,“聂大侠是否在我的别邸附近留了些藏匿行踪的术法?可否暂时将那些先撤去?我有些事情要办。” 旁边也没什么外人能听到,就算听到了,也不必害怕被人知道,沈明渊便直接说了。 聂辛眼中的笑意霎时褪去,声线带出了三分冷意,“沈少爷如何得知?” “你忘了,我是沈家的人,想知道些什么,自然容易得很。” 他再次搬出两人初见时的那套说辞,将聂辛的疑问堵了回去,但凡识相的人,都不会对他人家族的秘辛过多询问。 聂辛果然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明渊以为他还有顾虑,补充道,“聂大侠照做便是,我不会因为怕事就赶你离开沈家,只是想掌握更多信息。” “呵,”聂辛忽然嗤笑了声,听起来似乎并不认同,“沈少爷就这么笃定,是我为了躲避追杀做的手脚。” 沈明渊皱眉,“怎么,你没有做?” 反问的话一出口,他便又舒展了眉头,心中了然。的确,聂辛若没有在别邸周围布下迷障,才更说得通。 可沈家就这么被当刀子借去用,沈明渊心中还是不太舒服。 这个不舒服和种种揣测,他没藏着,都摆在脸上。 聂辛瞧见了,眸中神色更加晦暗,顿时也不悦起来,薄唇抿成道冰凉凉的线条,“沈明渊。” 正打算掉头离开,回阁中再想想办法的沈明渊应声抬眼,没说话,那神情却很直白,像是在问,怎么? 聂辛朝他靠近了一步,似乎这样才能更好地说清,“我的确不想被找到,所以沿途都做了些手脚。但别邸周围的那些,在瞧见你进了这藏机阁后,我便猜到你不放心,无论是迷障还是障眼法,我都早早撤去了。” 他忽然解释了这么一大通,说完之后又沉默下来,一眨不眨盯着沈明渊。 后者没反应过来,不知聂辛在等他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明明是极寻常、又极合理的一句应答,聂辛听了却像是被拔去了几分心力,恼怒烦躁没了,可还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他莫名从这样一句寻常又合理的话语中,听出了冷淡之意,倍感失落。 可要是此时问他,要听到什么样的回应才会心满意足,聂辛却想不出来,甚至连不满的点在哪里,恼怒、烦躁的原因是什么,都想不清楚。 只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却不知想要的应是什么样, 梦中那样吗? 似乎也不尽然。 沈明渊瞧他拉着个脸,没有多问,转身又进了藏机阁。 他的焦虑不安都踩在脚下,再也没了方才的从容,三步并作一步,借着灵力唤出的气流,比下来找聂辛时更急匆匆地回到洞天镜前。 迷障还在,别邸的情况无法看清。 若聂辛说得是真话,那么此时阻碍洞天镜的,只会是另一个人,重生者,秦焕之。 这样一来…… 沈明渊无意识攥紧了拳头,若是秦焕之的手笔,那他就没有费心驱散别邸周围迷障的必要,单是无法看到有谁靠近过别邸,就足以证明事态的严重。 秦焕之已经知道聂辛的下落了,不久前那股冲自己而来的杀意,很可能是秦焕之猜到自己和聂辛在一起,从而胡乱脑补了什么之后、生出的滔天恨意。 以秦焕之的性格,就算是他不要的、恨着的人,也绝不会允许被另一人先行占有。 毫无疑问,这股滔天恨意,定会牵连整个沈家。 因为是沈家将聂辛藏了起来,是沈家在这个时候会护着自家二少爷,是沈家持有能扭转一切的窥天镜。 沈明渊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想了多久,洞天镜中的景象变幻着,展现着别邸今日的样子。 他正想着,为何秦焕之不将迷障做得更彻底些,让他连别邸今日的情况也看不清,好无从判断他是哪一天查到这里的。 像是要解答他的疑惑,画面中忽然窜起大火,将整个院落吞噬包裹。 是别邸起火了。 沈明渊眼皮一跳,定睛朝镜中看去,这场火几乎是瞬间燃起来的,非比寻常,以灵力催动才能办到。 因为想要看得更清楚,他小幅度地前倾着身体,距离洞天镜更近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猛然出现在画面之中,朝着他回过头来,露出一双猛兽似的深邃眼眸,在大火的映照下,瞳孔映射出一点红光,里面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要将他盯上的人千刀万剐。 被他看到了! 沈明渊本能地僵在原地,连洞天镜的基本设定都忘了,被画面中那人盯上的感觉太过真实,待他反应过来,已是从头到背出了一层冷汗,手脚都变得冰凉。 这就是……秦焕之。 他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将洞天镜的灵力收拢,让其恢复了一片墨色。 仅仅是隔着洞天镜遥遥对视——不,刚才那只是巧合,不能称之为对视——他就已经被那股可怕的恶念与威压震慑成了这样,若是正面碰上了…… 沈明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藏机阁的,脚步和眼神都有些飘忽,加上那苍白的脸色,和指尖的冰冷温度,看起来就像是……失魂落魄。 聂辛快走了几步,拉住他,欲言又止。 沈明渊没心思理他,对于自己看起来的样子毫无概念,天知道,他只是在认真思考、神游天外罢了。 “我有事要做,你先别跟着了。” 就连朝聂辛摆手,将人打发走的时候,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有多冷。 更不会意识到这本书里的男主一个比一个想象力丰富,而聂辛不管想了、猜了什么,多半都只会闷着。 沈明渊这一次走得很慢,像是要在路上给自己更多的考虑时间。 可沈家也就那么大,他走得再慢,不多时,也到了地方。 沈和光的书房。 守在门口的仆人见了他,躬身退下,将沈明渊请了进去。 书桌后面,沈和光正坐着办正事,见他来了,放下手中毛笔,未语先笑。阳光从窗外招进来,伙同这一抹温温的笑意,为这寡淡无趣的书房,添上了恰到好处的一笔暖色。 53.系统维护中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进了屋, 沈明渊终于发觉这屋子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大是挺大的, 也有隔间可做不同用处,就是床只有一张。 那张床还特大,仿佛是专门给两个人睡的, 就是床上的装饰,太喜庆…… 红红粉粉的,床幔上还带着浮夸的大蝴蝶结。 “要不要, 再来一间……” 聂辛一本正经婉拒他, “不用了吧, 这里不比沈宅,离得近, 也方便在意外发生时第一时间照顾到你。” 倒是挺有道理的。 没一会儿,丰盛的酒菜就被送了进来, 沈明渊在小二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手, 又让人给自己斟酒, 剥虾剥蟹挑鱼刺, 恨不得连鸡骨头都挑干净了再送他碗里。 指使人干活指使得很溜,就是不见动手吃, 就倒了杯酒,慢悠悠的抿, 抿了三四口也不见杯里的酒下去多少。 聂辛看不下去了, 赏了小二一块灵石, 将屋里的闲杂人等都轰了出去, 关门。 转身时,沈明渊正面无表情看着一桌子美食,手拿起了筷子,又放下了,转手去拿酒杯。 他说,“聂辛,你也出去吧,我怕你跟我抢吃的,等我吃过瘾了你再回来,好不好?” 聂辛说不好。 沈明渊便耷拉着脑袋,仿佛真的被抢了食,没精打采。 聂辛坐了过去,不是桌对面,而是坐在他的右手边。沈明渊见他过来,忽然坐直了,拿起酒杯,往嘴里送。 “不是饿了么?”聂辛拿起他面前的空碗,盛了一碗秋水羹,勺子放进去,推到人面前。 秋水羹晶莹剔透,像是融化了的琉璃,中央点缀着一颗枸杞,里面混着些淡黄色的桂花,桂花悬在羹里,如同被琥珀凝在中央的繁星,看着极美,还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盛着秋水羹的碗,和勺子,则是瓷白色的。 沈明渊想了想,记了起来,这也是一道只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吃食,以一种罕见的水果制成。水果乍看起来是球状,酷似多肉植物,外面的粉色果肉层层包裹,肥厚得莲花花瓣似的,剥去果皮,里面就是透明果肉。甜糯软滑,生吃则沁凉醒神、熟吃则如酒糟温热暖胃。 也是一个富含灵力的食材,吃了不会有任何害处。 他一直想吃一次试试的。 沈明渊胳膊放在桌上,捏起勺子,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口,口感很好,介于果冻和豆腐之间,甜而不腻,清香在一瞬间窜过七窍,让人神魂一清。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嘀嗒一声,勺子没拿稳,羹肉掉出碗边少许,沈明渊放下勺子。 他又去拿酒,酒是雾花酒,最适合冰镇着喝,酒面上飘着一层袅袅雾气。 聂辛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攥紧掌心,然后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咽下肚里,才明白少年为何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喝,太烈了,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指尖很快被他的掌心蕴热,不再微微发颤了。 聂辛觉得心里发紧,忍不住细细思索,这双手一直在发颤吗,不肯动筷子……是因为怕拿不稳、怕出丑?他竟到现在才发觉。 明明已经不是少爷了。 他暗自感叹,这酒真是醉人,比传闻中还要厉害些。 沈明渊挣了挣,没能把手挣出来,便放弃了,皱着眉,“你究竟想干嘛?” 聂辛拿起他的勺子,在那羹里搅了搅,挖起一勺,送到人嘴边,动作神态都极为自然,“喂你。” 沈明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他,大眼对小眼看了半晌,还是屈服地张了嘴。 在没来由的亲昵动作上面,两人默契一致地将一切归结于雾花酒,而非自身本愿。 聂辛想起来,在之前的梦境里,他与梦中的沈二少初尝云雨后,他便是这样一勺勺地,亲自将早饭喂到少年的嘴边。 许是梦里做过一次,如今再做来,竟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可……的确是与梦中不同的。 不知第几勺喂过去的时候,沈明渊已经不再觉得不好意思,配合地张嘴,那勺子却忽然往后一躲,害他咬了个空。 面对着质问般的瞪视,聂辛举着勺子平静开口,“第一次么?” 沈明渊满脸问号,第一次什么,被人喂饭?怎么可能? 手指被捏了捏,从刚才开始,他的右手就一直被攥在聂辛掌心,“用剑杀人,第一次?” 那架势,像是不说实话,就不给吃下一口。 沈明渊好不容易缓和了些许的脸色,再次冷了下来,看着苍白虚弱,可怜极了。 只是,再可怜,聂辛也不是沈和光,不吃这一套,该问的、该做的,不会就此放弃。 他把勺子放了回去,耐心看着人,等着回答。 许久,沈明渊深吸一口气,“可以这么说。” 他不知道如果换个人,不是沈和光,而是其它什么人被他刺中,是否还会这么久都缓不过来,但毋庸置疑,对他来说,的确是头一次。 他知道,活在这个世界,无法避免地还会有第二、第三次。 就像要奖励他的勇气和坦白,聂辛再次捏起勺子,挖了一勺秋水羹,送到人嘴边。 沈明渊别过头,有骨气地拒绝投喂。 聂辛却很有耐心的样子,见人不肯吃羹了,就放下勺子,换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银勺,挖了一块蟹肉,淋上金黄色的汤汁,送到少年嘴边。 “你想引某个人出现,故意将自己的藏身处透露给路人,是么?” 沈明渊看着他,眼里写着抗拒,以及,隐隐的畏惧。 聂辛觉得不太高兴了,放下勺子,尽管少年并没有张嘴要吃。 “是。你既然猜出来了,何必再问我……” 话刚说一句,就被一勺香喷喷流着油的蟹肉堵住了嘴。 真香…… 沈明渊忍不住觉得这种,用美食威逼利诱他说实话的手段,有点幼稚,还有点傻,但嫌弃的话几次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并不是怕说了就没得吃了,哪怕他严重怀疑聂辛做得出掀桌的事来。 至少在短时间内,他还得依靠一下聂辛的武力值,顺着对方那摸不清的心思,让人喂个饭、说个实话什么的,也不算损失。 虽然有点耻,耻就耻吧,他连土豪式炫富都做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沈明渊忍辱负重,再次张嘴,吞下一口香脆可口的酥肉,嚼嚼嚼,很紧张,吃爽了也不敢笑。 “你私下调查了许多事,包括追杀我的那些人,对么?查到了多少?” 美食,正在一步步变得越发沉重,沈明渊觉得自己早晚要被噎死。 说,还是不说? 聂辛体贴地端了酒杯凑过去。 沈明渊喝了一口,感觉没最初那么烈了,又追着酒杯加了一口。 他一脸的神棍气势,“我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所以你还是得对我好点。 “沈少爷……” “别,别叫少爷了,叫主子如何?”沈明渊跟他打趣。 聂辛顿了顿,认真道,“沈公子,就算你现在就将我仇家身份告知与我,我也不会在半月期限结束前,就弃你而去的。” 沈明渊捏了捏自己的乾坤袋,心说你就算弃我而去了也没事啊,我又不是没有保命的东西。 “我不是怕这个。” 现在可还不是坦白的时候,沈明渊寻思着,脸上摆的是高深莫测,“害你重伤、想要你性命的仇家,很快就会主动现身,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以秦焕之的为人,想杀一个聂辛,或许只会派一些得力手下。但他真正恨之入骨的人,是沈家二少,绝不会交给别人去杀,再加上如今的这番变故,定会很快地出现在逃脱在外的两人面前。 到那时候,他与秦焕之的敌对身份昭然若揭,聂辛再知道派人追杀自己的就是秦焕之,定然不会再像书中那样,误会沈二少与秦焕之有着任何合作关系。 至于秦焕之那里……他原本是想着,让自己成为世上唯一知晓窥天镜所藏之处的人,以此为筹码,秦焕之便不会冒然要他性命。将真相告诉秦焕之并证明、解除前世误会什么的,就可以从长计议了。 他有窥天镜的下落作为筹码,秦焕之却无法拿任何东西威胁他,哪怕是沈家。他只需交出小窥天镜,让秦焕之亲眼看到有关沈家的传言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想杀死大哥,真的恨透了沈家,沈家上下,便安全了。 只是,聂辛也知道窥天镜的真正下落了,若非早就知道聂辛和秦焕之合不来,沈明渊是万万不敢继续这个计划的。 隐患多了那么一丝,为了以防万一,他得尽量避免和聂辛有任何冲突、矛盾。 这一顿饭,两人吃了很久,好几道饭菜都被小二带了下去重新加热,一直吃到了天彻底黑下来。 沈明渊的手早就不发颤了,可还是不被放开,聂辛的疑问出奇的多,像是恨不得问上一整夜。 直到小二轻轻敲了房门,问要不要送洗澡水进来。 沈明渊终于得救。 屏风将浴桶和外屋隔开,水汽和着皂角的香气弥漫开来。聂辛让人先去洗了,自己则留在桌边喝酒,强迫自己将视线停留在酒菜上,不要乱看。 许是喝得有些急了,等沈明渊舒舒服服地沐浴完毕,裹着小二送来的浴巾出来,聂辛竟一手支着脑袋,就那么睡着了。他的眉心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额头渗出些汗,指尖时不时地弹动一下,很是不安稳,随时都会惊醒的样子。 54.系统维护中 此为防盗章,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其它几个男主, 要么背负着仇恨, 要么地位超然、有着野心。唯有聂辛始终独行、孤身一人,这也让他看起来更加潇洒不羁、随性而为, 没有什么能将他牵绊住的东西。 至少在沈二少死之前,他一直是如此的。 这样的一个人, 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问出这种问题的。 沈明渊困惑地微皱眉头, 没有立即回答, 视线长久地落在聂辛身上, 试着找出眼前的人哪里出了问题, “聂大侠信这个?” “原本是不信的。”聂辛看着他, 站起身来,朝着沈明渊靠近两步,看上去也是有些疑惑,“为何不叫我酉卿?” 聂辛, 字酉卿。 沈明渊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心想为什么要叫得那么亲切, 我又不是原主那个傻白甜……聂辛这是知道了什么? 不应该啊, 聂辛要真是有原著中的记忆,怎么也不该是这个态度。 他干脆也凑近了一步、只离他半步远,眯着眼似笑非笑,放软了声线试探道, “你想让我叫你的字?酉卿?” 聂辛却是忽然偏过了脸, 干咳了一声, 不自然地澄清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人会管自己的护卫尊称姓氏,叫什么大侠的。” 被沈二少忽然凑近,面容声音一瞬间和梦境重合,叫人晃神。 很快,沈明渊又退了回去,重新拉开距离,“聂大侠担得起这个尊称,不必拘礼。” 聂辛再看去,那人已恢复了一副客客气气的疏离模样。 他看着,一句话再说不出,觉得心中骤然空落落的。 还有点隐隐的痒,只要瞧见那张脸、那个背影,便生出抓心挠肺的不满足。 梦中的沈二少善解人意、体贴温柔,对待他是不计回报、一厢情愿的好。他觉得有趣、新鲜,照单全收。 眼前的沈明渊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管他的死活,连看也似乎不愿多看他一眼,仅有的那点温和都给了亲人和佳肴。 他是自鬼门关转了一圈活过来后,开始每夜都梦到沈二少的。梦境的真实感颇强,且是前后连续的,像是在透过另一个自己的眼睛,瞧着那个世界中沈二少与自己发生的种种。 一夜又一夜,不曾停歇,直至前几日,梦中的沈二少在他伤好之时,对他表达了爱慕之心。 聂辛觉得自己或许是中了蛊、发了疯,可梦境中察觉到的些许痕迹,如沈家的布局、沈二少的衣着习惯等等,却一一与梦中相同。 唯一不同的,便是如今的沈明渊,不再痴迷于他。 也许是对他没了情字,眼前的沈明渊并未亲自照料他的伤势,言行举止间也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就在刚才的午睡小憩时,梦中的沈二少一次次贴在耳边唤他酉卿,催他醒来。 他便被叫醒了,睁开眼,看到本该贴在身侧的人,远远站着看他,眼里尽是讶异与戒备。 聂辛盯着人背影沉思,也许,自己会做这些离奇的梦,会和沈家的血统有关。 传闻中沈家人本就有着未卜先知的本领,只是随着一代代的传承,每个子嗣的本领呈现方式不大一样,水平高低也有差异。 既然沈明渊并不如传闻中那样是个半吊子,一见面就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那么或许这个人身上,还存在着更多秘密。 乌鸦嘴、扫把星之类的说法,或许只是个伪装。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沈明渊走到拐角处,忽然回过头来,狡黠一笑, “聂大侠,当心上面啊,这树最近有野鸟筑巢,不宜乘凉。” 说完就绕到他的视线之外,兀自去练习术法了。 聂辛还未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便觉得头顶被什么砸中了,不很疼,他伸手去抓,抓着个叽叽喳喳的雏鸟。 母鸟瞧见了,凶巴巴地飞过来要护崽,瞄准他头顶就要丢鸟屎,被他堪堪躲过。 雏鸟趴在手心欢实得很,完全没有需要母鸟保护的模样,叽叽喳喳又往下跳,貌似正在学飞。 聂辛的脸色越来越黑,再也不敢怀疑沈二少乌鸦嘴的功力。 沈明渊成功拿主角一号做了实验,皮得很开心。一下午过去,花落水修习得小有所成,修为也有所提升。 修炼这事,像是学乐器,打基础的时候枯燥无比,上手了以后逐渐自得其乐,厉害了还能拿去耍帅。 沈明渊得了便宜,直接越过了打基础的阶段,上来就往着更高层修炼,加上刚穿过来不久的新鲜感未退,一下就沉浸其中。 后果,就是忘了掌握好一个度,不小心脱力了,浑身虚软得厉害,仿佛游了三百里地不知疲惫的小傻子,上岸后就懵逼了。 这样的失误,往往只有初学者和急功近利的修者会犯。 聂辛全程在旁边围观,早就发现了不妥,也不出声提醒,只等人反应过来后身形一晃、站不稳了,才上前去,长臂一揽让人靠在自己身上,扶稳了。 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 沈明渊不知是虚得还是吓得,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耳边是聂辛低沉的声音,“沈公子,还站得住么?” 沈明渊连忙点头,故作沉稳,“没事,我站得住。” 聂辛就忽然放开他,往旁边错了几寸。 他脚下虚浮,深吸一口气,向前刚迈出一步,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然后便往后一倒,靠回聂辛身上了。 他没瞧见聂辛的神情,只听耳边又说道, “还是我扶沈公子回房歇息吧。” 说是扶,身子却忽然低下去,一手搂着他的大腿根,将人直接扛在了肩上。沈明渊身子重心一歪、下意识就要唤出疾风,换来的却是浑身经脉一阵抽痛,俩眼都跟着发黑,就这么让人得逞了。 这种扛沙袋式的姿势,倒是和他当初抗重伤的聂辛时如出一辙…… 聂辛的肩膀宽大厚实,除了骨头就是肌肉,隔得他一口气没上来,声音都变了调。 “唔……你、你放我下来!” 这般情形,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来说,可以说是非常屈辱、非常地颜面尽失了,聂辛料定了他不会喊仆从过来看笑话,只无声轻笑,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马上就到了。” 在他瞧不见的地方,沈小少爷却没有如他臆想中那样娇羞,脸色发红也只是脑袋充血的缘故。 沈明渊暗自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默默吐槽。 不就是救你的时候动作不够温柔么,居然这么记仇,我写的主角怎么可能这么幼稚! ……难道是因为没有黑化,所以性格也不够成熟? 想到聂辛在原著中的种种表现,沈明渊脸色变幻莫测,算了,由他去吧,记仇就记仇,总比杀人好。 刚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工作,不去和主角计较,沈明渊就听到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屁股突然被拍了两下, “到了。” 聂辛动作得非常顺手,若无其事吃了豆腐,将人放在床榻。 “聂!辛!” 屁股被拍的触感还鲜明地残留着,沈明渊这回是真的恼羞成怒了,咬牙切齿地挤出男人的名字,几乎炸了毛。 聂辛!居然!拍他的!屁股! 他居然被自己亲手塑造出的主角儿子!拍了屁股! 炮灰就没人权吗!后爹作者没人权吗! 沈明渊完全忘了将炮灰一个个写得凄惨无比,一点人权都不给的人正是自己,满心愤慨。 聂辛站在床边,神情看似严肃,视线却并非漠然不带情绪,他等着小少爷冲他伸出头顶的犄角,一头撞进怀里,“嗯?” 沈小少爷却没有露出山羊犄角,更没有伸出利爪和尖牙,在眼中最初的震惊与愤怒后,他高高扬起了右手,重重落下。 ‘啪’地一声,也拍在了聂辛的臀部。 这样的‘反击’,饶是聂辛也不曾料到,怔愣片刻过后,脸色便阴沉难看起来,仿佛玩够了的猎食者终于没了耐心,就算是不饿也要吃掉眼前的猎物了。 冲动是魔鬼,未来的大反派聂辛是更大的魔鬼。 沈明渊拍完了这一巴掌,立刻就后悔了,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诸如‘你屁股上有虫子’,‘我刚才走火入魔了’之类的不靠谱借口。 就在聂辛一点点逼近床边,甚至给了他一个杀气四溢的床咚后,沈明渊眼睛一闭,选择了哺乳动物面对危险时最原始的应对方式:装死。 还不忘配套地摆出虚弱痛苦的神情,期盼武力值远高于他的聂大侠看了以后,能稍微消消气。 别说,身子一放松,脑袋一沾枕头,浑身发虚的感觉一下就成倍汹涌上来了,装死很快就有了真死的趋势。 沈明渊额头再次渗出细密冷汗,方才的激动情绪过去,只觉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明明躺在结实的床榻上,却觉得阵阵眩晕,仿佛感受到了地震。 皮这一下真是代价太大了…… 正为自己默哀着,身子忽然被小心扶起了,手腕被捉住了脉门,后背靠入一个结实温暖的胸膛,丝丝缕缕的灵力顺着经脉汇入。 耳边是聂辛压低了嗓音,带着些不确定的声音, “沈少爷?” 沈明渊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灵力被控制得很好,但浑身经脉仍是微微刺痛着,仿佛冻僵了的身子忽然触碰到热水,有些不适。 聂辛没有跟他计较,显然脾气比预想中好很多,他却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更加提心吊胆了。 这份助他缓和力竭的温柔细致,分明是原著中那个被沈二少救了一命、贴身照料后被感动了的聂辛,才该有的。 55.系统维护完毕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可洞天镜却在关键时刻不顶用了。 有人在刻意阻碍他,这个人是谁? 沈明渊很快想到了聂辛。 原著中,之所以重生者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找到私奔的二人, 正是因为聂辛掩盖踪迹的手段卓绝,就连拥有窥天镜和洞天镜的沈家, 都没能第一时间找到被他藏起来的沈二少。 他当时没有详细描述其中细节,但也可以推断出一二。 即便是发觉自己被人‘骗’了,‘算计’了,沈二少也是他聂辛的人,无论是沈家、还是别的什么主角,只要他不愿意,谁都别想找到他们。 只是,如今的他, 可不是什么聂辛的人啊…… 既不是爱人, 也算不上有仇。 沈明渊不敢肯定,如今的聂辛是否会像原著中那样,费尽心思地掩盖一切踪迹,叫那个重生者如原著般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来追查聂辛下落。 即便没有黑化,聂辛也不是傻子, 躲在沈家的确能安全一段时日,但追杀他的人若是一路查到了沈家,他就有可能借沈家的势力, 不说将之前追杀暗害他的人都干掉, 至少也能拽出幕后主使的尾巴。 打上门来的又不是他, 他也是受害者,没人能说他的不是。 正是因为下意识觉得聂辛有着这样的打算,在发现洞天镜无法窥探自己别邸的情况时,沈明渊才觉得有些惊讶。 他忽然觉得,对于这个心性尚且没有扭曲的聂辛,他也许没有自认为地那般了解。 不知该高兴还是苦恼。 方才系统给了他一个能感受到对自身杀意的金手指,那股不详的感觉还悬在他的心头,像是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利剑。 沈明渊心中笃定,这个想杀他的人,定然是正在追杀聂辛的重生者。 秦焕之。 他将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眉头逐渐锁紧。 西陵门赤金刀,秦焕之,一个还没见面,就凭着前世记忆,对他沈二少抱有深仇大恨的主角。 秦焕之的灵窍是火系,可以说是克制了金系的聂辛,以及除了他之外、绝大多数都是木系灵窍者的沈家。 他必须尽快确认秦焕之的行踪,确认他走到了哪一步,好及时做出应对。 沈明渊连洞天镜都没关,急匆匆向楼下掠去,打算直接将聂辛找来,让他将隐匿行踪的迷障除去。 结果便是,刚出了藏机阁,便瞧见聂辛守在门外,像是在等他。 他竟不做声地跟来了。 能够省去找人的功夫,沈明渊自然高兴,可一想到聂辛一直不做声跟着自己,心中又放松不下来了。 “聂大侠。” 他迎过去,云淡风轻的微笑将一切思绪都藏去,“我正好在找你,有事相求。” 聂辛从他出现在门口,视线便落在他身上一刻也未挪开,直直注视着人一路走近,一双眼逐渐变得明亮。听了这话,他微一挑眉,嘴角勾出笑意,“哦?” ……靠。 长得帅了不起。 险些被这一幕晃了眼,沈明渊的微笑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将‘他是不是在故意撩我’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错觉丢到脑后,尽量保持自然,“聂大侠是否在我的别邸附近留了些藏匿行踪的术法?可否暂时将那些先撤去?我有些事情要办。” 旁边也没什么外人能听到,就算听到了,也不必害怕被人知道,沈明渊便直接说了。 聂辛眼中的笑意霎时褪去,声线带出了三分冷意,“沈少爷如何得知?” “你忘了,我是沈家的人,想知道些什么,自然容易得很。” 他再次搬出两人初见时的那套说辞,将聂辛的疑问堵了回去,但凡识相的人,都不会对他人家族的秘辛过多询问。 聂辛果然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明渊以为他还有顾虑,补充道,“聂大侠照做便是,我不会因为怕事就赶你离开沈家,只是想掌握更多信息。” “呵,”聂辛忽然嗤笑了声,听起来似乎并不认同,“沈少爷就这么笃定,是我为了躲避追杀做的手脚。” 沈明渊皱眉,“怎么,你没有做?” 反问的话一出口,他便又舒展了眉头,心中了然。的确,聂辛若没有在别邸周围布下迷障,才更说得通。 可沈家就这么被当刀子借去用,沈明渊心中还是不太舒服。 这个不舒服和种种揣测,他没藏着,都摆在脸上。 聂辛瞧见了,眸中神色更加晦暗,顿时也不悦起来,薄唇抿成道冰凉凉的线条,“沈明渊。” 正打算掉头离开,回阁中再想想办法的沈明渊应声抬眼,没说话,那神情却很直白,像是在问,怎么? 聂辛朝他靠近了一步,似乎这样才能更好地说清,“我的确不想被找到,所以沿途都做了些手脚。但别邸周围的那些,在瞧见你进了这藏机阁后,我便猜到你不放心,无论是迷障还是障眼法,我都早早撤去了。” 他忽然解释了这么一大通,说完之后又沉默下来,一眨不眨盯着沈明渊。 后者没反应过来,不知聂辛在等他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明明是极寻常、又极合理的一句应答,聂辛听了却像是被拔去了几分心力,恼怒烦躁没了,可还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他莫名从这样一句寻常又合理的话语中,听出了冷淡之意,倍感失落。 可要是此时问他,要听到什么样的回应才会心满意足,聂辛却想不出来,甚至连不满的点在哪里,恼怒、烦躁的原因是什么,都想不清楚。 只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却不知想要的应是什么样, 梦中那样吗? 似乎也不尽然。 沈明渊瞧他拉着个脸,没有多问,转身又进了藏机阁。 他的焦虑不安都踩在脚下,再也没了方才的从容,三步并作一步,借着灵力唤出的气流,比下来找聂辛时更急匆匆地回到洞天镜前。 迷障还在,别邸的情况无法看清。 若聂辛说得是真话,那么此时阻碍洞天镜的,只会是另一个人,重生者,秦焕之。 这样一来…… 沈明渊无意识攥紧了拳头,若是秦焕之的手笔,那他就没有费心驱散别邸周围迷障的必要,单是无法看到有谁靠近过别邸,就足以证明事态的严重。 秦焕之已经知道聂辛的下落了,不久前那股冲自己而来的杀意,很可能是秦焕之猜到自己和聂辛在一起,从而胡乱脑补了什么之后、生出的滔天恨意。 以秦焕之的性格,就算是他不要的、恨着的人,也绝不会允许被另一人先行占有。 毫无疑问,这股滔天恨意,定会牵连整个沈家。 因为是沈家将聂辛藏了起来,是沈家在这个时候会护着自家二少爷,是沈家持有能扭转一切的窥天镜。 沈明渊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想了多久,洞天镜中的景象变幻着,展现着别邸今日的样子。 他正想着,为何秦焕之不将迷障做得更彻底些,让他连别邸今日的情况也看不清,好无从判断他是哪一天查到这里的。 像是要解答他的疑惑,画面中忽然窜起大火,将整个院落吞噬包裹。 是别邸起火了。 沈明渊眼皮一跳,定睛朝镜中看去,这场火几乎是瞬间燃起来的,非比寻常,以灵力催动才能办到。 因为想要看得更清楚,他小幅度地前倾着身体,距离洞天镜更近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猛然出现在画面之中,朝着他回过头来,露出一双猛兽似的深邃眼眸,在大火的映照下,瞳孔映射出一点红光,里面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要将他盯上的人千刀万剐。 被他看到了! 沈明渊本能地僵在原地,连洞天镜的基本设定都忘了,被画面中那人盯上的感觉太过真实,待他反应过来,已是从头到背出了一层冷汗,手脚都变得冰凉。 这就是……秦焕之。 他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将洞天镜的灵力收拢,让其恢复了一片墨色。 仅仅是隔着洞天镜遥遥对视——不,刚才那只是巧合,不能称之为对视——他就已经被那股可怕的恶念与威压震慑成了这样,若是正面碰上了…… 沈明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藏机阁的,脚步和眼神都有些飘忽,加上那苍白的脸色,和指尖的冰冷温度,看起来就像是……失魂落魄。 聂辛快走了几步,拉住他,欲言又止。 沈明渊没心思理他,对于自己看起来的样子毫无概念,天知道,他只是在认真思考、神游天外罢了。 “我有事要做,你先别跟着了。” 就连朝聂辛摆手,将人打发走的时候,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有多冷。 更不会意识到这本书里的男主一个比一个想象力丰富,而聂辛不管想了、猜了什么,多半都只会闷着。 沈明渊这一次走得很慢,像是要在路上给自己更多的考虑时间。 可沈家也就那么大,他走得再慢,不多时,也到了地方。 沈和光的书房。 守在门口的仆人见了他,躬身退下,将沈明渊请了进去。 书桌后面,沈和光正坐着办正事,见他来了,放下手中毛笔,未语先笑。阳光从窗外招进来,伙同这一抹温温的笑意,为这寡淡无趣的书房,添上了恰到好处的一笔暖色。 这笔暖色,在沈明渊的眼中潮水似的扩散开来。 书房不再是冷冰冰的书房了,宅子也不再是供吃供喝的宅子。 这个地方,是沈家,不是什么与世隔绝、超凡脱俗的风水宝地。 是沈二少的家。 真好啊,沈明渊想着想着,笑了出来。 可沈和光还是看出来了,他离开桌案,快速来到人身前,面带担忧地去摸他脉门,“怎么这时候来找我,脸色还这么不好?” 显然是以为突然勤奋起来的弟弟,又是修炼时伤着累着了自己。 “大哥,我没事,就是……想求你个事。”他转过身,朝门外扫了几眼,关上了书房的门,这才拽着沈和光回到桌案旁,像是要说什么要紧的大事, “这件事我只能求大哥了。我知道,无论是修为、才识,还是心性,我都比不上大哥。今后的沈家家主,也定会是大哥的,与我无关,所以爹娘定然不会答应让我这个……过继来的儿子知道太多,可是……” 严格来说,他的确没有沈氏的血脉,是托了沈母的服气,才成了沈家二少的。 “明渊。”沈和光打断了他,显然的听不得自己宠爱的弟弟说出这等自贬的话来,“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是沈明渊,是我的弟弟,是沈家的少爷,何来亲疏远近之分!若是有事情爹娘不愿让你接触,那定然是为了你好,怎会是将你当外人?” 沈明渊垂着眼,明白方才这一番话已经起了作用,正中红心,继续道,“还是大哥疼我。” 沈父沈母自然也疼他,但那更多的是溺爱。 只是落在外人眼里,尤其是在沈家旁系看来,这不是溺爱,是捧杀,是要将二公子养成不学无术的废物,好让真正继承了沈家血脉的沈和光,能够更安稳地继承沈家。 56.系统乱码中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见他昏昏沉沉一时没有回应, 聂辛贴在耳边又唤了声, “久安?” 沈明渊呼吸沉缓,听了这一声, 将睁眼回应的念头打了回去, 干脆借势装睡。 久安是他的字, 自捡到聂辛那天起, 他还从未将自己的字号告知,这个称呼,聂辛本不该知晓的。 如果说沈明渊的名字, 单靠知道他的身份便能知道, 那么久安这个字,就该是寻常下人都不知晓的。 在这个奇经异术众多的世界,一个人的字要比姓名重要得多,姓名可以用来相称, 字则是仅供亲密信任之人知晓, 它与生辰八字连通, 稍不注意, 便很可能会被用来害人。 交付字与生辰,往往意味着将自己的安危也交付到对方手中。 他想不通, 聂辛怎会在这时候忽然叫出他的字来。 灵力仍在滋养着他过度锻炼的经脉,缓解着酸胀疼痛感, 怎么看, 聂辛也不像是要害他, 或者是试图威胁。 事到如今,沈明渊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这个聂辛,一日比一日不寻常,绝对是出现了与原著不同的变数。 正苦思冥想着究竟是哪里出的差错,让聂辛无论是性情、对他的态度,还是掌握的信息,都如此的不寻常,便听得耳边又是一声,叹息似的低喃。 “是你吧。” 聂辛几乎是将人搂在怀中,语调说不清的暧昧,“不是也好。” 沈明渊满脑子困惑不解,什么是他,怎么又不是了? 不久又感觉到,有一股灵识顺着腕骨命脉探入,将他的功力虚实打探了一通。沈明渊没有多管,只好笑,聂辛非要亲自检验他的修为,到底是怀疑他隐瞒了实力,另有所图。 这样一想,反而踏实了些,至少不轻信的这一点,仍证明了聂辛仍是聂辛,是那个不好惹的主角。 这样才比较有意思。 他如今不过是地级乙等的修为,比起聂辛的玄级修为,实在算不得威胁。如此一来,聂辛应当会放下不少戒备。 说不定聂辛非要跟在他身边,本就是为了防范他? 他等着聂辛再多透露些信息,等了许久,直到撑不住迷迷糊糊睡过去,聂辛都没再出声。 再睁眼时,是被窗边堪称大合唱的鸟鸣声吵醒的。 天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一半落在床畔,一半落在地上。沈明渊翻了个身,对着床下一二三四五六七个蹦跶哒的鸟影发呆。 半晌,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并且穿到书里的事。 一阵饭香味飘进屋里,沈明渊抬眼看去,平安端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进来,“少爷醒啦?这是大少爷吩咐送来的吃食,他说你累坏了,就不用去厅里用膳了,好好歇息便好。” 聂辛跟在后面也进了屋,瞧见沈明渊,视线相对时略带闪躲,看着很是不自然。 什么都没干的沈明渊:? “咳,你大哥已经与我谈过,今后你在修炼上若有疑问,需要帮助的地方,尽可问我。” 这是当着贴身护卫没意思,想连陪练师父也一起当了? 沈明渊不以为然,在平安的服侍下洗漱更衣,书中古人的洗漱流程他不熟悉,便由着平安递什么接什么,“不敢不敢,杀鸡焉用牛刀?” 聂辛:…… 比喻太过奇葩,难以接话。 “没什么,沈公子不必客气。” 沈明渊伸胳膊伸腿换上衣服,瞧见聂辛刻意地背过身去不肯多看,心中一动,忽然问道,“昨天我睡得太早,可是聂大侠帮我脱的衣?”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着,本是打着逗趣心思,想看看聂辛慌慌忙忙解释是平安服侍的,与他无关。 结果,不但聂辛没吱声,平安也没解释,俩人都是一副‘少爷聪慧过人居然这都知道’的态度。 沈明渊摸摸鼻子,把平安拽过来,瞪他,使眼色,看看他,看看别别扭扭站一边假装看风景的聂辛。 平安愣了愣,觉着自己心领神会了,笑着过去请人,“聂大侠一起用膳吧。” 不,不是,我是让你解释为什么是他不是你给我换的衣服?? 眼看着聂辛已经从善如流坐了过来,仿佛就等着少爷请自己过来,露出很是满意的神色,沈明渊一口茶险些咽不下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聂辛,怎么看起来越来越奇怪了? 心中纳闷,一顿早饭也是在无声中吃完,平安收了碗筷食盒退了下去,屋内只剩下沈明渊与聂辛二人。 俩人大眼瞪小眼,皆是欲言又止,气氛一时有些奇怪。 沈明渊看他太纠结,无奈点破道,“聂大侠可是有话要说?不必顾虑太多,直说就是。” 无论是呆腻了想直接走人,还是想开口借他沈家的人查东西,他都想好了该如何应答,聂辛性子太过内敛,若是有求于人,估计会不好意思开口。 聂辛突然下定决心般,目光灼灼抬眼看了过来,“敢问,沈少爷,你的……” 沈明渊眼睛透亮地看他,“嗯?” 聂辛干咳了一声,“你的腿根内侧,是否有一枚红痣?” 沈明渊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这是? 你昨天不是帮我换衣服了吗,虽然只是脱个外衣中衣,该看的你还会避开不看? 不不,重点是,为什么会关心这个?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东西? 更重要的是,他刚穿过来,自己身上有啥没有啥,他也不知道啊…… 忍住立刻脱裤子确认的冲动,沈明渊眼角抽了抽,无言地用视线鄙视聂辛。 严重怀疑自己穿错了书。 聂辛看他神情不对,面露困惑,隐隐还有些失望一闪而过,“没有吗……?” 昨夜那梦里分明是有的,另一个‘自己’还反复确认过了。 这可是证明眼前的沈明渊和梦中那个,是同一人的最有力证据,梦中那个能喜欢自己,眼前这人……就不行么? 沈明渊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拍桌子起身走人了。 “沈公子。”聂辛连忙追在身后,“方才冒犯了,聂某并无恶意,只是……” 沈明渊斜眼睨他,“我就不告诉你有没有,怎样?不问出个答案来你还不打算罢休了?想亲自确认确认?” 不善地回怼了几句,他摸准了聂辛平日里身份功法都很高,没有几个人胆敢这样对他说话,更没人敢质疑他的人品,故意想将人气走。 气走了,才好偷偷找个地方,看看自己大腿什么的…… 这幅眼角微微上扬,轻佻不耐的模样,落入了聂辛眼里,却是如同一块玉石飞去,将人击了个不偏不倚。 聂辛非但没有计较生气,反而心虚地挪开视线,低头看花花草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个在沈家做事的下人。 这服帖样子,哪里还有那杀人不眨眼的千金台第一猎金客的气势? 沈明渊直接傻眼,吓得汗毛都竖起来,恨不得立刻看看这人是不是中邪了。 如今他是真的摸不清聂辛的打算了。 不行啊不行,沈明渊在心中提醒自己,这可是能要你命的主,不能被假象蒙蔽双眼,要清醒,要冷静,别看他现在很纯良很好欺负,可是他记仇啊,被当沙袋抗着走很不舒服这小事都记仇的。 他忍着心中那股子怪异,僵硬地安抚了两句,“行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不过先别跟着我了,让我清静会。” 像是怕聂辛拒绝,沈明渊脚下健步如飞,恨不得直接跑出去,将人甩在身后。 昨日累过头的不适感已经消失不见,换来的是境界的大幅度提升,有了之前的教训,这一次沈明渊终于摸到些门道,能够把握好尺度修炼了。 在那之前,他找了一处茅房躲了进去,默默扒下裤子左瞧右瞧。 见鬼了,还真有个红痣…… 沈明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觉得再也无法直视聂辛了。 先是叫出他的字,然后又知道这种隐私……聂辛到底,怎么回事?总不会也是个穿过来的吧? 他寻思了阵,试着在脑内呼唤沉寂许久的系统馒头。 再三确认下得到的答案却是,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不是原住民,可以确定的是,重生者也只有原著中提到的那个,聂辛没有重生。 等到终于整理好乱糟糟的思绪,鼓起勇气出了茅房,却看到聂辛门神一样守在外面,等他出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 57.天道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就这么穿了书。 他甚至没来得及问, 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写完, 非要用这么麻烦的方式穿越进来? 鬼差身影却已经不见了,留下个只在他脑子里说话的完愿系统。 系统:宿主, 我是刚刚和你绑定的完愿系统, 代号馒头, 我会帮助你融入书中的世界, 并完成任务,以便顺利投胎。 穿书……这样的事情,沈明渊在小说里看到过不少, 并不陌生, 起初的惊讶过后,很快接受了现状。 系统:宿主,需要我帮你重温书中剧情吗? 沈明渊在心中犹豫了片刻,回绝道:不必了, 我都还记得。 书是他自己死前写的报社文, 全程虐虐虐, 所有出场角色没一个是好人, 主角是反派,配角还是反派, 而且不洗白,一黑到底。 因为是心情抑郁下用来发泄的产物, 他也没在意读者吃不吃这套, 只图自己写着爽, 剧情和人设都非常放飞。 全文只有一个主旨:人善被人欺,恶人遗臭千年。 出场的正派角色,最后都成了恶人的刀下魂、垫脚石。 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作为背景的修真升级流,与寻常修真文不大相同。 穿到这样一个世界里,很难像在现代社会那样活得安稳、衣食无忧,沈明渊忽然就有种自掘坟墓的感觉。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对系统说道:把我现在的身份说一下就好。 他虽然闭着眼睛,维持刚穿越过来的姿势装睡,眼前却凭空出现一排排文字。 比起用声音或图像,他的确更喜欢用阅读文字的方式获取信息,沈明渊对此表示满意,看了起来。 他现在的身体,是沈家二少,名字在他穿越的这一刻进行了数据覆盖,直接用了他的本名,沈明渊。 还不错,这意味着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不用太过担忧自己的温饱问题了。 沈明渊琢磨着,沈家在书中算是有名望的大家族了,遭祸的原因可以概括为怀璧其罪,家族里的内忧不算多。 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沈家全家都被他写成了‘人善被人欺’的炮灰,结局是全灭。 他敲了敲系统,又问道:馒头,剧情现在走到第几章了? 系统:走了八万字了。宿主只要努力活下去,见证世界的剧情走向结局就好啦。 呵,说得轻巧。 沈明渊暗自发笑,都快要悲极生乐了,他还记着呢,自己给这本书设计的结局是大团灭,就连主角也没有活到最后的特权。 他怀疑这根本不是什么投胎前必须完成的任务,而是被鬼差直接丢进地狱了。 开什么玩笑,要有个正常男主,他好歹能利用对剧情的熟知雪中送炭一下,抱抱大腿……可这文里根本没有正常人! 已经走了八万字剧情,他沈家二少,暗自原定剧情,活不过十章! 这么想着,就气得装睡都做不到了,直接一个轱辘爬起来,睁开双眼打量四周。 竟不是在沈宅中。 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浑身都是懒洋洋的暖意,身下是铺了一层毯子的柔软草堆——他这是在外面晒太阳午休呢。 也不怕被狼叼了去。 沈明渊打了个哈欠,收拾了毯子就随意走了起来,打算找个地方试试自身的修为身手。 走着走着,就听到不远处的流水声,接着是重物砸在地面的声音。 他脚下一顿,很快就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这是沈家二少那一出‘农夫与蛇’的剧情,为了逃避修炼而跑出来晒太阳睡午觉,结果意外救了个重伤濒死的人回家,不久后却被这人囚禁虐待,最终痛苦不堪地自尽而死。 沈明渊嘴角一抽,扭头就走。 结果脚还没迈出三步,就听得脑后破空声传来,他寒毛直竖,下意识就抱头蹲下。 几根断发轻飘飘地落在他脚尖前方,提醒他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事实。 糟了,已经被发现了。 躲是躲不过去了,他只好蹲着等了一会儿,听着身后的人走了两步,再次力竭倒下,才缓缓转身、站了起来。 沈明渊出声安抚道,“别紧张,我只是恰好路过,不是要追杀你的人。” 那人用低沉嘶哑的嗓音命令,“你,过来,不然就杀了你。” 依照剧情,重伤之人应是聂辛,此前中了敌人的陷阱,一路逃命至此。凭借聂辛的功力,的确能在重伤的情况下杀一个年纪轻轻的沈二少。 刚才那个飞镖就是警告。 看来,就算他不想走剧情,做那个愚蠢的‘农夫’,这条‘蛇’也不会放过他。 血腥气不断飘来,沈明渊一脸生无可恋地听话走了过去,低头看那个身着黑衣,靠坐在树边,浑身鲜血染红了花花草草的男人,脚尖一挑,将他身侧的佩剑踢开老远, “聂辛?” “你认识我?”男人立刻警惕起来,一双鹰似的双眼陡然露出杀意,刺得人后背发冷。 聂辛五官硬朗,其实无论是书中、还是实际长相,都带着股慑人的魅力,但此时沈明渊一点欣赏他美貌的心情都没有。 再帅,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恩将仇报的毒蛇,沈明渊单靠对聂辛的救命之恩,并不能避免一死。 还不如放弃原书里那傻白甜的人设,换一条路子自保。 他定定瞅了他几眼,拿捏着那股子装逼范,微微笑道,“我是沈家的人,自然什么都知道。” 沈家作为修真界的大家族,素来以窥探天机、料事如神而闻名。在原文中,沈家长子精于修炼,算是将祖传的本事学得透彻,而沈家二少却整日不务正业,除了乌鸦嘴没别的什么本事。 他对着聂辛这么一说,顿时被误认成了沈家长子沈和光。 聂辛挑了挑眉,看向他的视线里果然少了些轻视,隐隐多了些忌惮。再开口时,语气也不再是命令凶狠,而是在谈条件, “原来是沈少爷,你若今日能施以援手,救我一次,来日沈公子有难,聂某定当出手相救,还你一个人情。” 沈明渊扯扯嘴角,心想人情就算了,你来日不把我抓去关小黑屋我就谢谢你。 这幅神情,落入聂辛的眼里,仿佛是对他给出的条件不屑一顾。 聂辛沉了脸色,刚想再说什么,却听那满脸冷漠的少年开口道,“救你可以,人情就就算了。” 倒是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沈明渊将自己午睡用的毯子抖开,将脏兮兮的聂辛裹春卷似的一裹,扛在了肩上——年纪小力气也小,扛着最省力。 聂辛本就受了内伤,肚子被他硬邦邦的肩膀一硌,登时喷出一口黑血,疼得晕了过去。 沈明渊心虚地摸摸鼻子,原地站了会儿,在趁着人昏迷丢下就跑和维持扛沙袋的姿势走回家之间犹豫了下,还是迈开了步子。 也许,他从此做个大反派,见死不救、自私自利,能够从此走上恶人遗臭千年的套路,活得更久些。 但他不想这样。 要想做命硬的恶人,并不比做好人轻松容易,得精于算计、得有手段、有硬实力,沈明渊自认没这个本事。 身上扛着个可疑的伤患,沈明渊没有直接回沈家本宅,而是顺着系统给出的地图,去了自己名下的别邸,距离这里更近,也比较方便掩人耳目。 沈明渊对着下人没有太多避讳,进了门就唤来仆人接手,自己则一边揉着酸胀的肩膀,一边站着吩咐。 说是他救人,其实干活的还是仆人,收拾客房,搬人,处理伤口换衣服,叫郎中看伤,抓药煎药……而他,则负责给每个人分工,监督他们好好救人。 他想好了,反正这聂辛死不了,严格意义上来讲,聂辛还算是主角之一,能活挺久,这样一个角色,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好。 难的是在对聂辛好的时候,把握住一个度,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 说白了,这人就是个容易黑化的主,当他的敌人惨,和他亲近起来更惨,保命要紧,沈明渊哪个都不想当,最好就是个两不相欠的路人。 于是,安顿好聂辛之后,他没有像原书中那样无微不至地亲自照料,更没有守在床边等人苏醒。他只是吩咐了几个仆人细心照顾着,聂辛要什么就给,就兀自离开了,再没来聂辛房中看过。 这态度,比捡回一条流浪狗还要不上心,像是捡回来了,就完成任务了。 可要说冷漠,却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聂辛的死活,沈明渊仍吩咐了最贴身的仆人,叫他每日将聂辛的情况告知自己,顺便吩咐些无关痛痒的事。 第三天,仆人平安过来汇报,说聂辛醒了。 沈明渊正在看书,头也没抬哦了一声,翻到下一页继续看。 第四天,平安又跑来,说聂辛能下地了。 沈明渊在院子里练剑,动作没停,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没去看望。 第七天,平安说,聂辛起来练剑,把屋子后面的竹林砍了一大片。 沈明渊正端坐着调息,刚摸着点修炼的路子,听了这话掀起眼皮冷冷瞟过去一眼,把平安看得后脊梁发冷,半晌后开口,仍是那一声‘嗯’。 过了会儿,平安正转头要走,沈明渊又补了句, “让他砍,砍秃了就去买些新苗子再种上。” 又过了两天,平安跑来说,聂辛要吃鹿肉,喝烈酒,但是郎中说他该忌口,问沈明渊怎么办。 沈明渊已经差不多熟悉了自己的一身修为,正拿旋风卷着落叶装逼玩,闻言撇了撇嘴,没好气道, “想吃想喝随便他,给他买,让他作,给郎中打点赏钱,作死了就治,治不好就埋了。” 58.天道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第二个变故, 是原本被他下药, 应当沉睡一晚被甩脱的聂辛, 竟然醒来去找他了,并和秦焕之起了正面冲突。在他发现聂辛的那些梦境后, 就没打算在聂辛面前和秦焕之见面了的。 第三个变故,是他在凰灵鸟的灼烧下, 竟然受不住昏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在西陵门内, 还被秦焕之请了大夫。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秦焕之会请大夫诊治,多半不是良心发现,放下了仇恨, 而是为了得到窥天镜,外加太早弄死不够解恨,才想暂时保住他的性命。 只要聂辛仍和秦焕之保持敌对关系,他, 沈明渊,就依旧是唯一一个能拿到窥天镜的人。 先机的错失, 让他没能用完全虚假的伤势蒙混过关,而是真的受了伤, 干脆将计就计。 凰灵鸟对于谎言、背叛的定义还不好说, 但沈明渊在醒来时便察觉到, 自己的伤势并不严重。 若是真的伤及性命了, 他的视力、听力、嗅觉、触觉等等,包括记忆、心智,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而他却能清晰听到秦焕之和大夫的对话,视线并未模糊,茶水的香味也能闻到、尝到。 身上的疼痛也是鲜明的,既然五感没有出问题,就不算是重伤,看样子,他甚至没有昏迷太久。 嗓子之所以会沙哑,多半是太疼了喊过头导致的。 所以他决定不说话、扮扮惨,在咳嗽的时候暗中以灵力催动血脉,费尽心思吐了血,再假装没看见那些血。 秦焕之出去后,就有机会对自己用药了。一味能让人呈现将死之人的脉象、状态,又不至于影响日常生活、很快就死掉的奇药。 乾坤袋是带着术法的,只有袋子主人能打开使用。他猜到以秦焕之的自信、脾气,多半不会怕他逃跑,才没有夺去他的私人物品,这才给他钻了空子。 反正,他人在这里,秦焕之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逼他交出窥天镜。 就连那身份不明的大夫,也没有猜到他不是想逃,而是要作死。 等消息传出,知道出逃的沈二少在西陵门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一个可疑的大夫而已,不过是消息灵通、心思活泛的其中一个。 至于大夫的真实身份,沈明渊打算再观察一阵。 他靠坐在床边,捏着乾坤袋的手藏在被子里,琢磨着那大夫会不会将自己中毒的事说出去。 过了不知多久,房门被再次推开,进来两个人,为首的是秦焕之,后面跟着个矮了一头的小仆,小仆手里拎着食盒。 “今天起,沈公子的衣食住行都会交给小贾来负责。” 秦焕之说着,用的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小贾,自然指的是那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小仆,低垂着头。食盒被放在桌上打开,拿出仿佛大食堂一般朴素的四菜一汤,外加米饭。 看着不错,就是不带什么荤腥,闻着就不够香。 沈明渊先是看了看那食盒,视线又挪到那小仆脸上,继而摇摇头,转向秦焕之,“我想吃火锅。” 是的,这个世界别的不怎么发达,食物的种类倒是应有尽有。至于火锅,则是西陵门的特产。 秦焕之瞥他一眼,意有所指道,“美食美酒有的是,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享用了。” 沈明渊不以为然,“今朝有肉今朝饱。秦门主,你这西陵门好歹是个大门派,不至于在吃食上这么吝啬吧?” “你就不好奇,也不害怕么?”秦焕之微微皱眉。 他想过太多种沈二少醒来后会有的反应,唯独没料到对方会这么从容淡定,仿佛不是被抓来的阶下囚,而是来西陵门暂住几日的客人。 吃了那一番苦头,没做噩梦,没留心理阴影不说,居然能笑醒过来就算了。当着自己这施暴者的面,不求饶不害怕,也不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说,倒是对吃喝上心得很。 就连刚睁眼时的那一丁点抗拒,也被一个大夫三言两语就哄好了。 他印象中的那个沈二少,虽然也娇生惯养,却是个胆小纤细的,让人看了就想护在手心里,将一切风雨都未其挡住。 如今的这个…… 怎么看着没心没肺的? 难道,是因为相识的方式不对?这才是沈二少原本的真性情?那他前世的种种又算什么,全都是为了靠近他、骗取他信任而做的戏吗?! 秦焕之越想越生气。 “好奇什么,”沈明渊无所谓道,“好奇你为何绑我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我手无缚鸡之力,还怀揣着那么个大宝贝,是个人都想把我抓去吧。西陵门好歹是个正经门派,在这儿呆着,总比被沈家抓回去严惩来得好些。” “倒是秦门主你,为了抓我闹出那么大动静,无论沈家还是其它觊觎窥天镜的人,都会来找西陵门的麻烦。” “可是秦门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怕吗?”沈明渊咳嗽了两声,咽了两口唾沫,说了太多话,喉咙直疼,“一个将死之人,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只要多吃几顿好的,就算是心满意足了。” 说完这些,他便垂着眼缓缓喘气,像是累着了,脸色也比刚才更加没有血色,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秦焕之只觉满腔怒气没处发泄,尽数堵在了心口里,不上不下,比一拳打在棉花上还难受。 他是想看到前世害死自己的人凄惨落魄,众叛亲离。 但这么一副模样居然是人自己作的,不是他心狠手辣一通报复导致的。 就很不解气,很憋屈。 何大夫交代的那些话,他是记得的。沈二少根基薄弱,体质不佳,先是中毒,后是遭受凰灵鸟灼烧神魂,直将先前的毒性催了出来,已然时日无多。 上刑逼供是绝对不行的了,一不小心人就挂了,你还逼供个屁,好生养着盼人家回心转意吧。 何大夫说完了,还不忘笑眯眯地表达歉意,说秦门主我刚才不是故意说脏话的,您别放在心上。 秦焕之几乎要气笑了,“你倒是不怕死。” 沈明渊看得很开,“怕也没用,不如及时行乐。” 秦焕之想着,沈明渊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想隐瞒诊断结果,拿性命要挟蒙人,是行不通了。 可真让他把人哄着、供着,也做不出来。 不过一个窥天镜,大不了不要了。他是想过夺走窥天镜,想试试看,若是用那样的法宝,能否让他再仔细瞧瞧前世的事。 瞧一瞧,在他终于死了的时候,沈二少有没有一丝丝愧疚。 现在看来,这样一个人,连亲手刺杀自小一起长大的哥哥,都依然能吃好睡好,哪里是懂得愧疚的人。 秦焕之觉得心底一片冰凉,将他懂得清醒无比,连怒意都所剩无几了,只剩下幽幽恨意。 “就是为了及时行乐,你便不惜背叛至亲?宁可被天下人追捕?” 他当初被骗、被设计至死,难道也是为了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 可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心的人,重活一世,竟仍被聂辛当宝贝似的护着。他千防万防,重生后第一时间就派人追杀聂辛,没想到两人还是搅在了一起。 那个无权无势的小子究竟有什么好的! 那句‘聂辛会来救我’,蓦然在耳边回响。 秦焕之攥紧了拳头,眼里淬了毒,“那你就做好准备,死在西陵门吧!无论是聂辛还是别的什么人,都别想将你带走!” 他提到聂辛的名字时,沈明渊下意识的一愣,随即回想起来,自己为了激怒秦焕之,的确说过聂辛会来救他。 可这严格来讲是假话啊,聂辛这时候估计也把他当仇人了吧,就算不是仇人,也不会真的一丝疑心也生不出来。 不过…… “秦门主,你别生气啊,”沈明渊眼珠一转,好声劝慰道,“没事,秦门主若是待我好一点,我就不跟聂辛走了,到时候他送上门来,你要杀要刮随便,我不管的。” 反正想管也管不着。末了,还补了一句,“秦门主要是让我在最后的时日里,能过得称心如意,窥天镜也是可以交出来的,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秦焕之又是一口气没撒出来,沈二少对聂辛的态度,不是他想得那般特殊,下意识觉得松了口气。可仔细一想,这沈明渊……果然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就更加生气了。 总之,无论现在沈明渊怎么做、怎么说,他都看着不顺眼、生气。 杀了吧,秦焕之冷冷想着,窥天镜没那么重要,那就杀了他。 念头刚冒出来,还未动手,便瞧见沈明渊忽然露出痛苦神色,扶着额头朝一侧歪去。 59.天道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答案要么是查到别邸这里了,那个重生的主角已经知道聂辛曾住在沈家二公子的别邸,要么就是没查到。 可洞天镜却在关键时刻不顶用了。 有人在刻意阻碍他, 这个人是谁? 沈明渊很快想到了聂辛。 原著中,之所以重生者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找到私奔的二人, 正是因为聂辛掩盖踪迹的手段卓绝,就连拥有窥天镜和洞天镜的沈家,都没能第一时间找到被他藏起来的沈二少。 他当时没有详细描述其中细节, 但也可以推断出一二。 即便是发觉自己被人‘骗’了,‘算计’了,沈二少也是他聂辛的人,无论是沈家、还是别的什么主角, 只要他不愿意, 谁都别想找到他们。 只是, 如今的他, 可不是什么聂辛的人啊…… 既不是爱人, 也算不上有仇。 沈明渊不敢肯定, 如今的聂辛是否会像原著中那样, 费尽心思地掩盖一切踪迹, 叫那个重生者如原著般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来追查聂辛下落。 即便没有黑化,聂辛也不是傻子, 躲在沈家的确能安全一段时日, 但追杀他的人若是一路查到了沈家, 他就有可能借沈家的势力, 不说将之前追杀暗害他的人都干掉,至少也能拽出幕后主使的尾巴。 打上门来的又不是他,他也是受害者,没人能说他的不是。 正是因为下意识觉得聂辛有着这样的打算,在发现洞天镜无法窥探自己别邸的情况时,沈明渊才觉得有些惊讶。 他忽然觉得,对于这个心性尚且没有扭曲的聂辛,他也许没有自认为地那般了解。 不知该高兴还是苦恼。 方才系统给了他一个能感受到对自身杀意的金手指,那股不详的感觉还悬在他的心头,像是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利剑。 沈明渊心中笃定,这个想杀他的人,定然是正在追杀聂辛的重生者。 秦焕之。 他将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眉头逐渐锁紧。 西陵门赤金刀,秦焕之,一个还没见面,就凭着前世记忆,对他沈二少抱有深仇大恨的主角。 秦焕之的灵窍是火系,可以说是克制了金系的聂辛,以及除了他之外、绝大多数都是木系灵窍者的沈家。 他必须尽快确认秦焕之的行踪,确认他走到了哪一步,好及时做出应对。 沈明渊连洞天镜都没关,急匆匆向楼下掠去,打算直接将聂辛找来,让他将隐匿行踪的迷障除去。 结果便是,刚出了藏机阁,便瞧见聂辛守在门外,像是在等他。 他竟不做声地跟来了。 能够省去找人的功夫,沈明渊自然高兴,可一想到聂辛一直不做声跟着自己,心中又放松不下来了。 “聂大侠。” 他迎过去,云淡风轻的微笑将一切思绪都藏去,“我正好在找你,有事相求。” 聂辛从他出现在门口,视线便落在他身上一刻也未挪开,直直注视着人一路走近,一双眼逐渐变得明亮。听了这话,他微一挑眉,嘴角勾出笑意,“哦?” ……靠。 长得帅了不起。 险些被这一幕晃了眼,沈明渊的微笑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将‘他是不是在故意撩我’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错觉丢到脑后,尽量保持自然,“聂大侠是否在我的别邸附近留了些藏匿行踪的术法?可否暂时将那些先撤去?我有些事情要办。” 旁边也没什么外人能听到,就算听到了,也不必害怕被人知道,沈明渊便直接说了。 聂辛眼中的笑意霎时褪去,声线带出了三分冷意,“沈少爷如何得知?” “你忘了,我是沈家的人,想知道些什么,自然容易得很。” 他再次搬出两人初见时的那套说辞,将聂辛的疑问堵了回去,但凡识相的人,都不会对他人家族的秘辛过多询问。 聂辛果然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明渊以为他还有顾虑,补充道,“聂大侠照做便是,我不会因为怕事就赶你离开沈家,只是想掌握更多信息。” “呵,”聂辛忽然嗤笑了声,听起来似乎并不认同,“沈少爷就这么笃定,是我为了躲避追杀做的手脚。” 沈明渊皱眉,“怎么,你没有做?” 反问的话一出口,他便又舒展了眉头,心中了然。的确,聂辛若没有在别邸周围布下迷障,才更说得通。 可沈家就这么被当刀子借去用,沈明渊心中还是不太舒服。 这个不舒服和种种揣测,他没藏着,都摆在脸上。 聂辛瞧见了,眸中神色更加晦暗,顿时也不悦起来,薄唇抿成道冰凉凉的线条,“沈明渊。” 正打算掉头离开,回阁中再想想办法的沈明渊应声抬眼,没说话,那神情却很直白,像是在问,怎么? 聂辛朝他靠近了一步,似乎这样才能更好地说清,“我的确不想被找到,所以沿途都做了些手脚。但别邸周围的那些,在瞧见你进了这藏机阁后,我便猜到你不放心,无论是迷障还是障眼法,我都早早撤去了。” 他忽然解释了这么一大通,说完之后又沉默下来,一眨不眨盯着沈明渊。 后者没反应过来,不知聂辛在等他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明明是极寻常、又极合理的一句应答,聂辛听了却像是被拔去了几分心力,恼怒烦躁没了,可还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他莫名从这样一句寻常又合理的话语中,听出了冷淡之意,倍感失落。 可要是此时问他,要听到什么样的回应才会心满意足,聂辛却想不出来,甚至连不满的点在哪里,恼怒、烦躁的原因是什么,都想不清楚。 只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却不知想要的应是什么样, 梦中那样吗? 似乎也不尽然。 沈明渊瞧他拉着个脸,没有多问,转身又进了藏机阁。 他的焦虑不安都踩在脚下,再也没了方才的从容,三步并作一步,借着灵力唤出的气流,比下来找聂辛时更急匆匆地回到洞天镜前。 迷障还在,别邸的情况无法看清。 若聂辛说得是真话,那么此时阻碍洞天镜的,只会是另一个人,重生者,秦焕之。 这样一来…… 沈明渊无意识攥紧了拳头,若是秦焕之的手笔,那他就没有费心驱散别邸周围迷障的必要,单是无法看到有谁靠近过别邸,就足以证明事态的严重。 秦焕之已经知道聂辛的下落了,不久前那股冲自己而来的杀意,很可能是秦焕之猜到自己和聂辛在一起,从而胡乱脑补了什么之后、生出的滔天恨意。 以秦焕之的性格,就算是他不要的、恨着的人,也绝不会允许被另一人先行占有。 毫无疑问,这股滔天恨意,定会牵连整个沈家。 因为是沈家将聂辛藏了起来,是沈家在这个时候会护着自家二少爷,是沈家持有能扭转一切的窥天镜。 沈明渊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想了多久,洞天镜中的景象变幻着,展现着别邸今日的样子。 他正想着,为何秦焕之不将迷障做得更彻底些,让他连别邸今日的情况也看不清,好无从判断他是哪一天查到这里的。 像是要解答他的疑惑,画面中忽然窜起大火,将整个院落吞噬包裹。 是别邸起火了。 沈明渊眼皮一跳,定睛朝镜中看去,这场火几乎是瞬间燃起来的,非比寻常,以灵力催动才能办到。 因为想要看得更清楚,他小幅度地前倾着身体,距离洞天镜更近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猛然出现在画面之中,朝着他回过头来,露出一双猛兽似的深邃眼眸,在大火的映照下,瞳孔映射出一点红光,里面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要将他盯上的人千刀万剐。 被他看到了! 沈明渊本能地僵在原地,连洞天镜的基本设定都忘了,被画面中那人盯上的感觉太过真实,待他反应过来,已是从头到背出了一层冷汗,手脚都变得冰凉。 这就是……秦焕之。 他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将洞天镜的灵力收拢,让其恢复了一片墨色。 仅仅是隔着洞天镜遥遥对视——不,刚才那只是巧合,不能称之为对视——他就已经被那股可怕的恶念与威压震慑成了这样,若是正面碰上了…… 沈明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藏机阁的,脚步和眼神都有些飘忽,加上那苍白的脸色,和指尖的冰冷温度,看起来就像是……失魂落魄。 聂辛快走了几步,拉住他,欲言又止。 沈明渊没心思理他,对于自己看起来的样子毫无概念,天知道,他只是在认真思考、神游天外罢了。 “我有事要做,你先别跟着了。” 就连朝聂辛摆手,将人打发走的时候,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有多冷。 更不会意识到这本书里的男主一个比一个想象力丰富,而聂辛不管想了、猜了什么,多半都只会闷着。 沈明渊这一次走得很慢,像是要在路上给自己更多的考虑时间。 可沈家也就那么大,他走得再慢,不多时,也到了地方。 沈和光的书房。 守在门口的仆人见了他,躬身退下,将沈明渊请了进去。 书桌后面,沈和光正坐着办正事,见他来了,放下手中毛笔,未语先笑。阳光从窗外招进来,伙同这一抹温温的笑意,为这寡淡无趣的书房,添上了恰到好处的一笔暖色。 这笔暖色,在沈明渊的眼中潮水似的扩散开来。 书房不再是冷冰冰的书房了,宅子也不再是供吃供喝的宅子。 这个地方,是沈家,不是什么与世隔绝、超凡脱俗的风水宝地。 是沈二少的家。 真好啊,沈明渊想着想着,笑了出来。 小少爷明明答应了他的,要和他私奔、和他缠绵—— “唔……”沈明渊神情痛苦,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二位公子?” 门外是店小二的询问、敲门声,聂辛被惊着了,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应答,而那个能够应答的人,正被他掐着脖子,发不出丝毫声音。 在小二推门而入之前,聂辛终于反应过来,沉声将小二支走,全程仍钳制着沈明渊的脖子,叫人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了,危机解除,他才松了手上的力道,放开了沈明渊的脖子。 沈明渊脸色涨红,深吸一口气,立即咳嗽起来,身子随之震颤,咳得太厉害,眼角都变得湿润。 他还保留着现代生活的习惯,洗完了澡,就只用浴巾在腰上系了一圈,肩上搭了一条毛巾。此时经过了一番折腾,毛巾和浴巾都散落开来,只剩下重点部位还隐约遮着一角。 至于那最后一角为何还好好地遮着,没有掉,自然是因为聂辛正紧紧抵着那里。 两人的姿势可以说是,非常糟糕。 聂辛仍钳制着沈明渊的双手,就这么扣在他头顶,并没有把人放开的意思,迅速在人身上扫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带着阴沉杀气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身体也微妙地僵硬了一瞬,眼神闪烁,薄薄的红色一点点爬上他的耳根、漫上耳尖。 “喂。” 沈明渊咳完了,吞了吞口水低喊了声,叫人回魂,“你到底……” 他想问聂辛是在搞什么鬼、发什么疯,睡觉睡傻了吗,结果话刚说了一半,就堵在了嗓子眼。 方才事发突然,他被吓得心脏狂跳、手脚冰凉,除了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恐惧感外,没察觉到别的不对劲。 眼下,全身知觉回拢,某个带着高热温度,只隔了一层毛巾加几层衣料、紧紧贴在他腿根的硬物,就显得无法忽视了。 再抬眼瞧去,聂辛果然呼吸有些重,看他的眼神也带着丝异样。 沈明渊瞪大了眼睛,看鬼一样看着聂辛,脑袋短暂地卡机了。 他被吓懵了的状态显然取悦了聂辛,那只松开他脖子不久的手掌,不急不缓地向下探去,握住了沈明渊的膝盖。 然后,力道不容抗拒地向外掰开。 沈明渊觉着寒毛直竖,头皮都炸了,自己几乎没穿,却被个衣冠楚楚的男子以这样的姿势盯着看,羞耻与愤怒迅速攀升。 妈的…… 聂辛却浑然不觉,微微直起身子,向下瞧去,不知瞧见了什么,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果然……” 目的已经达成,无论是抓着手腕,还是握着大腿的力道都松懈了几分。就在这时,沈明渊猛地挣扎反抗,高高抬起一脚,冲着聂辛的胸口踹去。 聂辛早有防备,灵活地向后一躲,后退两步,“你骗了我。” ‘骗’这个字对于熟知原著剧情的沈明渊来说,极为敏感,他一听着这话心里就是一咯噔,连忙捉了浴巾重新围上,站在桌边,皱着眉反问, “骗你什么?” 聂辛瞧他不踹人了,重新拉近了两人距离,“红痣。我看见了,你之前却说没有,为什么?” 沈明渊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聂辛的一番举动,原来是在确认他腿上的痣。 他要怎么回答?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告诉你! 可是……要只是为了确认这个,他干嘛那里还要起反应?! 沈明渊满是防备与不信任地往后躲,身后是桌子,他便绕开桌子,朝着另一边退去,眼看着就要赤足踩在碎瓷片上。 聂辛身形一闪,将人拦住,速度之快让沈明渊来不及反应,就被拦腰抱起,朝着卧房中央的大床走去。 “你又要干嘛?!” 沈明渊怎么也想不明白,聂辛不久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无端做出这么些惊人之举了? 又是动粗又是动手动脚……他几乎要怀疑眼前的聂辛被调包成原著的那个了。 不,也不能说像是调包成原著的了,更像是各方面都在加速度向着原著中黑化后的聂辛靠拢,一天比一天相似。 他却找不出聂辛变化如此巨大的理由,唯一的线索,是聂辛偶尔会突然知道一些本不该知晓的事。 而刚才,他在洗澡,聂辛在桌边不小心睡着了。 被他惊醒后就变成了这样。 还未等沈明渊细想明白,便觉得身子向下一沉,落入了柔软的床铺。 聂辛坐到了床边,目光沉沉,伸手拉起一旁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你还没说,为何要骗我。” 倒是没有进一步的过分举动了。沈明渊暗自松了口气,想着聂辛看着跟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似的,不能逆着他来,小命和那啥要紧。他努力保持淡定,以讲道理的劝解语气说道, “这种隐私……我是说,这是我自己的事,自然不想往外说。你看,我跟你也不是很熟,只是萍水相逢,聂大侠没有这么小气吧?” “不是很熟,的确。”聂辛重复着他句中字眼,看不出分明的喜怒,“那么,沈少爷和谁比较熟?比如,赤金刀?” 西陵门门主秦焕之,人称赤金刀。 听到这个名号从聂辛口中吐露而出,沈明渊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 “为何突然……提到他?” 聂辛知道什么了?知道多少? 要像原著中那样被误会成秦焕之的人了吗? 沈明渊脑子里一片混乱,脸上的慌张神色难以掩盖,看起来就像是被戳中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心虚畏惧。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聂辛还没有像原著那样,将他抓住、关起来,慢慢拷问。 而是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心平气和地直接问他,给他辩驳、解释的机会。 他之前对于剧情的反抗不是没有效果。 沈明渊努力冷静下来,找回自己的思考能力,“聂辛,我对你没有敌意,也没有恶意,是有人想害你,真相很快就会摆在你的面前。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个名号的?” 这几日,他比任何人都肯定,聂辛若是想追查暗杀自己的势力,绝不会这么快就查到秦焕之头上,更何况,聂辛一直在他身边鲜少离开,哪儿来的时间去查这些? 聂辛瞧着他强作镇定的模样,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一手撑在他枕侧,笑着反问,“久安真的想知道?” 这是他第二次以字来称呼他。 沈明渊因他突然凑近而有些紧张,“是。” “其实,我也不清楚,这些算是从何处得知的。”聂辛抬手,将自己身上的衣物也一件件除去,最后只剩一层单薄里衣,而后钻进了同一个被窝,欺身压了过去。 沈明渊想躲,也试着躲了,却明里暗里被对方武力镇压,哪儿也没去成,还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聂辛忽然说道,“梦里的那个你可不是这样怕我、避着我的。” 梦? 沈明渊脑中灵光一闪,觉得自己接近真相了,“什么梦?” “呵……” 聂辛压在他身上,仿佛饥肠辘辘的野兽终于捉住了肥嫩可口的猎物,下一步便要大快朵颐,这视线落在沈明渊的身上,几乎带着灼灼热气,将视线所过之处都染上淡淡的红色。 他简洁明了,吐字清晰地答道, “春`梦。” 沈明渊:…… 无话可说。 淡淡的酒香从聂辛身上散开,他说完刚才那两个字,刻意停顿了许久,观察者沈明渊脸上的表情。看够了,才贴到他的耳畔,放低了声线继续说道, “在梦里,你被我捉了去,关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手腕、脚踝都被扣上最结实的锁链,没有衣服穿、也哪儿都去不了,整日整夜地被我欺辱。” 话说着,一只手还配合地摸上沈明渊的手腕,暧昧地将之拉出被窝,扣在床沿,“就像这样。” 聂辛的视线、呼吸频率都越发危险起来。沈明渊喉结微动,下意识吞了口唾沫,试图将话题拽回,“所以……我的字,我身上的红痣,还有秦焕之这个人……都是你从梦中得知的?” 原著中本应发生的一系列剧情,竟然让聂辛通过梦境,都一一瞧见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没错。”聂辛承认了,“梦境中得知的事情从未出过差错。只是,梦里的那个你,为了算计我,故意摆出情根深种的样子骗我,你说不认得什么赤金刀,他却对你的一切都很了解。” 沈明渊皱眉,抽出一只手将人从自己身上推开,“那不是我!” “嗯,性格的确差了许多。”聂辛出奇地没有反驳,或者质疑,他抓住推拒自己的手,拉到一边,忽然低下头去,衔住了眼前白玉似的耳珠,成功听得了一声低哼,得出结论道, “身体的反应倒是一样。” 聂辛浅尝辄止,像是怕将人真的欺负狠了,适得其反。身下的人终于变得安静,他微微拉开距离低头看去,视线从透着粉色的耳朵、来到沈少爷的面颊。 他以为会在那张脸上看到或羞愤不已,或畏惧示弱的神情,甚至是,像梦境中‘深爱’着自己的沈二少一样…… 60.天道 此为防盗章,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若是只拿来了些天材地宝, 给他续命, 还能说得通, 可以理解为想对他报复地久一点,多折磨一阵——如果想到了足够解气的报复方式的话。可煎药什么的,更像是真的想为他调理身体,朝着‘健康’的方向治疗, 而非简单粗暴的续命。 最合理的解释, 便是这碗药并非秦焕之下令煎制的, 而是那大夫的意思。 沈明渊心思转得极快, 立刻皱了脸,摆出极不情愿的模样,仿佛真把自己当贵客了,下起命令来毫无不自然, “什么药?闻着就苦,我不吃, 端走端走。” 刚打算开口让人把药端回去的秦焕之:…… 他瞥了眼床上病怏怏的沈明渊,改了口,“讳疾忌医?” 沈明渊不客气看回去, “左右也好不起来, 还干费什么力气?我自己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 秦门主还是省了这份心吧, 别在我身上浪费药材钱财了。” 门外, 等候了许久没人开门的何大夫叹了口气, “那我就先退下……” “慢着,”秦焕之快步走了过去,拉开房门,扫了一眼,“这都是些什么药?” 何大夫端了许久,手臂也不见酸痛乏力,慢悠悠解释起来,“安魂、解毒、养身的,虽然无法根治沈公子身上的病痛,但总有些缓解作用,也是好的。” 屋里面,沈明渊依然在抗议,“我说了我不喝那些,闻着就让人倒胃口,我要吃大鱼大肉,要吃火锅!” 两人对视一眼,何大夫笑着道,“若是能忌荤腥,饮食清淡,自然更好。” “端进去,给他灌下,一滴不许浪费。”秦焕之下了命令,又叫来门外两个壮汉,“你们进来看着,如果沈公子不肯听话喝药,就把人摁住了灌药。” 然后就在屋中一侧坐下,远远瞧着其它人动作。 何大夫总算进了屋,托盘在桌面放下,碗里的药散发出苦涩的气味,凑近些闻着都让人反胃。临近的仆从,包括小贾在内的几人都忍不住掩住口鼻,或是皱起眉头。 沈明渊更是如临大敌,额冒冷汗,“不是吧……” 何大夫端起其中一碗药,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按在他手臂上,制止了动作。 秦焕之:“何大夫,你退下吧,不必亲自服侍他。” 何大夫面色僵了僵,又很快恢复温和带笑模样,只略担忧道,“秦门主既然叫我为沈公子瞧了病,我身为医者,便要对沈公子的身体负责。” 不是每个人都敢在秦焕之面前叫板,对他的命令提出异议,何大夫却是其中一个。 “何大夫,你对每个病患都如此上心的?”秦焕之有些不耐烦,“不过是喂个药,我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成。” 眼看着人要发火,何大夫不再多言,留下药碗离开了。 沈明渊依然不肯配合,活是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少爷脾气上来了,怎么说都不好使。 秦焕之忽然想起,前世里他也曾劝过沈二少乖乖喝药。 那时候的小少爷染了风寒,嫌弃汤药太苦,但却不会使小性子,再苦也知道好赖,捏着鼻子便一口气喝光,而后一刻也不肯等的就往嘴里塞糖吃。 懂事又可爱,就算是弱不禁风,也不会让人觉得娇气过头。 他忍不住在每一处细节,都将眼前的沈明渊,与记忆力认识的那个相互比较。 越是比较,越是觉得困惑,仿佛重活一次,沈二少就被人掉了包,仿佛他的前世不过一场大梦。 他不明白,若是要作戏骗他,何必要作戏到这种程度。 更可怕的是,这股仿佛面对着陌生人的感觉,让心中的恨意都无法得到宣泄,总隐隐生出不对劲来。就连眼下故意做些沈明渊不喜的事,逆着人的意思来,也没什么报复的快感,倒像是欺负人。 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秦焕之来不及细想,端起药丸,朝着床边走去。 带着某种探寻,对沈明渊的,也是对自己的探究,来到人床前,“再问一遍,你喝不喝?” 沈明渊往角落里躲,恶意揣测道,“丧心病狂,我看你压根不是让人煎了草药,是毒`药吧!” “好啊,那你就当毒`药喝吧。” 俩大汉顺着秦焕之的吩咐,也来到床边,将人给摁住了。沈明渊试着挣扎了下,发现还真动不了几分,扭过头去。 不知道怎么,脑子里就很狗血的冒出来电视剧里的某个常见片段:身怀六甲的小白花遭人嫉妒,被恶毒的后宫成员灌下堕胎药,心痛身更痛,哭喊着不要不要。 沈明渊:…… 恶寒归恶寒,这么一脑补,貌似,还挺有用的,戏感一下就找到了…… 就看‘恶毒配角’秦门主瞧着过不过瘾了。 怎么说呢,他先前将秦焕之打击报复的几条路都给堵住了,现在这人应该是有气没处发,非常憋屈的状态。但是憋过头了也不好,难保人不黑化的更厉害。 故意做出受不了清粥小菜,极度怕苦的样子,等于是主动给了秦门主一个‘报复’他的方式,让人心里无处可去的怒气有个出口,不至于憋坏了。 这样一来,秦门主能出出气,找回点面子,他也不至于因此受伤吃亏。 至于真正让秦焕之放下仇恨,从此释怀的对策,还得慢慢执行,不能急于一时。 脸颊被人钳制住了,沈明渊几乎被秦焕之的手劲儿惊到,被迫转过脸来,抬起头,含糊不清地骂人。 秦焕之手下用力,掐着人下巴打开嘴,指腹碾压之处泛着红,另一手端着药碗,填鸭似的把浓黑色的药汁往里灌。 动作非常粗暴,非常不温柔。 苦涩的汁液瞬间填满了那张被迫大张的嘴,不见下,还有反呕往外吐的意思,秦焕之便叫来站在一旁的小贾,让出点地方,让人捏着了沈明渊的鼻子。 可怜的沈少爷顿时被憋得满脸通红,为了喘气,不得不咕咚咕咚往下咽,好不容易咽得差不多了,得以吸了口气,就有更多的药汁灌进嘴里。 他得不到片刻歇息,药汁不断灌进来,咽下许多口才能喘息一下,药汁灌得太快,时不时还会呛到,也不给他咳嗽的时间。 就连下意识的反呕也阻止不了对方动作,有来不及吞咽的,便顺着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流下去。 秦焕之低头看去,瞧见那张脸因憋气而泛红,眼角更是溢出了泪水,可怜兮兮地蹙着眉头,口鼻间是一片湿润,吞咽间,能瞧见粉红的舌尖。 被迫张着嘴、红着眼圈大喘气,活生生是一副备受凌`辱的模样。 很容易让人想歪。 秦焕之灌着灌着药,不动了,死死盯着手里的人,气息暗沉。 不多时,沈明渊总算喘过气儿来了,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对上秦门主仿佛要吃人的可怕视线,一抖。 这什么情况?难不成是虐得不过瘾,想再灌一缸子? 他倒是想配合让人解解气,但是肚子已经饱了啊…… 秦焕之松开手,继续盯着他。 沈明渊嘴里都是令人作呕的药味儿,咳嗽了几声,寻思着要不要再吐个血卖卖惨,结果一阵反胃。不行不行,真把药都吐出来,他就真得被虐了。 秦焕之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退出去了。 刚才摁着他的俩大汉,捏他鼻子的小贾,都出去了,还不忘带上门。转眼间,屋里就剩他们俩人面面相觑。 秦焕之抬手,将指尖的药汁蹭在沈明渊衣服前襟,把那衣裳当帕子用,抹了个干干净净。 衣料很薄,被他指尖的水分沾湿,就贴在了身上。 他缓慢开口,“沈公子,你是不是以为这样,我就会中计,你就能得到医治?就能借着西陵门的庇佑,得以续命?” 沈明渊被他动作弄得浑身别扭,摸出手帕擦了擦嘴,又擦去眼角被呛出的湿润,将眼角蹭得更红了,脸颊下巴还残留着被掐出的青红痕迹,毫无自觉道, “没啊,我是真的很讨厌治病吃药,不是为了骗你给我治病,我无依无靠的,哪儿敢骗您啊。” 果然,秦焕之就算看穿他是故意做戏,也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误会,以为他是惜命才如此,而非故意激怒他,给他撒气、调整情绪的机会。 经过了这么一番闹腾,秦焕之的确是冷静许多了。 但也是这么一折腾,那得来不易的冷静,又以更快的速度,被另一种冲动取而代之了。 秦焕之笑了笑,他很少会笑,哪怕是高兴的时候也不是爱笑的类型,此时嘴角微翘,便让人觉得悚然,“你是不是觉得,凭着你半死不活的身子,凭着你手里的窥天镜,我就拿你没有办法?” 伞是云中雪的鱼皮制成的,透明好看,光和水珠落上去,折射出七彩的光。 此时他把伞一收,啪啪啪地就鼓起掌来,眼睛星星点点放着光,仿佛迷弟见大佬。 这架势,这熟练程度,怎么也不像是第一次围观聂辛装逼。 沈明渊面无表情瞥过去一眼,平安只觉背上一冷,原地打了个哆嗦,唰地朝四周看了看,终于发现了自家主子,猛地放下了手,停止鼓掌。 61.业障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鬼差说,若想投胎,需要完成死前没做完的最后一件事。 沈明渊心中了然,他死前正在写一本报社向的小说,若只是把小说完成, 倒没什么难的。 鬼差却不给他键盘电脑, 更不给他纸砚笔墨, 而是一脚将他踢进了那本未完成的书里。 就这么穿了书。 他甚至没来得及问, 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写完,非要用这么麻烦的方式穿越进来? 鬼差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留下个只在他脑子里说话的完愿系统。 系统:宿主,我是刚刚和你绑定的完愿系统, 代号馒头,我会帮助你融入书中的世界,并完成任务,以便顺利投胎。 穿书……这样的事情, 沈明渊在小说里看到过不少, 并不陌生,起初的惊讶过后, 很快接受了现状。 系统:宿主,需要我帮你重温书中剧情吗? 沈明渊在心中犹豫了片刻, 回绝道:不必了, 我都还记得。 书是他自己死前写的报社文, 全程虐虐虐, 所有出场角色没一个是好人,主角是反派,配角还是反派,而且不洗白,一黑到底。 因为是心情抑郁下用来发泄的产物,他也没在意读者吃不吃这套,只图自己写着爽,剧情和人设都非常放飞。 全文只有一个主旨:人善被人欺,恶人遗臭千年。 出场的正派角色,最后都成了恶人的刀下魂、垫脚石。 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作为背景的修真升级流,与寻常修真文不大相同。 穿到这样一个世界里,很难像在现代社会那样活得安稳、衣食无忧,沈明渊忽然就有种自掘坟墓的感觉。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对系统说道:把我现在的身份说一下就好。 他虽然闭着眼睛,维持刚穿越过来的姿势装睡,眼前却凭空出现一排排文字。 比起用声音或图像,他的确更喜欢用阅读文字的方式获取信息,沈明渊对此表示满意,看了起来。 他现在的身体,是沈家二少,名字在他穿越的这一刻进行了数据覆盖,直接用了他的本名,沈明渊。 还不错,这意味着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不用太过担忧自己的温饱问题了。 沈明渊琢磨着,沈家在书中算是有名望的大家族了,遭祸的原因可以概括为怀璧其罪,家族里的内忧不算多。 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沈家全家都被他写成了‘人善被人欺’的炮灰,结局是全灭。 他敲了敲系统,又问道:馒头,剧情现在走到第几章了? 系统:走了八万字了。宿主只要努力活下去,见证世界的剧情走向结局就好啦。 呵,说得轻巧。 沈明渊暗自发笑,都快要悲极生乐了,他还记着呢,自己给这本书设计的结局是大团灭,就连主角也没有活到最后的特权。 他怀疑这根本不是什么投胎前必须完成的任务,而是被鬼差直接丢进地狱了。 开什么玩笑,要有个正常男主,他好歹能利用对剧情的熟知雪中送炭一下,抱抱大腿……可这文里根本没有正常人! 已经走了八万字剧情,他沈家二少,暗自原定剧情,活不过十章! 这么想着,就气得装睡都做不到了,直接一个轱辘爬起来,睁开双眼打量四周。 竟不是在沈宅中。 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浑身都是懒洋洋的暖意,身下是铺了一层毯子的柔软草堆——他这是在外面晒太阳午休呢。 也不怕被狼叼了去。 沈明渊打了个哈欠,收拾了毯子就随意走了起来,打算找个地方试试自身的修为身手。 走着走着,就听到不远处的流水声,接着是重物砸在地面的声音。 他脚下一顿,很快就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这是沈家二少那一出‘农夫与蛇’的剧情,为了逃避修炼而跑出来晒太阳睡午觉,结果意外救了个重伤濒死的人回家,不久后却被这人囚禁虐待,最终痛苦不堪地自尽而死。 沈明渊嘴角一抽,扭头就走。 结果脚还没迈出三步,就听得脑后破空声传来,他寒毛直竖,下意识就抱头蹲下。 几根断发轻飘飘地落在他脚尖前方,提醒他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事实。 糟了,已经被发现了。 躲是躲不过去了,他只好蹲着等了一会儿,听着身后的人走了两步,再次力竭倒下,才缓缓转身、站了起来。 沈明渊出声安抚道,“别紧张,我只是恰好路过,不是要追杀你的人。” 那人用低沉嘶哑的嗓音命令,“你,过来,不然就杀了你。” 依照剧情,重伤之人应是聂辛,此前中了敌人的陷阱,一路逃命至此。凭借聂辛的功力,的确能在重伤的情况下杀一个年纪轻轻的沈二少。 刚才那个飞镖就是警告。 看来,就算他不想走剧情,做那个愚蠢的‘农夫’,这条‘蛇’也不会放过他。 血腥气不断飘来,沈明渊一脸生无可恋地听话走了过去,低头看那个身着黑衣,靠坐在树边,浑身鲜血染红了花花草草的男人,脚尖一挑,将他身侧的佩剑踢开老远, “聂辛?” “你认识我?”男人立刻警惕起来,一双鹰似的双眼陡然露出杀意,刺得人后背发冷。 聂辛五官硬朗,其实无论是书中、还是实际长相,都带着股慑人的魅力,但此时沈明渊一点欣赏他美貌的心情都没有。 再帅,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恩将仇报的毒蛇,沈明渊单靠对聂辛的救命之恩,并不能避免一死。 还不如放弃原书里那傻白甜的人设,换一条路子自保。 他定定瞅了他几眼,拿捏着那股子装逼范,微微笑道,“我是沈家的人,自然什么都知道。” 沈家作为修真界的大家族,素来以窥探天机、料事如神而闻名。在原文中,沈家长子精于修炼,算是将祖传的本事学得透彻,而沈家二少却整日不务正业,除了乌鸦嘴没别的什么本事。 他对着聂辛这么一说,顿时被误认成了沈家长子沈和光。 聂辛挑了挑眉,看向他的视线里果然少了些轻视,隐隐多了些忌惮。再开口时,语气也不再是命令凶狠,而是在谈条件, “原来是沈少爷,你若今日能施以援手,救我一次,来日沈公子有难,聂某定当出手相救,还你一个人情。” 沈明渊扯扯嘴角,心想人情就算了,你来日不把我抓去关小黑屋我就谢谢你。 这幅神情,落入聂辛的眼里,仿佛是对他给出的条件不屑一顾。 聂辛沉了脸色,刚想再说什么,却听那满脸冷漠的少年开口道,“救你可以,人情就算了。” 倒是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沈明渊将自己午睡用的毯子抖开,将脏兮兮的聂辛裹春卷似的一裹,扛在了肩上——年纪小力气也小,扛着最省力。 聂辛本就受了内伤,肚子被他硬邦邦的肩膀一硌,登时喷出一口黑血,疼得晕了过去。 沈明渊心虚地摸摸鼻子,原地站了会儿,在趁着人昏迷丢下就跑和维持扛沙袋的姿势走回家之间犹豫了下,还是迈开了步子。 也许,他从此做个大反派,见死不救、自私自利,能够从此走上恶人遗臭千年的套路,活得更久些。 但他不想这样。 要想做命硬的恶人,并不比做好人轻松容易,得精于算计、得有手段、有硬实力,沈明渊自认没这个本事。 身上扛着个可疑的伤患,沈明渊没有直接回沈家本宅,而是顺着系统给出的地图,去了自己名下的别邸,距离这里更近,也比较方便掩人耳目。 沈明渊对着下人没有太多避讳,进了门就唤来仆人接手,自己则一边揉着酸胀的肩膀,一边站着吩咐。 说是他救人,其实干活的还是仆人,收拾客房,搬人,处理伤口换衣服,叫郎中看伤,抓药煎药……而他,则负责给每个人分工,监督他们好好救人。 他想好了,反正这聂辛死不了,严格意义上来讲,聂辛还算是主角之一,能活挺久,这样一个角色,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好。 难的是在对聂辛好的时候,把握住一个度,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 说白了,这人就是个容易黑化的主,当他的敌人惨,和他亲近起来更惨,保命要紧,沈明渊哪个都不想当,最好就是个两不相欠的路人。 于是,安顿好聂辛之后,他没有像原书中那样无微不至地亲自照料,更没有守在床边等人苏醒。他只是吩咐了几个仆人细心照顾着,聂辛要什么就给,就兀自离开了,再没来聂辛房中看过。 这态度,比捡回一条流浪狗还要不上心,像是捡回来了,就完成任务了。 可要说冷漠,却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聂辛的死活,沈明渊仍吩咐了最贴身的仆人,叫他每日将聂辛的情况告知自己,顺便吩咐些无关痛痒的事。 第三天,仆人平安过来汇报,说聂辛醒了。 62.业障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走了两步, 他又觉得不放心, 对平安嘱咐道, “那聂辛是个危险的人, 你不要与他走得太近,只管做好你的分内事, 明白?” “明白的,少爷都是为我好。”平安顺从地应了,末了还笑嘻嘻的, 仿佛刚才是挨了夸, 而不是被警告了。 书中沈二少原本是个平易近人, 带着少年气的性子,故而在他身边做事的人,也都胆子大些、活泼些,年纪不大的平安更是如此。加上平安自幼跟着少爷, 沈明渊有没有真的生气, 平安一眼就看出来。 只是壳子没变, 里头换了个芯儿, 沈二少已经不是昔日的沈二少, 兴许平安是没瞧出来, 还以为少爷还和以前一样, 什么都不会计较。 沈明渊是懒得和他计较了。 只要沈家不出事, 平安蹦跶些也不会有大危险。 沈明渊继续来到空旷的平地处修炼, 一颗心越来越沉。 明明只是不属于自己的家, 不属于自己的仆从和地位,他不过才冒名顶替了几日,竟就生出留恋之情了。 要想保住沈家,远比要独自活到最后难得多,就算没有窥天镜,也难保其它灾祸不会牵连。 短短几日,从努力独活,到想要再多做几日的少爷,到想要连同大哥也保住,到连同一个仆从、乃至整个沈家都不希望其一朝覆灭,沈明渊惊觉自己的心态变化已经如此之大。 心中隐隐不安,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将自己当成了沈二少,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人,忘了自己原本是谁…… 死的时候不能投胎,用鬼差的话来讲,就是心中还有留念。 他要是对这里也有了留念,岂不是又不能投胎了? 会有什么后果尚不能知,鬼差是否会再次助他?还是会变成孤魂野鬼? 沈明渊越想越心惊,体内灵力流动也险些出了岔子,连忙平心静气停了下来。 睁开眼时,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自嘲地笑笑,眼下他连平平常常地修炼都能险些受伤,这世界又危机四伏,他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还难说,怎就想得那么远去了,简直自大。 正要起身,就听闻不远处有人叫了他一声, “明渊。” 他转头望去,是沈和光,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正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原著中对这位沈少主的描写不多,只一笔带过了性情沉肃稳重,背负的责任多,平日里也总是在忙。 他抹了把汗,站起身来,沈和光便连忙伸手扶了一把。 沈和光说着,话语里听不出喜怒,“昨日我听平安说,你突然开窍了似的开始用功修炼,甚至把自己累倒下,还以为是你为了偷懒贪玩找的借口。” 结果竟是真的转了性。 沈明渊笑了笑,带出些玩世不恭的神态,无所谓道,“小弟出息了,大哥不高兴?好啦,怎么突然有空来看我?” 虽然只是未来的少主,沈和光一旦忙起来,和真正的家主没有什么两样,尤其是父亲不在的时候。 沈和光拿出块帕子,为他擦了擦额头脸颊的冷汗,动作轻缓,“大哥来看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怎么,那聂大侠不是说要指点你,眼下他去哪儿了?” 话说到最后,已是有了三分冷意,若非在弟弟面前,恐怕就要摆出少主架势了。 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他并未因之前对聂辛的高看,就在此时不去计较。说白了,高看聂辛、吩咐弟弟对聂辛态度好,也只是看在他对明渊有好处的份上。 如今看到弟弟独自修炼、并未得到允诺中的帮扶,沈和光便立时沉了脸色,觉着那聂辛也是个不知好歹的。 聂大侠修为高深,地位也绝不会普通,这他知道,但在弟弟的利益面前,再厉害也算不得什么。再者说,若是言而无信、人品不过关的人,他不会放心让其和弟弟交好。 “大哥,你眉头都能夹死只蚊子了。”沈明渊见他不悦,生怕他一扭头将聂辛提溜回来,打趣道,“是我故意赶他走的,盯我盯得那么紧,我不习惯。” 他摊手,“我这不是没事么?” 沈和光这才收拢思绪,脸色缓和了些,“他虽然隐藏了修为,但实力绝不会在天极之下,有这么个高手助你修炼,你还嫌弃起来了。” 他告状,“我上茅房他都守在外头!能不烦么?” 沈和光眼皮一跳,“你没事去茅房做什么,乱吃东西了?这几日食材都是无杂质的灵鱼灵草,你修为也足够消化这些。” 言外之意是,以修行者的体质,吃这些东西,压根就不需要去茅房……他居然把这一点给忘了! 沈明渊脸色一红,“没啊,真没。” 等等,这是常识啊,聂辛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没点破? 躲在茅房里不知道在干啥,还躲了那么久,聂辛得怎么想啊……要死要死…… 沈和光目光严厉起来,端正了神色,“你实话和哥讲,你与那聂辛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几日又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一回来就忙着修炼,一日也不肯落下?” 还能是什么关系?! 冷不丁的,平安那句‘聂大侠看上少爷您了’就在脑子里回响起来。 沈明渊脑壳直疼,他避重就轻,道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我只是在外面长了见识,想通了,觉得自己应该好好修炼,才能保护自己。” 长大了,懂事了,身为沈二少的长辈,无论是他哥还是父母,都应当高兴。 沈和光叹了口气,哄狗狗似的摸摸明渊的脑袋,“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去打断他的腿。” 沈明渊心想,还没欺负,不过快了,到时候哪里轮到你来打断腿,人家想灭掉整个沈家呢。 想是这么想,嘴角忍不住翘起来,被摸头的感觉挺奇妙的。 有哥的感觉真不错,沈明渊生前没哥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只是勾心斗角,如今只觉得暖,假的也暖。 他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没人欺负我,哥你放心吧。” 沈和光放下手,搭着他的肩膀,怅然道,“这样……也好,变强点,等哥护不住你的时候,还能多放心些。” 沈明渊猛地抬头望去,准确捕捉到大哥眼里转瞬即逝的自责。 他立时反应过来,大哥这是在说之前被禁足在家,没法出来找他,帮他渡过命中大劫的事。 这原本就不是沈和光的错,沈父沈母,也绝非冷情之人。他隐约猜测到,能未卜先知的沈家,或许是算出了什么,沈大少若是真去了,后果只会更严重。 在沈二少离家前,沈家一直是对其放养,觉得既然不继承家主之位,便只要开心健康就好,修炼不必刻苦,对其贪玩偷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几乎能猜出,若是没有这一出,沈和光也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而是拍拍他的肩,说出诸如‘有哥护着,不必这样累着自己’之类的话。 沈明渊脑袋一热,“哥,其实……” “聂大侠。” 沈和光忽然朝他身后看去,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沈明渊顺着大哥视线侧身看过去,困惑眨眼,聂辛怎么忽然换了衣裳?干嘛去了这是? 见人好奇盯着自己身上看,聂辛眼神闪了闪,克制了面上神色,朝沈和光点头示意,“沈少主。抱歉,方才有事离开了片刻,不知沈二少已经开始修炼了。” 许是有沈和光在场,聂辛站定时的位置与之前相比,距离沈明渊要远上半步,与两人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相信聂大侠的为人。”沈和光目光一转,便没了对待弟弟时的温和, “他近日有些心急,难免练得不扎实,其实聂大侠不提,沈家也是打算为明渊寻来个专门传道授业的师父的,也不必如此劳烦聂大侠身兼二职。” 话里话外,竟是有了你做不好我就换人的意思。 外人,毕竟信不太过,当时若非看在聂辛实力卓绝、又为明渊输送了几个时辰灵力的份上,沈和光也不会轻易答应由他来做陪练。 聂辛脸色有点难看,嘴上却应道,“是聂某之前疏忽了,类似的事不会再发生。” 有了这句保证,沈和光没再提再多请人的事,又客套了两句,便离开了。 沈和光一离开,气氛又变得不对劲起来。 聂辛忽然上前一步,拉近了与沈明渊之间的距离,一言不发就去拉人手腕,却被猛地躲开了。 63.业障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沈明渊用洞天镜查看别邸的情况, 是想知道有没有人追查到聂辛的下落。 答案要么是查到别邸这里了,那个重生的主角已经知道聂辛曾住在沈家二公子的别邸,要么就是没查到。 可洞天镜却在关键时刻不顶用了。 有人在刻意阻碍他, 这个人是谁? 沈明渊很快想到了聂辛。 原著中,之所以重生者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找到私奔的二人,正是因为聂辛掩盖踪迹的手段卓绝,就连拥有窥天镜和洞天镜的沈家,都没能第一时间找到被他藏起来的沈二少。 他当时没有详细描述其中细节, 但也可以推断出一二。 即便是发觉自己被人‘骗’了,‘算计’了, 沈二少也是他聂辛的人,无论是沈家、还是别的什么主角,只要他不愿意,谁都别想找到他们。 只是,如今的他,可不是什么聂辛的人啊…… 既不是爱人, 也算不上有仇。 沈明渊不敢肯定, 如今的聂辛是否会像原著中那样,费尽心思地掩盖一切踪迹,叫那个重生者如原著般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来追查聂辛下落。 即便没有黑化, 聂辛也不是傻子, 躲在沈家的确能安全一段时日, 但追杀他的人若是一路查到了沈家, 他就有可能借沈家的势力,不说将之前追杀暗害他的人都干掉,至少也能拽出幕后主使的尾巴。 打上门来的又不是他,他也是受害者,没人能说他的不是。 正是因为下意识觉得聂辛有着这样的打算,在发现洞天镜无法窥探自己别邸的情况时,沈明渊才觉得有些惊讶。 他忽然觉得,对于这个心性尚且没有扭曲的聂辛,他也许没有自认为地那般了解。 不知该高兴还是苦恼。 方才系统给了他一个能感受到对自身杀意的金手指,那股不详的感觉还悬在他的心头,像是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利剑。 沈明渊心中笃定,这个想杀他的人,定然是正在追杀聂辛的重生者。 秦焕之。 他将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眉头逐渐锁紧。 西陵门赤金刀,秦焕之,一个还没见面,就凭着前世记忆,对他沈二少抱有深仇大恨的主角。 秦焕之的灵窍是火系,可以说是克制了金系的聂辛,以及除了他之外、绝大多数都是木系灵窍者的沈家。 他必须尽快确认秦焕之的行踪,确认他走到了哪一步,好及时做出应对。 沈明渊连洞天镜都没关,急匆匆向楼下掠去,打算直接将聂辛找来,让他将隐匿行踪的迷障除去。 结果便是,刚出了藏机阁,便瞧见聂辛守在门外,像是在等他。 他竟不做声地跟来了。 能够省去找人的功夫,沈明渊自然高兴,可一想到聂辛一直不做声跟着自己,心中又放松不下来了。 “聂大侠。” 他迎过去,云淡风轻的微笑将一切思绪都藏去,“我正好在找你,有事相求。” 聂辛从他出现在门口,视线便落在他身上一刻也未挪开,直直注视着人一路走近,一双眼逐渐变得明亮。听了这话,他微一挑眉,嘴角勾出笑意,“哦?” ……靠。 长得帅了不起。 险些被这一幕晃了眼,沈明渊的微笑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将‘他是不是在故意撩我’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错觉丢到脑后,尽量保持自然,“聂大侠是否在我的别邸附近留了些藏匿行踪的术法?可否暂时将那些先撤去?我有些事情要办。” 旁边也没什么外人能听到,就算听到了,也不必害怕被人知道,沈明渊便直接说了。 聂辛眼中的笑意霎时褪去,声线带出了三分冷意,“沈少爷如何得知?” “你忘了,我是沈家的人,想知道些什么,自然容易得很。” 他再次搬出两人初见时的那套说辞,将聂辛的疑问堵了回去,但凡识相的人,都不会对他人家族的秘辛过多询问。 聂辛果然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明渊以为他还有顾虑,补充道,“聂大侠照做便是,我不会因为怕事就赶你离开沈家,只是想掌握更多信息。” “呵,”聂辛忽然嗤笑了声,听起来似乎并不认同,“沈少爷就这么笃定,是我为了躲避追杀做的手脚。” 沈明渊皱眉,“怎么,你没有做?” 反问的话一出口,他便又舒展了眉头,心中了然。的确,聂辛若没有在别邸周围布下迷障,才更说得通。 可沈家就这么被当刀子借去用,沈明渊心中还是不太舒服。 这个不舒服和种种揣测,他没藏着,都摆在脸上。 聂辛瞧见了,眸中神色更加晦暗,顿时也不悦起来,薄唇抿成道冰凉凉的线条,“沈明渊。” 正打算掉头离开,回阁中再想想办法的沈明渊应声抬眼,没说话,那神情却很直白,像是在问,怎么? 聂辛朝他靠近了一步,似乎这样才能更好地说清,“我的确不想被找到,所以沿途都做了些手脚。但别邸周围的那些,在瞧见你进了这藏机阁后,我便猜到你不放心,无论是迷障还是障眼法,我都早早撤去了。” 他忽然解释了这么一大通,说完之后又沉默下来,一眨不眨盯着沈明渊。 后者没反应过来,不知聂辛在等他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明明是极寻常、又极合理的一句应答,聂辛听了却像是被拔去了几分心力,恼怒烦躁没了,可还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他莫名从这样一句寻常又合理的话语中,听出了冷淡之意,倍感失落。 可要是此时问他,要听到什么样的回应才会心满意足,聂辛却想不出来,甚至连不满的点在哪里,恼怒、烦躁的原因是什么,都想不清楚。 只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却不知想要的应是什么样, 梦中那样吗? 似乎也不尽然。 沈明渊瞧他拉着个脸,没有多问,转身又进了藏机阁。 他的焦虑不安都踩在脚下,再也没了方才的从容,三步并作一步,借着灵力唤出的气流,比下来找聂辛时更急匆匆地回到洞天镜前。 迷障还在,别邸的情况无法看清。 若聂辛说得是真话,那么此时阻碍洞天镜的,只会是另一个人,重生者,秦焕之。 这样一来…… 沈明渊无意识攥紧了拳头,若是秦焕之的手笔,那他就没有费心驱散别邸周围迷障的必要,单是无法看到有谁靠近过别邸,就足以证明事态的严重。 秦焕之已经知道聂辛的下落了,不久前那股冲自己而来的杀意,很可能是秦焕之猜到自己和聂辛在一起,从而胡乱脑补了什么之后、生出的滔天恨意。 以秦焕之的性格,就算是他不要的、恨着的人,也绝不会允许被另一人先行占有。 毫无疑问,这股滔天恨意,定会牵连整个沈家。 因为是沈家将聂辛藏了起来,是沈家在这个时候会护着自家二少爷,是沈家持有能扭转一切的窥天镜。 沈明渊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想了多久,洞天镜中的景象变幻着,展现着别邸今日的样子。 他正想着,为何秦焕之不将迷障做得更彻底些,让他连别邸今日的情况也看不清,好无从判断他是哪一天查到这里的。 像是要解答他的疑惑,画面中忽然窜起大火,将整个院落吞噬包裹。 是别邸起火了。 沈明渊眼皮一跳,定睛朝镜中看去,这场火几乎是瞬间燃起来的,非比寻常,以灵力催动才能办到。 因为想要看得更清楚,他小幅度地前倾着身体,距离洞天镜更近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猛然出现在画面之中,朝着他回过头来,露出一双猛兽似的深邃眼眸,在大火的映照下,瞳孔映射出一点红光,里面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要将他盯上的人千刀万剐。 被他看到了! 沈明渊本能地僵在原地,连洞天镜的基本设定都忘了,被画面中那人盯上的感觉太过真实,待他反应过来,已是从头到背出了一层冷汗,手脚都变得冰凉。 这就是……秦焕之。 他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将洞天镜的灵力收拢,让其恢复了一片墨色。 仅仅是隔着洞天镜遥遥对视——不,刚才那只是巧合,不能称之为对视——他就已经被那股可怕的恶念与威压震慑成了这样,若是正面碰上了…… 沈明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藏机阁的,脚步和眼神都有些飘忽,加上那苍白的脸色,和指尖的冰冷温度,看起来就像是……失魂落魄。 聂辛快走了几步,拉住他,欲言又止。 沈明渊没心思理他,对于自己看起来的样子毫无概念,天知道,他只是在认真思考、神游天外罢了。 64.业障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一晃,就是半个多月过去。 沈明渊越来越没耐心,每天都等着聂辛赶紧拍屁股走人,别再赖在他家里吃白饭。 会打, 了不起啊? 他心中郁闷, 怀疑聂辛就是仗着自己打不过他、不想得罪人,就住着不走占便宜。 沈明渊心想自己再呆一天, 最多一天,那聂辛再不走人, 自己就不管他了, 先回沈宅。 跟聂辛保持好距离, 避免被人抓去关小黑屋了,并不能就此高枕无忧,不久后还有另一场劫难, 会让沈家整个覆灭。 就算不能救下整个沈家,他也得想办法让自己活下来。 第二天, 聂辛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沈明渊原以为他突然来见自己,是伤养好了, 临走来找自己道别的。 终于能送走这么一尊佛, 沈明渊心中如释重负, 有点高兴, 又不敢表现地太明显, 就只是矜持地微笑, “聂大侠。” 聂辛站在他面前,身材挺拔,早已看不出初见时的狼狈模样,双眸依旧深沉,敌意和杀气似乎也随着伤势痊愈而被洗去了。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朝沈明渊道了谢, “沈公子救命之恩,聂某记下了。” 沈明渊摇摇头,“别记着,忘了吧,我救你只是怕被你杀人灭口,没别的善心。” 这话说得不算违心,聂辛在他脸上探究地看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沈公子这是打算离开?要去哪里?” 沈明渊皱眉,似是不悦被人打听行程安排,“聂大侠若是伤势好得差不多,也可自行离开了。” 这一句答非所问,已是在委婉赶人走。 这样的态度不算客气,聂辛却没露出一丝怒容,反而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可我不喜欢欠人情,无论沈公子意图如何,到底是救了聂某性命,让聂某有了清静的地方养伤。” “哦?那你想怎么还?给我送一箱金银珠宝如何?” 聂辛明显被这直白言论噎了一下,表情有了一瞬的僵硬,“这恐怕要让沈公子见笑了,聂某拿不出这些。不如卖个力气,给沈公子做半个月的贴身护卫,算是报答这半月来的照顾。” 贴身护卫? 沈明渊眼皮一跳,下意识觉得不妥,心里莫名冒出一丝不安稳,下意识就犹豫道,“你不会是……” 另有图谋吧? 比如,沈家的宝贝? 然而话未说完,他就想起了自己的乌鸦嘴属性,连忙收声,改了口,“那好,就依你。半月之后,你我各不相欠。” “好。” 聂辛就这么跟着沈明渊回到了沈宅。 深思熟虑后,沈明渊的顾虑反而小了许多,原书里聂辛是在伤愈后直接将沈二少绑走的,如今他却跟着自己成了个护卫。 暂时是死不了了。 与沈二少的别邸相比,沈家本宅看起来要气派、漂亮得多,数座亭台楼阁坐落在欺负的峰峦之中,仿佛是从山石里天然长出来的那般,暗金色的穹顶趁着周围或红或黄的成片林木,更是夺目,颇有股不似人间的飘渺之感。 再往下看去,就是陡峭如悬崖般的山势,一望无尽如同天堑,在山壁四周,愣是寻不到哪怕一条可供人上下的台阶,唯有飞鸟与山羊能靠着天生的本领来来去去。 沈明渊血脉中有风系灵窍,修为不必太深便可腾云驾雾,一路就这么飞了上来,衣袂翩翩。跟在他后面的,则是御剑而行的聂辛,以及乘着沈家仙鹤追随而来的几个仆从。 山石边缘有一处地势较低、呈半圆形的宽阔平台,用以迎送停泊。此时有一身着白袍的青年站在那里,仰头望着飞来的一行人,目光最终落在为首的少年身上。 沉肃深邃的眸子里,便融出一抹温和笑意。 沈明渊与他对视一眼,立刻认出,这边是沈家少主,他的大哥,沈和光。 飞至近处,他撤去如有实质的疾风之力,落到平台之上,随着惯性又向前快走了几步,稳稳停在沈和光面前, “大哥是专程来此迎我的吗?” 被这样带着暖意的视线注视着,沈明渊有点不好意思,嘴角眼梢也带了些笑。 沈家的两个儿子,一个是父亲过去同亡妻生的,一个是不能生育的母亲从妹妹那里过继来的,实际的五官、性格并没有多少相同之处。 只是自幼一起长大,两兄弟这样相视而笑的时候,倒是多了几分神似。 沈明渊便是从母亲那边过继来的孩子,相比大哥活得更加无忧无虑,从小受着溺爱,家族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健康长寿。 相对来讲,沈和光身为将来的家主,身上的担子重些,性格也相对沉稳成熟。 他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知道回来?” 话虽责怪,语气却是宠着的,并无真的怒意在里面。 “不瞒大哥,是有事耽搁了,才在外面逗留了那么多天,你看。”沈明渊向一旁侧过身来,露出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的聂辛,“这是聂大侠,打赌输了,要给我当半个月的护卫。” 沈和光与那浑身肃杀气的聂辛对视一眼,互相的视线里都带了些不动声色的打量,他立刻沉下脸,语气都冷了三分,“你做什么区了,怎还赢了个大活人回来?聂大侠一看就不是凡辈,岂能屈尊做你一个小儿的护卫。聂大侠,辛苦你了,这般陪他胡闹……” 聂辛不知他为何隐瞒了自己重伤被救之事,倒也懒得戳穿,没有多说,更让他在意的,是先前救了自己的沈公子,竟然是沈家二少、而非长子这件事。 沈二少与传言中并不相同,可沈家少主却又符合传言中的性格、为人。 他垂下眼帘,兀自沉思了片刻,将情绪都藏得水泄不漏。 “大哥,先别忙着生气,迎鹤台上风这么大,我们先进屋里去吧,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沈明渊连忙拍拍自家大哥的肩膀,安抚两声,拉着人就往里走,顺便看了眼身后不动神色的聂辛,示意他也跟上。 “哎……” 沈和光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 “大哥,怎么这样看我?”沈明渊察觉到视线,回视过去,微笑中竟然少了三分天真无畏的稚气。 沈和光眼神忽闪了一瞬,摇头继续看路,“没什么,只是莫名觉得,明渊此次回来,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好敏锐的直觉。 沈明渊心中讶异,自己与沈和光见面说话不过半刻,自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沈和光便觉察到不对了。 不过,十六岁左右的年纪,本就是性情多变的年纪,他又熟知人设剧情,倒不必怕被沈和光怀疑是夺舍了。 微微收拢了几分笑意,沈明渊打趣似的反问道,“哪里不一样了?是不是看着长大了?” “是有点。”沈和光和他边走边聊,听他这么说,心中的违和感反而散了些,温润的笑意漫开来,“还想让我夸你?” 沈明渊借着话头,将自己与原主的不同归结于突然而来的上进心,调侃道,“哪怕在外游玩也没忘记读书、修炼,大哥不觉得很值得夸赞?” 沈和光终于笑了开来,“好好好,晚饭时给你挑鱼吃,奖励你。” 沈明渊心中一愣,垂眼点头,“大哥真好。” 他忽然觉得,能穿到这么本书里也挺好,有这么个没有血缘关系、却视如己出宠爱自己的哥哥。只是为了自己的今后着想,多修炼了几日而已,开个玩笑就换来了哥哥的奖励。 原书中,沈明渊倒不是不会吃鱼,而是懒到了极致,凡是不能直接吃的都不肯吃,无论鱼虾还是螃蟹,都要大哥亲手给自己收拾了放到碗里,才肯吃上几口。 说白了,这股子懒劲儿就是被惯出来得。 沈明渊本想逐渐抛弃原有人设,第一步就是变得上进、自立,这样才好活下去。 上了饭桌,真吃到了一根鱼刺都没有的鲜美鱼肉,忽然就动摇了,想在沈和光面前,将原主那些被惯坏了的习惯保留下来。 这样也挺好。 沈父正在闭关,沈母则去了她妹妹那里,旁系则与他们不在一处吃饭,于是晚饭时分,就只有两个沈少爷和聂辛三人同坐。 沈明渊说聂辛与自己打了赌,口气随意放松,沈和光便当聂辛是他的朋友,没有怠慢,也不怎么见外。 鱼做了两条,用的是刚刚钓上来的云中雪,味道鲜美,入齿留香,还带着滋养经脉的天然灵气,算是鱼中上品。 这类鱼,还是当初沈明渊写文时胡诌的,没想到真有吃到嘴里的一天。 不得不说,口感十分特别,两条鱼用了三种做法,生鱼片、清蒸、以及炖汤。 65.业障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他低头一瞧,正好瞧见一道巨大的火舌炸开,几乎将整个街道吞噬。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自那团火中御剑窜出,正是聂辛与放火之人。 沈明渊先是定睛瞧了瞧被波及的街道、房屋, 发觉那些火焰看似不管不顾、到处乱窜,实际被很好地控制着, 除了留下不少黑烟外,并未点燃不该点的东西。 这是只有修炼到玄级的火系灵窍者才能做到的,与其它灵窍不同, 最能代表火系实力的往往不是放出的招式有多气派、杀伤力有多强大, 而是修行者是否能彻底掌控那些火。 能放出火龙,将一切燃为灰烬的人很多,能将自己的火熄灭,甚至能控制它们只烧特定目标的人, 则是最顶尖的大能才可办到的。放出的攻击有多厉害,要彻底掌控它, 就有多难。 秦焕之就是这样的顶尖高手, 他能在一瞬间将一座城池化为火海, 也能同时保证被烧成灰烬的,只是其中一朵野花。 他被人称为赤金刀,也是因着那柄阔月弯刀时常被烈火包裹,火舌如凤凰尾羽拉长、展开, 出鞘之时, 火刃便瞬间化作数倍大小。 焰是赤金色的火焰, 常年包裹着那柄弯刀,却因着精确的掌控,从未伤及最畏惧高温的金属刀身。 沈明渊先瞧见的,是窜出火海的聂辛。 倒不是瞧见了聂辛的脸,而是认出了那身手,无数片闪着寒光的铁片围在那人周身,形成一个球形的牢笼,将一切烈火隔绝在外,并在飞至高空时猛地炸开、分离,露出其中的黑衣身影。 肉眼可见的是,那些金属已经被烧至通红,没了原先的硬度。 紧随其后的是一柄三人多长的赤金刀刃,在那层防护炸开开的瞬间劈向正中的人。直到刀刃落下、聂辛及时闪避开来,举着大刀的人影才显露出来。 巨大的弯刀,与相比之下称得上身材欣长、穿衣显瘦的俊俏身影,形成了比例失衡的巨大反差。 换了常人,谁也不会想到如此气势汹汹、举着这样一柄大弯刀的人,会是这样一个能入画的青年,而不是什么虎背熊腰、浑身是大块肌肉的糙汉子。 赤色的火光映在那双满含杀意的眸中,明晃晃带着股叫人颤栗的惊艳。 这便是西陵门门主,原著中的主角之二,秦焕之。 滚滚热浪将视线都扭曲,沈明渊忍不住舔了舔唇,觉得空气都变得干燥,如同置身沙漠。 他无意趁机逃跑,也无意涉足战圈,更没心思盯着那两道杀气腾腾的残影欣赏主角们的美貌。 秦焕之的特征太明显,不需要他多说什么,聂辛也能猜到对方身份。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沈明渊觉得这两人能打起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原著中可一打就是至少三章呢。 虽然,原著里是他死了以后俩人才打起来,现在这俩人会打,大概是……争夺手刃权呢吧。 谁赢了谁就能亲手杀他解恨什么的,呵呵…… 看着看着,就有点不耐烦,打戏什么的,写着好玩、看着也爽,亲临现场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感受。 考验眼力不说,还得时刻提防着别被误伤。 他知道秦焕之会赢,这场死斗的结果毫无悬念可言。 倒不是两人的修为实力有多悬殊,而是聂辛在武力设定上,就是被秦焕之克制的。简单来说是火克金,再加上以多胜寡。 猎金客换个说法就是杀手,聂辛也是个独来独往的性子,而秦焕之是个擅长团战的门主,经历过更多光明正大的正面对决。 沈明渊的猜想很快应验,脚下的火海之中,不知何时已飞出了数个人影,站好了位齐齐朝着聂辛攻去。 若是聂辛再好糊弄一点,乖乖在房里睡觉,也不至于现在吃这个亏。 沈明渊显然挡着了他们的阵型,他知趣地悬在半空朝更高处挪了挪,不远不近地继续看戏,甚至在有飞沙走石误打误撞朝他袭来时,很是随意的抬臂挡开。 手臂外侧,聂辛为他留下的护盾已经被他用习惯了。 也就是在局势朝着一边倾倒的这时,一股针扎似的疼痛钻进了沈明渊的大脑,他眉头猛地皱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额头渗出点点冷汗,又很快就被蒸干。 是系统给的金手指,在用头疼的方式提醒他,小命又被惦记了。 仔细一看,秦焕之果然向他投来了饱含怨恨之色的一眼。另一边,聂辛也以相似的眼神朝他看来。 也不知是两人中的哪个突然想杀他,还是说两个都有。 沈明渊料到会有这一出,只是一时纳闷,两人的杀意早不来晚不来,怎么现在突然冒出,难道自己身为炮灰存在感太弱了? 话说…… 一开始还在场的路人甲,行三人中的那个张三,躲哪儿去了? “沈公子。” 冷不丁的一声招呼在背后响起,沈明渊吓得一抖,还未回头,便觉着脚踝一紧,猛地被什么向下拽去。 变故发生地太快,他只来得及想起,这声音应当就是张三了。 不过是个修为并不高的路人甲,他竟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的靠近,看戏看得正来劲呢,就被偷袭了。 不,修为虽然不高,那也是天极的了,比他有本事。 绳子是草绳,却犹如活物,沿着他的小腿爬上,在下坠的那一眨眼间绑住了沈明渊的手脚,眼看着就要没入火海,沈明渊紧闭双眼,默念心诀唤出旋风。 在他没瞧见的后方,聂辛与秦焕之同时追了过来。 张三想将他拽进火海之中,一旦没入,火舌便成了最好的掩护。 行三人中的另外一人也在这时出现,接应着得手的张三。 沈明渊只觉得自己要被烧成灰了,自周身炸开一团霸道的气流,愣是将方圆数仗内的火都瞬间扑灭了。试图接近他的张三、人六,以及飞速追上,以各自的本事想要抢人的聂辛、秦焕之,也同时被这威力堪比火炮的爆炸击开。 谁也没想到,修为低微、偏好享乐的沈二公子,在情急之下也是能超常发挥的。 只是这一下之后,沈明渊就觉得浑身一虚,灵力被耗去了大半,怕是再没法炸出第二下了。他的衣衫都被气流炸得破烂了好几处,身上草绳却不知是什么做的,仍紧紧绑着没被炸开。好在绑得不严谨,还能摸到乾坤袋。 他趁着几人一瞬间的怔愣,摸出乾坤袋,祭出一件法宝。 只是个不足馒头大小的玩意儿掉落在地,下一瞬,便猛地从中炸开一团粉末。沈明渊纵起狂风,将那团暗黄色的粉末吹起,袭向刚才暗算自己是张三和人六。后者神色大变,猛地抬手捂住口鼻,拼命躲避,那团风却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聂辛顿时甩出那些烧红了的铁片,化作锁链将二人困在原地,低呵出声,“说!谁派你们来的?” 直到刚才为止,聂辛、沈明渊,都以为行三人是奉秦焕之的命令行事。 而秦焕之也面露诧异,显然是将这二人当成了聂辛的手下。 没想到一时的想当然,就让这二人钻了空子。 有了共同的敌人,这俩也不打了,秦焕之振臂一挥,便收拢了把整条街烤干熏黑的火海,他的属下则齐刷刷地站在背后,将聂辛、沈明渊以及张三人六都围在中间。 沈明渊也收了那团气流,将粉末卷走方便他们审问,抬头瞧了瞧,竟还有一批属下是守在半空的。 啧,防得真严实,他要是想逃早就逃了好吗。 被捉了,张三和人六也不挣扎了,连忙点头跪地求饶,毫无骨气,就是粉末多少被吸入了点,呛咳个不停,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说不出话。 沈明渊俩腿被绑在一起,蹦跳了几步,凑到其中一个面无表情站得笔直的路人甲旁边,抬抬手,“这位小兄弟,帮个忙如何?” 草绳太结实,他的风刃还没练到位不敢自己切,只好借助旁人的刀子。 被他称为小兄弟求助的,是秦焕之的属下之一,他的说话声很小,却准确无误地传入了另外两个大爷耳中。 聂辛一把揪着他领子,将人拽了过去,恶狠狠地瞪他,“你宁可求助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也不肯问我?!” 沈明渊觉得自己可以改名叫沈明冤了。我可是有垃圾金手指的人,谁知道刚才想杀我的有没有你一个,哪敢跟你求助。 秦焕之则是从指尖飞出了一串齿白火舌,将聂辛拽着领子的手烫到一边去了,闷不吭声站到两人中间,冷声警告,“谁敢给他解绑,我先剁了他的手。” 说完,俩人就开始用眼神互刀,围成一圈的甲乙丙丁们也纷纷弯刀出鞘半寸,随时待命。 不对,等等,沈明怨摸摸往旁边挪,努力掩住惊恐神色,秦大侠你是要剁谁的手?? 是给我解绑的人、聂辛,还是我?我怎么觉得你是找借口剁我呢??? “咳咳,”沈明渊清了清嗓子,努力将两人注意力都引过来,而后开口,“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沈家派来抓我回去的。” “是吗?”听着倒是合理,聂辛将信将疑,视线投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张三人六。 俩人抹了把脸,一个点点头,一个猛摇头,然后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连忙改了,一个猛摇头,一个狂点头。 一看,又反着了,俩人哭丧着脸,抱作一团口齿不清地求饶。 真是亲兄弟了。 与其它势力的高位不同,它代表的并非是权力有多重,而是实力的强大,以及过人的心理素质。 千金台奉行的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制度,聂辛在这样的环境中,也习惯了只讲强弱、不论善恶。 沈明渊还记得,他在初步塑造这个角色的时候,将自己少年时期最憧憬的那些优点、特质,都加在了聂辛的身上。这让聂辛不单单是个赚人命钱的反派,还是个帅掉渣的男主。 可以说,聂辛那张棱角分明、俊逸中带着锋芒的长相,以及那双浸染过血腥杀气的深邃眸子,只是这个人独特魅力的一小部分。 在聂辛贴近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发生一系列肢体接触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在面前炸裂开来不容忽视的荷尔蒙,会心跳,会觉得那视线如有实质、带着温度,会紧张。 沈明渊将这一切归结于主角光环,以及自己给自己挖的深坑。一方面他觉得被吸引、被撩到了,另一方面却又无比冷静地认为,这只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就像人看到美食就会馋,想吃,尤其是符合口味的美食。 聂辛也的确符合他的审美,即便他故意将所有男主都设定成反派,哪怕今天不是反派的,以后也会是。 所以他也清楚,今天的聂辛没有黑化,看起来就是个跟在他身边无害的小护卫,但这样的情况不会太持久。 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尽可能改变着原著剧情,尽可能让聂辛只是聂辛,不给他变极端的机会。 ‘春`梦。’ ‘没错……’ ‘身体倒是一样。’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沈明渊的思绪百转千回,将聂辛刚才说出的惊人之语反复琢磨,消化完毕。 是梦境让聂辛见到了真正的沈二少,那个被他占据了肉身的炮灰。 原来,这就是聂辛一日比一日反常的真正根源。 66.活到结局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秦焕之眼色沉了沉,不爽中透着股疑惑,似在不解沈家二公子居然这么会耍嘴皮子。 “是吗。”他语气淡淡, 并未立刻反驳这站不住脚的说法,而是朝一旁的属下抬了抬下巴, 招呼着让人把瑟瑟发抖的张三和人六带了过来。 接着,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把那两人往凰灵鸟的身旁推。 张三人六吓得子哇乱叫, 发出模糊不清的惨叫声, 凰灵鸟则是浑身的羽毛猛地一抖, 备战似的炸了毛,更响亮地用尖锐刺耳的声线警告, 尖尖的大嘴也大张开来,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利齿。 可惜了这附近的居民,估计是也被这乱七八糟的声音吓得够呛,一个个却要紧闭门窗装作听不见。 秦焕之并没有真的把行三人中的这俩送去给鸟啄, 差不多之后,就让属下把他们俩带下去了。 他转向一脸不忍直视的沈明渊,平静道, “看清了吗, 这才是凰灵鸟不高兴的样子。” 事实胜于雄辩,沈明渊无话可说, 败给了这位秦老大的认真。 怎么说呢, 这种反应, 倒也不算崩人设…… 秦焕之在重生之前,本就是个事事认真、喜欢亲力亲为的好老大,身为西陵门的门主,正人君子谈不上,但做事总是光明磊落,里里外外让人挑不出刺儿的,唯一的缺点也就是脾气差了点。 总的来说,就是个毫无幽默感、不苟言笑且无趣透顶的正经人。 因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如此这般的直男气息,重生前,还是各大名媒的重点关注对象。在这个男风盛行的世界,所有人都觉得能嫁给秦门主是天大的服气,谁弯了秦门主都不会弯。 在原著中,因为重生后的脾气越发暴躁,满心只剩下报仇,再加上弯得彻彻底底,媒婆们便不再致力于给秦门主说媒,而是瞄准了西陵门的其它门众——这是后话了。 此时,秦焕之自觉已经为凰灵鸟澄清了误会,便拽着沈明渊,继续向前走去,作势要将人直接丢沙包似的丢上去。 “别别别!我自己上去!”沈明渊急忙出声阻止,顺便指指自己的腿,“只解绑这里可以的吧,我跑不掉的。” 对于秦焕之的行事风格,他是深谙于心的,真被丢上去,肯定会感觉很糟糕。若是说聂辛把他当沙袋扛起来,是因为记仇、故意打击报复,那么秦焕之把他当沙包丢着玩儿,很可能就是一种不经思考的本能。 秦焕之看了他一眼,似乎斟酌了片刻,然后伸手,抽出身旁属下的长刀。寒光一闪,便砍断了沈明渊腿上的绳索。 后者低头一看,蹬蹬腿活动了一下,而后发觉不光是绳子断了,自己的衣裳下摆也裂开了个大口子,飕飕的往里灌凉风。 秦焕之已经挪开了视线,坦然自若道,“手误。” 沈明渊:…… 无语了片刻,沈明渊选择相信这的确是手误。毕竟,秦焕之又不是聂辛,应该不至于这么孩子气。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了高大的鸟背,凰灵鸟体型本就庞大,鸟背之上在刚才已经被安放了一处鞍子似的东西,方便乘坐。沈明渊脚尖点地,踏着化为实质的气流踏了上去,小心翼翼站在鞍子上,尽可能不让自己碰到鸟羽。 秦焕之不出声站到他身后,手掌在人肩膀上轻轻一推,“让开,这不是你该站的地方。” 鞍子不大,是只供放置行李用的,以免滑落,至于人,哪怕是门主本尊,按规矩也只能直接坐在鸟羽之上,更何况一个被抓来的沈明渊。 沈明渊猝不及防打了个趔趄,让开了,急急忙忙默念心诀,唤来一团气流,然后稳稳当当盘腿坐下。 看似是让开了那鞍子,坐在鸟羽上了,实际则是在屁股底下垫着灵风,是整个人悬在半空的。 这小把戏落在秦焕之眼里,就是怕极了被灼烧神魂的胆小模样。 可以理解。毕竟是刚刚背叛了整个家族的人,若是真被凰灵鸟灼烧神魂,定是不死也要减寿不少。 秦焕之没有阻拦,而是拿出了另一根绳子,绕过沈明渊被绑着的双手,另一头系在鞍子上,局限了他的活动范围。 与行三人的草绳不同,这次用的是龙筋,坚韧不可挣脱,且一般利器都无法砍断。 沈明渊就这么被拴住了,恨不得汪汪两声配合一下,然后质问他,汪地好听不,是不是觉得更像狗狗了?开不开心?解不解气? 大概是脸上的怨念太过明显,秦焕之又看他一眼,“拴绳或者继续绑腿,你自己选。” 沈明渊郁卒,马匹歪着拍,“秦门主真是贴心又周到,没事没事,我就这样挺好的特别舒服。” 然后默默腹诽,好个屁。 他倒不是多怕被凰灵鸟灼烧神魂什么的,虽然也怕疼,但更怕的是在秦焕之面前露馅。 按理说,他要真坐上去,应该是会立刻就被烧得半死不活的。神魂是人的根本,若是损伤了,难以弥补不说,会直接影响人的根基、寿命,以及心智。 欺瞒、背叛之类的言行越严重,越多,这种灼烧便会越剧烈,越严重。 可问题是,他真的不确定自己会有多疼,会不会疼。 他可是背叛了整个沈家的人,还亲手刺杀自己的大哥,盗走包括窥天镜在内的一众法宝,这样严重的罪行,活该是被凰灵鸟烧掉半条命的! 就算是真的做些手脚,让假烧变成真烧,也决不能让秦焕之瞧出端倪,一旦被发现不对劲,好不容易得了重创才躲过一劫的沈家,就要再度面临秦焕之的报复了。 只要受罪受得厉害些,他大可借着神魂受损的伤势,直接晕过去躲过其它拷问。 想必秦焕之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先让他吃些苦头受点罪,把人制服了,再威胁不说时候就用凰灵鸟羽折磨他,逼他顺从。 沈明渊打定主意,从现在开始多说点假话,多卖卖队友。啊,好像也只有聂辛把他当队友,还想着再来救他。 仔细想想,沈明渊还是觉得聂辛不会真的来带他走,太不合逻辑了,就算没有像原著那样因爱生恨,也不至于真把他当成自己人,那也太傻了。 正出神思索着,西陵门众已经准备完毕,凰灵鸟仰头长啸一声,振翅腾空,带领着众人飞入云层。 虽然已早有准备,沈明渊还是被惯性摔回了鸟背上,震得屁股直痛。 一股灼热的刺痛直钻脑髓,竟与先前金手指提醒他杀意时有着八分相似,随着时间流逝,刺痛感逐渐蔓延全身,星星点点地加剧。 下一刻,凰灵鸟终于跃出云层之上,速度和飞行姿态都趋于平缓,沈明渊连忙反应过来,重新让自己悬在半空,晃来晃去的飘着,与那鸟羽丁点都不沾上。 眼角余光中,秦焕之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沈明渊心里打鼓,他不知自己现在脸色如何,刚才疼是疼了,冷汗也出了一身,只是风太大又给吹干了,而那痛感转瞬即逝,并非不能忍受。 也不知是他刚才说过几句瞎话,还是刺伤大哥的行为真的属于背叛了。 他在脑子里摸摸敲系统,问能不能开个挂。 系统说,你是M吧。 然后就不理他了。 沈明渊郁闷,他还没说要求呢,能做出个足够蒙混过关的假象也行啊,幻觉什么的……哎。 过了会儿,系统又冒出来,说你争取多活几天,挂不能开,金手指可以升级一下。 至于升级成什么样?暂时不能说。 顺便又告诉他,大可放心,神魂在这个世界受到的损伤,只要不是灰飞烟灭,就不会影响以后的投胎。 沈明渊叹了一口气。 “沈……公子,”秦焕之注意到他,“你的修为似乎并非传闻中那般差。” 也不知是在夸呢还是骂呢,沈明渊姑且当是夸他了,“可能是我最近比较勤快吧。” 秦焕之似乎不太信,伸手将人拽了过来,亲自检验,那手腕被绳子绑着,不好摸脉,便拿手指点在人脑门中央,探进人识海。 果然。不光是言行方式,就连修为,都与前世时不同了。他认识的那个沈明渊,何曾是对修炼如此上心的人? 他皱眉,原本想着要看沈二少的笑话,故意拖拖时间,等着人自己灵力耗尽掉在鸟背上受罪,然后等人向自己求救的。可照沈明渊如今的修为,以及对种种术法的熟练程度,还真不一定能等到这一幕。 沈明渊无比紧张地被人试探了实力,一副等待发落的可怜样子,小声打断他的沉思, “秦门主,你是想要窥天镜吗?” 秦焕之冷眼瞧他,“怎么,怕了?想主动交出窥天镜,换自己一条小命?” 这么胆小惜命,真是难看,就算你把窥天镜和所有法宝都交出来,跪下来央求,我也不能就此放过你。 沈明渊果断拒绝,“不是,不怕,不给。” 想了想,又改口道,“好吧,怕是有点怕的,但那是怕凰灵鸟。聂大侠会回来救我走的,我不怕你。” 这下应该是谎话也说了,队友也卖了吧,不错不错。 沈明渊默默往后蹭了蹭,尽量躲远,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它都不高兴了。” 秦焕之眼色沉了沉,不爽中透着股疑惑,似在不解沈家二公子居然这么会耍嘴皮子。 “是吗。”他语气淡淡,并未立刻反驳这站不住脚的说法,而是朝一旁的属下抬了抬下巴,招呼着让人把瑟瑟发抖的张三和人六带了过来。 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两人往凰灵鸟的身旁推。 张三人六吓得子哇乱叫,发出模糊不清的惨叫声,凰灵鸟则是浑身的羽毛猛地一抖,备战似的炸了毛,更响亮地用尖锐刺耳的声线警告,尖尖的大嘴也大张开来,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利齿。 可惜了这附近的居民,估计是也被这乱七八糟的声音吓得够呛,一个个却要紧闭门窗装作听不见。 秦焕之并没有真的把行三人中的这俩送去给鸟啄,差不多之后,就让属下把他们俩带下去了。 67.活到开篇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这是秦门主和他过招呢。 故意放弃窥天镜, 让他以为自己没了依仗,自身难保。说什么不要窥天镜的话, 真假有待考证。 他更好奇的是, 秦焕之打算用什么借口取而代之, 总不能是就这么坦诚重生的事吧。 “我的目的, 从一开始就是你, 沈二公子, 沈明渊。”秦焕之看进他眼里,另一手来到人身前, 手指一勾一扯,将人衣带散开, “我要的,是你的人。谁想你这么识趣, 自己叛了家族逃出来,成为众矢之的,倒省得我找上门去了。” 身前忽然感到一片凉意, 接着是一片阴影罩了过来, 天旋地转——秦焕之将他压在了床上。 沈明渊是真的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不是要报仇的吗, 不是恨之入骨吗, 怎么突然跳到这个环节了? 不得不承认, 秦焕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他坦诚、直白多了。那一番话,四舍五入就等于是大实话了,只是没把‘恨’这个字点明出来,很容易被当成另一种风月意味。 他还真没想到,这种狗血味儿十足的报复手段,会出现在秦焕之这么个杀伐果断的门主身上。 角色脱离了剧本,都开始自由发挥了吗? 沈明渊意思意思推拒了一把,开始装傻,“秦、秦门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秦门主继续打直球,耐心解释道,“意思就是,让你成为我的人。” 不对啊,这真是报复前世仇人的剧本? 沈明渊想了想,难道是想玩始乱终弃的套路了?还是想用这种事折辱作践他?好像哪个都有点崩人设,秦焕之不是那种余情未了就会影响决策的人才对。 也可能是自己性格太不像真正的沈二少了,才导致秦门主也跟着不按套路走? 罢了,这样也好,倒是方便他继续走计划了。 下巴突然被捏住了,误以为对方被吓蒙了的秦焕之低下头来,贴上那两瓣还湿润着的唇,辗转碾磨,单刀直入。 过了有半晌,才将人放开,“现在明白了吗?” 沈明渊喘了口气,眼睫微颤了颤,耳根泛起粉色,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变调,变得软了、湿润了, “你……你是认真的?” 没有挣扎,没有愤怒,没有惊惧,而是被人抚平了花瓣似的羞怯,仿佛动了心的模样。 不,硬要说的话,还是有些畏缩在里面的,却不是因为被人如此对待,而更像是怕一切只是玩笑、戏弄。 这次换秦焕之愣住了,准备好的说辞、劣行,尽数使不出来。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反应,一时间,心底甚至冒出些悔意、愧疚。 也是在这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终于认清了,身下的沈明渊,并非他熟悉的那一个,并非害他、杀他的那一个。 也许是他弄错了…… 这样的念头刚冒出个细小的尖儿,就触动了某根弦,叫秦焕之猛然惊醒,倍加警惕。 怎么会错,不可能错的。就算沈明渊现在没有害他,没有背叛、欺骗他,这也是个善于骗人、谁都能背叛利用的小人。 不能心软! “怎么不说话了?”沈明渊见他半天没动静,出声喊他,“秦门主,你……你喜欢我?” 喜欢? 秦焕之呼吸一滞,眼底汹涌起滔天巨浪,被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晃了神。 他从未说过这样的字眼,也从未听别人说过。 他早已忘记,或者说不曾想过,在沈明渊这样的少爷眼中,亲吻是代表着喜欢的。 “……嗯。” 鬼使神差地,秦焕之忽然不想戳穿这个误会,顺着少年的问话,应了声。 原本的报复意图,也随之变了味道。心中的狠意、怒意,被湿漉漉飘过来的一眼浇灭了,燃起了新的邪火。 秦焕之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忽然有种败了的感觉。 也不知是败给眼前这人了,还是败给自己了。 他闭上眼,感觉那温凉光滑的胳膊贴了过来,绕过肩颈,勾在他的身上,那人凑到他耳边低唤,“秦门主。” 秦焕之眼神飘忽,“你……” “秦门主若是喜欢我,就先起身吧。”沈明渊眨眼,摸了摸秦焕之的头发,顺毛撸,“上来就这样……进展也太快了些,我会不好意思的。” “嗯……” 秦焕之坐起身,转身就要下床,然后动作突然一顿,回过神来,我在做什么?! 是,原本只是想折一折他的气势,让沈小少爷有点身为阶下囚的自觉,知道害怕。 原本只是想从那张脸上看到畏惧、惊慌的神色,想让他收起那些小心思,看不惯那没心没肺、惬意悠哉的姿态。 秦焕之起了些绮念,给自己找了最充分最合理的理由,对着抓来的少爷耍流氓、吃豆腐,想着,只要他知道错了、怕了,就不再欺负下去。 根本不需要沈明渊刻意引导,他也打算点到为止、及时住手的。 如今?却险些着了他的道! 秦焕之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难道是自己不擅长做戏,或者没打算真的做下去,才会被误会成示爱? 这个沈明渊……太危险了。 他忽然改了主意,转身、回头,恶狠狠将沈少爷摁回床上。 一边烧红双眼死死瞪着人,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找新的理由。 不如假戏真做,大不了……就再换一种报复的方式,对,只是为了报复而已。让这个善于背叛的人,亲自尝尝被人亲近,又遭人背叛的滋味。 还没来得及暗喜自己忽悠成功的沈明渊:……?! “沈公子,秦某是个粗人,不讲究循序渐进的那套。”他压抑着直往头顶窜的火气,咬牙切齿地说道。 秦焕之下定决心,从现在开始,无论沈明渊做什么、说什么,都决计不会再信! 沈明渊缩了缩脖子,迅速往下扫了一眼,嘟囔,“是挺粗的,但是……” ……艹! 很粗的秦焕之扣住人双手手腕,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猛兽似的低头啃了下去。 “秦门主!等、”沈明渊挣扎,嘴又被堵住了。 卧槽,这次是真的玩脱了! 身上原本就虚弱着,就算没有受伤中毒,沈明渊也不是他的对手。 手指在床边一路摸索,捉到了安静躺在一边的乾坤袋,攥在手里。只要他想,就能从里面揪出十数个法宝,趁着秦焕之情动之时,将人打个措手不及,甚至重伤。 只是若真的这样做了,再想继续之前的计划,彻底解开秦焕之的心结,就没那么容易了。 在节操和更大的生存率之间,沈明渊选择了生存率。 手指松开了乾坤袋,搂在了秦焕之身上,体温一点点攀升,将理智和伪装都燃烧殆尽,露出两人最真实的模样。 如果说秦焕之是一头正值壮年的雄狮,那么沈明渊便是一只刚刚成熟的奶牛猫。 奶牛猫,神经病,爱作死,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玩进去,比如现在。 它以为自己身形小,动作灵活,就算把雄狮激怒了,也能及时用上一番诡计逃脱。 结果却是,被雄狮叼住了后颈子,拎回老巢,摁在宽厚的爪子下面。 狮子的巢穴很温暖,也很封闭,没有逃路。 同样是猫科动物,正值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捉到了猎物的雄狮很开心,在奶牛猫的身上到处啃咬,咬高兴了就舔舔毛。 别的动物舔毛,是把毛都舔顺了,他就不一样了。 他逆着舔,从下往上,弄得奶牛猫一直挣扎不说,还炸了毛,浑身都乱七八糟的。 雄狮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猫,也没见过这么小的,小到让他怀疑,能不能承受自己。但是火烧到了边缘,总是停不下来的。 这是另一种不受他控制的火,不是他平日里用灵力唤出的那种,没办法。 愧疚也好,自责也好,都没法让他停下来。 奶牛猫本来想伸出利爪的,也想露出尖牙咬回去,可他的爪子太短,扎不透雄狮厚厚的皮毛,他的尖牙太小,咬在雄狮的爪子上,仿佛在逗乐。 68.复活又复活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身为千金台的第一猎金客, 名号上弦月,掌管的是整个千金台将近半数的生意。 与其它势力的高位不同,它代表的并非是权力有多重, 而是实力的强大, 以及过人的心理素质。 千金台奉行的是弱肉强食, 优胜劣汰的制度,聂辛在这样的环境中, 也习惯了只讲强弱、不论善恶。 沈明渊还记得,他在初步塑造这个角色的时候, 将自己少年时期最憧憬的那些优点、特质, 都加在了聂辛的身上。这让聂辛不单单是个赚人命钱的反派, 还是个帅掉渣的男主。 可以说,聂辛那张棱角分明、俊逸中带着锋芒的长相,以及那双浸染过血腥杀气的深邃眸子,只是这个人独特魅力的一小部分。 在聂辛贴近他, 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发生一系列肢体接触的时候, 他能够感觉到在面前炸裂开来不容忽视的荷尔蒙,会心跳,会觉得那视线如有实质、带着温度,会紧张。 沈明渊将这一切归结于主角光环, 以及自己给自己挖的深坑。一方面他觉得被吸引、被撩到了, 另一方面却又无比冷静地认为, 这只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就像人看到美食就会馋,想吃,尤其是符合口味的美食。 聂辛也的确符合他的审美,即便他故意将所有男主都设定成反派,哪怕今天不是反派的,以后也会是。 所以他也清楚,今天的聂辛没有黑化,看起来就是个跟在他身边无害的小护卫,但这样的情况不会太持久。 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尽可能改变着原著剧情,尽可能让聂辛只是聂辛,不给他变极端的机会。 ‘春`梦。’ ‘没错……’ ‘身体倒是一样。’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沈明渊的思绪百转千回,将聂辛刚才说出的惊人之语反复琢磨,消化完毕。 是梦境让聂辛见到了真正的沈二少,那个被他占据了肉身的炮灰。 原来,这就是聂辛一日比一日反常的真正根源。 在大脑迅速冷静后,身体也跟着骤然冷却,他尚且被压制在榻上难以动弹,两人间的距离也贴得极尽,仿佛随时都会发生点什么。 沈明渊却一声不吭地、迅速从这样的气氛中独自脱离,不久前的紧张、心跳以及惊慌下泛起的绯色,都如退潮般消失地一干二净。 沐浴之后,被热水蕴热的体温重新回落,并因为体表水气的蒸发而变得比先前更冷。 被冻到了的却不是沈明渊,而是强撩失败的聂辛。 “你压到我头发了。” 沈明渊微微蹙眉,面上看不出除了冷淡和不耐烦外的其它神色,或是任何的不自然。 一丁点也没有。 现实与想象一点边都没沾上,期望就这么落空的聂辛突然卡了壳,像是忘了台词般,一下子愣住了。 沈明渊清清凉凉的一眼瞥在聂辛脸上,小指微动,弹出个不痛不痒的气流,小石子般打在人脑门,叫人回神。 这是个风系修行者善用的小把戏,相当于一个小型的气球,啵地一声在他需要的时候炸开。 聂辛被弹了这么一下,便宛如一个刚刚得道化形的小妖,被仙人的一弹指打回原形,什么霸道邪魅都没了,下意识便乖乖听话,松开手,从丝毫没被影响到的少爷身上下去,坐到一边。 到底只是透过梦境看到了些,并非亲身经历,要他模仿梦中自己那个黑化起来不要命的劲儿,耍个一时半刻的流氓还行,真正的精髓还是没领会到。 沈明渊不动神色,就准确瞧出了个中虚实,他不吃这套,聂辛便无法继续借题发挥。 聂辛耍完了流氓,吃够了豆腐,本就不醉的酒意散去多半,刚睡醒时候因梦境而生的冲动无畏也散去,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闹得有点过头了。 便有点心虚地坐在床边,看着沈明渊理也不理他,兀自起身离开被窝,拢发穿衣,顺便将被头发弄湿的枕头换了一个,借着便找回鞋子,朝房门走去。 聂辛瞧着人背影,没来由地一慌,“你去哪儿?” 话刚出口,身子已经自发行动,将人给拽住了。 沈明渊似笑非笑地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再抬头看看人,“聂大侠是不想我走,还是舍不得你的梦中情人?如果是想你的小情人了,就回去继续睡吧。” 这一次,他没用太多力气,便将聂辛的手挣开了。 店小二被唤来,收拾了饭桌旁的一地狼藉,又抬走了房里的浴桶。 聂辛瞧着他不是换房睡去了,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沈少爷的脸色中分明瞧不出怒气,笑也是笑着的,看起来完全没将他方才的一番言行放在心上。 可他就是觉得这人不高兴了,忽然就从一个会和他随意开玩笑、任由他跟在身边做任何事的沈明渊,变回了刚见面时那个疏离淡漠的少爷。 摸不透,也抓不着。 耳边忽然回响起不久前听到的那句反驳,语气、声调带着激烈的情绪。 也是在那句话之后,他才察觉到沈少爷周身气场骤然冷了下来。 ——那不是我。 可聂辛当时并未那这句话当回事,甚至视为一句别扭的情趣之言。 沈明渊将他后知后觉的心虚、无措与懊悔,都借着眼角余光收入眼里,并未做出任何表示,只假装看不见。 总算是恢复正常了,这个聂辛。 就是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沈明渊面上是平静、淡定的,精神却从方才开始就没有放松过,不断思考着种种退路和对策。 谁知道,聂辛哪天会不会再次发疯,终于分不清梦和现实了呢?毕竟那根本不是寻常的梦,而是来自原著的真正剧情。 他试着在脑海中询问系统,得到的答案却非常糊弄——穿书时发生的一个bug,正在修复中。 至于以后会不会在其它男主身上出现更多bug?无法保证。 他真心不希望聂辛也成为第二个秦焕之,变得只看得到前世种种,为虚无缥缈的爱恨而活,可又必须做好准备,在聂辛真的演变到这一步时有所应对。 等小二将屋内收拾好了,沈明渊在桌边坐下,朝聂辛招手,“聂大侠,过来坐。” 看起来非常和善,非常无害。 聂辛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更没怕过任何人,何况是一个武力值远在他之下、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少爷。 他走了过去坐下,脊背直挺,可以说是坐有坐相,然后,悄悄在桌下捏住了拳头,手心微微出汗。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忐忑些什么,只是一双眼被什么东西勾着了似的,离不开一旁的沈少爷,不是盯着那两片薄唇,就是悬在不久前吻过的耳垂上。 明明梦中的场景已经记不分明,也不再去想了,脑子里却还是一片混沌,比方才动手动脚的时候还要心跳得快些。 沈明渊瞧着他这样就想笑。 想笑,但是忍住了,只在眼底流露出几丝掩不住的波澜。 如今,他不再认为聂辛会和自己之间发生什么,再去看聂辛的种种神态、小动作,已是局外人看戏的心态。 与不再存在的沈二少有关,与他无关。反应了原著剧情的梦,那也是聂辛的美梦,沈二少的噩梦。 他倒了两杯清茶,公事公办地说道,“聂大侠,关于你做的梦,我想再详细问一下。” 聂辛正好觉得渴了,接了茶杯先喝了口,“好。” 茶被小二换过了,不知是不是沈明渊特意嘱咐的,成了有清心静气之效的茶,喝在嘴里是温热的,咽在肚里是凉的。 对于聂辛被梦迷惑,做出反常举动的事,沈明渊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弄清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并确定了聂辛看到的,的确是原著剧情。 梦是每次睡着后都会做的,前后连贯,每次入眠后,都会接着上次的梦继续,只是梦里的时间流逝,与现实稍显不同。 至于梦里的剧情,则是已经发展到沈二少跟着聂辛私奔,而后被囚禁。 因为是在酒足饭饱后坐着打盹,又很快就被惊醒,聂辛还没来得及摸清梦中会囚禁沈二少的真正动机,只是隐约知道了赤金刀是在背后暗害他的人。 醒来以后,满脑子也被黄色肥料挤满,至于沈二少和赤金刀为何会联系到一起,还不知道。 由此可见,聂辛通过这个系统的bug能得知的信息,也是有限的。 沈明渊垂着眼沉默了许久,旁边聂辛已经坦白完毕,茶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继续说道,“我原曾想过,遇到你之后开始做的这些梦,会不会是你、或是你身边的什么人,在我身上做的手脚,故意……影响我之类的。” 他说了一半,略一停顿改了口,将那半句‘故意引诱我’咽了回去。 沈明渊听了这阴谋论,笑着抬头看他。 “如今我信这不是你做的了。”聂辛补充道,毕竟,梦里出现了对沈明渊不利的情景,今天的事足以洗脱他的嫌疑,“方才是我冲动、误会你了。” 这回,沈明渊着实惊讶了,没想到聂辛这样的人会主动道歉认错。 他忍不住问道,“你相信不是我让你做的这些梦了,那我说,你梦到的那个沈二少不是我,你信不信?” 聂辛看着他,犹豫道,“我只是……” 沈明渊心中了然,没等他的回答,话锋一转,“当初要杀你之人,的确是赤金刀。这一点,和你梦中的认知一致。” “你果然知道。” 提到暗算自己,想要自己性命的敌人,聂辛周身气场陡然一凛,从懵懂的少年人,变回了那个活在刀尖上的杀手。 “赤金刀秦焕之,你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很熟,这个问题,我现在就能回答你。” 沈明渊也没了笑意,认真说道,“他对我恨之入骨,想要杀我。” 他怎么能容忍这个人想从他身边逃走呢? 就像他不能容忍这个人的背叛、欺骗。 小少爷明明答应了他的,要和他私奔、和他缠绵—— “唔……”沈明渊神情痛苦,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二位公子?” 门外是店小二的询问、敲门声,聂辛被惊着了,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应答,而那个能够应答的人,正被他掐着脖子,发不出丝毫声音。 69.番外 此为防盗章,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小少爷明明答应了他的, 要和他私奔、和他缠绵—— “唔……”沈明渊神情痛苦,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二位公子?” 门外是店小二的询问、敲门声,聂辛被惊着了, 脑袋一片空白, 不知该如何应答, 而那个能够应答的人, 正被他掐着脖子, 发不出丝毫声音。 在小二推门而入之前,聂辛终于反应过来,沉声将小二支走,全程仍钳制着沈明渊的脖子, 叫人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了,危机解除,他才松了手上的力道,放开了沈明渊的脖子。 沈明渊脸色涨红, 深吸一口气,立即咳嗽起来, 身子随之震颤,咳得太厉害, 眼角都变得湿润。 他还保留着现代生活的习惯,洗完了澡, 就只用浴巾在腰上系了一圈, 肩上搭了一条毛巾。此时经过了一番折腾, 毛巾和浴巾都散落开来,只剩下重点部位还隐约遮着一角。 至于那最后一角为何还好好地遮着,没有掉,自然是因为聂辛正紧紧抵着那里。 两人的姿势可以说是,非常糟糕。 聂辛仍钳制着沈明渊的双手,就这么扣在他头顶,并没有把人放开的意思,迅速在人身上扫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带着阴沉杀气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身体也微妙地僵硬了一瞬,眼神闪烁,薄薄的红色一点点爬上他的耳根、漫上耳尖。 “喂。” 沈明渊咳完了,吞了吞口水低喊了声,叫人回魂,“你到底……” 他想问聂辛是在搞什么鬼、发什么疯,睡觉睡傻了吗,结果话刚说了一半,就堵在了嗓子眼。 方才事发突然,他被吓得心脏狂跳、手脚冰凉,除了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恐惧感外,没察觉到别的不对劲。 眼下,全身知觉回拢,某个带着高热温度,只隔了一层毛巾加几层衣料、紧紧贴在他腿根的硬物,就显得无法忽视了。 再抬眼瞧去,聂辛果然呼吸有些重,看他的眼神也带着丝异样。 沈明渊瞪大了眼睛,看鬼一样看着聂辛,脑袋短暂地卡机了。 他被吓懵了的状态显然取悦了聂辛,那只松开他脖子不久的手掌,不急不缓地向下探去,握住了沈明渊的膝盖。 然后,力道不容抗拒地向外掰开。 沈明渊觉着寒毛直竖,头皮都炸了,自己几乎没穿,却被个衣冠楚楚的男子以这样的姿势盯着看,羞耻与愤怒迅速攀升。 妈的…… 聂辛却浑然不觉,微微直起身子,向下瞧去,不知瞧见了什么,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果然……” 目的已经达成,无论是抓着手腕,还是握着大腿的力道都松懈了几分。就在这时,沈明渊猛地挣扎反抗,高高抬起一脚,冲着聂辛的胸口踹去。 聂辛早有防备,灵活地向后一躲,后退两步,“你骗了我。” ‘骗’这个字对于熟知原著剧情的沈明渊来说,极为敏感,他一听着这话心里就是一咯噔,连忙捉了浴巾重新围上,站在桌边,皱着眉反问, “骗你什么?” 聂辛瞧他不踹人了,重新拉近了两人距离,“红痣。我看见了,你之前却说没有,为什么?” 沈明渊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聂辛的一番举动,原来是在确认他腿上的痣。 他要怎么回答?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告诉你! 可是……要只是为了确认这个,他干嘛那里还要起反应?! 沈明渊满是防备与不信任地往后躲,身后是桌子,他便绕开桌子,朝着另一边退去,眼看着就要赤足踩在碎瓷片上。 聂辛身形一闪,将人拦住,速度之快让沈明渊来不及反应,就被拦腰抱起,朝着卧房中央的大床走去。 “你又要干嘛?!” 沈明渊怎么也想不明白,聂辛不久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无端做出这么些惊人之举了? 又是动粗又是动手动脚……他几乎要怀疑眼前的聂辛被调包成原著的那个了。 不,也不能说像是调包成原著的了,更像是各方面都在加速度向着原著中黑化后的聂辛靠拢,一天比一天相似。 他却找不出聂辛变化如此巨大的理由,唯一的线索,是聂辛偶尔会突然知道一些本不该知晓的事。 而刚才,他在洗澡,聂辛在桌边不小心睡着了。 被他惊醒后就变成了这样。 还未等沈明渊细想明白,便觉得身子向下一沉,落入了柔软的床铺。 聂辛坐到了床边,目光沉沉,伸手拉起一旁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你还没说,为何要骗我。” 倒是没有进一步的过分举动了。沈明渊暗自松了口气,想着聂辛看着跟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似的,不能逆着他来,小命和那啥要紧。他努力保持淡定,以讲道理的劝解语气说道, “这种隐私……我是说,这是我自己的事,自然不想往外说。你看,我跟你也不是很熟,只是萍水相逢,聂大侠没有这么小气吧?” “不是很熟,的确。”聂辛重复着他句中字眼,看不出分明的喜怒,“那么,沈少爷和谁比较熟?比如,赤金刀?” 西陵门门主秦焕之,人称赤金刀。 听到这个名号从聂辛口中吐露而出,沈明渊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 “为何突然……提到他?” 聂辛知道什么了?知道多少? 要像原著中那样被误会成秦焕之的人了吗? 沈明渊脑子里一片混乱,脸上的慌张神色难以掩盖,看起来就像是被戳中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心虚畏惧。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聂辛还没有像原著那样,将他抓住、关起来,慢慢拷问。 而是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心平气和地直接问他,给他辩驳、解释的机会。 他之前对于剧情的反抗不是没有效果。 沈明渊努力冷静下来,找回自己的思考能力,“聂辛,我对你没有敌意,也没有恶意,是有人想害你,真相很快就会摆在你的面前。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个名号的?” 这几日,他比任何人都肯定,聂辛若是想追查暗杀自己的势力,绝不会这么快就查到秦焕之头上,更何况,聂辛一直在他身边鲜少离开,哪儿来的时间去查这些? 聂辛瞧着他强作镇定的模样,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一手撑在他枕侧,笑着反问,“久安真的想知道?” 这是他第二次以字来称呼他。 沈明渊因他突然凑近而有些紧张,“是。” “其实,我也不清楚,这些算是从何处得知的。”聂辛抬手,将自己身上的衣物也一件件除去,最后只剩一层单薄里衣,而后钻进了同一个被窝,欺身压了过去。 沈明渊想躲,也试着躲了,却明里暗里被对方武力镇压,哪儿也没去成,还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聂辛忽然说道,“梦里的那个你可不是这样怕我、避着我的。” 梦? 沈明渊脑中灵光一闪,觉得自己接近真相了,“什么梦?” “呵……” 聂辛压在他身上,仿佛饥肠辘辘的野兽终于捉住了肥嫩可口的猎物,下一步便要大快朵颐,这视线落在沈明渊的身上,几乎带着灼灼热气,将视线所过之处都染上淡淡的红色。 他简洁明了,吐字清晰地答道, “春`梦。” 沈明渊:…… 无话可说。 淡淡的酒香从聂辛身上散开,他说完刚才那两个字,刻意停顿了许久,观察者沈明渊脸上的表情。看够了,才贴到他的耳畔,放低了声线继续说道, “在梦里,你被我捉了去,关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手腕、脚踝都被扣上最结实的锁链,没有衣服穿、也哪儿都去不了,整日整夜地被我欺辱。” 话说着,一只手还配合地摸上沈明渊的手腕,暧昧地将之拉出被窝,扣在床沿,“就像这样。” 聂辛的视线、呼吸频率都越发危险起来。沈明渊喉结微动,下意识吞了口唾沫,试图将话题拽回,“所以……我的字,我身上的红痣,还有秦焕之这个人……都是你从梦中得知的?” 原著中本应发生的一系列剧情,竟然让聂辛通过梦境,都一一瞧见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没错。”聂辛承认了,“梦境中得知的事情从未出过差错。只是,梦里的那个你,为了算计我,故意摆出情根深种的样子骗我,你说不认得什么赤金刀,他却对你的一切都很了解。” 沈明渊皱眉,抽出一只手将人从自己身上推开,“那不是我!” “嗯,性格的确差了许多。”聂辛出奇地没有反驳,或者质疑,他抓住推拒自己的手,拉到一边,忽然低下头去,衔住了眼前白玉似的耳珠,成功听得了一声低哼,得出结论道, “身体的反应倒是一样。” 聂辛浅尝辄止,像是怕将人真的欺负狠了,适得其反。身下的人终于变得安静,他微微拉开距离低头看去,视线从透着粉色的耳朵、来到沈少爷的面颊。 他以为会在那张脸上看到或羞愤不已,或畏惧示弱的神情,甚至是,像梦境中‘深爱’着自己的沈二少一样…… 秦焕之眼色沉了沉,不爽中透着股疑惑,似在不解沈家二公子居然这么会耍嘴皮子。 “是吗。”他语气淡淡,并未立刻反驳这站不住脚的说法,而是朝一旁的属下抬了抬下巴,招呼着让人把瑟瑟发抖的张三和人六带了过来。 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两人往凰灵鸟的身旁推。 张三人六吓得子哇乱叫,发出模糊不清的惨叫声,凰灵鸟则是浑身的羽毛猛地一抖,备战似的炸了毛,更响亮地用尖锐刺耳的声线警告,尖尖的大嘴也大张开来,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利齿。 可惜了这附近的居民,估计是也被这乱七八糟的声音吓得够呛,一个个却要紧闭门窗装作听不见。 秦焕之并没有真的把行三人中的这俩送去给鸟啄,差不多之后,就让属下把他们俩带下去了。 他转向一脸不忍直视的沈明渊,平静道,“看清了吗,这才是凰灵鸟不高兴的样子。” 事实胜于雄辩,沈明渊无话可说,败给了这位秦老大的认真。 怎么说呢,这种反应,倒也不算崩人设…… 秦焕之在重生之前,本就是个事事认真、喜欢亲力亲为的好老大,身为西陵门的门主,正人君子谈不上,但做事总是光明磊落,里里外外让人挑不出刺儿的,唯一的缺点也就是脾气差了点。 70.番外 雨停了。 那个身受重伤、浑身染血的幻影也随之消失, 像是被突然出现的沈明渊打扰了一般,化作烟雾。 天色还有些阴沉, 但已经比刚才好了许多,只是少了些阳光、冷了一些而已,转头看去, 别邸的那些丧事装扮也随之无影无踪。 沈明渊低头看去, 地上的血河也在渐渐淡去,开出了叫不出名字的红色花朵。 在看到完好无损的这个沈明渊后, 聂辛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连面上的憔悴神色都少了许多。 “这次怎么这么早……” 聂辛自言自语了一声,眼里露出些困惑,他并未理会沈明渊说出口的话, 而是非常自然地凑近过去, 牵住了沈明渊的手, 另一手为其抹去脸颊脖颈的雨水。 这次?早? 沈明渊抓住了这两个关键词, 一时没明白聂辛是在指什么,因为不知如何回答, 只能站着微笑。 看上去聂辛也不期望他会回答,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问话,看上去就像是早就知道这样的一个沈明渊会出现,只是时间不对。换言之,聂辛似乎对自己梦境会发生的事了若指掌, 仿佛已经无数次做过同样的梦, 而这一次出现了不同。 看来自己是被当成梦境的一部分了, 而聂辛虽然会被梦境影响,却是知道自己在做梦的。沈明渊没戳穿这个误会,安静地站在原地。 只是看不下去自己被梦成那么个可怕的样子,才出来打断而已,沈明渊无奈地想着,明明跟聂辛说过了自己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这家伙……怎么还做这样的噩梦? 罢了,有些情绪也不是讲道理就能解决的。 方才淋了一场大雨,沈明渊此时衣服已经湿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挂着,随便一摁就出水。方才没多想什么,走神回来后察觉到聂辛的眼神不太对劲,沈明渊才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嗯,厉害了聂大侠,我一个外来者都能被你加特效,那啥片儿都不敢像你这么拍知道吗? 耻感太重,现在这身衣服已经是违反常识地勾勒他的身形了,并更加违反常识的变得半透明,天知道他刚进来的时候明明穿了三层,都能被看到那什么的形状颜色真是…… 太不能让人接受了…… 沈明渊被聂辛盯着看得脸上直臊得慌,忍不住了,抬手拿袖子挡了挡,假装肩膀酸要揉一揉,脚下也悄咪咪往后退了一步,转移话题地问道,“那什么……其它人都去哪儿了?” “死了。”聂辛脱下自己的外套——天知道它怎么还是干燥的——披在了沈明渊的后背,将人裹了一圈搂进怀里,“死光了。” 沈明渊:“……” 怎么有点惊悚了。 “我好想你……”聂辛比他高了些,此时将人搂得很紧,低着头,几乎将身体的一半重量都靠在了沈明渊的肩头,死沉死沉的,这样赖着不动,嗓音里却带了些闷闷的委屈,沈明渊抬了抬手,终究没有将人推开,而是在后背缓缓拍了拍。 聂辛被他一碰,身子反而僵硬了一瞬,而后才再次放松下来,在人耳边低语道,“明渊,跟我走吧。” 走?去哪儿? 沈明渊想问,又想到反正是在梦里,去哪儿都是一样的,便直接应下了,“好。” 话音落地,聂辛猛地站直身子,难以置信又惊喜地看着他的双眼,“你答应了?” “不然呢?”沈明渊笑了,梦中的聂辛情绪外露得厉害,将什么都摆在脸上的样子,还怪讨喜的。 他牵着聂辛的手,微微收紧。 无需多言,周遭的环境忽然变幻,没了寂静的宅邸,化作笔直的街道,两旁是摆着各种小东西、点心零食的小摊小铺。 只是本该站着许多摊贩、走过些许行人的街道,此时却空无一人,只闻鸟鸣,不见人影。 本该热闹的地方,成了一座空城。聂辛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一样,拉着沈明渊的手逛了起来,时不时还拿起摊铺上的小玩意,想要送他作为礼物。 沈明渊从未见过这样的梦境,心下惊讶着,面上不动声色装作寻常,甚至还拿了串冰糖葫芦吃。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心结,有藏在内心深处怎么也过不去的坎儿,时间久了,就会成为心病、心魔。聂辛的心魔因他而起,他本就做不到视而不见。 就算不是自己的责任,他也没有放任不管的理由,一旦这五个魂魄彻底融合,他们的心魔也会相互交融,发展得更加可怕,到时候就不仅仅是隐患,而是灾祸了。 身旁的景色不断变幻着,一会儿是到处都是小吃的街道,一会儿是山野树林与小桥流水,一会儿又成了亭台楼阁。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再无其它,他们一路走着,与其说是私奔,不如说是在游山玩水的闲散人。 沈明渊也乐得清闲,只是天色一直如同聂辛的心境般,始终没有放晴。在两人途径一处瀑布时,沈明渊感到聂辛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便转头询问,“怎么了?” “没事。我们继续走吧,这附近应该有些天然的野果,味道很好。” “聂辛?”沈明渊微微蹙眉,绕着人转了一圈,然后伸手一把将人的衣襟扯开,“伤口裂开了,为什么不说?” 聂辛抿着唇,脸色发白,后退了一步,将衣襟拽了回来,“不用管它。” 沈明渊深吸一口气,拽着人席地而坐,“我就要管,你不要乱动了,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唔,最好敷点草药比较好,我看看,这附近应该……” 他刚将目光放了出去,就被聂辛一把拽住胳膊,扯着他转回头来,“不需要草药,你别走。” 沈明渊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笑了,“别担心,我不会走的,只是采药而已,不然你的伤越来越重,还怎么陪我采果子?” 他拍拍聂辛的手掌,站起身来。虽说是梦境,的确不会有事,但聂辛在梦里受苦,总归也会影响心情,到时候又开始闹鬼打雷下雨什么的就不好了。 沈明渊转了一圈,也不敢走太远,而后就看到了水潭深处,水底竟然长满了大丛的上好止血药材。 水潭正是瀑布的水落下后形成的,很是清澈,也游着不少红色的鱼儿,看着不错。沈明渊便直接脱了外衣长袍,跳入水中。 在他的身后,聂辛的视线盯在那光洁的后背以及在水中如墨般散开的长发上,双眸逐渐变得暗沉下来。 原本是为了采集药草才入水的,沈明渊在梦中憋气也不觉得难受,抓了一把药草后,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影。定睛看去,就吓得险些呛水。 在聂辛的梦里,他还从未见过第三个人,此时,潭水之下却密密麻麻排布着许多双眼紧闭的死尸,皮肤是石头般苍白的颜色,头发如水草般飘荡在水底。 沈明渊没能忍住,朝着那些尸体的方向游了过去,里面竟有不少是他认识的面孔。有沈家的仆从,与聂辛住进客栈时遇到的伙计、店老板…… 他不敢再多看,便朝着水面游去,透过清澈的潭水,瞥见了岸上的风景。 本该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美景的岸边,忽然多出了许多个墓碑。 沈明渊连忙浮上水面,上了岸,再次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发觉是真的墓碑,上面还写了许许多多的名字,另一边,则是等着他回来的聂辛。 他犹豫了下,还是走向了聂辛的方向,身上滴着水,将药草迅速风干,随手拧碎了放进嘴里嚼烂,装作没有看见那些死尸和墓碑的样子。 聂辛便沉默地看着他,在他解开绷带上药时,为他拧干头发上的水,而后又从衣角撕下一块布,为沈明渊擦拭身上的水珠。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沈明渊吐出又一块药草碎末,被苦得脸都要皱起来,疑惑地看向聂辛。 “你以前都不会回来的,你会讨厌我,惧怕我,会选择其他的人,哪怕他们已经死了。” 绷带被再次一圈圈缠好,伤口终于不再流血,沈明渊哭笑不得地看他,“选择和尸体过日子都不要你,聂大侠,我在你眼里这么重口味的吗?” 衣服的布料到底不比毛巾,带着些粗糙的触感,将水珠吸干之后擦过白皙的皮肤,蹭得有些痒了。沈明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脖子肩膀都已经被擦干,聂辛却还没有停手,还在继续着贴心的‘服侍’。 聂辛看着他,越凑越近,认真地问道,“就算我对你抱有着非分之想?” 身体猛然失了重心,被向后推倒过去,沈明渊刚要惊呼出声,以为自己要撞在坚硬的草地和石子上了,画面却陡然一变,成了客栈内的房间,而他的身体也倒向了柔软的床铺,而非地面。 沈明渊无语了片刻,手肘支起身子,抬手捏住聂辛的领口,扯向自己,没好气道,“有本事就别做春`梦,醒来以后亲自问我,亲口说你喜欢我,有非分之想!” 聂辛被他这么一扯一凶,呼吸一滞,而后变得粗重起来,咬了咬牙,哑着嗓子将人压了回去,理直气壮回了句, “没本事!” 沈明渊被他如此坦然地认怂惊呆了。 而后?而后为他擦拭水珠的就不是什么布料了。 梦中的一切感官都不比现实,最微小的触碰也被放大,变得鲜明而不可忽视,也许是自己本就是神识状态的缘故,就连敏锐程度都变得夸张无比。 沈明渊很快败下阵来,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想着来一发的话聂辛是不是就能解开心结了,一会儿想着这算不算神交?一会儿又羞耻地想到醒来以后绝对不能被聂辛发现是怎么回事,濒临最后一刻的瞬间,又陡然担心起来,自己在别人梦里这么嗨,躺在元一旁边的肉身会不会也起反应?要是被发现了怎么解释…… 但很快,他就什么都想不了了。 梦里一天,梦外一炷香,而这个梦境还很长。 要想彻底从聂辛的梦里脱身,还不被发现自己不是幻象、而是真的沈明渊,只有奉陪到底。 也不知过了多久,聂辛才终于知道疲累了,将人搂得死紧侧躺着,像是怕稍微放松些力道,人就会从身边逃走消失。 “聂辛。”沈明渊清了清喉咙,嗓子都有点哑了,“你放松点……我不会消失的。” “不。”聂辛执拗地摇头,将人搂得更紧了,发烫的嘴唇贴在人后颈轻蹭,“你会死的。” “……”心头忽然一软,沈明渊费劲地翻过身,和人面对面躺着,轻抚着聂辛的脸颊轮廓,看着他的双眼轻声道,“不会的。” “聂辛,你看清楚,我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在你面前,你也从未杀死我。我现在不会死,以后也不会。” 那双眼忽然有些泛红,聂辛没有说话,低头堵住了明渊的嘴唇,将那两片薄唇吻得更加鲜艳红肿。 “安心睡吧,”沈明渊喘了口气,摸了摸聂辛的头发,看着人终于闭上眼睛,陷入更深更沉的深眠之中。 71.番外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沈明渊还记得,他在初步塑造这个角色的时候, 将自己少年时期最憧憬的那些优点、特质,都加在了聂辛的身上。这让聂辛不单单是个赚人命钱的反派,还是个帅掉渣的男主。 可以说, 聂辛那张棱角分明、俊逸中带着锋芒的长相, 以及那双浸染过血腥杀气的深邃眸子,只是这个人独特魅力的一小部分。 在聂辛贴近他, 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发生一系列肢体接触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在面前炸裂开来不容忽视的荷尔蒙,会心跳, 会觉得那视线如有实质、带着温度, 会紧张。 沈明渊将这一切归结于主角光环, 以及自己给自己挖的深坑。一方面他觉得被吸引、被撩到了, 另一方面却又无比冷静地认为,这只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 就像人看到美食就会馋, 想吃,尤其是符合口味的美食。 聂辛也的确符合他的审美,即便他故意将所有男主都设定成反派,哪怕今天不是反派的, 以后也会是。 所以他也清楚, 今天的聂辛没有黑化, 看起来就是个跟在他身边无害的小护卫,但这样的情况不会太持久。 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尽可能改变着原著剧情,尽可能让聂辛只是聂辛,不给他变极端的机会。 ‘春`梦。’ ‘没错……’ ‘身体倒是一样。’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沈明渊的思绪百转千回,将聂辛刚才说出的惊人之语反复琢磨,消化完毕。 是梦境让聂辛见到了真正的沈二少,那个被他占据了肉身的炮灰。 原来,这就是聂辛一日比一日反常的真正根源。 在大脑迅速冷静后,身体也跟着骤然冷却,他尚且被压制在榻上难以动弹,两人间的距离也贴得极尽,仿佛随时都会发生点什么。 沈明渊却一声不吭地、迅速从这样的气氛中独自脱离,不久前的紧张、心跳以及惊慌下泛起的绯色,都如退潮般消失地一干二净。 沐浴之后,被热水蕴热的体温重新回落,并因为体表水气的蒸发而变得比先前更冷。 被冻到了的却不是沈明渊,而是强撩失败的聂辛。 “你压到我头发了。” 沈明渊微微蹙眉,面上看不出除了冷淡和不耐烦外的其它神色,或是任何的不自然。 一丁点也没有。 现实与想象一点边都没沾上,期望就这么落空的聂辛突然卡了壳,像是忘了台词般,一下子愣住了。 沈明渊清清凉凉的一眼瞥在聂辛脸上,小指微动,弹出个不痛不痒的气流,小石子般打在人脑门,叫人回神。 这是个风系修行者善用的小把戏,相当于一个小型的气球,啵地一声在他需要的时候炸开。 聂辛被弹了这么一下,便宛如一个刚刚得道化形的小妖,被仙人的一弹指打回原形,什么霸道邪魅都没了,下意识便乖乖听话,松开手,从丝毫没被影响到的少爷身上下去,坐到一边。 到底只是透过梦境看到了些,并非亲身经历,要他模仿梦中自己那个黑化起来不要命的劲儿,耍个一时半刻的流氓还行,真正的精髓还是没领会到。 沈明渊不动神色,就准确瞧出了个中虚实,他不吃这套,聂辛便无法继续借题发挥。 聂辛耍完了流氓,吃够了豆腐,本就不醉的酒意散去多半,刚睡醒时候因梦境而生的冲动无畏也散去,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闹得有点过头了。 便有点心虚地坐在床边,看着沈明渊理也不理他,兀自起身离开被窝,拢发穿衣,顺便将被头发弄湿的枕头换了一个,借着便找回鞋子,朝房门走去。 聂辛瞧着人背影,没来由地一慌,“你去哪儿?” 话刚出口,身子已经自发行动,将人给拽住了。 沈明渊似笑非笑地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再抬头看看人,“聂大侠是不想我走,还是舍不得你的梦中情人?如果是想你的小情人了,就回去继续睡吧。” 这一次,他没用太多力气,便将聂辛的手挣开了。 店小二被唤来,收拾了饭桌旁的一地狼藉,又抬走了房里的浴桶。 聂辛瞧着他不是换房睡去了,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沈少爷的脸色中分明瞧不出怒气,笑也是笑着的,看起来完全没将他方才的一番言行放在心上。 可他就是觉得这人不高兴了,忽然就从一个会和他随意开玩笑、任由他跟在身边做任何事的沈明渊,变回了刚见面时那个疏离淡漠的少爷。 摸不透,也抓不着。 耳边忽然回响起不久前听到的那句反驳,语气、声调带着激烈的情绪。 也是在那句话之后,他才察觉到沈少爷周身气场骤然冷了下来。 ——那不是我。 可聂辛当时并未那这句话当回事,甚至视为一句别扭的情趣之言。 沈明渊将他后知后觉的心虚、无措与懊悔,都借着眼角余光收入眼里,并未做出任何表示,只假装看不见。 总算是恢复正常了,这个聂辛。 就是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沈明渊面上是平静、淡定的,精神却从方才开始就没有放松过,不断思考着种种退路和对策。 谁知道,聂辛哪天会不会再次发疯,终于分不清梦和现实了呢?毕竟那根本不是寻常的梦,而是来自原著的真正剧情。 他试着在脑海中询问系统,得到的答案却非常糊弄——穿书时发生的一个bug,正在修复中。 至于以后会不会在其它男主身上出现更多bug?无法保证。 他真心不希望聂辛也成为第二个秦焕之,变得只看得到前世种种,为虚无缥缈的爱恨而活,可又必须做好准备,在聂辛真的演变到这一步时有所应对。 等小二将屋内收拾好了,沈明渊在桌边坐下,朝聂辛招手,“聂大侠,过来坐。” 看起来非常和善,非常无害。 聂辛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更没怕过任何人,何况是一个武力值远在他之下、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少爷。 他走了过去坐下,脊背直挺,可以说是坐有坐相,然后,悄悄在桌下捏住了拳头,手心微微出汗。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忐忑些什么,只是一双眼被什么东西勾着了似的,离不开一旁的沈少爷,不是盯着那两片薄唇,就是悬在不久前吻过的耳垂上。 明明梦中的场景已经记不分明,也不再去想了,脑子里却还是一片混沌,比方才动手动脚的时候还要心跳得快些。 沈明渊瞧着他这样就想笑。 想笑,但是忍住了,只在眼底流露出几丝掩不住的波澜。 如今,他不再认为聂辛会和自己之间发生什么,再去看聂辛的种种神态、小动作,已是局外人看戏的心态。 与不再存在的沈二少有关,与他无关。反应了原著剧情的梦,那也是聂辛的美梦,沈二少的噩梦。 他倒了两杯清茶,公事公办地说道,“聂大侠,关于你做的梦,我想再详细问一下。” 聂辛正好觉得渴了,接了茶杯先喝了口,“好。” 茶被小二换过了,不知是不是沈明渊特意嘱咐的,成了有清心静气之效的茶,喝在嘴里是温热的,咽在肚里是凉的。 对于聂辛被梦迷惑,做出反常举动的事,沈明渊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弄清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并确定了聂辛看到的,的确是原著剧情。 梦是每次睡着后都会做的,前后连贯,每次入眠后,都会接着上次的梦继续,只是梦里的时间流逝,与现实稍显不同。 至于梦里的剧情,则是已经发展到沈二少跟着聂辛私奔,而后被囚禁。 因为是在酒足饭饱后坐着打盹,又很快就被惊醒,聂辛还没来得及摸清梦中会囚禁沈二少的真正动机,只是隐约知道了赤金刀是在背后暗害他的人。 醒来以后,满脑子也被黄色肥料挤满,至于沈二少和赤金刀为何会联系到一起,还不知道。 由此可见,聂辛通过这个系统的bug能得知的信息,也是有限的。 沈明渊垂着眼沉默了许久,旁边聂辛已经坦白完毕,茶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继续说道,“我原曾想过,遇到你之后开始做的这些梦,会不会是你、或是你身边的什么人,在我身上做的手脚,故意……影响我之类的。” 他说了一半,略一停顿改了口,将那半句‘故意引诱我’咽了回去。 沈明渊听了这阴谋论,笑着抬头看他。 “如今我信这不是你做的了。”聂辛补充道,毕竟,梦里出现了对沈明渊不利的情景,今天的事足以洗脱他的嫌疑,“方才是我冲动、误会你了。” 这回,沈明渊着实惊讶了,没想到聂辛这样的人会主动道歉认错。 他忍不住问道,“你相信不是我让你做的这些梦了,那我说,你梦到的那个沈二少不是我,你信不信?” 聂辛看着他,犹豫道,“我只是……” 沈明渊心中了然,没等他的回答,话锋一转,“当初要杀你之人,的确是赤金刀。这一点,和你梦中的认知一致。” “你果然知道。” 提到暗算自己,想要自己性命的敌人,聂辛周身气场陡然一凛,从懵懂的少年人,变回了那个活在刀尖上的杀手。 “赤金刀秦焕之,你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很熟,这个问题,我现在就能回答你。” 沈明渊也没了笑意,认真说道,“他对我恨之入骨,想要杀我。” 比如,属下和他提意见,他会懂得忠言逆耳,再比如,俘虏和他提意见,他会先思考利弊,拒绝也会拒绝得让俘虏心服口服。 凰灵鸟扭过头来,睁着脑袋一侧的大眼睛瞧着两人,金灿灿的瞳纹都能清晰看见,仿佛一朵繁复的花,花心写着好奇。 沈明渊默默往后蹭了蹭,尽量躲远,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它都不高兴了。” 秦焕之眼色沉了沉,不爽中透着股疑惑,似在不解沈家二公子居然这么会耍嘴皮子。 “是吗。”他语气淡淡,并未立刻反驳这站不住脚的说法,而是朝一旁的属下抬了抬下巴,招呼着让人把瑟瑟发抖的张三和人六带了过来。 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两人往凰灵鸟的身旁推。 张三人六吓得子哇乱叫,发出模糊不清的惨叫声,凰灵鸟则是浑身的羽毛猛地一抖,备战似的炸了毛,更响亮地用尖锐刺耳的声线警告,尖尖的大嘴也大张开来,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利齿。 可惜了这附近的居民,估计是也被这乱七八糟的声音吓得够呛,一个个却要紧闭门窗装作听不见。 秦焕之并没有真的把行三人中的这俩送去给鸟啄,差不多之后,就让属下把他们俩带下去了。 他转向一脸不忍直视的沈明渊,平静道,“看清了吗,这才是凰灵鸟不高兴的样子。” 事实胜于雄辩,沈明渊无话可说,败给了这位秦老大的认真。 怎么说呢,这种反应,倒也不算崩人设…… 秦焕之在重生之前,本就是个事事认真、喜欢亲力亲为的好老大,身为西陵门的门主,正人君子谈不上,但做事总是光明磊落,里里外外让人挑不出刺儿的,唯一的缺点也就是脾气差了点。 总的来说,就是个毫无幽默感、不苟言笑且无趣透顶的正经人。 因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如此这般的直男气息,重生前,还是各大名媒的重点关注对象。在这个男风盛行的世界,所有人都觉得能嫁给秦门主是天大的服气,谁弯了秦门主都不会弯。 在原著中,因为重生后的脾气越发暴躁,满心只剩下报仇,再加上弯得彻彻底底,媒婆们便不再致力于给秦门主说媒,而是瞄准了西陵门的其它门众——这是后话了。 此时,秦焕之自觉已经为凰灵鸟澄清了误会,便拽着沈明渊,继续向前走去,作势要将人直接丢沙包似的丢上去。 “别别别!我自己上去!”沈明渊急忙出声阻止,顺便指指自己的腿,“只解绑这里可以的吧,我跑不掉的。” 对于秦焕之的行事风格,他是深谙于心的,真被丢上去,肯定会感觉很糟糕。若是说聂辛把他当沙袋扛起来,是因为记仇、故意打击报复,那么秦焕之把他当沙包丢着玩儿,很可能就是一种不经思考的本能。 秦焕之看了他一眼,似乎斟酌了片刻,然后伸手,抽出身旁属下的长刀。寒光一闪,便砍断了沈明渊腿上的绳索。 72.番外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就像他不能容忍这个人的背叛、欺骗。 小少爷明明答应了他的,要和他私奔、和他缠绵—— “唔……”沈明渊神情痛苦,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二位公子?” 门外是店小二的询问、敲门声,聂辛被惊着了, 脑袋一片空白, 不知该如何应答,而那个能够应答的人,正被他掐着脖子,发不出丝毫声音。 在小二推门而入之前,聂辛终于反应过来, 沉声将小二支走,全程仍钳制着沈明渊的脖子,叫人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了, 危机解除, 他才松了手上的力道, 放开了沈明渊的脖子。 沈明渊脸色涨红,深吸一口气,立即咳嗽起来, 身子随之震颤, 咳得太厉害, 眼角都变得湿润。 他还保留着现代生活的习惯,洗完了澡, 就只用浴巾在腰上系了一圈, 肩上搭了一条毛巾。此时经过了一番折腾, 毛巾和浴巾都散落开来,只剩下重点部位还隐约遮着一角。 至于那最后一角为何还好好地遮着,没有掉,自然是因为聂辛正紧紧抵着那里。 两人的姿势可以说是,非常糟糕。 聂辛仍钳制着沈明渊的双手,就这么扣在他头顶,并没有把人放开的意思,迅速在人身上扫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带着阴沉杀气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身体也微妙地僵硬了一瞬,眼神闪烁,薄薄的红色一点点爬上他的耳根、漫上耳尖。 “喂。” 沈明渊咳完了,吞了吞口水低喊了声,叫人回魂,“你到底……” 他想问聂辛是在搞什么鬼、发什么疯,睡觉睡傻了吗,结果话刚说了一半,就堵在了嗓子眼。 方才事发突然,他被吓得心脏狂跳、手脚冰凉,除了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恐惧感外,没察觉到别的不对劲。 眼下,全身知觉回拢,某个带着高热温度,只隔了一层毛巾加几层衣料、紧紧贴在他腿根的硬物,就显得无法忽视了。 再抬眼瞧去,聂辛果然呼吸有些重,看他的眼神也带着丝异样。 沈明渊瞪大了眼睛,看鬼一样看着聂辛,脑袋短暂地卡机了。 他被吓懵了的状态显然取悦了聂辛,那只松开他脖子不久的手掌,不急不缓地向下探去,握住了沈明渊的膝盖。 然后,力道不容抗拒地向外掰开。 沈明渊觉着寒毛直竖,头皮都炸了,自己几乎没穿,却被个衣冠楚楚的男子以这样的姿势盯着看,羞耻与愤怒迅速攀升。 妈的…… 聂辛却浑然不觉,微微直起身子,向下瞧去,不知瞧见了什么,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果然……” 目的已经达成,无论是抓着手腕,还是握着大腿的力道都松懈了几分。就在这时,沈明渊猛地挣扎反抗,高高抬起一脚,冲着聂辛的胸口踹去。 聂辛早有防备,灵活地向后一躲,后退两步,“你骗了我。” ‘骗’这个字对于熟知原著剧情的沈明渊来说,极为敏感,他一听着这话心里就是一咯噔,连忙捉了浴巾重新围上,站在桌边,皱着眉反问, “骗你什么?” 聂辛瞧他不踹人了,重新拉近了两人距离,“红痣。我看见了,你之前却说没有,为什么?” 沈明渊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聂辛的一番举动,原来是在确认他腿上的痣。 他要怎么回答?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告诉你! 可是……要只是为了确认这个,他干嘛那里还要起反应?! 沈明渊满是防备与不信任地往后躲,身后是桌子,他便绕开桌子,朝着另一边退去,眼看着就要赤足踩在碎瓷片上。 聂辛身形一闪,将人拦住,速度之快让沈明渊来不及反应,就被拦腰抱起,朝着卧房中央的大床走去。 “你又要干嘛?!” 沈明渊怎么也想不明白,聂辛不久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无端做出这么些惊人之举了? 又是动粗又是动手动脚……他几乎要怀疑眼前的聂辛被调包成原著的那个了。 不,也不能说像是调包成原著的了,更像是各方面都在加速度向着原著中黑化后的聂辛靠拢,一天比一天相似。 他却找不出聂辛变化如此巨大的理由,唯一的线索,是聂辛偶尔会突然知道一些本不该知晓的事。 而刚才,他在洗澡,聂辛在桌边不小心睡着了。 被他惊醒后就变成了这样。 还未等沈明渊细想明白,便觉得身子向下一沉,落入了柔软的床铺。 聂辛坐到了床边,目光沉沉,伸手拉起一旁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你还没说,为何要骗我。” 倒是没有进一步的过分举动了。沈明渊暗自松了口气,想着聂辛看着跟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似的,不能逆着他来,小命和那啥要紧。他努力保持淡定,以讲道理的劝解语气说道, “这种隐私……我是说,这是我自己的事,自然不想往外说。你看,我跟你也不是很熟,只是萍水相逢,聂大侠没有这么小气吧?” “不是很熟,的确。”聂辛重复着他句中字眼,看不出分明的喜怒,“那么,沈少爷和谁比较熟?比如,赤金刀?” 西陵门门主秦焕之,人称赤金刀。 听到这个名号从聂辛口中吐露而出,沈明渊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 “为何突然……提到他?” 聂辛知道什么了?知道多少? 要像原著中那样被误会成秦焕之的人了吗? 沈明渊脑子里一片混乱,脸上的慌张神色难以掩盖,看起来就像是被戳中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心虚畏惧。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聂辛还没有像原著那样,将他抓住、关起来,慢慢拷问。 而是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心平气和地直接问他,给他辩驳、解释的机会。 他之前对于剧情的反抗不是没有效果。 沈明渊努力冷静下来,找回自己的思考能力,“聂辛,我对你没有敌意,也没有恶意,是有人想害你,真相很快就会摆在你的面前。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个名号的?” 这几日,他比任何人都肯定,聂辛若是想追查暗杀自己的势力,绝不会这么快就查到秦焕之头上,更何况,聂辛一直在他身边鲜少离开,哪儿来的时间去查这些? 聂辛瞧着他强作镇定的模样,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一手撑在他枕侧,笑着反问,“久安真的想知道?” 这是他第二次以字来称呼他。 沈明渊因他突然凑近而有些紧张,“是。” “其实,我也不清楚,这些算是从何处得知的。”聂辛抬手,将自己身上的衣物也一件件除去,最后只剩一层单薄里衣,而后钻进了同一个被窝,欺身压了过去。 沈明渊想躲,也试着躲了,却明里暗里被对方武力镇压,哪儿也没去成,还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聂辛忽然说道,“梦里的那个你可不是这样怕我、避着我的。” 梦? 沈明渊脑中灵光一闪,觉得自己接近真相了,“什么梦?” “呵……” 聂辛压在他身上,仿佛饥肠辘辘的野兽终于捉住了肥嫩可口的猎物,下一步便要大快朵颐,这视线落在沈明渊的身上,几乎带着灼灼热气,将视线所过之处都染上淡淡的红色。 他简洁明了,吐字清晰地答道, “春`梦。” 沈明渊:…… 无话可说。 淡淡的酒香从聂辛身上散开,他说完刚才那两个字,刻意停顿了许久,观察者沈明渊脸上的表情。看够了,才贴到他的耳畔,放低了声线继续说道, “在梦里,你被我捉了去,关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手腕、脚踝都被扣上最结实的锁链,没有衣服穿、也哪儿都去不了,整日整夜地被我欺辱。” 话说着,一只手还配合地摸上沈明渊的手腕,暧昧地将之拉出被窝,扣在床沿,“就像这样。” 聂辛的视线、呼吸频率都越发危险起来。沈明渊喉结微动,下意识吞了口唾沫,试图将话题拽回,“所以……我的字,我身上的红痣,还有秦焕之这个人……都是你从梦中得知的?” 原著中本应发生的一系列剧情,竟然让聂辛通过梦境,都一一瞧见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没错。”聂辛承认了,“梦境中得知的事情从未出过差错。只是,梦里的那个你,为了算计我,故意摆出情根深种的样子骗我,你说不认得什么赤金刀,他却对你的一切都很了解。” 沈明渊皱眉,抽出一只手将人从自己身上推开,“那不是我!” “嗯,性格的确差了许多。”聂辛出奇地没有反驳,或者质疑,他抓住推拒自己的手,拉到一边,忽然低下头去,衔住了眼前白玉似的耳珠,成功听得了一声低哼,得出结论道, “身体的反应倒是一样。” 聂辛浅尝辄止,像是怕将人真的欺负狠了,适得其反。身下的人终于变得安静,他微微拉开距离低头看去,视线从透着粉色的耳朵、来到沈少爷的面颊。 他以为会在那张脸上看到或羞愤不已,或畏惧示弱的神情,甚至是,像梦境中‘深爱’着自己的沈二少一样…… 书中沈二少原本是个平易近人,带着少年气的性子,故而在他身边做事的人,也都胆子大些、活泼些,年纪不大的平安更是如此。加上平安自幼跟着少爷,沈明渊有没有真的生气,平安一眼就看出来。 只是壳子没变,里头换了个芯儿,沈二少已经不是昔日的沈二少,兴许平安是没瞧出来,还以为少爷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会计较。 沈明渊是懒得和他计较了。 只要沈家不出事,平安蹦跶些也不会有大危险。 沈明渊继续来到空旷的平地处修炼,一颗心越来越沉。 明明只是不属于自己的家,不属于自己的仆从和地位,他不过才冒名顶替了几日,竟就生出留恋之情了。 要想保住沈家,远比要独自活到最后难得多,就算没有窥天镜,也难保其它灾祸不会牵连。 短短几日,从努力独活,到想要再多做几日的少爷,到想要连同大哥也保住,到连同一个仆从、乃至整个沈家都不希望其一朝覆灭,沈明渊惊觉自己的心态变化已经如此之大。 心中隐隐不安,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将自己当成了沈二少,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人,忘了自己原本是谁…… 死的时候不能投胎,用鬼差的话来讲,就是心中还有留念。 他要是对这里也有了留念,岂不是又不能投胎了? 会有什么后果尚不能知,鬼差是否会再次助他?还是会变成孤魂野鬼? 沈明渊越想越心惊,体内灵力流动也险些出了岔子,连忙平心静气停了下来。 睁开眼时,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自嘲地笑笑,眼下他连平平常常地修炼都能险些受伤,这世界又危机四伏,他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还难说,怎就想得那么远去了,简直自大。 正要起身,就听闻不远处有人叫了他一声, “明渊。” 他转头望去,是沈和光,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正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原著中对这位沈少主的描写不多,只一笔带过了性情沉肃稳重,背负的责任多,平日里也总是在忙。 他抹了把汗,站起身来,沈和光便连忙伸手扶了一把。 沈和光说着,话语里听不出喜怒,“昨日我听平安说,你突然开窍了似的开始用功修炼,甚至把自己累倒下,还以为是你为了偷懒贪玩找的借口。” 结果竟是真的转了性。 沈明渊笑了笑,带出些玩世不恭的神态,无所谓道,“小弟出息了,大哥不高兴?好啦,怎么突然有空来看我?” 虽然只是未来的少主,沈和光一旦忙起来,和真正的家主没有什么两样,尤其是父亲不在的时候。 沈和光拿出块帕子,为他擦了擦额头脸颊的冷汗,动作轻缓,“大哥来看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怎么,那聂大侠不是说要指点你,眼下他去哪儿了?” 话说到最后,已是有了三分冷意,若非在弟弟面前,恐怕就要摆出少主架势了。 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他并未因之前对聂辛的高看,就在此时不去计较。说白了,高看聂辛、吩咐弟弟对聂辛态度好,也只是看在他对明渊有好处的份上。 如今看到弟弟独自修炼、并未得到允诺中的帮扶,沈和光便立时沉了脸色,觉着那聂辛也是个不知好歹的。 聂大侠修为高深,地位也绝不会普通,这他知道,但在弟弟的利益面前,再厉害也算不得什么。再者说,若是言而无信、人品不过关的人,他不会放心让其和弟弟交好。 “大哥,你眉头都能夹死只蚊子了。”沈明渊见他不悦,生怕他一扭头将聂辛提溜回来,打趣道,“是我故意赶他走的,盯我盯得那么紧,我不习惯。” 他摊手,“我这不是没事么?” 沈和光这才收拢思绪,脸色缓和了些,“他虽然隐藏了修为,但实力绝不会在天极之下,有这么个高手助你修炼,你还嫌弃起来了。” 他告状,“我上茅房他都守在外头!能不烦么?” 沈和光眼皮一跳,“你没事去茅房做什么,乱吃东西了?这几日食材都是无杂质的灵鱼灵草,你修为也足够消化这些。” 言外之意是,以修行者的体质,吃这些东西,压根就不需要去茅房……他居然把这一点给忘了! 沈明渊脸色一红,“没啊,真没。” 等等,这是常识啊,聂辛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没点破? 躲在茅房里不知道在干啥,还躲了那么久,聂辛得怎么想啊……要死要死…… 沈和光目光严厉起来,端正了神色,“你实话和哥讲,你与那聂辛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几日又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一回来就忙着修炼,一日也不肯落下?” 还能是什么关系?! 冷不丁的,平安那句‘聂大侠看上少爷您了’就在脑子里回响起来。 沈明渊脑壳直疼,他避重就轻,道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我只是在外面长了见识,想通了,觉得自己应该好好修炼,才能保护自己。” 长大了,懂事了,身为沈二少的长辈,无论是他哥还是父母,都应当高兴。 沈和光叹了口气,哄狗狗似的摸摸明渊的脑袋,“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去打断他的腿。” 沈明渊心想,还没欺负,不过快了,到时候哪里轮到你来打断腿,人家想灭掉整个沈家呢。 想是这么想,嘴角忍不住翘起来,被摸头的感觉挺奇妙的。 有哥的感觉真不错,沈明渊生前没哥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只是勾心斗角,如今只觉得暖,假的也暖。 他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没人欺负我,哥你放心吧。” 沈和光放下手,搭着他的肩膀,怅然道,“这样……也好,变强点,等哥护不住你的时候,还能多放心些。” 沈明渊猛地抬头望去,准确捕捉到大哥眼里转瞬即逝的自责。 他立时反应过来,大哥这是在说之前被禁足在家,没法出来找他,帮他渡过命中大劫的事。 这原本就不是沈和光的错,沈父沈母,也绝非冷情之人。他隐约猜测到,能未卜先知的沈家,或许是算出了什么,沈大少若是真去了,后果只会更严重。 在沈二少离家前,沈家一直是对其放养,觉得既然不继承家主之位,便只要开心健康就好,修炼不必刻苦,对其贪玩偷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几乎能猜出,若是没有这一出,沈和光也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而是拍拍他的肩,说出诸如‘有哥护着,不必这样累着自己’之类的话。 沈明渊脑袋一热,“哥,其实……” “聂大侠。” 沈和光忽然朝他身后看去,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沈明渊顺着大哥视线侧身看过去,困惑眨眼,聂辛怎么忽然换了衣裳?干嘛去了这是? 见人好奇盯着自己身上看,聂辛眼神闪了闪,克制了面上神色,朝沈和光点头示意,“沈少主。抱歉,方才有事离开了片刻,不知沈二少已经开始修炼了。” 许是有沈和光在场,聂辛站定时的位置与之前相比,距离沈明渊要远上半步,与两人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相信聂大侠的为人。”沈和光目光一转,便没了对待弟弟时的温和, “他近日有些心急,难免练得不扎实,其实聂大侠不提,沈家也是打算为明渊寻来个专门传道授业的师父的,也不必如此劳烦聂大侠身兼二职。” 话里话外,竟是有了你做不好我就换人的意思。 外人,毕竟信不太过,当时若非看在聂辛实力卓绝、又为明渊输送了几个时辰灵力的份上,沈和光也不会轻易答应由他来做陪练。 聂辛脸色有点难看,嘴上却应道,“是聂某之前疏忽了,类似的事不会再发生。” 有了这句保证,沈和光没再提再多请人的事,又客套了两句,便离开了。 沈和光一离开,气氛又变得不对劲起来。 聂辛忽然上前一步,拉近了与沈明渊之间的距离,一言不发就去拉人手腕,却被猛地躲开了。 “做什么?”沈明渊不知怎的有点紧张,将右手藏在了背后,皱眉。 “呵……”聂辛垂眼瞧他,眸色深沉,暗流涌动,“沈二少在怕些什么?” 他这话一出,沈明渊便觉得头皮发麻,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聂辛就变了个人似的,眼神、语气都让人寒毛直竖。 不像是来指导他修炼的,倒像是来讨债的。 沈明渊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正色道,“我腿上没有红痣,你认错人了。” 沈明渊作死了,耍嘴皮子了,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接受下一刻即将到来的万分杀意。 杀意这个东西他感受过,说是金手指,其实副作用很大,会让他头疼,现在也说不准那是头疼还是在拿针戳他神魂了。 总之就是很可怕,要不是为了更长久更好地活下去,要不是知道自己还有窥天镜、现在作死不会真的死,他是绝对不会逆着秦焕之说话的。 总的来说就是一招丢卒保车。 只是,理智能决定行动策略,却很难控制全部的情绪、身体反应。 沈明渊说,我不怕你。 秦焕之仍抓着他,一双眼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他便觉得是被人用冰冷的刀子,打量从哪里切肉比较肥厚适中般,拿刀背将他从头到脚比划了一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下刀的时候麻烦干脆利落点,事后最好有包扎止血服务。 沈明渊胡乱地想着,妄图用丰富的内心世界自娱自乐,摆脱可怕的紧张感。脸上的表情却快要绷不住了,时间只过去了几息,却仿佛过了很久。 秦焕之忽然开口,“你……” 沈明渊一惊,“嗯?!” “你抖什么,”秦焕之将他一惊一乍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屑道,“说着不怕我,还抖成这样,想过后果吗?” 沈明渊摆出得意的微笑,“还能有什么后果,我若是死了或者傻了,你就永远都别想得到窥天镜了。” 秦焕之乖乖入套,“天真,敢用窥天镜和我讲条件,你以为不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要真是原装的沈二少,还真有可能这么天真。 于是秦焕之就真的信了,完全没往沈明渊是故意激怒他的可能性上想。 沈明渊小心注意着他的动作,猛地深吸一口气,下一瞬便眼前一黑。 身体被人猛地下压,落在蓬松舒适的鸟羽上,神魂却如同坠入火海地狱,尖锐滚烫的痛苦感瞬间漫过全身。 对于肉身的感知在这时变得麻木,包括视觉、触觉、听觉在内的五感都被搅作一团,无法思考,只剩下无尽地痛楚和绝望,让人恨不得立刻死去。 他没有忍,也没什么力气挣扎,放任惨叫声划破喉咙,惊动那些跟在后面的西陵门众。 到底是怎样的惨叫,又呈现了怎样的凄惨模样,沈明渊是一点都不知道了,甚至连‘我’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从古至今,世上都只有痛苦这一样东西存在,存在便是痛苦,想要结束,只能从世上消失。 有遥远而模糊的声音传来,传到了耳朵里,却没有力气思考、分辨其中含义。 沈明渊睁开眼,瞧见一团绚丽的、不断旋转扭曲的光影,像是掉进了世上最大、最恶心的万花筒里。 于是他又闭上了眼,觉着自己被什么东西吞进去了,经过喉咙、食道,泡进酸臭的胃里,被一点点碾碎、消化。 然后便是长久的黑暗。 又过了很久很久,沈明渊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凰灵鸟吃进去了,变成了一坨晶莹透亮的鸟粪,从高空坠落下来,正正当当砸在了秦焕之头顶,淋了他浑身都是。 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老子就算变成鸟屎也不放过你! 笑着笑着,一眨眼,发现秦焕之脸上身上都变干净了,特别干净,哪儿还有什么晶莹剔透的鸟屎? 沈明渊眨眼,愣住。 秦焕之坐直身体,眼里依旧没什么温度,朝屋外望去,喊了声,“人醒了,进来看看。” 然后便瞧见一个大夫模样的青年恭恭敬敬、垂着头迈进屋里,与秦焕之询问道,“怎么这时就醒了?” 秦焕之面无表情,“笑醒的。” 沈明渊:…… 不,不是,我很疼的,超难受,真的笑不出来。 刚想开口辩解,便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只发出个气音,一个字没说呢,就猛地咳嗽起来。 大概就像是超级辣的辣椒油,吃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喉咙眼儿最脆弱的小舌头上,然后猛地吸气时,又钻进了气管里那种感受。 沈明渊顾不得身上酸痛,急忙向一旁翻过身去,咳了个天昏地暗,脑袋仁儿嗡嗡直响,像是要把肺叶子也给吐出来。 直到背后被人戳了几下,点了几处穴,才终于停下。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只隐约瞧见一个痰盂从眼前被拿走,一块温热潮湿的布擦净了他的手心、指缝和嘴巴,又端来一杯温热清香的水,喂到嘴里。 他眨了眨眼,顺着端茶杯的手看去,瞧见一个面容清秀、带着书卷气的大夫,点点头,算是道谢。 随着温水下肚,脑袋很快恢复清明,沈明渊想起昏迷前的种种,朝着床边看去,发现自己的行李还在,乾坤袋也在。 这就好办了。因凰灵鸟而陷入昏迷算是意外,如今这意外看起来并未打乱计划。 大夫扶着他缓缓坐起,在背后放了柔软的靠垫,坐到床边细心诊脉,又探入一缕神识,检查他的灵脉、神魂。 不远处,秦焕之不发一言地坐着,脸色并不算好。 对于神魂灼烧的后遗症,沈明渊已经得了系统的定心丸,是不太担心的,反正不会影响他投胎。 至于对寿命的影响?他的乾坤袋里,还藏着能延年益寿、洗经伐髓的灵药,只要人没傻,就能治回来,活个上百年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什么治愈神魂的灵药,而是毒`药。 在那大夫伸出一指,要试探他神魂情况时,沈明渊便向后躲了一下。 “公子,凰灵之火非同小可,我需要仔细诊断,才可为公子准备最到位的治疗。”大夫见他不肯配合,温声劝慰着,声线很是好听,像是温茶木琴,让人听了就想顺着他的话。 沈明渊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大夫是无辜的,但他没有选择,还是摇了摇头。 秦焕之站起身来,眼里漫上怒意,手指紧攥成拳,“想死?” 被他的气势这么一吓,沈明渊瑟缩了下身子,紧紧裹着小被子躲去墙角,仿佛一个备受欺凌的良家少男,委屈、可怜,又倔强。 白衣大夫见状连忙起身,挡在两人面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秦门主,这里交给在下就好,屋内沉闷,请去外面等候片刻吧。” 秦焕之重重哼了一声,猛地一甩袖子,推门出去了。 门一关,大夫转回身来,就瞧见沈明渊换了一副面孔:一双眼亮如晨星,嘴角上翘带着笑意,胳膊腿都伸出来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关节,完后还打了大大的一个哈欠。 哪儿还有刚才的虚弱可怜样! 大夫无语半晌,想了想秦门主对这少年做的事情,摇摇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算不管了,换了谁被这样对待都会不喜欢秦门主的。 沈公子不喜欢秦门主,还非要做戏把人挤兑出去,这可是个好迹象。 他笑着回到床边坐下,为人盖好下身的被子,温声关照,“沈公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现在可以继续诊断了吗?” 沈明渊比他笑得灿烂些,嗓音沙哑,“这位大夫,请您先转过身去,我换个衣服就让你继续诊治。” 大夫没有犹豫,只道了一声‘好’,便听话背过身。 此处是西陵门地界,门主的屋子里,沈少爷就算有什么歪脑筋,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来。秦门主既然肯独留他们二人在屋里,就不怕人趁机逃跑。 管他是真的想换衣裳,还是想做点别的什么,都没关系。 白衣大夫这样想着,眼里却闪着兴味的笑。 “好了。” 他转过身去,沈明渊身上已然换了一身更加清爽的衣裳。 就在刚才,他自乾坤袋里找到了那一味‘毒`药’,用在了自己身上。 毒`药是他的,解药也是他的,无所畏惧。 大夫过来重新瞧了一遍,微微皱眉,嘟囔着,“怎么会……” 沈明渊笑着瞧他,“大夫,我还有多久的活头?” 大夫瞧着他看了片刻,摇摇头,“沈公子不必多虑,情况没有那么糟糕,还是可以治的,只需要好好调养,我这就去开些方子。” 话毕,就像是怕了什么似的,动作麻利地在桌旁写了些字,迅速收拾东西出去了。 沈明渊收了笑,指尖在被子上轻点,默默拿过一旁的帕子,给自己擦了擦额上冷汗。 到底是用了毒,感觉终归是不好受的。他闭上眼,陷入沉思。 他最初的打算是主动和秦焕之见面,占得先机。 秦焕之对他恨之入骨,想灭他满门,他便先一步背叛整个家族,与沈家为敌。 秦焕之想杀他复仇,他便偷了窥天镜,他死了,谁都别想再拿到这个法宝。 秦焕之想折磨他泄愤、解气,他便先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凄惨无比,让他想上刑都无从下手,一戳就晕,一打就吐魂。 只是在他的计划中,是要装作半死不活,如今计划被打乱了,为占据这份主动,他还是受了一番罪。 受罪就受罪吧,沈明渊无奈地想着,自己对自己下手总还有轻重,总比秦焕之亲自虐他来得强些。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问出这种问题的。 沈明渊困惑地微皱眉头,没有立即回答,视线长久地落在聂辛身上,试着找出眼前的人哪里出了问题, “聂大侠信这个?” “原本是不信的。”聂辛看着他,站起身来,朝着沈明渊靠近两步,看上去也是有些疑惑,“为何不叫我酉卿?” 聂辛,字酉卿。 沈明渊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心想为什么要叫得那么亲切,我又不是原主那个傻白甜……聂辛这是知道了什么? 不应该啊,聂辛要真是有原著中的记忆,怎么也不该是这个态度。 他干脆也凑近了一步、只离他半步远,眯着眼似笑非笑,放软了声线试探道,“你想让我叫你的字?酉卿?” 聂辛却是忽然偏过了脸,干咳了一声,不自然地澄清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人会管自己的护卫尊称姓氏,叫什么大侠的。” 被沈二少忽然凑近,面容声音一瞬间和梦境重合,叫人晃神。 很快,沈明渊又退了回去,重新拉开距离,“聂大侠担得起这个尊称,不必拘礼。” 聂辛再看去,那人已恢复了一副客客气气的疏离模样。 他看着,一句话再说不出,觉得心中骤然空落落的。 还有点隐隐的痒,只要瞧见那张脸、那个背影,便生出抓心挠肺的不满足。 梦中的沈二少善解人意、体贴温柔,对待他是不计回报、一厢情愿的好。他觉得有趣、新鲜,照单全收。 眼前的沈明渊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管他的死活,连看也似乎不愿多看他一眼,仅有的那点温和都给了亲人和佳肴。 他是自鬼门关转了一圈活过来后,开始每夜都梦到沈二少的。梦境的真实感颇强,且是前后连续的,像是在透过另一个自己的眼睛,瞧着那个世界中沈二少与自己发生的种种。 一夜又一夜,不曾停歇,直至前几日,梦中的沈二少在他伤好之时,对他表达了爱慕之心。 聂辛觉得自己或许是中了蛊、发了疯,可梦境中察觉到的些许痕迹,如沈家的布局、沈二少的衣着习惯等等,却一一与梦中相同。 唯一不同的,便是如今的沈明渊,不再痴迷于他。 也许是对他没了情字,眼前的沈明渊并未亲自照料他的伤势,言行举止间也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就在刚才的午睡小憩时,梦中的沈二少一次次贴在耳边唤他酉卿,催他醒来。 他便被叫醒了,睁开眼,看到本该贴在身侧的人,远远站着看他,眼里尽是讶异与戒备。 聂辛盯着人背影沉思,也许,自己会做这些离奇的梦,会和沈家的血统有关。 传闻中沈家人本就有着未卜先知的本领,只是随着一代代的传承,每个子嗣的本领呈现方式不大一样,水平高低也有差异。 73.番外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进了屋, 沈明渊终于发觉这屋子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大是挺大的,也有隔间可做不同用处, 就是床只有一张。 那张床还特大, 仿佛是专门给两个人睡的, 就是床上的装饰,太喜庆…… 红红粉粉的, 床幔上还带着浮夸的大蝴蝶结。 “要不要, 再来一间……” 聂辛一本正经婉拒他,“不用了吧,这里不比沈宅, 离得近, 也方便在意外发生时第一时间照顾到你。” 倒是挺有道理的。 没一会儿, 丰盛的酒菜就被送了进来, 沈明渊在小二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手,又让人给自己斟酒, 剥虾剥蟹挑鱼刺,恨不得连鸡骨头都挑干净了再送他碗里。 指使人干活指使得很溜, 就是不见动手吃, 就倒了杯酒,慢悠悠的抿,抿了三四口也不见杯里的酒下去多少。 聂辛看不下去了, 赏了小二一块灵石, 将屋里的闲杂人等都轰了出去, 关门。 转身时,沈明渊正面无表情看着一桌子美食,手拿起了筷子,又放下了,转手去拿酒杯。 他说,“聂辛,你也出去吧,我怕你跟我抢吃的,等我吃过瘾了你再回来,好不好?” 聂辛说不好。 沈明渊便耷拉着脑袋,仿佛真的被抢了食,没精打采。 聂辛坐了过去,不是桌对面,而是坐在他的右手边。沈明渊见他过来,忽然坐直了,拿起酒杯,往嘴里送。 “不是饿了么?”聂辛拿起他面前的空碗,盛了一碗秋水羹,勺子放进去,推到人面前。 秋水羹晶莹剔透,像是融化了的琉璃,中央点缀着一颗枸杞,里面混着些淡黄色的桂花,桂花悬在羹里,如同被琥珀凝在中央的繁星,看着极美,还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盛着秋水羹的碗,和勺子,则是瓷白色的。 沈明渊想了想,记了起来,这也是一道只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吃食,以一种罕见的水果制成。水果乍看起来是球状,酷似多肉植物,外面的粉色果肉层层包裹,肥厚得莲花花瓣似的,剥去果皮,里面就是透明果肉。甜糯软滑,生吃则沁凉醒神、熟吃则如酒糟温热暖胃。 也是一个富含灵力的食材,吃了不会有任何害处。 他一直想吃一次试试的。 沈明渊胳膊放在桌上,捏起勺子,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口,口感很好,介于果冻和豆腐之间,甜而不腻,清香在一瞬间窜过七窍,让人神魂一清。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嘀嗒一声,勺子没拿稳,羹肉掉出碗边少许,沈明渊放下勺子。 他又去拿酒,酒是雾花酒,最适合冰镇着喝,酒面上飘着一层袅袅雾气。 聂辛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攥紧掌心,然后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咽下肚里,才明白少年为何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喝,太烈了,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指尖很快被他的掌心蕴热,不再微微发颤了。 聂辛觉得心里发紧,忍不住细细思索,这双手一直在发颤吗,不肯动筷子……是因为怕拿不稳、怕出丑?他竟到现在才发觉。 明明已经不是少爷了。 他暗自感叹,这酒真是醉人,比传闻中还要厉害些。 沈明渊挣了挣,没能把手挣出来,便放弃了,皱着眉,“你究竟想干嘛?” 聂辛拿起他的勺子,在那羹里搅了搅,挖起一勺,送到人嘴边,动作神态都极为自然,“喂你。” 沈明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他,大眼对小眼看了半晌,还是屈服地张了嘴。 在没来由的亲昵动作上面,两人默契一致地将一切归结于雾花酒,而非自身本愿。 聂辛想起来,在之前的梦境里,他与梦中的沈二少初尝云雨后,他便是这样一勺勺地,亲自将早饭喂到少年的嘴边。 许是梦里做过一次,如今再做来,竟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可……的确是与梦中不同的。 不知第几勺喂过去的时候,沈明渊已经不再觉得不好意思,配合地张嘴,那勺子却忽然往后一躲,害他咬了个空。 面对着质问般的瞪视,聂辛举着勺子平静开口,“第一次么?” 沈明渊满脸问号,第一次什么,被人喂饭?怎么可能? 手指被捏了捏,从刚才开始,他的右手就一直被攥在聂辛掌心,“用剑杀人,第一次?” 那架势,像是不说实话,就不给吃下一口。 沈明渊好不容易缓和了些许的脸色,再次冷了下来,看着苍白虚弱,可怜极了。 只是,再可怜,聂辛也不是沈和光,不吃这一套,该问的、该做的,不会就此放弃。 他把勺子放了回去,耐心看着人,等着回答。 许久,沈明渊深吸一口气,“可以这么说。” 他不知道如果换个人,不是沈和光,而是其它什么人被他刺中,是否还会这么久都缓不过来,但毋庸置疑,对他来说,的确是头一次。 他知道,活在这个世界,无法避免地还会有第二、第三次。 就像要奖励他的勇气和坦白,聂辛再次捏起勺子,挖了一勺秋水羹,送到人嘴边。 沈明渊别过头,有骨气地拒绝投喂。 聂辛却很有耐心的样子,见人不肯吃羹了,就放下勺子,换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银勺,挖了一块蟹肉,淋上金黄色的汤汁,送到少年嘴边。 “你想引某个人出现,故意将自己的藏身处透露给路人,是么?” 沈明渊看着他,眼里写着抗拒,以及,隐隐的畏惧。 聂辛觉得不太高兴了,放下勺子,尽管少年并没有张嘴要吃。 “是。你既然猜出来了,何必再问我……” 话刚说一句,就被一勺香喷喷流着油的蟹肉堵住了嘴。 真香…… 沈明渊忍不住觉得这种,用美食威逼利诱他说实话的手段,有点幼稚,还有点傻,但嫌弃的话几次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并不是怕说了就没得吃了,哪怕他严重怀疑聂辛做得出掀桌的事来。 至少在短时间内,他还得依靠一下聂辛的武力值,顺着对方那摸不清的心思,让人喂个饭、说个实话什么的,也不算损失。 虽然有点耻,耻就耻吧,他连土豪式炫富都做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沈明渊忍辱负重,再次张嘴,吞下一口香脆可口的酥肉,嚼嚼嚼,很紧张,吃爽了也不敢笑。 “你私下调查了许多事,包括追杀我的那些人,对么?查到了多少?” 美食,正在一步步变得越发沉重,沈明渊觉得自己早晚要被噎死。 说,还是不说? 聂辛体贴地端了酒杯凑过去。 沈明渊喝了一口,感觉没最初那么烈了,又追着酒杯加了一口。 他一脸的神棍气势,“我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所以你还是得对我好点。 “沈少爷……” “别,别叫少爷了,叫主子如何?”沈明渊跟他打趣。 聂辛顿了顿,认真道,“沈公子,就算你现在就将我仇家身份告知与我,我也不会在半月期限结束前,就弃你而去的。” 沈明渊捏了捏自己的乾坤袋,心说你就算弃我而去了也没事啊,我又不是没有保命的东西。 “我不是怕这个。” 现在可还不是坦白的时候,沈明渊寻思着,脸上摆的是高深莫测,“害你重伤、想要你性命的仇家,很快就会主动现身,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以秦焕之的为人,想杀一个聂辛,或许只会派一些得力手下。但他真正恨之入骨的人,是沈家二少,绝不会交给别人去杀,再加上如今的这番变故,定会很快地出现在逃脱在外的两人面前。 到那时候,他与秦焕之的敌对身份昭然若揭,聂辛再知道派人追杀自己的就是秦焕之,定然不会再像书中那样,误会沈二少与秦焕之有着任何合作关系。 至于秦焕之那里……他原本是想着,让自己成为世上唯一知晓窥天镜所藏之处的人,以此为筹码,秦焕之便不会冒然要他性命。将真相告诉秦焕之并证明、解除前世误会什么的,就可以从长计议了。 他有窥天镜的下落作为筹码,秦焕之却无法拿任何东西威胁他,哪怕是沈家。他只需交出小窥天镜,让秦焕之亲眼看到有关沈家的传言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想杀死大哥,真的恨透了沈家,沈家上下,便安全了。 只是,聂辛也知道窥天镜的真正下落了,若非早就知道聂辛和秦焕之合不来,沈明渊是万万不敢继续这个计划的。 隐患多了那么一丝,为了以防万一,他得尽量避免和聂辛有任何冲突、矛盾。 这一顿饭,两人吃了很久,好几道饭菜都被小二带了下去重新加热,一直吃到了天彻底黑下来。 沈明渊的手早就不发颤了,可还是不被放开,聂辛的疑问出奇的多,像是恨不得问上一整夜。 直到小二轻轻敲了房门,问要不要送洗澡水进来。 沈明渊终于得救。 屏风将浴桶和外屋隔开,水汽和着皂角的香气弥漫开来。聂辛让人先去洗了,自己则留在桌边喝酒,强迫自己将视线停留在酒菜上,不要乱看。 许是喝得有些急了,等沈明渊舒舒服服地沐浴完毕,裹着小二送来的浴巾出来,聂辛竟一手支着脑袋,就那么睡着了。他的眉心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额头渗出些汗,指尖时不时地弹动一下,很是不安稳,随时都会惊醒的样子。 沈明渊凑过去,嘴馋地又偷吃了一口酒糟圆子,勺子放回碗里,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聂辛便真的惊醒了,动作之大,吓得沈明渊一个激灵。 视线接轨。 沈明渊险些以为,自己瞧见了一个别的什么人。 刚睡醒的聂辛,神智尚未恢复,便猛地发起疯来。 屋内顿时一片狼藉,响起一片叮叮当当碰撞、破碎声。门外的小二从远处跑来,不安地敲门,“二位公子,出什么事了吗?可需要小的进去收拾一下?” 没听着回应,小二又敲了几下门,想着再没声就直接推门进去,“二位公子?” 小二的手刚放在门板上,里面便传出一道闷闷的男声,听上去略带沙哑,“……没事。你退下吧,我没叫你,就别再过来。” 74.番外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平安察觉到少爷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知道自己惹少爷不高兴了,连忙应声。 走了两步, 他又觉得不放心,对平安嘱咐道, “那聂辛是个危险的人, 你不要与他走得太近, 只管做好你的分内事,明白?” “明白的, 少爷都是为我好。”平安顺从地应了,末了还笑嘻嘻的, 仿佛刚才是挨了夸, 而不是被警告了。 书中沈二少原本是个平易近人,带着少年气的性子, 故而在他身边做事的人,也都胆子大些、活泼些,年纪不大的平安更是如此。加上平安自幼跟着少爷, 沈明渊有没有真的生气, 平安一眼就看出来。 只是壳子没变,里头换了个芯儿, 沈二少已经不是昔日的沈二少,兴许平安是没瞧出来, 还以为少爷还和以前一样, 什么都不会计较。 沈明渊是懒得和他计较了。 只要沈家不出事, 平安蹦跶些也不会有大危险。 沈明渊继续来到空旷的平地处修炼,一颗心越来越沉。 明明只是不属于自己的家,不属于自己的仆从和地位,他不过才冒名顶替了几日,竟就生出留恋之情了。 要想保住沈家,远比要独自活到最后难得多,就算没有窥天镜,也难保其它灾祸不会牵连。 短短几日,从努力独活,到想要再多做几日的少爷,到想要连同大哥也保住,到连同一个仆从、乃至整个沈家都不希望其一朝覆灭,沈明渊惊觉自己的心态变化已经如此之大。 心中隐隐不安,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将自己当成了沈二少,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人,忘了自己原本是谁…… 死的时候不能投胎,用鬼差的话来讲,就是心中还有留念。 他要是对这里也有了留念,岂不是又不能投胎了? 会有什么后果尚不能知,鬼差是否会再次助他?还是会变成孤魂野鬼? 沈明渊越想越心惊,体内灵力流动也险些出了岔子,连忙平心静气停了下来。 睁开眼时,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自嘲地笑笑,眼下他连平平常常地修炼都能险些受伤,这世界又危机四伏,他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还难说,怎就想得那么远去了,简直自大。 正要起身,就听闻不远处有人叫了他一声, “明渊。” 他转头望去,是沈和光,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正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原著中对这位沈少主的描写不多,只一笔带过了性情沉肃稳重,背负的责任多,平日里也总是在忙。 他抹了把汗,站起身来,沈和光便连忙伸手扶了一把。 沈和光说着,话语里听不出喜怒,“昨日我听平安说,你突然开窍了似的开始用功修炼,甚至把自己累倒下,还以为是你为了偷懒贪玩找的借口。” 结果竟是真的转了性。 沈明渊笑了笑,带出些玩世不恭的神态,无所谓道,“小弟出息了,大哥不高兴?好啦,怎么突然有空来看我?” 虽然只是未来的少主,沈和光一旦忙起来,和真正的家主没有什么两样,尤其是父亲不在的时候。 沈和光拿出块帕子,为他擦了擦额头脸颊的冷汗,动作轻缓,“大哥来看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怎么,那聂大侠不是说要指点你,眼下他去哪儿了?” 话说到最后,已是有了三分冷意,若非在弟弟面前,恐怕就要摆出少主架势了。 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他并未因之前对聂辛的高看,就在此时不去计较。说白了,高看聂辛、吩咐弟弟对聂辛态度好,也只是看在他对明渊有好处的份上。 如今看到弟弟独自修炼、并未得到允诺中的帮扶,沈和光便立时沉了脸色,觉着那聂辛也是个不知好歹的。 聂大侠修为高深,地位也绝不会普通,这他知道,但在弟弟的利益面前,再厉害也算不得什么。再者说,若是言而无信、人品不过关的人,他不会放心让其和弟弟交好。 “大哥,你眉头都能夹死只蚊子了。”沈明渊见他不悦,生怕他一扭头将聂辛提溜回来,打趣道,“是我故意赶他走的,盯我盯得那么紧,我不习惯。” 他摊手,“我这不是没事么?” 沈和光这才收拢思绪,脸色缓和了些,“他虽然隐藏了修为,但实力绝不会在天极之下,有这么个高手助你修炼,你还嫌弃起来了。” 他告状,“我上茅房他都守在外头!能不烦么?” 沈和光眼皮一跳,“你没事去茅房做什么,乱吃东西了?这几日食材都是无杂质的灵鱼灵草,你修为也足够消化这些。” 言外之意是,以修行者的体质,吃这些东西,压根就不需要去茅房……他居然把这一点给忘了! 沈明渊脸色一红,“没啊,真没。” 等等,这是常识啊,聂辛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没点破? 躲在茅房里不知道在干啥,还躲了那么久,聂辛得怎么想啊……要死要死…… 沈和光目光严厉起来,端正了神色,“你实话和哥讲,你与那聂辛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几日又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一回来就忙着修炼,一日也不肯落下?” 还能是什么关系?! 冷不丁的,平安那句‘聂大侠看上少爷您了’就在脑子里回响起来。 沈明渊脑壳直疼,他避重就轻,道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我只是在外面长了见识,想通了,觉得自己应该好好修炼,才能保护自己。” 长大了,懂事了,身为沈二少的长辈,无论是他哥还是父母,都应当高兴。 沈和光叹了口气,哄狗狗似的摸摸明渊的脑袋,“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去打断他的腿。” 沈明渊心想,还没欺负,不过快了,到时候哪里轮到你来打断腿,人家想灭掉整个沈家呢。 想是这么想,嘴角忍不住翘起来,被摸头的感觉挺奇妙的。 有哥的感觉真不错,沈明渊生前没哥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只是勾心斗角,如今只觉得暖,假的也暖。 他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没人欺负我,哥你放心吧。” 沈和光放下手,搭着他的肩膀,怅然道,“这样……也好,变强点,等哥护不住你的时候,还能多放心些。” 沈明渊猛地抬头望去,准确捕捉到大哥眼里转瞬即逝的自责。 他立时反应过来,大哥这是在说之前被禁足在家,没法出来找他,帮他渡过命中大劫的事。 这原本就不是沈和光的错,沈父沈母,也绝非冷情之人。他隐约猜测到,能未卜先知的沈家,或许是算出了什么,沈大少若是真去了,后果只会更严重。 在沈二少离家前,沈家一直是对其放养,觉得既然不继承家主之位,便只要开心健康就好,修炼不必刻苦,对其贪玩偷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几乎能猜出,若是没有这一出,沈和光也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而是拍拍他的肩,说出诸如‘有哥护着,不必这样累着自己’之类的话。 沈明渊脑袋一热,“哥,其实……” “聂大侠。” 沈和光忽然朝他身后看去,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沈明渊顺着大哥视线侧身看过去,困惑眨眼,聂辛怎么忽然换了衣裳?干嘛去了这是? 见人好奇盯着自己身上看,聂辛眼神闪了闪,克制了面上神色,朝沈和光点头示意,“沈少主。抱歉,方才有事离开了片刻,不知沈二少已经开始修炼了。” 许是有沈和光在场,聂辛站定时的位置与之前相比,距离沈明渊要远上半步,与两人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相信聂大侠的为人。”沈和光目光一转,便没了对待弟弟时的温和, “他近日有些心急,难免练得不扎实,其实聂大侠不提,沈家也是打算为明渊寻来个专门传道授业的师父的,也不必如此劳烦聂大侠身兼二职。” 话里话外,竟是有了你做不好我就换人的意思。 外人,毕竟信不太过,当时若非看在聂辛实力卓绝、又为明渊输送了几个时辰灵力的份上,沈和光也不会轻易答应由他来做陪练。 聂辛脸色有点难看,嘴上却应道,“是聂某之前疏忽了,类似的事不会再发生。” 有了这句保证,沈和光没再提再多请人的事,又客套了两句,便离开了。 沈和光一离开,气氛又变得不对劲起来。 聂辛忽然上前一步,拉近了与沈明渊之间的距离,一言不发就去拉人手腕,却被猛地躲开了。 “做什么?”沈明渊不知怎的有点紧张,将右手藏在了背后,皱眉。 “呵……”聂辛垂眼瞧他,眸色深沉,暗流涌动,“沈二少在怕些什么?” 他这话一出,沈明渊便觉得头皮发麻,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聂辛就变了个人似的,眼神、语气都让人寒毛直竖。 不像是来指导他修炼的,倒像是来讨债的。 沈明渊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正色道,“我腿上没有红痣,你认错人了。” 至少在沈二少死之前,他一直是如此的。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问出这种问题的。 沈明渊困惑地微皱眉头,没有立即回答,视线长久地落在聂辛身上,试着找出眼前的人哪里出了问题, “聂大侠信这个?” “原本是不信的。”聂辛看着他,站起身来,朝着沈明渊靠近两步,看上去也是有些疑惑,“为何不叫我酉卿?” 聂辛,字酉卿。 沈明渊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心想为什么要叫得那么亲切,我又不是原主那个傻白甜……聂辛这是知道了什么? 不应该啊,聂辛要真是有原著中的记忆,怎么也不该是这个态度。 他干脆也凑近了一步、只离他半步远,眯着眼似笑非笑,放软了声线试探道,“你想让我叫你的字?酉卿?” 聂辛却是忽然偏过了脸,干咳了一声,不自然地澄清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人会管自己的护卫尊称姓氏,叫什么大侠的。” 被沈二少忽然凑近,面容声音一瞬间和梦境重合,叫人晃神。 很快,沈明渊又退了回去,重新拉开距离,“聂大侠担得起这个尊称,不必拘礼。” 聂辛再看去,那人已恢复了一副客客气气的疏离模样。 他看着,一句话再说不出,觉得心中骤然空落落的。 还有点隐隐的痒,只要瞧见那张脸、那个背影,便生出抓心挠肺的不满足。 梦中的沈二少善解人意、体贴温柔,对待他是不计回报、一厢情愿的好。他觉得有趣、新鲜,照单全收。 眼前的沈明渊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管他的死活,连看也似乎不愿多看他一眼,仅有的那点温和都给了亲人和佳肴。 他是自鬼门关转了一圈活过来后,开始每夜都梦到沈二少的。梦境的真实感颇强,且是前后连续的,像是在透过另一个自己的眼睛,瞧着那个世界中沈二少与自己发生的种种。 一夜又一夜,不曾停歇,直至前几日,梦中的沈二少在他伤好之时,对他表达了爱慕之心。 聂辛觉得自己或许是中了蛊、发了疯,可梦境中察觉到的些许痕迹,如沈家的布局、沈二少的衣着习惯等等,却一一与梦中相同。 唯一不同的,便是如今的沈明渊,不再痴迷于他。 也许是对他没了情字,眼前的沈明渊并未亲自照料他的伤势,言行举止间也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就在刚才的午睡小憩时,梦中的沈二少一次次贴在耳边唤他酉卿,催他醒来。 他便被叫醒了,睁开眼,看到本该贴在身侧的人,远远站着看他,眼里尽是讶异与戒备。 聂辛盯着人背影沉思,也许,自己会做这些离奇的梦,会和沈家的血统有关。 传闻中沈家人本就有着未卜先知的本领,只是随着一代代的传承,每个子嗣的本领呈现方式不大一样,水平高低也有差异。 既然沈明渊并不如传闻中那样是个半吊子,一见面就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那么或许这个人身上,还存在着更多秘密。 乌鸦嘴、扫把星之类的说法,或许只是个伪装。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沈明渊走到拐角处,忽然回过头来,狡黠一笑, “聂大侠,当心上面啊,这树最近有野鸟筑巢,不宜乘凉。” 说完就绕到他的视线之外,兀自去练习术法了。 聂辛还未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便觉得头顶被什么砸中了,不很疼,他伸手去抓,抓着个叽叽喳喳的雏鸟。 母鸟瞧见了,凶巴巴地飞过来要护崽,瞄准他头顶就要丢鸟屎,被他堪堪躲过。 雏鸟趴在手心欢实得很,完全没有需要母鸟保护的模样,叽叽喳喳又往下跳,貌似正在学飞。 聂辛的脸色越来越黑,再也不敢怀疑沈二少乌鸦嘴的功力。 沈明渊成功拿主角一号做了实验,皮得很开心。一下午过去,花落水修习得小有所成,修为也有所提升。 修炼这事,像是学乐器,打基础的时候枯燥无比,上手了以后逐渐自得其乐,厉害了还能拿去耍帅。 沈明渊得了便宜,直接越过了打基础的阶段,上来就往着更高层修炼,加上刚穿过来不久的新鲜感未退,一下就沉浸其中。 后果,就是忘了掌握好一个度,不小心脱力了,浑身虚软得厉害,仿佛游了三百里地不知疲惫的小傻子,上岸后就懵逼了。 这样的失误,往往只有初学者和急功近利的修者会犯。 聂辛全程在旁边围观,早就发现了不妥,也不出声提醒,只等人反应过来后身形一晃、站不稳了,才上前去,长臂一揽让人靠在自己身上,扶稳了。 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 沈明渊不知是虚得还是吓得,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耳边是聂辛低沉的声音,“沈公子,还站得住么?” 沈明渊连忙点头,故作沉稳,“没事,我站得住。” 聂辛就忽然放开他,往旁边错了几寸。 他脚下虚浮,深吸一口气,向前刚迈出一步,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然后便往后一倒,靠回聂辛身上了。 他没瞧见聂辛的神情,只听耳边又说道, “还是我扶沈公子回房歇息吧。” 说是扶,身子却忽然低下去,一手搂着他的大腿根,将人直接扛在了肩上。沈明渊身子重心一歪、下意识就要唤出疾风,换来的却是浑身经脉一阵抽痛,俩眼都跟着发黑,就这么让人得逞了。 75.番外 “喂。” 一颗花生粒弹了过来, 撞在沈明渊的脑门,然后弹飞出了窗外。 “真的好无聊啊……再陪我出去一次呗。” 身后有懒洋洋的声音不断传来,完全不知停歇地一声声烦人,大有不得到回应就不罢休的架势。 又一粒花生米飞了过来,沈明渊向后仰头几寸,偏偏躲过,神态从容地放下手里的镜子,开始闭目养神。 “明渊, 你太偏心了!” 一直骚扰不成功的殷左圣终于放下了高高翘起的二郎腿,一个翻身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三两步走到沈明渊面前, 不满控诉, “同一个身体同一个意志同一个灵魂,居然这么差别待遇, 又是陪他们做春梦又是陪他们游山玩水还一个个哄得超开心,怎么到了我这儿态度这么冷淡的,因为我太乖太让人省心吗?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啊,你再不理我真的哭了, 后果很严重的。” 沈明渊眼皮直跳, 终于睁开眼睛, 面无表情地朝着闹腾个不停的祖宗看了过去,“你们不是同一个灵魂好吧, 还有, 我已经陪你玩了三天了, 以及,乖和省心你真的是在说自己?” “我说完了,你可以哭了。” 超认真地把每个槽都吐了一遍,态度极其冷漠! 殷左圣唇角下压,眼看着就要酝酿一番暴风雨,在良久的对视下,终于还是认怂了。只见他眼睛一眨便换了一副表情,笑嘻嘻讨好地凑了过去,长臂一伸弯着腰从身后将沈明渊搂着了,微乱的发丝毛茸茸地在人颈侧乱蹭,“不行啊不行了,明渊你凶巴巴的样子太勾人,我哭不出来了,只想把你……” 而后突然压低了声线,凑到人耳畔低喃了几句见不得人的悄悄话。 沈明渊仍是端坐不动,努力保持着冷漠镇定的表情,耳根脸颊却瞒不过人,诚实地因为几句轻佻话语红了起来,而后一个转头,将后脑勺对着殷左圣以表不屈。 殷左圣则是笑眯了眼睛,奸计得逞,愉快地将人箍在怀里亲来亲去,也不管是亲到头发了还是亲到眉毛了。 沈明渊只觉得是被什么大型动物给舔了,皱着眉抬手推了推,小声抗议,“别闹……” “喂,明渊,”他只将手臂收拢得更紧,直白地说道,“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沈明渊点了点头,感觉眼前的人越发难应付了。 “你对他们那么好……我每天都在吃醋,恨不得将他们都从这身体里踢出去,消灭得魂飞魄散才好。” “殷左圣!你别……” “我知道。”殷左圣以手指挡在他的唇前,打断道,“我知道你不会让的,那些家伙,就算死去了上千上万次,你也会让他们复活千万次。” 沈明渊叹了口气,“别吓我好不好。” “你多陪我,我就不吓你了。”眼底的阴鸷在被人察觉前便消散开来,仿佛从未存在过,殷左圣依旧笑着,一只手臂已经悄悄来到沈明渊的膝窝下,起身时便将人打横抱起,“不过,抱有这种想法的可不只有我一个。” “放我下来,等会要是让爹爹看到了……” 话音未落,眼前的景象已经骤变。 殷左圣的遁地术越发熟练了,沈明渊头疼地抬眼望去,不知自己又被拐去了哪个地方,怕是日落前都回不去家了。 前几次也是这样,说好了只在镇上逛逛,结果就被一时兴起的殷左圣带走,跑到各个门派不是捣乱就是逗灵兽,一刻也闲不下来。若非他有意阻拦控制,早已闹出了不知多少人命畜牲命。 第一次出去游玩,殷左圣被一只别人家养的灵兽挑起了战意,打得兴起忘了手下留情,打死了千年才生一只的宝贵灵兽,直接被人家宗门下了悬赏令。 第二次出门游玩,特意去了殷左圣最熟悉的异人谷,结果不知怎的就和老谷主喝起酒来,老谷主生性多疑,见他对异人谷的种种机密要闻都知之甚多,当成了别有用心的人,便在酒里下药。结果被殷左圣发现了,不开心了,直接将异人谷闹得翻了天,老谷主则是重伤丢了半条命。 第三次,殷左圣说什么都要把自己的宝贝噬魂兽找回来,拽着沈明渊以神识覆盖整片大陆也没找到,气得要死,非说沈明渊是天道,要他直接造一个出来。结果噬魂兽没造成,倒是将沈明渊劳心劳神了,直接逼出了一直沉睡着的其它几个人格,沈和光出现了,带着明渊回了家,将殷左圣的人格压制了整整半天不许出来。 第四次,沈明渊说什么都不要陪殷左圣胡闹了。经过前几次的经验教训,倒是意外发觉了自己的力量中的一些门道,便潜心呆在家里修炼,还取来了洞天镜以监测自己的力量。 为的只是让自己身为天道的力量能得到更好的控制,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总在无意中影响世界的气运,要么就是因情绪变化而失控。 修炼了大半天,殷左圣终于闲不住了,也不肯自己出门,便趁他不注意直接把人抱起,以遁地术瞬行千里带了出来。 “殷左圣……你今天又要玩什么花样?再惹出麻烦的话我可……” 剩下那些未出口的话语,尽数被一个仿佛能将人灼伤的吻堵住了,一阵天旋地转之中,沈明渊向后仰倒过去,后背碰上的却不是坚硬的草地,而是一片柔软温暖的细沙。 方才还闹着无聊、好似孩童般的人,瞬间化作难缠的禽兽,欲行不轨之事。 动作之流利顺畅、耻度之不见边界叫人惊愕不已。 “喂!” 沈明渊一阵气喘之后终于回过神来,想起了反抗,先是一掌将人打开,而后飞起一脚,在殷左圣嗷地一声再次扑过来时踹了过去,那只脚白玉似的不带瑕疵,早在方才就被撕碎了鞋袜,露出一截小腿与单手可握的细嫩脚踝。 不带鞋袜,也不影响天道化身的攻击力,换了常人被这一脚踹了,定要飞出去数尺,直撞在树干才能堪堪停下,到了殷左圣这里,他却不躲不闪更不阻拦抵挡,仗着那一股恬不知耻的不要脸劲头正面迎了上去,任由那尚且带着心爱之人体香的脚心啪地一声糊在脸面之上,留下个赤脚红印。 沈明渊到底是太容易心软,也因力道忘了收拢莫名心虚着,明知这殷左圣是个抗打皮厚——尤其是脸皮最厚的,还是下意识在眼底闪过担忧慌乱来,想着这疯子怎就不躲呢。 右脚给了巴掌后就这么往回一缩,露出殷左圣脸颊上的红印,依稀可辨五个圆润泛红的脚趾印留在掌印上方。 “噗……咳咳……” 沈明渊愣了一瞬,便没忍住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去,抬手捂着嘴角忍不住的笑意。 可他也没能笑到最后,脚踝尚未缩回,便被殷左圣一手捉住了,当宝贝似的抱着,侧头在那刚刚还打了自己巴掌的脚掌落下一吻,一双明亮狡黠的眼里闪烁着饿狼似的光。 看上去那么的危险,浑身绷着猎食者独有的气息,张口却是满含委屈的抱怨,“明渊,你居然打我,不但打我……还这样勾引我,太欺负人了……” 刚持续了不过几息的愧疚就这样消散无踪,沈明渊重新思索起来,考虑着是否下手还是不够狠,或者说自从脱离了自己的人设束缚,这殷左圣就越发跑偏得不像人了?这可是世界意志的化身,在这个璀璨的世界之中……还藏着这般不知好赖的受虐狂意志吗? 那这世界也太没法要了吧。 他心里一时不停地槽着,脸上重新恢复镇定,“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多打你几顿。” 殷左圣荤话说得无师自通,拽着人的脚踝就欺身过去,嬉皮笑脸地朝某个地方摸了一把,“好啊,用这里揍,敞开了打。” 沈明渊正欲发作,便听到那贴至耳边带着笑意的声音继续道,“就像你‘打’他们那样,一边哭一边打,累得浑身香汗淋漓才好,明渊,你若只对他们好,偏偏不跟我做,我可要吃醋的。” “吃什么醋,那,你……你又……” 那张脸顿时一阵白又一阵红,语无伦次起来。 他知道了!殷左圣竟然知道了……那些梦里的荒唐事,竟然,被知道了。 他先前还侥幸着,梦境毕竟是独属于一个人格的,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让他们打起来,这下看来,分明就几天都没瞒过去! 殷左圣知道了,是不是就代表了,其它人也…… “我可不是那个伪君子,明渊,我不擅长忍的,你看,就算这么不擅长忍耐,我还是忍了许多天的。”殷左圣抱着他,趁着人不注意动手动脚,“忍了这么多时日,宁可杀人放火也不动你,但是,你怎么能仗着我肯为了你忍耐就如此偏心?” 好嘛,这世道,这年头,禁欲都能成杀人放火的理由了! 这世界果然完蛋了! 沈明渊身上一阵火烧火燎,脑海也不甚冷静,一时竟没注意到,殷左圣这是借着旁人得了‘御赐’的春`梦吃醋,自己却要在现实里讨回这份不公平待遇。 他推也不是,打也不是,殷左圣活似个石做的泥鳅,软硬不吃,偏偏却极善于对旁人软硬兼施。 “明渊……” 这会儿见他意志动摇了,还撒娇起来了,到底谁才是被上的那个啊?! “明渊,难道你讨厌我了吗?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不是的,你别乱想,我……唔……” “没关系,明渊要是心里不痛快,我便随你打骂,叫再大声都没关系,打骂不过瘾,就咬我,挠我,掐我……可千万别忍着。你一忍着,一强作镇定,我就更想要你了。” “混蛋!这是在外面……!” 殷左圣凑过去舔他的耳垂,嘻嘻笑道,“外面,才好偷情啊。” 这一回,殷左圣终于破了离开沈家超过12个时辰仍未惹祸的记录。 第1150章 引雷珠_弃少归来 第115o章 引雷珠 “你说的可是真的?要是他真与丹王前辈有干系,这事情倒是麻烦了。” 青湖山庄内,一处颇为清净的庭院内,几人正围绕石桌而座,皱了下眉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那人。 几人身旁站着的,不是其他人,正是白家的炼丹师,白奇峰。 “千真万切,听丹王前辈那口气,对此人还颇为客气,我怀疑……有可能他本人便是一位丹王。”白奇峰沉声道。 “不可能!” 白奇峰这话一出,旁边一中年男子就猛的摇起头来。 “我们华夏已经有足足数十年没有出过丹王一级的人物了,唐前辈这次能成为丹王,已经是轰动华夏的大事了。” “若真有一位如此年轻的少年丹王,我们此前怎么可能从未听闻过?” 说话之人,是白家现在的主事人,白敬元。 身为白家家主,他自认对华夏境内的消息掌握的还是十分周全的。 但,在他的信息网内,却从未出现过这样一号人物。 二十岁,就成为丹王了? 这太疯狂了,根本不可能。 白敬元怎么都不相信,一旁其余几人也都点起头来,一名二十岁的丹王,太过匪夷所思。 “如果,他并不想出名呢?”白奇峰一边说着,一边看了最先出生的那个老者一眼。 “老祖,请相信奇峰的眼光,此人,绝非唐家的普通子嗣如此简单。”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当真只是个唐家的子弟而已,就凭这层身份,我们也应该出手保下他。” 白奇峰这话一出,旁边马上有一名身材高大,国字脸的中年男子猛的一拍石桌,站了起来。 “你难道是想让我们为了一个毛头小子得罪西北王家不成?” “唐家再强,也不如白家!” “但,你可别忘了一点。”白奇峰冷哼一声,沉声道:“我白家在东海,可不一定就怕了他西北王家,强龙不压地头蛇!” “就算唐家不如王家强又如何?交好唐家,能给我白家带来难以想象的好处。” “而结交王家……王家的狼子野心你难道不清楚,你是不是该姓王了?” “混账,你这话什么意思?”国字脸壮汉猛的一瞪眼,眼看着就要动手。 这时,老者突然大袖一挥,一声轻喝:“都是一家人,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奇峰说的对,虽然王家强于唐家,但我们白家也没下贱到要去讨好王家的地步。” “走,先去看看情况。” 说罢,老者率先踏步而出,眨眼睛就已经消失在了院落中,度快的不可思议。 听到这句话,白奇峰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要白家老祖出手,他相信林君河的命肯定是能被保下了。 不过,看来自己是得罪到人了。 感觉到身后那道怨毒的眼神,白奇峰轻哼一声,一咬牙,也不去管,他相信自己今天的判断是正确的,得罪个别白家之人也是值得的。 “混账东西!” 等庭院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之后,之前的国字脸大汉猛的一掌把院落中的那张石桌给拍了个粉碎。 “二爷,那老东西最近可是越来越不识时务了,要不要我派人……” 国字脸大汉身旁,另一名稍微年轻些许的男子沉声开口,对着自己脖子做了个咔擦的姿势。 “不要乱来,白奇峰好歹也是我白家御用的炼丹师,他要是出事了,家族跟老祖肯定会调查到底。” 国字脸男子咬着牙,沉思了片刻,这才冷冷一笑,寒声开口:“不过有时候,杀人可不需要自己动手。” “走,去见见那王家的人!” …… 被林君河有如小鸡仔一般抓起,在空中越提越高,王逸飞只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小畜生……松……松手……” “哦?还有力气说话?看来我还是太客气了。”林君河淡淡一笑,正准备继续用力,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左手边,一股恐怖的气息爆而出。 “轰!” 一道电闪雷鸣,仿佛有一道闪电在林君河的左手间炸开,在他的面前变化为一条条狰狞的雷蛇,朝着他猛的扑来。 伸手往前一抓,林君河直接徒手把几条雷蛇给抓住,而后一脸淡然的一捏,直接给捏了个粉碎。 “嘶……” 此时,老者已经抓着王逸飞的后衣领与林君河拉开了数十米的距离,远远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震惊无比的长大了嘴巴,整个呆若木鸡。 “这怎么可能……难道是老夫眼睛出问题了……” 老者满眼皆是难以置信之色。 他刚才使的,是西北王家的底蕴之一,被称之为引雷珠的一次性法器。 此物极其珍贵,在王家也只有最为核心的人物才能拥有。 一枚引雷珠,其价值比中品法器还要高。 而且因为这是一次性消耗品,很少有人舍得使用。 没想到……这一次他硬着头皮忍着心在滴血用了引雷珠,却连对方的一根毫毛都没有伤到…… “一次性法器?没想到你王家居然还有这种级别的炼器师?” 看着老者,林君河略微有些意外。 根据他的判断,刚才那一次雷击,其爆出的威力,差不多与三阶剑符的威力差不多,一般的宗师是肯定承受不住这一击的。 怪不得西北王家能在西北屹立那么多年不倒,看来还是多少有些本事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看着林君河朝着自己二人步步紧逼而来,老者只感觉朝着自己逼近而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 一头太古凶兽! 不是太古凶兽,他怎么可能硬吃了一枚引雷珠毫无伤? “我是什么人?你可以去下边跟阎王爷问问看。” 林君河淡淡开口,而后一步迈出,横跨过数十米的距离,再出现,已经是在老者的面前。 “噗!” 一掌,林君河便把老者给直接拍飞数十米远。 但,老者在有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嘴中鲜血狂喷之时,又猛的在半空中一个鲤鱼打挺,而后猛的一掌拍向王逸飞,借着一股力道让他朝着青湖山庄跑去。 “走!!找白家人庇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