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定终身》 1.一颗糖 《盛夏纪年》 文/北途川 ------------ 十一中那硕大的校门在炎热的空气中仿佛扭曲了一样,带着恐怖的叫人看一眼就想掉头跑的狰狞。 毕竟七月底放假八月初就开学的学校,本身就带着无比变态的气息。 ——操啊! 在无数经典国骂声中,这场别开生面的开学,就这么热烈地完成了。到处洋溢着“请大家左右排开,戴好花圈,鼓掌欢迎!”的愉快气氛。 无论大家愿不愿意,反正……开学了! 【文科】高三(7)班——从这一刻开始,就是高三了——淹没在一片浓烟滚滚的幽怨里。 班主任小崔漾着满脸菊花一样灿烂的笑容站在讲台上和大家打招呼,“暑假过得开心吗?” 喏,开心,开心极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咬牙切齿的“呵呵”和花式白眼以及有气无力的拖长版的“开——心——” 小崔的菊花几乎是怒放一样的张扬,“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开心。”不过那语气,分明是看到你们不开心我就开心了的语气。 然后在大家朝他扔拖鞋之前,那朵菊花就收放自如地捋平了,严肃而冷厉地扫视整个教室,“一个个拉着个脸,难道你们的假期短,老师的假期就会比你们长吗?” “不服气是不是?不服气给我憋着。” “最后一年,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个暑假算什么,比起你们的前途,你们的未来,一个暑假屁都不是,眼光都给我放长远一点儿。” “安逸不适合战士,全都给我扛起武器,打起精神。最后一年,谁也不能落后,都给我动起来。” “6月,谁也不能输!” …… ——以上省略无数拉愤怒值的激情演讲内容—— 小崔环顾自己的小崽子们,觉得自己恩威并施的样子一定帅得他们哑口无言。 唇角的笑意浅淡地挂在那里,眼角抽着欠抽的风,徐徐吹过每个同学的脸。 然后他终于又和颜悦色下来,对着教室外面刚刚站定的女同学招了招手,“林悦同学,你可以进来了。” 穿着十一中校服的林悦缓缓走了进来,侧着脸,目光寸寸扫过讲台下的众人,最终定格在第二排靠窗的桌子上,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 台下蓦然骚动了片刻,一片暧昧的嘘声。 “哟,了不得了不得。” “这不是给我们班长写了一年情书的林悦吗?” “追人从理科追到文科来了。” “她来干嘛?” “不会是转科转我们班来了吧?” “怎么可能,转科考试六百分的天堑呢!她是变态不成。” …… 在一片起哄声中,第二排靠窗位置的沈纪年,连目光都没有上移半寸,姿态闲适地靠在后排的桌子上,低头在看一本军事杂志,眉头微微锁着,神色认真,好像这世界的喧闹都跟他无关似的。 林悦抿了抿唇,有些失望。 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扬了起来。以后就一个班了,所谓……近水楼台。 小崔把林悦往讲台上一拉,介绍说:“这位是原理科十四班的林悦同学,上学期期末通过了理科转文科的考试,选择在我们班就读,大家欢迎!” 林悦躬身,温柔娴静地笑着,“我叫林悦,以后请多多指教!” 台下捧场似的鼓了鼓掌,一个个倒吸气,千言万语汇成一个词—— 牛逼! 理论上,在十一中,高二分科之后,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调整,转科的话只需要交一份申请表,经过校长批示,就可以文转理或者理转文了。当然,发生概率不会很大。 但一个月之后,再转科就要经过转科考试,这种概率就更是小到近三年都没有人进行过转科考试了。 转科考试通常很变态,它要考察你是否具有非转不可的天分,难度上中等偏上,但分数值定到六百分。这就要求文综或理综的成绩在一定的水平以内,对于一个分科后就不再进行其他科目学习的学生来说,除非过目不忘理解力和自学力超群,否则难度系数高到吐血。 而林悦这种在理科里排名前五十的尖子生,提出转科要求首先会受到来自父母和老师方面的双重狙击,教务主任会给她的行为贴上一个“不可理喻”的标签,然后一巴掌把她的申请拍回去,为了提高门槛,说不定还会以权谋私,把转科考试的卷子难度提高一个档次,在这样四面楚歌的环境里,林悦能杀出重围,顺利完成考试,并且精准地插进文科七班,光凭这一壮举,足以列入十一中年度十大人物的行列。 这就是爱的力量啊! 苍天啊! 一群人看林悦的眼光仿佛在看一尊闪闪发光的大佛。 而林悦十分享受这种类似于崇拜和敬畏的仰视,这让她忍不住挺直了脊背,下巴也不自觉地微微扬了起来,唇角爬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十一中向来重理轻文,对于这种转科的学霸主动投靠,小崔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对林悦的态度也是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大手一指,“你……去坐在陆也边儿上吧!陆也,举个手给林悦看一下。” 最后一排,一个懒洋洋的男生慢慢抬起头来,咧开一个散漫的笑容,偏头看了眼沈纪年的方向,挑眉笑道:“班长那儿不也空着吗?” 旁边又是一群起哄的笑声。谁不知道,林悦就是为了沈纪年来的。 林悦心跳加速,羞涩地咬了咬下唇,隐含期待地看着小崔。 小崔眼角抽了抽,说了声,“随便吧!就两个空位,你想坐哪儿都可以。”他倒不担心这俩人早恋什么的,毕竟沈纪年那种学习好的吐血,两耳不闻窗外事到有些目空一切的学生,怎么都不可能是那种会早恋的。 林悦眉眼里是难以掩饰的喜悦,“谢谢老师!” 然后提着书包,矜持地走向沈纪年,用准备好的说辞,柔声解释,“我眼睛近视,坐在后面看不见,可以跟你坐吗?” 垂眸看杂志的男生终于缓缓抬起头来,浑身散发的冷气有如实质一般,随着缓缓上抬的目光朝周围四散开来,那种高高在上的、目空一切的、俯瞰众生的、与世隔绝的高贵气质曾经吸引过无数的小女生,又吓跑过无数的小女生。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同桌,并非他不许,而是没有人能在他散发的冷气压中安然存活。 林悦此时也是心惊肉跳,生怕他下一句就开口说:“不要。”在这种低气压压制下,她觉得自己可能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而沈纪年只是缓缓站起了身,朝旁边让了位置,目光重新落在杂志上,一句话也没有说。那姿态,照旧是目空一切的无所谓。 林悦抬腿进去,又激动又害怕地坐在了靠窗的一侧,掏书和文具袋的时候,发现自己手心都是汗。 压……压力的确挺大,不过想想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又觉得是值得的。 林悦微微笑了笑。 * 因为林悦而喧闹了好一会儿的班级,在小崔的拍桌子震椅下终于安生了。 “好了,抓紧时间收拾一下,第一节数学课,把期末的卷子拿出来,上课讲评。还有,下周开学考,大家好好准备。”小崔说。 底下哗啦啦地翻找卷子,气氛重新萎靡下来。 原以为今天的热闹完了,但其实并没有。 随着预备铃同时响起的是敲门声。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地看向声源处。 年级主任段一刀正屈指叩着门框,他身边站着一个女生,一张娃娃脸,透着点儿可爱,但目光和神色里却是十足的不耐,浑身上下都写着“我不好惹”四个字,形象十分接近炸毛的猫,有种虚张声势的……软萌。 “崔老师,这位是今天过来的转校生,就安排进你们班吧!”段一刀对着小崔招了招手,在小崔诧异的目光里把小崔拉到了走廊上,两个人勾肩搭背,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教室里徒留娃娃脸和其余四十几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大约被看得不耐烦,娃娃脸扬着下巴,一寸寸扫过去,那张笑唇里,缓缓吐出四个字,“看什么看!” 更神奇的是,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七班的男男女女,竟然听话地垂下了头。 小崔很快就回来了,笑得菊花又盛开,“好了,我们班这学期又有了一个新成员,来,这位同学,给我们做个自我介绍吧!” 娃娃脸走向讲台,不耐地抿了抿唇,“盛夏。”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利落写下自己的名字。 每一笔每一划都是嚣张的意味。 然后转身,安静地站着。 “……没了?”小崔唇角抽了抽。 盛夏用一种更不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有完没完! 台下一阵鼓噪,啪啪啪鼓起掌来。 好……好有个性的娃娃脸。 小崔指了指后排一个空位,反常地殷勤,笑着说,“好的,盛夏同学,那边还有一个空位,你先坐着,开学考之后会重新调位。” 盛夏没说什么,大眼扫了一下,提着书包径直朝后排走过去。 只是,路过沈纪年身边的时候,把手里攥着的一瓶酸奶扔在了沈纪年的桌子上,姿态相当的嚣张加不客气,隐隐还带着一丝怒气。 目空一切,超然于物外的班长大人,难得遇见敢于虎须上拔毛的人,“哎”了声。 所有人屏息,为娃娃脸提心吊胆。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战争一触即发。 娃娃脸停下脚步,转过头去,对上沈纪年清冷的双目,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沈纪年顿了顿,然后……缓缓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塞到她手心,抿了抿唇,低声说:“好了,是我错,别生气了!” 众人:“???” 2.小萝莉 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盛夏,一副看鬼的惊悚表情。 他们亲眼见过沈纪年在父母面前的冷淡和寡言,还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人会让班长露出那种类似于人类才会有的表情。 盛夏却浑然不觉,恶狠狠把糖往嘴边一放,利落地捋进嘴里,搓了搓糖纸,塞进了口袋,连带着手也揣进了口袋,一副拽拽的臭屁的死傲娇的样子,偏头轻“哼”了声,走了。 她想起他早上六点就把她叫醒,一本正经地骗她快迟到了的恶行,依旧觉得莫名其妙,搞什么鬼!但难得看他服软,所以她就勉为其难接受他的糖好了。 她大度,不跟他计较。 沈纪年拿手指碰了碰嘴角,看着她那么个表里不一的傲娇样儿,笑了。 很浅淡的一个笑,转瞬即逝。 然而七班的妹子们内心已经是一片啊啊啊啊啊啊的狂啸! 他们班长竟然还会笑的吗? 今天太阳从哪边出来的。 不会天气太热热出幻觉来了吧! 一个女同学拿出手机,在自己打卡微博上更新今天的动态。 #今天班长下凡了吗?# #下了# 然后捂着自己的胸口,对同桌说:“我觉得,我这辈子,圆满了。” “我也……” 两人抱头痛哭。 * 每个学校都会有那么一个或两个校园男神,他或许是运动型的,高大帅气,荷尔蒙爆炸,一个侧脸都能点燃广大的少女的少女心。他或许是学霸型的,冷静睿智,在题海里纵横捭阖,让人佩服到五体投地,恨不得跪下叫爸爸! 十一中的男神排行榜里,沈纪年绝对是一个另类的存在。 一半人爱他到发疯,一半人讨厌他到发疯。 没有中间者。 他太张扬了,不是那种故作姿态的张扬,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漫不经心和高冷生生逼出来的张扬。 他成绩非常好,好到变态的程度,常年稳居年级第一名,但不是书呆子,相反,运动细胞很发达。 上学期的篮球联赛,沈纪年是主力,存在感特别强,一上场就燃爆全场,他打球特别凶,完全是那种进攻型的压制性的打法,偏偏体力和技巧也超群,全程高秀。看台上的啦啦队姑娘,嗓子都喊劈了,激动地恨不得从看台上跳下去,场面跟邪’教动员大会现场似的。 但场上的沈纪年全程却是冷漠的,输球的时候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懊恼,赢球也不会激动得握拳或者喊叫,他神色寡淡地仿佛置身事外。 只是赢后下场的时候,和队友们撞了撞拳头。 冷淡的一逼。 也酷得一逼。 他的酷更体现在学习上,自律是一个伟大的品格,然而懒惰也是每个人的通病,谁都有懈怠的时候,但沈纪年没有。 他永远头脑清醒,作息规律,稳步推进,在所有人跟着老师步伐亦步亦趋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知识梳理内化,融会贯通到有闲心每天看杂志看课外书扩展知识面了。 对于这种变态,教导主任非常痛心疾首,为他竟然选了文科而可惜,分科初的时候,多次劝说他弃文从理,投入伟大的理科的怀抱。 但学神只给了一个绝情的,“不要。”在某些方面,他任性得让人发指。 他虽然冷漠,但也不是真的社交障碍,她只是不爱说废话,也不喜欢和女生打交道,据说是因为觉得女生太娇气?还有总塞给他一些莫名奇妙的纸条和礼物,但是他的男生缘很不错。 他爱打篮球,每天下午五点二十到六点钟是他固定的打球时间,男生们会约他一起去操场。 他难得的人情味儿,多半都在此了。 * 硬朗,强势,冷淡,目空一切。 他只关注他想关注的,其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入他眼入他心,就连数学课代表都习惯了天天收他作业,而他连她名字都不记得这件事。 而他之所以是班长,并非是他能力超群,也并非是他学习优秀,只是单纯的……粗暴的……因为……他……很有……威慑力! 闹哄哄的教室,他屈指敲敲桌子,说一声“上课了”,场面能瞬间hold住,这种霸道的气场,连小崔都修炼不来。 所以小崔给他安了一个班长的头衔,吉祥物一样的存在,从来不干事,也没人捣乱,没人造次,十分牛逼。 所以,可想而知——他们高贵的没有一根头发丝儿烟火气的班长,对一个暴躁萝莉,笑了——这件事,是多么的不可理喻加匪夷所思。 林悦看了看盛夏,又回过头偷偷看了眼早已恢复冷漠的沈纪年,最后也没敢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对着沈纪年,很少有人能做到若无其事地闲聊,哪怕是一句简单的问句。 他习惯高高在上,而别人习惯仰望,他和周围人有些天然的泾渭分明的壁垒。 * 陆也翘着二郎腿摊煎饼一样没有骨头似的瘫在座位上,这会儿饶有兴味地看着盛夏,“哎”了声,问她,“你跟沈纪年很熟?” 盛夏把书从书包里一本一本掏出来,摆在桌子上,闻言瞥了他一眼,入目是一张三分邪性七分漫不经心的脸,长得倒是挺好,就是透着股不正经。 盛夏讨厌长得好看的人,比如沈纪年,也讨厌不正经的人,比如她从前学校那一群港片看多了的傻逼,于是没好气瞥了他一眼,缓缓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对于新同桌没来由的敌视,陆也好脾气地没有计较,只是笑了笑,歪着头看她收拾东西,看得津津有味。 陆也发现这小萝莉有强迫症,书要大小相同的放一摞,笔筒里的笔都要笔尖朝下,桌洞里的东西摆得条理清晰,就连零食,都要从小到大,依次排列! 陆也(此时的内心):“……” 毛病! *** 盛夏发现所有人像看猴子一样看她,本来就暴躁的心情,更加暴躁了,胡乱揉了把头发,问同桌陆也,“你们班的人都很闲吗?” 陆也挑起半边儿眉毛,“不啊!”然后咧起一个邪性的笑,低头迎上她的目光,用一种低沉而又暧昧的语气说,“不闲的都在前边儿,你被坏学生包围了,怕不怕,嗯?”盛夏有一张娃娃脸,且五官偏可爱,所以即便她努力地做出凶恶的样子,依旧是没什么威慑力,只不过在陆也眼里显得更好玩儿一点儿而已,于是他表现得很好脾气。 右桌的同学噗嗤笑了出来,恶劣地打趣着,“老大,你这是打算换嫂子啊?也不怕嫂子发飙。” 陆也浑不在意地“嘁”了声。 盛夏瞥了他一眼,眼神一言难尽。 十一中是不设置重点班的,校长大约傻白甜附体,主张诸生平等,不歧视任何一个学生,不放弃任何一个同学,秉着互帮互助的协同进步的原则,分班的时候是随机分配的,每班都有年级前几名,也有年级吊车尾。 而学霸和学渣注定是不平等的,所以即便在大趋势上平等,在班级内部还是存在着壁垒森严的阶级差异,每个班大致分为四个主要的团体,学习好的,有钱的,会玩儿的,不上不下老老实实循规蹈矩的。 学霸们总是享有这样那样的特权,比如排座位的时候,学霸总是被安排在前排中间的位置,大概在二到四排,视野最好,俗称学霸区。而后排,自然是吊车尾们的天堂,所谓天高皇帝远,离老师越远的位置越不容易被注意,越受学渣欢迎。而不巧,盛夏现在的位置,是学渣们心目中最优秀的位置,最后一排中间,很隐蔽,进可攻退可守,十分完美。 而这个位置一直是独属于陆也的,作为“家里有一个集团”等着继承的“富二代”,他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代表,领袖派一挥百应的大佬,身边儿围着的都是有钱会玩儿的不学无术的人,所以理所当然地霸占着最优势的位置。 而他之所以没有同桌,也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出于他那个臭脾气,翻脸无情,谁惹谁倒霉,而且他有一个很不好惹的女朋友,叫温珠,十一中的大姐大,为人特别强势。跟陆也坐同桌,多半没有好下场。 其实陆也觉得自己脾气挺好的,人挺温柔的,比如现在。 他只是缺一个优秀的同桌,能供他调侃,被他欺负,哄他开心的……同桌。 * 盛夏浑然不觉自己掉进了狼窝,认真到执拗地整理着自己的桌子,力图每一寸都是完美的痕迹。 她一头短发波波头,显得一张娃娃脸更是肉肉的,皮肤白而剔透,仿佛能看到皮下细小的血管,她有一张罕见的笑唇,形状像一个扁平的“w”,唇角微微往上勾,只是总是绷着脸,眼神凶狠,跟头幼豹似的,又凶又可爱! 对于可爱的生物,人类是没有抵抗力的,所以哪怕她这么凶,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关注。 前桌的女生扭过头来趴在陆也的桌子上看她,笑着自我介绍,“你好啊盛夏,我叫朱莉莉,茱莉娅的莉。”她有一头长长的亚麻色的大波浪卷发,成熟美丽,胸大腰细,看人的时候眼睛里自带媚态,有些与年龄不相符的妩媚。 如果你了解盛夏,你就会知道,她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典型代表。 所以她点了点头,回应了句,“你好!” 模样竟有些郑重,惹得朱莉莉更是开怀,托着脸感叹,“你好可爱啊!” 盛夏最讨厌别人说她可爱,闻言狠狠皱了皱眉头。 周围人好像受到了鼓励似的,三言两语和她搭话,盛夏有一搭没一搭应着,也算是认识了。 坐在她正前方的很文静的女生叫李亚楠,右桌刚刚调侃陆也的男生叫蔡孟飞,流里流气,戴着个耳钉,他同桌是个四眼小个子,两只眼睛跟老鼠似的,又小又圆,贼溜溜的,叫郑灿。左桌是一男一女,靠陆也这边的是个叫做董洁莹的女生,说话很嗲,她同桌是个圆润的胖子,叫庞海,外号就叫胖子。 然后朱莉莉顶不住好奇,再次问了句,“你和班长很熟吗?” 盛夏转了转眼珠,“嗯”了声。 她住在他家,算挺熟的吧? 其实盛夏对他印象很淡薄,他老家和她一个城市,每年寒暑假他回老家的时候,她才会见到他,他不爱出门,话很少。 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是在暑假……电玩厅来了一群小混混,走路横着走,突然起了冲突,横冲直撞的,他把她抵在游戏厅投篮的架子上,躲开了人群,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有无意地……亲了她唇角…… 凉凉的,麻麻的,她正关注着那群小混混,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偏过了头。 脸上一如往常的冷淡,搞得她也分不清他是不是无意,最后也没好意思问,就各自回家了,后来越想越觉得怄得慌,差点儿没把自己憋出内伤。 盛夏舔了舔嘴唇,回过神来,觉得沈纪年的确是个变态,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3.这么横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踩着高跟鞋嗒嗒地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模样有些刻薄的中年女人,不苟言笑,人称灭绝师太,就算是后排这些比较皮的学生,也不太敢在她面前造次。 她一进门学习委员韩佳凝就头皮一紧,大声喊:“起立。” 啪嗒啪嗒踢凳子的声音,然后此起彼伏的“老~师~好~” 灭绝把教尺拍在桌子上,声音严肃冷厉,“坐下!” “期末的卷子都拿出来,我简单讲评一下。”她抬眼,目光扫视整个班级,低气压辐射全场“你们做的非常差劲。”末了又补充一句,“除了沈纪年。” 上学期期末的卷子变态似的难,下头忍不住骚动了片刻,你差劲我也差劲,也就没什么好心里不舒服了,至于沈纪年?他本来就是个外星球高等生物,大家早就习惯了,人们总会羡慕或者嫉妒优秀者,但对于太过优秀的人,就只剩下仰望了。 在这片刻的骚动中,第四排和沈纪年坐斜对面的韩佳凝同学,第一次被班长主动搭话。 他扔过来一张卷子,吩咐说,“传给新来的同学。” 韩佳凝愣愣看他,沈纪年有一张很好看的脸,适合做每个怀春少女的yy对象,是以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竟让她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声音细微地发着抖,“额,好啊!” 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跟同桌小声嘀咕,“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到底和班长什么关系啊?” * 隔着小半个班的距离,一张写着“沈纪年”名字的147分的上学期期末的数学卷子,传到了盛夏的手上。 她是转校生,手里自然是没有十一中上学期期末的卷子的,沈纪年不想她转校第一节课就有被隔离的感觉。 盛夏看了看卷子上的分数,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清晰地记得刚刚升上高中的时候,姥姥请隔壁回来过暑假的据说成绩好到变态的沈纪年来给他辅导功课,他翻了翻她的卷子,冷淡地点评,“基础太差,没必要辅导,多看看课本。” 那一句话,可谓是相当扎心了,抱着几乎要心肌梗死的心脏,盛夏发誓以后都要离他远一点儿。 只是……天不遂人愿…… 拿着沈纪年的卷子很方便,因为基本都是标准答案,解题思路很清晰,下课的时候,甚至还有前排的同学过来找盛夏,委婉地表示,“我能看看班长的卷子吗?有一道题老师讲得不是特别清楚,我想看看班长怎么写的。” 盛夏大方地给她们看了。 当然免不了被人问,“你和班长很熟啊?” 盛夏含糊地回答,“算是吧!” 然后一群女生羡慕又夹杂着微妙的嫉妒似的看着她。 第二节快上课的时候,学委韩佳凝从办公室找了全套的卷子给盛夏拿了过来,想起刚刚班长特意叮嘱她找一套卷子给转校生,忍不住有些酸酸地对盛夏说:“班长对你可真好。” 盛夏抬头,一脑门的“???” “他以前都不管闲事的。” 盛夏依旧是一脑门“???”,不管闲事?他明明挑剔又毛病吧!连她吃冰激凌都要管,控制她饮食,限制她的娱乐,规划她的学习时间。他早上六点起来晨跑,还要带上她,带上她还嫌她跑得慢…… 她吭吭哧哧在后面追得很累呀!该死的他还跟沈叔叔沈阿姨说是她自己想要锻炼的,叔叔阿姨夸了她一通,买了新的运动鞋运动服给她,害她不晨练都觉得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叔叔阿姨的关心。 盛夏一言难尽地看了韩佳凝一眼,年纪轻轻的,眼神就不好。 * 第三节下课是课间操。 所有人涌去操场,盛夏是转校生没位置,朱莉莉扯着体委林明栋的胳膊,“哎,你给夏夏安排个位置啊!”经过两节课的勾搭,她已经自然而然地把盛夏列为自己人了。 朱莉莉是个很妖艳的美人,在班里属于有钱的那一类,会打扮,朋友多,只是人比较高傲,除了自己圈子的,不太搭理人,林明栋被她扯了一下,顿时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那,那让她先站在你身边吧!你带带她。” 朱莉莉对林明栋的上道很满意,抬手晃了晃手指,“谢了!” 朱莉莉扯着盛夏站在了她的身后,“后面待着吧!站前面你也不会做,多尴尬。” 盛夏“哦”了声,倒是没拒绝。 位置是按身高排的,朱莉莉有一米七,站在队伍最后面,盛夏整整比她矮了一头,视线被阻隔的严严实实,不知道沈纪年在哪边站,他总是一副拽拽的样子,做这个估计会很搞笑,盛夏踮着脚往前面看,不过看不见。 朱莉莉扭头的时候就看见她一双可爱的鹿眼四处搜寻着,于是吃笑了声,“找那个冰块儿啊?他不用来,这会儿应该在办公室。” 盛夏一下子站直了,偏过头,转了转眼珠,“没,我就是随便看看,我找他做什么。” 朱莉莉抿唇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盛夏气愤地呼了一口气,“你有完没完!” 朱莉莉混不吝地笑着,恨不得上手捏捏她那张肉嘟嘟的娃娃脸。 十一中做的是学校自编的武术操,在A市高达三十九度的高温酷暑天里,大家本就不高的热情更低落了。 一套拳法打成了棉花,松松垮垮,不成样子。 年级主任勒令校自律部的人全部下来抓典型。 * 盛夏站在最后一排,看着大家群魔乱舞似的动作,完全抓不住精髓,而朱莉莉tic调戏完她,就扭头过去加涂防晒了,低头挡着脸,完全没有要带她的意思,反正就算段一刀下来,也不敢拿朱莉莉怎么样。 对朱莉莉来说,课间操就是心情好的时候胡乱动动手动动脚,心情不好就跑神发呆耗时间的事。 盛夏站在后面,百无聊赖。 然后一个个子很高的很严肃的男生戳了戳她,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第一天来,自然不认识校自律部的人,以前她在朝华中学,那里从来不搞什么课间操,所有集体性的活动都会演变成混乱,学生会自律部都是拿来以权谋私的。 所以这会儿盛夏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是要干嘛,只当是什么例行问话,歪着头皱了皱眉回答,“盛夏。” 那男生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老实配合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长得挺可爱一女生,好像脸有点儿生。 不过也没多想,低头在本子上写:高三文科七班,盛夏,课间操胡乱串位,不穿校服,消极怠工。 教导主任说:所有记录下来的名字,全部通报批评。 广播里报出盛夏名字的时候,盛夏正在埋头研究沈纪年的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 朱莉莉最先反应过来,骂了声,“艹!” 她罩着的人,哪有别人欺负的份儿,一拍桌子就拽着盛夏出去了,指着宣传栏里学生会名录和职位信息上自律部的那一栏,上面密密麻麻的照片,“谁记的你名字?” 盛夏不解看她,“怎么了?” 朱莉莉甜甜一笑,“当然找他谈谈清楚啊!”她甩了甩自己的卷发,笑得明媚,“你一个第一天转校来的穿什么校服,站什么位置,做什么狗屁的操,我看看哪个傻逼眼睛瞎了,脑子也不够使,提醒他下次眼睛擦亮点儿。” 妈的,没看见在她边儿上站着吗,她的人也敢动。 盛夏“哦”了声,说,“算了,无所谓。” 朱莉莉“哎”了声,“别啊,通报批评是扣班级荣誉分的,你等着小崔给你上思想教育课吗?她可不管你是不是第一天来,想怼人的时候,有一百种狗屎理由,嗓门又大,烦死了,谁记的名字,得让她把你的名字消了。” 盛夏不懂,于是听她的,努力辨认了一会儿,给她指了人。 * 上课铃响起来的的前一刻,有人从外面回来,一进后门就开始嚷,“陆哥,你媳妇儿跟那个新生打起来了。” 陆续进来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嚷着。 “我第一次看有人敢跟珠珠姐对杠的。” “卧槽啊!牛逼,刚来就搞事,哪个学校转来的啊!这么横。” “陆哥你要不要去看看?” 一直漠然做题的沈纪年微微顿了顿,侧头听了片刻,然后搁了笔,踏着上课铃走了出去。 陆也挑了挑眉,也晃了出去,顺带着捋了把蔡孟飞和郑灿的后脑勺,“跟着!” 这节是政治课,政治老师抱着卷子进来的时候,发现教室丢了五六个人。 朱莉莉和陆也这种经常逃课的就算了,连带着朱莉莉的同桌李亚楠,后排的蔡孟飞和郑灿也没了。 更让人不解的是,沈纪年也不见了。 “这是有什么活动吗?人呢?” 有人嘻嘻哈哈地起哄,“干架去了。” 4.属狗的 其实事情很简单,这就是个“权力”的互相倾轧的过程,那个自律部的男生是温珠认的弟弟,朱莉莉过去敲打,语气不是太好,温珠自然出面了。 两个大姐大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互相称对方“算什么东西”。 本来就互相看不过眼,这下索性借题发挥了。 朱莉莉家里有钱,走到哪儿人都愿意捧着她,朋友遍地,被捧得多了难免有点儿作天作地。温珠是从矿区学校升上来的,那边向来乱,她在那边混得一身匪气,行事颇乖张,跟十一中这群温室里的花朵不太一样,也不太看得上这边儿的人,尤其看不上朱莉莉这种作天作地的大小姐。 温珠在班上号召力很强,一下子涌上来不少人。气势汹汹的。 本来这事就是互相吵两句过过嘴瘾的事,谁也不会傻到动手去,但朱莉莉拿盛夏去刺温珠,说什么“脾气那么差,怪不得陆也懒得搭理你,陆也对她新同桌都比你好”吧啦吧啦的。 对温珠来说,陆也是她的逆鳞,一碰就炸。指头抵在朱莉莉脑门上骂,然后带着满身无处发泄的怒气去拍盛夏的脸,一副高高在上的唯我独尊的教训的样子,“我劝他妈的离陆也远一点儿,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拿手一下一下拍盛夏的脸,力道不是很重,可这动作带着明显强烈的侮辱的意味,盛夏冷着眼,一把把她手拍开了,神色嫌恶。 温珠“哈”了声,“脾气还挺大”她就喜欢磋磨脾气大的刺头,扬手就是一巴掌,这次是真的巴掌,动手快,利落,盛夏避了下,没彻底避开,脸上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半边脸都麻了。 朱莉莉眼看要闹了起来,一把抓过温珠的手,“你够了啊!他么的发什么疯,要死啊!” 温珠的人过来左右扯朱莉莉,“你他么骂谁呢?” 温珠不费什么力气就甩开她,骂了句,“cnm,滚。”转过头,还想再教训盛夏两下。 谁也没想到盛夏会突然还手,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软了,娃娃脸,波波头,白净,气质单纯,五官可爱讨喜。没想到下手却是狠的,提膝,肘击,拳头也硬,专挑打着疼又不会出事的地方招呼,一看就是行手。 温珠打从进十一中就没遇见过这种打架的阵仗了,不由得神色一凛,有些意外。 沈纪年过去的时候,温珠正仗着人多把盛夏堵在墙角,手卡在她的下巴上,微微上抬,警告她,“别让我再看见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而盛夏一口咬在她的虎口,目光凶狠,用了十二分的力。 那双鹿眼里,是有如实质的狠厉和倔强。 朱莉莉被人拦着脱不了身,指着温珠一直骂,这时候正是上课时间,她没处叫人去,只恨自己阴沟里翻船。理科三班这节没有课,虽然上课铃已经响了,也没人管教室里少了多少人。几个人守在墙外头,防着有人去老师那儿打小报告。 盛夏固执地不松口,牙齿狠狠嵌进温珠的虎口,目光仍跟豹子似的,没有一点儿服软的迹象。温珠挣了挣,越挣她咬得越狠,怒得连踢了盛夏两下,被盛夏的腿被别开了,反而没讨什么便宜,旁边人要上来帮忙,盛夏眼里透出点儿鄙夷和轻视来,搅得温珠更是血气翻涌,仿佛被人压了一头那样憋闷,厉声斥了句,“都别过来。” 盛夏从来都知道,对付这些人,只能比他们更狠更不要命,一次服软,往后永远被人欺负。 她讨厌被人欺负,但没想到,刚转校就又惹上了这类人。 沈纪年拨开人群的时候,其他人都惊讶了片刻,如果说好学生和坏学生之间有着天堑一般的界限,那么沈纪年就是他们这些人一辈子也不会打交道的人。 气氛竟然一下子静了下来。 他慢条斯理地拨开最后一层人,看见藏在里面——一脸桀骜凶狠、嘴角流血的——盛夏,眼底沉了沉,敲了敲温珠的手,把盛夏拉到了身边。 盛夏看见他的那一刹,蓦地松了口,有些愣怔,任由他把她扯到身后。 沈纪年歪着头去看温珠的时候,目光已经不是惯常那种冷淡,而是隐带压迫的冷漠,“滚!” 蔡孟飞和郑灿从后面跟上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个去拉温珠,“珠珠姐,算了,算了,给陆哥一个面子,别跟七班的人闹,都是自己人。” 郑灿把朱莉莉从人群中扒拉出来,冲着周围人吼了句,“老段在办公室呢,都疯了是不是?去去去,赶紧都回班去。” 蔡孟飞和温珠是亲表姐弟,他太了解她了,越来硬的越硬,这时候只能哄着点儿,哄她没别的,扯上陆也准好使。 郑灿虽然其貌不扬——个子小,戴着一副五百度的无框眼镜。但出了名的好人缘,这会儿咋咋呼呼地喊着,大家也都给他面子,没再闹。 温珠盯了沈纪年一会儿,最后还是侧了侧身,让他过去了。被盛夏咬过的手此时在往外渗血,疼得都麻木了,她在心里暗骂了声,“艹!” 盛夏被沈纪年抓着手腕,跟着他走出了人群。 谁也没有动。 沈纪年能感受到盛夏紧绷的身体,还有紧绷的情绪,仿佛一只竖起浑身刺的刺猬,蓄势待发。 人走了有四五米远,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戾气浓郁得化不开,竟然让温珠觉得有点儿怵。 沈纪年捏了捏盛夏细细的手腕,在她目光投过来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不可以!” 盛夏拿手背抹了下嘴角的血,血有些凝固了,擦不干净,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给她那张嫩白的小脸上平添了几分阴狠。 她从胸腔发出一声低沉的“哼”,眼神里的戾气却慢慢收敛了。 沈纪年用指腹帮她擦去了残留的血迹,检查了一下她脸上脖子上的伤,“去医务室,得擦药。” “不要。”盛夏想挣开他的手。 沈纪年蹙眉看了她一眼,她就又老实了,心想自己怕他干什么,可到底不敢在他面前横。 默默吐槽,肯定是他面相比较凶,不爱笑,动不动还皱眉,好好一张标致的脸蛋,跟放冰箱里冻过一样。 “你别跟沈姨说。”盛夏扯了他一下。 他偏头看她,目光落在她小半边侧脸,她脸上有清晰的淤痕,因为皮肤白,青紫的印记显得触目惊心。 忍不住抿了抿唇,骂她,“笨蛋。” 明明有很多种办法,为什么非要选最蠢的一种。 被欺负了一顿,还莫名被他骂,盛夏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他目光垂落在她脸上,面无表情。 她想了会儿,没想出来什么能反击他的话,于是负气地把头扭到了另一侧。 沈纪年盯着她绒绒的短发,忽然抬手拨弄了一下。 她又扭过来,恶狠狠瞪着他。 沈纪年眼底慢慢爬上些许笑意,“幼稚不幼稚。” “下次离那些人远点儿,打不过就跑,没什么丢人的。她要找你算账,不还有我呢吗?” 盛夏瞪大了眼看他,这下换他别过了头,不太自然地说:“这里不是朝阳中学,有人替你撑腰,我,我爸妈,还有学校。” * 人走了,温珠仍觉得气恼,一脚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铁皮顿时往里凹了一块儿,发出一声巨大的“砰!”还有旁边人几乎同时发出来的尖叫。 “叫你妈啊叫,白痴!”温珠气头上,张口就骂,谁也不敢吭声。 被骂的女生缩了缩,嗫嚅了下,她平常胆子没那么小,只是温珠刚刚那一瞬间的爆发的表情太吓人了。 他们这会儿在楼下一个拐角,转过去没几步就是卫生间,再往前走是四班,四班后头才是三班。 一群人贴着墙跟儿往班上溜,温珠慢吞吞地走着,拿湿纸巾擦着虎口处的血,纸巾里大约含有酒精,擦上去刺疼,她甩了甩手,脸色很难看。 “艹,属狗的。” 一抬头,看见靠在他们班后窗的陆也,黑T牛仔裤,高高瘦瘦的男生,脸色看起来总有些苍白,笑起来的时候透着点儿痞性。 温珠捏了捏手里的纸巾,叫了声,“陆也!” 男生慢慢走过来,低着头,抓着她手里的纸巾,耐心地帮她擦着不断往外渗的血珠。 他没说话,动作称得上温柔,但不知道为什么,温珠觉得有点儿慌,抬着头看了他一眼,“你……” 陆也勾着唇角笑了笑,“分了吧!我烦了。”说完把纸巾塞到她手里,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走了。 温珠一愣,脸色蓦地苍白,声音显得尖细,“为什么?那个转校生?” 陆也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别瞎猜,我很烦你这样。” * 学校是藏不住秘密的,没到下课这事儿就传了出去。 到处是议论声,说温珠这事儿做得有点儿过。 又说那个转校生刚来就惹了温珠,以后怕是不好过。 十一中校风不算特别严格,但也不至于有人公然在学校闹事。但温珠在外边也比较吃得开,如果盛夏在校外被堵到,铁定是要吃亏的。 至于盛夏—— 后来不知道谁传出来的消息,说盛夏是镇上转来的,原先是G镇朝阳中学的。 “那边乱成那个狗样子,前段时间还听说那边打群架,提着钢管上的,学校也管不住,家长都闹到教育局了,据说马上要换第四任校长了,不过估计效果也不大。那边儿工业镇,外来人口多,本来治安就差,朝阳更是难搞。” “比较不可思议的是,据说盛夏在那边儿特别出名。没人敢惹那种。” “不是吧?那个娃娃脸?靠卖萌威慑全朝阳吗?” “不知道,没打听出来。” 5.我不 开学第一天可真热闹。 温珠和一个新来的转校生杠起来了,平常温珠也横,但不大明面上横,十一中作为升学率不错的重点高中,虽然秉着兼容并包的教学原则,生源要求并不是特别苛刻,但总体上还是积极向上,全力奔着升学率去的。 温珠平常都在校外横,在学校顶多不太守规矩,大体还是老实的。 听三班的人说,打完架,陆也跟温珠分手了。 这一对儿向来就不被看好,当初打赌输了的,陆也才答应跟温珠好,两个人在一起不冷不热的,都是温珠比较黏陆也,迟早要分手,大家也不意外。 这两人分手,远没有沈纪年逃课来得让人惊讶。 听人说,沈纪年是拉着盛夏的手腕去的医务室。 期间一直陪着,中途还去超市拿了冰块给她敷脸。 转校生特别犟,炸毛兔子一样上蹿下跳,很不配合,被沈纪年板着脸训了好几句。 有人在那边拿药,看到那个娃娃脸快哭了,眼眶里蓄满了泪,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了似的。 后来一向冷淡的沈纪年,竟然在哄她。 有人看见他弯着腰把手摊开在娃娃脸面前,手心里是一把花花绿绿的糖,娃娃脸最后低头捡了一颗,剩下的被他塞到了她的口袋。 娃娃脸问他,“你买这么多糖干嘛?” 沈纪年靠在一旁的玻璃柜上,手撑着太阳穴,淡声说:“哄你用。” 娃娃脸撇了撇嘴,把口袋里一把糖全抓出来,剥了都塞进嘴里了,含混着说:“那我勉强接受好了。” 沈纪年皱了皱眉,“别吃那么多,吐掉。” 娃娃脸摇摇头,嘟囔了句,“我吃糖你也要管。” “会蛀牙。” 看她不听话,沈纪年最后索性捏着她的脸,掐在他的齿关,强迫她吐了出来。 拿纸巾垫着,直接吐在了他手里。 然后拿了水给她喝,“也不嫌腻。” * 当然,大家一致觉得这有点儿不可信。沈纪年这种不食人间烟火到有点儿非人类的人,很久没显出点儿亲民气质了。惯常是他冷眼旁观着所有人,虽然身为班长,但是很少发表意见,也没见他训过人。别人犯错误做蠢事,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人生百态的戏,他只看,不评价。有时候难得露出点儿喜恶,都能被那些无聊的女生拿去解读半天。 他面上的情绪波动真的太少了。别人上课被提问都是胆战心惊或者二皮脸企图蒙混过关,但沈纪年都是那种老师提问一圈发现没人答得上来的时候才把他叫起来。 他很少有不知道的,即便有也能平淡地回答:这个问题我需要再思考,不过我认为可以从XX方面考虑。 人称移动法典。整个人都透着点跳出三界外不在无形中却又无所不知的高深莫测感。 * 沈纪年和盛夏是四节上课前回去的。 到了教室,沈纪年再也没跟转校生说过话。 所以那个半真半假似乎添油加醋的谣言,也就没多少人信了。 因为盛夏和温珠刚刚打那一架太匪夷所思,大家后来都不太敢去跟盛夏说话,呈观望状态,隐隐还带点儿好奇。倒是朱莉莉,一直扭过头来跟盛夏道歉,说下次替她教训温珠。 盛夏沉默地摇了摇头。 被朱莉莉念叨久了,她抬头说了句,“不要,我不喜欢没完没了。” 朱莉莉挑了挑眉,莫名有点儿被震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刚刚看她打架那样子,很显然不是个小白,气势比她都足,一看就知道段位。 朱莉莉“哎”了声,问她,“你以前朝阳中学的?” 盛夏“嗯”了声。 “听说朝阳的人都认识你?” 盛夏皱了皱眉,舔舔嘴唇,略带嘲讽地说:“大概是因为我爸是校长吧!” “哈?”朱莉莉已经畅想了一代女校霸的光辉战斗史了,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地平淡无奇。 “前任校长。”盛夏抿着唇补充了句。 已经死了。 盛夏觉得自己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他沉下脸的时候很有威严。那时候她还很娇气,受了委屈就抱着他的腿可怜兮兮地抹眼泪,她一哭,爸爸那张威严的脸就会盈满心疼,一遍一遍哄她,帮她出气,替她出头,那时候谁也不敢欺负她。 盛夏蹙了蹙眉。 她讨厌回忆这种没用的破东西。 * 朱莉莉“哦”了声,终于意兴阑珊地回过了头。 倒是她同桌李亚楠兴致勃勃地扭头过来问盛夏,“朝阳中学是不是真的特别乱啊?我听说打架很凶的。” 盛夏兴致不高地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哎……”李亚楠还想问什么。 盛夏已经不耐烦了,屈指扣了扣桌子,“听课。” 那派头,倒是比朱莉莉还足。 没耐心,还特别凶。 如果不是长了一张太可爱的脸,估计会很欠抽。 李亚楠偷偷扭头看了盛夏一眼,那张小脸皱着,低着头在看历史课本,模样倒是挺认真。她眉峰好像经常蹙着,动不动就拿舌头顶腮帮子,顶不耐烦的样子。 李亚楠凑到朱莉莉身边说:“盛夏笑起来肯定很可爱,看起来年纪也小小的,怎么这么凶。” 朱莉莉“哈”了声,“你没没看见她打温珠的时候,看了你就不想看她笑了,完全一恶魔萝莉,被沈纪年拉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温珠一眼,妈的,看得我浑身一凉。” 李亚楠手撑着下巴,“好后悔啊,我刚刚本来想跟去看看的,结果看见那边儿那么多人我就怂了,又偷偷溜回去了。” “那可真可惜,没看看温珠吃瘪的样子。我早就说,那就是个纸老虎,也就仗着人横,外头有几个乱七八糟的狐朋狗友,碰见比她横的,还不是屁都不是。” 李亚楠摇了摇头,“别,这热闹我可不想看,我听说温珠很记仇的,别算在我身上了。” 朱莉莉白了她一眼,“嘁,怂死你算了。你瞅瞅人盛夏,那么小一只,刚刚多少人围着,也没见她皱一下眉。” “话说她胆子怎么那么大啊?” “我倒是挺好奇,她和班长什么关系。我看盛夏,好像挺听他话的。” * 中午食堂里吃饭的时候,朱莉莉和李亚楠带着盛夏去的。她们俩对这个转校生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恨不得黏在她身边。 三个人去的早,捡了个好位置。 盛夏盘子里是一小份米饭,一碟青菜,一碟鱼肉,还有一小碟酱黄豆。 朱莉莉打趣了声,“你怎么吃得猫一样少啊?”这体格,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爆发力。 李亚楠小声跟她介绍着食堂有哪些饭好吃。 盛夏听了会儿,点点头,也没发表什么看法。 其实她话不多,脾气也不是特别差,顶多耐心不足,有点儿暴躁,不惹恼她,她还是很好说话的。 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朱莉莉和李亚楠跟两个操心姐姐似的,吃完饭怕她吃不饱,买了酸奶给她喝。 盛夏倒是没拒绝,从口袋里摸出零钱塞到了朱莉莉手里。 “哈,一瓶酸奶而已,请你喝,客气什么。” 盛夏歪着头看了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她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跟着朱莉莉和李亚楠慢吞吞地往教室去。 路上不巧撞见了温珠一群人。 朱莉莉皱了皱眉,警惕地用余光瞄对方的动向。 温珠这人有点儿神经质,发起脾气来跟疯狗一样。尤其这会儿刚跟陆也掰了,指不定发什么神经。 虽然盛夏单挑温珠是很牛逼,很让人惊讶,但杠上那么个疯狗,指不定哪天阴沟里翻船,绝对没什么好处。 盛夏咬着吸管,慢吞吞的样子,什么表情也没有。 擦身而过的时候,温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回头叫了一声,“喂!……那个转校生。” 盛夏扭过头去看她,目光仍是淡淡的。气势上竟有种压对方一头的感觉。 “咱俩扯平,以后我不找你事。中午去办公室你不要乱说话。” 盛夏把酸奶吸完了,发出响亮的吸空管的声音,她咬了咬吸管,然后又慢慢吐出来,抬手扔进垃圾箱里。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噗通一声,精确地落了进去。 然后才缓缓回过头。 “我——不——”她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撇了撇嘴,走了。 朱莉莉刚在温珠那儿吃过亏,这会儿也无意在她面前耍嘴皮子,跟着盛夏走了。 李亚楠更不敢在温珠面前多待,也赶紧跟了上去。上前去拽盛夏的袖子,“哎,我跟你讲一讲温珠吧!你可能不太了解她。”总觉得她这样跟温珠杠,迟早得出事。 温珠看着盛夏离开的背影,又是一脚踹在垃圾桶上,“砰”的一声,伴随她一声怒气沉沉的“艹!” “校规第二十三条,故意损坏公物,3000字检讨,罚款不等。”身后忽然响起声音,温珠扭过头去,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那个学习很好,很傲气的女生,追沈纪年追得全校皆知的—— 林悦。 温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林悦顿时有些气短,“我……提醒你一下。” 怂成这样,还在她面前叫唤,温珠不耐地骂了声,“滚蛋!” 林悦咬了咬唇,险些被骂得哭出来,但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匆匆走了。 但这小小的反抗,让她有一种和沈纪年站在同一战线的满足感。 回到教室的时候,沈纪年已经在座位上了,她站在他旁边,很轻地用手指点了下他的肩膀,“能让我进去吗?” 沈纪年头也没抬,直接让了位置。 林悦坐进去,不甘寂寞地咬了咬唇,声音轻轻柔柔地说:“班长,我刚刚在路上看见温珠和盛夏杠起来了。好像是温珠要盛夏待会儿去办公室的时候不要乱说话,盛夏没同意,温珠看起来很生气。” 沈纪年笔尖顿了顿,“我知道了。” 坐同桌一个上午,这是沈纪年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林悦终于满足了。 6.请家长 这件事最后当然还是闹到年级主任那里去了。 因为政治老师气得摔了书,说都高三了,一个个的什么学习态度。蔡孟飞回来拍着桌子气得七窍生烟,“都起个屁的哄啊,不知道瞒一瞒的吗?” 当然,也就是发发邪脾气,一下子班里少那么多个人,就算瞒得过去,温珠那边也瞒不过去,动静闹太大了,教务处又不是死的。 这事儿直接越过小崔,捅到段一刀那里去了。 第四节下课的时候,课代表就回来传过话了,说第四节逃课的,中午全去教务处等着。 如果不是段一刀忙着安排开学各项事宜,估计能当时把人逮过去直接削一顿。 大概中午一点的时候,学生会的人过来传话,说可以去了。 陆也带着蔡孟飞和郑灿先走。 沈纪年也站起了身,过来敲敲盛夏的桌子,示意她跟上。全班人目送他们正义化身吉祥物一样的班长,就这么跟着一群差生去接受审判了,一阵痛心疾首。一边好奇那个转校生,一边替班长不值。 朱莉莉本来想跟盛夏一块儿的,但看沈纪年过来,于是就消了念头,扭过头去看李亚楠,问她要不要过去。 “别了,帮我浑水摸鱼一下呗!我就溜出去几分钟,屁都没看着,再挨顿骂我得多亏。段一刀要是问,你就说我拉肚子去卫生间了,没逃课。” 朱莉莉“嗯”了声,“行吧!” 李亚楠双手合十,讨好地冲她笑,“谢谢大佬,爱你么么哒!” 朱莉莉被恶心得直起鸡皮疙瘩,拍了她一巴掌,走了。 * 教务处办公室里,本来不就大的空间,这会儿挤满了人。挨挨挤挤地站在一起,全没有紧张害怕的样子,散漫得很。段一刀还没来,三三两两甚至在交头接耳嘻嘻哈哈。 毕竟涉及人多,责任分摊一下,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文科七班来了六个人。陆也、蔡孟飞、郑灿、沈纪年、盛夏,还有朱莉莉。 这六个人相当出名。陆也是出了名的二代,纨绔子弟代表,会玩儿,放得开。蔡孟飞一直跟着陆也混,温珠那边儿也扯得上关系,虽然流里流气,但似乎很讨女孩子喜欢,女生缘特别好,高一到现在,换过不少女朋友。郑灿家里是开酒吧的,市区最好的地段——娱乐一条街上,作为少东家,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从小在那一片混大的,练就了一身收集情报的本事,但凡想知道什么事,找他问准没错,不过跟他搭上话的不多,他只听陆也的。沈纪年就不用说了,因为那身与众不同的气质,存在感特别强。朱莉莉在学校有交际花之称,朋友遍地,家里有钱,人也慷慨,人缘很不错。至于盛夏?就上午那一架,名字一下子从高中部传到初中部那边了,一个个都在打听这位新转校生是哪蹦出来的,照片都被po到论坛上去了,帖子飘红,下面一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说太可爱了。有朝阳那边朋友的,在底下爆料她在朝阳的狠状,只是真真假假,也分辨不出来。 温珠带过来十几个,比打架的时候还多,估计是跟来起哄的。总共二三十个人,聚在一起跟菜市场一样。两拨人泾渭分明地站在两边。互相不沟通,偶尔视线对上,还要各自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夸张地扭过头去。 陆也坐在墙角一个高脚凳上,姿态闲散,手里握着手机,漫不经心翻着,专注凹造型。他边儿上站着蔡孟飞和郑灿,两个人在讨论新出的游戏,互相嘲笑对方垃圾的走位和屎一样的操作,然后夸夸自己,自吹自擂自我陶醉,再互相嫌弃一番,讨论得唾沫横飞。他们两个这次可算是毫不心虚,作为劝架的那一个,就算老段处置他们无故旷课,怎么着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温珠身上的伤没处理,自己胡乱贴了两个创可贴,她个子高,长相也很凌厉,站在那儿存在感很强,她没说话,进门的时候盯了盛夏一眼就低了头,脸色阴沉。 她身边围着几个女生,小声跟她嘀咕着什么,不过她一直没应,那几个女生偶尔会抬头瞥一眼盛夏,鄙夷中夹杂点儿好奇。 盛夏全没感觉到,她自从进门就窝在一旁的沙发上补觉,她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儿困顿得很,特别没精神。头一点一点的,闭上眼的时候,眼底那股戾气遮住了,倒显出点儿乖巧可爱来,仿佛邻家小妹妹,单纯无害得很。 沈纪年在从废纸篓里拿了一张报纸出来翻着,偶尔抬头看盛夏一眼,不同于理科三班那些女生努力装作随意的一瞥,他目光直接得多。 怕她从椅子上摔下去。 后来干脆坐在椅子肘上,如果她脑袋从椅子上滑下来,刚刚好能被他的身子挡住。 离得近,姿态多少显得暧昧,但他似乎没觉得不好意思,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低着头翻报纸。 三班的女生上上下下打量着沈纪年,从前就觉得他挺帅,禁·欲的那种正经模样,当初没少女生在他面前撩拨,但他那浑身上下冰封一样的气场,再带上些不解风情的冷淡,再帅的一张脸也慢慢勾不起人兴趣了。 但这会儿看他这姿态,倒是让人能脑补出不少。 温珠那边有人“哎”了声,“沈纪年,你女朋友啊,这么护着?” 沈纪年的目光从报纸上挪过去,缓慢地眨了下眼,拿食指竖在嘴边儿磕了磕,没说话。 因为这么一句话,倒是引温珠抬了抬头,目光落在浑身气场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沈纪年身上,轻“嗤”了声,“瞎吗?” 偏头的时候不小心看见歪在沙发上看手机自始至终连头也没抬过一下的陆也,眸色顿时黯了黯,抿着唇又低了头,觉得憋闷异常。 朱莉莉觉得无聊,捞了个三班认识的女生说话,那女生怕温珠生气,说话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一眼温珠,惹得朱莉莉一肚子火,踢了她一脚,“得得得,走吧走吧!出息。” 混乱了大约有十几分钟,门口望风的一女生敲了敲门,“来了,到楼下了。” * 几个人立马站直了,陆也也收了手机塞到口袋里,和蔡孟飞郑灿站在墙边。 沈纪年把盛夏拉了起来,看着她一脸迷茫的样子,低头叮嘱,“乖点儿,待会儿别抬杠。” 盛夏瞅了他一眼,脸上还带着压出来的红印,皱着眉轻“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朱莉莉站得近,刚好听到了,八卦之心顿起,蹭到四眼小个子郑灿那边儿,歪着头低声问了句,“百晓生,你猜一猜,班长和盛夏什么关系?” 郑灿推了推眼镜,绿豆大一双眼慢慢洇出笑意,压着声音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不觉得那个转校生很邪门吗?气质偏暗黑,但是做事又不是很坏。”他观察过,盛夏待人处事其实很有分寸和礼貌,并不会盛气凌人,也不太故作张扬。“乖张,但是克制。而且她似乎很听沈纪年的话。”和温珠打架的时候就看得出来,沈纪年扯着她的手腕,跟她说了句“不可以”,然后她就慢慢收敛了。 “沈纪年也很反常,他那种什么都不关心的人,你什么时候看见他对谁管过那么多?” 段一刀大踏步走了进来。 目光扫过屋里所有人,先吼了声,“都反了天了是不是?” 一群人低着头,努力做沉思状,谁也没开口。 段一刀指了指沈纪年,“你来说,都谁动手了。” 朱莉莉抢着回答了句,“动手的都是女生,这几个男生都是过去劝架的,主任你让他们几个回去吧!” 段一刀脖子一扬,“我让你说话了吗?” 朱莉莉低头撇了撇嘴,不是很服气的样子。 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几个人低着头,但耸动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们。 温珠也附和了一声,“动手的就我跟那个转校生,跟其他人没关系。” “还挺讲义气!”段一刀那个生气,声音都飚了一个度,“是不是都觉得自己很厉害,啊?” 三班班主任和七班班主任小崔也赶了过来,进门就跟着主任一起训,指着自己学生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知不知道自己都高三了,有没有一点紧迫感?” …… 七七八八审了半天,最后终于算是审清楚了。 结果就是,盛夏和温珠把家长请过来,朱莉莉三千字检讨,周一升国旗的时候当着全校人的面念。其余人每人一千字检讨,放学交到他办公室。所有人罚扫操场一周。 盛夏听说请家长眉头就皱了起来,扬着声音说,“请不来。” “为什么请不来?” “没有。” “叫你监护人过来。” “没有。” “那你身边总有长辈吧!你跟着谁住?”段一刀已经气得想抽她了。 盛夏别过了头,抿着唇不吭声了,事实上她不知道怎么说,隐隐有点儿难堪,第一次觉得自己要是能忍忍就好了。 要她把沈叔叔沈阿姨叫过来,不如叫她去死好了。 段一刀真的要发飙了,却看见沈纪年忽然拉住了盛夏,示意她不要讲话。 沈纪年上前一步,对着段一刀颔首道:“段主任,盛夏在我家里住,我会请我妈过来一趟和您谈谈的,她不懂事,让您费心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盛夏也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对她摇了摇头。 盛夏老老实实闭了嘴。 7.回家 整个下午盛夏都很老实,隐隐有种生闷气的感觉,朱莉莉和她说话她也不理,说得烦了就蹙着眉斥一句,“闭嘴!” 一向傲气冲天,谁的面子都不卖的朱莉莉,难得也有不计较的时候,如果究其原因,大概也只能说,气场碾压吧!她对着盛夏傲气不起来,还十分有摇尾巴示好的冲动。 只踢了踢陆也,说:“哄哄啊!” 陆也指了指自己,“我?” “发挥一下同桌爱能不能?” 陆也倒是很乐意,只是看了看这娃娃脸浑身戾气呼之欲出的样子,最后还是识趣地憋着没吭声,他怕这只凶兔子炸毛,怪可怕的。 温珠的妈妈下午就来了,穿着一身精致的套裙,妆很浓,对着段一刀好声好气脾气很好的样子,不住地道歉,只是眉眼里似乎也没多少愧疚的意思,最后不咸不淡就结束了。 也不奇怪,要是家里有个强势得能管得住的家长,哪至于让女儿张狂成这个样子。 “那是她后妈,哪敢管她。” “听说温珠家里挺有钱,他爸爸是搞魔术团的,手下有个大团,据说起初就是个杂技团,特别混乱,什么场子都去。我听说还有跳脱衣舞的,里面的姑娘很多都不正经。温珠的后妈就是魔术团的,和温珠他爸搞在了一起,然后温珠她爸把温珠她妈给踢了。温珠叛逆期很早,跟她爸杠得很厉害,刚开始他爸还打她,越打她越反抗的凶,后来干脆直接不管她了,现在她自己住,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和一个司机,他爸定时给她汇钱。其余都不管她的。” 盛夏从厕所出来,就听见两个人趴在栏杆上聊温珠的八卦,一路走过去,声音渐渐听不见的时候,差不多也听完了。 和李亚楠跟她讲的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就一失足少女的叛逆史。 这类人,朝阳一抓一大把,比她更偏激更张扬更跋扈更叛逆的也不少,见怪不怪。 * 进门有人过来打招呼,盛夏认不得脸,只“嗯”了声,就坐在位置上看书去了。 韩佳凝屏气息声,回自己位置的时候才喘了口气,跟同桌说:“那个转校生气势好足啊!”她第一次觉得气场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的。 同桌撇撇嘴,“朝阳过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斜前方坐着的林悦耳朵尖,听见了,扭过头看了那女生一眼。长发圆脸齐刘海,嘴唇很薄,薄到有点儿刻薄的程度。 她记得,叫袁丹宁。 下课的时候,林悦过去借着问作业的由头,成功和学委以及学委的同桌搭上了话。 “我觉得,那个转校生很酷诶!就是有点儿不好相处……”林悦斟酌着词句,声音轻轻柔柔地提了一句, 袁丹宁立马“哈”了声,“太张扬了,还以为自己在朝阳那种破地方呢!” 韩佳凝小声反驳了句,“其实还好啦!比起朱莉莉,她顶多算脾气不好,也没见她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啊!跟温珠打架,还是因为温珠先找事呢!如果她不还手,那被欺负的,不就是她了?” 林悦秀气地皱了皱眉,慢吞吞迟疑地说,“那也不能打架呀……” 袁丹宁附和,“就是,学生还是以学习为主吧!” …… * 一个下午唰就过去了,放学铃响的时候所有人迅速地收拾东西往外冲,眨眼就少了一多半的人,盛夏磨磨蹭蹭地不想动,没脸见沈叔叔沈阿姨,不敢回去。 陆也慢吞吞整理着书包,看自己同桌这个娃娃脸强迫症似的一样一样仔仔细细地把东西往书包里摆。 蔡孟飞在门口叫着,“陆哥,走了,干嘛呢?” 他应了声,把书包拉链唰地合上,甩在背上,做了今天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揉了揉他同桌蓬蓬的短发,“诶,让我过去。” 心不在焉收拾东西的盛夏立马扭头瞪了他一眼,“绕过去不行?”那双鹿眼纯良又邪恶,唇抿得很紧,脸颊鼓鼓的,眉头皱皱的,他顿时乐了,弯腰拿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在太阳穴上一磕,“明天见,小同桌。” 同桌就同桌,还小同桌,盛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哼”,“毛病!” 陆也哈哈大笑着走了。 * 沈纪年收拾好东西就走了过来,靠在她桌子上看她收拾东西,知道她磨磨蹭蹭是因为什么,也不催她。太阳依旧炽烈地挂在西方的天上,阳光穿透玻璃,在教室里撒下一片方正的赤金。他身体一半沐浴在光下,一半隐在暗影里,仿佛一副明暗对比的画报,沉静而鲜明。 人慢慢都走了,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盛夏的书包已经整理地没有一丝可整理的余地了,最后只能认命地站起了身,闷声说,“我好了!” 沈纪年“嗯”了声,把她书包接过来,挎在自己肩上。 盛夏嘟囔了句“我自己可以”,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没应,盛夏就随他去了。 两手空空地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出神。 视线里能看见他两条腿,穿着校服裤子,很长,差不多那条腿的水平线都到她腰上了,他穿一双板鞋,鞋子很干净,因为他有一个好妈妈,能把他打理得很好。 想起沈姨,盛夏又觉得有些惆怅,这惆怅情怀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她记得自己第一天去沈家的时候。 那时候姥姥刚死,她那个改嫁了的妈妈在电话里为难兮兮地说:“夏夏,要不……你搬来H城吧!妈妈先安排地方给你,等过些时候,跟这边沟通好了,就跟妈妈一起住。”她把妈妈两个人字咬的很温柔,可盛夏只觉得心底发寒。 她对着话筒平静而冷淡地应了声,“不用你管,死不了。”然后就撂了电话,感觉肺里涨满了空气,快要炸掉了。 扭过头盯着墙上姥姥的遗像,看照片里她依旧慈祥的面容,眼眶顿时红了起来,但没有哭。 自从爸爸死了,妈妈改嫁,她跟着姥姥姥爷相依为命之后,就很少哭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被认为软弱可欺。 但这一刻,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觉得很是悲凉。继父是头婚,很忌讳妈妈生过孩子,当初嫁过去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能把孩子带过去,她同意了,因为对方条件太好了,她哭着跟姥姥说,她还年轻,不想一辈子就这样,姥姥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说你走吧,孩子我看着,然后她抹干眼泪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后来她每月寄给盛夏丰厚的钱,但是从来不来看她,前几年生了个儿子,和继父一家人生活得很圆满,她就更是多余了。 她不在乎,真的,谁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她愿意牺牲女儿就牺牲吧,她不爱她,她也没想过要爱她,就这样吧!可为什么还要屡屡提醒她,她有个不爱她的妈妈。 姥爷走了有一年了,家里只剩一个年纪还小的姑姑,毕业刚刚两年,在沿海地区工作,工资尚微薄,有一个交往四年的男朋友,正考虑谈婚论嫁,她有心想管盛夏,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盛夏也不想麻烦她,只说:“我自己可以,不用人管,姥姥留了钱给我,够我上学用了。你好好工作,别想那么多。” 等到了大学就可以申请贷款了,怎么都可以过下去的。 她其实挺乐观的,生活过成这个狗样子,按说应该是很凄凉的,但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反而觉得没什么了。已经很糟糕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她记得那天晚上,沈姨和沈叔来了家里,沈叔问她以后怎么打算,她摇摇头说走一步看一步。 沈叔叔问她,“你要不要跟叔叔回家去?家里有空房间,也就多一口饭吃的事,转到市里去上学的话,教学条件也会好很多。你和阿年一般大,也能做个伴。” 她蹙着眉,并不喜欢麻烦别人,印象里沈叔和沈姨都是对她很好的人,因为很好,所以不想变成拖累,去消耗这份好。 沈姨握着她的手,亲切地把她揽在怀里,“我记得夏夏很喜欢阿姨啊,就当阿姨请你去家里玩儿,阿姨一直想要个女儿呢,要是有你这个可爱的女儿陪着阿姨,阿姨一定会很高兴的。”她脸上是温柔的属于母亲的笑意,慈祥宁和,充满爱意,盛夏从来没得到过的母亲的温柔,从沈姨那里得到了补偿。不知道为什么,倔强地不愿意流下的眼泪,顷刻间滑了下来。 沈姨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她。 那天直接收拾了东西,下楼的时候,沈纪年从隔壁出来,帮她提行李。他神色照旧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盛夏偏着头问他,“你会不喜欢吗?我住在你家里。” 沈纪年笑了笑,“不会。” 他那笑里有温和,有安抚,还有一点亲昵,让盛夏放下了所有戒备。 她可以敌对全世界,却不会把刺对准他,和他的家人。 8.送饭 沈叔叔是个工程师,沈姨在医院上班,都很忙,盛夏和沈纪年坐地铁到家的时候,家里只有保姆孟婶在。 孟婶只负责做一餐晚饭,惯常准备好就走了。 今天准备得晚,这时候还在收拾,听见门开的声音,一边儿擦手一边儿把头从厨房里探出来,一张圆圆的胖脸上堆满笑意,“阿年和夏夏回来啦?饭差不多好了,去把书包放下,洗洗手就可以吃了。” 盛夏“哎”了声,沈纪年向来话少,只点点头,去冰箱里找水喝。 孟婶念叨着:“不要喝冰水啦,喝多了闹肚子,我煮了绿豆汤,在保温杯里,这会儿差不多凉了,去喝点儿。” 沈纪年胡乱点点头,仰头灌水的动作却没停,盛夏扭过头看他的时候,能看见他扬起的侧脸,汗湿的额发,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撇撇嘴,自己都不听话,还整天像个老夫子一样管束她。 盛夏推开了最里侧的卧室,房间不大,只摆了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差不多就满了。 书桌是粉白色的,衣柜是蓝白色,床是象牙白,床单是粉色带碎花的棉料,窗帘是蕾丝纱的质地,蓬蓬的有三层,新贴了墙纸,是浅粉和淡蓝的麋鹿和精灵,到处都是粉嫩嫩的少女气息。 盛夏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能吸到少女的甜味儿。 沈姨特意为她布置的。 她把书包扔在桌子上,扑到床上趴着,更丧了。 她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闹心过,不想给沈姨留下坏印象,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一心关心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 童言打来电话,问她生日怎么过。 她没心情,回了句,“不过。” 以前姥姥会给她做长寿面,细细长长的清汤面线,上面飘着葱花和两根绿油油的青菜,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 去年她许了什么愿来着?哦,她许愿姥姥长命百岁,永远陪着她。 实现了吗? 屁!、 那还过什么。 “出来玩儿吧?你去市里这么久,我们都很想你啊!我替你过生日,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盛夏在床上翻了个身,看见书桌上一格一格的辅导资料,“不了,高考完再说。” 其实离开G镇才没几天,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恍惚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童言还想再说什么,听她这语气,知道没商量,于是应了声,“好吧!哪天我去市里找你玩儿。” 盛夏“嗯”了声,又扯了些有的没的,就挂了电话。 * 沈纪年敲了敲她的门,“出来吃饭了。” 盛夏“嗯”了声,撂了手机就出去了。 孟婶已经走了,沈纪年在盛饭,看见她,抬头说了句,“去拿筷子。” “哦。” 今天晚饭有黑椒牛柳,香菇炖鸡,小白菜,还有木耳炒蛋,对于两个人来说,已经很丰盛了,沈纪年给盛夏盛了一小碗米饭,一碗鸡汤,两个人面对面吃饭。沈纪年吃饭很安静,一句话也没有,盛夏话也不多,于是气氛就诡异地安静。 过了很久,沈纪年才说了句,“今天我洗碗,你待会儿去把单词背了,默写完我带你出去一趟。” 盛夏点点头,“嗯。去哪儿?”沈叔和沈姨晚上一向回来的晚,所以晚饭都是他们两个一起吃,吃完饭当然要洗碗,起初都是盛夏自觉去洗碗,沈纪年说要分工,一个人洗一天。 “去医院,给我妈送饭。她今晚值晚班。”说完抬头看了她一眼,“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盛夏点点头,又撇撇嘴,“你会读心术吗?”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短促地笑了声,“不用担心,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嗯。” 盛夏吃完饭直接去房间拿单词书,书里夹着沈纪年帮她做的计划表,她翻着看了下,把今天的单词折起来,开始默背。 三十个单词,她记得挺快,仔细又回忆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把昨天的又拿出来复习了一遍,然后拿着本子出了门。 沈纪年刚好洗完碗,正拿毛巾擦手,看见她出来,缓步过来客厅坐着,两腿岔开,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冲她招了招手,盛夏把单词书递到他手里。 他翻了一遍,直接扔了书,口头提问,还一心二用地翻手机。身子微微伏着,有着男生独有的气场。盛夏以前没少和男生打交道,那些男生不是装模作样,就是幼稚得不可理喻,嘴里叼根烟,打架提钢管,染两撮黄毛就觉得英雄盖世,酷得不得了。 但盛夏从来没觉得多酷,倒是沈纪年这种学习好,从来不惹事,穿衣服规规矩矩,总是莫名给她一种很酷的感觉,所以打心眼里有点儿莫名的崇拜,所以他说什么,她总是下意识地去听。 盛夏就蹲在客厅的茶几边儿上写,觉得自己特别像个小学生。 可既然沈纪年都不惜浪费时间给她辅导,她也就没什么理由抱怨的。 默写完了,他拿去扫一眼,发现没有错误,点点头,“很好。去换衣服吧!” 盛夏发现他特别爱用祈使句,全是命令的句式,比如“去拿筷子”“去换衣服”“去背单词”再比如,“不可以……”“不能……” 他将来一定能做个合格的领导。 虽然心底无限吐槽,但表面上还是很听话地去换了衣服,顺便随便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梢是湿的,肌肤水润润的,沈纪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两个人坐出租。 盛夏和他一起坐在车后座,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盛夏细细的胳膊抱着保温桶,坐得端端正正,模样倒是难得的乖巧。 沈纪年又看了眼她身上的吊带和短裤,深切觉得她穿得很少,也可能是他骨子里是个保守又迂腐的男人,他这样自我剖析了会儿,终于淡然了。 下车的时候,盛夏去递钱,司机笑眯眯地接过来,“小妹妹好可爱啊!多大了?” 盛夏没理会他,眼睛翻了一下,如果对方眼神再恶心一点,她可能直接踹他车门上,或者选择把他架在车窗上的手掰断。沈纪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乱来,把找零接过来,塞到她手里,站在她身前,隔绝了对方的视线,半拥着她进了医院,直到进了住院部大厅才松了手。 被他碰过的地方,烫得惊人,盛夏摸了下鼻尖,莫名有点儿不自在。 但大体也明白,他是不想她惹事,也在保护她不被陌生人骚扰,于是也没说什么。 沈姨正在值班室和病人家属谈话,沈纪年在一旁坐下来,盛夏没来过这里,不懂规矩,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 腿挨腿,胳膊碰胳膊,女孩子的肌肤娇嫩得很,触感清晰,他轻咳了声,微微偏过头去,努力平复心情。 最后站起了身,轻声解释了句,“有点儿热,我去外面站一会儿。” 盛夏不敢一个人待,怕惹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叹了口气,猛地转过身,弯腰,对上她眼睛,“我去卫生间,在这边待着,不要乱跑。” 盛夏被他吓了一跳,微微往后躲了下,“哦”了声。 9.找人 住院部的办公室很大,所有的医生都在一个房间,黄色的实木办公桌,纸笔电脑堆得满满当当,墙边有病历架,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仪器。 明明很大的空间,却仿佛挤得没有下脚的地方。 盛夏坐在角落一个长椅上,抬眼四处打量着。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没剩下几个医生,沈姨在跟病人家属解释手术的风险,病人家属似乎很犹豫,不断地重复问手术有多大的把握,沈姨只能耐心地解释,按照概率来说,这是个成功率比较高的手术,但再小的手术也有风险性,遇到了就是百分之百,然后一条一条解释手术当中可能遇到的各种风险。 家属很焦虑,不住地舔嘴唇,手指互相摩挲着,每听一条脸色就白一分,身子前倾的弧度很大,仿佛要贴在沈姨身上了,有好几下她想要抓住沈姨的胳膊,但都忍住了,只是紧紧地抠着桌角,脸上的表情哀恸而无措。 过了会儿进来一个年轻的医生,他尚穿着手术用的无菌服,戴着蓝色的一次性无菌帽,两手竖放在胸前,腹部以上都是黄色褐色的污迹,一进来就对另一个埋头在电脑前的医生抱怨,“哎呀,新来的实习生毛手毛脚的,准备东西都能准备错,还得我自己过来找。” 那医生回了句,“慢慢来嘛!不要太严厉了,我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年轻医生唉唉叹了口气,在隔壁治疗室的柜子里抓了根管子就出去了,远远地能听见他跟护士说:“谁闲着跟我到换药室来一趟。” …… 盛夏待了好一会儿,沈纪年还没有回来,沈姨还在耐心地跟病人家属沟通,一时也结束不了的样子。 她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也想出去透透气。 走到门口的时候,埋头在电脑前写电子病例的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你是来找沈医生的啊?” 盛夏点点头。看见他的胸牌,“陈蔚然”。 “没事,我就问问,以前没见过你。”陈蔚然给她指了指,“隔壁有个示教室,你把饭放那边去吧!这边乱,而且脏。” 沈姨在家也经常说脏,但医生的脏和普通人说的脏是不一样的,是说细菌和病毒多,盛夏明白,知道对方是好心,点点头,回去抱了保温桶,往隔壁的示教室去。 示教室差不多是个小会议室的结构,中间放了方形的会议桌,有多媒体投影设备,围着墙放了一圈和会议桌高度平齐的桌子,上面摆了书、盆栽。桌上还有一个微波炉,墙角处放了冰箱。 进门处有个大垃圾桶,上面套了黑色的垃圾袋,里面扔了很多外卖盒子。 想来那些医生和护士们就是在这边儿吃饭的。 盛夏抱着保温桶坐在会议桌前,枣红的实木大桌,厚重而威严。 门开着,外面走廊来来回回过人,偶尔会有人过来示教室,看见盛夏会问一声,“小妹妹在等谁啊?” 她回答,“沈医生。我来给她送饭。” 对方就点点头,安慰她,“沈医生比较忙,估计是待会儿才能吃了,你要是无聊就看会儿手机,或者去外面转一转。” 一个护士姐姐分了她一个一次性医用口罩,告诉她在医院不要乱摸东西,很脏的。 盛夏戴着口罩,被示教室的冷气吹得瑟瑟发抖。 沈纪年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们是来送饭的,沈姨在忙,他们差不多可以走了,但沈纪年不回来,她也不能一个人走。 盛夏起身去找他,顺着走廊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他,病区很大,各处的格局又差不多,盛夏转了一会儿就找不到路了,只能凭着印象往回走,结果好像越走越偏了。 最后走得满头大汗,好像还到了楼下,站在一个大厅里四顾茫然。 * 陈蔚然是下来拿药的,看见沈医生家的小孩坐在大厅里一脸茫然,于是走了过去,笑着问她,“你怎么跑来这边了?” “我……找人,”她皱了皱眉,不是太好意思,“不过,好像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你找沈医生的儿子吗?”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边儿来的,陈蔚然被她逗乐了,两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偏头示意,“跟我走吧!” 盛夏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那些对盛夏来说差不多的走廊和楼梯,对陈蔚然来说就简单得多了,带着她七拐八绕,很快就回了他们病区,“你应该是在沈医生家里住的那个小女孩吧?” “嗯。” “和沈医生说的一样,很可爱,也很漂亮。”他侧着头又看了她一眼,眉眼里是温和的笑意。 盛夏有些不习惯和陌生人讲话,闻言只低了低头,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没回答。 陈蔚然也没在意,他要去病房,指了指前面的走廊,“沿着这里一直走,看见病区标识拐个弯,往里去就是医生值班室了。” 盛夏点头致谢,快步离开了。 * 沈纪年已经回去了,在值班室和示教室甚至护士站都找了一圈,没看见盛夏,担心她乱跑找不到回来的路,四处问着,“有没有看见那个穿黑色吊带的短发女孩子去哪儿?” 她这个人向来方向感不好,所以他很担心。 刚问了一圈值班室的人,出门就看见走过来的盛夏。 沉着声音问,“去哪儿了?” 盛夏微微别过眼神,有些生闷气,“随便走走。” “不是跟你说,不要乱跑吗?”他弯腰,逼视她双眼,盛夏从他眼神里看到了质问和不悦。 盛夏向来不是脾气好的人,闻言更是心头火烧啊烧,自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找都找不到,还要怪她乱跑。 她把唇抿得直直的,背也挺得直直的,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哼”了声,泄愤似的撞了他一下,走了。 * 进去示教室,沈姨已经在吃饭了,她收敛了脾气,乖巧地坐在沈姨对面。 “我就说,还是女儿贴心,阿年长这么大,不是我让他做事,从来不会主动关心我。”——沈纪年跟母亲说,是盛夏要来送饭的。 盛夏心虚地垂下了目光。 “我也顾不上你们,你们两个人也别在这边儿待着了,赶紧回家去吧!把作业写了,洗洗睡觉!早点儿休息。你们现在这个时候,休息是很重要的,千万不要熬夜。”说完问她,“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啊?” 盛夏两只手互相绕在一起,磋磨着,本来无比纠结的心情,这会儿反而坦然了,垂着眼说:“沈姨,我……闯祸了。年级主任说,要请家长过去谈谈。”她把头垂得更低了,全没有学校里那份王霸之气,小声愧疚地说着,“对不起。” 沈姨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她,“闯了什么祸,说给阿姨听听!阿姨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做错了事就改正,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首先不能撒谎。” 盛夏把上午的事一一交代了。 沈姨边吃边听,最后擦擦嘴,点了点头,“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不应该跟人打架。” “但你是先被欺负的啊!”沈姨两手搁在桌子上,身子前倾看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很严肃地说,“夏夏,对阿姨来说,你是阿姨半个女儿,你受了委屈,阿姨自然是要替你出头的。你要是犯了错,阿姨也不会顾忌什么,会管教你。你真的觉得自己今天错了吗?如果没有,为什么会觉得对不起阿姨,是因为怕给阿姨添麻烦?你如果是这样想,阿姨会很伤心。我希望我们能像一家人,你是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阿姨,无论对错,阿姨都是你可以依赖信赖的人,客客气气的,就生分了。” 盛夏咬了下嘴唇。 沈姨柔声问她,“你明白阿姨的意思吗?” 心口满满的,仿佛被塞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盛夏点头,“我明白,沈姨。” “明白就好,明天阿姨休息,会去学校一趟的。这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 沈纪年还站在值班室门口,被盛夏撞得莫名其妙,反思自己是不是说话太重了。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他只是担心她,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陈蔚然从病房回来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沈纪年,笑着招呼了句,“那个小丫头找你都找到六区去了,你看见她了吗?” 沈纪年愣了下,点点头,“看见了。” 陈蔚然笑笑,“那就好。” 10.傻不傻 沈纪年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夏天,也是这样的夜,G镇没有这么繁华的夜市,路上人不多。 外公的猫跑不见了,他出去找。 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看见盛夏,那时她刚打完架,手里还提着一根断了的棍子,血从额头上顺着脸颊一直流,她单脚踩在对方的胸口,身子蹲下来,冷漠而狠厉地说:“以后离这一片远一点儿,谁他么踏过来一步,我弄死他。” 她踩着的是一个男生,年纪不大,个头却比她整整高了一头,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人,都没人敢动手。 有人小声讨好地叫了句,“夏姐,误会,我们也不知道那是您姥姥,下次绝对不敢了。” “狗杂种!” 盛夏把断成半截的棍子掼在墙上,气得大喘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 甩手走的时候,发出一声嘲讽的“呵”。 “滚!” “滚,这就滚……夏姐慢走。“ 对面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从巷子另一头走了。 盛夏转过巷子口就开始撑着墙走了,不知道是头晕,还是哪里疼。最后索性站在了原地,她随意地抹了下额头,就着远处的路灯光,仔细看自己身上的血,前襟和袖子上沾了不少,她有些烦躁,揉了揉头发。 那时她还是长发,齐刘海,遮到眉下,眼睛漆黑温润,看过去,永远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耍狠,动作十分地干脆利落,显然的是个老手。 盛夏在原地待了会儿,起身钻进了另一条胡同,敲开了一扇门,里面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看见她,“呀”了声,“怎么又搞成这个样子?” 她摇了摇头,“没事,碰见几个流氓。你帮我处理一下,我怕我姥姥害怕。” * 沈纪年回去的时候,猫已经回家了,他抱着猫坐在二楼阳台,没开灯,凝视对面盛家的房子。 盛家姥姥在院子里择菜,嫩绿的韭菜,一根一根择干净放在竹筐子里,老人弯腰的动作很迟缓,偶尔定省一会儿,起身的动作也很慢。 老太太年纪很大了,八十多岁,是盛夏的曾祖母,身体还算硬朗,只是毕竟年纪很大了,腿脚并不利索。 盛夏回来的时候,姥姥正在洗菜,她挽了挽袖子过去,声音柔和地说,“我洗,姥姥你歇着。” 她头发原本是绑着,这会儿全散开了,把脖子和额头遮得严严实实。 她洗完韭菜又去洗萝卜,拿刷子仔仔细细擦洗着,天气热,晚风吹不散热气,她散着头发,汗水把她整个额头都浸湿了,大约是浸到了伤口里,她擦汗的时候,紧紧抿着双唇,疼得浑身颤抖。 姥姥收衣服的时候,偶然扭过头看她,问她,“怎么了囡囡?不舒服?” 她摇摇头,“没事,被蚊子咬了下。” “去拿花露水喷一喷。” “哎,我知道。” 第二天,盛夏说要去朋友家玩儿一天,晚上才回来。 临走前过来敲沈家的门,拜托沈家爷爷奶奶帮她照看一下姥姥。 昨天被一群小混混推搡了下,盛夏总怕姥姥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人年纪大了感觉迟钝,姥姥自己说没事,她却不敢掉以轻心。 沈家爷爷满口答应了,一旁逗猫的沈纪年抬头看了眼,昨晚夜色深,看不真切,这会儿才看见,她半个背都肿了,不敢用力,走路的时候背挺得笔直。 沈纪年忽然觉得,她出门,大概是觉得在姥姥面前装若无其事太辛苦。 其实如果不是他知道,特意去观察她,也看不出来衣服下面细微的差别。 她走的时候,沈纪年把猫扔了下去,跟爷爷说,“我出去一下。” 他看见盛夏沿着公路一直走,走到东桥头的时候,有个女生骑着电动车过来接她,她叫那个女生,“童言。” 童言把安全帽递给她,她摇了摇头,“有伤,不戴了。” “靠,那帮孙子照头打?” 盛夏“嗯”了声,“不过我踩碎了他一根肋骨。” 童言把车子放在路边,当场拉着她检查,“都伤哪儿了,我看看……” 盛夏往后躲了下,“轻点儿,疼。” 童言每看一处就骂句脏话,“艹,别叫老娘看见,见一次打一次。” 盛夏摇了摇头,“算了,你别惹他们,那群杂碎手狠着呢。” “你能惹,我就不能惹?” 盛夏耸了耸肩,“我不是没办法吗?” …… G镇向来乱,外来打工人口聚集,犯罪率居高不下,但都是小打小闹,偷鸡摸狗,一群不学无术的小流氓,打打架,闹闹事,欺软怕硬,狗腿子得很。 对付他们没别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武力能压得住。 盛夏家里就一老太太,还有一个在外地上学的姑姑,爷爷奶奶去世的早,舅姥爷举家搬去了南京定居,逢年过节寄东西回来,人却是回不来的,盛家本来就人丁单薄,盛夏爸爸出事之后,就更显得家里一家老弱。 姥姥闲不住,为了补贴家用,做些针线活拿去卖,摊子就摆在路口,不显眼,卖不了几个钱,但好歹有点儿事做。 这么久没被小混混骚扰过,没被收保护费什么狗屁东西的,全仗着盛夏够横够狠。 这是沈纪年后来才明白的。 * 她姥姥临去世都不知道盛夏在外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从来不说,不哭,不闹,不讲委屈。 由此可见,她是个多能忍的人。 回去的路上,盛夏还在生闷气,一句话也没和沈纪年说。 到了家,换了鞋就钻进屋子去了,一直到十点,都没出来过。 十点整的时候,盛夏卷子写累了,出来找水喝,沈纪年把她堵在了厨房门口,递了杯热牛奶给她,把她手里的冰橙汁换走了,微微弯腰看她,低声问她,“我如果不道歉,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闷着?” 盛夏靠在门框上,微微抬着头看他。 逆着光,看不清楚脸,只看见他清冷的双目,夹杂着几分柔和,他似乎是笑了,很淡,看不真切。 盛夏觉得自己脑袋被揉了下,“傻不傻!” 11.交往 第二天,盛夏踏进班里就接受了一波注目礼。 大概是沈纪年那一句“盛夏在我家里住”比较有杀伤力,而大家对沈纪年的八卦十分有求知欲,虽然比起沈纪年来说盛夏凶多了,但再凶她也是张娃娃脸,总归还是比冷淡到面瘫的班长看起来好相处。 昨天下午她情绪太糟糕,朱莉莉已经憋了很久了,今天一进班就过来言语轰炸她,“你和班长家里是亲戚啊?” “不是。” 没有血缘关系,最大的关系,大约是沈家爸爸和盛夏的爸爸是从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彼此参加了对方所有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比如升学工作结婚生子!和……葬礼。 而之所以作为关系这么好的两家人,盛夏和沈纪年的关系却一直不冷不热,大概是因为,他这个人冷淡得不太容易相处,而盛夏又是个不爱热脸贴冷屁股的死傲娇。 但盛夏昨天忽然发现,自己对沈纪年的理解大概有偏差。 昨晚…… 昨晚是个什么情况来着?盛夏有点儿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做梦来着。 她记得沈纪年把她堵在厨房门口,莫名其妙地揉了她脑袋,还莫名其妙嘲笑她傻,她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句神经病,从他手臂下头钻出来,打算回房间,而下一秒,被他从背后拉住了胳膊,盛夏听见他的声音,很低,夹杂着几分低沉沉的哄意,“下次不高兴,记得告诉我。” 盛夏皮肤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战栗感,回头,目光上抬看他。 她看见他滚动的喉结,和微抿的双唇。 垂下的目光落在她眼睛里,“不要傻傻的一个人生闷气。” 你才傻,你宇宙无敌傻!盛夏内心的小人儿握拳咆哮。 面上却只淡定地“哦”了声,别过头去,眼神飘着,声音也飘着,“知道了。” 他看着她那副别扭的样子,忽而垂眸笑了,再次伸手揉了把她脑袋。 “去睡吧!晚安。” 盛夏长了副软软的好揉捏的样子,谁看了都想揉两下,童言也老揉她,但每次被揉盛夏都会发飙,轻则发脾气,重则动手打人……“我又不是狗,别动手动脚。” 沈纪年刷新了盛夏的新技能—— 她脸红了。 盛夏皱着眉,瞪了他一眼,有些恼羞成怒,“好好的,老揉我头发干嘛呀!”她直直盯着他,看见他漆黑的双目,干净而硬朗的线条,偏浅的唇色,挺直的鼻梁,浓而黑的眉毛,斜斜地往上挑的凛冽而英气的眉尾。因为眉骨偏高,眼睛微微凹进去,漆黑中多了几分深邃。就那么看着她,带着点儿若有似无的笑意,盛夏忽然觉得喉咙发干。 她小脸皱皱的,眉头拧了个秀气的结,脸颊微鼓,嘴唇饱满而挺翘。 沈纪年笑意渐深,弯腰看她,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看你可爱,行不行?” 盛夏一副见鬼了的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跑了。 ……见鬼! 沈纪年沉闷了一个晚上的心情,似乎终于拨云见日了,他抿唇笑了下,伸手把她捞回来,抵在墙上。 男生的身体高高大大的,弯腰看她的时候总带着一股压迫感,这会儿整个人罩在她身上,仿佛一座无形的山,压迫得人不敢大喘气。 盛夏失去重心,背撞到墙壁上,目光湿漉漉地看他,“你干嘛呀?” 沈纪年垂眸看她,好看的眼睛里,是一片看不清的探究和迷思,“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听不懂。 “我们……交往试试吧,嗯?” 交往?交往是个什么东西?是她理解的那个交往吗?怎么交往?回房间的时候,她还在思考在这个问题,就像那天她思考他为什么亲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一样纠结和蛋疼。 最后骂了一句:莫名其妙,整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睡着。 失眠的结果就是特别暴躁,早上他过来叫她去跑步,她像一只脱缰的野马在马路上狂奔,沈纪年看着她,一言难尽的样子。骂了句,“你是智障吗?” 盛夏想明白了,昨晚的事,她一定又理解错了。 想明白之后,盛夏十分鄙夷他的语文水平,乱用什么词。 * “不是亲戚,但你在班长家里住?”朱莉莉仍在孜孜不倦地探究着。 盛夏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朱莉莉捂住自己嘴巴,夸张地把自己身子往后撤,“不会是童养媳吧!” 盛夏翻了她个白眼,什么逻辑。 她懒得解释,跨坐在椅子上,把书从书包里掏出来,规规整整摆好了。 李亚楠是个很八卦的女孩子,但她看着盛夏通身那气场,八卦的熊熊火焰也偃旗息鼓了,偷偷问朱莉莉,“你觉得,班长对盛夏有没有……那种意思?”话说用糖哄、抓手腕、陪逃课、帮出头……这些事,难道不是情侣才会做的吗?想想很暧昧的啊! 朱莉莉想象了一下,发现自己想象无能,她和小崔之间有些难得统一的默契,那就是——沈纪年那个在学业上死变态的男生,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早!恋!的! 他和早恋是清白的,无比清白的那种清白,一清二白得一尘不染那种清白,全十一中的人都早恋了,沈纪年大概都是那种面无表情刷题考试的人。末了还会抬头若无其事地发表一句看法,比如——“无聊!” 朱莉莉摇了摇头,“大概没有。” 李亚楠失望地“啊”了声。 * 课间操的时候,有人说,沈纪年的妈妈来了,在段一刀的办公室。 盛夏听说的时候,背倏忽绷紧起来,抿了抿唇,站在太阳下觉得头脑发昏。 以她多次和老师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主任他显然不会说什么好话,盛夏自己倒无所谓,被骂习惯了,早就练出了一身百毒不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本领来,但如果因为这个让沈姨受辱,她比自己被骂还难受。 是的,沈姨说到底只是出于好心才帮助她的,给她提供吃和住的地方,给她关爱,努力为她营造家的氛围,但毕竟不是她的妈妈,没有看管的义务,也没有监护人的责任,她凭什么受这样的指责。 在内心熊熊火焰燃烧起来的时候,盛夏跟体委林明栋交代了一声就跑去了教学楼。 他看见沈姨站在三楼办公室门口的护栏前和段一刀在说着什么。 她一步三个台阶,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跑上了三楼,她要和段一刀说清楚,他没有理由因为她对沈姨做任何指责。这是不对的,不应该的。 然而她跑上楼的时候,只听见沈姨清晰而有力的声音,“段主任,如果您的女儿被一群人高马大的女生围在一起欺负,她还手了,您会责备她吗?昨晚她睡着了,我去看她身上的伤,她的背上和大腿上全是淤青,至少手腕粗的木棍才能打出那样的效果。法律判刑还有正当防卫这一说,我的孩子需要躺着被人欺负完了才能受到怜悯吗?你们不心疼,我心疼,她有能力还手还被打成那样子,她如果没有能力还手,我是不是今天就要在医院守着了?” 盛夏蓦地愣在了原地。 12.撑腰 盛夏记得爸爸去世的时候她还在上小学,那天天气很晴朗,春光明媚,微风和畅,笑容甜美的女老师拍着手掌问她们,“大家想不想去春游啊?” 小朋友都扯着声音朗声回答,“想——” 一个字,尾音拖得老长老长。 老师说,那下周二一起去郊外踏青,每人要准备好零食和便当,穿上轻便的鞋子,带上小阳伞,东西装进小书包里,好不好? “好——”小朋友的声音愉悦而欢快。 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热烈地谈论着自己会带什么好吃的,盛夏摸着自己的耳朵,奶声奶气地说:“我爸爸做的梅菜扣肉特别好吃。” 小时候的盛夏爱吃肉,大块大块的肉嚼进嘴里,有种非凡的满足感。 在这样愉快而热烈地氛围里,忽然进来一个老师,面容沉重地说,“盛夏同学,你出来一下。”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晃着小短腿跑过去,老师牵着她的手,告诉她,“你叔叔在校门口等你,要接你回家。” “啊?为什么呀?” 老师沉默无话,揉了揉她的脑袋,面上带着同情和怜悯,领着她往校门口去了。 那个叔叔盛夏不熟悉,依稀记得是爸爸的同事,他矮下身子摸她脸颊,“你妈妈让我来接你。” 小小的盛夏还不懂得看人脸色,但已经有了模糊的直觉,她沉默地点点头,乖巧地爬到车上,眼睛盯着窗外,忽然觉得紧张起来,有种强烈的恐慌和无助笼罩在心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已经有了难过和害怕的情绪。 下车的时候,叔叔把她从车后座抱下来,她用短短肉肉的胳膊抱住叔叔的脖子,眼眶倏忽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渐渐蓄积,慢慢地快要溢出来了,她趴在叔叔的肩膀上,轻声问,“我们为什么要来医院啊?” 叔叔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待会儿见到爸爸,夏夏不要害怕,也不要哭,和爸爸说说话,好不好?” 盛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种强烈的预感被验证的恐慌一下子爆发了,她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哭得天地变色。 叔叔也红了眼眶。 她抹干眼泪,懵懂无知却又仿佛洞悉一切地去了病房,门口有很多人,姥姥姥爷都在,妈妈哭得眼睛红肿,看见盛夏强忍着眼泪,对那位叔叔说,“麻烦你了。” 姥爷抱起盛夏,“不要让她进去了吧?” 姥姥握了握盛夏的手,“进去吧!叫闵朗看一下,走得安心些。” 盛夏紧紧地搂着姥爷的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掉下来。 爸爸是车祸,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像睡着了一样,他脸色苍白中带着浅淡的死气沉沉的青灰,睫毛微微颤动了下,人却好像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心电监护不停地发出报警声,线条紊乱地抖动着,挣扎着不愿平静。 他只有呼出的气,已经没有进的气了。 其实已经不行了,但谁也不愿意相信,妈妈甚至在求医生,说还有心跳,您再看看,再看看啊! 医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温柔而无可奈何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盛夏轻手轻脚地扒着床沿,踮着脚尖努力地去看爸爸的脸,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和威严下的温柔,安静地躺在那里,她轻轻地叫了声,“爸爸……” 爸爸没有理会他,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喃喃自语似的叫着,“爸爸——爸爸——” 只是叫再多声,他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后来爸爸下葬的时候,她抱着遗像哭得声嘶力竭。 全世界最爱她的人,永远的消失不见了。 那好像是她人生的分水岭,她从一个被捧着呵护着的小姑娘,一瞬间长大成人了。 生理的成长是一个缓慢而有规律的过程,而心理的成长,有时只是一瞬间。 妈妈是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她习惯于依附着别人生活,单身带孩子的日子给了她巨大的恐慌和焦虑,她开始尝试着去寻找新的依靠,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总是有着优势,后来她认识一个南方的老板,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比她大了几岁,一直忙于事业,至今未婚。他身上有着成熟男人的稳重和魅力,他给了妈妈强烈的心跳的感觉,她觉得这是她的命中注定。 为了嫁给他,妈妈花费了很多心思,她施展了自己所有的妩媚和才华,最终终于得偿所愿——那男人向她求婚了。 妈妈心花怒放,仿佛人生的春天再次降临到她头上。 她在磅礴的幸福感里眩晕着,而女儿这种生物,她大概已经不关心了。 甚至在跟着南方老板动身去南方之前,哭着央求盛夏的姥姥,求她放过自己。她是这样说的—— “那边是头婚,很介意我生过孩子,我就算带着夏夏过去,也是遭人嫌弃,与其那样,还不如让夏夏跟着您,也让您有个伴。那边人不错,也知道我有个女儿,我寄钱回来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孩子放您这儿,钱我会定时汇过来。” 姥姥犹豫着,这样影响孩子一生的决定,她无法轻易许诺。 妈妈看姥姥犹豫,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她说,她才三十二岁,一辈子还有那么长,没了丈夫,还带着女儿,错过了这个姻缘,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个明朗的未来。 姥姥沉重而缓慢地拍了拍她的肩,“你走吧!孩子我看着。” 那是盛夏人生的另一个分水岭,从那之后,她彻底没有了保护伞,下雨的时候,要自己在雨中奔跑。 她其实是个特别软弱的小姑娘,爱哭爱撒娇,但没有人心疼和爱护的时候,哭和撒娇都是一项愚蠢的技能。 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人撑腰,只能自己站起来,打不过的时候,就吞下血,想尽一切办法报复回去,别人狠,自己要更狠,她从血泊里挣扎出来,即便狼狈也要脊背挺直,不能让人看出半点儿脆弱——在那个混混遍地的镇上,大家的同情心微弱的可怜。 她告诉自己,如果有人要伤害她和姥姥,那就踏着她的尸骨过去。 她一身的狠戾,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她有时候甚至狂妄地想,大不了就是死,死也没什么。 从来没有人会挡在她面前,用一种温柔而坚定的语气说:“我的孩子需要躺着被人欺负完了才能得到怜悯吗?你们不心疼,我心疼……” 盛夏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踏进了虚无幻境,她在地狱里,触摸到了天堂的边缘,那光芒刺得她眼睛疼。 沈姨看见了盛夏,冲她招手,“过来,夏夏。” 盛夏一步一步走过去,手臂蓦地伸过去环在她腰上,眼泪终于掉下来。 “沈姨……” 13.传言 盛夏抱着沈姨的腰,扭头对段一刀说了一句话,“以前在朝阳中学的时候,那边特别乱,没想到十一中也这样。” 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段一刀的心,拿朝阳中学和十一中比,跟拿清华大学和XX职业技术学院对比没两样,同样的屈辱。 加上沈姨的强硬态度,最后的结果是,盛夏就防卫过当大会点名批评,加上五百字检讨,声明暴力行为违反校规。 温珠记大过一次,三千字检讨,因违反校规“禁止拉帮结派”“禁止暴力”“禁止威胁恐吓”等等一系列规定,留校察看一个月,如有再犯,开除学籍。 所有跟着温珠狐假虎威试图挑衅学校规定的男生女生,全部列入重点观察名单,如有犯错,从严处理。 班主任加强巡查和管教,大力整顿班风和校风。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所有“皮皮虾”们安静如鸡,谁也不敢惹事。 连高一高二那边都加强了纪律。 作为始作俑者,盛夏免不了拉了一波仇恨,不过也没人敢惹她,毕竟她凶名在外,整个十一中,敢和温珠对杠还让对方吃了不小亏的,盛夏是独一个。 而且最近流传一个很广的消息说:盛夏在朝阳初中部的时候,曾经被人绑着手吊在顶楼的护栏上吹了大半夜的风,半夜十一点多,保安巡查才发现的她,那时候她双臂已经脱臼,腕部淤血很严重,已经快要休克了。 保安赶紧打了120,又报了警。 盛夏是被救护车带走的,清醒一点的时候,第一句先说,“不要跟我姥姥说,她八十岁了,受不了刺激。” 赤着眼瞪视周围的人,“谁他么也别自作主张。” 然后让护士帮她打了朋友家的电话,托朋友的父母来医院一趟帮她走动,又给邻居打电话,让跟自己姥姥说,她要在朋友家住几天,叫她不要担心。最后给远在南方的母亲打了个电话,要她准备点儿钱给她。安排好一切,才听了医生话,安心躺了下来。 那个时候盛夏才十四五岁,遇事已经冷静到了可怕的地步。 据说是因为,一个女混混是个公开的拉拉,看上了盛夏,要包·养她,说一个月给她三千块钱,叫她做她女朋友。 盛夏拒绝了,然后被报复了。 初中生那点儿浅薄的心眼,自然逃不过警察的盘问和调查,很快就被警方摸清楚了底细。 只是毕竟是群小孩子,校长赶了过来,和警察商量着说自己处理,以免给孩子心理造成阴影,民警对这种事情也是怵的很,最后甩手给学校了。 校长来问盛夏的时候,盛夏平淡地说,“这件事我不会私了。要么开除她,要么开除我。我不做犯法的事,但我不会放过她。” 小孩子的话总是中二气十足,校长也没在意,只安慰她说,会给她一个说法。 但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给盛夏的解释是,对方家长愿意出五万的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扣除一下住院花销,最后还剩下一多半,对于盛夏的家庭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件事闹大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你们都还小,做事留一线余地,既然对方态度这么诚恳,你也退一步,钱拿了,大事化小,对谁都好,你觉得呢?”政教主任是这样对盛夏说的。 盛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钱倒是收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把盛夏吊顶楼的女生甚至还鄙夷地对旁人说:“还以为多有骨气!” 后来是在校门口,朝阳的规矩,出校门一步,打架斗殴,是死是活,学校一概不管。 盛夏掰断了一根腕粗的榆木树枝,站在校门正门口,那女生出来的时候,挑着眉看了盛夏一眼,“怎么?找事?” 盛夏点点头,没有废话,一棍子摔在她自行车上,铁和木头撞击,发出一声剧烈的嗡响,车子被甩出去两米远,倒地的时候,轮子还在徒劳地空转着。 所有人下意识后退了几米远,场子中间只剩下盛夏和那女生,盛夏没有停顿,直接抬脚踹了她的左腘窝,女生左腿一软,瞬间单膝跪了下来,盛夏把她左腿小腿踩在地上,贴绕到她背后,拿木棍别在她的脖子上,猛力往上抬。 女生的朋友过来拉架,盛夏冷静但戾气十足地吼了一句,“都他么给我滚远点儿。” 年纪小的时候,打架都是靠气势,盛夏深谙这个道理,为了把自己眼神练得凶一点,她曾经对着镜子无数次琢磨,后来这东西就像是刻到了她的骨子里。她那眼神里,好像总有化不开的戾气,仿佛一只幼兽。 有最温顺的皮毛,骨子里却是桀骜难驯。 盛夏没伤她一处要害,打的全是皮外伤,去医院检查了一遍,说是没问题,但女生浑身痛得要死了一样,哭着在医院哀嚎,盛夏冷漠地看着她和她的家长,把对方的钱完完整整扔了回去,吐了一句,“给你的医药费。” 后来那女生扬言要报复盛夏,盛夏只呵了一声,“随便!” 威胁自然要拿对方最要紧的东西来,女生拿盛夏姥姥威胁盛夏,“小心哪天你姥姥摔了跤,磕了碰了。” 盛夏一把攥了她的衣襟,推着她砸到墙上,面沉如水,略昂着下巴,声音仿佛淬了冰碴子,“你试试,反正我家里就我和我姥姥,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要你全家陪葬。我说到——做到——”最后四个字,盛夏是咬出来的。 没过几天有几个混混去找盛夏姥姥的事,盛夏收拾了对方一顿,然后直接带着人去截那女生,什么也没说,套头一顿打。那次伤的挺重,女生也叫了人过来,两波人聚到一起,下手都重得很,盛夏甚至从喉咙深处吐出一口血来,满嘴血沫子,染红了嘴唇,映衬着眼睛里浓重的戾气,仿佛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盛夏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她有多厉害,而是每次无论伤多重,她从未怯过场,周身是那股舍我其谁的霸气浑然天成,她目光凛然地往那儿一站,谁看了都怵。 跟她比狠,整个朝阳都没人敢,所以大家都怵她,敬她,不敢惹她。 那女生被盛夏折腾了几回。 后来直接退了学,不知道去了哪里。 14.看电影 这传言半真半假,也没人真正见过,大多数人还是不信的,只当故事听听,毕竟盛夏那张脸,实在是不具备什么攻击力。 不过因为传言略微可怖,所以大家明面上还是不太敢招惹她。 私下里骂声倒是没断过,“要不是那个转校生……”已经成了埋怨的固定句式。 不过盛夏向来是“有本事你来打我没本事管你瞎bb”的随性心态,只要不当她面儿讲,讲什么都不管她屁事。 而且她也无暇顾及,她忙着呢!马上就是开学的摸底考,她从朝阳转过来,两边教学进度不一样,十一中实行高压政策,两年已经学了全部的课程,高三一整年都是拿来复习巩固和提升的。 盛夏忙着赶进度,自学高三课程,因为摸底考之后就是第一次高考动员大会,所有学生的家长都会到场。 沈纪年作为常年稳居年级第一的变态型选手,沈姨过来自然是各位老师和家长捧夸的对象,盛夏不希望对比太惨烈。 她想给沈姨,双份的骄傲。 * 中间过了一个周末,盛夏也都在家里学习,吃完饭就回房间,书不离手,单词背了又背,备考得十分认真。 她这个模样叫童言看见,估计得笑死,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看她学习这么认真过。 但盛夏是个顶固执的人,想做的事,管旁人怎么看,且不达目的不罢休,是个不折不扣的偏执狂。 晚饭过后,盛夏照例回了房间,沈凌芸推了儿子一把,“阿年,你带夏夏出去散散步或者看个电影什么的,别老这么绷着,我看她最近太紧张了。” 沈纪年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复又低下头,“嗯”了声。 沈凌芸觉得自己儿子最近有些怪,从小到大他都是很冷淡的性子,不太理会人,很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是她这个妈妈,也经常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最近他好像变了一点儿,变了哪一点儿沈凌芸说不好,只模糊地觉得,阿年他好像对盛夏特别严格,管教她也特别多。 沈凌芸搁了筷子,身子微微侧着看儿子,认真问了一句,“阿年,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夏夏?” 沈纪年抬了下头,“没有。” “真的吗?不用跟妈妈扯谎,我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沈纪年也搁了筷子,敛色认真道:“没有,我挺喜欢她的。” * 他去敲盛夏卧室的门。 盛夏扬声说了句,“请进。” 推开门的时候,盛夏扭过头看了门口一眼,有些意外是他,“怎么了?” 沈纪年踏进她的卧室,卧室不大,装扮的粉粉嫩嫩的,她把屋子整理的整整齐齐,干净到一丝不苟。 他走到她书桌前,靠在桌边拿起她新做的一张数学卷子看,从前到后,仔仔细细。 原来是来检查作业的,盛夏了然,没再吭声。 房间里很安静,台灯照亮盛夏的脸,却给站立的他打了一层暗影,盛夏抬头的时候,只能看见他逆光的侧脸,这样看,倒是多了几分柔和和温暖。 他目光没有离开卷子,只伸出一只手,淡声说:“笔!” 盛夏默契地把红笔塞到他手心,他握住笔的时候,盛夏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正好握住她指尖。 小小的,软软的手,有着细腻而温暖的触感。 沈纪年终于挪开了目光,低头微微看她,盛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努力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他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深沉地盯了她一眼。 尔后转了下眼珠,回头专注看着卷子。 他审查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翻了一遍,然后拿着红笔利落地把有问题的步骤和题目圈出来,“这几道,再看看!看不明白过来问。” 那气势相当足,比老师还像老师。 盛夏点点头,把卷子拿过来看了一眼,她觉得自己做的还是挺好的,可上面红叉几乎闪瞎她的眼。 不由得有些丧气,蹙了蹙眉。 沈纪年看她萎靡的小脸,蓦地伸手抽了她手里的卷子搁在一旁,推了她面前的书,捏着她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不看了,带你出去玩儿。” 男生的力气天生大,毫不费力就把没有防备的盛夏拽了起来,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略带不解地问,“去哪儿啊?” “看电影。” “啊?” “啊什么啊!再学下去变傻子了。”他偏头看了她一眼,淡然评价,“本来就不聪明。” 盛夏一声降调的“哈”,小声嘀咕了句,“就你聪明!” 出门的时候,沈姨在客厅收拾东西,探头问了句,“带钱了吗?” 沈纪年应了声,“带了。” 换鞋,出门,两个人一路步行,小区外不到十分钟的步行距离就是一个商场,电影院在顶楼。 坐直达的电梯上去,身边站着两三对手拉手的情侣,时不时摸摸脸捏捏手凑近说悄悄话,腻歪得很。沈纪年和盛夏夹在中间,各自冷漠着。 一个女生小声跟她男朋友说:“那个小弟弟的女朋友好可爱啊!” 两个人站在一起,倒也挺像对儿小情侣。 盛夏装作没听到,一直目视前方盯着面前的空气,直到电梯门开,沈纪年过来扣着她的后颈,推着她往前走,低声道:“发什么呆?” 盛夏歪头看了他一眼,沈纪年单手插兜,姿态闲适,声音莫名带了几分温和,几分随意。 带着她往售票处走,问了最近的场次,是部科幻片,侧着头问她要不要看,或者等半个小时,看一部爱情片。 盛夏手抵着唇思考了会儿,科幻片票房高,爱情片颜值高,最后她决定,“就看科幻吧!” 她觉得让沈纪年看爱情片,他可能会无聊死。以她对他浅薄的了解,他这个人,不太可能对那些腻腻歪歪东西感冒。 沈纪年今天主要是来陪她,自然她说什么都是好的,点了头,买了两张票,又买了饮料和爆米花塞到盛夏怀里。 大份的爆米花,抱了满怀,盛夏捻了一颗在嘴里,奶油和爆米花的味道充斥味蕾,有种廉价的幸福感。想了想,又递到他面前,问他,“吃吗?” 沈纪年摇了摇头,对这种小孩子的吃食没什么兴趣。 盛夏撇了撇嘴,“刚觉得你温和了点儿,突然又变高冷,每天这么端着,你不累吗?” 他扭头,“嗯?” 盛夏看着他清冷的双目,微微一笑,“我是说,你应该多笑笑。”盛夏凑近了去看他的脸,“你笑起来很好看。”他有一张精致的脸,不笑的时候清冷俊美,笑起来仿佛雪后初晴,温暖更甚。 沈纪年为了配合她,本就弯着腰在听她讲话,她踮着脚凑过来,两个人挨得越发近。 他能看见她微微眨着的睫毛,像羽毛刷子轻轻地从心尖扫过去,绒绒的,带着轻微的颤栗。 他“嗯”了声,声音低沉沉的。 盛夏本就是心血来潮,胡乱说的话被他这样认真应着,倒显得暧昧十足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傻了吧唧盯着他,最后说了句,“那你笑一个啊!” 沈纪年不知是被她逗乐了,还是为了配合她,抿着唇,扯了个轻微的弧度,眉眼里也添了几分笑意。 盛夏舔了舔嘴唇,心口觉得痒痒的,还没等她辨清楚这是种什么样的情绪,沈纪年已经倾身过来,在她唇角印下一个清淡的吻,“我那天跟你讲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15.试一试 广播里传来女声,“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光临四季影城。17号厅十九点四十五分上映的《银翼杀手2049》影片现在开始检票, 17号厅十九点四十五分上映的《银翼杀手2049》影片现在开始检票,请出示您的影票并对号入座, 同时请将您手机调至静音后入场。非常感谢您的合作。各位观众晚上好……” 人群窸窸窣窣地往入口处走。刚刚夸盛夏可爱的女生扯着男朋友的胳膊,激动地晃了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们在亲诶。” 被晃的男生一脸被吓到的崩溃,“我亲你还少吗?值得你看别人kiss这么激动!” 男生扭过头看的时候,沈纪年已经起了身,低着头,目光完完整整地落在盛夏身上,安静地等着。 而他面前的娃娃脸女生,微微抬着头,脑袋偏向一侧,缓慢地碰了碰自己的唇角,又舔了舔嘴唇,然后对他说了句什么,他忽而笑了,伸手捏了捏娃娃脸的脸颊。 男生挑了挑眉,侧着头对女朋友说:“看吧!表面越高冷的男人,内心可能越闷骚。”刚刚在电梯里,这面瘫男还一脸性冷淡来着,这会儿就调戏人小姑娘,一看就不正经。 女朋友捶了男生一把,又偷偷瞄了一眼那边,很养眼的一对儿小情侣,继续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夫的少女心啊……噗通噗通的。”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男人不正经起来,最撩人了。 男生拖着她去检票,“爸爸没满足你是不是?走,再看打断你的腿。” 女朋友踹了他一脚,“滚去!老娘太宠你了是不是?反了天了还。” …… 盛夏说了什么? 她说:“你说的,和我想的,是一个意思吗?” 沈纪年就笑了,捏了捏她的脸,“你觉得呢?” 盛夏一时沉默,好一会儿才扯了他一下,“先……走吧!进场了。” 沈纪年“嗯”了声,说:“不急,你慢慢想。” 他有的是时间。 也有的是耐心。 对自己有着清晰定位的沈学霸,深刻地了解自己的性格——被动型冷漠人格,有着最孤僻的心和最冷淡的处事方式,先培养感情再顺理成章地进一步发展本应该是最好最自然的方式,但对他来说,可能有些困难。 他这个人做事讲究策略和步骤,就像是做一道数学题,有时候常规思路走不通的时候,那么剑走偏锋一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画地为牢,再徐徐图之。 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盛夏怀里抱着大桶的爆米花,沈纪年把她手里的饮料接过来,手里捏着票,递给检票的姐姐。 那姐姐刚被那对儿小情侣一惊一乍的描述轰炸过,那时忍不住看了眼,隔着人群,看到休息区旁边的角落里,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微微弯着腰,俯身看一个模样很可爱的女孩子,画面很是养眼,这会儿人过来,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把3D眼镜递上去,抿唇冲他们笑了笑。 默默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 沈纪年带着盛夏进了影厅,四排中间,买票的时候盛夏没注意,中间两个竖排是情侣专座,她是坐过去的时候才知道的。半包围式的弧形沙发,两个人坐进去,以盛夏的身高,稍稍低下头,整个人都埋进去了。 盛夏:“……”这影院还真人性化,只是为什么他要买这种票,买错了? 回头去看他,他倒是没什么异样,挨着一边坐下来,偏头示意她也坐。 盛夏端端正正坐着,沙发的弧度让它变得略微狭小——或者是为了让情侣们更亲密吧! 但对盛夏来说,就比较……嗯,她的腿都贴到沈纪年的腿上了。 豪放如她,也觉得这么近有点儿不太好。 但亲也都亲过了,亲的时候她都没有矫情地一跺脚一扭腰来表达反抗,这会儿不过是坐一块儿罢了,她瞎瘠薄矫情,也没什么意思。 所有的灯都暗下来,荧幕上在播送广告,周围是嘈杂的说话声,盛夏这里却很安静,气氛有些微妙,盛夏把爆米花递给他,“吃点儿?” 沈纪年偏头对她笑了下,“很不自在?” 盛夏微微侧了侧身,摇头,“没,就是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盛夏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纪年笑了声,抬手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将她虚虚揽在怀里。 歪着头低声说,“如果还没想好,就先试一试吧!当我是你男朋友,今晚。” 盛夏听他说男朋友三个字,莫名觉得怪怪的,就好像在新闻联播里看到了狗血八点档一样的违和感。 印象里他是那种所谓的天才,在学业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智商高到普通人难望其项背的地步,他的大脑构造应该是异于常人的、超凡的,俗世这些七情六欲,不应该去染指他的。 但现在他顶着那张向来目光冷淡到和世界格格不入的脸,歪着头对她说要她试试当他是男朋友,不怪她接受不能,实在是有点儿玄幻。 他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长腿微微曲着。一半端正立着,一半撇过来,贴靠在盛夏的腿上,盛夏穿着吊带短裤,腿上光溜溜的,贴着他磨白的牛仔。上身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体温和硬度,这让盛夏一瞬间有点儿脸热。 如果他这个时候要亲她一下,盛夏一定不会拒绝。 她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谁很她杠她敢立马杠回去,但若是哄着她,她便会慢慢收起所有的刺。 沈纪年很会摸她脾气,所以知道她不会拒绝。 电影终于开始了。 盛夏的确没有动,就安安静静靠在他身上。 沈纪年身上有清淡的肥皂水的味道,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盛夏不排斥,甚至分神想,如果他是男朋友这种东西,似乎也还不错。 模样周正,光是看着都养眼。 学习好,将来一定是个绩优股,拿下他,总有种赢在起跑线上的开外挂捡好运的感觉。 不太多话,但似乎也不是很不解风情? 性子冷了点儿,初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缺点了。 16.在一起 这个电影出奇的长,将近三个小时。 盛夏吃完了爆米花,喝完了饮料,去了两趟厕所。 对于科幻她是不排斥的,但这个电影和一般的科幻又不太一样,剧情很慢,节奏很缓,就连高潮也都克制得很。 盛夏最后睡着了。 歪在一旁的沙发上,沈纪年伸手把她揽了过来。 中途还对她说了句,“坐到这边来,胳膊麻了。” 盛夏迷迷糊糊“哦”了声,被他半抱着挪到了另一边。 她睡觉不太醒,反应出奇慢,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电影结束人群散场的时候。 灯都亮了。三三两两起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电影上座率不高,一些看到一半就离了场,这会儿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门口的工作人员,在等着收3D眼镜。 沈纪年拍了拍她的脸,“盛夏,我们走了。” 盛夏扒着他的胳膊,睡得格外香甜,醒过来的时候,脸颊还贴在他肋骨上,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盛夏起了身,揉了下眼睛,模糊地想起来自己把他胳膊压麻了,被他半抱着挪了个方位,然后继续睡了。 真丢脸。 盛夏舔了舔嘴唇,弯腰收拾垃圾,他把他手里东西接过去,拎起她的小包,两个人往出口去,然后把眼镜丢到筐里,回身低头看她,“肚子饿吗?” 盛夏歪头思考了下,最后点点头:“有点儿。” 出电影院就是琳琅满目的餐厅,沈纪年好像很有耐心,带着她一家一家找,最后两个人坐在一家烤肉店里,沈纪年把菜单给她,盛夏认真地挑着,问他要点儿什么,他说:“看你喜欢,我都可以。” 盛夏“哦”了声,不过最后还是根据他的口味,挑了几样他喜欢的,菜单给他看的时候,他抬眼看了她一眼,了然似地勾了勾唇,唇角带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盛夏被他这样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过头去。 她没有特意去记,只是习惯观察人,恰好观察过他而已。 这会儿餐厅还有不少人,但不嘈杂,等待的片刻,盛夏手撑在下巴上,抬头静静看他。 盛夏不是很单纯的那一类人,不是看不懂他对她的觊觎,只是他这个人太冷淡,她从没往那方面想过。她在朝阳的时候,谈恋爱已经很普遍了,只是朝阳乱得很,男生女生的关系许多已经突破了暧昧和好感,直接奔到成人的方式去了。 去年集体体检的时候,一个年级发现了四五个怀孕的,医生摇头叹气,家长痛心疾首,学校无可奈何,唯有那些越界的少男少女,还在为自己一脚踏进成人世界而感到优越和自豪。 叛逆的年纪,好像越不让做什么越要去尝试,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个性。 但其实一点儿也不酷,大概是盛夏不属于那一类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她很早就明白有些后果是自己无法承担的。 也明白,生活里有很多无奈,美好的东西大多转瞬即逝,幸福就像泡沫,它可以膨胀得很多很多,满得将自己整个淹没,但它开始碎裂的时候,很快什么都不剩。 她的叛逆期来得很早,在母亲决定要走的时候开始,在母亲走的时候结束,而母亲从决定离开到确切离开,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追过盛夏的人不少,但她对同龄男生大多幼稚的画风并不感冒。甚至还有一个拉拉追求她,那女生总是短发,五官偏中性,胸几乎裹成平的,穿着板鞋牛仔裤宽松的T恤,比很多男孩子都要帅气,她交过很多女朋友,但都不是很喜欢,但她看盛夏第一眼就说要和她在一起,追了她很久。盛夏性取向很正常,就没理会她,但对方手段不太光明,最后还是惹恼了她,盛夏脾气不太好,整个朝阳的人都知道,最后下手大概有点儿重,对方转学走了。 从那之后,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不太敢招惹她。 盛夏看着沈纪年,歪着头思考,其实她很少和他交流,但意外地自己并不讨厌他,甚至他亲她,她也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她很敏感地感受到了自己对他的依赖、纵容、还有不易察觉的觊觎和心动。 盛夏歪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做了决定,“我们……试试吧!” 他并没有太惊讶,闻言点点头,“好。” 服务生推着餐车走了过来,小声询问需不需要他帮忙。沈纪年挥了下手示意不用,对方点点头,把一碟一碟的肉和食材摆在桌子上,帮他们调好了火就走了。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沈纪年动手烤肉。油滋滋地响着。 盛夏就拿手支着下巴看他。 他抬头笑了笑,“看我做什么?” 盛夏也说不上来,抿唇也笑了,“大概是新鲜吧!”第一次谈恋爱,觉得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沈纪年最后转过来坐在她身边,两个人又挨在一起,他一手握她手,一手翻铁板上的肉,低声和她说着话,“没关系,慢慢就习惯了。” “嗯。”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沈姨已经睡下了,沈叔叔在客厅看电视。 盛夏情绪有点儿古怪,既觉得自己冷静而平淡,又觉得脑子里火烧火燎的,像是做了一件特别疯狂的事。 一方面有些期待,一方面又害怕让沈姨知道了会失望。 但所幸她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做了的决定就努力去让它圆满。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玄关处换鞋,沈叔叔扭头说了句,“回来啦?” ——出电影院沈纪年就给家里去了电话,说要带盛夏去吃夜宵,可能会回去晚,叫他们不要等。 这会儿沈叔也没说什么,只叫他们早些休息。 盛夏把自己包从沈纪年手里拿过来,和他对视了一眼,看见他眼中细微的笑意,抿着唇也笑了下,又很快敛了神色,转身回房间了。 盛夏坐在床边,呆了很久,最后捧了捧自己略微发烫的脸,仰面躺倒在床上。 童言在微信上敲她,问她和沈家人相处的怎么样。 盛夏斟酌了下语句,回答她,“挺好的。” 沈叔叔很温和,沈姨对她像对亲生女儿,至于沈纪年…… 之前她一直觉得他不太喜欢他来着,可忽然之间,好像倒是和他最亲密了。 “那就好,我听说沈家那个儿子出了名的冷淡古怪,还怕你不习惯呢!” 盛夏下意识反驳了句,“也没有。他其实挺好相处的。” “嗯?” “他对我很好。” 童言惊呆地敲了个,“嗯!?” 盛夏拿手指碰了碰自己嘴唇,坦白道:“我们在一起了。” 童言已经阵亡了,好半天才回她,“他姥姥的,这才几天,他就把你搞定了!??他不会是早就图谋不轨了吧!!!……藏得可真够深啊!” 盛夏:“……你别激动。” “我特么能不激动吗?我怎么有种你掉进了狼窝里的感觉……” 17.撒个娇 盛夏只笑了笑,没理会她在那儿夸张地嚎叫。 知道她向来如此。 童言嚎了两句也不嚎了,这么多年,无论盛夏变得如何暴躁,如何手狠心狠,她始终都认为她是个脆弱的需要人关爱和保护的小姑娘,所以总是难免多操心,但其实盛夏她很冷静,永远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好了,我不说了,你肯定自己想清楚了,不过我警告你啊!别乱来,我可不想这么早当干妈。” 盛夏终于骂了句,“滚蛋!” “好好好,我滚了,改天我去看你。” 盛夏“嗯”了声,挂了电话。 * 童言此人,对盛夏来说,不仅仅是个朋友,更像一个亲人。 她始终记得自己母亲走的那天,风雨如晦,仿佛为了增添点儿天地同悲的凄凉似的,大白天的,天黑得像是晚上,母亲是偷偷走的,留了信,连面都没敢见她,行李也没收拾,只背了个小包就匆匆走了。 出了家门,往左走过石桥,南方老板的车等在那里,母亲收了伞,钻进车后座,隔着很远的距离,盛夏似乎能看到母亲脸上的微笑,洋溢着幸福和“终于尘埃落定”的解脱意味。 那是辆白色宝马,冲进雨幕的时候,带着矫捷敏健的流畅线条。 盛夏没有哭,也没有闹,她站在路口高大的银杏树下,静默地看着,直到车子翻过桥,渐渐地再也看不见,她才按了按眼眶。她撑着一把红色的小雨伞,母亲哪怕回头看一眼,就能看见她,但她没有,她步伐匆匆,好像急于摆脱什么一样。 不难过是假的,盛夏古怪而别扭地希望她扭头看一眼,好让她往后的日子里良心都不得安宁。 这是出于一种埋怨和报复的心理,世上最大的惩罚不是肉体的惩罚,是诛心。 盛夏想诛她的心,但她忘了,她是被抛弃的那个,不被在乎的东西,并不能诛了谁的心。 既然这样,那就换一个想法,盛夏想,她再也不要母亲这种东西了。 不是对方抛弃她,是她抛弃了那个女人。 从此阳关道独木桥,各不相干。 盛夏就这样站着,脑海里演绎了千百的情绪起伏和感情激荡,最后不得不悲哀地发现,最在乎的,还是她自己。 她讨厌这样卑微弱小可怜的自己。 盛夏抱着膝盖蹲了下来,人难过的时候总是很矫情,她丢了伞,让自己整个泡进雨里,像浸泡在悲伤的海洋里,任由眼泪滚落下来。 * 童言踢着拖鞋出来买酱油,老远就看到蹲在树下的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盛夏,镇上的人谁不知道盛家那点儿事,就连盛夏妈妈最近要走的事都一清二楚。 刚童言还听见人说,说桥头那里停着一辆宝马,八成是那个南方老板的。镇上可没谁开得起宝马。 这会儿看着盛夏蹲在这里,八成也的确是了。 童言听镇上七大姑八大姨闲扯淡的时候说过无数次,“盛夏也是可怜,爸刚刚没了,妈转眼也不要她了,你说这得多狠心,才能丢下这么乖的闺女啊?” 童言每听一次,火都窜得飞起,恨不得叉腰骂一骂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她走到树下,拿伞罩住小小的盛夏,戳了戳她的胳膊,“姐姐带你买糖吃,不哭了,好不好?” 那年盛夏已经十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个头小小的,额发结辫捋在耳后,扎一个樱桃发夹,鹿眼漆黑湿润,鼻子小巧精致,嘴巴向两侧微微翘起来,小脸有着肉肉的婴儿肥,可爱得让人不忍心大声对她讲话,一向大大咧咧骂人骂得花样层出的童言,也忍不住轻声细语地和她讲话,所以更不明白盛夏的妈妈到底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才愿意抛弃她。 盛夏摇摇头,一脸倔强而固执的悲伤模样。 童言低低骂了声,“艹!”她最不会哄人了。 最后索性把她整个抱了起来,她个子比盛夏高得多,身体也比她壮实得多,抱起她来,轻轻松松。 盛夏没有挣扎,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童言有些别扭地说:“我带你去我家换身衣服,你要是生病了,你姥姥不得心疼死。” 是的,她还有姥姥,姥姥那么疼她,她不能让姥姥难过,盛夏不挣扎了,小声说:“我自己走。” 童言把她放了下来,牵着她的手,拐进一条小巷,进了童家的门。 从小到大,照顾她最多的,除了沈家,就是童家人了。 * 第二天盛夏很早就起了,穿着桃红色的运动短袖和短裤,换了运动鞋,靠在玄关处一边拿个单词本,一边儿等沈纪年一块儿去晨跑。 沈姨在准备早餐,沈叔叔在客厅看报纸,电视里放着早间新闻。 沈纪年很快就出来了,看见她这么早起,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以往都是他去叫,她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虽然不说不乐意,那脸上总是写满了抗拒。 他看得出来,但从来不说让她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他看她会不会开口主动提。 不会。 她从来不说拒绝,他安排什么她就做什么,爸妈安排什么,她也接受什么,就像她那间卧室,他知道她不喜欢那种粉嫩嫩的风格,但母亲问她喜不喜欢,她也说喜欢。 “走吧!”他过来把她单词书收了搁在玄关的架子上。 盛夏“嗯”了声,跟着他一前一后出了门。 下楼梯的时候,沈纪年扭头问了她一句,“睡得好吗?” “嗯。” 沈纪年笑了下,揉了把她的脑袋,“我没睡好。” 额…… “想你会不会明天就反悔。” 嗯? “不过现在知道了,你不会。” * 小区外挨着就是阳湖公园,不是很大,早上那边有很多晨练的老爷子老太太,有遛狗的有遛猫的,还有练拳打太极的。 沈纪年和盛夏惯常是绕着公园跑四五圈,然后回家。 但今天沈纪年跑了十圈,还没有停下来得意思。 盛夏已经呼哧呼哧大喘气了,肺里的空气好像被压榨干净了似的,隐隐发疼。 “沈纪年……”盛夏虚弱地叫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埋怨了句:“我跑不动了。” 他停下来,回身朝她走过来,看着她呼哧呼哧喘气,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不早说。” 两条腿在打颤,一停下来就开始抖。盛夏负气地瞪了他一眼。 还怪她了。 沈纪年摸了把鼻尖,软下声来,“抱歉,刚在想事情,所以没注意。” 他把她拉了起来,“走吧,回去。下次不行了就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傻不傻。” 盛夏扭头看了他一眼,“哦”了声。浑身没有力气,差点儿一下子跪在地上。 沈纪年偏头看她,“还好吗?” “……不太好!” 他忽而笑了,“你撒个娇,我背你回去。” 盛夏瞪大了眼看他,半晌才回了一句,“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 他低笑了声,“你没发现的,还有很多,以后慢慢探索。” 盛夏撇了撇嘴。 虽然最后没撒娇,但沈纪年还是背她回去了。 盛夏怕被熟人发现,一直说要下来自己走。 沈纪年手挽着她的腿,把她往上提了提,“你低血糖,头晕走不动,我背你回来,记住了吗?” 盛夏:“……”脸皮的确厚,撒谎都撒得这么坦然! 18.摸底考 上一次有人背自己,还是爸爸在世的时候。 那大概是十岁之前,她还很娇气,走两步路就哼哼唧唧地喊累,要抱要背。爸爸很溺爱她,从来都不拒绝,喜欢把她举过头顶放在脖子里,或者挽着她两条小腿把她背在背上,盛夏那时候觉得爸爸的背好宽阔,她要伸长了手臂才能紧紧搂住爸爸的肩膀。爸爸的手臂像两条铁锁,紧紧地箍住她的腿,把她稳稳地固定住,趴在上面睡觉,会觉得十分安心。 盛夏趴在沈纪年的背上,觉得像趴在爸爸的背上,男生肩宽体阔,仿佛挺拔青松,是种久违了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她虚虚地搂住他的脖子,嘴角缓缓翘了起来。 拿额头轻轻蹭他的脖子。 沈纪年觉得痒,侧头问她,“嗯?” 盛夏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笑了,“没事。”过了会儿,又说:“你放我下来吧!” 休息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感觉腿也不是很软了。 他“嗯”了声,把她放了下来,扶着她走了两步路。 不知道是刚刚跑得太狠了,还是心理作用,真的觉得头有些晕,走两步路脸色就开始发白了。有些喘不过来气,盛夏顿了顿脚,原地缓了一下。 沈纪年已经发觉她不太对劲,又弯下腰,拽着她一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低声说:“上来。” * 上楼梯的时候,盛夏忽然想起来事,趴在他耳朵边儿说:“过两天我一个朋友要过来,我可以带她来家里吗?”她咬了咬嘴唇,不是很好意思。G镇到市里要两三个小时,童言如果过来,来回车程都要将近六个小时,肯定是要在这边住一晚的,盛夏不想她来看她还要住酒店。但自己就是寄人篱下,还要带人过来家里,觉得自己的确又有点儿过分了。 说出口就有点儿后悔,她提出来,他肯定不会拒绝,倒像是自己得寸进尺了。 沈纪年顿了顿脚,偏头说:“有什么不可以,这是你家,现在是,以后也是。”他停顿了下,语气变得温柔,“明白我的意思吗?” 以后……嗯,不知道是不是盛夏理解错,她总觉得他在说以后结婚…… 她含糊地“嗯”了声,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眼神飘向远处,不去看他,觉得还怪难为情的。 到了四楼家门口,沈纪年矮了矮身子,跟盛夏说:“开门。” 盛夏一手勾着他脖子,一手伸过去按着门把,咔哒一声,从外到内推开了。 她忽然觉得紧张起来,紧紧攥住沈纪年的肩膀。 沈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沈叔上班早,惯常先用,这时候已经在餐桌前了。 沈姨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沈纪年背着盛夏在换鞋,探着头问,“怎么了这是?” 沈纪年声音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回答说:“跑太狠了,她头晕。” 沈姨“呀”了声,埋怨似的说他,“你怎么也不看着点儿。” 然后过来引着沈纪年,“把夏夏放沙发上,我看看。” 哎……忘了家里还有个医生。 盛夏心虚地舔了舔嘴唇,低声说:“没,不碍事。” 沈姨职业病发作,“不能大意。”说着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脸色,又翻了她的眼皮,摸了脉,问她除了头晕还有哪里不舒服。 盛夏摇摇头,“没了。” 没什么大事,沈姨叮嘱了她以后不要运动过量,又骂了沈纪年几句,说他怎么这么粗心,沈纪年淡声回答着:“以后不会了。” 最后沈姨让他带她回卧室洗漱一下出来吃饭了。 * 盛夏擦洗了一下,换了衣服站在洗手台前刷牙,沈纪年靠在门口看她。 末了也抓了牙刷过来,两个人站在一起,从镜子里能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盛夏吐了口牙膏沫,歪着头对着镜子里两个人做了个鬼脸,镜子里的沈纪年弯着眼睛笑了笑。 说她,“皮。” 盛夏也笑了,胸口像是盛了一汪温柔的湖水,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很……奇妙的感觉。 * 到了学校,沈纪年依旧是那个冷淡到目空一切的学霸,刷题,和老师讨论,偶尔去打球,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事了。 盛夏在学校里就尽量不去找他,毕竟还是避早恋如猛虎的年纪,老师视其为阻碍高考的重大拦路石,被学校知道了,沈姨也该知道了,盛夏不想撒谎和隐瞒,但总觉得,时机不对。 所以能避就避着吧! 感觉像是怀揣了一个巨大的甜蜜的秘密,只有偶尔目光交汇时候的两个人,心知肚明。 接下来几天盛夏在学校里都很安生,没有人来找她麻烦,事实上十一中校风比朝阳好多太好,像温珠那样的学生,毕竟是极少数,也不太敢不管不顾地造次,跟朝阳那群没人管教,动起手来不计后果的混混一样的学生比,差远了。 盛夏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朱莉莉已经彻底沦为她的迷妹,每天夏姐夏姐地叫她,说爱死了她这冷酷无情的样子。 盛夏只能送她两个字,“有病!” 唯一有点儿不太妙的是,有传言说陆也在追盛夏,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陆也给盛夏买吃的,帮她整理书桌。 事实上,所谓买吃的,不过是有人送了他一串爽歪歪,他随手扔给了她,盛夏不要,被朱莉莉李亚楠蔡孟飞郑灿几个人瓜分了。当然,最后她也分了一瓶。 而整理书桌就更无厘头了,他自己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桌子给踹了,她的书撒了一地,作为始作俑者,他不收拾谁来收拾。 摔坏她一根钢笔她也没让他赔,已经算很大度了。 对此,她也只能评价一句,“有病!” * 很快就是开学的摸底考,考试是周四和周五,考完就过星期天了。 周日晚上会公布成绩,然后周一动员大会。所有学生的家长都要到场,根据摸底成绩,和家长们谈一谈,好“里应外合”,为高考这场战役做充足准备。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很多事情都是事与愿违的。 比如盛夏考得并不怎么样。 虽然很努力了,但时间那么短,她又不像沈纪年,长了一个非人类的大脑,所以很多知识点记得都很模糊,考试的时候脑子一团浆糊,甚至一道做过的函数题都记不起来思路了。 成绩还没出来,盛夏就已经知道有多惨了。 周日下午,盛夏心不在焉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外面很吵,似乎是隔壁在搬家,沈姨过去帮忙了,沈叔叔今天加班不回来。 沈纪年在洗澡,他下午和人去打球,刚刚才回来。 空调二十四度,盛夏莫名觉得热,大概是有点儿烦躁。 沈纪年出来的时候,她赤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发呆,想事情。 地上没铺地毯,凉凉的地砖,踩着很舒服。 沈纪年蹙了下眉,走过来,一把托住她的腰,把她夹在腋下,半提半抱地扔到了沙发上。 盛夏“欸”了声。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不要在地板上踩,会生病。” 盛夏被他看得脸一热,“哦”了声,蜷着腿窝在沙发上,偏过头去,“知道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头发,低笑了声。“待会儿陪你出去走走,我先去擦头发。” 19.变化 还没进入到九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稍微活动一下,就是满身的汗,盛夏照旧穿着吊带短裤,踩着路灯下他斜过来的影子,低着头跟在他身边。 蝉鸣阵阵,风裹在身上带着浓稠的热气,公园里有大妈在跳广场舞,音乐声高亢。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很有节奏感! 小区是很老旧的小区了,母亲就职第二人民医院的时候买的,离医院近,周围也很多同事,邻居大多都认识,沈纪年想牵她的手,最后还是作罢了。 盛夏没发现他细微的心理变化,百无聊赖地踱着步,碰到认识的人就打个招呼,搬来住虽然没几天,但好像周围人都已经认识她了。 在公园里转一圈,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这是继晨跑之后发明的一项新运动,遛食。 有时候沈姨在家的话就一起,沈姨不在,就他们两个。 一天中难得的完全独处的时间,虽然什么都不做,却也让她觉得满足了。 额,至少对盛夏来说是这样。 他怎么想? 盛夏侧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 他好像没什么变化,恋爱不恋爱相处方式也没怎么变,顶多盛夏觉得自己对他不是那么疏离了。 * 进了公园,今晚有人放河灯,很多人聚在湖边那里,沈纪年不喜欢热闹,盛夏自觉地走向另一侧。 ——进公园有个小广场,然后是一个长长的通向下的台阶,大约有十几级的台阶,台阶尽头分成三条路,一条向左通往山丘,那边是未开发区,没有路,据说要建游乐场,地圈了起来,竖了牌子,不过据说好几年了,也没动静。中间那条路通往阳湖,周围是亭台楼阁,假山假水,石子小路曲曲折折,大小算一个景点,节假日很多人会在那边拍照游玩。右边这条路就比较偏僻了,周围没什么景致,去的人很少。 盛夏和沈纪年走右边的路。 这条路不是很平坦,碎石子零零碎碎地铺在脚下,盛夏穿着人字拖,石子一不小心就钻到脚底板去了。 她被硌了一下,抬脚把石子磕了出来,没站稳,扶了他一下。 沈纪年顺手握住了她的胳膊,盛夏就撞在他肩上,他手往下滑了下,就势揽住了她的腰。 “没事,硌了一下。”盛夏忙说。 女孩子的腰肢柔软而纤细,沈纪年低头,下巴碰到了她的头顶,鼻尖有她洗发水的味道,淡淡的薄荷味儿。 他把手机拿出来打了灯,叮嘱她,“小心点儿。” 嗓音低沉。 盛夏点点头。 沈纪年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两个人往前走,步伐有些慢。 一只小松鼠从脚边跑了过去,蝉鸣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隔着层层叠叠的树木,湖边人的笑闹声能很清晰地传过来,可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却是很安静的。 走过一个分岔路的时候,沈纪年忽然扯着盛夏进了岔道,那边是废路,路灯都没有,黑黢黢的,茂密地树木掩盖在头顶,月光都透不进来。 “欸……”盛夏想问他干嘛,下一秒身子一转,背抵在了一棵高大的乔木上,他弯下腰,一手控住她的后颈,一手揽在她腰上,“嘘”了声。 盛夏顿时屏气,心脏莫名狂跳。 他俯身过来,黑暗里,盛夏几乎看不见他,只感觉到他吻了上来,不像头两次那样,蜻蜓点水地碰,是真的吻。鼻尖碰到鼻尖,唇齿厮磨。盛夏被迫头往后扬,被他宽大的手掌托住后颈,脑袋困在他的手和嘴唇之间。 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呼吸纠缠在一起。 男生身上的温度本就偏高,这会儿更是灼热,他用舌头撬开了她的齿关,盛夏往后缩了一下,被他困着,躲不掉,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从冷淡变为灼热,从灼热化为滚烫,最终凝结成磅礴而盛大的侵略性。 盛夏丢盔弃甲。她在心里默默吐槽他,原来也有不冷淡的时候吗? 肺里空气渐渐被挤干净了,呼吸发紧,盛夏轻哼了声,手曲着按在他胸口,指尖微微蜷缩起来,揪住他的上衣。 棉质的布料,被盛夏捏得潮湿。 周身布了一层绵密的汗,他搁在她腰上的手,紧了又紧。 盛夏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 他终于放开了她,拿额头抵她的额头,一手架在身后的乔木上,一手仍困在她腰间,喘息着平复心情。 盛夏一动不动,眼睛微微垂着,大概黑暗里待久了,能看清了一些。 她看见他起伏的胸膛,白色T恤上被她手抓出来的褶皱。 盛夏抬手擦了下唇角,忽然伸手搂了搂他的腰。 他有经常锻炼,腰身劲瘦,腹肌明显。 手感挺好。盛夏的手在他肚子上停顿了一下。 他笑了声,似乎很愉悦。 抓着她的手从T恤下摆塞进去,盛夏的手完完整整地盖在他的肚子上。 手感……的确很好。 盛夏陡然脸红,微微别过头去,把手拿了出来,装模作样地帮他把T恤上的褶皱捋平了,小声说:“我们……该回去了。” 他“嗯”了声,声音含笑,捏了捏她的脸。 回去的时候,盛夏觉得自己先前想错了,他哪里是没什么变化,他变化可大了。 20.乱来 回去的时候,沈姨已经接到了邮件发送的成绩通知单。 沈纪年毫无疑问是文科全年级的第一名。 数学138,语文129,英语142,文综264,总分673。班级年级排名均是第一。 在这次题目偏难,所有人成绩都偏低的大趋势下,他的成绩仿佛变态一样的存在。 老师给的评语是:数学没有发挥正常水平。 盛夏想起他那张147分的数学卷子。 真是……太变态了。 相比起来,盛夏的成绩就显得有些惨不忍睹了。 语文112,数学97,英语117,文综173,总分499。班级排名13,年纪排名211。 语文和英语的底子不错,勉强撑了撑总分,文综实在是惨不忍睹。 老师给的评语是:发挥不错,继续努力。 盛夏作为转校生,是沈姨帮她走了些关系才转进十一中的,报道的时候有提交过在朝阳两年的成绩单。 盛夏学业并不差,偶尔还能在朝阳考个前几名什么的,姥姥是旧时的知识分子,对知识有些异乎寻常的尊崇,所以盛夏在学业上不敢太荒废,怕姥姥伤心。只是朝阳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对十一中的老师来说,那样的成绩应该算是很糟糕了,所以给个发挥不错的评语,应该是对她这次的成绩很意外了。 不过和盛夏预想的差很远,所以还是有些失望的。 沈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怀里抱着笔记本,认真地翻看邮件,盛夏挨着沈姨坐在旁边。 邮件里有附带评分细则,沈姨略过了沈纪年的,在研究她的,最后问她:“数学前面错的不多,大题空了两道,不会做吗?” 盛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一点思路,不过时间不够用了。” 沈姨“嗯”了声,“那就是不熟练,以后多做做题就好了,让阿年给你辅导,他数学还不错。” 何止不错,已经是很变态了。 盛夏继续点头,抬眼看了沈纪年一年,他坐在沙发另一头,手里握着杯子,在喝水,喉结上下滚动,闻言侧头看了这边一眼,出声道:“妈,你不用管了,待会儿我帮她看。” 沈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作为一个医学博士,她当年学习的时候也是很厉害的,但毕竟已经很久远了,对现在的学生们学习的东西也不是很了解,于是点点头,把电脑扭了个方向搁在茶几上,“也好,你记得好好帮夏夏看看。” 沈纪年“嗯”了声,看了盛夏一眼。 “待会儿到我房间来。”他说。 盛夏心头猛跳了下,有些心虚地点点头,余光去看沈姨,还好沈姨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回房间的时候,步子有点儿飘,想起他刚刚在公园略显得炙热的吻,心想,可千万别乱来啊! * 盛夏先回了房间,把自己的卷子找出来——考试的时候只交了答题卡,卷子还留着,盛夏大致又做过一遍,不过还没对答案。 她带了本子,抓了红蓝黑三色的笔,出门去敲沈纪年的门,他的房间就在她隔壁,盛夏敲门的时候,他说了声“进!” 盛夏推开门,没有再关上。 这是盛夏第一次进他房间。 很简单利落的装修风格,纯黑白灰的色调,没什么装饰,只天花板上吊了一只一臂长的银色飞机模型改装的吊灯。墙上镶嵌式的书柜里有很多军事和地理杂志。1.5米宽的单人床。衣柜也是镶嵌式的。 拐角式的书桌,他推了一把椅子过来,示意她坐。 盛夏把卷子摆在桌子上,等在一旁。 他起了身,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四处翻着。 盛夏的目光就追着他,从床这边,到床那边……目光落在他床头随意扔着的一条裤子上,是条牛仔裤,皮带还在上面,应该是打球前换下来的。 他的腰胯很性感,偶尔衣服撩起来,盛夏看到过。 脑海里闪过点儿画面,她微微别过头,喉咙干涩。……脑补太多了。 沈纪年最后单膝跪在地上,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一层,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平板,开机试了试,电量还好。 他单手提着走过来,放在盛夏面前。 “登你的邮箱,先把数学卷子调出来。”十一中发送成绩单是一式两份,学生一份,家长一份,盛夏进十一中联系人就写的沈姨,所以成绩自然就发送到了沈姨那边。 盛夏抱着平板,左右看了看,最后坦白,“我不会用。” 他本已经要转身,复又回过头,弯下腰来,一手撑在桌沿上,一手搭在她椅背上,离得很近,大概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他周身的气息环绕着盛夏,让她又想起刚刚在公园里…… 那时候漆黑异常,视觉不清晰,听觉触觉和嗅觉却异乎寻常的灵敏。离得很近的时候,盛夏觉得自己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汗味,就是一个人区别另一个人的独有的气味。 有点儿心猿意马。盛夏舔了舔嘴唇。 “打开,home键调菜单,点邮箱,登录就可以。”他声音清淡地落在她耳畔。 哦,和手机一样,盛夏点点头,镇上大家都不用这种东西,电脑都算奢侈品,所以盛夏长这么大还没见过。 操作比她想象的要简单得多,盛夏很快就登录好了,找到最新的邮件,打开附件,卷子的批改信息就出来了,最上面一份就是数学卷子。 沈纪年拿了个支架把平板放在她面前,又把她凳子忘前挪了挪,盛夏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唇笑了笑。 沈纪年也笑了,不动声色地捏了下她的手,说话却一本正经,“把错题标出来。待会儿我过来看。” 他去洗澡了。 盛夏也想洗澡,可还是学习要紧。 于是把卷子打开,根据批改信息,把自己错题都用红笔标出来。 他已经进了卫生间,卧室门开着,斜对面就是浴室,客厅很安静,所以浴室的声音隐隐约约能传过来,哗啦啦的水声,听得人脸红心跳。 额,盛夏觉得是自己思想不够纯洁。 可谁被亲了个七荤八素,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 她给自己开脱着,努力聚精会神,抓了只黑色水笔,打算把做错的题重新做了一遍。 写到第二道题就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他今天洗了两遍澡了,这会儿只稍微冲了下。 盛夏扭过头看了一眼,他正在往卧室过来,浑身上下冒着水汽,俯身过来看她卷子的时候,发梢一滴水滴在她的锁骨上,盛夏猛地缩了下,他偏过头看她,目带疑惑。 盛夏摇摇头,把他挂在脖子里的白毛巾扯下来,在他头发上胡乱擦了擦,“没擦干净。” 他微微挑了挑眉,握住她的手腕,把毛巾接过来,轻声道,“我自己来。” 盛夏要收回手的时候,他微微低头噙住了她的尾指,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他喉间溢出一丝轻笑,盛夏脸瞬间通红,小声警告他,“你……别乱来啊!” 真是……也不嫌脏。 21.晚安 盛夏从沈纪年房间里出来已经十一点了,沈姨还在书房看资料,闻声走了出来,问她肚子饿不饿,盛夏顿了下,点了点头。 “煮点面吃怎么样?” “嗯,谢谢阿姨。” 沈姨心疼地问她,“学习会吃力吗?” 盛夏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还好。” “慢慢来,别太累了。”说完扬声问沈纪年,“阿年,我给夏夏煮面,你要不要也吃点儿?” 沈纪年从卧室走出来,一手按在门框,目光看向盛夏……和母亲。 最后淡声回答,“嗯,清淡点儿。” 他直接走了出来,跨步往餐厅去,临走的时候瞥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盛夏犹豫了下,跟在他身后。 沈叔叔很早就睡下了,这会儿客厅依旧很安静,厨房里很快传来开火的声音,沈纪年拉开一张椅子,偏头看她,“坐!” 盛夏依言坐了下来,目光和他对视了下,眨了下眼睛。 他拉开她身边的椅子,挨着她坐了下来。大概是累了,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长腿微撇,敞开坐着。 那姿势,很有侵略性。 盛夏不去看他,抓了手机过来胡乱刷着。 但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周围都是他的气息。 盛夏觉得呼吸发紧,整个人像是被架在温火上烤。 童言在QQ上问她考试怎么样,她回答说一般,对方安慰她慢慢来,不要着急。 她不着急,沈纪年帮他讲了一夜卷子之后,她忽然就看开了,很多事情,不急在一时。 也或许是他太冷静,让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化很幼稚。 更何况,她有一个这么好的老师。盛夏偏头看了他一眼,正好被他逮到,他微微挑眉,身子略略前倾,目光毫不掩饰,盛夏心脏狂跳,故作镇定地往旁边躲了下,朝他做了个鬼脸。 可以的,越来越皮了。沈纪年起初还觉得自己这么早跟她表白不太合适,但现在忽然又觉得这样挺好。她性格里有很偏执的成分,阴郁和戾气很足,想和她交心很难,更何况他又是个不太热络的性格。 倒是现在,顺利了很多。 他抿唇笑了下。 “既然你考完下周末我去看你吧?方便吗?”童言问她。 盛夏说:“好啊!到时候我去接你。”她也很久没见童言了。 * 沈姨煮好了面,放到托盘里端了过来。 盛夏冲沈姨笑了笑,“谢谢沈姨。” “跟阿姨客气什么。”沈姨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们吃,我回房间洗个澡,吃完把碗放水池里。” 盛夏点了点头。顺便提了一句,“沈姨,这周末我在镇上的一个好朋友要过来看我,我可以带她来家里住一晚吗?”以前总觉得提这样那样的要求会很难为情,可大概沈姨对她太好了,她现在已经自在了很多。 ……嗯,也可能是因为沈纪年的关系,她对这个家,没那么疏离了。 沈姨笑了笑,“当然可以了,阿姨还没见过你的朋友呢!到时候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盛夏笑了笑,“谢谢阿姨。” 餐厅里很快只剩下盛夏和沈纪年。 清汤面,卧了荷包蛋,没有多余配料,只两根青菜,上面撒了小葱,滴了两滴香油。 香味钻到鼻尖,盛夏觉得肚子更饿了。她以前就有吃夜宵的习惯,那时候姥姥也爱给她煮面……她有点儿想姥姥了。 有点儿烫,盛夏一边儿吹一边儿小口地吃。 吃得鼻尖冒汗。 沈纪年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总觉得她碗里放了什么特别美味的东西。 于是盛夏吃到一半的时候,停顿的片刻,碗突然跑了。 ——沈纪年把她碗拖走了,推了他自己的过来。 盛夏:“……” 她愣了好一会儿,下意识去看门口,沈姨回卧室了,并没有人看到,再回头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吃了。 盛夏面前是他的面,他还没怎么动筷子,一碗面还是一碗面,荷包蛋依旧高贵地卧在上面。 盛夏想问他干嘛,但觉得问了他多半也不会说,闹出动静来让沈姨听见就不好了,于是撇了撇嘴,没管他,继续吃。 默默吐槽他,莫名其妙啊!发什么神经。 吃着吃着又觉得脸热,怎么就开始一个碗吃饭了。 盛夏没把碗放着,顺手洗了碗,沈纪年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控水,他轻声叫了她一声,回过头的时候,唇上一软。 他蓦然弯腰轻啄她的嘴唇,嗓音低沉地说:“晚安!” 盛夏点点头,喉头干涩,“额……晚安!” 他又笑了,眉眼化开一缕温柔,目光灼热。 盛夏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声音小小的,“快去睡觉!” 说完紧张地看了门口一眼,生怕惊动了沈姨。 * 第二天是动员大会。 沈姨开车带沈纪年和盛夏去学校。 家长被学生会的志愿者领着先去了大礼堂,学生们要先去教室集合,排队过去。 盛夏进教室的时候,屋里闹哄哄的,一半人在讨论摸底考的卷子,一半人在讨论成绩。 谁进步了多少名,谁退步了多少名。乐此不彼。 最惹眼的有两个。 理科转文科的林悦,和从朝阳转过来的盛夏。 林悦成绩直达班级第二,年级排第十。虽然比起沈纪年那种常年稳居第一的,差了很多。但作为一个转科生,已经很逆天了。以往都是学委韩佳凝稳居第二,这次竟然掉到了第七,听说好像因为这个,还哭了。 而大家对盛夏,完全是颠覆性的认知,开学第一天就和温珠打了一架,脾气暴躁,下手狠厉,眉眼里戾气浓重,传言也不太好。 她这种人,不考个倒数,好像有点儿对不起她的身份和气质,但她竟然成绩还不错。 班级第13名,年级211名,中等偏上了。 盛夏坐下来,朱莉莉就扭过头来看她,满脸崇拜,“夏夏,你这也太牛逼了吧!”打得了架,耍得了狠,还考得好试。 “学霸啊!”李亚楠也扭过来,有些羡慕嫉妒恨。 盛夏无语地看了两个人一眼,也不知道她对学霸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她敲敲桌子,“嘘。” 她这会儿有点儿烦躁,太吵了,到处是嚷嚷声。 朱莉莉和李亚楠乖乖闭了嘴。 隔壁桌子的蔡孟飞和郑灿对视了一眼,无声交换信息。 -太牛逼了。 -这他么难怪陆哥看上她。 至于牛逼在哪里,不好说,总之就是觉得很牛逼。 郑灿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默默在心里梳理盛夏这个人的信息。 陆也托她打听盛夏,他就随便问了问。 不问不知道,一问简直卧槽,盛夏在朝阳上完初中又上高中,五年时间,完全是一部个人传奇史。 盛夏的爸爸活着的时候是朝阳的校长,因为不满朝阳的校风,着力整改过一次,力度非常之大,处理了好几波比较刺头的学生。 其中有一个是个很乖戾的男生,行事十分嚣张跋扈,做事出格,逼得同班一个女同学跳了楼,虽然最后抢救过来了,不过落下了一个癫痫的后遗症。 男生威胁女生和女生家里不要声张,但盛夏的爸爸知道后坚持报了警,后来男生被送到劳教所了,因为未成年还是怎样,大概三年出来了,出来之后也没老实,又去朝阳上学,那时候盛夏的爸爸已经意外去世了,妈妈也改嫁去了南方,而盛夏刚上初中。 朝阳新的校长性子软,不太敢管这帮学生,校园内小团体抱团情况很严重。 盛夏受到了不小的报复,也可以称得上是校园暴力了,学校老师看不上,在学校还能护着点儿她,但G镇就那么大,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在校外遇见的频率也很高。 这种情况要么盛夏转学,要么那男生转学,没别的。 后来怎么解决的不知道。 就知道那男生和盛夏同时住过一次院,盛夏昏厥,轻微脑震荡,那男生肋骨断了四根,肺出血,右小腿骨裂。 男生伤得比较重。 出院后就不再找盛夏的事了,有时候外面碰见,也绕道走。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盛夏被划分为不敢惹的那一类。 不过据说盛夏这个人很低调,很少人见过她真正动手,但朝阳流传很广的言论就是,宁断腿,不惹娃娃脸。 22.喜欢 如果要盛夏形容自己在朝阳的生活,只用一个词儿就可以概括:一片狼藉! 那时候每天睁眼闭眼就是冲突,一群年少躁动的心无处安放,动不动就X你妈X你妈地互相问候,然后一言不合就撸袖子,打得鼻青脸肿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 但盛夏并不开心。 甚至称得上恐惧。 第一次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堵在巷子里的时候,她浑身都是抖的,强装镇定地看着面前的人,那时候她目光还谈不上凶狠,但倔强和不屈是少不了的。 男生名字很普通,叫高磊。 盛夏不认得他,但听说过——那时候尽管朝阳乱,但进劳教所的,他是唯一一个。 还是因为盛夏爸爸的缘故进去的。 “你看你,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高磊用铁钳一般的手掐着她的脖子,把蹲缩在墙角的她钉在身后砖墙上,盛夏觉得自己马上要断气了。 “我用力这么一拧,你的脖子就断了。” 他一身古铜色的皮肤,体格健壮,大眼看过去甚至透着点儿憨厚老实,但一笑,用警匪片里常用的那个词来形容,就是——一股亡命天涯的气质。 “小妞儿多漂亮啊!我都不忍心收拾你,要么你陪我玩玩也行。”他半蹲在她身前,上下打量着她,评价道,“发育真差劲,胸怎么这么小。”他歪了歪头,笑容轻佻地和周围人对视。 他边儿上一群人跟着笑起来,笑容里含着几分叫人恶心的意味。 盛夏记得自己缩在墙角,身子不住发抖,害怕和恐惧过后是阴沉沉的狠气,大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躲不过去的。她默不作声地、一点一点抽出了自己的鞋带,两只手藏在身下,抓住两头,缠了一圈在手心,然后猛地往上套到了高磊的脖子里,死命往下压,交叉勒紧。 男生力气特别大,她控不住,手掌勒出血来,用头去撞他鼻梁骨、额头、头顶。 一声连一声的闷响,盛夏跟个疯子似的,发着狠,比他更像个亡命徒,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想,不去想如果把人打死了怎么办,不去想自己会不会被他弄死,她唯一想的就是控住他,反击,不惜一切代价。 犯罪学中有个很著名的破窗理论,是说:一个房子如果窗户破了,没有人修补,隔不久,其它的窗户也会莫名其妙地被人打破;一面墙,如果出现一些涂鸦没有被清洗掉,很快的,墙上就布满了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东西;一个很干净的地方,人们不好意思丢垃圾,但是一旦地上有垃圾出现之后,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往地上抛垃圾。 而在朝阳,一个人如果被一个团体排挤或对付,她没有能力反击或者躲避的话,她会被更多人排挤和对付。 这就好像一种潜在的规则。 恶会滋生恶,糟糕的会更糟糕。 爸爸着力整改朝阳的时候就说过这个——环境中的不良现象如果被放任存在,会诱使人们效仿,甚至变本加厉。 朝阳就是一块污浊之地,且在不断变本加厉着。 等她稍稍长大一点,就越来越深有体会。 朝阳是整个G镇的缩影,学生的态度,很大程度下是整个G镇的态度,粗俗,野蛮,暴躁,易怒,崇尚暴力,信奉强者为尊,抗拒文明。 对知识的渴求很弱。 甚至有些老师的态度都很微妙,只盼着学生们不惹事就好。 少数教育工作者奋力呐喊:知识改变命运啊旁友们!你们这些没有家境没有背景没有钱没有实力的人,除了学习还有什么办法能脱离这么个狭窄逼仄令人窒息的圈子啊?你们想一辈子打架斗殴混日子吗?生了病就躺尸等死吗?没有钱出门喝西北风啊? 喊破了喉咙,也是白瞎,谁听啊! 几乎每天都有人退学或者闹着退学,一群中二病晚期患者,整天吆喝着上学有个屁用,买菜又用不上函数,不出国学什么英语……巴拉巴拉,理直气壮的! 镇卫生所每天没什么别的患者,就一群茬完架的二逼青少年过去包扎伤口,有时候头肿得跟猪头一样,还仰着头一脸嘚瑟,好像那猪头是什么勇士徽章一样。 别提多蠢了。 那天盛夏把高磊打得肺出血,肋骨断了四根,右小腿骨裂。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就记得自己猩红的眼,胸腔里烧着火,有人过来扯她手,有人踹她腰,她都没理会,只盯着高磊,用尽所有力气去攻击,像一头被惹怒的狼崽子。 后来都说高磊伤得比较重,其实她觉得自己伤得比较重,头晕眼花,天和地像是倒了过来,她跌坐在墙角,咽了好几口血。 一度觉得自己要死了,闭着眼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想姥姥知道了会有多难过。 童言赶过来的时候一声凄厉地尖叫,抱着浑身是血的她不知所措,一直拍她脸,问她是不是还活着,还是她睁眼提醒了一句,“你倒是带我去医院啊!” * 盛夏坐在礼堂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讨论她,忽然就想起了这件事。 那年她十二岁,恍惚已经五年过去了。 那人还在小声说着:“不知道温珠会不会再去找那个转校生的事,要是再打起来,你说谁能占上风啊?” 身边人回答:“不好说吧!那个转校生看起来很邪门。不过我还是觉得温珠占上风的可能性比较大,你想啊,温珠在这边混了多久,人脉肯定比那么转校生广啊!” 盛夏只是在心里沉默地评价了一句,“她不敢!”温珠没那么大胆子,直觉告诉她。 说起来,十一中和朝阳相比真的是天上地上。 虽然说每个学校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小团体抱团的情况,也会有些比较强势霸道不遵守纪律的学生,但氛围和氛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十一中的学生会明着暗着较劲比学习,不遵守纪律的同学更多意义上是出于年少的叛逆,而不是怀着什么恶毒的心思。 谈不上坏。 而温珠,顶多是少女那点儿叛逆,加上些虚荣的攀比心,享受被人惧怕和拥蹙的感觉罢了,她没那么大胆子。 * 朱莉莉坐在她右手边,托着下巴趴在椅子肘上,“好无聊啊!班长怎么还不上台,我最喜欢他了,不像校长,每次都是:我简单说两句啊!然后巴拉巴拉一大堆,两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我们班长,说两句就只说两句,从来不带虚的,酷得没话说,我就喜欢这个有个性的人。” 盛夏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轻微地蹙了下眉。 朱莉莉被她看到发毛,摸了摸手臂,不安地问她,“怎么,你不喜欢班长啊?” 想想好像的确是,开学第一天就对班长不是很友好,虽然后来传出来点儿传言,说什么班长对盛夏有意思,但好像两个人在学校也没有交流和接触。 肯定是互相不喜欢啦!不然怎么住在一起,还这么生份呢? 盛夏转过了头,“喜欢。” 想起沈纪年,她觉得胸口莫名一软,回忆带来的戾气和阴郁都被冲散了。 “啊?” 她抿了抿唇,“……没什么。” 朱莉莉是真的没听清,还在琢磨盛夏是不是不喜欢班长,矜持地表达了自己立场,“其实我只是比较欣赏班长沉默寡言的性格而已,也不是很喜欢他!我还是喜欢比较阳光开朗一点儿的男生。班长那种自带制冷系统的,我吃不消。” 好朋友,当然要同仇敌忾。 盛夏“哦”了声,舒心了。 23.座位 终于到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了。 理科代表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戴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厚得跟酒瓶底似的,看起来有着木讷,说话却很犀利,下头死气沉沉的气氛,终于调动了些起来。 大概学霸总有一种特别的魅力,那男生长相一般,看起来却莫名有点儿帅气。朱莉莉捧着脸花痴,“你说这种外星生物谈恋爱会什么样子?——来,我给你讲讲这道题这种?” 盛夏抿唇笑了下,“估计是吧!” 当然,也有可能捏你的脸,牵你的手,抢你的饭吃,把你拉到小树林里强吻……什么的。 这么一想,沈纪年还……挺不正经的。尤其是顶着他那张冷淡脸。 文科代表自然是沈纪年,他上台的时候,台下一通欢呼,掌声震天。仿佛演唱会达到最高潮,空气都是灼热的。 他抬手往下压了压,用一声冷淡的气质控制全场,声音渐渐弱下来。 隔着半个礼堂的距离,盛夏看见他微微弯下身子,对着话筒做了简单开场白,“各位老师、同学,上午好……” 整个发言过程不足五分钟,声音平淡,内容简单,大致就是分享了一些学习方法和作为年级第一给大家的建议,换任何人来讲大概都会显得有点儿无聊,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就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感。 “……谢谢!” 最后两个字说出来,台下又是一阵欢呼和掌声,家长区那边互相交头接耳,大概是在询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主持的老师做了总结陈词,恭祝大家来年夏天蟾宫折桂,然后宣布会议结束,原地解散。 朱莉莉小声在她耳边嘀咕,“像班长这种,估计是不会恋爱那种。据说啊,高智商的人不婚的概率特别大,我们班长浑身上下都是那种性冷淡的气质,就算不是不婚主义者,将来也一定眼光特别高。”她很过来人地分析着。 盛夏转了转眼珠,目光追到台上还没下场的沈纪年身上,他关了话筒,侧头和身边的老师在说些什么,气质清冷,笑容寡淡,的确很有性冷淡的气质。 不过……眼光? 好像,不是太高吧!盛夏自谦地想。 * 班级还有小会议,班主任要见一见家长,同样的,家长也想见一见班主任。 沈纪年被主任带走了,应该是临时有事情。 盛夏去找沈姨,带沈姨去七班。 人群有些混乱——今年的引导工作做得十比较差劲。 盛夏找了很久才看见沈姨,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长裙,低跟的皮鞋,头发盘起来,显得端庄又优雅。当然,她样貌也很出色,不然怎么生出沈纪年那张好皮囊。 她往人群中一站,本就是亮眼的一颗星,又有这么优秀的儿子,简直是人生赢家的标准范本。她身边站着不少家长,各个面含羡慕地和她攀谈着。 盛夏走过去,叫了声:“沈姨”。 “哎,夏夏。”沈姨看见她,弯着眼睛笑了笑,颇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沈姨被夸的很不自在,事实上儿子一直是她的骄傲,但说起教育和培养,她实在是很惭愧的,年轻的时候进了医生,那时候要强,忙着升职称,忙着做课题,医院工作又忙,很少有时候陪儿子。老沈也是,工作忙,还近乎没有工作日节假日,早上走了儿子还没有醒,晚上回来儿子已经睡下了,明明每天都住在一个家,像是没见过一样。 阿年之所以这么优秀,完全是他自己争气,和她,和老沈,都没什么关系。 印象里从小到大,阿年就没让她操心过,稀里糊涂突然就长大了,像是白捡来一个出色的儿子似的。 盛夏看出来了沈姨的不自在,扯了扯沈姨的手,“我们先去教室吧!” “好。” 其他人也跟了上来,“一起吧!都是一个班的。”刚刚也聊了很久了,大概都知道对方情况。 沈姨没拒绝,笑着说:“好啊!” 路上聊的都是孩子的事,说现在学习环境有多严峻,说高考压力有多大…… 沈姨话不多,基本都是在听。 半路过来一个女生,长头发,模样文静,对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叫了声,“妈!” 女人顺势给大家介绍,“我女儿,不听话哟,理科学得好好的,最后一年了非要转到文科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劝都不听。” 来的人是林悦,盛夏偏头看了她一眼,林悦对她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畏惧她,没敢搭话。只是嗔怪地看了妈妈一眼,小声辩解,“我不是考得挺好吗?” 说到这里,女人终于露出点儿笑意,对周围人解释,“现在的小孩,主意大着呢,管不住啦!好在考得还不错,班级第二,年级第几来着?”她看林悦,林悦依旧小声回答,“第七。” “对,第七。不过还有进步的空间,下次继续努力。”说完拍拍林悦的肩膀,眉眼里的自豪却掩盖不住。 边儿上的家长顿时夸了起来,说这闺女看着就一脸聪明像,主意大是好事,以后出息! 连沈姨都夸了句,“很厉害呢!” 林悦红着脸低下头,接沈姨的话说:“谢谢阿姨夸奖。我和沈纪年是同桌呢!有他做榜样,我这次才能有这么好的成绩。” 沈姨笑看她,“是吗?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盛夏瞥了林悦一眼,眼睛慢慢眯起来。 * 小崔整天亢奋地跟打了鸡血似的,对着各位家长也是唾沫横飞。 好在当着家长的面,即便班级里最差的学生,他也没去批评,采用了先扬后抑的策略,把每个孩子都夸了一遍,然后才补充一句,“如果能再……就好了。” 如果能再踏实一点儿就好了……类似这样的的话。 就算是曾一直稳居班级第二的韩佳凝,也得到了一句,“如果心态能再平稳一点儿就好了。”小崔对韩佳凝的妈妈说,“高考是个持久战,佳凝的成绩一直很不错,就算偶尔有失误,也是正常的,您多劝劝她,不要钻牛角尖,心态得放稳,眼光得放长远了,这样才能稳住,您说是不是?” 韩佳凝的妈妈连连点头。 小崔也单独和沈姨谈了谈,面上带着笑意,对于沈纪年,“如果能再……就好了”这种句式是用不上的,只剩下夸了。 “沈纪年是我带过最优秀的学生,自控力非常出色,脑子也好使,将来肯定有大出息。这一年您多疏导疏导,他没别的问题,就是性子太独,我们做老师的,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 沈姨点头称谢,心里却略微苦涩,其实阿年想什么,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是很了解。 是她失职。 盛夏就在边儿上,小崔也了解了盛夏的情况,知道她如今监护人已经去世,是跟着沈家在住,于是把她的情况和沈姨也聊了,“盛夏成绩还是不错的,我特意调了她的卷子看过。朝阳中学和我们的进度是不一样的,我知道,她能考出这个成绩,已经是非常出色了,等复习强化一段时间,我相信她能更优秀。” 沈姨笑道:“阿年也跟我说过,说朝阳和这边儿进度不一样,所以暑假以来一直在给她补功课。” 小崔赞同地点点头,“那感情好。” 盛夏抿了抿唇,抬头看了小崔一眼。 以前总觉得他跟吵,还有点儿神经质。 倒是这会儿,突然觉得他也不是很讨厌。 至少对待学生上,他还是很认真负责的。 “不过,如果能收收脾气就更好了。”盛夏最后也被套了句式。 沈姨没附和,反而摇了摇头,“夏夏的脾气并不坏,班主任您多了解了解她就知道。以前在朝阳遇见过很多坏学生,导致她现在对一些事情很敏感,有时候会偏执,还请您多疏导,多担待。” 小崔忙点头,“一定,一定。您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 * 忙忙碌碌,大概十一点左右,终于结束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小崔直接拍了拍手,“上午还剩点儿时间,大家收拾一下东西,重新排一下位置。” 七班排座位向来简单粗暴,所有人站到走廊去,小崔拿着成绩单从上往下依次念,进来的同学坐到自己想坐的座位上,剩下的依次挑选,成绩越靠前选择面越大,成绩倒数的,就只能坐别人挑剩下的了。 比如沈纪年,全班四十多个座位,他想坐哪儿就坐哪儿。比如林悦,她可以坐沈纪年挑剩下的所有座位,包括……他同桌的位置。 这是一种变相的激励措施,但真的很粗暴就是了。 盛夏站出去的时候,看见林悦泛红的小脸,眉头不经意间一皱。 所有人都挤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想坐同桌的提前打个商量,如果成绩不是差太多,就可以互相留一下座位。 韩佳凝小声问林悦,“悦悦你坐哪儿啊?”她想和林悦坐同桌。 林悦瞥了眼不远处的沈纪年,她听说,沈纪年从高二开始就没换过座位,她有旁敲侧击过,这一次八成也不会换。 “我……搬来搬去好麻烦啊,还坐原来的位置好了。”她说。 韩佳凝有些失望地“啊”了声,“位置有点儿偏啊,你视力不是不太好吗?”说完好像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捂着嘴巴看她,“你不会是……” 林悦顿时满脸羞红,捂住她的嘴巴,“哎呀,不要说出来呀!” 盛夏收回目光。 穿过人群挤到了沈纪年边儿上,仰着脸看他。 他略微垂了垂眸,半挑着眉看她,目光专注而认真。 盛夏舔了舔嘴唇,“我想……跟你坐同桌。” 这话多少有点儿无理取闹的成分,两个人成绩差太多,林悦要是非坐他边儿上,他也拦不住,毕竟人家成绩摆在那儿。 而沈纪年只是笑了下,简单利落地应了句,“好。” “第一名,沈纪年!”小崔已经开始念了。 沈纪年偏过头去看教室门口的小崔,应声说:“让后面的先选吧!我排盛夏后面。” 24.不得了 盛夏本来就在沈家住,两个人关系自然是不一般,所以小崔也没多想什么,点了点头,“行吧!” 接着念,“第二名,林悦。” 站在韩佳凝面前的林悦,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失望和不甘心。 外面烈日当空,知了不知疲倦地吟唱,空气中燥热伴随着喧闹似乎更浓烈了。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步子可谓是沉重了。 走进教室,随便挑了个第二排最中间的位置,坐下了,兴致缺缺。 从天堂到地狱有多远? ……大概就一个转身的距离吧! 上一秒她还在想,这次毫无意外她能和沈纪年坐同桌了。下一秒就被现实打了脸,啪啪啪!还特别响亮。她看了盛夏一眼,有点儿埋怨。 第三名。 第四名。 ……. 第十三名,盛夏。 人群让开一条道,目光好奇地目送她,刚刚班长那一句“让后面的先选吧!我排盛夏后面。”他们可都听到了。而他们的想法,可没小崔那么正经。 男生女生主动坐同桌,向来都是掺杂着桃色新闻啊! 暧昧啊,暧昧! 盛夏对别人的目光很习惯,也没觉得有什么,径直往教室去了,进去之前问过沈纪年一句,“你想坐哪儿?” 她成绩还算靠前,好位置大半还在。 他偏头,无所谓地应了句,“你挑,都可以。” 盛夏记得上次两个人看完电影去吃宵夜的时候,他也是这句话。 这会儿觉得……莫名有点儿……宠溺? 盛夏抿唇笑了下,“好。” 进教室的时候,她在前排站了片刻,目光快速地扫过去。 最后选了一个偏一点儿的位置,依旧靠窗,比他之前的位置往后了一排而已,第三排。盛夏坐在里面,把外面靠走廊的位置留给他。 林悦离她有点儿远,看见她坐下来,侧头看了她一眼,咬着嘴唇,很委屈的样子。被人“横刀夺爱”的感觉,可谓是十分呕血了。 盛夏抬头正好迎接到她目光,仿佛火花碰闪电,空气中都是噼里啪啦的声响,她歪着头,缓缓笑了下。林悦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猛地扭过了头。 盛夏耸耸肩。 真怂。 * 沈纪年进来的时候,直接坐在了她身边,外面一阵骚动,大概是在讨论班长是否红鸾星动。 哦,动了,还不是一般的动。 沈纪年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这样想。 盛夏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朱莉莉趴在窗台上跟她说话,目光时不时看一眼沈纪年,八卦兮兮的。 “班长,以后夏夏就交给你啦!”朱莉莉侧头看了他一眼,调皮地眨了眨眼。 沈纪年抬头看了她片刻,“嗯”了声。 朱莉莉内心熊熊的八卦火焰已经彻底烧了起来,两眼晶晶亮,恨不得戳穿沈纪年的心,看看里头到底是不是粉红色的。 李亚楠更八卦,但是她不敢凑过来,主要是沈纪年气质太冷,偶尔发起怒来威慑力又太强,只躲在一旁跟郑灿说:“我赌五毛钱,班长跟盛夏有一腿。” 郑灿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盯了眼远处挂着耳机闲站在一旁的陆也,“沈纪年和盛夏不是一类人。” 李亚楠:“nonono,你不懂,越是不同的人,互相越有吸引力。” 郑灿:“屁!”他们陆哥看上的人,还没有跑的道理,那书呆子,能跟陆哥比? * 排完座位后开始收拾东西,拉凳子、搬桌子的声音此起彼伏,朱莉莉作为漂亮女孩子,自然是有不少男生愿意来效劳,她指挥着体委林明栋把自己桌子搬到前面去。模样娇俏地撒娇,“谢谢啦!” 末了问盛夏,“夏夏,要不要也帮你搬过去?” 盛夏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朱莉莉还想说什么,陆也已经站了起来,嘴里叼了根棒棒糖,含糊着说,“可以个屁,看看人朱莉莉,学着点儿。”模样吊儿郎当,带着三分痞气。 说完直接搬起了盛夏的一大摞书,帮她往前排搬,碰上走廊里的蔡孟飞,还踹了一脚,“起开!” 蔡孟飞看见陆也手里抱着的书,眉毛一挑,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朱莉莉在后面伸大拇指,“陆也,爸爸敬你是个爷们儿!” 陆也向来神经,盛夏懒得跟他计较,把剩下的东西抱起来,跟着他往前面去了。 * 陆也把书放在了盛夏位置上,回身的时候盛夏已经跟到了他身后,他拿手指撩了下她的头发,笑了笑,“好了。” 盛夏瞪了他一眼,“别动我头发。”然后才道了声谢谢。 陆也斜起一侧唇角,“不客气。” 他有一双风流的桃花眼,笑起来眼波流转,很勾人。尤其这会儿微微倾身凑近她,目光专注。 旁边韩佳凝都看得脸红心跳,倒是盛夏,没什么反应,点点头往座位上去了。 沈纪年虚虚扶了盛夏一下,歪着头跟她说:“下次有事叫我,不用麻烦别人。” 陆也回头看了沈纪年一眼,沈纪年神色漠然地冲他点了下头。 韩佳凝杵在七班两个男神之间,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巨大的秘密了一样,屏气息声,大气不敢出。 ……不得了。 25.挖墙角 盛夏是很久之后才琢磨出来,沈纪年是吃醋了。 但当时她真是无比认真又正经地觉得他说得对,麻烦别人是不对的,虽然朱莉莉整天在她耳朵边儿念叨,漂亮的女孩子就是要学着让男人动手这种歪理邪说,她骨子里还是比较认同自食其力这种说法的。 看她做派就知道了,谁惹她她就揍谁,打不过就想法改天再打,一次打不服打两次,别的女孩子都希望自己有个人护着,她只想头顶天脚踩地,谁见了她都绕着走。 直球得很。 于是她羞愧地“嗯”了声,秉着不欠人情债的原则,下课的时候送了一瓶酸奶给陆也。 嗯,这下就两不相欠了。 陆也依旧坐在老位置,同桌的位置空着——盛夏走后,没人敢往他边儿上坐。 他两腿撇开,大刺刺地半瘫在座位上,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浅蓝色的校服裤子,土得要了狗命的东西,裹在他腿上倒也挺耐看。 他略微抬着头看盛夏,带着三分不那么正经的笑意,“送我的啊?” 盛夏点点头,“谢谢你帮我搬东西。”虽然她并不是很需要。 说完点点头,转身走了。 陆也把吸管戳进去,搁在唇边吸了一口,“哈”了声,然后弯唇笑了下。 这闺女,有点儿意思。 蔡孟飞隔着一个走廊的距离,趴在桌子上调侃他,“哥,别这么荡漾诶,不就是一瓶酸奶吗?” 陆也随手抓了橡皮砸过去,“你懂个屁!” * 盛夏回来之后还特意跟沈纪年解释了下,“我送了他一瓶酸奶,不欠他人情了。” 她略微抬着头看他,一双鹿眼不带戾气的时候,显得有几分纯良,这会儿看着他,像是个做了好事等着讨赏的小孩。 沈纪年却暗暗咬了下后槽牙。 ……笨蛋! 有时候不得不说,盛夏其实情商挺低的,大概从小没交过什么正常的朋友,混在一群渣滓堆里,整天想得不是干这个,就是收拾那个,正常人情往来从没有过,唯一一个闺蜜比她更直球,每天和她一起想着干这个、怼那个。男女生那边内心里的小九九,她那直球得不会转弯的脑子大概永远也参不透。 当初他不经意亲了她一下,正常女孩子不是脸红就是生气,她倒好,丁点儿反应都没有。 后来,如果不是他直接开口表白,估计把一颗心捧给她,她都不知道他要干嘛。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以她那没耐性到顶点的脾气,估计也懒得去注意陆也那点儿小九九。 教室乌糟糟的,大概新换了位置大家都比较兴奋,隔着好几排的距离,后排蔡孟飞流里流气的嗓音很有辨识度地传过来,“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暴躁啊!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盛夏也很暴躁,脾气差得要死,在朝阳的时候,谁在她面前多哔哔两句,她能当场一脚踹过去。 沈纪年觉得自己也有点儿燥,大概是太热了。 又或者是胸口烧了一丛火。 想骂她一句怎么这么笨,陆也那玩意儿一看就没怀什么好心思,她过去还人情,他不定想到哪儿去了。 只是看着她一脸暗藏的等表扬的乖巧表情,顿时又不忍心了。 只“嗯”了声,“有我呢,下次不要再麻烦别人了。” 盛夏抿唇笑了下,“嗯。” * 下午的时候,陆也和沈纪年在厕所里狭路相逢,两个人一起站在水池前洗手,镜子里映出两张精致的面容,一个寡淡,一个强势。 陆也五官侵略性很强,是那种夺魂摄魄的英俊,加上痞冷高傲又带点儿暴躁强势的性格,有种很不一样的味道。 对于广大怀春少女来说,男神的经典品种有两种,一种是干净温暖或者冷淡的白衬衫学霸,一种是黑T破洞裤笑起来带着点儿坏的离经叛道少年,后者的吸引力甚至超过前者,因为前者大概带着点儿高高在上不忍亵渎的距离感,而后者,像罂粟,越危险,越勾人。 沈纪年属于前者,陆也属于后者。 陆也歪着头对着镜子笑了下,“班长,问你个问题?” 沈纪年言简意赅地回了个字,“问。” “你和娃娃脸,什么关系?” 沈纪年向来不是躲躲闪闪,顾左右而言他的人,撩了下眼皮,淡声坦白,“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陆也不经意地挑了下眉,“那……各凭本事?”男人嘛,不需要逼逼那么多,从一个对视里,彼此都能看出对方想法,所以陆也很清楚,这时候迂回什么会显得多蠢,直截了当也显得够气势。 沈纪年扯了下唇角,略带讥笑,“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当第三者的好。”说完顿了顿,看向他,咬字清晰地说,“会显得,很没品。” 哟! “确认关系了?”陆也这下是真有点儿意外,说沈纪年对盛夏有那方面的意思他信,说在一起他真有点儿不大信。 一个冷淡得有点儿不是人的人,和一个暴躁得有点儿凶的直球娃娃脸,这俩人之间,发生点儿什么的概率,比彗星撞地球的概率估计还要……再小点儿? 陆也的怀疑都写在脸上了。 沈纪年抿了抿唇,并不想多解释什么,目光中含着些许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嗯”了声。 他甩了甩手,没擦,跨步出了卫生间。 在隔间里听了半天八卦的郑灿,终于提了裤子出来了,推着自己五百度的眼镜,两只绿豆眼睁得溜圆,“操,真看不出来啊!”沈纪年这种,也会动凡心? 陆也拿手扫他后脑勺,脸上的意外收敛干净,勾唇一笑,“没关系,挖墙角这事儿,想想也挺刺激。” 郑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脸惊恐地看着陆也,一边儿想哥你怎么能真的这么没品,一边儿又觉得陆哥做什么都对,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会儿,最终把道德踩在脚下,义正言辞地说,“是挺刺激。” * 盛夏正沉迷学习,自从进入十一中之后,她对成绩忽然有了一种迷之追求,就好像玩游戏一样,看到排名,有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她在盯着公告栏上成绩单上自己的排名五秒钟后决定——要把名字排到沈纪年下头或者上头那一格去。 这志向着实远大,连韩佳凝这种从小到大品学兼优,高二一度霸占第二名不动摇的学霸,也不敢放这种大话。 不过盛夏并不觉得自己这种打算一口吃成个胖子的目标不切实际。 毕竟作为拿着一根鞋带就敢跟高磊干架的女孩子,她向来有一种同龄人很少具备蚍蜉撼大树的英勇无畏精神。 * 沈纪年被陆也搅得有点儿烦躁,回来教室看见盛夏专注在做题,终于舒心了那么一点儿。 手撑在桌子上,弯腰看她的卷子。 等她算完一道题的时候,伸手指了指,“辅助线画得太复杂,可以更简便一点儿。” 他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 盛夏思考了一会儿,拿笔戳着图,半抬头看他,笔尖虚虚画了一下,“那……这样?” 沈纪年按了按她的后颈,笑道:“聪明。” 盛夏矜持地笑了笑。 26.酒吧 纪年越来越觉得, 盛夏有股招桃花而不自知的属性。 陆也算一个的话,大概高磊也算一个? 那是周末的时候,童言坐大巴来市里。 盛夏起了个大早去汽车站接童言。 那天忽然下起了雨, 外面天灰蒙蒙的,乌云翻滚, 雷声隆隆,狂风抽得枝叶三百六十度旋转跳跃,颇有种末日来临的肃杀感。 暴雨驱散了暑热, 风中夹着丝凉爽。 对于周末来说,是很适合宅家里睡觉的天气。 但这一切发生在盛夏出门半个小时后, 暴雨是突然而至的,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盛夏出门只带了一把黑胶雨伞, 然雷雨的凶猛程度远超预期。 这天气,够呛。 沈纪年本来在写作业, 听到声音撩开窗帘看了看,外面已经晦暗如夜。 他拨了盛夏的电话,靠在窗台上,一边儿看着豆大的雨滴砸在窗玻璃上的雄伟景象, 一边儿问她,“到哪儿了?”雨声噼里啪啦地响着,混着他的声音传到盛夏耳朵里, 带着几分沉静又温暖的气质。 温暖这两个字, 安在他脑袋上, 可真奇怪。 盛夏的脸贴在出租车的玻璃上,五官挤得扁扁的,看着外面突然而起的狂风骤雨,觉得童言不愧她混世魔王的称号,出场效果就是与众不同。 叹口气回答,“还在出租车上,中心路那边砸坏了一棵树,横在路中央堵了路,这会儿绕道呢,估计还有十几分钟才能到。” 沈纪年“嗯”了声,“到了待着别动,我过去接你。” 盛夏先“啊?”了声,这么麻烦做什么,但想起童言说,对待男朋友的第一要义就是——不能太客气。 “客气就生份了,我还不了解你,恨不得变身霹雳金刚,一拳锤爆地球,我的乖,恋爱可不是这么谈的,你得软一点儿,感情都是麻烦出来的,懂吗?” 说实话,不是很懂,不过童言作为有过好几任男友的有经验的同志,说得应该不是很差吧!至少比她懂得多。 盛夏于是对着沈纪年“哦”了声,“那你把我外套带来,有点儿冷。” 语气熟稔,倒是真的不客气。 沈纪年笑了下,“知道了。” 母亲正好敲了门,问他,“和夏夏打电话吗?” 他点头,“嗯。” “你跟她讲,让她先等在汽车站那边,我开车过去接她。下这么大的雨,打车肯定不好打。” “已经讲了。” 沈凌芸点点头,觉得挺欣慰,儿子性子一向寡淡,对谁都不冷不热,其实骨子里并不冷漠,只是很少表露出来罢了。 对盛夏,好像也不是那么严厉了? 真好。 * 虽然暴雨如注,路上行人渐少,但汽车站依旧是人头攒动。 盛夏就现在出口的长廊上,一只手随意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拿着手机指挥童言。 “往西出口走,看箭头,走右边的门出来,我就在外头。” 等了大概有四五分钟,隔着汹涌人群,童言的脑袋终于露了出来。 她个子很高,比盛夏整整高一头,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总像个女巨人。不过单独站的时候,还是很养眼的,大胸长腿,自来卷那种一不小心就土掉渣的东西安在她那张略显得妖艳的脸上,也显出几分妩媚来。 哦,用妩媚两个字形容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似乎不太合适,但童言很喜欢别人这么夸她。 盛夏一眼就看到了她,冲她招了下手,“这里。” 妩媚的女魔王咧开一个撒旦似的笑,跨动长腿三两步走了过来,一把搂住她,“哎呀我的心肝儿宝贝,姐姐想死你了。”长发披垂下来,落在盛夏的后脑勺和肩背,闻起来有股馥郁的玫瑰香精的味道。 浮夸,太浮夸了。 她看起来瘦瘦的,其实很丰腴,胸是胸,屁股是屁股,身上的肉滑腻紧致,手感很好,盛夏从前和她一起洗澡的时候就知道。尤其那对儿胸,挺拔中带着细腻的柔软。 盛夏艰难地从她那两团波涛汹涌中抬起头来,扯了扯嘴角,“不行了,要窒息了。”肉太丰润,裹得她喘不过气来。 童言“哼”了她一声,捏了捏她的脸,“谈了恋爱也没见你变可爱点儿,就不能撒撒娇说你也想我了吗?亏我天天在家念叨你,茶不思,饭也不想,整个人都瘦了好大一圈……” 盛夏受不了她叨逼叨起来那股没完没了且越来越离谱的劲儿,拖妥协地把脸重新埋到她两团柔软里,左右蹭了蹭,抬头问她,“……这样?”以前童言养过一只猫,撒娇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鬼样子,脑袋拧在她胸上,恨不得三百六十度旋转。胸能给她挤扁了,她还很开心。也是变态。 童言愣了下,继而哈哈大笑,揪她耳朵,“还是有点儿变可爱的。” 盛夏拍她的手,翻了她个白眼,无聊。 偏头的时候,才发现童言身后还有熟脸,大概六七个,有男有女,以往喜欢追在盛夏屁股后头叫夏姐的一群人,盛夏其实不大熟悉,童言跟他们走得更近一点,偶尔会带着他们跟盛夏一块儿吃饭出去玩什么的。 看见盛夏的目光投过来,几个人立马笑着点了头,“夏姐!”脸上带着三分讨好,七分羞涩。 盛夏“嗯”了声,看向童言,怎么还带人过来了。 童言笑笑,“反正也没事,就一起跟着来看看呗!临走的时候突然叫的,那会儿太早,就没跟你说。”他们早上六点坐的车,到这边儿要两个多小时。 也行吧!盛夏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么多人,盛夏没法安排。 像是猜到她想什么似的,童言咧嘴一笑,“去打扰你沈阿姨我觉得也不太合适,我们已经定了青旅,挨着城西文化街那边,刚好八人间,你不用操心。” 放童言自个儿住旅社盛夏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既然他们一起,也就没什么了。 盛夏“嗯”了声,忽然想到沈纪年说要来接她。 ……这么多人,怎么接? “先等我一下,打个电话。” 她蹙了下眉,转身去联系沈纪年。 站在长廊的檐下,面前是密集的帘幕一样的水柱,砸到地上开出巨大的水花。 地上已经有了不少积水,外面行人怨声载道,伞拿到手里,根本撑不开。 头顶乌云仿佛就罩在树冠上头,低沉沉地压迫着神经。 这暴雨,来势汹汹的。破坏力还挺大。 盛夏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手机后盖,不知道路上好不好走,也没问他打算怎么过来。 童言和其他人也有点儿烦躁,低声骂着“卧槽”,本来打算玩儿两天的,这也实在是太背了,下这么大雨,玩个锤子啊! 响了大概四五秒,听筒里传来沈纪年的清朗的声音,“接到了?” 盛夏“嗯”了声,挠了挠头,有些尴尬,“不过不止童言,还有其他人,要不你别来了,我们看看能不能拦辆车,他们定了西城那边的青旅,我带他们过去。” 沈纪年沉吟片刻,只叮嘱了句,“待着别乱跑,我就到了。” 盛夏只好“哦”了声,挂了电话跟童言确认他们定的旅社的位置,研究了一下路线。 一个男生用手机在叫车,叫了好几辆都说不往那边去。 童言倒是无所谓,知道盛夏急脾气,反而安抚她,“没关系,不着急,反正这天气也出不了门。” 沈纪年说就到了,的确是就到了,差不多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一辆白色福特就停在了出口不远处的停车位,盛夏一眼就认出了车牌,是沈姨的车。 她跟童言说了声,撑开伞就冲进了雨里。 走到的时候,沈纪年刚好推开车门。 她把伞倾过去,沈纪年就势跨了出来,顺手接过伞,扶了一下她的肩,侧身关了车门,回身的时候目光和她对视了下,带着几分潜藏的笑意。 这感觉有点儿微妙,尤其当着沈姨的面。 盛夏心跳都不稳了。 沈姨车窗摇下来,身子微微往外探着,“我找了人过来接你们,你们去旅社把东西放下来,等雨小点儿再出去玩,注意安全知道吗?刚医院打电话过来,我得赶紧过去一趟,让阿年陪着你们,市区他比较熟悉。” 盛夏点点头,“沈姨你忙,不用管我们。” “别跟阿姨客气。我得赶紧走了,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做长辈的,大概都比较唠叨爱操心,姥姥活着的时候,每天也都不厌其烦地叮嘱她这个叮嘱她那个,好像她永远长不大似的。 盛夏郑重地“嗯”了声。 沈姨启动了车子,出了汽车站往医院的方向去了。 沈纪年把手臂里挽着的外套递给她,低声说,“把衣服穿上。” 刚刚因为走得太快,盛夏脸上溅了雨水,他伸手帮她擦了,“毛毛躁躁的。” 盛夏扁扁嘴,就你稳重。 远处童言靠在一个女生身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俩人,啧啧感叹,“怎么莫名有种我家小屁孩终于长大了的辛酸感?” 盛夏这丫头,从小就犟得要死,大眼看过去人畜无害跟只小猫崽似的,其实只是没长大的豹子,看着弱小,其实凶猛,谁敢上去撸两把,绝对被挠出一脸血。 其实说到底还是太没有安全感,她防备心很重,想做她的朋友,要付出很大很大的努力才能撬开她的心。 所以知道她和沈家那位谈恋爱的时候,童言真是下巴壳子都要掉下来了,一边儿怀疑是对方欺负她,一边儿又担心是不是她欺负人家,那个矛盾啊,恨不得当场飞过来瞅瞅那小子长了几条手臂几只眼,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能让万年榆木疙瘩开个窍。 现在真看着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同的。 童言其实见过他,只是没搭过话,不得不说,对方颜值至少在九分以上。身材……好像也不错,那肩,那腰,那腿……看着就很带感。 童言乐了下,不能这么猥琐,她今儿个可是夏夏的娘家人来着。 架子怎么着也得端起来。 * 沈纪年带着盛夏已经走了过来,雨伞往盛夏那边斜着,他半边胳膊上落了水,面上却毫无异样。 盛夏幅度很小地在穿外套,只是两个人挨得太近,难免碰到,她一不小心让拉链锋利的外口划到了他胳膊上,他穿着短袖,露出的胳膊上很快起了一道血印。 盛夏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的时候眼睛都没多眨一下,这会儿倒是突然紧张,十分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手抬起来想碰不敢碰的,最后抱着他的胳膊,低头把血舔了。 ……舔了。 女孩子的舌头仿佛都是软软小小的,被她舔过的地方仿佛还留着微微颤栗的触感。 他躲了下,皱着眉戳她额头,“脏不脏?” 盛夏也觉得……有点儿蠢。 从随身带的小背包里摸出来一张面巾纸帮他把口水擦干净了。 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大概是……关心则乱?” 她眸光清润,歪着头的样子显得有点儿乖。 沈纪年失笑,抬手把她外套领子捋平了,“不错,都会说好听话了。” 作为一个人际交往白痴,除了动起手来比较喜欢掌握主动权,其他任何事一概被动的死鸭子嘴硬型的傲娇人士,能让她主动说句好听话来哄他,可真是不容易。 盛夏抿唇微笑,似乎挺得意。 童言挑了挑眉,她是见过沈纪年的,印象里是个很寡淡的人,没什么兴趣爱好,不发脾气,但也不常笑,冷情冷性的。沈家老爷子老太太在G镇生活了一辈子,不乐意往别处搬,沈家一儿一女都在外地,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住几天。 沈纪年也就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会跟着爸妈回来住几天。 大概性格缘故,他在G镇没朋友,唯一走得近一点儿的算得上是盛夏了。 只是盛夏那狗脾气,碰上话多的还能聊几句,碰上话少的,差不多一起哑巴,所以沈纪年和盛夏在一起可谓是两块儿冰块的互相对撞,能擦出火花来那可真叫笑话了。 在童言的认知里,大概就是天才总是孤独的,和普通人找不到相同的频率。 自然也聊不到一块儿去。 这会儿看着,她大概是认知出现了偏差。 而且,她觉得真看到了笑话。 沈纪年已经收了伞,和盛夏一道站在几个人面前。 童言笑得意味深长,点头说:“你好啊,我叫童言,童言无忌的那个童言。” 他点头致意,“沈纪年。” 童言笑道:“知道,夏夏跟我说过。” 说完跟他介绍身后的人,“这几位是一起玩的朋友,我就不一一跟你介绍了,以后慢慢认识,不认识也没关系,反正连夏夏也叫不上来名字。” 身后几个人倒也没觉得尴尬,一个个冲沈纪年点头,看他的目光就像看一种珍稀动物。 毕竟看惯了夏姐耍狠,猛地看见夏姐帮人舔伤口,这就非常玄幻了。 沈纪年礼貌回应。 * 沈姨自然比他们这些小屁孩靠谱些,接他们的车很快就到了。 是一辆中型客车,司机问了地址,没多说什么,直接送他们过去了。 路上真的很不好走,才下了不到一个小时的雨,好几条路已经淹了,车全堵在路上,弯弯绕绕地绕路走。 原本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走了一个多小时。 还已经算快的了。 下车的时候,一行人跟司机道谢,“叔叔您辛苦了。”虽然一路郁闷,但被一帮孩子哄着,司机还是笑了,“快进去吧!别淋湿了。” 前台确认了信息,做了登记,但还没到退房时间,几个人把东西寄存在前台,坐在公共休息区聊天。 顺便等雨停。 童言是个话痨,叨逼叨起来就没完没了那种,尤其爱对着盛夏叨逼叨,从G镇菜市场的葱竟然涨了六毛五,谈论到新一轮领导人换届选举,这中间的话题跨了千山万水,九曲十八弯,竟然还毫无逻辑裂痕,可谓是相当厉害了。 盛夏早就习惯了,只支个耳朵,随便听着,偶尔开个小差。 几个人谈论嗨了,说朝阳那帮孙子知道盛夏转校有多兴奋,又说隔壁技院的人又过来找事,声称盛夏走后,朝阳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有一回碰上高磊,两波人杠到一起去了,打了一架,都挂了彩,也没分出来谁赢了谁输了,倒是往后去,技院那帮人没再过来了。 高磊比他们要高几届,早两三年就不上学了,因为有污点,工作不好找,在外头跟人合伙开烧烤店,攒了点儿钱,听说最近到市里来了,说给酒吧看场子,工资还挺高。 高磊人高马大的,特别壮,往那边儿一站,颇有种美国大兵的硬朗和壮硕,给酒吧看场子倒也挺适合他。 盛夏对高磊的记忆挺淡了,再回忆起来也就那样,不生气,也不关心,听了一耳朵就搁过去了。 * 没找到很快就见着了。 中午雨小了一点他们一起去吃了火锅,下午去逛了文化街,童言买了很多小玩意,还送了盛夏一套俄罗斯套娃,沈纪年全程跟着,话很少,不大理会其他人,专注看管盛夏,帮她提东西付款撑伞,偶尔看盛夏那目光,温柔地能掐出水来。看别人的时候,就冷淡得有点儿漠然了。 童言连连称奇,寻了个机会揪住盛夏问,“你觉得你家那位小哥哥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口味真是独特啊!”亲闺蜜总是这样直接。 盛夏斜了她一眼,童言立马摇头改口,“我是说品位出众。” 沈纪年喜欢盛夏这件事,的确匪夷所思,不过盛夏不是那种爱琢磨的人,才不会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他说喜欢她,她就信,至于为什么,不重要。 “大概因为我美貌聪明又善良吧!”盛夏难得讲了句冷笑话,没逗笑童言,反而把她吓够呛。 几天不见,她家凶吧啦的奶豹崽子都开始卖萌了,真可怕。 晚上盛夏本打算回去的,但不巧又一场倾盆大雨把她和沈纪年拍在了旅社门口,这边地理位置不好,周围几条路都有点儿瘫痪,导致出租车一辆都没有。有也不见得愿意载他们,A市百年难遇一场暴雨,排水系统严重落后,下了一场特大暴雨,整个城市都瘫痪了一样。 盛夏烦躁地看了沈纪年一眼,觉得今天真是步履维艰。 事已至此,抱怨也无济于事,沈纪年给她顺着毛,抚她的眉心,低声哄着,“乖点儿,别皱眉,实在不行的话,今晚就住在这里,没什么大不了的。” 盛夏是个直球脑袋,不带拐弯的,碰上不舒心的事就会暴躁,不过她倒是很受用沈纪年哄她,每次他哄她,她都觉得自己飘飘得,跟特么要成仙了似的,再大的火气也就消了。 她“哦”了声。 沈纪年带她去公共休息区的沙发上坐着,童言和其他人也下来陪着,已经是傍晚,不少客人在外面活动,看见一群模样不错的年轻人,特意过来打招呼。 又邀请他们一起去院子里烧烤。盛夏是不喜欢凑热闹的,但是童言喜欢,硬扯着几个人过去玩儿。 院子是露天的,只支了一排帐篷伞,下面是烧烤架,烧烤设备是店家准备的,食材也是店家去买的,原本是打好商量,参与的各交一百块钱的自助费,只是盛夏他们临时参与进来,也没人提这事。 童言长得不错,人群里有几个痞里痞气的年轻男人,凑过来搭讪, 问她要微信要□□要电话,童言一概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在这方面,她算是个老手了。 盛夏倒是不乐意了,蹙着眉,一脸谁敢动手动脚她就让人断手断脚的煞气。搞得童言都紧张了,勾着她下巴问她干嘛呀,这么紧张做什么。这么多人,对方也不敢做什么,顶多过过嘴瘾罢了,又不会掉块肉。 盛夏歪了歪头,脖子咔咔响,吐了个字,“烦!” 除了童言,她特别烦别人在她耳边叨逼叨。 尤其是那种油腔滑调的声音。 “美女你几岁啊?”“这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吧?”“加个微信怎么样?” 简直用生命在诠释尬聊和尬撩的真谛。 超级烦!无敌烦! 盛夏暴躁起来有点儿没轻没重,万一把人场子砸了得赔多少钱啊!童言果断决定带盛夏溜了,找了个借口,一群人边跟邀请他们的人道歉,边撤。 “这就走了啊!都快好了呢!……那改天再聚?我就在三楼313,这几天都在哦,美女有空可以去上面坐坐,随时欢迎。”那男人说着,唇角挂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笑意,他旁边的人更是不怀好意地笑着,模样带着几分下流劲儿。 童言暗叫不好,果然盛夏下一秒已经凑了上去,要笑不笑的,懒得多废话,抓住对方的手臂,感受了下,觉得自己大概掰不动,直接往下滑,掰他小拇指。 盛夏就是个看起来软兮兮的小姑娘,顶多眼神看起来凶一点,那男人也没防备,看对方抓他手他甚至还饶有兴味地看了眼,下一秒却传来一阵剧痛,半边手臂都似乎麻掉了,使不上半分力气,后背顿时起了一层薄汗,疼的。 盛夏在掰断他手指头之前松了手,从鼻孔里喷出两道气来,“洗洗脑子,脏得恶心人。” 童言驾轻就熟地扯住盛夏,皮笑肉不笑地跟周围人解释,“不好意思啊!我妹妹她脾气不太好,我先带她走了,就不扫大家兴了。” 多少有点儿尴尬,其他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忙打着圆场,“那你们去玩,有空再聚。” 童言搂着盛夏的肩膀,带着一群人走了。 外面还在下暴雨,风似乎还大了点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沈纪年掏了钱包和身份证,直接带盛夏去开了房间。 不知道是周末还是暑假的缘故,虽然今天下了暴雨,旅社的房间竟然还是挺紧张的,只剩下一个四人间,一个单间,和两个人双人间,倒是八人间还剩下不少。 沈纪年本来想开两个单间的,但只剩下一个了。 童言靠在前台,摆摆手说:“那开个双人间好了,不是正好有空的吗?免得跟别人挤,也不方便。” 盛夏点点头。 沈纪年盯着她看了会儿,“确定?” “啊,不然呢?”她疑惑看他,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了吗? 在外面,哪那么多讲究。 沈纪年扯了扯唇角,推了两个人的身份证过去,“帮我们开个双人间。” 前台小姐姐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下,蓦地笑了,“请稍等。” 定好房间,时间还早,本来打算上去玩两局狼人杀或者打会儿牌什么的消磨时间。 有人忽然提议说,“附近有家酒吧,亲戚家在那边做事,你们要不要过去玩会儿?我们可以不喝酒,那边儿有棋牌室,还有电玩室,也能玩儿。” “远吗?” “就两条街,步行大概十分钟吧!” 最后几个人一合计,“走!” 带上盛夏和沈纪年,一行十个人。 大概今天的确诸事不顺吧! 盛夏碰见温珠了,温珠新交了个男朋友,对方是个社会人士,比陆也帅,比陆也身材好,比陆也狠,比陆也混得开,比陆也会哄女孩子开心,有点儿风流浪荡的那一类人。 盛夏不是很喜欢的一类人。 偏偏温珠的新男朋友盛夏还认识,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G镇电玩厅横冲直撞的那波人中打头的那一个,那天沈纪年也在,要不是他揽着她躲过了人群,盛夏没被人冲撞到,不然那天铁定又是一起冲突。 温珠在抽烟,手里夹着一根细长的烟卷,皱着眉神色寂寥地吞云吐雾的样子,很有种装逼的蛋疼感。虽然交了一个处处比陆也好的男朋友,但她一点儿都不开心。 盛夏可没有搭理她的心思,不是很巧的是,提议说来这里的那位仁兄的亲戚,就是温珠的新男友,于是直接喊了声,“表哥!” 两拨人,互相看过去。 温珠转过来先看见盛夏,那位表哥先看见了童言。 哦,忘了说,盛夏之所以会认得那位表哥,不只是因为电玩厅里那惊鸿一瞥,而是因为,他和童言处过一段时间,后来劈腿了,童言扇过他一巴掌,据说长这么大,童言是第一个敢打他的人,十分的光荣且具体历史意义。 八目相对,空气中都是烧灼的火药的味道。 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 27.乔堃 酒吧名字叫YOU REALLY, 不算闹腾,走欧式复古风,色调低暗, 音乐舒缓,舞池中央的台上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在唱爵士乐, 旁边键盘手陶醉地晃着身子,卷边帽上的飘带随着节奏喜庆地跳跃。伴奏乐队隐在灰影里,影影绰绰的, 看不真切,反而更添了几分味道。 吧台很长, 年轻的男男女女倚在高脚凳上调情, 舞池周围的沙发卡座上坐着形形色色的人,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 表哥的位置在场子中央,三条沙发围成一个小空间, 他和温珠坐在中间,其余还有十几个人,坐旁边。 他叫什么来着? 盛夏想起来,叫乔堃, 以前童言叫他“阿堃”,肉麻得要死。 他大概有一米九的样子,盛夏印象里他真的特别高, 就算是童言那样的女巨人, 站在他面前都显得娇小了许多。 他亲童言的时候, 喜欢把童言抱起来,搁在台子上,或者搁在腿上。 童言喜欢他的霸道和那点儿浪荡不羁的劲儿,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给他洗衣服,帮他收拾屋子,俨然把自己当乔太太了。 不过越投入,越容易伤情,最后分手的时候,那可真是干脆利落。 * 暴雨夜,在酒吧遇见前男友,前男友有了新欢,长得似乎还不错,童言觉得自己特别像在演戏。 剧情真特么狗血。 暗色玻璃茶几上摆满了酒,有人怀里抱了一只木盅,他们刚刚应该在玩骰子。 只是这会儿都沉默着不动。 边儿上坐着的都是和乔堃玩儿得好的,一眼就认出了童言,但不敢出声,怕被乔堃抡。 毕竟当初分手闹得挺不愉快,乔堃劈腿在先,童言扇他耳光在后,两个人分手都分得很惨烈,连朋友都没得做。这会儿遇见,还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没看他们堃哥脸色都变了,脖子上青筋凸起,显然是压抑怒气压抑得很。 不知不觉拉了一场大戏的那位表弟程斌,依旧无知无觉地对表哥笑着介绍,“这些都是我同学,我跟你说过的,盛夏,还有童言。”他在两个人身上各指了一下,至于别人,就没再介绍了。介绍了表哥也不见得耐烦听。 “那我们上去玩儿了?你们继续。”程斌对乔堃点头。 温珠把烟掐了,目光从盛夏身上挪开,在童言脸上逡巡了一遍,忽然笑了,“正好,我们刚说上去打桌球呢!人少没意思,不如一起去啊?”她看向周围的人。 乔堃没发话,沉默地点了根烟,叼在嘴里,脸色有点儿不是很好看。 周围人心想,可别了姑奶奶!这凑在一起再闹出事来,他们都跟着乔堃在G镇混过,和童言和盛夏都打过交道,乔堃交的女朋友当中,童言绝对不算最漂亮的,身材也不算最火辣的,可就身上那股狠劲,谁也比不上。 可乔堃没发话,他们也不好接话。 温珠推了推乔堃的胳膊,“去吧,嗯?”尾音勾着,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乔堃忽地笑了下,随手挑了下她下巴,语气随意而轻佻,“听你的。” 程斌很开心,“好啊,那一起。”他心里是有点儿崇拜自己这个表哥的,只是自己段数不够,和人玩不到一块儿去,听到对方要过来一起玩,还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小声和自己这边儿人解释,“我表哥在这家酒吧看场子,身手很好,能徒手撂翻一个九十公斤壮汉那种,人脉也特广,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儿花心,他的女朋友都不怎么样,待会儿要是他女朋友惹了你们,大家给我点儿面子,多担待啊!” 他的女朋友都不怎么样…… 膝盖中了一枪的童言顿时抽了抽嘴角,大有一种谁还没谈过个把人渣的感慨。把手揣进上衣口袋里,微微昂了下下巴,没发表评论。 盛夏歪头看了眼程斌,“嗯”了声,眸光微微转动,落在不远处已经站了起来的乔堃身上。 浑身的血液沸腾了一瞬,盛夏从温珠的行为里嗅到了一丝搞事的味道,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兴奋。 她想怼乔堃,很久了。 童言以前就说过,她骨子里就是个好战分子,像是一头野兽,嗅到血的味道就会双目赤红,做攻击状态。 盛夏舔了下嘴唇,也把手揣在口袋里,冲程斌抬了抬下巴,“走啊!” 程斌看见盛夏微微眯眼的样子,下意识一哆嗦。 他其实跟盛夏不熟,只是听说过名字而已,作为今年才转到朝阳的外校生,自然也不是很了解乔堃和童言那场孽缘。这次之所以能跟着来玩儿,纯属是巧合。 其他人已经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一男生勾着他的肩膀小声说:“你知道吗?你表哥和我们童童姐好过,结局惨烈。你特么可真会挑地方啊!” 程斌“啊?”了一声,差点儿跳起来。 对方拍了他一巴掌,“嘘,小点儿声啊兄dei,没看见火花四溅吗?你想死啊!” 尤其夏姐,那眼神眯得很危险了,完全是十级危险警报信号。 * 童言冷着脸的时候向来气场全开,大步流星,昂头挺胸,手插在口袋里,目不斜视。 她身后跟着的一群人跟个小跟班似的,快步走才能跟上她。 “童童姐,你没事吧?”一个女生小声追上她问了句。 童言侧头笑了下,“我能有什么事?” 只是那笑,实在是有点儿冷意森然。 小姑娘声音更小了,“姐你别生气啊!” 不生气,生什么气啊生气。 她用余光看了眼乔堃,他么的真有种。什么意思啊操! 当她说话放屁吗?分手的时候她可指着他鼻子说过,“下次见我最好离远点儿,你要是不想动手的话。” 操! 真行,她现在满肚子脏话,天天特么教育盛夏要文明要冷静不要暴躁不要爆粗口。到她这里全成了狗屁。 好了,去他么的不生气! * 盛夏倒是慢悠悠的,偶尔观察一下周围环境,酒吧有三个出口,正门,侧门,和后门。 正门和侧门有安全通道标识,后门大概只是内部员工或者备用的通道,门是紧闭的,酒吧面积不大,整个呈长条状,一楼下陷九十多公分的深度,纵深显得很高,空间很足,中间舞台是个深井样的结构,一直通到三楼。 二楼三楼是回字型结构,全是包厢。 四楼是娱乐区,大敞开的空间,有电玩有桌球有射击场,还有几个棋牌室。 他们直接去了四楼。 乔堃和温珠一行十几个,盛夏童言一行十个,二十几个人一起上楼,场面还是有点儿吓人的,尤其几个人脸色都不是很轻松,一副踢场子的架势。 酒吧经理紧张地给乔堃打电话,问怎么回事。 乔堃靠在四楼栏杆上,吊着唇角笑了下,“没事,几个朋友过来玩玩,我陪一会儿。” 气氛诡异。 盛夏拿着球杆试了试手,围着球桌踱步,步子漫不经心的,偶尔抬头的时候扫过众人,那目光里泛着的,是冰冷而危险的光。 温珠抽着烟,唇角挂着细碎而懊恼的笑意,冲着盛夏抬了抬下巴,目光意味深长。 沈纪年忽然抓住了盛夏的手腕,偏着头问她,“生气了?” 盛夏忽然意识到,这边儿还有个沈纪年,他这种好好学生,大概是没见过什么不好的场面,待会儿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万一吓到他就不好了。 盛夏把球杆扔给童言,给了个眼色,拉着沈纪年往旁边的长椅上去。 按着他坐下来,塞了手机到他手里,把耳机也塞他耳朵里,认真而略带恳求地看他,“我不生气,但待会儿如果真动起手来,我不会不管。你在这儿待会儿,他们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我怕误伤你。” 沈纪年忽然觉得好笑,而他也真的笑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盛夏眼神躲闪了下,大概是不随便跟人动手? 她微微弯身,倾身看他,声音软下来,“最后一次。” 沈纪年忽然伸手勾住她脖子,把她身子往下拉,两个人的目光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对视着。 他笑了笑,“我在这儿待着,有事叫我。别逞能,打不过也没什么丢人的,我又不会笑话你。但你受伤我会心疼。” 盛夏眨了眨眼睛。 他“嗯?”了声。 “哦。”盛夏点头,在他唇角啄了一下,“我打不过他,但是童言能。我在边儿上起哄就够了。”盛夏抿唇笑着,“你别担心。” 沈纪年捏了捏她脸,“别哄我,我了解你。” “哦。” “去吧。” 盛夏又觉得特么自己要飘起来了,心情很好,无心打架。倒想在这儿跟他待着,不说话也好,反正看着他也舒心。 倒是童言气儿依旧非常不顺,看见盛夏跟沈纪年那边儿腻腻歪歪更气儿不顺了,看见盛夏过来,上来踢了她一脚,凑在她耳朵边儿上恶狠狠说,“有没良心了,嗯?” 盛夏歪头笑了笑,“我负责温珠,乔堃给你了。” 童言跟她撞了撞拳头,错身去拿球杆。 这么多年的默契,不用多说什么。 28.混乱 孟母三迁的故事告诉我们, 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名言也告诉我们,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 而环境对盛夏的影响,更是成倍叠加的。 因为她骨子里就不是个善类, 就像一只被圈养的野兽,从小到大的温顺和乖巧, 大概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契机,而有一天没有了庇护和约束,她就变成了放归自然的凶兽, 恶劣的环境会刺激她的野性,会激发的本能, 会让她血液加速流动, 让她疯狂。 嗅到血会兴奋,越激烈的碰撞越会想要反抗。 享受征服的过程。 她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而童言, 她们是完全相同的一类人,所以两个人外在性格不同, 但脾性相投,骨子里天生有着亲近感和默契感。 一个眼神就懂对方想什么。 童言磨着球杆,嘴角挂着浅笑,冲温珠扬了扬下巴, “来一局?” 四楼本来不少人,认识乔堃的都过来打了招呼,不认识的, 看情形不太对, 走的走, 躲得躲,这片儿忽然人就少了起来。 靠楼梯的背角摆着几张台球桌,后墙的地方是两扇窗户,这会儿开着,风灌进来,夹杂着密集的鼓点一般的雨声。 没人去关窗,因为乔堃在那边站着,雨砸在窗台上,又溅到他身上,他浑然不觉,入定一般。 堃哥今天很沉默。 大概因为童言。 人都是贱得慌,女人太温顺了不稀罕,反倒是童言这种野性难驯的,更能激发人征服欲,乔堃曾以为自个儿是能掌控童言的人,后来发现,从头到尾都是他被牵着走。 这感觉十分不爽,以至于刚分手那段时间,他跟吃了火·药似的,逮着谁冲谁发火,身边儿没人敢理他。 好友称他那会儿跟疯狗一样,乱咬人。 * 温珠目光看向和自己隔了一个球桌距离的女生:长卷发,染成深栗色,皮肤白得通透,眼睛很大,嘴唇饱满,唇沟很深,笑起来的时候单侧有个浅浅的梨涡,并不显得可爱,反而透着几分邪性。 眼神很冷,冷中夹杂着几分狠厉。 她很美,美得有点儿张扬,甚至于有点儿妖。 温珠从她周身的气势里,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讯息。 她眉头不经意皱了皱,接过旁边儿人递过来的球杆,往前走了两步,球杆横在球桌上,她两手按在桌子边沿,身子伏低,目光渐渐锋利,看向童言。她不喜欢别人压自己一头的感觉,尤其是在气势上,勾着唇笑了笑,缓缓道:“单玩多没意思,赌点儿什么?” “好啊!”童言随手拨了下头发,侧了侧身,半边儿身子靠在球桌上,模样散漫地笑着,“赌什么?” “喝酒吧!” “别啊,这多没意思。”童言啧啧了声,摇头不赞同。 温珠被驳得有点儿不爽,扭了扭脖子,“那你觉得?” “输了叫爸爸。”童言甜甜一笑,“怎么样?” 温珠沉默片刻,低骂了声,“玩儿我呢?” “是啊。”童言毫不掩饰,头一歪,直白地挑衅。 温珠这个人,她在盛夏开学那天就知道了,知道她找盛夏事儿的时候,真是恨不得剁了她,好不容易让盛夏能换个环境,这玩意儿倒好,开学第一天就去刺激她,盛夏那身狗脾气,发起疯来谁拦得住。 之后她还特意去打听了这号人,知道就是个学校的太妹,仗着点儿社会人际关系在学校耀武扬威罢了,没什么大本事,也就没在意了。有人还专门找了她照片给她看,说长得挺好看的,她瞅了一眼,也就那样吧! 这会儿看见她,又是跟乔堃一起,甚至还敢带着明显的找事的意图凑上来,这火气真是压都压不住。 她越生气的时候,笑容越冷,目光大概也不是很友善,攻击性很强。 所谓年少气盛,大多时候沉不住气,温珠差点儿没一巴掌拍过来。血性被激发出来,脸色变得相当难看,手按在桌沿上,指尖肉眼可见地收紧着,就差把球杆扔过来直捅童言的心脏了。 只是想到那天盛夏动手时候的狠劲儿和路数,又有些退缩。 但乔堃在,她又有了点儿底气。 一边儿沉默的乔堃忽地走了过来,一把推开温珠,垂眸对上童言的眼睛,沉声说,“我陪你玩儿。” 目的达成。 童言本来的目标就是他,知道他向来那副德性,挑衅他他倒可能嗤笑一声不理会,但挑衅他女伴或者身边人他铁定坐不住。 果然。 童言点头笑道:“OK!” 有人过来摆球,战战兢兢瞅了童言一眼,童言冲他笑了笑,“再看挖你眼珠子哦。” 那男生似哭似笑的,“对不起童童姐。” 童言嗤了声。 她开球。 以前G镇很多台球厅,从小玩儿到大的东西,自然不陌生,弯腰,架手,瞄准,挥杆,动作干脆利落。 一声清脆的球落袋的声音,童言直起身,球杆随意杵在身侧,半倚着,抬着下巴冲乔堃示意,模样带着三分挑衅,七分倨傲。 分手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表情,冷冷看他,不哭不闹,昂着头,明明矮他那么多,仿佛睥睨着他一样,问他,“你需要解释吗?” 他没吭声,她自然当默认,冷嗤一声,甩了他一巴掌,转头就走。 走了两步回头看他,指着他的鼻子说:“下次见我最好离远点儿,你要是不想动手的话。” 她还是克制了,不然以她的脾气,不拆了他怎么会舒心。 乔堃绕了一圈,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角度,绕到童言身边的时候却忽然顿了脚,倾身看她,“童言,你不会还喜欢着我呢吧!” 童言目光不躲不闪,忽地起了笑,“做梦呢你?” * 温珠刚给人去了电话,一群人很快过来了,都是女生,从楼梯涌上来的时候叽叽喳喳的,出场就带着阴阳怪气的嘲讽,“哟,这不是朝阳那位大佬吗?来踢场子啊!” “很嚣张嘛!” “就这么几个人?” “我去,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堃哥今天脾气真好。” “哎呀都是小姑娘,堃哥怎么好意思动手呢!” “我们珠珠自己就搞的定,麻烦堃哥做什么!” …… 一个梳着歪辫的太妹过来撞了盛夏一下,嘲讽地笑着,“劝你识点儿像,这里可不是你能惹事的地方。” 酒吧这地儿向来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乔堃是那种什么道上都能走两步的人,惹他没什么好处,更何况他们一群学生,打架再牛逼,手再狠,到底也是嫩了点儿,硬杠他多少显得幼稚。 盛夏却似乎一个字没听,掰着她的手撇到一侧去,沉声骂了句,“滚!” “操,骂谁呢!”那女生哪想到盛夏这么不给脸,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揪住她的前襟警告,“找死啊!” 盛夏侧身绕到她身后,歪辫还没反应过来,盛夏就锁住她的两条胳膊固定在背后,然后腾出来一只手肘将她砸在墙上抵着,腿别在她腿后,将人整个儿固定在墙上。 盛夏锁着她的胳膊缓缓上抬,抬到一定程度,歪辫痛得啊了声。 歪辫那边儿的人过来帮忙,盛夏这边的人立马过去拦。 你让开! 我不让! 找死啊! 来啊! 操。 这种场合向来话没说几句,就动起了手。 程斌不知道帮哪边,拿手背蹭了下脸,求救似地看了眼表哥,“表哥,求你了,别动手啊!”这样让他夹在中间真的很难办。 温珠站在乔堃面前,仰着脸看他,冷静地说:“我要盛夏一条腿。” 这是要打残了的说法,一向是对付道上小混混的,那些人平常就做些不干不净的事,打了就打了,也没人不敢去报警。 但盛夏不一样,她现在有正常的家庭,有人撑腰,闹大了,说不定乔堃还要吃两天牢饭。 乔堃低着头看她,拧着眉,“疯了吧你?” “反正她今儿别想好好从这儿走出去。”中二少女发起狠来有时候的确是不管不顾。 乔堃刚想说什么,温珠已经提了把球杆朝着童言挥上去了。 童言正准备去帮盛夏,没留心背后,但敏锐的直觉还是帮了她,侧身避开了。 扭头的时候那根球杆险险擦过她的头发,她拿舌头顶了下腮帮子,怒气蹭就起来了,跨了半步直接拿胳膊锁了温珠的脖子,扭身干脆利落地放倒了她。 温珠还不算太菜,弓着背,卸掉了童言大半的力,冒着脖子脱皮的危险从盛夏胳膊里强行挣了出来。 她随手操了一把凳子,眼看着下一秒就要落到童言头上。 童言眼都没眨,离太近了,来不及躲,只匆忙架了手臂在头顶,按估计来说,凳子不是那种铁凳子,温珠的爆发力也没多强,砸下来顶多受点儿皮肉伤,她倒是没多在意。 只是有点儿恼罢了,刚刚就该一胳膊锁死了她,膝盖直接顶到她心窝去。叫她狂。 下一秒凳子却被一只手握住了,乔堃蹙着眉,把凳子夺过去扔在了地上。“叫你的人都住手。” 温珠跟乔堃在一起不久,印象里他就是个冷冷酷酷的男人,会哄女孩子开心,随便撩两下就能让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招架不住,当初是一个朋友介绍她认识的,乔堃见她第一眼就说:“这么小啊?不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眉眼里含着几分漫不经心,又夹杂着些许玩世不恭的浪荡样儿,温珠心头蓦地一动,倒不是被他撩到了,就是觉得这么个男人,怎么着也比陆也强。 她抿着唇辩解,“不小了,成年了。发育也挺好的,不是吗?” 乔堃蓦地笑了下,语气玩味,“成啊,过来坐。” 说交往也挺简单。 之后更没什么浪漫的,谈恋爱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她偶尔过来陪他,他是风流,但也不下流,交往这么久了,除了亲个嘴,他也没要求别的。只是偶尔带她出去跟人玩儿,他玩儿他的,她就待在边儿上,逢人被介绍一句,“堃哥的女人。”跟个装饰品似的。 她有时候会想,“男人是不是都拿女人当战利品啊?追到手了除了拿来炫耀没别的。或者当做衣服,可有可无的?”她问这话的时候,乔堃身边儿的朋友回她,“也不啊!你说堃哥吗?堃哥也是栽过的,当初他在G镇的时候,处过一个女的,跟你差不多大吧!比堃哥小好几岁呢!那时候可真是含着捧着,啧啧……”对方之所以这么直白告诉她,是为了提醒她,“跟你讲,别在堃哥面前提童言这个名字,不然有你受的。” 温珠虽然对乔堃的喜欢很淡薄,但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免起了一层微妙的嫉妒的感觉。 所以如今乔堃这个仿佛护着童言的行为严重刺伤了她,她揪住他胳膊,厉声问了句,“乔堃你什么意思?我特么还是你女朋友不是。” 乔堃很不耐女人在他面前撒泼,歪着头警告她,“别跟我闹啊!” 温珠踹了一脚凳子,骂了声“操!” 几个温珠叫来的男生也凑了上来,按着乔堃的胳膊问,“兄弟,几个意思啊?” 乔堃狐朋狗友一大堆,都是打架混出来的交情,这场合哪有不上前的道理,闻言立马昂着下巴迎了,“你他么几个意思啊,指谁呢指!知道这谁的地盘不啊!” “我特么管他谁的地盘啊!充什么数。”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就说了,怎么着?” …… 这局面,动起手来不要太容易。 这下倒好,温珠要整盛夏,童言要护着盛夏,温珠先去弄童言,结果被乔堃拦了下来,童言骂了他一句“少在那儿装深情了吧!”,温珠跟乔堃眼看也要闹翻了,温珠身边儿的男性朋友不乐意打算替温珠出这个头……哦说起来就很拗口,现场就更混乱了。 到最后都不知道谁动的手,自己又打了谁。 这一切起得太快,描述起来一大串,也不过是片刻的时间。 盛夏这边儿就十个人,刨除沈纪年和程斌,就八个。 敌众我寡,但动起手也没怂。 程斌最后也选择站盛夏这边儿,跟温珠的人动手。 而沈纪年怎么可能老实待着。 他拦住一个要对盛夏下手的肌肉男,一拳挥了上去,半是嘲讽地说,“跟女生动手,可真够能耐的。” 盛夏走了片刻神,目光略过沈纪年的时候,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愣怔,都忘了自己还在跟人打架这回事,就想着万一谁把他打伤了怎么办! 他那身肉多矜贵啊! 盛夏大脑短路了一瞬,忽然窜过去护在他身前,朝着边儿上人扔了句,“谁他么敢过来,我弄死他。” 沈纪年低头,看见她头顶的两个发旋,据说这样发旋的人很犟。 他蓦地笑了,很不合时宜的。 29.招架 沈纪年拍了拍盛夏的头, 带着无奈的笑意,“不用管我, 我没那么脆弱。” 外面雷声阵阵。 雨声没有停歇过。 童言和乔堃打起来了, 童言提膝上踹, 乔堃架臂隔挡,一个主攻, 一个只闪避。乔堃大概不想动手, 他有着男人根深蒂固的、不和女人动手的观念, 眉头锁得很死, 双眼冒火,沉着声音吼童言, “你冷静一点儿。” “冷静个屁!”童言步步紧逼, 她比盛夏身手要好, 从小在武馆混大的,跟着童师傅学过好多年,练的最多的是拳击这种硬派的武术。普通人跟她对上手, 招式都出不去。 以前有人起哄让乔堃和童言打一架, 俩人动过一次手, 不过那时候俩人正热恋,谁也没用尽全力,童言挡了他几招, 就停手不打了。跟打情骂俏没两样。 盛夏当时也在边儿上, 看得出来, 童言连三分力都没使, 乔堃是力量派的,打架就是狠,童言不,她靠速度,打快拳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接得住。 所以童言对上乔堃盛夏一点儿也不担心,就算她真的打不过,乔堃也讨不到什么好。 乔堃那边的人显然有点儿恼,程斌在那儿安抚,但是没安抚成功,几个人要冲过去拉架,童言带过来的几个人挡在前面,“妈的,今儿谁也别插手!” “有病吧!我们堃哥什么时候打过女人,打赢打输了都没脸的事,有意思吗?” “嗤,打个架也这么矫情,先看看能不能打得过吧!” 两边人推搡的时候也动起了手。 …… 盛夏勾了下沈纪年的脖子,用额头碰了他一下,抿唇说了句,“对不起。”她没想到在这儿会遇见乔堃和温珠,这架非打不可,不管是对童言还是对盛夏来说。只是虽然这场面她遇见得太多了,但把他拉下水让她很心疼,也很愧疚。 “我是你男朋友。”沈纪年冲她摇了摇头,提醒她。 他把外套脱了扔在架子上,身上剩一件黑色的T恤,下头是浅色牛仔裤,白色板鞋。 动起手来不是很方便,但也不是很影响。 他甚至把手腕上的表给摘了,搁在外套旁边。 再回身的时候,温珠过来,正卡着盛夏的脖子把她往后面的墙上推。 跟第一次俩人打架的时候盛夏的动作一模一样,只是盛夏那会儿眼里都是细碎而锋利的冷芒,动作干脆,目的明确,就是要让她没有还手之力。 人在濒临窒息的时候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而恐惧会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盛夏做事很干脆,不喜欢拖泥带水,能一招解决,不会拖到第二招。 但此时温珠的动作更像是一种报复,一种模仿和拙劣的表演。 不能给盛夏任何心理或者生理的打击。 盛夏退了几步后,手臂上抬快速击打温珠的小臂,在她吃痛动作停顿的片刻发力回击,扣着她的腰推着她把往旁边的台球桌上撞。 温珠有点儿慌,盛夏就像是一只幼小的兽,有时候她的眼神能吓到她胆颤,但更多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只是错觉,一头敏捷的猎豹在幼小的时候也会缺乏经验而显得弱小和笨拙。 没有足够的力量和速度的猎豹,并不足为惧。 温珠有时候也会想起开学第一天的时候,盛夏给她的震撼是很大的,但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又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巧合,她输在没有防备。 但现在,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同样的恐惧,那种对危险的恐惧和近乎本能的害怕。 她没有盛夏冷静,没有她够胆,也没有她狠,所以她害怕了。 这一秒,其实她已经输了。 很多时候打架靠的不是技巧和力量,是意志,谁先怂谁就先输。 * 沈纪年一直知道,盛夏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了解,所以心疼。顾不上去责备她什么,只是单纯地会觉得心疼。 他其实很讨厌暴力,拳头和拳头的对撞,更像是一种野蛮的发泄。 人虽然脱离了动物的形态,但偶尔还是会保留一种动物的本能。 狂躁,和暴戾。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对盛夏有印象是五岁的时候。 那一年他刚刚好有清晰的回忆,大概是因为早熟,记事较早。 对她印象最深的是年夜饭的那晚,那一年奶奶去了厦门照顾生产的姑姑,爸妈带她回去的时候,家里只有爷爷一个人。 盛家爸爸和他爸爸是发小,看他们一家年夜冷清,邀请他们一起吃年夜饭。 两家合并在一起,挤在盛家的餐厅里,镇上不禁烟火,炮竹声不绝于耳。 沈纪年在那个年纪就已经显出了一点儿不喜闹的本性,觉得很吵,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春晚在演小品,他看不太懂,也不是很喜欢。兀自发着呆。 桌子上摆着很多零食,他在边儿上坐着,看见盛夏从桌子这头转到那头,嘴巴里吃得鼓鼓囊囊的。她那时候有点儿胖,浑身圆滚滚的,像团棉花球,歪着头朝他看的时候,两只眼睛跟黑葡萄似的,乌溜溜的圆。 她盯着他看了会儿,忽地对着他笑了笑,把手里一颗糖递给他,“哥哥吃糖!” 他摇了摇头。 盛夏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沙发,挨着他坐下来,然后看了他一会儿,开始尬聊。 她那时候很有自来熟的潜质,话题从桌子上哪种零食好吃发散到盘问他在哪里上幼儿园,他并不热衷聊天,话很少,但她问的,他也都答了。 心里在想,她怎么这么多问题。 没完没了的。 盛家姥姥做了甜点,端出来给他们这些小孩子吃,她才住了口。 但扯着他的手,一定要他尝一尝。 他坚决不去。 盛夏无法抛弃美食,自个儿去了。 他想终于清净了。 可没多久她又回来了,抱着他胳膊问,“哥哥,我可以亲亲你吗?” 他没听懂,“嗯?”了一声,她已经踮着脚凑了过来,嘴巴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下,脸上缓缓漾起笑意。 他一晃神,她已经害羞地笑着跑了,拽住姥姥的手,邀功似的,很得意地说,“我亲了哥哥!” 姥姥问她,“那你有没有征得哥哥的同意啊?” 盛夏重重点头,“嗯!” 屁! 沈纪年下意识舔了下嘴角,舔到了一丝草莓酱的味道,那股甜腻的味道,后来很多年都还记忆深刻。 她小时候其实挺可爱的。 有点儿皮,但笑起来跟个天使似的。 他虽然懊恼她亲他这件事,但并不讨厌她。 再后来,就是盛家爸爸去世,他不常回镇上,对她了解本就少,盛家爸爸去世之后,两家就没怎么来往了,所以更不知道她的情况,偶尔从父母或者亲戚那里听一耳朵,听说她学坏了,跟人打架,还闹事,有次甚至进了医院。 那时他以为,又是一则失足少女的憾事。 再后来就是偶然看见她在巷子里跟人打架,话少,狠,跟小时候判若两人。 但其实也脆弱,在无人的时候扶着墙艰难地走,却固执地不吭一声,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哭,不喊疼,拐到镇卫生所里去包扎,冷静地说,“帮我处理一下吧!我怕我姥姥害怕。” 后来他知道,她从来不是个坏小孩。 * 盛夏推着温珠撞在了台球桌上。 手肘顺势砸下去。 温珠闪避不开,生生接了这一肘,肋骨仿佛断了一样,她刚想避开她的攻击范围,盛夏另一只手已经困住了她的脖子,盛夏跟童言不同,童言仗着技巧和力量会控制自己出手的力度,而盛夏因为吃过弱小的亏,对待谁都是不遗余力,以最短的时间结束一场战斗,对她来说是一种习惯。 温珠挣不开,盛夏勒在她脖子上的手臂像一条铁锁。 恐惧似乎更清晰了。 她忽然大叫了一声,“操,李子俊你愣着干嘛!”她迫切地需要有人帮她。 她承认她招架不住。 那肌肉男猛地惊醒了一样,几乎下意识往那边冲。 沈纪年撞了过去,揪住对方的衣襟,没说话,但脸上很清晰地写着—— 先过我这关! 30.疼吗 李子俊还是低估了沈纪年, 他在十一中待了这么久,对沈纪年唯一印象深的就是够学霸, 冷静, 冷淡, 甚至于有点冷漠,永远不疾不徐, 情绪很少有大的起伏, 活得有些清心寡欲超然物外那种。 这种除了学习就没别的爱好的书呆子,能有什么打架的经验。 他一身肌肉练了这么多年, 一拳打出去有一百多公斤的力, 半指厚的木板, 他可以不费力地一拳砸穿,像沈纪年这种, 他不吹嘘地说,可以打十个。 不过当沈纪年跟他肘对肘腿别腿的时候, 他意外地一挑眉。 尖锐, 沈纪年给他的感觉太尖锐了, 力不算大,但每分力都能恰到好处地打到最敏感的地方。 这感觉让他有点儿无能为力的烦躁和懊恼。一腿还没踢出去,他好像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动作一样,很轻巧就避过去了。 盛夏分心去看沈纪年的时候, 眉头也挑了起来。 沈纪年动作太干脆了, 不像是瞎打, 倒像是……掺杂了拳击技巧? * 没有李子俊去干扰, 盛夏对付温珠很轻松,最后把人反手按在台球桌上,弯着腰警告她,“下次,再犯我手上,我断你腿。”她拍了拍温珠的脸,阴沉沉地说,“你也可以找个比乔堃更厉害的男朋友来对付我,没关系,我都算到你头上,打不过他,我可以打你。” 温珠咬着唇,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服软,“以后不会了。” 她不想再惹盛夏这个人了,太可怕了,从眼神到性格,没有一处不可怕的。 恐惧让她差点儿憋出眼泪来,浑身不可抑制地发着抖,这感觉很屈辱。 她现在只想离她远一点儿。 乔堃和童言那边就比较混乱了,童言比乔堃路数要更犀利点儿,但童言带过来的人没有乔堃那边的人厉害,两方拉锯,还有温珠的人在旁边捣乱。 特别乱,混成一团。 盛夏抹了下胳膊,刚刚刮出了血,这会儿火辣辣的疼。 她没管,提了根手腕粗的木棍就过去了,眼神戾气浓郁。 别人都知道童言洒脱,爱恨分明,跟乔堃说散就散,一巴掌甩过去,干脆利落又帅气。 但没人看见她哭,她从小到大就不爱哭,但哭起来真是震天动地,嚎啕大哭那种,盛夏不会哄人,就坐在她边儿一下一下拍她背。 好几天童言都很蔫儿,然后又对着沙袋狂练拳,额头上汗甩出去,跟下雨似的。她闷声不吭,但盛夏知道她很难受。她对乔堃真的很好,好到纵容的地步,从小到大她自个儿衣服都不大洗,蹲在公共水池里给他洗外套,搓得两手都红了,连着视频问盛夏:这样是洗没洗干净? 乔堃算什么狗东西,不过是个学没上好,家里也乱七八糟的小流氓头子,打架斗殴,聚众闹事,仗着一张脸长得好看,到处招惹小姑娘,风流浪荡,没什么真心,哪点儿配得上童言。 每次看见童言哭,盛夏都恨不得剁了他。 爱就爱了,不爱就不爱了,劈腿算什么事儿! 上次去电玩城,她其实就是为了堵乔堃,只是遇见沈纪年,她也就停了手,没继续下去。 她想怼他,真的很久了。 * 盛夏跟只悄悄跟踪猎物的狼一样,微弓着腰,不动声色地靠近,那边儿正乱着,谁也没注意到她。 她这一棍下去,乔堃估计得躺个几天。 下一秒手腕却被握住了,她下意识抬肘格挡,余光里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浑身的力又卸下来,沈纪年在她身边站着,她看见他受伤了,脖子里有一道长长的血痕,从右侧的下巴,一直延伸到左侧的锁骨,血珠渗出来很多,凝固后显出暗红色。 盛夏顿时有点儿恼,伸手去碰他脸,他躲过了,微微摇头,“没事!” 小伤而已,但盛夏整个人都不好了,眼神里戾气更浓了,恨不得把这群人都摔一顿,全他么是疯了吧! 嗯,她也疯了。 沈纪年把她手里棍子拿了过来,放在手里掂了掂,挺沉的,一棍子下去,力大一点儿,可以直接把人骨头打折了。 他说:“打架,还是男人跟男人来比较好。” 盛夏没懂,等沈纪年提着棍子过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冲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乔堃不打童言,但不意味着不打别人,尤其跟男人动起手来,毫无心理压力,甚至还带点儿发泄的狠意。 乔堃忽然凶起来,他边儿上的人也跟打鸡血了似的。 盛夏闯了两次没闯过去,双目都赤红了。 怼起人跟头小型炮.弹似的,点哪儿炸哪儿,特别凶。 * 高磊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四楼跟灾后现场似的,尤其盛夏,发起疯来一如既往地又狠又暴戾。 她这个人其实特别护短,如果是她自己,打架向来点到即止,达到威慑的目的也就收手了,但谁动她身边儿的人,她就会炸,睚眦必报那种。 以前很多人都知道,不能动盛夏的姥姥,不能碰童言,这俩人是盛夏的忌讳,谁碰谁倒霉。 高磊带了保安,一个个全拉开了,他吼了句,“好了,都别闹了。多大人了,幼稚不幼稚。”最后一句冲乔堃说的。 乔堃朝着地面啐了一口血,隔着不远的距离看了童言一眼,她靠在墙上喘着气,浑身依旧挂着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气。 幼稚,真特么幼稚。哪次碰上童言他不变得幼稚又不可理喻。 真特么要疯了。 乔堃没再说什么,领着人转头走了,路过温珠面前的时候顿了顿脚,歪着头扔了一句,“以后别过来了。” 温珠顾不上生气,也不想争取什么,只想赶快离开,“嗯”了声,跟自己那帮小姐妹对了下眼,跟在乔堃屁股后头也走了。 童言冷嗤了一声,和乔堃分手后攒的那一波怒气值,终于消散了。 舒心了。 呵。 * 高磊递了一瓶水给盛夏,指了指她胳膊上混着铁锈的血,“先冲一冲,去包扎一下吧!出门右拐,往里走一百米再往左的巷子,尽头就是个诊所。”说完沉默了片刻,又说,“算了,我带你过去。” 高磊脚上还踢着拖鞋,身上穿着灰色老头裤和白色polo衫,是从家里临时被捞过来的,他也在这里看场子,相当于保安队长,和乔堃还有一个南方仔三人轮流值班。 今天乔堃当值,他自个儿都和人动起手了,酒吧经理不知道去找谁,只好把住得最近的高磊叫过来了。 这会儿是前半夜,因为最近值后半夜的班,所以他睡得很早,被叫醒后一身起床气,看到盛夏突然又消散了。 他这辈子没佩服过几个人,盛夏算一个。 年纪不大,胆气却足。从没见她怕过谁,就算打不过也一副老子最屌的傲气样儿,难得的是,做事还不鲁莽,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跟她动手,很少能讨到好。 这种人可以称得上可怕了。 镇上有句土话,叫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有胆有谋的人,不是潜龙,就是卧虎。盛夏跟人动手的时候,很有一种不要命的架势。 那种感觉,体会过不会忘。 他自认不是个怂逼,但那天盛夏拿根鞋带就跟他死杠的时候,他的确是有点儿被吓到了。 盛夏很久没见过高磊了,年少时候恐惧的人,到现在已经很淡了。 可能是她内心强大了,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身边有朋友,也有……男朋友。 她一向不是没有气量的人,所以高磊主动示好式的行为,她也没拿着架子拒绝,“嗯”了声,说了句,“麻烦了!” 高磊笑了下,“客气了。” * 诊所很小,盛夏带着沈纪年去处理了一下伤口,买了些碘伏棉签还有绷带和消炎药就出来了。 其他人都不进去,站在外面淋雨,总觉得这么点儿小伤去看医生很逊,中二期思维逻辑总是比较清奇,盛夏也没强求,但好歹这些人是为了帮她和童言,所以她也不会放着不管,领着几个人坐在街边一家烧烤店里,把袋子塞到他们手里,“处理一下!” 盛夏很少逞能,即便是盛怒的时候。不然以她那破脾气,早就被人怼死多少次了。受伤了自然要涂药。其他人的思维她不是很能懂,看着几个人扭扭捏捏不乐意涂药还挑了挑眉。童言倒是能理解,不过是打架时候豪气万丈,结束的时候看着满身伤,没办法接受自己还要包扎处理烂摊子的落差罢了! 她踢了离自己最近的女生一脚,“快收拾,处理不好会留疤的。” 几个人不情不愿的,最后还是照做了。 雨还在下,砸在塑料棚上哗哗作响,虽然天气恶劣,但这边的烧烤摊倒也不冷清,好几桌的人在撸串。 玩儿没玩成,还搞得一身伤,童言大手一挥,“我请客,算我跟大家赔罪了,敞开吃,别客气。” 几个人都不是计较的人,很快又活泛起来,顶着一身伤笑闹着,雨声很大,外面鼓风机声音也大,说话都是靠喊的。 有人提议玩儿游戏——真心话大冒险,被一致吐槽说太蠢了,又想不起来好玩儿的,最后玩击鼓传花,一个女生把自己包上的毛球解下来当道具,从她那里开始传,一个人背过去喊停,毛球落到谁手里去表演个指定节目,表演不出来就回答个问题,问题都不回答就喝酒。 一扎啤酒搬过来,沈纪年提醒都受伤了,就不要喝酒了。一个个豪气万丈地摆手说这算个屁!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告诉盛夏,不许喝酒。 盛夏“哦”了声,摇头说,“我不喝。”她酒量很浅,一瓶啤酒就能把她干翻那种,他不提醒她也不会喝的。 第一个就是童言,开局的人要她唱《情歌王》,她是个麦霸,嗓子也好听,每年朝阳的文艺节目,童言肯定是要上的。 第二个是个男生,问他看没看过小黄·片,他咧嘴一笑,大大方方承认了,“哎,你问问哪个男生不看的。” 盛夏下意识扭头看了眼沈纪年。 像他这种,也看吗? 他冲她挑了下眉,顿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蓦地拍了下她后脑勺,“想什么呢!” 盛夏头往前一点,咧着嘴笑了下,摇头,“没。” 就是好奇。 盛夏也轮了一次,让她亲沈纪年一下,她觉得他大概不喜欢当众做这种事,就拒绝了,一个女生就问她和沈纪年怎么在一起的。 她歪着头想了会儿,“他让我考虑一下,我考虑后觉得可以,然后就在一起了。” 这么……随便吗? 沈纪年倒是给了个不同的答案,“算是……蓄谋已久了吧!” * “蓄谋已久?” 他偏头笑了笑,盛夏想,他大概是为了满足那群人的恶趣味吧!哪有什么蓄谋已久,说起来俩人熟悉也没多久。 回去的路上,盛夏吃多了,和他一起绕了段路散步,其他人一片暧昧的嘘声,坚决不跟他们走一块。 两个人撑着一把伞,路灯隐在暴雨里,地上的雨水反射着鳞光,视线显得模糊。 盛夏怕两个人都溅湿,抱着他的胳膊走,两个人身子贴着身子。 外面是冷的,他的身体是热的。 歪着头的时候看见他脖子上一道蜿蜒的伤口,心口像是被填进去了些什么,柔软,又微微泛着疼,她踮着脚凑过去吹了吹,问他,“疼吗?” 沈纪年刚想摇头,忽地又点了点头,低着头看她,嗓音沉沉,“有点儿。” 盛夏抱了下他的腰,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自个儿受伤都没这么心疼过。 他本来只想逗逗她,看她要哭了,顿时声音软下来,笑着刮她鼻子,“骗你的,也没那么疼。” 盛夏情绪都酝酿出来了,哪儿肯信。 他低头,眉眼里含着细碎的调笑意味,“那你亲我一下,大概就不疼了。” 盛夏真的去亲他,唇瓣贴过来,带着微微寒凉的触感,而舌头是温热的,笨拙地在他唇边试探,他神色变得温和,俯身渐渐深吻她,教她如何接吻。 他其实也不大会,但男生对这方面的事,大概更无师自通一些。 盛夏脸变得红红的,像喝了酒后微醺的状态,眼神里夹着几分湿润和迷离,末了沈纪年擦了擦她的唇角,笑着歪了下头,“走吧!” 盛夏“哦”了声,整个人像是飘着,牢牢抓住他才能走稳。 拐弯的时候,那边路被淹了,水大概没脚踝那么深,盛夏小腿上有伤口,沈纪年把伞往她手里一塞,弯腰说:“上来,我背你。” 盛夏知道他意思,也就没拒绝,凑过去趴到他背上,他挽着她两条腿,很轻松地就起了身。 别看她打架时候狠得要命,其实身板挺小的,偏瘦,背起来分量很轻。 盛夏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他,怕自己不小心抓到他的伤口,整个人趴在他肩上,尽量不去勾他脖子。 “你练过拳击吗?”盛夏想起来问。 因为童言爸爸是开拳击馆的,童言经常在那里练拳,童师傅有空会指点女儿,盛夏偶尔在那边,也学到了不少。 沈纪年笑了笑,“镇上那家武馆,是从我爷爷那里买过去的。” 盛夏恍然大悟,她怎么给忘了,沈家爷爷是开武馆出身的,前几年还听说有人带了儿子去拜师,不过沈爷爷年纪大了,早就不收徒了。 只是沈纪年很少在镇上待,而且性子也比较静,所以她没想到也不是很奇怪。 “沈爷爷教你拳击吗?” “学过一段时间格斗,我小时候身子比较弱,拿来强身健体的。” “我记事特别晚,对你有印象的时候,大概都上小学三四年级了,那时候觉得你很漂亮,有次我还偷偷爬树上去看你在院子里写作业,被我爸爸骂了一顿。”那时候真就觉得他长得好看,比镇上任何一家的小孩都要漂亮,至于其他的,就不是很了解了。她小时候其实是个挺肤浅的人。 沈纪年莞尔,“是吗?我对你有印象挺早了。” “有多早?”都说记事早的人比较聪明,大概是因为他比较聪明吧! “大概……五岁的时候!” 五岁的时候,她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可能小时候太无忧无虑,人对快乐的记忆总是没有痛苦的记忆来得深,所以五岁时候发生过什么,她都不太能回想起来了,“我姥姥说我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那时候,应该是挺可爱吧!她看过照片,胖嘟嘟的小姑娘,眼神里的明媚都快溢出来了。 可爱吗?是挺可爱的。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很可爱。就是有点儿皮。” “皮?哪种皮?”从他口中听自己小时候的事,有点奇妙。 “强行亲了我一下,算吗?” 盛夏“啊?”了声,不会吧!她小时候有那么流氓的吗? “不过没关系,好在我已经讨回来了。”他难得开了句玩笑。 盛夏竟觉得有些害臊,摸了摸脸,是烫的。 31.夜晚 回旅社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但楼下客厅里依旧很热闹, 一群年轻男女围着大方桌在玩狼人杀, 上帝正用一种诡谲的声调入戏地说着,“天~黑~请~闭~眼!” 一角的墙角书架旁坐着一对儿小情侣, 两个人头挨着头在看一本幾米的漫画。女生窝在男友怀里,拽着他胸口的衣服,小声咬着耳朵, 男生不知道回了什么,女孩儿哎呀了声, 羞涩地推搡了他一下, 男生低低地笑。 厨房的排气扇响着, 大概是有人在煮夜宵。 这家青年旅社走家庭风格,许多考研的、打工的甚至在这里常驻,白天冷清正经, 到了晚上打工的回来,考研的出来觅食放松, 驴友带着故事聚在一起, 就是一场热闹的聚会。 闹哄哄的。 穿过客厅, 往左去的走廊,前面就是单人间,往里面去,依次是双人间和四人间, 右侧的走廊过去是六人间和八人间。 盛夏拿着门卡, 跟在沈纪年身后往左侧的走廊去。童言他们已经回房间了, 打算洗个澡睡觉。这一天过得真心不容易。 那两个人调戏过童言的小流氓在客厅一角打纸牌, 嘴里叼着烟,脸上贴满了纸条,看见盛夏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郁,被一个小姑娘当众羞辱,太跌份了。 盛夏有着异常敏锐的直觉,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回了下头,扯起一抹嘲讽似的笑。 两个小流氓吐了烟,却也没再多余的动作。 盛夏给人的感觉,不是很好惹。 出门在外,最忌讳的就是以貌取人。越不起眼的人,可能越牛逼。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俩人没再说什么。 * 双人间很小,就跟普通的学生宿舍差不多大,没有阳台,也没有单独的卫浴,两边墙上对放着两张单人床,被单和被套叠放好在床头,床要自己铺。 盛夏抖开被套,单腿跪在床上套被子。 沈纪年上衣半湿,干脆脱了拿衣架挂在墙上的衣钩上。 盛夏扭过头的时候,就看见他裸着上身,有些不自在地偏过了视线,旋即又觉得矫情,复又转过头看他,说:“我见走廊里有洗衣房,你待会儿把衣服脱下来,我去给你洗一下吧!” 他裤子应该也湿了。 两个人都是临时出来,谁也没带换洗的衣服,打了一架,又碰上下雨天,也是很难为人了。 沈纪年偏头笑了下,“没事,将就一下好了,你早点儿休息。” 盛夏一个被子很快就套好了,又把床单铺了,歪着头说:“洗了吧!还有裤子。明天还要出去玩,脏了很难受。你脱了先躺着。”她转过身往墙边走了两步,背对他,“好了跟我说一声。” 沈纪年没再拒绝。 盛夏背着身,能听见他解皮带的声音,然后是悉悉索索褪衣服的声音,他侧身上了床,捞了被子盖在下半身,说了句,“好了。” 盛夏这才转了身,蹭了蹭鼻子,动作不是很自然地把他裤子拿过来,又把T恤从衣架上拆下来,团成一团抱在怀里,先搁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她把灯关了,“我换下衣服。” 房间那么小,虽然看不见,可也不能当做没人,盛夏很迅速地把T恤脱了,牛仔短裤也脱了,外面只穿了件外套,外套很长,到大腿,还是能遮一遮。 盛夏把灯打开的时候,沈纪年正看着她,“交给前台吧!他们有洗衣服的服务,三分钟你不回来,我出去找你。” 他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 盛夏愣了下,旋即笑了,这几年,除了姥姥,没人会担心她会不会被欺负,就连童言都称她罗刹女,招惹她,多半是别人倒霉。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无坚不摧来着,但这会儿被他用这样的语气关怀,也还是会觉得心口一软。 “知道了。”她把衣服抱着去了前台,年轻女老板正在看剧,抬头瞅了她一眼,大概是对她还有印象,笑了笑,“我这里有冰块,你要敷一下吗?” 盛夏脸上有一片青肿,刚刚涂了药,但一时半会儿也难消下去。 “好啊,谢谢。”盛夏冲她点点头,又说了句,“可以多给我一些吗?我可以买。” 女老板下巴点了点她怀里抱着的衣服,“要洗吗?” “嗯。” 她把衣服接了过去,放在一个衣筐里,把编号牌子递给她,“明天送到你房间。” “好。” “走吧,跟我去拿冰。”两个人一前一后去了厨房,墙角放着一个冰柜,她从里面拿出两袋来,“拿去用吧,不收钱。” 盛夏又道了声谢。 女老板温和一笑,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多大了?” “18。”虚岁。 对方点点头,委婉提醒,“注意保护自己。” “嗯?”盛夏抬头看她,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第一次吗?”女老板靠在墙上,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细微的好奇和打量。她在这里开店很久了,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对一些奇怪的人和事早已见怪不怪,但对盛夏,还是有点儿好奇的。第一眼的时候,觉得是个很乖的女孩子,娃娃脸,波波头,低垂着目光,侧脸安静又温和,像个不谙世事的邻家小妹。然后盛夏忽然抬了头,两个人目光相对,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锋利的冷芒,像刀刃,刺得她一激灵。好半天没缓过来。 刚才盛夏和那个小流氓的对视她也看见了,那一瞬间她身上的戾气是很足的,气势迫人,像是长久在道上混的那类人。 戾气大,但这会儿看,也不盛气凌人,反而很礼貌。 她看不太透,所以挺好奇的。 盛夏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女老板又挑明了些,“我是说,和男朋友一起住,第一次?” 盛夏这下明白了,连带着她第一句话的意思她也明白了,舌头顶了下腮帮子,点点头,“嗯,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她冲对方点了点头,把一袋冰拿去给童言他们,抱着另一袋回了房间。 耽误了一会儿,怕沈纪年真的出来找,走路很快。 推门的时候有些急,他靠在床头,视线投过来,眉目一凛,“怎么了?” 盛夏摇摇头,语气很软,“没事,怕你出来找。”她把冰块拿给他,“敷一下吧!”指了指他的脸,嘴角被乔堃打肿了,明天要是被沈姨看见,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口的愧疚都要溢出来了。 他接了过来,却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坐在床边,冰块摁在她脖子上,“别动。” 盛夏没动,只是想起年轻女老板的问话,有些不自在。 两个人靠很近,他的呼吸就在耳朵边儿上,盛夏努力平复着心情,过了会儿问他,“订房间的时候,你问我是不是确定定双人间,为什么啊?” “怕你尴尬。”他说,知道她大概不会想那么多,稍微解释了下,“而且,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后可能会有人拿这个说你。” “说什么?说我和你睡了吗?” 沈纪年很淡地“嗯”了声。 盛夏想象了一下,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她是见识过一些中学生的恶毒的。 “人最无聊最乏味的时候,就是拿别人的私生活咀嚼。”盛夏嗤笑了一声,“说呗!别让我听见。” 沈纪年特别喜欢她浑身那股张扬又自我的劲儿,闻言笑了笑,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下,“嗯,你说的对。” 盛夏觉得额头那里烫烫的,舔了下嘴唇。 他并没其他动作,只是单纯地亲了她一下。 * 其实是很纯洁的一个晚上,第二天童言却暧昧地冲她挤眼睛,凑在她耳朵边儿问,“有没有辗转难眠,小鹿乱撞?” 没有,睡得挺好的。 心跳也正常。 唯一有点儿心跳加速的,大概是早上,有人来送衣服,他去开的门。盛夏睡觉有点儿沉,他过来要号牌,拍了她胳膊一下,她条件反射去攻击他,他没防备,整个人跌过来,两手撑着才没砸在她身上。 身子贴着身子,眼睛对着眼睛,真是……非常尴尬了。 她忙松开手,“对不起,条件反射。”以前睡过奇奇怪怪的地方,所以警惕性有点儿高。 他摇了摇头,像是很好笑似的,捏了捏她的脸,“送衣服的过来了,把号牌给我。” “哦。” 起身那一刻,她看见几乎裸着的全身,只穿了条平角裤。 心跳,也就快了那么一瞬吧! 他脸皮挺厚的,面不改色地在她面前穿衣服,也没说让她转个身什么的。 盛夏脑子天生少根那方面的筋,所以也没觉得多难为情,看就看了,也不会少块儿肉。 如果再这样渗透下去,或者哪天两个人赤着身子相对的时候,盛夏也能面不改色地评价一句,“哦,原来男生长这样。” 大概,这就是温水煮青蛙的真谛。 当然,这道理是很多年之后才悟出来的,那时候才来得及感慨一下,沈纪年其实是真腹黑。 不声不响地侵占和渗透她,她竟还觉得挺顺其自然的。 32.晚安 第二天出去玩, 出门就碰上高磊, 他手插在口袋,似乎站停久了, 看见盛夏,走过来递上一管药膏,“听说你现在住在亲戚家, 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你打架了吧!这药是我从一个老中医那里买来的,治跌打损伤很有用。特意拿来给你。” 童言跟在后面出来, 看见高磊忍不住挑了挑眉, 复又侧头去看沈纪年,乐了。看不出来, 高磊被盛夏打那么惨,老老实实这么几年,还以为他恨死盛夏了,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看上夏夏了,昨晚她就觉得他殷勤的反常。果然啊!意有所图。 盛夏盯着看了片刻,接了过来, 说,“谢谢!”她那直得不能再直得脑子对男女的事向来迟钝,之所以会接不过是觉得自己的确用得上罢了。而且如果她看出来对方心思, 估计连接都不会接了。 “客气什么。”高磊冲她笑了笑。 他特别壮,一身腱子肉, 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硬朗劲儿, 但笑起来的时候, 总显得有点儿傻,不过倒是比狠着脸的时候看起来顺眼许多。 所谓拿人手短,盛夏对他就难免温和了许多。 高磊问她,“听说你们要出去玩儿,去哪儿?这片我熟,可以带你们。” 街上人渐渐多了,昨天下了一整天的暴雨,今早终于放晴了。 太阳半遮半露地躲在云层里,空气中是温暖而潮湿的水蒸气。 高磊觉得自己手心也有些潮湿。 他把手在裤缝上轻微搓了搓,目光落在盛夏身上。突然无比后悔,年轻时候做过的事,让他总觉得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连说话都难免小心翼翼。 “不用了,我们自己去。”盛夏不习惯欠人人情,尤其是已经欠了的情况下。 高磊皱了皱眉,“那好,你们好好玩。” “改天我请你出去玩。”盛夏冲他点了点头,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欠人的要还。 高磊脸上的阴霾复又散去,唇角挂着那种略微显得傻的笑意,“好,再约。” 一直旁观的沈纪年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握住了盛夏的手,并没有多看高磊一眼,而是低了头,轻声问她,“去吃早餐?”那样子,恰好地表露了几分跨越友情的亲昵。 盛夏“嗯”了声,对高磊点点头,“那,再见!” “再……见!”高磊看着沈纪年,目带打量,昨晚人多且杂,他赶着要回去上班,就没多注意,现在似乎才回想起来,似乎盛夏身边一直有这么个人。 临走的时候,童言迎着高磊目光里的疑惑和惊讶,好心提醒了一句,“那位,夏夏男朋友。” 说完看了眼已经牵着盛夏手走了的沈纪年,啧啧两声,“高手。” 不动声色斩敌于阵前。 不,他压根儿就没给人上阵的机会。 高磊低骂了声,“操?” 一转身,碰见正好出门的青旅老板娘,年轻女老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那对儿小情侣啊,昨晚开了个双人间。”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啊!” 高磊一腔热情还没烧起来,就觉得特么的凉了。 真想不出来,盛夏会做这种事。 女老板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别难过,她不适合你。”看得出来,不是一路人。虽然自己是有意误导他,但她觉得自己这么做,也算是为他好吧! * 这一天相对来说就舒心了许多,几个人又逛了文化街,去东坡桥看洞里湖,租了小船去划水,那种脚踩的小船,划到湖中央都没了力气,就停在原地吹风。 后来回程的时候起风了,小船晃晃悠悠的,几个人皮,来回挪座位,快靠岸的时候,船翻了,几个人都裹着救生衣,还是把救生员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把人拉上来,一群人还乐得不行。 最后一齐趴在人工沙滩上晒太阳。 太阳稀薄,但晒久了还是挺热的,困意渐渐席卷上来,盛夏拿手遮着眼睛,很快睡着了。 其他人聊了一会儿,也都不说话了,幕天席地的躺着打盹。 盛夏醒过来的时候,其余几个人都还没醒。 只沈纪年曲着一条腿坐在她身边,帮她挡着光,目光虚缈地望着湖面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总是很沉默,那双眼如深深湖水,带着幽静暗沉的光,不太能让人看透。 沈纪年看见她醒过来,歪头笑了笑,只有这个时刻,他眉宇间才会染上一丝温度。 盛夏回他一个笑,她很喜欢这种无声的交流,谁都没说话,但好像又表达了很多。 他逆着光坐着,身披日光流云,笑容显得温和又含蓄。 盛夏觉得心口那一块儿要化了,整个人仿佛藏身在深深深深的湖水,湖水是他,洗净了她浑身的躁郁,让她变得平和。 沈纪年朝她伸了手,拉着她坐了起来,从塑料袋子里拿出药来给她涂。 都是一身伤,还要去玩水,果然年轻的时候就容易任性。 盛夏倒是无所谓,但他帮她涂药,她还是很安静地没有动,任他温凉的指尖在她胳膊上游走。 时间好像变得很慢。 慢到呼吸轻了缓了,慢到童言眨眼的动作好像都被拉长了无数倍。 盛夏终于反应过来,侧了下头去看醒了的童言。 童言懒洋洋地挑了下眉,啧道:“要不要这么腻歪!”说完嫌弃地嗤了声,胳膊架在脑后,仰面躺着,目光朝着天空,视线是无边无际的蓝和白,风从耳朵边刮过去,是轻轻的沙沙声,她忽然叹了口气,“搞得我也想谈恋爱了。” 盛夏提醒她,“童师傅说,你再早恋,就打断你的腿。” 童言哈了声,“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追我妈那会儿,还没满十八岁呢!” 其实童言谈过几任男朋友都不长久,她脾气不好,没人容得了,唯一一个能让她收敛所有脾气的人,最后还劈腿了。 * 童言走的时候,扯住沈纪年的衣襟警告他,“说这个挺操蛋的,但我还是得提一下,别越界啊!至少也得等她满十八岁。” 十八岁,还是太小了,沈纪年想,他做事一向有分寸,这些事,他比她考虑的要早要更深,但没多解释什么,只“嗯”了声。 童言觉得这事吧,给沈纪年说没用,毕竟男人兴头上来,多半不管不顾的,做了就做了,但盛夏还小,她可舍不得她那么早,据说女人那什么太早了也不好——说得好像她多懂似的,其实也不过是个半吊子,脑子里有着固执的观念觉得早恋正向发展倒还好,但发生关系就太过分了。 虽说情到浓时总是情难自禁,但怎么着也得过几年再说吧! 她自个儿就一叛逆少女,还要操着老母亲的心,把盛夏拉过来,凑到她耳边说:“我警告你啊,早恋我就不管了,你要是敢再深入点,我打断……打断沈纪年的腿。”打断盛夏的腿,她是舍不得的,那就只能收拾沈纪年了。 盛夏瞅了一眼沈纪年,然后朝童言翻了个白眼,“你可真能操心。” “那必须啊,我不操心谁操心。”童言拍着胸脯,十分中二地说,“我可是你娘家人,谁特么也不能委屈你,就算没人要,我养你一辈子。” “嗯,我明白。不过不要说脏话。” “……” * 回去的时候,就剩下两个人,一向不喜欢热闹的盛夏,忽然觉得有些冷清,他们坐地铁回去,转了两趟车,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沈姨在上班,打了电话过来问他们到家了没,说孟婶留了晚饭,让他们吃完早点休息,明天就要上课了。 盛夏洗完澡的时候,抱着卷子去找他,“给我讲讲函数题吧!” “好。”他放下手里的杂志,把她卷子摊开放在书桌上,侧身让她靠近点儿,问她,“哪里不明白?” 她拿笔指了指,“第二步到第三步之间,不知道是怎么转化的。” …… 讲完一道题,他顺手找了几道同类型的给她做,自己坐到一旁继续翻着杂志。 再抬头的时候,盛夏不知道什么时候趴着睡着了。 侧着脸,眼睛闭着的时候,显得格外安静乖巧。 他把杂志丢到一旁,起身轻手轻脚走过去,手撑在桌子上,扒着她的卷子看了看,四道题,做了两道半,思路很清晰,没什么大问题。 她的确算是很聪明的学生。 沈纪年放她睡了二十分钟,看了看表差不多十点了,再过一会儿,他爸就要回来了,他弯腰把盛夏从椅子上抱了出来。 他一动,盛夏就醒了,愣了一瞬,似乎是明白了他在做什么,也没挣扎,只是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叫醒她?她睡觉也不是叫不醒那种。 “回房间睡。”他低声解释了句。 他横抱着她出了卧室,然后推开她房间的门走过去床边,一条腿跪在床沿,俯身把她放在了床上,脱了她的鞋,低声说了句,“今天的补课不做了,早点儿睡。”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晚安!” 盛夏缩在被窝里看他,还是有些不解。 其实也没特别的,大概就是突然想这么做?沈纪年冲她笑了笑,“我没想做什么。童言的话,你不要想太多,觉得别扭的话,就当我是哥哥,你是妹妹。我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 哥哥抱妹妹回房间,好像也没什么不妥的。 盛夏也没想多,纯粹好奇罢了,闻言反而不自在了,“嗯”了声,赶他,“那……晚安,你也早点儿睡!” 沈纪年俯身亲了她额头。 “晚安吻。”他笑。 “哦。” 33.忽悠 盛夏不是个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但很容易被沈纪年忽悠。 后来盛夏琢磨了一下, 大概不是因为她太傻,可能是他长了一张太容易让人信服的脸? 总是莫名其妙就被他的思维牵着走。 比如他说觉得别扭就拿两个人当哥哥妹妹。 她这样一代入, 觉得很多事的确挺顺理成章的。 但…… 哥哥捏妹妹脸牵妹妹手抱妹妹回房间睡觉也就算了,谁家哥哥会把妹妹推到墙上去亲。 他其实并不是个很克制的人, 偶尔也会冲动, 比如把她拖到小树林里抵在树上……什么的。但再过分的就没有了, 多数情况下, 两个人相处还是比较像哥哥妹妹的,只是偶尔稍微更亲近一点儿而已。 不过据童言说,真正的兄妹没有相亲相爱的, 比如童言和她哥哥童易阳,俩人经常掐得一地鸡毛。 因为都跟着童师傅练过些拳脚功夫,甚至有时候还会大打出手, 童言打不过童易阳,有时候还会无耻地搞偷袭,童易阳有次生气把她绑在树上, 还被童师傅揍了一顿,说俩人胡闹。 兄妹爱什么的, 不存在的,童言说。 * 盛夏背抵着墙,胡思乱想着, 眼睛半睁数他的睫毛, 他不说话, 只定定看她, 眸光深沉,身子整个抵在她身上。两个人都隐在阴影里,视线并不清晰,倒是呼吸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带着滚烫灼热的气息。 一阵冷风吹过来,那股灼热感才渐渐消散了。 不知不觉,已经入冬了。 盛夏的成绩终于达到了她的理想值,只是还没有能超过沈纪年。可能这个希望不大了,毕竟徒弟把师傅踩在脚底下这种事,有点儿困难。 盛夏目光依旧落在他的眉眼上,他睫毛微微颤了下,目光笔直地打过来,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不是。 看得盛夏心里发毛,还有点儿莫名其妙。 明明刚刚还在爬楼梯,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自己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 他似乎生气了,盛夏很少见他生气,其实准确来说,是他总能把情绪隐藏的很好,开心不开心都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只是大概相处久了,她也能从直觉上来判断他的情绪。 “你想学医?”他最后问。 盛夏“嗯”了声,似乎想起来,刚刚是在聊这个话题,临近期末,大家的情绪好像更紧张了些,很多人也开始慢慢思考自己未来的方向。 朱莉莉走艺术生路线,说要去学表演,已经兴冲冲地畅想自己变成大明星的样子了,她爸爸帮她找好了培训公司,下半学期就要去集训还是怎样,在学校的时间就不多了。李亚楠那个怂兮兮又有点儿腼腆的样子,竟然想学新闻,当记者。坐在她后面的韩佳凝,打算学热门的金融,瞄准了上海财经,还把学校的照片打印出来贴在桌子一脚,每天看一遍。 文科是不能学临床的,可以报中医,中医学制五年,也有七年制中医本硕连读。上次去医院的时候,沈姨那个同事给盛夏说过,就是那个叫陈蔚然的实习医生,他马上要毕业了,准备考研究生。应该就是这个冬天。 学医是一条漫漫长路,很辛苦,投资和回报可能还不成正比,之前盛夏提过一次,沈姨是这样说的。 不过盛夏虽然性格急躁,但却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对她来说,更偏向稳定的职业和家庭。她喜欢靠努力能确实得到的东西。 可能越缺什么,就越觉得什么最珍贵。她渴望安定。 她不学医的话,可能会报一个师范,毕业当个老师。 如果朱莉莉听见,一定会十分惊讶,这太不符合她的形象了。 沈纪年依旧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为什么?” “没有特别的原因,觉得喜欢。”盛夏歪着头想了想,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也不是非要学医,就是暂时觉得不错。 沈纪年沉默了会儿,最后松开了她,转身继续上楼。 盛夏跟在他身后,被他压过的地方,出了汗,被楼道的风一吹,泛着细微的凉,“你呢,你打算学什么?”她觉得他气还没消,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有想过和他考同一所大学,但没想过一定要考同一个专业。 他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但为什么会生气?不赞同她学医吗?为什么? 沈纪年顿了下脚步,偏过头去看她,“还没考虑好。” 盛夏还以为,他这样严谨的人,会很早就做规划。她点点头,“你报哪个大学,我就报哪个。” 他看了她一眼,脸色终于放缓了些,“好。” * 和他考一个大学,是一件比较难的是,毕竟他太优秀。 小崔给他定的目标是“北大”和“复旦”,也有老师说他可以报香港中文试一试,这几所都是顶尖的文科学府。 盛夏的成绩,还有一定的距离。 第二天恰好就是第三次月考成绩公布,因为考试太频繁,为了不给家长和学生太大的心理压力,给家长发送成绩通知的举措已经取消了。 盛夏只能站在公告栏前看自己的排名。 班级第二,年级第十一。 她上头是沈纪年,依旧显眼的双“1”,班级第一,年级第一,他保持这个位置已经很久了,久到毫无悬念的地步,无论题目难易他都能保持六百五十分以上的水准,常常甩第二名几十分上百分的距离,这种水平,很难被超越了。期中的五校联考中,他在全市文科生中排第一,校长还特意过来表扬鼓励了他。 每当这个时候,盛夏都会有一种莫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夹杂着几分惆怅,一种对成绩更迫切的需求。虽然他从未要求过她的成绩,但她不喜欢太悬殊的关系。她希望自己,至少不拖他后腿。 盛夏下头就是林悦,零点五分之差屈居第三,年级第十三。 不少人聚在公告栏处,人挤着人,一个个探着头往里看。 几家欢喜几家忧,毕竟大家不像沈纪年,强到超脱的地步。成绩起起伏伏,跟过山车似的,这才是常态。 盛夏转头就看见了林悦,女生个子小小的,眉眼也细小,看起来很文气,只是此刻看盛夏的眼神,带着倔强和不甘心。 盛夏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侧身从她身边走过。 * 今天有体育课,男女生分组。 男生去打篮球和踢足球,女生去打网球和羽毛球。 总共四组人,在不同的场地。 盛夏被分到羽毛球的队里,她的搭档是朱莉莉,还是朱莉莉出卖美色跟林明栋换来的。 盛夏听说她最近和林明栋在暧昧,差不多要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桃色新闻每天都在发生,分分合合好像是过家家一样,倒是盛夏和沈纪年,这么久以来,没吵过架,也没闹过脾气,平淡地都不像情侣。 不过,盛夏觉得,以他的脾气,两个人也吵不起来架。 似乎这样的状态,也刚刚好。 羽毛球馆挨着网球馆,两组人偶尔会串个场,朱莉莉溜去找林明栋的时候,盛夏独自坐在看台上休息,林悦从网球馆走了过来。 她问:“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盛夏侧头示意,“坐!” 林悦挨着她坐了下来。 她其实是第二次近距离接触她,上一次是一模的时候,那时候盛夏第一次成绩超过她,她看着公告栏里自己的名字排在一个朝阳转过来的学生后面,觉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屈辱,心口扭曲的无法排解的愤懑让她把卷子团成一团,狠狠地揉碎了,她那天说了很过分的话,跟人说:“我不信她能考出这种成绩!” 她把这种想法用一种笃定地语气传播出去,又鼓动几个成绩不错的女生去找老师,申请调监控。 盛夏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很大的反应,林悦清楚地记得,盛夏在座位上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仿佛冰冷的刀刃,冷冷地刺过来,她有些害怕,但依旧昂着头,用一种盛大的气势回视她,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但盛夏只是偏过了头,没有理会她,仿佛只是单纯地为了看她一眼而已。 放学的时候,林悦在自行车棚碰见盛夏,盛夏穿着十一中蓝白相间的校服,袖子挽到手肘的部分,她头发长长了很多,齐耳的长度,更像个邻家小妹了。 或许是她平时太不显眼,那些传说中干架凶狠不要命的朝阳一霸,好像只是编纂出来吓唬人的似的,林悦是不大相信的,她一直都不太相信。 盛夏站直了,甚至还没她高。 她推着自行车,骄傲地站在那里,“你有事?” 盛夏有些不耐地抿了抿唇,朝她走了几步。 林悦背挺得很直。 但下一秒她身体就失去了控制,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盛夏卡着她的脖子,直接把她推到了墙上。自行车倒在一旁,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背撞在水泥墙上的时候,林悦心跳几乎是咚咚咚在响,她从盛夏那动作里感受到了近乎偏执的疯狂,而且清晰地意识到两个人在体力上的差距,恐惧是一瞬间的事。她头脑发懵,关于盛夏的那些传言,几乎是一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盛夏嗓音低沉地开了口,面色平静,眼神却微戾,“你最好别招惹我,我脾气没那么好。我不希望,有下次。” 盛夏没有别的动作,说完这句话就松了手,转身走了,手插在口袋里,走路慢吞吞的,背影瘦小单薄。 林悦却蹲在原地大口大口喘气,好半天才平复心跳。 沈纪年在校门口等盛夏一起回家,看她走过来,偏着头问她,“去哪儿了?” “没事,跟人打了个招呼。”盛夏语气很淡,没有多说什么。 林悦推着自行车停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手心里仍是虚汗。 沈纪年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他没有再问盛夏什么,只是接了她的书包,“走吧!” 第二天沈纪年第一次主动主持班会,站在讲台上,手撑着桌子讲话,目光冷淡而坚定,“如果高考是一场漫长战役,我希望七班的人能互相加油打气,共同进步,而不是相互质疑、攀比、病态倾轧……” 林悦总觉得沈纪年的目光有一瞬是看向她的。 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挫败。 34.怎样 这个冬天来得很早, 西风凛冽,寒意逼人。 室内体育馆的暖气早早也开了。 盛夏捏着手里的水杯, 盯着里头的红枣和枸杞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仰头灌了一口,甜中带点儿酸。不好喝。不过她还是喝完了大半杯。 ——水是沈纪年早上装在保温杯塞到她书包的。 她最近来姨妈。 是因为学霸的洞察力,比较敏锐吗?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偏头看身边的女生,情绪没什么变化,很淡地问了声, “有事吗?” 林悦手肘抵在大腿上, 两手上托着下巴,目眺远方, 羽毛球馆很多人,除了七班的女生, 还有理科十三班的人, 她看见很多熟悉的脸, 不过没想过去打招呼,因为很陌生了。 不知不觉,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 刚从理科转来文科的时候, 原先的班主任还经常来劝她, 说如果她发现学文不适合她, 可以随时回去。并委婉的表示, 越早越好, 免得耽误课程。 之前的同桌兼好友也来劝她, 一方面是舍不得,一方面也是觉得学文科不如学理科。 爸妈也偶尔问,问她有没有后悔。 不论谁来看,好像都是她太任性了,有一天她会醒悟的,会回头的,会知道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但她是个很固执的人,认定的事不回头,她扬言要闯进年级前十,甚至追上沈纪年的脚步。 只是后来,连班级第二她都追不上,她不止一次站在公告栏前,看见自己的名字排在盛夏下面,都会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打人生生刮了一巴掌,密密麻麻的疼。 她对自己的能力自信到骄傲的地步,没有人会去试图挑战转科考试的六百分天堑,尤其是在分科一年之后。 但她做到了。 甚至觉得,也不过如此。 但越骄傲,被摧折也就越痛苦。 她习惯被人仰望,被人赞美,听到别人的惊叹声,她会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但既生瑜,何生亮。 盛夏就像她的克星。 她喜欢沈纪年,但沈纪年喜欢盛夏。 她想要第二的位置,但次次被压一头,有时候她也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努力,于是她每天盯着盛夏,看她花了多少时间在学习上,自己就比她花更多的时间,每天回到家,她要学习到十一点,每次熬不下去的时候,想想自己下次考试能超过盛夏,就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 这一次,只差了零点五。 不,是还差零点五。 * 远处十三班的一个女生接了一个高难度的球,然后周围一阵欢呼,那女生仰着脸冲人群抛了个飞吻,惹来一阵欢笑声。 曾经,林悦也像对方那样,意气风发,万众瞩目。 林悦把手从下巴上挪下来,支在大腿上,互相搓了下。 “如果我也有沈纪年帮我辅导,我觉得我会比你更优秀。”她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她不相信智商这种东西,哪怕是沈纪年,也要靠不断地刷题和总结。 所以她不相信自己比盛夏笨。 * 盛夏侧头看林悦,女生抿着唇,手撑在大腿上,模样很倔强,她把一头长发剪成了齐耳短发,据说是因为觉得沈纪年喜欢短发的女孩子。她喜欢在上课回答问题,和老师据理力争,她思维很活跃,经常被老师夸,据说是因为觉得沈纪年喜欢聪明的女孩儿。她从一模之后,就不太和人说话可,努力凹了一个沉默孤独的高冷形象,再也不说人坏话,甚至有人和她聊班上其他人的八卦,她都会回一句,这样不好,她觉得沈纪年是那种三观很正的人,所以希望自己也能在灵魂上向他看齐。 这些是韩佳凝对盛夏说的,一条一条分析完之后,评价说:“林悦这种人,得失心太强了。”叮嘱她小心防备着点儿。 其实林悦和韩佳凝之前算是朋友,但林悦是个太自我的人,每天只会盯着自己的目标,朋友的关心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她不拒绝,但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后来韩佳凝已经不愿意和她做朋友了,甚至有点儿敌视,大概是觉得,付出过的真心被踩踏,是件很耻辱的事。 盛夏忽然觉得有点儿好笑。她从没放在心上过,就连一模的时候,林悦到处传扬她作弊,她也没多在意,莫名其妙的敌意和语言攻击她领教过很多,能惹怒她的却不多。之所以会动手警告,不过是为了不让事情闹大引来太多麻烦罢了。 倒是后来,林悦主动在课间当着全班人的面给她道歉,声情并茂地剖析了自己的狭隘和一时偏激,请求大家原谅她,最后对着她鞠了一躬。 盛夏记得自己那会儿正在算一道数学题,沈纪年只给她写了个答案,让她推步骤,她算了好几遍都对不上,生闷气,险些要摔笔。 沈纪年不紧不慢地撩了她一眼,仔细看了她的卷子,“笨不笨,你难道就没怀疑,我给你的答案是错的吗?” 没,当然没怀疑过,他好像永远是对的,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场,会让人不由得信服,所以出了错,盛夏自然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自己犯了错。 他拿笔敲了敲她的脑袋,复又看了她卷子上的解题步骤,夸她,“聪明!” 盛夏努力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但唇角的笑意还是止不住爬了上去,最后索性对着他咧嘴笑。午后的阳光撒着碎金一般的光芒,他歪着头笑的时候,衬得窗外的光都黯淡了许多。 然后林悦就上了讲台,午自修前的空隙,所有人还没有进入状态,吃饭聊天玩闹的声音衬得教室闹哄哄的。 “大家……” 林悦抬高了点儿声音,夹杂她一如既往地骄傲,和细微颤抖的哭腔。 她很难受,整个人像是被不断吹起来的气球,快要爆炸了。她从小到大都很优秀,家长宠着,老师惯着,同学捧着,她想要得到什么,好像都是轻而易举的。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得不到一些东西而变得刻薄和恶毒。 “对不起,我不应该……”她在讲台上说着道歉的话,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倒是看好戏者居多,毕竟她有错在先,道歉和忏悔也是应得的。 她冲盛夏鞠躬的时候,盛夏正捏着笔靠在墙上看她,身子微微侧着,身旁沈纪年却一直没有抬头,好像也没听台上人在说什么,低头在批改盛夏的卷子,红笔刷刷地圈过去,动作干脆利落。 盛夏沉默了有几秒钟,其他人都等着看盛夏的反应,林悦也看着她,做好了被骂被羞辱的准备,她背挺得笔直,觉得即便是被骂也不能逃避,她还是有勇气有担当的,她想。 “我原谅你。”盛夏在停顿了几秒钟之后,淡声回了句。 然后便姿态随意地收回了目光,低头从沈纪年手里扯回卷子,顿了一下,笔在某个地方磕了磕,“这个,不明白。” 沈纪年对盛夏总是很好脾气,好像从来没有不耐烦的时候,侧身在她卷子上写了两个公式,“代进入再算一遍。” 林悦很羡慕盛夏,羡慕到了嫉妒的地步。 如果她也有一个沈纪年,她一定会比盛夏更好更优秀。 * “比我优秀,又怎么样?”盛夏扯了下唇,没有去看林悦,眼睛看着前方,“我不是你的绊脚石,你自己才是。” 盛夏不喜欢评价别人,丢下一句话,就起身了。 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身补充了一句,“我这个人并不大度,所以你最好不要让我觉得,你还惦记我男朋友。” 林悦抿了抿唇,那股强烈的挫败感,依旧萦在心口,怎么都散不去。 盛夏今天心里不大爽,大概是经期综合征发作吧!她想。 朱莉莉回来的时候,两个人打羽毛球,盛夏扣球又凶又急,她都招架不住。 下课的时候,朱莉莉凑到沈纪年身边告状,“哎,你媳妇儿哥斯拉附身了,今天的战斗力十级,你要不要去哄一哄?” 沈纪年打球出了一身汗,一边拿毛巾擦,一边侧头问,“发生什么了?” 朱莉莉耸耸肩,“我哪儿知道,不过听人说,林悦来找过她。就刚刚上课的时候。” 35.晚会 盛夏进教室之前被小崔叫去了办公室。 “最近校领导要来各班检查, 你注意一下班上纪律, 尤其是午自修的时候,叫他们都收收心,别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 盛夏靠在办公桌上, 手指轻微地叩着桌面,“嗯”了声,表明自己知道了。 关于自己是如何莫名其妙变成纪律委员的,她不是很清楚, 大概是期中的时候, 七班的成绩一落千丈,班级总排名从前三落到倒三, 小崔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把后几名叫出去训了一顿, 还撤了大半的班委, 新上任的班委中,盛夏被点名任命为纪律委员。 盛夏以前在朝阳的时候也当过纪律委员, 因为班主任觉得,她是班级纪律的关键点,差不多收拾住她, 能收拾住一个班的人。 至于小崔是不是这样想的,盛夏就不知道了。 倒是朱莉莉猜过, 说可能班主任拿她来迂回调动沈纪年这个班长的能动性。 “任命你当纪律委员多好啊, 你管不住的时候, 沈纪年肯定会出面, 他以前就是不乐意管事,但他出面就没有控制不住的局面。而且上次林悦闹那一出,第二天沈纪年出来主持班会,谁看不出来是为了你啊。而且效果那么好,私底下大家都疯了好吗?连B区的人都知道沈纪年谈恋爱了,对女朋友还特别宠,嫉妒你的人,能绕操场两圈了。”——B区是复习班,在另一个校区。朱莉莉浮夸地对她解释着,脸上是一种迷醉的表情,也不知道究竟在yy些什么。 连李亚楠也信誓旦旦地说:“小崔肯定知道你跟班长谈恋爱啦!学霸谈恋爱和我们谈恋爱就是不一样,成绩没落下,还直线上升。小崔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概是不想捅到段一刀那里闹大了,影响你们情绪吧!” 毕竟现在年级前五十的都是珍宝,得小心呵护着,出一点儿差错就可能会影响高考的。 班上那些小情侣们偷偷摸摸地谈着恋爱,也想学着沈纪年和盛夏互相鼓励争取考同一个大学,也算一种变相的激励了。 小崔交代完,语气温和下来,问盛夏,“最近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吗?” 盛夏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小崔笑着点点头,有沈纪年在,的确是不用他太操心,跟别的班级的学生不同,自己这个班的两个尖子生,基本都不用他操心,省心得很。“没事了,你回去吧!” 盛夏颔首说了句,“老师再见!” 小崔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这孩子第一次来班里的时候,一身的刺,他看了就不是很喜欢,那时候沈纪年还低声教导她,“不能对老师这么没礼貌。” 这么久了,她其实还谈不上温和,但沈纪年说的话,她倒是都记得,哪怕她不是很喜欢当这个纪律委员,接下了,也都尽职尽责。 * 盛夏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才回的教室,沈纪年正坐在她位置上靠着墙看杂志。 是一本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正翻到一张极光图,绿色的光怪异地扭曲着,像是一张抽象画。 盛夏脸上都是水,半条腿跪在他的凳子上,弯着腰在桌洞里找面巾纸,他的桌子很乱,每次盛夏强迫症犯了都会给他一样一样整理好,每次朱莉莉都要调侃她真贤惠。但没多久就又会变成这样,卷子堆的到处都是,盛夏找了好久也没找到面巾纸,趴到那边去自己桌洞里找,被他身子挡着,于是拍了拍他的胳膊,“挪一下,我找东西。” 沈纪年合了书,把她按在凳子上,抽了面巾纸出来给她擦脸,盛夏歪了歪头,没有拒绝。 后排韩佳凝偷偷地朝这边看,还要拉着同桌,同桌的后桌,同桌的后桌的同桌,一起看,挤眉弄眼,一脸八卦。盛夏余光里都看得见,但也没什么表示,只是看着沈纪年。他微微低着头,眉眼很温和,但在盛夏眼里,带着莫名的殷勤和反常。 ……怎么? 沈纪年微微倾身,胳膊架在两排桌子的边沿,几乎贴着她的脸在说话,“想不想,去毕业旅行?” “嗯?” “高考后带你去玩。” “我们两个?” “嗯。” 盛夏偏了偏头,“这……不太好吧!沈姨和沈叔叔……”岂不是,暴露了。 沈纪年笑了笑,“没关系,迟早要知道的。” 如果沈姨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但一直瞒着,的确也不好。 盛夏有些不好意思,舔了舔嘴唇。 沈纪年已经在和她讨论去哪的问题了,低声问她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盛夏从小到大没旅游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来过市区。 说着说着,竟也有些憧憬,问他,“去看海好吗?我还没有看过海。” 他说:“好。” “要不去西藏?听说那里有很多寺庙,还有喇嘛,和我们这里不一样。” 他也说:“好。” 盛夏歪着头就笑了,“你哄我开心呢?”说什么都是好。 “嗯,那开心了吗?”他揉了下她的脑袋,眉眼里是细微的笑意。 盛夏挑了挑眉。 后来还是朱莉莉坦白,说她去告的状,还好奇又八卦地问她,沈纪年是怎么哄她的。 盛夏笑了下,其实沈纪年不会哄人,招数单一,每次都是顺着她,她说什么他都说好,再过分的要求都不反驳。 但每次……盛夏都能被他哄住。 大概,这就叫一物降一物?盛夏脾气真不好,有时候和童言还会吵架,童言生起气来,恨不得把她当沙袋暴打,她自然也不是会服软的人,两个人甚至还打过架,不过谁也不记仇就是了,打了就打了,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倒是沈纪年,盛夏每次对着他,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 盛夏其实也不是生林悦的气,只是单纯的心里不爽罢了,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就算不在意,至少坏心情是会传染的。林悦不至于让她感到什么危机感,但她身上那股偏执和固执,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但那情绪很淡,被沈纪年一搅和,瞬间也就散了。 倒是林悦,没多久就听说沈纪年为了她找盛夏的事特意去哄,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直到期末,都安静老实,除了学习,其他一概不关心不理会。憋着一股气,还是想超过盛夏。不过最后的结果不是很尽人意,她没进,还反退了。倒是盛夏,每次稳定在第二,最好的一次,年级排第二,仅次于沈纪年。 * 高三生活很无聊很枯燥,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每天都埋在卷子里,大考小考的次数越来越多,睁眼闭眼都是题目。 盛夏更没空去关注一个不相干的人。 林悦不往她跟前儿凑,她甚至都不会在意班上有没有这个人。 她越是这样,林悦的挫败感就更甚。 对于一个好胜心强的人,不被关注不被在意,大概是最深重的惩罚了。 当她发现自己越努力越适得其反的时候,心态终于崩了。 但这毕竟怪不到盛夏头上去,她也不关心。 * 上半学期结束前,唯一一次娱乐活动是元旦晚会,本来年级主任是不愿意高三生去参加什么元旦晚会的,但几个班主任联合上奏,说最近课业太紧,学生们的情绪都绷得太紧了,适当让他们放松一下,更有利于之后的学习。 后来算是破例允许。每个班可以报一个节目,多了不允许。 七班的节目是陆也出面的,他临时组了个乐队,他是吉他手兼主唱,郑灿是键盘手,蔡孟飞敲鼓,那个外号叫胖子的庞海是第二吉他手,没有贝斯,董洁莹最后自己申请加入,也是唯一一个女孩子。 小崔更是破天荒允许他们每天腾出最后一节自习课去排练,排练室是小礼堂,避免他们趁机偷懒,每天都有班委去盯梢。班委可以带作业过去。 那边很吵,学习效率注定不高,几个班委都不是很乐意。但小崔的原句是,“大隐隐于市!”等你们能真的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时候,周围就算是敲锣打鼓点炮仗你们也都可以专心学习了。 这歪理也不知道从哪里推出来的,朱莉莉评价,说小崔就是不放心把陆也那群人单独放出去,自己又没空去盯,这苦差事,自然就落到班委身上了。 嗯,朱莉莉如今也是班委,文艺委员,她不仅要去盯梢,还要负责乐队的排练。 盛夏倒是无所谓,她的确是那种自己要学习的时候,外面杀人点火都不能影响她的人。 不过每次过去,陆也都很皮,不过来她边儿上皮一下就过不去。 “喂,纪律委员,给你唱个小可爱怎么样?”他怀里抱着吉他,随意拨弄了两下,低沉着嗓音给她唱,“——喏,我的小可爱/皇冠给你戴/你要么么踹/哦,好像有人在……” 他喜欢侧着身子半坐在她前面的桌子上,微微倾身和她说话,尽聊着没营养的。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但盛夏没心情欣赏。 她有时候会抬头看他一眼,有时候连头也不抬。 陆也就是这种人,并没有什么恶意,所以她也懒得理会他。 只是后来,每次轮到盛夏的时候,沈纪年都会替她去。 陆也有次调侃着问沈纪年,“怎么,看这么紧?” 沈纪年勾了勾唇,“是又怎样?” 36.吃醋 陆也很早就放言要挖墙角, 只是到最后连墙都没能靠近。 其实不怪沈纪年, 是盛夏太难撩,她不像大多小姑娘,被哄了会脸红, 撩得狠了会跺脚,也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大概爱吃糖,爱喝酸奶?平常就是做题, 和沈纪年一起做题, 和韩佳凝一起做题,在教室做题, 在图书馆做题, 在篮球馆一边看沈纪年打球一边做题……偶尔和朱莉莉去吃饭, 其他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但买糖和酸奶给她, 她会往回送,起初陆也还能得意那么一瞬, 觉得有戏,有来有往什么的,感情不都这么培养出来的。 但很快就发现, 盛夏这玩意儿压根儿就是个死脑筋,朱莉莉当笑话讲给他听过, “盛夏是我见过情商最低的女生啊, 简直是直男教科书, 她要是个男生铁定没女朋友, 你知道她为什么送东西给你吗?因为沈纪年教她不要欠人人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哪,也就是她可爱,换了别人,我一定骂她蠢!” ……其实还好,也就是人际交往能力差点儿,说话做事简单粗暴点儿……而已! 有时候会显得傻,但不怎么惹人讨厌。有种天然呆的感觉。 陆也知道盛夏是因为沈纪年的缘故才送东西给他的时候,简直他么要心肌梗死了。 都是什么操蛋事儿! 这会儿过过嘴皮子瘾,还被沈纪年堵得哑口无言,真是……操! 算了,不撩了,他认输。 “那你得看紧了,毕竟我比你高比你帅比你有情调,盛夏哪天喜欢上我,也是很容易的事。”陆也靠在墙上,吊着眉,模样混不吝的。 已经是,最后的倔强了。 沈纪年只扯了下唇角,“哦。” 陆也:…… 明明没什么表情,他居然从中读出了嘲讽是怎么回事? * 盛夏其实是因为不大关心其他人其他事,她目前压力挺大的,沈纪年的成绩太稳定了,按照这成绩,大多数他想要去的大学,基本都能去。但盛夏不一样,她成绩忽高忽低,水平不够稳定,一分之差,中间都可能隔着千百人,想和他考一所大学,还是有点儿难度,她所有空余的时间都拿来背书刷题了。而陆也那点儿心思,她哪有什么空去琢磨。 确切知道陆也在撩她,已经是元旦晚会的时候了,那天晚上,所有班的人被安排着去了大礼堂。 能容纳五千人的礼堂,被三个年级的学生挤得满满当当的。 七班的人在前边儿,第四五排靠右的位置,男生和女生是分开的,盛夏边儿上坐着韩佳凝和李亚楠。 朱莉莉去了后台安排陆也几个人。 晚会节目因为是段一刀把关,大多比较正经,比如什么“茉莉花合唱”“古筝独奏”“民族舞”这类的,起初还有兴趣看一看,看久了就开始觉得无聊了。 所以稍微潮流点儿新奇点儿的节目都能引起一大波尖叫,比如陆也的乐队那嗨得要死恨不得蹦出地球的英文摇滚(之所以能通过段一刀的审查,大概是因为它是个英文歌),高二文科班的大型创意街舞,理科某个班俩颜值颇高的情侣的钢琴大提琴合奏…… 陆也上台的时候,全校沸腾,一方面会弹吉他会唱歌的男生的确比较招人,更何况陆也有张不错的脸,盛夏在一片啊啊啊啊啊声中闭着眼默背世界地图,李亚楠在旁边激动地要跳起来了,一个挺文气的小姑娘,已经失控到喊着:“真特么帅啊!”的地步了。 就连韩佳凝那种学习好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也激动得脸发红。 台下在喊陆也的名字,有小学妹大声叫着,“陆也,我喜欢你……” 然后是一片哄笑。 陆也在上头歪着头笑,对着话筒低声说:“嘘——”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色紧身T恤,破洞带铁环的黑色牛仔裤,为了配合演出特意换的一身,很符合他那身骚包又浪唧唧的气质 然后引发另一波尖叫。 陆也下台的时候,李亚楠打算借朱莉莉的光去和陆也他们合个影。从旁边偷偷溜去了后台。 盛夏还在默背地图,从世界地图细化到中国地图,从中国的最西端开始,到最东端,一寸一寸地扫过去,大脑像是复印机一样,完完全全呈现每个细节,想不起来的话就翻开手边的地图看一眼。 她对节目不感兴趣,全程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相比于其他人,可谓是相当冷淡了。 李亚楠很快就回来了,也不管她这种老僧入定的样子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拽着她的袖子,异常激动地晃着。 盛夏睁开眼,挑了挑眉,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李亚楠不敢再造次,松了手,脸凑过去,小声又八卦地说:“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她那表情跟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我看见陆也把朱莉莉压到楼道里……”她顿了下,用一种更小更八卦的声音,脸颊通红地说:“——亲!” 盛夏挑了挑眉,不过旋即就恢复了正常,“哦。” 倒是没看出来。 李亚楠已经激动得无法思考了,陆也啊,朱莉莉啊,他俩是怎么突然搞到一起的。 “陆也不是喜欢你吗?朱莉莉不是看上林明栋了吗?”怎么突然之间,突然换了组合。 盛夏歪头“嗯?”了声,忽然抓到了一些细节,“陆也,喜欢我?” 李亚楠夸张地捂了下嘴,“你真不知道啊?” 是沈纪年交代她和朱莉莉不要在她面前提的,所以两个人就没在盛夏面前谈论过这件事,但觉得这种事嘛,当事人肯定是有感觉的啊!没想到,盛夏还真是真情实感地没领会到。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可不是会故意做作的人。 因为盛夏和沈纪年处着,陆也虽然混不吝,可也没敢挖墙脚挖的那么明显,顶多暧昧地撩撩她。谁知道盛夏根本是一块榆木疙瘩。 李亚楠顿时有点儿同情陆也了。 她想了会儿差不多也就明白了,沈纪年大概是觉得盛夏没心思想那事,不给她挑明了,她大概一辈子也想不起来往那方面想。陆也那一通骚操作,全骚给空气看了。 没想到,班长还挺……腹黑的。 * 晚会后回家的时候已经十点了,很多学生家长来接,校门口乌压压停了一长排的车,沈姨那辆白色福特也在中间。 盛夏在礼堂门口等到沈纪年后,两个人一起走。 人太多,被挤得来回晃。盛夏怕沈姨等太久,走得很快。 沈纪年干脆扯着她走小路,借着夜色牵她手。 从小路穿过十四号综合艺术大楼,然后有一个大的拐弯,旁边建筑是常年关门的资料室,这边没什么人,但转过拐弯就离大门很近了。 沈纪年顾忌到快碰到人了,松开了盛夏的手,问她肚子饿不饿,饿了的话待会儿顺便去吃个夜宵。 盛夏蹲下身系鞋带,沈纪年也顿住了脚。 盛夏闻言摇了摇头,声音从下面传上来,“不饿,刚刚吃了点儿零食。”李亚楠非塞给她的,拜托她千万别说是自己说漏嘴的,她还想在沈纪年多刷点儿好感度,好让他抽空也指点她一二呢! 想到这里,盛夏难免又想起了朱莉莉的事,她和陆也……的确是挺突然的。 朱莉莉一直在后台,直到结束盛夏也没看见她,所以也就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 盛夏起身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对了,想跟你说一件事。”盛夏看着他,眉头微微皱着,“陆也他喜欢……” 只是刚开了个头,手腕就又重新被沈纪年攥住了,盛夏吓了一跳,也就停止了说话。 他定定看了她一眼,忽然用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把她拉进了怀里。 然后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很炽热的一个吻,盛夏觉得嘴唇酥酥麻麻的,背上仿佛也有一道细微的电流在爬,一直爬到她的大脑,然后在她脑袋里炸开了花。 轰的一声,眼冒金星。 盛夏心跳快得不行,舌头被他含着轻吮,舌尖都发了麻。 整个人发软,软得几乎要跪下去,只好抓着他,两个人身子贴着身子。过了会儿,盛夏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也怕有人过来,开始推他,虽然这边很偏,但也不能保证不会有像他们这种图清净绕偏路的人。他却仿佛来了劲,更深地压下去。 好一会儿,沈纪年终于松开了她,眉眼沉沉,抿着唇说:“别理他。” 额,谁? 盛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陆也。顿时觉得有点儿好笑,歪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拿手碰他脸,“你,吃醋了?” 他眉毛微微锁着,唇抿得很紧。 最后“嗯”了声,倒是没掩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盛夏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踮着脚勾他脖子,嘴唇碰了碰他唇角,轻声说,“我只是想问你,陆也喜欢上朱莉莉的话,温珠会不会过来找事。” 沈纪年微微意外,“嗯?”了一声。 盛夏依旧在笑,“李亚楠说,在后台看见陆也把朱莉莉堵在楼道里亲。” 她虽然为人不热络,但朋友的事,她还是会上心的。 沈纪年拿手拨了一下她的头发,大概有些懊恼自己吃飞醋,脸上的表情很冷酷,也没回答她,只说:“不要想太多,走了。” 盛夏心情莫名其妙变得很好,从身后扯他手,在他扭过来的时候,歪着头说:“我只喜欢你。” 她眼里还有没消散的笑意,被不远处的路灯衬得温暖明亮。 沈纪年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指尖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温声道:“知道了。” 37.暴露 朱莉莉和陆也确定了关系。 第二天这消息就传得到处都是, 据说还是朱莉莉强吻的陆也, 陆也反客为主教她什么叫接吻!两个人大战了三百回合, 最后擦出火花来了, 陆也勾着朱莉莉的下巴, 问她,“要处吗?”朱莉莉歪着头,无所谓地说:“好啊!” 李亚楠在和盛夏叙述的时候, 可谓是极尽浮夸了, 加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形容词, 至于真相如何, 大概是没法确切还原了,朱莉莉也不说,嘴巴严的很。 听说温珠在教室里发了一通邪脾气, 桌子掀了, 书扔了,最后还逃了三节课, 被班主任请了家长, 带回家教育去了。 叛逆少女的形象, 塑造得非常丰满。 朱莉莉倒是无所谓,听说的时候“嘁”了声, “有病吧!”李亚楠害怕温珠过来找事, 劝她低调点儿, 朱莉莉眉毛一扬, “我惯得她, 少在我脸前使她那小性子。” 倒是也没见温珠过来找麻烦,大概还是有点儿怕盛夏。 * 后来听说林明栋也很是伤情了一段时间,每天看朱莉莉的眼神都带着一股幽怨。 朱莉莉心理素质倒是好,从没因此感到脸红愧疚过。 李亚楠看着朱莉莉和盛夏都谈恋爱,也有点儿春心萌动,奈何没萌动对象,过得很寂寞。 高二一个学妹过来跟朱莉莉下战书,说要和她公平竞争陆也,最后被朱莉莉修理了一顿,把人小姑娘都气哭了。 这些细细碎碎的八卦,算是学习之余难得的调味品了。 不过大多数时间,还是十分枯燥和无聊的学业,大家一边骂一边埋头苦读。 第一个学期结束得似乎很快,好像前一天还在抱怨开学怎么那么早,一转眼就回家过年了。 放假那天是腊月二十七,过完年初五就开学,一个寒假差不多就一周的时间,还有四五套卷子作伴…… 沈姨把书房腾出来给学习日渐紧张的沈纪年和盛夏用,里面新置办了一张书桌,靠在飘窗边儿,沈纪年和盛夏相对坐。 明天是沈纪年18岁生日,盛夏没什么心思学习,歪着头看窗外,思考自己要不要临时换个礼物。 礼物她很早就准备了,不过越来越觉得送不出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 沈纪年敲了敲桌子,倾身问她,“想什么呢?” 盛夏回过神来,托着下巴对他笑,“想你明天生日怎么过。” 沈纪年拿笔撩了下她的头发,温声道:“明天可能会来很多人,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是过年,亲戚朋友大多都在家,一些表哥表姐早嚷着给他大办18岁生日,另外也算给他高考加油打气。 所以应该,会很热闹。 盛夏摇了摇头,“没关系。” *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公历2月1日,盛夏醒的时候,刚刚好早上六点钟。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起床去洗漱,然后敲了沈纪年的门。 他已经起床洗了个澡,一手擦头发,一手正在找衣服换,肩窝里还夹着手机,正在跟表哥回电话,并不显得忙乱,反而透着点儿漫不经心,他习惯一心多用。门响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母亲,因为盛夏不会早上来敲他房门,父亲通常这个时间点已经出门了,或者还没起。 他没穿上衣,裤子松松垮垮挂在腰上。在家里,也不算过分,于是随口应了声,“进。” 盛夏推开了门,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盒子,盒子遮到鼻子的部分,盛夏只露了一双眼看他。 沈纪年蓦地停了动作,耳朵边里表哥在调侃他,“听说你和住在你家那位小姑娘关系不一般啊,表姨和和表姨夫知道吗?” 他说:“我不清楚。”目光看着盛夏,微微挑眉,带着问询的意味。 盛夏觉得大概是地暖烧太热,她穿一件薄薄的针织衫都觉得热。脸发烫。 不过最后还是走了进去,把盒子小心放在书桌上,歪着头跟他说:“生日礼物。”不好意思当着别人面送,所以早早搬过来给他。 沈纪年走了过来。 盛夏推了他一下,小声说,“你把衣服穿上。” 电话还没挂,那边表哥还在笑,“你可别欺负人家啊!” 他垂眸看着盛夏,嗓音沉沉说:“不会。” 不舍得。 唇角噙着笑,伸手过去捏了捏盛夏的脸,对着电话听筒说,“先这样吧!定酒店的事你看着办,我这边有事,挂了。” 表哥“哎”了声,“年纪小小就重色轻友,这可不好。” 沈纪年还是果断地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扔到床上,倾身对上她的目光,低声笑道:“害羞了?” 盛夏掐了下他的腰,“去穿衣服啊!” 他低声笑着,披了件衬衣,扣子都没系,弯着腰去拆礼物,盒子是那种木盒子,卯榫结构,拆开后四面能放平。 里面是……一架歼10的模型,混着淡淡的油漆味。 盛夏摸了摸鼻尖,“我自己做的,一些尺寸有偏差,我尽力了。”他是军事迷,但她是军事盲,为了搜集歼10的信息,都费了好大功夫,跟着工作室学了很久才敢下手。本来想做一个小点儿的,但越小越难做。 沈纪年把模型拿在手上端详了会儿,木制的,不算很精致,甚至称不上是模型,但看得出来很用心。 他发现,机翼下刻了两个字母——S.S。 然后蓦地笑了。 “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送的。” * 生日是在酒店过的,确实来了不少的人,有些盛夏见过,有些盛夏没见过,不知道是不是沈姨有交代还是怎么样,没有人过来问盛夏的身份,见了面只问:“这就是夏夏吧?可真可爱。” 沈姨和沈叔叔在招呼大人,盛夏只跟着沈纪年,跟只小尾巴似的,他走哪她跟哪儿,怕见了不认识的人会尴尬,她很多都不认得脸,在他旁边,他还能帮着介绍一下。 称呼跟着沈纪年喊。 走神的时候,盛夏想,她可真像个小媳妇儿啊! 沈纪年一个表哥过来跟沈纪年说话,盛夏跟着叫了声,“表哥好!” 表哥咧着嘴笑,弯腰凑在她耳边说:“看你这么乖,你俩哪天要是东窗事发了,我会替你们说好话的。” 盛夏心跳都快了一瞬,微微错愕看他。 沈纪年拍了表哥肩膀一下,“你别吓她。” 表哥哈哈大笑。 整个宴席盛夏都处在一种飘飘忽忽的状态,总觉得大家好像都知道了似的。 吃饭的时候,盛夏就坐在沈纪年右手边。 切蛋糕的时候,盛夏那份是沈纪年端过来的。 被姐姐们哄着喝了点儿红酒,因为酒量太浅,趴在厕所里吐,还是沈纪年发现了,拿了水给她漱口,又扯着她去吃了点儿水果压压那股劲。 盛夏心虚得不行。 一直显得很乖巧。 结束回家的时候,沈姨和沈叔叔开车送一位舅姥爷和姨姥爷了。 表哥主动要求开车送沈纪年和盛夏回家。 沈纪年直接拉着盛夏坐在了车后座。 表哥“喂”了声,“你还真把我当司机了啊!” 沈纪年没理会他,只是问盛夏,“还不舒服吗?” 盛夏脸还是红的,摇了摇头,“没事。” 他说:“不舒服了就趴我腿上睡一会儿,到家再叫你。” 表哥戏很多地接话,“不用在意我,可以当我不存在。” 盛夏还是没敢,摇了摇头,只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眯了会儿,没多久,沈纪年握住了她的手,把她脑袋放在他肩膀上,低声说:“睡吧!” * 暴露之路并不漫长,盛夏原本还在想,等高考完再考虑怎么和沈姨说。 但百日誓师之后的第一次九校联考成绩出来之后,段一刀先拿这事开了刀。 三月末,春寒料峭。 那会儿是课间操,教室里嗡嗡嗡地谈论着九校联考的成绩。 盛夏一脚踹开教室门的时候,教室顿时安静了,四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唯独沈纪年不为所动,依旧埋头做题,她走过去敲了敲他的桌子,不耐烦又委屈地小声说,“老师找!” 他这才抬起头,那双略显冷漠的眼睛里慢慢染上些许温度,他拿手刮她的鼻尖,“怎么哭了?” 她声音越发小,“早恋,成绩下滑,段一刀说要见家长!”她不知道怎么跟沈姨说,觉得有点儿难堪,更多的是无措,掺杂着些莫名其妙的委屈。 他倏忽笑了,“就这事?” 她踢他,“你还笑!” 他站起身,扯着她往办公室走。脑海里快速组织着语言。 敲门,进去,对着老师略一颔首,直接开口道:“成绩偶有起伏是常事,心态一时不稳也无可厚非,相信老师教了这么多年学一定能理解。下次,下次我保证她恢复年级前十,如果做不到……” 老师仍气愤难耐,语气略冲,“做不到怎样?” “做不到把我家长请来。” 老师磨着牙说,“双方都要请!” “那也改变不了什么,”他颔首示意了下,“不过我不会让她掉出前十的,老师你放心。” 小崔在旁边小声提醒,“盛夏家里出了点事,现在人在沈纪年家里住,盛夏在学校有事,也都是沈太太出面的。” 在段一刀错愕的目光里,沈纪年按着她的后颈回了教室,把桌子上自己刚刚演算的卷子拿给她,是她这次联考的数学卷子,“问题不大,就是粗心,把我标红的地方自己再看一遍。” 盛夏“哦”了一声,歪着头笑了。 他揉了揉她脑袋,温声说,“有我呢,别担心。” 盛夏坐下的时候,想起自己改嫁南方的母亲,这大半年,她没回来看过她,只打过几通电话,也和沈姨通过电话,感谢沈姨收留盛夏,然后声泪俱下地表达了自己的难处。听说沈纪年和她处的不错,还很高兴,说两个人青梅竹马挺般配,将来盛夏如果能有幸和阿年走在一起,也是盛夏的福气,沈姨开玩笑似的附和了一句。看得出来,沈姨不是很待见盛夏的母亲,但在盛夏面前,却没多说过一句。 母亲两个字对盛夏来说,没有温暖,只有难堪和寒心。 她微微吐了口气,低着头看卷子,不再想她。 38.谈话 那天回家的时候, 沈姨正在和段一刀通电话。 段一刀不知道说了什么, 沈姨应着, “我知道了, 谢谢段主任, 真是麻烦您了。” 盛夏一边换拖鞋, 一边觉得手心冒汗。 不知道待会儿沈姨会怎么和她说,无论是劝说还是责怪,盛夏都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合适的回应。 觉得挺对不起沈姨的。这种愧疚感是没来由的,且有种越发酵越浓烈的趋势。并不强烈,但很折磨人。 盛夏舔了下发干的嘴唇, 沈纪年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胳膊,低声安抚说:“先把书包放卧室去。”他望着她, 目光依旧沉稳而冷静,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盛夏木然地点了下头, 沈姨还在和段一刀说着什么, 并没有看他们。 她把书包放进卧室,躺在床上发了片刻的呆。 再出去的时候,沈纪年和沈姨都在沙发上坐着,沈纪年双手交握撑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面色平淡地说:“我会处理好的,妈你不用担心。” 沈姨蹙眉犹豫了会儿, 最后点了头, “妈妈相信你一次, 你不是一个没分寸的人,这件事你不仅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夏夏,如果你真的喜欢她的话。”她扭头看了眼走过来的盛夏,最终并没有说什么,只问:“肚子饿吗?” 盛夏很紧张,指尖在发颤,强装镇定地摇了摇头,“还好。” 沈姨点点头,看她一副快要吓哭的样子,忍不住放软了声音,“我煲了汤,马上就好了,先去洗洗手。” 预料中的劝说和责骂都没有,沈姨什么也没说。 盛夏惴惴不安了一个晚饭的时间,沈姨依旧像往常那样,叮嘱她多吃菜,并没有其他不同的表现。 离席的时候,沈姨叫住他们,也只是说:“不要太晚睡。” 这样不声不响,盛夏反而更愧疚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门刚关上的时候,沈纪年回身抱了抱她,很轻微的一个拥抱,一触即离,他低声说:“学习为主,其他暂时不要想那么多。我跟我妈保证,不会影响学习,也不会冲动做出不该做的事,她答应了。” 盛夏点点头,思绪有些飘,还是觉得忐忑,略微不安着。 沈纪年轻叹,拉着她去了书桌前,复又解释,“我妈不会因为这个而对你有什么意见的。你应该也对她有了解,她虽然有时候刻板,但并非不开明。” 断断续续说了很多,盛夏才终于平静了点儿。 * 这晚盛夏做噩梦,半夜醒来怎么都睡不着了,对着空气发呆。 屋里并不是很暗,看得清墙上挂着的画框,画框里缀着的长生花。 房间的装修是沈姨做的,细微处见心思。 沈姨对她真的很好。 其实盛夏也想过,沈姨为什么愿意带她回来。那时候其实盛家那边也不是没有亲戚,都不算亲近,但接济一下她,应该也是有人愿意的。 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别的什么,盛夏不是很确定。 唯一确定的是,从搬过来到现在,沈姨对她,甚至比对沈纪年还要费心一点,生活中方方面面都会照顾到她。 就连母亲的事,都顾忌她的心情,没有在她面前多说过什么。 * 之后几天,沈姨都一如往常,只是在家的时间明显变得多了。 盛夏不再忐忑,专心学习。 下半学期的考试越来越多了,五校联考,九校联考,二十三校统考……三模,四模……月考,期中考,全真模拟考…… 除了各种考,还有数不清的资料和卷子,出去上个厕所,回来桌子已经被白花花的纸片淹没了。教研组的办公室里,成沓的卷子几乎要堆到天花板上。就连各科老师们都在不停做卷子,然后挑出来合适学生们做的发下去,部分发答案,重要的拿出来统一讲。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连学生的情绪好像都越来越热,原本的周末日已经取消,不少学生开始申请住校。埋怨声越来越小,可能是没了力气,也可能是终于明白了点儿什么,每个人身后都像是追着一只野兽,只能闷头往前跑着,不敢停下半步。 盛夏和沈纪年在后半学期,也跟着其他同学住校了,沈姨隔一天会过来看他们,给他们送午饭。自从被发现后,盛夏和沈纪年就很少单独待在一起了,待一起也都是正正经经,牵手都不敢。 沈姨倒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 只有一次,盛夏无意听见沈姨对沈叔叔说:我们都工作忙,对孩子的关心太少了,如果孩子有错,也是我们的错,你不要不由分说就发火,他们都是好孩子,你得给他们一点时间,还有信任。 盛夏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沈姨退一步,她恨不得退一万步。 在沈姨眼里,的确是把她当自己孩子的,她无以为报,只能更投入地去学习。 好像因此能证明点儿什么。 或许是证明自己没有不务正业,或许是证明和沈纪年的感情并非是年少无知和冲动,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做点儿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逼近了,六月七八号两天的考试终于到来。 盛夏这天六点半起床,沈姨和沈叔叔都早早起了,一边帮他们检查东西,一边不厌其烦地叮嘱着。 盛夏原本以为自己会很紧张,其实没有,进考场前,沈纪年握着她的手说加油的时候,她弯着眼睛笑了笑,“你也是。” 一切都很顺利。 从最后一场的英语考场出来的时候,盛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她抬起头,外面阳光灿烂的刺眼,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的闲心,抬头看看天了。 沈纪年从另外的考场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主动在人前牵她手,歪着头说:“回家了。” 盛夏“哦”了声,并肩在他身边走,夏日的阳光很灼烈,人群躁动,无论考得好不好,大家都很兴奋。 有认识的人路过,冲着沈纪年和盛夏神色暧昧的打招呼,盛夏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索性坦荡地回应。 沈姨和沈叔叔今天都请了假,陪着他们考试,就等在考场外,靠着车站着,隔着老远冲他们招手。 盛夏终于把手从沈纪年手里挣脱出来,走过去低头叫了声,“沈姨,沈叔叔。” 沈姨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去,捋了捋她汗湿的头发,拿免费发的小扇子给她扇风,笑容温和地说着:“考完就好了,这些天好好休息,就不要再想这些了。” 盛夏“嗯”了声,出神的时候还在想,两个人牵手,也不知道沈姨看见了没有。 回家的时候,沈姨把沈纪年支去超市买东西,进了盛夏的屋子,拉着她在床边坐下来,俨然是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夏夏,阿姨和你说说话。” 盛夏一凛,莫名觉得手心出汗,叫了声,“沈姨。” “别紧张。”沈姨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最后开口说:“阿姨一直想和你谈谈,但想着你们高考在即,说多了,怕是负担,就一直忍着没说。你和阿年的事,其实我很早就有些察觉,只是没想那么深。” 盛夏舔了下嘴唇,“对不起,沈姨。” “没什么对不起的,阿姨也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过,你和阿年都是好孩子,拎得清。但阿姨还是要提醒你们几句,如今你们都大了,阿姨也不会过多干涉什么,只是无论你们将来走到哪一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盛夏蓦地眼眶发酸,重重点了下头,“嗯。” “谢谢沈姨。” “其实阿姨刚知道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小到大阿年都很让我省心,他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我这个母亲,其实当得太轻松了。”沈姨笑了笑,“我起初知道的时候,更多的是害怕你受伤害,感情的事,大多女孩子更容易受伤一些。阿姨带你回来,是想你能留下些温暖的记忆,如果因此伤害了你,那阿姨会一辈子心下不安的。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也咨询过很多人,明白堵不如疏,既然你们互相喜欢,那阿姨也不会拦着,只是如果有一天不喜欢了,阿姨也希望你们能好聚好散,不要互相口出恶言,互相伤害,好吗?” “我明白,沈姨。” 沈姨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彻底轻松下来,笑着说,“那阿姨就放心了。听阿年说,你们想去毕业旅行,想好去什么地方了吗?” 盛夏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还没有。” 沈姨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想,钱阿姨出,算奖励你们高考一年的努力。”说完抱了抱她,“其实阿姨私心也想过,如果你和阿年最终能走到一起,那真是不错的。阿年是很寡淡的一个人,遇见你之后,变得温暖了。” “是我运气好。” 39.成绩 接下来就是各种辅导填报志愿的讲座, 还有大大小小的散伙会, 班群里聚餐的消息几乎每天都有, 分离的紧迫感带着激越和惆怅刺激着大脑。 盛夏和沈纪年只去过一次聚餐, 那天全班人都去了, 小崔和几个任课老师也在, 平日里严肃的不行的老师,这会儿显得一点儿架子也没有,感慨万千地和学生们碰着杯。 大家点了酒, 坐在大排档里, 塑料棚子和塑料椅子的廉价感,丝毫没能影响大家的心情。 可能压抑的太久, 连平日里很乖的学生都有点儿放浪形骸, 一群人闹腾得不行, 声音震天,笑的哭的闹的, 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后来小崔和任课老师提前离席了,说让他们好好玩,一群老学究, 不影响他们年轻人玩闹,免得大家拘谨。只是临走的时候忍不住又叮嘱——别喝多了,拍着沈纪年的肩膀说:“你盯着他们点儿。” 沈纪年一向是班里的主心骨,虽然大大小小的事, 他很少管, 但是有他在, 好像就格外让人安心。 小崔和几个老师一走,场面更混乱了。简直群魔乱舞,人间妖境。 陆也和朱莉莉输了酒,当众表演法式热吻。看得人脸红心跳,几个小姑娘直呼没眼看,捂着眼,只是指缝漏着光,偷偷又去瞄陆也,啧啧感叹,太帅了啊! 趁着这氛围,有女孩子趁机表了白,只是对方一脸错愕,她忽然哈哈大笑,说:逗你玩儿呢!男孩显然松了一口气:你把我吓了一跳。女孩儿笑着,只是眼神里带着点儿落寞。 无论如何,也算是一种了结了。 大家忙转了话题,嘻嘻哈哈又闹了起来。 * 每次聚会,小情侣们都是被起哄的绝佳对象,后来不知道怎么扯到沈纪年和盛夏身上,一群人起哄问沈纪年,“班长,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快问快答、默契度大考验怎么样?” 沈纪年倒也没扫兴,点了下头,“问!” 朱莉莉最兴奋,先把盛夏推到隔壁去不让她听,拿着酒瓶子当话筒,双眼放光地问沈纪年,“和夏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接吻。” “哇哦~第一次接吻的地点是哪里?” “电玩厅。” “印象最深的一次接吻在哪里?” “公园。” “第一次确认关系在什么时候,哪里?” “电影院,开学初吧!” “……奸情竟然发展这么早。你最喜欢夏夏哪儿?” “都喜欢。” “哎,别这么敷衍嘛!” 沈纪年偏头,“我很认真。” 朱莉莉噗嗤一声笑了,“好了,我问不下去了。谁来接着问?” “问夏夏呗,不问班长了,这么深情做什么,搞得我都有点儿嫉妒夏夏了。”李亚楠招呼盛夏,“过来夏夏,班长表现得非常好,就看你会不会拖后腿了!来来来。答不好可要让班长给你定家规了啊!” 盛夏把手里的杯子搁在桌子上,无奈地偏了下头,那动作,倒是和沈纪年一模一样,果然两个人相处久了会同化,她坐下来,抬了抬下巴,“问。” “和班长发展到哪一步了?” “……接吻。” “第一次接吻在什么地方?” “电影院。” “咦!”竟然不一样?“印象最深的一次接吻在什么地方?” “公园。” 问到这里,李亚楠就问不下去了,好奇地凑过去,“所以,为什么班长说你们第一次接吻在电玩厅?还有,你们在公园究竟做了什么?” 盛夏歪着头看了一眼沈纪年,他目光也透过来,眸光里带着浅淡的笑意。盛夏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感叹他可真能绷得住,亲了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回过头,对李亚楠缓缓说了四个字,“不告诉你。” 其他竖着耳朵的人,齐齐“嗷”了声,太不厚道了。 作为惩罚,盛夏被灌了很多酒,虽然大半都被沈纪年给挡了,但是盛夏酒量太浅,还是醉倒了。 最后是沈纪年背她回去,没多远,也就没坐地铁,权当让她醒醒酒。 夏日的夜晚,蝉鸣声不绝于耳,路旁枝叶浓密的树把路灯挡在叶子后头,昏黄的灯光打下来,带着斑驳的碎影,盛夏趴在沈纪年的背上,看着他的脸明明暗暗的变化着,忽然身子往前探,亲了他一下。 盛夏没说话,倒是沈纪年先绷不住,问她,“嗯?” “电玩厅的时候,你亲我,是故意的吗?” 沈纪年笑了笑,“我说不是,你信吗?” “本来信的,现在不信了。”盛夏有些晕,总觉得自己要摔下去,死死抱住他的脖子,沈纪年无奈提醒她,“夏夏,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盛夏“哦”了声,又紧了紧胳膊。 沈纪年摇摇头,只好随她去了。 盛夏真的有点儿意识不清,她平时是个很冷静自持的人,醉了之后却很孩子气,到了家门口,死活不进去,“喝醉了,让沈姨和沈叔叔看见,不好。”盛夏咬着字说。 两个人站在路灯下,沈纪年攥着她的手,盛夏固执地不挪步子,微微仰着头看他,眼神执拗。 沈纪年俯身,单身捧着她的脸,柔声哄着,“没关系,你长大了,喝点酒不会挨骂的。” 她的18岁生日在高考前半个月过的,因为准备考试太忙,18岁生日匆匆就过了,没有庆祝,只有沈纪年从外面定的蛋糕,被两个人当做午餐给吃了。生日礼物是一条细细的银项链,是沈纪年定制的,上面刻着两个字母——S.S。她一直戴着。 盛夏只摇头,扯着他的胳膊,哀求地看着他。 她那双眼里曾经有很浓的戾气,后来慢慢淡了,再后来变得清冷寡淡,而这会儿,是带着孩子气的哀求,眼珠像是蒙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模样是难得的乖巧和可爱。 沈纪年心软,于是陪着她蹲在小区门口吹风。 两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夜风微微荡漾,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路灯昏沉,泛着温柔低沉的感觉。 氛围挺好的,如果没有蚊子的话。 盛夏被咬得满腿包,蹙着眉不停地拍着蚊子,偶尔偏过头来看他,眼神委屈。 看得他好笑又无奈,捏着她的脸,哄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终于点了头,抱着他的脖子,把脑袋窝在他肩窝里,可怜兮兮的。 沈纪年心软地一塌糊涂,动作轻柔地把她抱了起来,“搂住我的脖子,我抱你回家,听话。” 盛夏“哦”了声,乖乖地搂紧他,脑袋在他胸前蹭着。努力撑着清醒了这么久,突然就睡着了。 沈纪年也是无奈,好笑地拿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盛夏只是轻哼了声,没醒。 一口气上了四楼,沈纪年实在没力气,也腾不开手去拿钥匙开门,只好拿肘撞了撞门铃。 沈凌芸开门的时候,看见他怀里的盛夏,“呀”了声,“这是怎么了?”说着便闻见一股酒气,“喝醉了?” 沈纪年“嗯”了声,一边解释一边往她卧室去,“酒量太差,喝了一点儿就醉了,刚刚还好好的,到了楼下就撑不住了,在下面坐了会儿泛瞌睡,我就抱她上来了。” 沈凌芸把盛夏卧室的门推开,说道:“你也不看着点儿。” “我替她挡了不少,不过今天难得都在,大家玩得有点儿起兴。” 沈凌芸也理解,没再多说什么,看着沈纪年弯腰把人放下,盖了被子,才又说:“得把她衣服脱了,这样睡着不舒服。你出去吧!我来。” 沈纪年低头看了眼盛夏,她翻了个身,自己抱住了被子,似乎已经觉得不舒服,手摸着找衬衫扣子,已经扭开了一粒。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撇开眼睛,对着母亲说:“你来。” * 成绩是6月23日凌晨零点出。 22号晚大家都不睡觉,蹲等成绩出来,班群里一窝蜂的嗷嗷叫,祈祷的,转发锦鲤的,故作淡定的,自暴自弃的……很热闹。 十一点四十五的时候,盛夏开了电脑,登录网站。 舔了下嘴唇,手心微微发着汗,莫名有些紧张。 过了大概十分钟,又或者没有,沈纪年推开书房的门,递了杯牛奶给她,握了握她的手,“别紧张。” 盛夏仰着头问他,“分差太多怎么办?”他的成绩早已经出来了,是教育局提前透漏出来的,今年的文科状元,总分:706。听说已经有了两家名校抛来橄榄枝,不过沈纪年还没做出回应。 他拍拍她的脑袋,“不会的。” 就算会,总有办法解决。 11:59。 盛夏屏气息声,颤着手指点了确认查询的按钮。 系统繁忙…… 她已经后背出汗了,忍不住再次舔了下嘴唇。 按到第三次的时候,成绩单终于才显示出来。而脑海里早已闪过无数的念头,如果不能念同一所大学……如果分开了……如果…… 总分:694。 大脑空白了一瞬,那些虚无得想象顷刻间散了,盛夏长长呼出一口气。沈纪年也笑了,手揉她脑袋,“很棒!” 旁边的沈姨和沈叔叔欢呼了一声,“不错不错。” 盛夏省排名26,她计算了一下,应该能和他报一所学校了。 大脑彻底放松下来,盛夏终于笑了。 40.旅行 最后填报志愿的时候, 沈纪年选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偏的学校, Z大。 之所以会考虑这个学校,是因为Z大的法学专业特别强, 同时这个学校的新闻学也不错。 盛夏报了新闻学专业, 之前虽然考虑想要学医,但是综合性大学几乎没有中医学专业,而盛夏学医的目的也并不是特别强烈,后来沈纪年陪着她看了很多招生简章, 圈定了一些合适她的专业让她选, 最后盛夏自己敲定了新闻学。陈蔚然听说的时候,还很遗憾, 他也是中医出身, 对这个行业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也是他对盛夏讲了一些关于中医方面的事, 才让她动心想要学医。 “你的性格, 真的很适合学医。如果你也报A大的话,我还可以带带你。”说这话的时候,旁边一个女医生凉凉道:“劝人学医, 天打雷劈啊蔚然,你自个儿喜欢可别耽误人小姑娘, 你自己算算,学制五年, 不读硕读博还没出路, 还有规培啊什么的, 乱七八糟加起来,等能赚钱的时候,都三十岁了吧!”夸张一点儿说,学医之途的确是漫长得看不到头。陈蔚然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言过了,忙道歉。 女医生对盛夏说:“别人说什么都只是参考,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兴趣,爱好是第一位的,毕竟人生是自己的,谁也不能代替你走任何一步。也不用太看重就业啊什么的,适合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那段时间,真的是听了挺多的人生建议的,且众说纷纭,观点不一。 陈蔚然考研成绩已经出来了,即将在A大就读研究生,他很希望盛夏能够报考A大。沈姨和沈叔叔是不希望盛夏学医学相关的,因为觉得太苦了,希望女孩子可以轻松一点。盛夏的姑姑给的建议是不要学那些花里胡哨的专业,还是师范医学这类的比较稳定,不然毕业很难找工作,这大概出于她如今的窘境,学的是文学相关,毕业后应聘在网站做编辑,但网站运营不善,很快就倒闭了,跳槽了好几家,不知道是运气不好,但是如今市场变换太快,总之都不长久,大学谈的男朋友学计算机,毕业后应聘一家工作室做游戏,不过很不幸,那家游戏公司连月亏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原本打算去年年底结婚,也没结成,两个人都在为工作发愁。还有说,以她的成绩,完全不需要考虑专业的事情了,挑一个好学校,服从调剂,清华北大都可以试一试。 清北今年在他们省招的人数不多,保守估计一下,盛夏报考的几率挺大,但是选到合适的专业,就不一定了。 盛夏头疼,久违的那股烦躁不耐的感觉充斥全身,整个人戾气勃发。 最后还是沈纪年抓着盛夏的手说:“不要想那么多,一步一步来,他们说的你都可以不听,无论你选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嗯?” 盛夏歪着头想了片刻,最后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没有别的想法,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好。” 其实还是有点儿害怕的,这些天家里断断续续会来人,学校的,教育局的,招生办的,媒体记者,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是来找沈纪年的,状元的名头似乎很吸引人,他的动向也更惹人注目。 很多学校抛来橄榄枝,许诺了一些让人很难抗拒的优越条件。 其实他面临的选择比她更困难更复杂,但好像他永远都很冷静,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盛夏敛了心神,坦诚地问他,“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确定学校?是还没想好,还是因为我?” 沈纪年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不想给她压力,但也不想骗她,最后还是坦白,“因为你。” 盛夏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如果这时候矫情着让他选最好的,不要顾及她,那也太浪费他一番心思了。扯着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然后圈定兴趣点,再综合对比学校和专业排名,最后敲定了Z大。 当然,一半以上的工作都是沈纪年做的。 * 最后的结果是,沈纪年报了法学专业,盛夏报了新闻学。 录取通知书是同一天到达的。 那天盛夏和沈纪年不在家,已经动身去毕业旅行了。 沈姨拍了照片给他们看。 盛夏看着上面“恭喜沈纪年同学……”和“恭喜盛夏同学……”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释重负,尘埃落定……大概是这种感觉。 其实就算分开也不过几年,况且她也可以去找他,他也可以来找自己,但是青春那么短,一眨眼就过去了,能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希望,能触摸得到彼此。 * 这个暑假过得短暂而又漫长。 毕业旅行两个人花了四十天的时间。 如果要说收获是什么,那大概是……彼此更坦诚了,从身到心那种…… 回来后没几天就是大学开学报道,两个人收拾收拾东西动身去学校,Z大离家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来来回回会耽误不少时间,沈纪年就没要父母去送,说两个人自己过去就好。 沈姨最近工作特别忙,沈叔叔更是连天加班。 最后也同意了,只是很愧疚,塞了不少钱给他们,说不够再要,叮嘱他们路上一定要小心。盛夏不想接,但又怕沈姨多想,后来还是塞口袋了,只想,等毕业赚钱了,一定要加倍地对沈姨和沈叔叔好。 沈姨只送他们上了高铁。 盛夏的行李箱里只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沈纪年也差不多,他说:“太远了,带过去很麻烦,到那边再买。” 两个人的座位不挨着,他找了盛夏旁边的一位大叔换的座位,盛夏把中间的扶手给撤掉了,靠在他身上睡觉。后来觉得不舒服,拍着他的肩膀说:“哎,你低点儿。”他往下挪了点儿,她才找了个角度,安然睡了。 沈纪年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毕业旅行回来后她变了挺多,两个人去西北,坐飞机,落地在宁夏,先去看了黄河,然后顺着一路往西走,沿途不少景点,但更多的是在路上,坐各种车,公交、大巴、出租车、火车……甚至还搭过农户的拖拉机坐顺风车,起初盛夏还不怎么放得开,对着他虽然亲密,但是大多时候还是拘谨的,会很在意他的想法,怕他不舒服,不开心,不乐意。 但旅途其实是很磨人的,并不像想象得那么风花雪月。所以很多时候,顾此失彼的情况难免会出现。 盛夏第一天脚上就起了泡,回酒店的时候,痛得眼泪汪汪,他拿了针在酒精灯上燎了燎,然后帮她挑破了。 第二天问她,“要不要休息一天?”她固执地摇了摇头。怕他觉得她麻烦。 到底是没敢带她来回跑路,那天大多是找了特色的美食过去吃,两个人去吃了手抓羊肉,炖土鸡,羊肉小揪面,蒿子面……喝了八宝盖碗茶什么的。寻着旅游介绍摸过去的。 盛夏爱吃面,小揪面和蒿子面去吃了两次,倒是土鸡和手抓羊肉,不是那么喜欢。 不知道是那天吃多了,还是水土不服,盛夏当晚就拉肚子,整个人虚脱了似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他给她穿了衣服,打算带她去医院,她摇着头不去,说等第二天再说,让他早点儿睡。 沈纪年沉着脸,语气难得的严肃冷厉,“人生地不熟,万一出什么大事,你让我怎么办,嗯?夏夏。”倒是吓得她不轻,乖乖穿了衣服,跟着他下楼,前台叫了辆车送他们去就近的医院挂急诊,急性肠胃炎,还在发烧,打了一针屁股针,在留观室里休息了一个多小时,烧才慢慢退了,一张脸还是煞白煞白的,他拿头抵在她额头上,心有余悸。 小姑娘却还在内疚,“对不起啊!”她总怕麻烦他。 沈纪年第一次对她说重话,“我没那么无私,我这个人向来是很自私的人,愿意迁就你容忍你对你毫无底线,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取悦你,其实还是为了取悦我自己。” 盛夏大概是咀嚼了好一会儿,才从这句略显严厉的话中品味出了一点儿情话的味道,偏着头笑了,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讨好地说,“我记住了。” 好在只是开始那两天不是很顺利,其余时间都挺好。 两个人的旅行是没有丝毫秘密的,晚上住一个房间,白天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手机没电了就拿对方的,有一次半夜醒来,沈纪年的手机一直响一直响,盛夏就从床上下来摸到他枕边,帮他接了,其实她应该挂掉的,但潜意识里终究觉得大半夜打来电话,万一是有急事呢!她刚“喂”了一声,对方就挂了,盛夏看了看电话号码,发现没有存,是个生号,打错了吧!盛夏想,摸着黑想要回自己床上,沈纪年却醒了,盛夏睡觉很不喜欢光亮,每晚睡觉必定把所有灯光关干净了,就连床头小灯也不放过。 沈纪年没看见盛夏,只模糊地能感觉到她在哪儿,问她,“怎么了?” “你手机响了,我帮你接了,不过好像打错了。” 其实不是打错,第二天学校贴吧里就盖起了高楼,说聚餐的时候玩真心话大冒险,谁输了就给喜欢的人打电话表白,输的是林悦,大半夜给沈纪年打电话的时候,还很紧张,这种时间,最适合表白了,失败了就说自己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就好了,既有了勇气,又不会失去体面。 林悦屏气息声地等待,最后在二十七秒的时候被接了起来,是一个迷迷糊糊的刚刚睡醒的女孩子的声音,在场的大多数都听过的一个声音——盛夏的。 林悦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手比脑快地挂断了。 那时候将近凌晨一点钟。 大家一致得出的结论是:班长和那个娃娃脸,睡在一起。 盛夏不关注这些,还是朱莉莉在微信上敲她说的,感慨一下现在的学生真特么闲,又委婉地问了一下,到底有没有睡,盛夏一句无可奉告,把人堵了回去。 沈纪年对此事的评价是:无聊。 盛夏也觉得很无聊,人总是过多的关心别人,而忽略自己。 她不喜欢干这种事,她现在只想探索怎么让自己更快乐。 比如沈纪年吻她她会快乐,拥抱会心跳加速,触摸会引起战栗,如果他一边儿抱着她一边儿抚摸她一边亲她,她会腿软。 还有,沈纪年开心的时候,她也会很开心,所以她每天都在致力于逗他开心。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她觉得沈纪年说得对,人都是自私的动物,从付出的情感里获得情感满足,这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正向回馈,谈不上多伟大。 盛夏发现亲他喉结会让他很兴奋,是身体那种兴奋。 类似于一种催·情。 有一次她啃他脖子,被他反身压在床上亲了半个小时,亲得意乱情迷,内衣搭扣都被他捋开了,衣衫半掀,俨然一副即将要擦枪走火的架势。 他起身的时候,盛夏看见他支起的小帐篷,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不过后来就不太敢这样撩拨他。 旅途的意义,对他们而言,就像是一次从小孩向大人转变的一种形式。 从此后,他们之间的恋爱就不再是单纯而朦胧的喜欢,是爱和欲,是成年人和成年人灵魂和肉体的碰撞。 以另一种方式去相爱,彼此占有,从身到心。 (高中卷完) 41.妲己 Z大位于大学城, 属市郊,下了高铁,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才到学校。 所幸他们带的东西不多, 不然要累够呛。 今天和明天都是报到时间, 只是新闻传播学院和法学院分别在两个校区, 法学院大一一整年在枫林校区, 大二才会过来主校区鸣山校区这边上课。盛夏之前就有心理准备, 但真的看到学校的时候, 还是叹了口气,大学的“大”,已经超出她的想象了。枫林校区在里面, 隔了两条街那样子。 “分开走吧!不然你拖着行李来回跑着太累了。”下车的时候,沈纪年要跟着下来,盛夏拦了一下。 沈纪年最后“嗯”了一声,倒不担心她走丢,到处都是迎新志愿者,学生普遍热情, 对待师弟师妹都很温柔耐心。 “那好。”他只叮嘱了句,“有事打我电话。” 盛夏点点头, 下了车, 走了不到五十米就是校门, 一个志愿者问了她是哪个学院的, 帮她叫了新闻传播系的师兄过来带她。对方热心地帮她拉行李, “走这么远路累了吧, 我帮你推一会儿,有些远,我们要走一会儿了。” 师兄很温和,盛夏也笑了笑,“谢谢。” 两个人聊了一路,对方一直在跟她介绍学院的环境还有一些新生不会知道的小细节。比如二食堂是饭菜比一食堂口味要淡一点,学工餐厅菜系比较多,回民特色食堂的环境会更加干净……学校有一条文创街,大多是学生们自己创业的项目,能淘到不少有意思的小东西,那边的师兄师姐都很健谈,没事也可以找他们聊天……之类的,盛夏听得很仔细。对陌生的环境,还是了解多一点会更好。 “也不用担心,每年学院都会发迎新小册子,还有新生攻略,包括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会介绍到,宣传部一大群人商量着做出来的的,覆盖面很广,到时候你可以看一看。其实住久了,慢慢也能摸清了。我刚来的时候也觉得学校太大了。”师兄笑了笑,“现在已经很熟悉了,我比你高一届而已。” 盛夏点点头,依旧是微笑着道谢。她如今气质已经没那么冷了,浑身上下那股戾气散得也差不多,不沉下脸,模样还是很纯净的,加上一张天生娃娃脸,又是难得的笑唇,怎么看都是一副乖巧柔软的模样。 师兄声音也很轻,像是怕惊到她一样,“学妹一个人来吗?父母没有跟过来?” 盛夏摇摇头,“没,我和我男朋友一块儿来的。” 师兄有点儿惊讶,“已经走了吗?” “他去法学院报到了。” “法学院啊,厉害。”Z大最牛逼的专业了,里面各个是人才,毕业后都是政法一线的储备军。 盛夏与有荣焉地弯了下唇。 师兄得知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挺意外的,话也少了,虽然依旧给她介绍着学校的情况,但是很少问她个人情况了。 盛夏也没多想,待人礼貌客气。对于“防火防盗防师兄”这一至理名言,她还没那么深的体会。 之后是找到学院大本营,有礼仪队的漂亮小姐姐在那边做引导,盛夏去报到领东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很多东西,入学须知、校徽、新生手册、宿舍门禁卡、电话卡、一卡通……等等,还有一个信封,里面装了很多卡片啊海报什么的,都是一些小贴士,很贴心地介绍了一些学校的基本情况,附近吃喝玩乐的地方,还有出行常用公交线路,手绘地图,包括Z市一些比较著名的景点。 盛夏把东西装在一个文件袋里,然后塞到包里,拖着去宿舍楼了。路上遇见志愿者师姐,一路带她到楼下。还调侃她,“学妹很可爱哦,刚刚遇到不少师兄搭讪吧!” 盛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出神地时候想,沈纪年大概会被很多师姐搭讪…… 心情顿时不是很愉快。 过了会儿,又觉得自己的占有欲很莫名其妙,忍不住笑了。 盛夏宿舍在三区18号楼209,学校总共一二三三个生活区,三区最大,分别住了艺术学院、新闻传播学院、文史学院、外语学院的学生,涵盖1到38号楼。 18号楼在正中间,盛夏转身道谢:“谢谢学姐,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麻烦你了。” “不客气。”对方点点头便走了。 * 宿舍单数是四人间,双数是六人间,盛夏打开门的时候,其余舍友已经都在了。 挨着门站着的是个很瘦很高的女孩子,皮肤很白,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长得很像动漫人物。阳台上有个个子稍矮的女生在打电话,说话语速很快,也很干脆,透着股凌厉劲儿。另外一个穿着棉麻质地短袖长裙的女生,头发散在脑后,模样很温婉。气质差别挺大的。 盛夏推开门的时候,几个人都扭过来看她。 挨着门的女孩子最先反应过来,笑道:“你是盛夏吧?你好,我叫梁文娜。” 盛夏忙点头,“你好!” 穿裙子的女孩子也打了招呼,她笑起来,眼睛会眯成圆润的月牙形,声音轻而细,“盛夏你好,我叫董晴。你可以叫我晴晴。” “你好。” 阳台上的女孩子挂了电话,也走了进来,“来齐了啊!”她冲盛夏伸了手,“你好,我叫陈萌,以后就是舍友了,多多关照啊!” 陈萌有一头栗色短发,挑染了一段孔雀蓝,不是很清晰,凑近了才能看出来,她眼睛很大,近乎失真的地步,看着都不像真人。盛夏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才不好意思地握了下她的手,“你好啊!” 董晴的父母又来了一趟,帮她把东西收拾了一遍,仔仔细细叮嘱了许多。 盛夏把行李箱放着,然后问了一下其他人知不知道附近的超市在哪里,她去买生活用品。 陈萌说道:“超市在一号楼附近就有,然后生活用品可以去文创街买,我刚去转了一圈,很多师兄师姐在摆摊。” 最后梁文娜提议,“不如我们一起去逛逛吧!顺便帮盛夏把东西拿回来。”梁文娜和董晴都是本市的,而陈萌昨天就到了,东西都置办完了。 其他人没异议,然后几个人就一起出门了。 女孩子的友谊总是来得很快,一起逛个街,差不多就互相了解熟悉了。 总得来说,陈萌是个很爽快的人,做事干脆,不喜欢拖泥带水,说话也直来直去。董晴有点儿像是古典美人,温婉可人,说话也轻声细语,做事不紧不慢。至于梁文娜,介于两个人之间,心思玲珑,和她说话很舒服。而盛夏,在他们几个人眼里,属于怯生生的小白兔,有点儿可爱有点儿呆,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很好欺负那种…… “小白兔”很容易引起保护欲,几个小姑娘处处照顾她。盛夏买了不少的东西,都是梁文娜和陈萌帮她搬回来的,就连看起来温婉柔弱的董晴也帮她提了不少东西。 盛夏回来的时候就抱了一把凉席,感觉有种深深的负罪感。 还好行李箱里带了不少特产,是沈姨心细准备的,让她分给室友吃。 这会儿正好拿出来答谢。 是糕点一类的东西,女孩子还都爱吃,问她是不是妈妈做的。 盛夏笑了笑,“家里人准备的。” “太厉害了。” “比我买的要好吃很多。” 虽然有很大捧场成分,不过分完零食大家似乎更亲近了点儿。 各自交换了手机号企鹅号还有微信号后,已经是下午四点钟,有临时通讯员通知去领军训服,然后几个人一起下了楼。 晚上有集合,在教室见了辅导员一面,大致也就是互相见一面,没什么重要的事,强调一下军训纪律,每个人发了一张军训安排表,无端不军训的人,要补训,还会全院通报什么的。 等吃完饭回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宿舍是四人间,标准的上床下桌,有独立的卫浴,有个小阳台,空调遥控器还没发,只开了电扇,九月份,天气还很热,且Z市比家那边更热一点,洗完澡汗依旧不停冒出来。 董晴和男朋友在打电话,声音越发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陈萌是个游戏控,抱着手机在玩手游,梁文娜在看书,陈萌抬头的时候问了一句她在看什么,她举起来给对方看了一眼,“拒绝相亲的一百个理由”。 陈萌“哈?”了一声,“这什么玩意儿。” 梁文娜耸了耸肩膀,“实不相瞒,虽然本姑娘年方二十,已经相亲无数了。”她比同届的要大个一两岁,家里有个不婚主义的哥哥,她妈妈为了她不步她哥哥的后尘,从她成年就开始安排各种相亲和似是而非的聚会了。 这听起来有点儿夸张,陈萌有点儿难以相信,“不会吧!” “我本来不恐婚的,但我现在觉得我有点儿了。” 那可真是适得其反了。 董晴插空说了一句,“谈恋爱多好啊,等你遇到对的人就会喜欢啦!”说完问了陈萌一句,“你也单身吗?” 陈萌耸耸肩,“母胎solo!” 董晴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没有问盛夏,因为看着她的外表和气质,不知为什么,从骨子里就觉得她是个乖宝宝,早恋是不可能早恋的,她怎么可能早恋呢? 盛夏正在收拾东西,且她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他们不问,她自然也就没吭声。 后来躺着给沈纪年发消息,“我这边都好。” 他回:“我也是。晚安,早点儿休息。” 盛夏发了个长耳兔打滚的表情图。 他发了个捏着兔子耳朵提起来的图。 然后盛夏就笑了。 * 之后一周都是军训,站军姿,一站大半天,耳朵边上是教官的吼声,“让你动了吗?”“打报告了吗?”“会不会打报告?”…… 晚上拉歌。 他们教官是个很帅的兵哥哥,几个大胆的女生每天都在花式对教官表白,虽然经常被怼被罚,依旧乐此不彼。 每天都在盼下雨,然而太阳一天比一天大,涂多少层防晒都没用。本来白白净净的一群小姑娘,军训完变成一个色度了。大晚上的出门穿身黑衣服,估计谁也看不见谁。每天见面互相调侃,“啊,你今天又黑了呢!”“好巧哦,你也是。” 军训完,盛夏发现,董晴没有想象的那么柔弱,梁文娜倒是比看起来娇气得多,陈萌是个“暴力分子”,每天都在跃跃欲试地想跟教官动手。 他们教官曾放言,“谁能把我放倒,我就让你们休息。” 一个体格健壮的男生上去试了下,不过被轻松撂翻了。 陈萌也上去试了下,差一点得手,不过最终输在动作不够干脆。 后来盛夏也去了,她站在教官面前的时候,下头一群人都笑了,盛夏太矮了,偏瘦,教官一个一米八的军人站在她面前,跟个巨人似的。 蚍蜉撼大树,差不多是这种效果,很有喜剧感。 陈萌在下头叫她,“哎,别想不开啊宝贝。” 盛夏是觉得自己可以的,她不是个莽撞的人,教官对女生会手下留情,看他跟陈萌动手时候就知道了,他的力量感和技巧是很强的,动作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大概是一个军人的基本素养。 盛夏还特意对教官笑了笑,“教官不要轻敌啊!” 教官笑得很爽朗,前后脚错开,弓步降低重心,冲她招了招手。 很标准的攻击和防备姿势,没有弱点。 盛夏上步一个假动作绕到教官左边,然后立马回身抬腿攻击他的□□。 依旧是假动作,对方侧身避开的时候,盛夏压低身子,插脚过去一个平扫,教官没注意,倒地了。 动作很快,其他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盛夏已经弯腰去拉教官了,“抱歉教官,冒犯了。” 教官是个很爽朗的人,没在意地挥了挥手,很意外地打量了她几眼,“学过啊?” 盛夏点了点头,“学过点儿。” “全体都有,原地坐下,休息半个小时。” 一群人欢呼,然后刷拉一下,全摊在地上。 教官开始讲刚刚的动作,夸盛夏很聪明,头一个假动作做的很逼真,他一个受过训练的都没看出她的意图,第二个动作更逼真,浑身的力气都集中的在腿上上,目标还是□□,耻骨是人最脆弱的一个地方,那个时候他其实犹豫了下,不相信一个学生会有这么多弯弯肠子,不过本能反应还是闪避了,这时候盛夏矮身一个平扫,在他重心还没稳的时候,很容易就得逞了。 其他人纷纷看盛夏,目光都变了。 大有一种高中在民间的兴奋感。 盛夏只笑了笑,其实也只是教官没多防备,然后对女生也不怎么下得去手罢了。 第二天盛夏就上了校园头条,几个公众号和论坛都po了图文,洋洋洒洒几千字,比盛夏那几招可精彩多了。 梁文娜和陈萌每天都在爬楼。 乐不可支。 “你和看起来,一点儿都不一样。”陈萌有天拉着她,严肃而认真地观察了她一会儿,评价道。 盛夏还认真问她,“哪里不一样?” “我以为你是只猫,其实你是只豹子,没长大而已。” 哈,这比喻倒是和童言如出一辙。 说起来童言高考考得不怎么样,似乎复读了,童师傅花钱送她去了十一中,说是夏夏都考上Z大了,说明那里教学质量真的好。 童言在电话里跟她吐槽,“我身边要是有个沈纪年,我也分分钟立志考清华北大好吗,真是的,一点都不尊重客观条件。” 盛夏还是劝她多看看书,十一中比朝阳来说,的确是会好很多。 * 沈纪年他们是冬训,这会儿已经开始上课了,盛夏知道他最近在看书,就很少和他打电话了,只晚上的时候和他聊会儿天,其实很想他,还是第一次和他分开这么远。 沈纪年有自己的一套学习方法,他习惯先自我消化,形成大致脉络和体系,然后再从老师那里汲取养分,原本他是打算在家的时候看一部分课程的,但是陪盛夏去毕业旅行了,就没来得及。所以开学这几天,他会比较多的时间花在自学上。 盛夏了解他的习惯,所以很少去打扰他。 好在大学比较新奇,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有点事做,就不会总想他了。 社团纳新的时候,盛夏报了两个部门,一个是校新闻中心的编辑部,一个是跆拳道协会。 前一个是董晴鼓动她报的,后一个是陈萌硬拉着她去的。 她倒是无所谓,就没拒绝。 * 大学城真的非常大,从枫林校区到鸣山校区要坐半个小时的车。 明明一个学校,盛夏偏偏有种异地恋的感觉,见他一面都觉得难。 他是个做事特别认真的人,盛夏就尽量不去烦他。 开学一个月,两个人才见了一次面,导致舍友都不知道她还有个男朋友。她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别人不问,她也不会主动说。而且也没时机说。 新老生见面会的时候,几个人还特意把她往一个师兄那边推,盛夏没明白什么意思,就听见董晴小声又八卦地说:“那位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帅,多金,人也温柔,男神级别的,重要的是,单身。我听说他就喜欢你这种可爱型的,去,试试能不能拿下他。” “什么啊……”盛夏还没来得及解释,几个人就招呼了师兄过来,捧着脸问师兄这样那样的问题,还贱兮兮地给盛夏使眼色,跟她对嘴型,“上啊!” 盛夏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梁文娜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小声咬耳朵,“别不好意思啊!” 盛夏:“……”她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是沈纪年知道估计得收拾她,他这个人,看起来冷淡,实则霸道又强势,还有那么点儿小心眼。 师兄歪着头对他笑了下,目光中含着鼓励。 几个室友目放狼光,觉得有戏,更奋力把盛夏往前面推。 盛夏无奈,觉得再发展下去该乌龙了,只好急中生智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颔首道,“不好意思,我男朋友说要来接我,我忘记告诉他地址了,我先给他打个电话,你们聊。” 师兄并室友都惊讶地看着她。 盛夏抱歉地笑了笑,躲到一边跟沈纪年打电话。 他刚好下课,似乎还在教室,那边有点儿吵。 盛夏叹了口气,问他,“你……这会儿有空吗?” 他没有回答,先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盛夏手里有他的课表,他晚上还有两节课,应该是没时间过来了,但也没隐瞒,老老实实和他讲了,“就是新老生见面会,碰见一个师兄,我室友不知道我有男朋友,在这边乱牵线呢!我借口给男朋友打电话,所以脱身出来了。没别的事,待会儿跟他们说清楚就行了。” 沈纪年刚上完一节刑法分论,人还在教室没出去,室友看他还没出来,站在门口喊他,“纪年,还不走啊?” 他应了声,“来了。” 盛夏也听见了,说:“你快去吧!我没别的事。” 他说:“在哪?” “嗯?” “现在在哪儿?” “嘉林广场这边的自助烧烤店。” “等我一会儿。” “额……你别过来了,你晚上不是还有课吗?” “选修课,不上也罢。” 出门的时候,室友勾住他的肩,“喂,大神,刚刚那道思考题你是怎么得出答案的?”太神了,那么绕的题目,短短几分钟就思考明白了,答案还都对,这特么是什么脑子啊! 沈纪年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涉及到其他科目的知识,我看得比较早而已。” 那也很牛了好吧! 沈纪年又开了口,“我出去一趟,晚上的课不去了,帮我答个到。” “你要逃课啊?”对方是真吃惊,他这种学霸级的人,竟然还会逃课。 沈纪年平淡地撂了声,“有事。” 室友贱兮兮地凑近他,“怎么,去见女朋友啊?” “嗯。” “卧槽!”室友感慨,“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沈纪年凉凉瞥了他一眼,他立马保证,“没问题。不过,下周的作业借我看看。”他嘿笑了声,显得人有点儿贱。 “好。”沈纪年干脆地应了声,然后拍了对方肩膀一下,就快步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另一个舍友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他一个背影,问身边人,“大佬走那么急去干嘛?” 这边高深莫测地回他,“去见妲己。” 42.男友 学生会的副会长叫贾哲宇, 人很斯文,戴一副金边眼镜, 五官有些像马天宇,笑起来两边梨涡闪闪, 十分招人。 听说家里是开公司的,富二代那种,哲学系大二的学生。去年在学生会给会长当秘书,今年竞选了副会长。情商高,人脉广,身边的朋友都是大佬。 为人却谦逊,性格也温和。 无不良嗜好,私生活干净。 这样的男生,大概是极品了。 梁文娜觉得, 如果是要她和这样的男生相亲, 她是愿意的,不过好像贾哲宇不喜欢她这种类型, 他眼光挺挑的, 口味也很独特,喜欢那种看起来可爱萌的那一类娇小类的女生,比如……盛夏? 多好的机会啊,董晴作为一个过来人, 都觉得这样的男生很适合当男朋友, 情商真的很重要, 不然直男癌分分钟要人命。 看着盛夏站在外面像模像样的打电话, 陈萌问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疑问,“开学这么久,你们知道盛夏还有男朋友吗?” 董晴和梁文娜一起摇头。 “对啊,没见过她跟男朋友开视频打电话啊!”董晴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就算有,我不可能听不出来的,跟别人和跟男朋友说话是不一样的。” 梁文娜附和,“而且,最近没活动就看见她在背书看书,前两天说买单反,还是我陪她去看的,男朋友就在附近的话,也太不称职了吧!” 几个人化身福尔摩斯,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剖析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盛夏在说谎or盛夏的男朋友对盛夏很不好。 一旁的贾哲宇也笑了笑,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倒不需要放弃太早。 贾哲宇拿着夹子慢条斯理地翻着烤肉,没着急离开。 盛夏打完电话回来坐下,面色凝重,内心深处深深的负疚感,其实没多大的事,还特意给沈纪年打个电话,他待会儿要是过来,回去应该很晚了。 她在贾哲宇的对面坐下来,抱歉地笑了笑。 贾哲宇回了她一个微笑,顺便扶着手腕,夹了一片烤熟的肉在她盘子里。 “谢谢。” “小心烫。”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气氛有点儿暧昧。陈萌都感受到了,偷偷和梁文娜说,“我们刚刚的话是不是误导了那位啊!他看着还蠢蠢欲动的样子。万一盛夏要是真有男朋友……这不乌龙了吗?” 梁文娜跟她咬耳朵,“车到山前……管它有没有路。让它尽管开呗!” 陈萌给了一个失敬失敬的眼神。 董晴撞了一下盛夏,“哎,夏夏,你竟然不知道,你还有男朋友啊!” “嗯,他在法学院。”盛夏看了一眼贾哲宇。 她这个人,不跟她点透,她永远看不懂对方的暗示,但如果要是点透了,感觉还是很敏锐的。她已经敏锐地接受了对方的意图,实在有点儿尴尬。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我们一起考进来的,他大一在枫林校区那边,比较远,所以不常见面。” “这样,不过你男朋友也真放心,这么久了也不来看看你,不把你被挖墙脚哦~” 盛夏笑了笑,“以前天天在一起,分开的确有些不习惯。我脾气不好,除了他,应该也没人能容忍得了,不容易被挖墙角。” “你脾气还不好啊?”董晴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软绵绵的性格,哪里不好了。 “以前挺不好的。”真的,现在回忆起来自己刚刚进十一中的时候,都有点儿恍然,那时候沈纪年没觉得她讨厌,真的是个奇迹,大概是他审美比较独特吧! 盛夏忍不住笑了下,其实感觉两个人相处有点儿太熟稔了,好像就没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你们是青梅竹马?” “嗯,算吧!” “形容形容呗,我好奇。”董晴捧着脸问她,这会儿大概是有点儿相信她有男朋友了,不过还是觉得对方对盛夏肯定不好,说不定也很差劲,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已。 “很高,很帅,不爱说话,学习很好。”盛夏点了点头。 一句话总结,书呆子,或者……长得不错的书呆子? 不知道为什么,董晴自动脑补出来一个戴着厚厚镜片的高高的竹竿一样的消瘦男生出来,五官是那种略显病态苍白的木讷模样,大概双眼皮,睫毛很长,不怎么笑,侧脸很好看,智商很高,但性格很糟糕。 她对自己这种脑补神技能表示由衷的敬佩,然后更加同情盛夏了,这孩子小时候被竹马摧残成什么样了,审美怎么偏成这样。 陈萌和梁文娜差不多也是这种感觉,贾哲宇甚至疑问出声,“感觉你也不爱说话,你们在一起,不会很无聊吗?” “嗯?”盛夏抬头看了他一眼,对方脸上挂着礼貌的笑意,她回答,“不会。” 待在他身边,什么不做也不会无聊,发呆也不会无聊,不说话也不会尴尬,盯着他三秒钟以上就会笑,吻他抱他,心情都会飞起来。 并不无聊。 盛夏真的有点儿想他了,点开手机看了眼,下午五点七分,距离她打电话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如果他要过来,大概还要十几分钟,如果这会儿不堵车的话。 盛夏默默思考待会儿用什么样的借口离开。 然后和他去逛一逛,随便去哪里。 * 几个人闲聊着,盛夏有些心不在焉,不过还是礼貌地应对着。 贾哲宇为人很风趣,不时讲几个冷笑话,逗得几个小姑娘咯咯直笑,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给几个女孩子烤肉,赏心又悦目,陈萌甚至在群里发了个流鼻血的图。 ——看得我幻肢都硬了。 梁文娜回她:你怎么这么下流啊! 盛夏倒是没注意,沈纪年的的手也很好看,骨节分明,匀称有力,单手托她腰的时候,有种过电的感觉。 即便盛夏闭着眼,他用手碰她一下,她都能立马分辨出来是他。 烤肉店被她们班和大二乙班的承包了,两个班对接的见面会,就是一场变相的交友会和交流会,至于是交什么样的朋友,交流什么方面的东西,全看缘分不是。 董晴的目标很直接,就是来蹭吃蹭喝的,别看她是个娇柔的小花一样的软妹,食量却惊人,属于怎么吃都不会胖的那一类变态生物,可以尽情地享用美食。梁文娜是来凑热闹的,她人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见各种各样的美人和帅哥,并且画出来,哦,对,她画画非常好,据说画得最好的是裸·体,不过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开玩笑。陈萌和盛夏都是那种不喜欢凑热闹,但因为是学院传统不能拒绝,所以不得不来的。 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盛夏已经很不耐烦了。 贾哲宇低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盛夏摇了摇头。 “要不我送你回去也可以。” 盛夏再次摇头,“我男朋友应该快到了,谢谢师兄。” 贾哲宇笑了笑,没再接话。 外面日头渐渐西沉,突然门外一阵骚动。 班上一个向来活跃的女生,倚在门口往外看,很兴奋地说着,“看,那边有个帅哥从走梯上上来了,我们来一局大冒险,谁输了去要电话号怎么样?” 盛夏心头蓦地一跳,下意识往外面看了一眼。 她坐的位置靠里面,视线被挡了大半,目光里只看得见半截腰,衬衫塞进牛仔裤里,皮带扣反射着银光。 盛夏忽然起了身,没来得及交代一声,快步往外走去。 陈萌还在后面叫她,“哎,宝贝,你去哪儿?” 盛夏匆匆撂下一句,“我男朋友来了,我先出去跟他说一下。” 董晴嚷着,“叫他进来坐坐啊!” 盛夏已经推门出去了。 手机刚好响起来。 沈纪年单肩挎着包,离店门口只有五十米不到的距离,盛夏没有接电话,抬手挥了下,“这里。” 沈纪年应声抬起头来,原本漠然的神情,渐渐染上些许温度,笑了笑,往这边走了过来。 梁文娜刚好追出来,想认识一下这小丫头的男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扒着门框看见人的时候,捂着胸口一脸被暴击伤害的样子,回头对陈萌和董晴比划。 ——超级帅! 帅惨了,五官气质没得说,笑得那一下,她呼吸都暂停了。 在这之前,她从不认为一个人的颜值高到可以让人忘记呼吸的地步。 很高,有一米八几的样子,盛夏站在她面前显得十分娇小。 男生大手按了一下盛夏的头顶,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微微弯着腰和她说着话。 盛夏抬头看他,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其实盛夏这个人很淡,平时很少说话,笑也不多,这会儿笑起来,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尤其微微歪头冲男生眨眼的时候,可爱满分。 陈萌和董晴被梁文娜勾得好奇心大起,也勾着头往外面看,透过玻璃墙能看见个侧脸,不是很清晰,被玻璃上的花纹挡着,搭在盛夏肩上地那只手倒是看得明白。 瘦,骨节分明,匀称修长,相比之下,贾哲宇的手倒是逊色了不少。 从这个角度看,沈纪年大半身子被盛夏挡着,但模糊透出来的轮廓都有种贵气逼人的感觉。 董晴微微摇头叹息,“我深切怀疑,盛夏同学高考语文的133分徒有虚名。” 这能用一句“很高,很帅,不爱说话,学习很好。”来概括吗? 女生花痴起来,神都挡不住。 陈萌近视,为了美,出来玩儿从来不戴眼镜,这会儿都从包里把眼镜翻出来了,架在鼻梁上仔细去看,梁文娜已经狗胆包天地过去打招呼了,“你好,我是夏夏的舍友,梁文娜。” “你好,沈纪年。”他点了下头,目光投过来的时候,梁文娜莫名觉得后背一紧,太冷淡了,被这种目光笼罩,不会被冰冻吗? 她努力撑起一个笑,不大自然地指了指,“听夏夏说你刚刚在上课,应该还没吃饭吧!我们一起?夏夏刚吃了一点儿,还没吃好。” 盛夏先皱了下眉头,迟疑道:“这不太好吧!”学院举行的活动,费用是班级出,带个外人进去,不太好。 梁文娜“嗨”了声,“这有什么不好的,大眼萌说她请客,她土豪,今天费用她出,我们不跟班级挂钩,不碍事。” 陈萌恰好勾搭着董晴一块儿出来了,闻言笑了笑,“没错,今天我请客,宝贝你随意,带家属我很欢迎啊!”说完推了下眼镜,仔细看了眼沈纪年。 哎哟,真特么帅啊! 伸手笑道:“你好啊,我是盛夏室友,我叫陈萌。” 董晴也顺势自我介绍了下,“同为室友,董晴。” 沈纪年一一点头回应,“沈纪年。” “进来坐?”陈萌偏头示意。 沈纪年没再拒绝,陈萌去前台另开个间包厢,去楼上吃涮锅。 饭吃饭一半就跑,几个人跟班长还卖了个乖。 班长就是刚刚那个嚷着问沈纪年要电话号的女生,勾着头往沈纪年和盛夏那边看了一眼,笑道:“干嘛,在楼下不好吗?人多热闹啊!” 陈萌拿胳膊戳了她一下,“得,你又没戏,瞎凑什么热闹。”说完还八卦了句,“我们夏宝的竹马,据说学习也超好,人有点儿冷,除了盛夏都不大搭理人。” 女班长啧啧两声,“可惜了。” 因为刚刚一直和贾哲宇坐,突然走了怪不好意思的,几个人对温柔富二代的强烈好感,这会儿已经变淡了,陈萌挠了挠头,客气地问了句,“我们往楼上去,学长要不要也一块儿?” 贾哲宇目光越过陈萌,看向她身后不远处的沈纪年,眼神不动声色地眯了一下,对方似乎有知觉似的,目光倏忽移了过来。 四目相对。 沈纪年的目光偏冷,不动声色看人的时候,带着隐隐的压迫感,贾哲宇竟觉得自己有点儿承受不住,默默别开了目光,对陈萌笑了笑,“不了,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下次有机会再约。” “那师兄再见。”陈萌舒了一口气,把人请去也怪尴尬的。 很明显,他对盛夏应该是很有好感的。 * 楼上是一家重庆火锅店,跟楼下是同一个老板,不过不同招牌。几个人等菜的时候,先要了一盘麻辣小龙虾。 “火锅店卖小龙虾,我还第一次见。”梁文娜一边套一次性手套手套,一边感叹了声。 陈萌嗤了她一句,“少见多怪。” 董晴不吃辣,捧着杯果汁啜饮着,余光打量沈纪年。 他坐在盛夏身边,跟盛夏说话的时候,会把身子倾过去,侧耳听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是一种很专注的表情,偶尔会露出一丁点笑意,不明显,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他看盛夏的时候会很温和,整个人自带柔光系统,但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就不太一样,很礼貌,但是很有距离感,虽然不至于让人不舒服,但是很难让人亲近得起来,是那种仿佛天生的冷气场。 整个人怎么说,气场很强,属于那种好看但不空洞的人,哪怕一句话不说坐在犄角旮旯里存在感都很强。 这种男生,才是真正的极品吧! 沈纪年算满汉全席的话,贾哲宇那种顶多算特色小吃。 难怪盛夏不为所动。 董晴在心里啧啧了无数遍。 梁文娜是个话痨,脸皮子也厚,顶着巨大的压力在那儿装好奇宝宝,恨不得把沈纪年和盛夏的感情经历从头到尾问一遍。 越问越兴奋。 好在沈纪年并没有不耐烦,大部分问题也都回了。 问完梁文娜忽然发现,沈纪年剥的虾都在盛夏盘子里,这丫头手上套了个一次性手套全程低着头在吃,活动范围不超过自己盘子,手都没往前伸过一次。 梁文娜:“……”屠狗现场吗? 陈萌也发现了,她离盛夏近,拿筷子敲了敲盛夏的盘子,凑过去小声说:“你法西斯啊,这么奴役人家?” 盛夏抬头,反应过来后“哦”了声,“他不吃辣,也不是很喜欢吃虾。” 所以专程来剥虾的吗? 陈萌:“……”对,屠狗现场。 * 吃完走的时候,楼下还在嗨,贾哲宇倚在门口抽烟,梁文娜隔了老远的距离,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不是说无不良嗜好吗? 顿时对师姐们的情报产生了深切的怀疑。 原本陈萌请客,最后是沈纪年结的账,他偏头对几个人说:“本来早就该认识一下,只是怕太早会觉得唐突。盛夏有时脾气不是太好,以后还请大家稍微担待一点。” “你太客气了,夏夏人很好,我们都很喜欢她。” 出门的时候,贾哲宇扭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冲几个人点了下头,烟夹在手上,衬衫解了两颗扣子,倒是带着几分颓唐的美感。 梁文娜打了个招呼,“师兄再见啊!” 贾哲宇点了下头,没再看其他人,转回了目光。 沈纪年全程都是漠然的,似乎对他也并不在意。 倒是盛夏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刚刚那位师兄吗?” 陈萌卒,看了盛夏一眼,这丫头眼神还挺真诚。 沈纪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有点儿脸盲,不好意思。” 声音飘到贾哲宇耳朵里,他倒是笑了,略带几分自嘲。 真是…… 43.陪你 噗, 脸盲…… 梁文娜看了一眼贾哲宇, 觉得这句话的杀伤力,可谓相当大了。 董晴则看了沈纪年一眼, 怎么就觉得盛夏家的这位小哥哥有点儿腹黑呢! 故意的吧? 为了避免做电灯泡,离开餐厅没多远,梁文娜就扯着董晴和陈萌及时遁了。 “我们逛逛, 就不打扰你们啦!”三个人互相使眼色, 你推我,我推你, 意图不要太明显。 盛夏本来坦荡的心,也被搅和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纪年微微点头,“那再见!我先把她带走一会儿。” 三个人暧昧地笑了笑,董晴眨眼了眨眼, 声音软软地说,“记得晚上还回来哦, 还不回来的话, 记得给我们打个电话, 我们好帮忙瞒一瞒。” 梁文娜拿胳膊肘捅她,笑得意味不明。 晚上是有门禁的, 超过十一点就不能再进宿舍楼了, 当然和楼管阿姨说说好话还是可以的, 但是到辅导员那里补个假条是必须的。 很麻烦, 所以一般过了点回不去, 就干脆在外面住了。 * 沈纪年带盛夏闲逛, 没什么目的,最后买了一盒水果糖给她。盛夏把糖拆开,捻了一颗草莓味的放进嘴里的时候,忽然想起高三开学那天。 对于那天的记忆很清晰,细致到一粒微尘的漂浮轨迹都还可以在脑海里呈现。 那是八月初的某一天,天气很热,阳光很大,盛夏跟着沈姨去办了各项入学手续,到教室的时候预备铃已经响了,林悦站在她身边,时不时打量她一眼,或许是好奇,或许纯粹是无聊。讲台下面是一张一张陌生的脸,她有些不耐烦,脾气燥的随时都能炸起来。 因为早上对她说了重话,所以那天沈纪年也买了糖哄她,花花绿绿的塑料纸躺在他手心里,有种异样的美感。她记得他手心的纹路,干净而清晰。低声说话的时候,好像一泓清泉灌进她心底,莫名安抚了她随时都要爆炸的情绪。 仿佛他有某种专门拿来对付她的魔力。 医务室里,沈纪年微微弯着腰看她,眉眼里是专注的温柔,她问他买糖做什么,他淡声回答:“哄你用。” 好像巧克力被融化,心口是粘稠的甜腻感,她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瞬,把一把糖都捋进了嘴巴里。 她记得很甜,草莓味苹果味菠萝味橘子味混合在一起,包裹着味蕾。 他忽地眉毛蹙了蹙,像个严厉的家长或者老师,手上垫了块纸巾举到她面前,低声说:“吐出来,不要吃那么多。” 她看着他眼神里那股认真,低头把糖都吐在他手心。 他一把握住,扔进了垃圾桶,然后递了水给她喝。 她歪着头笑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变得很好。 盛夏很少听谁的话,但对他,总是生不出一点违逆的想法。 * 盛夏塞了一颗糖在他嘴里,他皱了下眉,不过还是咬了进去。他其实不爱吃甜甜腻腻的东西。 盛夏踮着脚去亲他,舌头顶开他的牙齿的时候,尝到了他那颗糖的味道,很甜,是橘子味的。 两个人站在阴影里,隔了不到十米的距离就是一家露天咖啡馆,男男女女的声音传过来,清晰地钻进耳道,他单手搂着她的腰,低声无奈道:“别闹。” 盛夏歪着头冲他笑,眉眼里带了点儿孩子气。 他低头,亲了下她额头。 已经不早了,再晚回去沈纪年该赶不上末班公交了。 盛夏拽着沈纪年的袖子,跟着他一直往前走。绕过嘉林广场的喷泉和舞女雕像,穿过小公园,穿过一群轮滑的小少年,最后穿过马路…… 到了公交车站了,盛夏忽然觉得心口像是空了一样,她错后一步站在他身后,声音小小的,“能不能……再陪我待会儿啊!” 突然感觉很舍不得。 夜幕四合,霓虹渐次闪烁。 车水马龙,喧嚣尘世,夏日的余温还在,空气是黏稠的热浪,混着汽车尾气喷洒出来的热气,叫人烦闷。 很寻常的一个夜晚,因为她一个眼神,一个委屈的问话,忽然变得不是那么寻常了。 沈纪年身子转过去,正对着她,微微弯腰捧她的脸,“怎么了,嗯?” 只是突如其来的矫情而已,盛夏摇摇头,扯了一个笑,强忍着意图拽着他无理取闹不让走的冲动,松开了他的手,“没事,就是……感觉有点儿匆忙,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不过很晚了,你还是快回去吧!”不然真的赶不上末班车了。 121路公交到站了,盛夏推了他一把,“你快走吧!再见。” 沈纪年没动。 很多人涌了上去,熙熙攘攘的人群转瞬间消失干净了,盛夏“哎”了声,“要关门啦!” 他依旧没动,只是低了头,笑道:“不走了,今晚陪你。” * 在酒店开好房间的时候,盛夏还有点儿懵。 真不走了吗? 沈纪年已经在和室友通电话了,说自己晚上不回去了。 盛夏听见那边很大的“哟哟哟”的声音,似乎几个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调侃他,“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神。”“你颠覆了我对你的想象。”“那些说你性冷淡的妹子们,一定是瞎了眼。”…… 沈纪年全当没听到,揉了下眉心,说完就挂了电话。 电梯门开了,盛夏跟着他走了出去,掏出手机给室友发消息,说晚上不回去了。 小群里消息飞速地蹦出来。 -操? -!!!!!!! -妈耶! -你竟然真的不回来了? -没想到你们关系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天哪,你家小哥哥看起来多正经的人。 -你们这些讨厌的小情侣╯^╰ -做好安全措施啊少女! -X生活可有点儿早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脑补了一下,一脸鼻血! -你怎么这么猥琐,脑补你个头啊! …… 消息一条一条往上刷,快得盛夏来不及看,她长嘘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没打电话,不然应该和他一样,被一群人调侃。 沈纪年刷了门禁卡,盛夏跟着走了进去。他把卡插进取电槽里,灯唰地一下全亮了。 反手关房门的时候,他歪头看了她一眼,“杵门口干什么?” 哦。盛夏终于回了神,他今晚真的不走了。 是一间大床房。 房间不大,进门右手边就是浴室,屋子里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落地台灯就摆满了,床头对面的墙上挂着电视。 盛夏拿过来遥控器,把空调调到20°,沈纪年把书包扔在旁边桌子上,踢了鞋子,换了一次性的拖鞋,然后把手表摘了扔在床头柜上,扭过头来看她,“我先洗?” 盛夏洗澡一向慢,两个人出去毕业旅行的时候,也是住一间房,她都是让他先洗。 “嗯。”盛夏点点头,坐在床尾的位置开电视看。 他进了浴室,玻璃半透明,隐隐约约能看得见身影。 遥控器时灵时不灵,需要很用力地去按。盛夏偶尔扭头看他一眼,浴室里影影绰绰,哗哗的流水声很清晰地钻进耳朵里。雾气慢慢凝结,身影显得模糊了。 不知道为什么,盛夏觉得自己有点儿心浮气躁。 换到最后一个台的时候,她把遥控器给扔了,电视里在播送新闻,男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混着浴室里的水声,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气氛来。 玻璃门被推开的时候,盛夏扭过头看了一眼,他腰上只裹了条浴巾,拿毛巾在擦头发,感受到她目光,往这边看了一眼,“过来洗澡。” 盛夏起身走了过去,先拿梳子把头发梳开了,她头发长长了,已经到了肩膀。 沈纪年隔着镜子看她。 她问他,“你盯着我做什么?” 他拿手按了按她头顶,笑道:“好像长高了一点。” 盛夏拿手比了一下,歪着头也笑了,“好像是高了点儿。”说完进了浴室。 他衣服脱了在浴室没拿出来,“哎”了声,推门进去拿。 浴室的门是没有锁的。 盛夏动作很快,已经在脱上衣,衣服褪到一半,扭过头疑惑看他,热气还没散干净,玻璃墙上水珠还在凝结,缓慢地往下流淌。 玻璃门没了支撑,啪嗒一下,弹回去关上了。 狭窄的空间,好像因为挤了两个人更狭窄了。 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罩下来。 盛夏觉得这气氛很好,如果不是她拉衣服拉到一半的话。 她把手放了下来,转过身对着他。她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心浮气躁了。有点儿想吻他,或者比吻更亲近一点儿。 沈纪年的身子已经倾了过来,两手架在她身后的墙壁上,低头看她。眸色渐深,翻滚着某种情绪,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很性感。 盛夏扬起了头,在狭窄的空间里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肌肤相碰的时候,盛夏浑身都在轻微地战栗。她踮着脚,主动吻了上去。所有浮躁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 从沈纪年的方向,可以看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水雾,带着几分迷离和温软。 她攀上他的肩背,吻得却小心翼翼。 他蓦地弯了下唇,上前一步把她抵在墙上,一手垫在她脑后,一手把她腰拉了过来,扣紧在怀里,低头深深压了下去。 …… 擦枪走火了吗? 差一点。 盛夏把被子往上头拽了拽,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她的脸很红。 洗完澡半个小时了,还是没消。 沈纪年离她大概只有二十公分的距离,开着一盏小灯靠坐在床头看书。 纸张很久才翻动一次,想来他也没心思看。 盛夏背对着他躺着,明明谁也不挨谁,可莫名就觉得他给她一种压迫感。还很强烈。 她裹得太严实了,有点儿热,动作很轻地扒开被子透气。 空调被他调到了24°,盛夏想调回来,这会儿却不太敢出去。 沈纪年还是发觉了她那点小动作,把她扳过来,被子拉到胸口的位置,低垂着眼看她,“还在害羞?” 盛夏从他眼睛里看到点儿笑意,整个人越发羞恼,大概骨子里那股反叛精神在作祟,她往他那边挪了挪,固执地表示,“我没有。” 他终于笑出声来,搁了书,关了灯,身子下滑钻进被子。侧身把她搂进怀里。 “睡吧,我什么也不做。” 盛夏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有点儿快。 耳朵又听见他说:“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 盛夏觉得……“其实你也可以不那么……克制。” 黑暗中,沈纪年揉了揉她头发,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声音说,“你还小。” 盛夏:“……”那语气跟七老八十似的。 睡着前盛夏还在想,沈纪年七老八十了会是什么样子,应该会很严厉,对着孙子辈的小萝卜头们肃着一张脸,不准这个,也不准那个…… 盛夏想得很乐,晚上还梦见了他,梦见自己怀孕了,沈纪年陪她去产检,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她很紧张地问他,“生出来是女孩儿怎么办?”他说,“那就不要你了。” 盛夏醒过来的时候,被自己雷的里焦外嫩,还觉得有点儿好笑。 沈纪年坐在床边穿上衣,系扣子的时候,背上突然沉了一下,盛夏过来趴在他背上,凑在他耳朵边儿上问,“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他偏头碰了碰她的脸,“怎么突然问这个?” 盛夏小声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怀孕了,你说要是生女孩儿就不要我了。” 沈纪年失笑,回身抱住她,把她放倒在床上,捏了捏她的脸,“你这脸皮越来越厚了,嗯?” 盛夏别过头,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昨晚过得太惊心动魄,她还不能受惊吓做点儿噩梦了?嗯……姑且算噩梦吧!沈纪年都不要她了,多可怕。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就听见他又说:“是你的,我都喜欢。”嗓音沉沉,像是深思熟虑后的答案。 看,也不只她脸皮厚。 44.辩论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五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小区是很老旧的小区了,母亲就职第二人民医院的时候买的,离医院近,周围也很多同事, 邻居大多都认识,沈纪年想牵她的手,最后还是作罢了。 盛夏没发现他细微的心理变化, 百无聊赖地踱着步,碰到认识的人就打个招呼, 搬来住虽然没几天, 但好像周围人都已经认识她了。 在公园里转一圈, 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这是继晨跑之后发明的一项新运动,遛食。 有时候沈姨在家的话就一起, 沈姨不在, 就他们两个。 一天中难得的完全独处的时间, 虽然什么都不做, 却也让她觉得满足了。 额, 至少对盛夏来说是这样。 他怎么想? 盛夏侧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 他好像没什么变化, 恋爱不恋爱相处方式也没怎么变, 顶多盛夏觉得自己对他不是那么疏离了。 * 进了公园, 今晚有人放河灯, 很多人聚在湖边那里, 沈纪年不喜欢热闹, 盛夏自觉地走向另一侧。 ——进公园有个小广场,然后是一个长长的通向下的台阶,大约有十几级的台阶,台阶尽头分成三条路,一条向左通往山丘,那边是未开发区,没有路,据说要建游乐场,地圈了起来,竖了牌子,不过据说好几年了,也没动静。中间那条路通往阳湖,周围是亭台楼阁,假山假水,石子小路曲曲折折,大小算一个景点,节假日很多人会在那边拍照游玩。右边这条路就比较偏僻了,周围没什么景致,去的人很少。 盛夏和沈纪年走右边的路。 这条路不是很平坦,碎石子零零碎碎地铺在脚下,盛夏穿着人字拖,石子一不小心就钻到脚底板去了。 她被硌了一下,抬脚把石子磕了出来,没站稳,扶了他一下。 沈纪年顺手握住了她的胳膊,盛夏就撞在他肩上,他手往下滑了下,就势揽住了她的腰。 “没事,硌了一下。”盛夏忙说。 女孩子的腰肢柔软而纤细,沈纪年低头,下巴碰到了她的头顶,鼻尖有她洗发水的味道,淡淡的薄荷味儿。 他把手机拿出来打了灯,叮嘱她,“小心点儿。” 嗓音低沉。 盛夏点点头。 沈纪年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两个人往前走,步伐有些慢。 一只小松鼠从脚边跑了过去,蝉鸣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隔着层层叠叠的树木,湖边人的笑闹声能很清晰地传过来,可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却是很安静的。 走过一个分岔路的时候,沈纪年忽然扯着盛夏进了岔道,那边是废路,路灯都没有,黑黢黢的,茂密地树木掩盖在头顶,月光都透不进来。 “欸……”盛夏想问他干嘛,下一秒身子一转,背抵在了一棵高大的乔木上,他弯下腰,一手控住她的后颈,一手揽在她腰上,“嘘”了声。 盛夏顿时屏气,心脏莫名狂跳。 他俯身过来,黑暗里,盛夏几乎看不见他,只感觉到他吻了上来,不像头两次那样,蜻蜓点水地碰,是真的吻。鼻尖碰到鼻尖,唇齿厮磨。盛夏被迫头往后扬,被他宽大的手掌托住后颈,脑袋困在他的手和嘴唇之间。 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呼吸纠缠在一起。 男生身上的温度本就偏高,这会儿更是灼热,他用舌头撬开了她的齿关,盛夏往后缩了一下,被他困着,躲不掉,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从冷淡变为灼热,从灼热化为滚烫,最终凝结成磅礴而盛大的侵略性。 盛夏丢盔弃甲。她在心里默默吐槽他,原来也有不冷淡的时候吗? 肺里空气渐渐被挤干净了,呼吸发紧,盛夏轻哼了声,手曲着按在他胸口,指尖微微蜷缩起来,揪住他的上衣。 棉质的布料,被盛夏捏得潮湿。 周身布了一层绵密的汗,他搁在她腰上的手,紧了又紧。 盛夏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 他终于放开了她,拿额头抵她的额头,一手架在身后的乔木上,一手仍困在她腰间,喘息着平复心情。 盛夏一动不动,眼睛微微垂着,大概黑暗里待久了,能看清了一些。 她看见他起伏的胸膛,白色T恤上被她手抓出来的褶皱。 盛夏抬手擦了下唇角,忽然伸手搂了搂他的腰。 他有经常锻炼,腰身劲瘦,腹肌明显。 手感挺好。盛夏的手在他肚子上停顿了一下。 他笑了声,似乎很愉悦。 抓着她的手从T恤下摆塞进去,盛夏的手完完整整地盖在他的肚子上。 手感……的确很好。 盛夏陡然脸红,微微别过头去,把手拿了出来,装模作样地帮他把T恤上的褶皱捋平了,小声说:“我们……该回去了。” 他“嗯”了声,声音含笑,捏了捏她的脸。 回去的时候,盛夏觉得自己先前想错了,他哪里是没什么变化,他变化可大了。 而且她也无暇顾及,她忙着呢!马上就是开学的摸底考,她从朝阳转过来,两边教学进度不一样,十一中实行高压政策,两年已经学了全部的课程,高三一整年都是拿来复习巩固和提升的。 盛夏忙着赶进度,自学高三课程,因为摸底考之后就是第一次高考动员大会,所有学生的家长都会到场。 沈纪年作为常年稳居年级第一的变态型选手,沈姨过来自然是各位老师和家长捧夸的对象,盛夏不希望对比太惨烈。 她想给沈姨,双份的骄傲。 * 中间过了一个周末,盛夏也都在家里学习,吃完饭就回房间,书不离手,单词背了又背,备考得十分认真。 她这个模样叫童言看见,估计得笑死,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看她学习这么认真过。 但盛夏是个顶固执的人,想做的事,管旁人怎么看,且不达目的不罢休,是个不折不扣的偏执狂。 晚饭过后,盛夏照例回了房间,沈凌芸推了儿子一把,“阿年,你带夏夏出去散散步或者看个电影什么的,别老这么绷着,我看她最近太紧张了。” 沈纪年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复又低下头,“嗯”了声。 沈凌芸觉得自己儿子最近有些怪,从小到大他都是很冷淡的性子,不太理会人,很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是她这个妈妈,也经常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最近他好像变了一点儿,变了哪一点儿沈凌芸说不好,只模糊地觉得,阿年他好像对盛夏特别严格,管教她也特别多。 沈凌芸搁了筷子,身子微微侧着看儿子,认真问了一句,“阿年,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夏夏?” 沈纪年抬了下头,“没有。” “真的吗?不用跟妈妈扯谎,我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沈纪年也搁了筷子,敛色认真道:“没有,我挺喜欢她的。” * 他去敲盛夏卧室的门。 盛夏扬声说了句,“请进。” 推开门的时候,盛夏扭过头看了门口一眼,有些意外是他,“怎么了?” 沈纪年踏进她的卧室,卧室不大,装扮的粉粉嫩嫩的,她把屋子整理的整整齐齐,干净到一丝不苟。 他走到她书桌前,靠在桌边拿起她新做的一张数学卷子看,从前到后,仔仔细细。 原来是来检查作业的,盛夏了然,没再吭声。 房间里很安静,台灯照亮盛夏的脸,却给站立的他打了一层暗影,盛夏抬头的时候,只能看见他逆光的侧脸,这样看,倒是多了几分柔和和温暖。 他目光没有离开卷子,只伸出一只手,淡声说:“笔!” 盛夏默契地把红笔塞到他手心,他握住笔的时候,盛夏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正好握住她指尖。 小小的,软软的手,有着细腻而温暖的触感。 沈纪年终于挪开了目光,低头微微看她,盛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努力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他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深沉地盯了她一眼。 尔后转了下眼珠,回头专注看着卷子。 他审查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翻了一遍,然后拿着红笔利落地把有问题的步骤和题目圈出来,“这几道,再看看!看不明白过来问。” 那气势相当足,比老师还像老师。 盛夏点点头,把卷子拿过来看了一眼,她觉得自己做的还是挺好的,可上面红叉几乎闪瞎她的眼。 不由得有些丧气,蹙了蹙眉。 沈纪年看她萎靡的小脸,蓦地伸手抽了她手里的卷子搁在一旁,推了她面前的书,捏着她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不看了,带你出去玩儿。” 男生的力气天生大,毫不费力就把没有防备的盛夏拽了起来,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略带不解地问,“去哪儿啊?” “看电影。” “啊?” “啊什么啊!再学下去变傻子了。”他偏头看了她一眼,淡然评价,“本来就不聪明。” 盛夏一声降调的“哈”,小声嘀咕了句,“就你聪明!” 出门的时候,沈姨在客厅收拾东西,探头问了句,“带钱了吗?” 沈纪年应了声,“带了。” 换鞋,出门,两个人一路步行,小区外不到十分钟的步行距离就是一个商场,电影院在顶楼。 坐直达的电梯上去,身边站着两三对手拉手的情侣,时不时摸摸脸捏捏手凑近说悄悄话,腻歪得很。沈纪年和盛夏夹在中间,各自冷漠着。 一个女生小声跟她男朋友说:“那个小弟弟的女朋友好可爱啊!” 两个人站在一起,倒也挺像对儿小情侣。 盛夏装作没听到,一直目视前方盯着面前的空气,直到电梯门开,沈纪年过来扣着她的后颈,推着她往前走,低声道:“发什么呆?” 盛夏歪头看了他一眼,沈纪年单手插兜,姿态闲适,声音莫名带了几分温和,几分随意。 带着她往售票处走,问了最近的场次,是部科幻片,侧着头问她要不要看,或者等半个小时,看一部爱情片。 盛夏手抵着唇思考了会儿,科幻片票房高,爱情片颜值高,最后她决定,“就看科幻吧!” 她觉得让沈纪年看爱情片,他可能会无聊死。以她对他浅薄的了解,他这个人,不太可能对那些腻腻歪歪东西感冒。 沈纪年今天主要是来陪她,自然她说什么都是好的,点了头,买了两张票,又买了饮料和爆米花塞到盛夏怀里。 大份的爆米花,抱了满怀,盛夏捻了一颗在嘴里,奶油和爆米花的味道充斥味蕾,有种廉价的幸福感。想了想,又递到他面前,问他,“吃吗?” 沈纪年摇了摇头,对这种小孩子的吃食没什么兴趣。 盛夏撇了撇嘴,“刚觉得你温和了点儿,突然又变高冷,每天这么端着,你不累吗?” 他扭头,“嗯?” 盛夏看着他清冷的双目,微微一笑,“我是说,你应该多笑笑。”盛夏凑近了去看他的脸,“你笑起来很好看。”他有一张精致的脸,不笑的时候清冷俊美,笑起来仿佛雪后初晴,温暖更甚。 沈纪年为了配合她,本就弯着腰在听她讲话,她踮着脚凑过来,两个人挨得越发近。 他能看见她微微眨着的睫毛,像羽毛刷子轻轻地从心尖扫过去,绒绒的,带着轻微的颤栗。 他“嗯”了声,声音低沉沉的。 盛夏本就是心血来潮,胡乱说的话被他这样认真应着,倒显得暧昧十足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傻了吧唧盯着他,最后说了句,“那你笑一个啊!” 45.你好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五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啪嗒啪嗒踢凳子的声音,然后此起彼伏的“老~师~好~” 灭绝把教尺拍在桌子上,声音严肃冷厉,“坐下!” “期末的卷子都拿出来, 我简单讲评一下。”她抬眼,目光扫视整个班级,低气压辐射全场“你们做的非常差劲。”末了又补充一句, “除了沈纪年。” 上学期期末的卷子变态似的难,下头忍不住骚动了片刻, 你差劲我也差劲, 也就没什么好心里不舒服了, 至于沈纪年?他本来就是个外星球高等生物,大家早就习惯了, 人们总会羡慕或者嫉妒优秀者, 但对于太过优秀的人, 就只剩下仰望了。 在这片刻的骚动中, 第四排和沈纪年坐斜对面的韩佳凝同学, 第一次被班长主动搭话。 他扔过来一张卷子, 吩咐说, “传给新来的同学。” 韩佳凝愣愣看他, 沈纪年有一张很好看的脸, 适合做每个怀春少女的yy对象, 是以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竟让她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声音细微地发着抖,“额,好啊!” 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跟同桌小声嘀咕,“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到底和班长什么关系啊?” * 隔着小半个班的距离,一张写着“沈纪年”名字的147分的上学期期末的数学卷子,传到了盛夏的手上。 她是转校生,手里自然是没有十一中上学期期末的卷子的,沈纪年不想她转校第一节课就有被隔离的感觉。 盛夏看了看卷子上的分数,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清晰地记得刚刚升上高中的时候,姥姥请隔壁回来过暑假的据说成绩好到变态的沈纪年来给他辅导功课,他翻了翻她的卷子,冷淡地点评,“基础太差,没必要辅导,多看看课本。” 那一句话,可谓是相当扎心了,抱着几乎要心肌梗死的心脏,盛夏发誓以后都要离他远一点儿。 只是……天不遂人愿…… 拿着沈纪年的卷子很方便,因为基本都是标准答案,解题思路很清晰,下课的时候,甚至还有前排的同学过来找盛夏,委婉地表示,“我能看看班长的卷子吗?有一道题老师讲得不是特别清楚,我想看看班长怎么写的。” 盛夏大方地给她们看了。 当然免不了被人问,“你和班长很熟啊?” 盛夏含糊地回答,“算是吧!” 然后一群女生羡慕又夹杂着微妙的嫉妒似的看着她。 第二节快上课的时候,学委韩佳凝从办公室找了全套的卷子给盛夏拿了过来,想起刚刚班长特意叮嘱她找一套卷子给转校生,忍不住有些酸酸地对盛夏说:“班长对你可真好。” 盛夏抬头,一脑门的“???” “他以前都不管闲事的。” 盛夏依旧是一脑门“???”,不管闲事?他明明挑剔又毛病吧!连她吃冰激凌都要管,控制她饮食,限制她的娱乐,规划她的学习时间。他早上六点起来晨跑,还要带上她,带上她还嫌她跑得慢…… 她吭吭哧哧在后面追得很累呀!该死的他还跟沈叔叔沈阿姨说是她自己想要锻炼的,叔叔阿姨夸了她一通,买了新的运动鞋运动服给她,害她不晨练都觉得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叔叔阿姨的关心。 盛夏一言难尽地看了韩佳凝一眼,年纪轻轻的,眼神就不好。 * 第三节下课是课间操。 所有人涌去操场,盛夏是转校生没位置,朱莉莉扯着体委林明栋的胳膊,“哎,你给夏夏安排个位置啊!”经过两节课的勾搭,她已经自然而然地把盛夏列为自己人了。 朱莉莉是个很妖艳的美人,在班里属于有钱的那一类,会打扮,朋友多,只是人比较高傲,除了自己圈子的,不太搭理人,林明栋被她扯了一下,顿时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那,那让她先站在你身边吧!你带带她。” 朱莉莉对林明栋的上道很满意,抬手晃了晃手指,“谢了!” 朱莉莉扯着盛夏站在了她的身后,“后面待着吧!站前面你也不会做,多尴尬。” 盛夏“哦”了声,倒是没拒绝。 位置是按身高排的,朱莉莉有一米七,站在队伍最后面,盛夏整整比她矮了一头,视线被阻隔的严严实实,不知道沈纪年在哪边站,他总是一副拽拽的样子,做这个估计会很搞笑,盛夏踮着脚往前面看,不过看不见。 朱莉莉扭头的时候就看见她一双可爱的鹿眼四处搜寻着,于是吃笑了声,“找那个冰块儿啊?他不用来,这会儿应该在办公室。” 盛夏一下子站直了,偏过头,转了转眼珠,“没,我就是随便看看,我找他做什么。” 朱莉莉抿唇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盛夏气愤地呼了一口气,“你有完没完!” 朱莉莉混不吝地笑着,恨不得上手捏捏她那张肉嘟嘟的娃娃脸。 十一中做的是学校自编的武术操,在A市高达三十九度的高温酷暑天里,大家本就不高的热情更低落了。 一套拳法打成了棉花,松松垮垮,不成样子。 年级主任勒令校自律部的人全部下来抓典型。 * 盛夏站在最后一排,看着大家群魔乱舞似的动作,完全抓不住精髓,而朱莉莉tic调戏完她,就扭头过去加涂防晒了,低头挡着脸,完全没有要带她的意思,反正就算段一刀下来,也不敢拿朱莉莉怎么样。 对朱莉莉来说,课间操就是心情好的时候胡乱动动手动动脚,心情不好就跑神发呆耗时间的事。 盛夏站在后面,百无聊赖。 然后一个个子很高的很严肃的男生戳了戳她,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第一天来,自然不认识校自律部的人,以前她在朝华中学,那里从来不搞什么课间操,所有集体性的活动都会演变成混乱,学生会自律部都是拿来以权谋私的。 所以这会儿盛夏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是要干嘛,只当是什么例行问话,歪着头皱了皱眉回答,“盛夏。” 那男生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老实配合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长得挺可爱一女生,好像脸有点儿生。 不过也没多想,低头在本子上写:高三文科七班,盛夏,课间操胡乱串位,不穿校服,消极怠工。 教导主任说:所有记录下来的名字,全部通报批评。 广播里报出盛夏名字的时候,盛夏正在埋头研究沈纪年的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 朱莉莉最先反应过来,骂了声,“艹!” 她罩着的人,哪有别人欺负的份儿,一拍桌子就拽着盛夏出去了,指着宣传栏里学生会名录和职位信息上自律部的那一栏,上面密密麻麻的照片,“谁记的你名字?” 盛夏不解看她,“怎么了?” 朱莉莉甜甜一笑,“当然找他谈谈清楚啊!”她甩了甩自己的卷发,笑得明媚,“你一个第一天转校来的穿什么校服,站什么位置,做什么狗屁的操,我看看哪个傻逼眼睛瞎了,脑子也不够使,提醒他下次眼睛擦亮点儿。” 妈的,没看见在她边儿上站着吗,她的人也敢动。 盛夏“哦”了声,说,“算了,无所谓。” 朱莉莉“哎”了声,“别啊,通报批评是扣班级荣誉分的,你等着小崔给你上思想教育课吗?她可不管你是不是第一天来,想怼人的时候,有一百种狗屎理由,嗓门又大,烦死了,谁记的名字,得让她把你的名字消了。” 盛夏不懂,于是听她的,努力辨认了一会儿,给她指了人。 * 上课铃响起来的的前一刻,有人从外面回来,一进后门就开始嚷,“陆哥,你媳妇儿跟那个新生打起来了。” 陆续进来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嚷着。 “我第一次看有人敢跟珠珠姐对杠的。” “卧槽啊!牛逼,刚来就搞事,哪个学校转来的啊!这么横。” “陆哥你要不要去看看?” 一直漠然做题的沈纪年微微顿了顿,侧头听了片刻,然后搁了笔,踏着上课铃走了出去。 陆也挑了挑眉,也晃了出去,顺带着捋了把蔡孟飞和郑灿的后脑勺,“跟着!” 这节是政治课,政治老师抱着卷子进来的时候,发现教室丢了五六个人。 朱莉莉和陆也这种经常逃课的就算了,连带着朱莉莉的同桌李亚楠,后排的蔡孟飞和郑灿也没了。 更让人不解的是,沈纪年也不见了。 “这是有什么活动吗?人呢?” 有人嘻嘻哈哈地起哄,“干架去了。” 看她做派就知道了,谁惹她她就揍谁,打不过就想法改天再打,一次打不服打两次,别的女孩子都希望自己有个人护着,她只想头顶天脚踩地,谁见了她都绕着走。 直球得很。 于是她羞愧地“嗯”了声,秉着不欠人情债的原则,下课的时候送了一瓶酸奶给陆也。 嗯,这下就两不相欠了。 陆也依旧坐在老位置,同桌的位置空着——盛夏走后,没人敢往他边儿上坐。 他两腿撇开,大刺刺地半瘫在座位上,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浅蓝色的校服裤子,土得要了狗命的东西,裹在他腿上倒也挺耐看。 他略微抬着头看盛夏,带着三分不那么正经的笑意,“送我的啊?” 盛夏点点头,“谢谢你帮我搬东西。”虽然她并不是很需要。 46.打脸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五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那大概是十岁之前, 她还很娇气,走两步路就哼哼唧唧地喊累, 要抱要背。爸爸很溺爱她, 从来都不拒绝, 喜欢把她举过头顶放在脖子里,或者挽着她两条小腿把她背在背上,盛夏那时候觉得爸爸的背好宽阔, 她要伸长了手臂才能紧紧搂住爸爸的肩膀。爸爸的手臂像两条铁锁,紧紧地箍住她的腿, 把她稳稳地固定住,趴在上面睡觉, 会觉得十分安心。 盛夏趴在沈纪年的背上, 觉得像趴在爸爸的背上, 男生肩宽体阔, 仿佛挺拔青松,是种久违了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她虚虚地搂住他的脖子,嘴角缓缓翘了起来。 拿额头轻轻蹭他的脖子。 沈纪年觉得痒,侧头问她, “嗯?” 盛夏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笑了, “没事。”过了会儿, 又说:“你放我下来吧!” 休息得差不多了, 这会儿感觉腿也不是很软了。 他“嗯”了声,把她放了下来,扶着她走了两步路。 不知道是刚刚跑得太狠了,还是心理作用,真的觉得头有些晕,走两步路脸色就开始发白了。有些喘不过来气,盛夏顿了顿脚,原地缓了一下。 沈纪年已经发觉她不太对劲,又弯下腰,拽着她一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低声说:“上来。” * 上楼梯的时候,盛夏忽然想起来事,趴在他耳朵边儿说:“过两天我一个朋友要过来,我可以带她来家里吗?”她咬了咬嘴唇,不是很好意思。G镇到市里要两三个小时,童言如果过来,来回车程都要将近六个小时,肯定是要在这边住一晚的,盛夏不想她来看她还要住酒店。但自己就是寄人篱下,还要带人过来家里,觉得自己的确又有点儿过分了。 说出口就有点儿后悔,她提出来,他肯定不会拒绝,倒像是自己得寸进尺了。 沈纪年顿了顿脚,偏头说:“有什么不可以,这是你家,现在是,以后也是。”他停顿了下,语气变得温柔,“明白我的意思吗?” 以后……嗯,不知道是不是盛夏理解错,她总觉得他在说以后结婚…… 她含糊地“嗯”了声,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眼神飘向远处,不去看他,觉得还怪难为情的。 到了四楼家门口,沈纪年矮了矮身子,跟盛夏说:“开门。” 盛夏一手勾着他脖子,一手伸过去按着门把,咔哒一声,从外到内推开了。 她忽然觉得紧张起来,紧紧攥住沈纪年的肩膀。 沈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沈叔上班早,惯常先用,这时候已经在餐桌前了。 沈姨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沈纪年背着盛夏在换鞋,探着头问,“怎么了这是?” 沈纪年声音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回答说:“跑太狠了,她头晕。” 沈姨“呀”了声,埋怨似的说他,“你怎么也不看着点儿。” 然后过来引着沈纪年,“把夏夏放沙发上,我看看。” 哎……忘了家里还有个医生。 盛夏心虚地舔了舔嘴唇,低声说:“没,不碍事。” 沈姨职业病发作,“不能大意。”说着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脸色,又翻了她的眼皮,摸了脉,问她除了头晕还有哪里不舒服。 盛夏摇摇头,“没了。” 没什么大事,沈姨叮嘱了她以后不要运动过量,又骂了沈纪年几句,说他怎么这么粗心,沈纪年淡声回答着:“以后不会了。” 最后沈姨让他带她回卧室洗漱一下出来吃饭了。 * 盛夏擦洗了一下,换了衣服站在洗手台前刷牙,沈纪年靠在门口看她。 末了也抓了牙刷过来,两个人站在一起,从镜子里能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盛夏吐了口牙膏沫,歪着头对着镜子里两个人做了个鬼脸,镜子里的沈纪年弯着眼睛笑了笑。 说她,“皮。” 盛夏也笑了,胸口像是盛了一汪温柔的湖水,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很……奇妙的感觉。 * 到了学校,沈纪年依旧是那个冷淡到目空一切的学霸,刷题,和老师讨论,偶尔去打球,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事了。 盛夏在学校里就尽量不去找他,毕竟还是避早恋如猛虎的年纪,老师视其为阻碍高考的重大拦路石,被学校知道了,沈姨也该知道了,盛夏不想撒谎和隐瞒,但总觉得,时机不对。 所以能避就避着吧! 感觉像是怀揣了一个巨大的甜蜜的秘密,只有偶尔目光交汇时候的两个人,心知肚明。 接下来几天盛夏在学校里都很安生,没有人来找她麻烦,事实上十一中校风比朝阳好多太好,像温珠那样的学生,毕竟是极少数,也不太敢不管不顾地造次,跟朝阳那群没人管教,动起手来不计后果的混混一样的学生比,差远了。 盛夏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朱莉莉已经彻底沦为她的迷妹,每天夏姐夏姐地叫她,说爱死了她这冷酷无情的样子。 盛夏只能送她两个字,“有病!” 唯一有点儿不太妙的是,有传言说陆也在追盛夏,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陆也给盛夏买吃的,帮她整理书桌。 事实上,所谓买吃的,不过是有人送了他一串爽歪歪,他随手扔给了她,盛夏不要,被朱莉莉李亚楠蔡孟飞郑灿几个人瓜分了。当然,最后她也分了一瓶。 而整理书桌就更无厘头了,他自己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桌子给踹了,她的书撒了一地,作为始作俑者,他不收拾谁来收拾。 摔坏她一根钢笔她也没让他赔,已经算很大度了。 对此,她也只能评价一句,“有病!” * 很快就是开学的摸底考,考试是周四和周五,考完就过星期天了。 周日晚上会公布成绩,然后周一动员大会。所有学生的家长都要到场,根据摸底成绩,和家长们谈一谈,好“里应外合”,为高考这场战役做充足准备。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很多事情都是事与愿违的。 比如盛夏考得并不怎么样。 虽然很努力了,但时间那么短,她又不像沈纪年,长了一个非人类的大脑,所以很多知识点记得都很模糊,考试的时候脑子一团浆糊,甚至一道做过的函数题都记不起来思路了。 成绩还没出来,盛夏就已经知道有多惨了。 周日下午,盛夏心不在焉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外面很吵,似乎是隔壁在搬家,沈姨过去帮忙了,沈叔叔今天加班不回来。 沈纪年在洗澡,他下午和人去打球,刚刚才回来。 空调二十四度,盛夏莫名觉得热,大概是有点儿烦躁。 沈纪年出来的时候,她赤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发呆,想事情。 地上没铺地毯,凉凉的地砖,踩着很舒服。 沈纪年蹙了下眉,走过来,一把托住她的腰,把她夹在腋下,半提半抱地扔到了沙发上。 盛夏“欸”了声。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不要在地板上踩,会生病。” 盛夏被他看得脸一热,“哦”了声,蜷着腿窝在沙发上,偏过头去,“知道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头发,低笑了声。“待会儿陪你出去走走,我先去擦头发。” 沈纪年觉得痒,侧头问她,“嗯?” 盛夏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笑了,“没事。”过了会儿,又说:“你放我下来吧!” 休息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感觉腿也不是很软了。 他“嗯”了声,把她放了下来,扶着她走了两步路。 不知道是刚刚跑得太狠了,还是心理作用,真的觉得头有些晕,走两步路脸色就开始发白了。有些喘不过来气,盛夏顿了顿脚,原地缓了一下。 沈纪年已经发觉她不太对劲,又弯下腰,拽着她一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低声说:“上来。” * 上楼梯的时候,盛夏忽然想起来事,趴在他耳朵边儿说:“过两天我一个朋友要过来,我可以带她来家里吗?”她咬了咬嘴唇,不是很好意思。G镇到市里要两三个小时,童言如果过来,来回车程都要将近六个小时,肯定是要在这边住一晚的,盛夏不想她来看她还要住酒店。但自己就是寄人篱下,还要带人过来家里,觉得自己的确又有点儿过分了。 说出口就有点儿后悔,她提出来,他肯定不会拒绝,倒像是自己得寸进尺了。 47.上课 魔法时间,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五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一个字, 尾音拖得老长老长。 老师说, 那下周二一起去郊外踏青, 每人要准备好零食和便当,穿上轻便的鞋子,带上小阳伞,东西装进小书包里,好不好? “好——”小朋友的声音愉悦而欢快。 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热烈地谈论着自己会带什么好吃的, 盛夏摸着自己的耳朵, 奶声奶气地说:“我爸爸做的梅菜扣肉特别好吃。” 小时候的盛夏爱吃肉,大块大块的肉嚼进嘴里, 有种非凡的满足感。 在这样愉快而热烈地氛围里,忽然进来一个老师,面容沉重地说,“盛夏同学,你出来一下。”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 晃着小短腿跑过去, 老师牵着她的手,告诉她,“你叔叔在校门口等你, 要接你回家。” “啊?为什么呀?” 老师沉默无话, 揉了揉她的脑袋, 面上带着同情和怜悯,领着她往校门口去了。 那个叔叔盛夏不熟悉,依稀记得是爸爸的同事,他矮下身子摸她脸颊,“你妈妈让我来接你。” 小小的盛夏还不懂得看人脸色,但已经有了模糊的直觉,她沉默地点点头,乖巧地爬到车上,眼睛盯着窗外,忽然觉得紧张起来,有种强烈的恐慌和无助笼罩在心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已经有了难过和害怕的情绪。 下车的时候,叔叔把她从车后座抱下来,她用短短肉肉的胳膊抱住叔叔的脖子,眼眶倏忽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渐渐蓄积,慢慢地快要溢出来了,她趴在叔叔的肩膀上,轻声问,“我们为什么要来医院啊?” 叔叔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待会儿见到爸爸,夏夏不要害怕,也不要哭,和爸爸说说话,好不好?” 盛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种强烈的预感被验证的恐慌一下子爆发了,她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哭得天地变色。 叔叔也红了眼眶。 她抹干眼泪,懵懂无知却又仿佛洞悉一切地去了病房,门口有很多人,姥姥姥爷都在,妈妈哭得眼睛红肿,看见盛夏强忍着眼泪,对那位叔叔说,“麻烦你了。” 姥爷抱起盛夏,“不要让她进去了吧?” 姥姥握了握盛夏的手,“进去吧!叫闵朗看一下,走得安心些。” 盛夏紧紧地搂着姥爷的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掉下来。 爸爸是车祸,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像睡着了一样,他脸色苍白中带着浅淡的死气沉沉的青灰,睫毛微微颤动了下,人却好像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心电监护不停地发出报警声,线条紊乱地抖动着,挣扎着不愿平静。 他只有呼出的气,已经没有进的气了。 其实已经不行了,但谁也不愿意相信,妈妈甚至在求医生,说还有心跳,您再看看,再看看啊! 医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温柔而无可奈何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盛夏轻手轻脚地扒着床沿,踮着脚尖努力地去看爸爸的脸,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和威严下的温柔,安静地躺在那里,她轻轻地叫了声,“爸爸……” 爸爸没有理会他,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喃喃自语似的叫着,“爸爸——爸爸——” 只是叫再多声,他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后来爸爸下葬的时候,她抱着遗像哭得声嘶力竭。 全世界最爱她的人,永远的消失不见了。 那好像是她人生的分水岭,她从一个被捧着呵护着的小姑娘,一瞬间长大成人了。 生理的成长是一个缓慢而有规律的过程,而心理的成长,有时只是一瞬间。 妈妈是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她习惯于依附着别人生活,单身带孩子的日子给了她巨大的恐慌和焦虑,她开始尝试着去寻找新的依靠,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总是有着优势,后来她认识一个南方的老板,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比她大了几岁,一直忙于事业,至今未婚。他身上有着成熟男人的稳重和魅力,他给了妈妈强烈的心跳的感觉,她觉得这是她的命中注定。 为了嫁给他,妈妈花费了很多心思,她施展了自己所有的妩媚和才华,最终终于得偿所愿——那男人向她求婚了。 妈妈心花怒放,仿佛人生的春天再次降临到她头上。 她在磅礴的幸福感里眩晕着,而女儿这种生物,她大概已经不关心了。 甚至在跟着南方老板动身去南方之前,哭着央求盛夏的姥姥,求她放过自己。她是这样说的—— “那边是头婚,很介意我生过孩子,我就算带着夏夏过去,也是遭人嫌弃,与其那样,还不如让夏夏跟着您,也让您有个伴。那边人不错,也知道我有个女儿,我寄钱回来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孩子放您这儿,钱我会定时汇过来。” 姥姥犹豫着,这样影响孩子一生的决定,她无法轻易许诺。 妈妈看姥姥犹豫,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她说,她才三十二岁,一辈子还有那么长,没了丈夫,还带着女儿,错过了这个姻缘,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个明朗的未来。 姥姥沉重而缓慢地拍了拍她的肩,“你走吧!孩子我看着。” 那是盛夏人生的另一个分水岭,从那之后,她彻底没有了保护伞,下雨的时候,要自己在雨中奔跑。 她其实是个特别软弱的小姑娘,爱哭爱撒娇,但没有人心疼和爱护的时候,哭和撒娇都是一项愚蠢的技能。 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人撑腰,只能自己站起来,打不过的时候,就吞下血,想尽一切办法报复回去,别人狠,自己要更狠,她从血泊里挣扎出来,即便狼狈也要脊背挺直,不能让人看出半点儿脆弱——在那个混混遍地的镇上,大家的同情心微弱的可怜。 她告诉自己,如果有人要伤害她和姥姥,那就踏着她的尸骨过去。 她一身的狠戾,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她有时候甚至狂妄地想,大不了就是死,死也没什么。 从来没有人会挡在她面前,用一种温柔而坚定的语气说:“我的孩子需要躺着被人欺负完了才能得到怜悯吗?你们不心疼,我心疼……” 盛夏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踏进了虚无幻境,她在地狱里,触摸到了天堂的边缘,那光芒刺得她眼睛疼。 沈姨看见了盛夏,冲她招手,“过来,夏夏。” 盛夏一步一步走过去,手臂蓦地伸过去环在她腰上,眼泪终于掉下来。 “沈姨……” 看她做派就知道了,谁惹她她就揍谁,打不过就想法改天再打,一次打不服打两次,别的女孩子都希望自己有个人护着,她只想头顶天脚踩地,谁见了她都绕着走。 直球得很。 于是她羞愧地“嗯”了声,秉着不欠人情债的原则,下课的时候送了一瓶酸奶给陆也。 嗯,这下就两不相欠了。 陆也依旧坐在老位置,同桌的位置空着——盛夏走后,没人敢往他边儿上坐。 他两腿撇开,大刺刺地半瘫在座位上,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浅蓝色的校服裤子,土得要了狗命的东西,裹在他腿上倒也挺耐看。 48.你啊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五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家属很焦虑,不住地舔嘴唇, 手指互相摩挲着,每听一条脸色就白一分, 身子前倾的弧度很大,仿佛要贴在沈姨身上了, 有好几下她想要抓住沈姨的胳膊,但都忍住了,只是紧紧地抠着桌角, 脸上的表情哀恸而无措。 过了会儿进来一个年轻的医生,他尚穿着手术用的无菌服, 戴着蓝色的一次性无菌帽, 两手竖放在胸前, 腹部以上都是黄色褐色的污迹,一进来就对另一个埋头在电脑前的医生抱怨,“哎呀,新来的实习生毛手毛脚的, 准备东西都能准备错,还得我自己过来找。” 那医生回了句, “慢慢来嘛!不要太严厉了,我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年轻医生唉唉叹了口气, 在隔壁治疗室的柜子里抓了根管子就出去了, 远远地能听见他跟护士说:“谁闲着跟我到换药室来一趟。” …… 盛夏待了好一会儿, 沈纪年还没有回来,沈姨还在耐心地跟病人家属沟通,一时也结束不了的样子。 她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也想出去透透气。 走到门口的时候,埋头在电脑前写电子病例的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你是来找沈医生的啊?” 盛夏点点头。看见他的胸牌,“陈蔚然”。 “没事,我就问问,以前没见过你。”陈蔚然给她指了指,“隔壁有个示教室,你把饭放那边去吧!这边乱,而且脏。” 沈姨在家也经常说脏,但医生的脏和普通人说的脏是不一样的,是说细菌和病毒多,盛夏明白,知道对方是好心,点点头,回去抱了保温桶,往隔壁的示教室去。 示教室差不多是个小会议室的结构,中间放了方形的会议桌,有多媒体投影设备,围着墙放了一圈和会议桌高度平齐的桌子,上面摆了书、盆栽。桌上还有一个微波炉,墙角处放了冰箱。 进门处有个大垃圾桶,上面套了黑色的垃圾袋,里面扔了很多外卖盒子。 想来那些医生和护士们就是在这边儿吃饭的。 盛夏抱着保温桶坐在会议桌前,枣红的实木大桌,厚重而威严。 门开着,外面走廊来来回回过人,偶尔会有人过来示教室,看见盛夏会问一声,“小妹妹在等谁啊?” 她回答,“沈医生。我来给她送饭。” 对方就点点头,安慰她,“沈医生比较忙,估计是待会儿才能吃了,你要是无聊就看会儿手机,或者去外面转一转。” 一个护士姐姐分了她一个一次性医用口罩,告诉她在医院不要乱摸东西,很脏的。 盛夏戴着口罩,被示教室的冷气吹得瑟瑟发抖。 沈纪年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们是来送饭的,沈姨在忙,他们差不多可以走了,但沈纪年不回来,她也不能一个人走。 盛夏起身去找他,顺着走廊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他,病区很大,各处的格局又差不多,盛夏转了一会儿就找不到路了,只能凭着印象往回走,结果好像越走越偏了。 最后走得满头大汗,好像还到了楼下,站在一个大厅里四顾茫然。 * 陈蔚然是下来拿药的,看见沈医生家的小孩坐在大厅里一脸茫然,于是走了过去,笑着问她,“你怎么跑来这边了?” “我……找人,”她皱了皱眉,不是太好意思,“不过,好像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你找沈医生的儿子吗?”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边儿来的,陈蔚然被她逗乐了,两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偏头示意,“跟我走吧!” 盛夏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那些对盛夏来说差不多的走廊和楼梯,对陈蔚然来说就简单得多了,带着她七拐八绕,很快就回了他们病区,“你应该是在沈医生家里住的那个小女孩吧?” “嗯。” “和沈医生说的一样,很可爱,也很漂亮。”他侧着头又看了她一眼,眉眼里是温和的笑意。 盛夏有些不习惯和陌生人讲话,闻言只低了低头,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没回答。 陈蔚然也没在意,他要去病房,指了指前面的走廊,“沿着这里一直走,看见病区标识拐个弯,往里去就是医生值班室了。” 盛夏点头致谢,快步离开了。 * 沈纪年已经回去了,在值班室和示教室甚至护士站都找了一圈,没看见盛夏,担心她乱跑找不到回来的路,四处问着,“有没有看见那个穿黑色吊带的短发女孩子去哪儿?” 她这个人向来方向感不好,所以他很担心。 刚问了一圈值班室的人,出门就看见走过来的盛夏。 沉着声音问,“去哪儿了?” 盛夏微微别过眼神,有些生闷气,“随便走走。” “不是跟你说,不要乱跑吗?”他弯腰,逼视她双眼,盛夏从他眼神里看到了质问和不悦。 盛夏向来不是脾气好的人,闻言更是心头火烧啊烧,自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找都找不到,还要怪她乱跑。 她把唇抿得直直的,背也挺得直直的,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哼”了声,泄愤似的撞了他一下,走了。 * 进去示教室,沈姨已经在吃饭了,她收敛了脾气,乖巧地坐在沈姨对面。 “我就说,还是女儿贴心,阿年长这么大,不是我让他做事,从来不会主动关心我。”——沈纪年跟母亲说,是盛夏要来送饭的。 盛夏心虚地垂下了目光。 “我也顾不上你们,你们两个人也别在这边儿待着了,赶紧回家去吧!把作业写了,洗洗睡觉!早点儿休息。你们现在这个时候,休息是很重要的,千万不要熬夜。”说完问她,“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啊?” 盛夏两只手互相绕在一起,磋磨着,本来无比纠结的心情,这会儿反而坦然了,垂着眼说:“沈姨,我……闯祸了。年级主任说,要请家长过去谈谈。”她把头垂得更低了,全没有学校里那份王霸之气,小声愧疚地说着,“对不起。” 沈姨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她,“闯了什么祸,说给阿姨听听!阿姨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做错了事就改正,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首先不能撒谎。” 盛夏把上午的事一一交代了。 沈姨边吃边听,最后擦擦嘴,点了点头,“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不应该跟人打架。” “但你是先被欺负的啊!”沈姨两手搁在桌子上,身子前倾看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很严肃地说,“夏夏,对阿姨来说,你是阿姨半个女儿,你受了委屈,阿姨自然是要替你出头的。你要是犯了错,阿姨也不会顾忌什么,会管教你。你真的觉得自己今天错了吗?如果没有,为什么会觉得对不起阿姨,是因为怕给阿姨添麻烦?你如果是这样想,阿姨会很伤心。我希望我们能像一家人,你是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阿姨,无论对错,阿姨都是你可以依赖信赖的人,客客气气的,就生分了。” 盛夏咬了下嘴唇。 沈姨柔声问她,“你明白阿姨的意思吗?” 心口满满的,仿佛被塞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盛夏点头,“我明白,沈姨。” “明白就好,明天阿姨休息,会去学校一趟的。这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 沈纪年还站在值班室门口,被盛夏撞得莫名其妙,反思自己是不是说话太重了。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他只是担心她,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陈蔚然从病房回来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沈纪年,笑着招呼了句,“那个小丫头找你都找到六区去了,你看见她了吗?” 沈纪年愣了下,点点头,“看见了。” 陈蔚然笑笑,“那就好。” 孟婶只负责做一餐晚饭,惯常准备好就走了。 今天准备得晚,这时候还在收拾,听见门开的声音,一边儿擦手一边儿把头从厨房里探出来,一张圆圆的胖脸上堆满笑意,“阿年和夏夏回来啦?饭差不多好了,去把书包放下,洗洗手就可以吃了。” 盛夏“哎”了声,沈纪年向来话少,只点点头,去冰箱里找水喝。 孟婶念叨着:“不要喝冰水啦,喝多了闹肚子,我煮了绿豆汤,在保温杯里,这会儿差不多凉了,去喝点儿。” 沈纪年胡乱点点头,仰头灌水的动作却没停,盛夏扭过头看他的时候,能看见他扬起的侧脸,汗湿的额发,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撇撇嘴,自己都不听话,还整天像个老夫子一样管束她。 盛夏推开了最里侧的卧室,房间不大,只摆了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差不多就满了。 书桌是粉白色的,衣柜是蓝白色,床是象牙白,床单是粉色带碎花的棉料,窗帘是蕾丝纱的质地,蓬蓬的有三层,新贴了墙纸,是浅粉和淡蓝的麋鹿和精灵,到处都是粉嫩嫩的少女气息。 盛夏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能吸到少女的甜味儿。 沈姨特意为她布置的。 她把书包扔在桌子上,扑到床上趴着,更丧了。 她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闹心过,不想给沈姨留下坏印象,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一心关心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49.酒店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五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嗯,这下就两不相欠了。 陆也依旧坐在老位置, 同桌的位置空着——盛夏走后,没人敢往他边儿上坐。 他两腿撇开,大刺刺地半瘫在座位上,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浅蓝色的校服裤子,土得要了狗命的东西, 裹在他腿上倒也挺耐看。 他略微抬着头看盛夏, 带着三分不那么正经的笑意, “送我的啊?” 盛夏点点头, “谢谢你帮我搬东西。”虽然她并不是很需要。 说完点点头,转身走了。 陆也把吸管戳进去, 搁在唇边吸了一口,“哈”了声, 然后弯唇笑了下。 这闺女,有点儿意思。 蔡孟飞隔着一个走廊的距离, 趴在桌子上调侃他,“哥,别这么荡漾诶,不就是一瓶酸奶吗?” 陆也随手抓了橡皮砸过去, “你懂个屁!” * 盛夏回来之后还特意跟沈纪年解释了下, “我送了他一瓶酸奶, 不欠他人情了。” 她略微抬着头看他,一双鹿眼不带戾气的时候,显得有几分纯良,这会儿看着他,像是个做了好事等着讨赏的小孩。 沈纪年却暗暗咬了下后槽牙。 ……笨蛋! 有时候不得不说,盛夏其实情商挺低的,大概从小没交过什么正常的朋友,混在一群渣滓堆里,整天想得不是干这个,就是收拾那个,正常人情往来从没有过,唯一一个闺蜜比她更直球,每天和她一起想着干这个、怼那个。男女生那边内心里的小九九,她那直球得不会转弯的脑子大概永远也参不透。 当初他不经意亲了她一下,正常女孩子不是脸红就是生气,她倒好,丁点儿反应都没有。 后来,如果不是他直接开口表白,估计把一颗心捧给她,她都不知道他要干嘛。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以她那没耐性到顶点的脾气,估计也懒得去注意陆也那点儿小九九。 教室乌糟糟的,大概新换了位置大家都比较兴奋,隔着好几排的距离,后排蔡孟飞流里流气的嗓音很有辨识度地传过来,“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暴躁啊!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盛夏也很暴躁,脾气差得要死,在朝阳的时候,谁在她面前多哔哔两句,她能当场一脚踹过去。 沈纪年觉得自己也有点儿燥,大概是太热了。 又或者是胸口烧了一丛火。 想骂她一句怎么这么笨,陆也那玩意儿一看就没怀什么好心思,她过去还人情,他不定想到哪儿去了。 只是看着她一脸暗藏的等表扬的乖巧表情,顿时又不忍心了。 只“嗯”了声,“有我呢,下次不要再麻烦别人了。” 盛夏抿唇笑了下,“嗯。” * 下午的时候,陆也和沈纪年在厕所里狭路相逢,两个人一起站在水池前洗手,镜子里映出两张精致的面容,一个寡淡,一个强势。 陆也五官侵略性很强,是那种夺魂摄魄的英俊,加上痞冷高傲又带点儿暴躁强势的性格,有种很不一样的味道。 对于广大怀春少女来说,男神的经典品种有两种,一种是干净温暖或者冷淡的白衬衫学霸,一种是黑T破洞裤笑起来带着点儿坏的离经叛道少年,后者的吸引力甚至超过前者,因为前者大概带着点儿高高在上不忍亵渎的距离感,而后者,像罂粟,越危险,越勾人。 沈纪年属于前者,陆也属于后者。 陆也歪着头对着镜子笑了下,“班长,问你个问题?” 沈纪年言简意赅地回了个字,“问。” “你和娃娃脸,什么关系?” 沈纪年向来不是躲躲闪闪,顾左右而言他的人,撩了下眼皮,淡声坦白,“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陆也不经意地挑了下眉,“那……各凭本事?”男人嘛,不需要逼逼那么多,从一个对视里,彼此都能看出对方想法,所以陆也很清楚,这时候迂回什么会显得多蠢,直截了当也显得够气势。 沈纪年扯了下唇角,略带讥笑,“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当第三者的好。”说完顿了顿,看向他,咬字清晰地说,“会显得,很没品。” 哟! “确认关系了?”陆也这下是真有点儿意外,说沈纪年对盛夏有那方面的意思他信,说在一起他真有点儿不大信。 一个冷淡得有点儿不是人的人,和一个暴躁得有点儿凶的直球娃娃脸,这俩人之间,发生点儿什么的概率,比彗星撞地球的概率估计还要……再小点儿? 陆也的怀疑都写在脸上了。 沈纪年抿了抿唇,并不想多解释什么,目光中含着些许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嗯”了声。 他甩了甩手,没擦,跨步出了卫生间。 在隔间里听了半天八卦的郑灿,终于提了裤子出来了,推着自己五百度的眼镜,两只绿豆眼睁得溜圆,“操,真看不出来啊!”沈纪年这种,也会动凡心? 陆也拿手扫他后脑勺,脸上的意外收敛干净,勾唇一笑,“没关系,挖墙角这事儿,想想也挺刺激。” 郑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脸惊恐地看着陆也,一边儿想哥你怎么能真的这么没品,一边儿又觉得陆哥做什么都对,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会儿,最终把道德踩在脚下,义正言辞地说,“是挺刺激。” * 盛夏正沉迷学习,自从进入十一中之后,她对成绩忽然有了一种迷之追求,就好像玩游戏一样,看到排名,有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她在盯着公告栏上成绩单上自己的排名五秒钟后决定——要把名字排到沈纪年下头或者上头那一格去。 这志向着实远大,连韩佳凝这种从小到大品学兼优,高二一度霸占第二名不动摇的学霸,也不敢放这种大话。 不过盛夏并不觉得自己这种打算一口吃成个胖子的目标不切实际。 毕竟作为拿着一根鞋带就敢跟高磊干架的女孩子,她向来有一种同龄人很少具备蚍蜉撼大树的英勇无畏精神。 * 沈纪年被陆也搅得有点儿烦躁,回来教室看见盛夏专注在做题,终于舒心了那么一点儿。 手撑在桌子上,弯腰看她的卷子。 等她算完一道题的时候,伸手指了指,“辅助线画得太复杂,可以更简便一点儿。” 他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 盛夏思考了一会儿,拿笔戳着图,半抬头看他,笔尖虚虚画了一下,“那……这样?” 沈纪年按了按她的后颈,笑道:“聪明。” 盛夏矜持地笑了笑。 孟婶念叨着:“不要喝冰水啦,喝多了闹肚子,我煮了绿豆汤,在保温杯里,这会儿差不多凉了,去喝点儿。” 沈纪年胡乱点点头,仰头灌水的动作却没停,盛夏扭过头看他的时候,能看见他扬起的侧脸,汗湿的额发,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撇撇嘴,自己都不听话,还整天像个老夫子一样管束她。 盛夏推开了最里侧的卧室,房间不大,只摆了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差不多就满了。 书桌是粉白色的,衣柜是蓝白色,床是象牙白,床单是粉色带碎花的棉料,窗帘是蕾丝纱的质地,蓬蓬的有三层,新贴了墙纸,是浅粉和淡蓝的麋鹿和精灵,到处都是粉嫩嫩的少女气息。 盛夏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能吸到少女的甜味儿。 沈姨特意为她布置的。 她把书包扔在桌子上,扑到床上趴着,更丧了。 她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闹心过,不想给沈姨留下坏印象,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一心关心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 童言打来电话,问她生日怎么过。 她没心情,回了句,“不过。” 以前姥姥会给她做长寿面,细细长长的清汤面线,上面飘着葱花和两根绿油油的青菜,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 去年她许了什么愿来着?哦,她许愿姥姥长命百岁,永远陪着她。 实现了吗? 屁!、 那还过什么。 “出来玩儿吧?你去市里这么久,我们都很想你啊!我替你过生日,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盛夏在床上翻了个身,看见书桌上一格一格的辅导资料,“不了,高考完再说。” 其实离开G镇才没几天,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恍惚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童言还想再说什么,听她这语气,知道没商量,于是应了声,“好吧!哪天我去市里找你玩儿。” 盛夏“嗯”了声,又扯了些有的没的,就挂了电话。 * 沈纪年敲了敲她的门,“出来吃饭了。” 盛夏“嗯”了声,撂了手机就出去了。 孟婶已经走了,沈纪年在盛饭,看见她,抬头说了句,“去拿筷子。” “哦。” 今天晚饭有黑椒牛柳,香菇炖鸡,小白菜,还有木耳炒蛋,对于两个人来说,已经很丰盛了,沈纪年给盛夏盛了一小碗米饭,一碗鸡汤,两个人面对面吃饭。沈纪年吃饭很安静,一句话也没有,盛夏话也不多,于是气氛就诡异地安静。 过了很久,沈纪年才说了句,“今天我洗碗,你待会儿去把单词背了,默写完我带你出去一趟。” 盛夏点点头,“嗯。去哪儿?”沈叔和沈姨晚上一向回来的晚,所以晚饭都是他们两个一起吃,吃完饭当然要洗碗,起初都是盛夏自觉去洗碗,沈纪年说要分工,一个人洗一天。 “去医院,给我妈送饭。她今晚值晚班。”说完抬头看了她一眼,“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盛夏点点头,又撇撇嘴,“你会读心术吗?”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短促地笑了声,“不用担心,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嗯。” 盛夏吃完饭直接去房间拿单词书,书里夹着沈纪年帮她做的计划表,她翻着看了下,把今天的单词折起来,开始默背。 三十个单词,她记得挺快,仔细又回忆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把昨天的又拿出来复习了一遍,然后拿着本子出了门。 沈纪年刚好洗完碗,正拿毛巾擦手,看见她出来,缓步过来客厅坐着,两腿岔开,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冲她招了招手,盛夏把单词书递到他手里。 他翻了一遍,直接扔了书,口头提问,还一心二用地翻手机。身子微微伏着,有着男生独有的气场。盛夏以前没少和男生打交道,那些男生不是装模作样,就是幼稚得不可理喻,嘴里叼根烟,打架提钢管,染两撮黄毛就觉得英雄盖世,酷得不得了。 但盛夏从来没觉得多酷,倒是沈纪年这种学习好,从来不惹事,穿衣服规规矩矩,总是莫名给她一种很酷的感觉,所以打心眼里有点儿莫名的崇拜,所以他说什么,她总是下意识地去听。 盛夏就蹲在客厅的茶几边儿上写,觉得自己特别像个小学生。 可既然沈纪年都不惜浪费时间给她辅导,她也就没什么理由抱怨的。 默写完了,他拿去扫一眼,发现没有错误,点点头,“很好。去换衣服吧!” 盛夏发现他特别爱用祈使句,全是命令的句式,比如“去拿筷子”“去换衣服”“去背单词”再比如,“不可以……”“不能……” 他将来一定能做个合格的领导。 虽然心底无限吐槽,但表面上还是很听话地去换了衣服,顺便随便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梢是湿的,肌肤水润润的,沈纪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两个人坐出租。 盛夏和他一起坐在车后座,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盛夏细细的胳膊抱着保温桶,坐得端端正正,模样倒是难得的乖巧。 沈纪年又看了眼她身上的吊带和短裤,深切觉得她穿得很少,也可能是他骨子里是个保守又迂腐的男人,他这样自我剖析了会儿,终于淡然了。 下车的时候,盛夏去递钱,司机笑眯眯地接过来,“小妹妹好可爱啊!多大了?” 盛夏没理会他,眼睛翻了一下,如果对方眼神再恶心一点,她可能直接踹他车门上,或者选择把他架在车窗上的手掰断。沈纪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乱来,把找零接过来,塞到她手里,站在她身前,隔绝了对方的视线,半拥着她进了医院,直到进了住院部大厅才松了手。 被他碰过的地方,烫得惊人,盛夏摸了下鼻尖,莫名有点儿不自在。 但大体也明白,他是不想她惹事,也在保护她不被陌生人骚扰,于是也没说什么。 沈姨正在值班室和病人家属谈话,沈纪年在一旁坐下来,盛夏没来过这里,不懂规矩,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 腿挨腿,胳膊碰胳膊,女孩子的肌肤娇嫩得很,触感清晰,他轻咳了声,微微偏过头去,努力平复心情。 最后站起了身,轻声解释了句,“有点儿热,我去外面站一会儿。” 盛夏不敢一个人待,怕惹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叹了口气,猛地转过身,弯腰,对上她眼睛,“我去卫生间,在这边待着,不要乱跑。” 盛夏被他吓了一跳,微微往后躲了下,“哦”了声。 今天准备得晚,这时候还在收拾,听见门开的声音,一边儿擦手一边儿把头从厨房里探出来,一张圆圆的胖脸上堆满笑意,“阿年和夏夏回来啦?饭差不多好了,去把书包放下,洗洗手就可以吃了。” 盛夏“哎”了声,沈纪年向来话少,只点点头,去冰箱里找水喝。 孟婶念叨着:“不要喝冰水啦,喝多了闹肚子,我煮了绿豆汤,在保温杯里,这会儿差不多凉了,去喝点儿。” 沈纪年胡乱点点头,仰头灌水的动作却没停,盛夏扭过头看他的时候,能看见他扬起的侧脸,汗湿的额发,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撇撇嘴,自己都不听话,还整天像个老夫子一样管束她。 盛夏推开了最里侧的卧室,房间不大,只摆了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差不多就满了。 书桌是粉白色的,衣柜是蓝白色,床是象牙白,床单是粉色带碎花的棉料,窗帘是蕾丝纱的质地,蓬蓬的有三层,新贴了墙纸,是浅粉和淡蓝的麋鹿和精灵,到处都是粉嫩嫩的少女气息。 盛夏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能吸到少女的甜味儿。 沈姨特意为她布置的。 她把书包扔在桌子上,扑到床上趴着,更丧了。 她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闹心过,不想给沈姨留下坏印象,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一心关心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 童言打来电话,问她生日怎么过。 她没心情,回了句,“不过。” 以前姥姥会给她做长寿面,细细长长的清汤面线,上面飘着葱花和两根绿油油的青菜,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 去年她许了什么愿来着?哦,她许愿姥姥长命百岁,永远陪着她。 实现了吗? 屁!、 那还过什么。 “出来玩儿吧?你去市里这么久,我们都很想你啊!我替你过生日,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盛夏在床上翻了个身,看见书桌上一格一格的辅导资料,“不了,高考完再说。” 其实离开G镇才没几天,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恍惚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童言还想再说什么,听她这语气,知道没商量,于是应了声,“好吧!哪天我去市里找你玩儿。” 盛夏“嗯”了声,又扯了些有的没的,就挂了电话。 * 沈纪年敲了敲她的门,“出来吃饭了。” 盛夏“嗯”了声,撂了手机就出去了。 50.配合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老师说,那下周二一起去郊外踏青,每人要准备好零食和便当,穿上轻便的鞋子,带上小阳伞, 东西装进小书包里, 好不好? “好——”小朋友的声音愉悦而欢快。 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热烈地谈论着自己会带什么好吃的,盛夏摸着自己的耳朵, 奶声奶气地说:“我爸爸做的梅菜扣肉特别好吃。” 小时候的盛夏爱吃肉, 大块大块的肉嚼进嘴里, 有种非凡的满足感。 在这样愉快而热烈地氛围里, 忽然进来一个老师,面容沉重地说,“盛夏同学,你出来一下。”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晃着小短腿跑过去,老师牵着她的手,告诉她,“你叔叔在校门口等你,要接你回家。” “啊?为什么呀?” 老师沉默无话, 揉了揉她的脑袋, 面上带着同情和怜悯, 领着她往校门口去了。 那个叔叔盛夏不熟悉,依稀记得是爸爸的同事,他矮下身子摸她脸颊,“你妈妈让我来接你。” 小小的盛夏还不懂得看人脸色,但已经有了模糊的直觉,她沉默地点点头,乖巧地爬到车上,眼睛盯着窗外,忽然觉得紧张起来,有种强烈的恐慌和无助笼罩在心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已经有了难过和害怕的情绪。 下车的时候,叔叔把她从车后座抱下来,她用短短肉肉的胳膊抱住叔叔的脖子,眼眶倏忽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渐渐蓄积,慢慢地快要溢出来了,她趴在叔叔的肩膀上,轻声问,“我们为什么要来医院啊?” 叔叔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待会儿见到爸爸,夏夏不要害怕,也不要哭,和爸爸说说话,好不好?” 盛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种强烈的预感被验证的恐慌一下子爆发了,她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哭得天地变色。 叔叔也红了眼眶。 她抹干眼泪,懵懂无知却又仿佛洞悉一切地去了病房,门口有很多人,姥姥姥爷都在,妈妈哭得眼睛红肿,看见盛夏强忍着眼泪,对那位叔叔说,“麻烦你了。” 姥爷抱起盛夏,“不要让她进去了吧?” 姥姥握了握盛夏的手,“进去吧!叫闵朗看一下,走得安心些。” 盛夏紧紧地搂着姥爷的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掉下来。 爸爸是车祸,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像睡着了一样,他脸色苍白中带着浅淡的死气沉沉的青灰,睫毛微微颤动了下,人却好像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心电监护不停地发出报警声,线条紊乱地抖动着,挣扎着不愿平静。 他只有呼出的气,已经没有进的气了。 其实已经不行了,但谁也不愿意相信,妈妈甚至在求医生,说还有心跳,您再看看,再看看啊! 医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温柔而无可奈何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盛夏轻手轻脚地扒着床沿,踮着脚尖努力地去看爸爸的脸,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和威严下的温柔,安静地躺在那里,她轻轻地叫了声,“爸爸……” 爸爸没有理会他,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喃喃自语似的叫着,“爸爸——爸爸——” 只是叫再多声,他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后来爸爸下葬的时候,她抱着遗像哭得声嘶力竭。 全世界最爱她的人,永远的消失不见了。 那好像是她人生的分水岭,她从一个被捧着呵护着的小姑娘,一瞬间长大成人了。 生理的成长是一个缓慢而有规律的过程,而心理的成长,有时只是一瞬间。 妈妈是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她习惯于依附着别人生活,单身带孩子的日子给了她巨大的恐慌和焦虑,她开始尝试着去寻找新的依靠,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总是有着优势,后来她认识一个南方的老板,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比她大了几岁,一直忙于事业,至今未婚。他身上有着成熟男人的稳重和魅力,他给了妈妈强烈的心跳的感觉,她觉得这是她的命中注定。 为了嫁给他,妈妈花费了很多心思,她施展了自己所有的妩媚和才华,最终终于得偿所愿——那男人向她求婚了。 妈妈心花怒放,仿佛人生的春天再次降临到她头上。 她在磅礴的幸福感里眩晕着,而女儿这种生物,她大概已经不关心了。 甚至在跟着南方老板动身去南方之前,哭着央求盛夏的姥姥,求她放过自己。她是这样说的—— “那边是头婚,很介意我生过孩子,我就算带着夏夏过去,也是遭人嫌弃,与其那样,还不如让夏夏跟着您,也让您有个伴。那边人不错,也知道我有个女儿,我寄钱回来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孩子放您这儿,钱我会定时汇过来。” 姥姥犹豫着,这样影响孩子一生的决定,她无法轻易许诺。 妈妈看姥姥犹豫,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她说,她才三十二岁,一辈子还有那么长,没了丈夫,还带着女儿,错过了这个姻缘,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个明朗的未来。 姥姥沉重而缓慢地拍了拍她的肩,“你走吧!孩子我看着。” 那是盛夏人生的另一个分水岭,从那之后,她彻底没有了保护伞,下雨的时候,要自己在雨中奔跑。 她其实是个特别软弱的小姑娘,爱哭爱撒娇,但没有人心疼和爱护的时候,哭和撒娇都是一项愚蠢的技能。 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人撑腰,只能自己站起来,打不过的时候,就吞下血,想尽一切办法报复回去,别人狠,自己要更狠,她从血泊里挣扎出来,即便狼狈也要脊背挺直,不能让人看出半点儿脆弱——在那个混混遍地的镇上,大家的同情心微弱的可怜。 她告诉自己,如果有人要伤害她和姥姥,那就踏着她的尸骨过去。 51.膝盖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整个下午盛夏都很老实, 隐隐有种生闷气的感觉, 朱莉莉和她说话她也不理,说得烦了就蹙着眉斥一句, “闭嘴!” 一向傲气冲天,谁的面子都不卖的朱莉莉,难得也有不计较的时候,如果究其原因,大概也只能说,气场碾压吧!她对着盛夏傲气不起来, 还十分有摇尾巴示好的冲动。 只踢了踢陆也,说:“哄哄啊!” 陆也指了指自己,“我?” “发挥一下同桌爱能不能?” 陆也倒是很乐意, 只是看了看这娃娃脸浑身戾气呼之欲出的样子, 最后还是识趣地憋着没吭声, 他怕这只凶兔子炸毛,怪可怕的。 温珠的妈妈下午就来了,穿着一身精致的套裙,妆很浓, 对着段一刀好声好气脾气很好的样子,不住地道歉, 只是眉眼里似乎也没多少愧疚的意思, 最后不咸不淡就结束了。 也不奇怪, 要是家里有个强势得能管得住的家长,哪至于让女儿张狂成这个样子。 “那是她后妈,哪敢管她。” “听说温珠家里挺有钱,他爸爸是搞魔术团的,手下有个大团,据说起初就是个杂技团,特别混乱,什么场子都去。我听说还有跳脱衣舞的,里面的姑娘很多都不正经。温珠的后妈就是魔术团的,和温珠他爸搞在了一起,然后温珠她爸把温珠她妈给踢了。温珠叛逆期很早,跟她爸杠得很厉害,刚开始他爸还打她,越打她越反抗的凶,后来干脆直接不管她了,现在她自己住,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和一个司机,他爸定时给她汇钱。其余都不管她的。” 盛夏从厕所出来,就听见两个人趴在栏杆上聊温珠的八卦,一路走过去,声音渐渐听不见的时候,差不多也听完了。 和李亚楠跟她讲的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就一失足少女的叛逆史。 这类人,朝阳一抓一大把,比她更偏激更张扬更跋扈更叛逆的也不少,见怪不怪。 * 进门有人过来打招呼,盛夏认不得脸,只“嗯”了声,就坐在位置上看书去了。 韩佳凝屏气息声,回自己位置的时候才喘了口气,跟同桌说:“那个转校生气势好足啊!”她第一次觉得气场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的。 同桌撇撇嘴,“朝阳过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斜前方坐着的林悦耳朵尖,听见了,扭过头看了那女生一眼。长发圆脸齐刘海,嘴唇很薄,薄到有点儿刻薄的程度。 她记得,叫袁丹宁。 下课的时候,林悦过去借着问作业的由头,成功和学委以及学委的同桌搭上了话。 “我觉得,那个转校生很酷诶!就是有点儿不好相处……”林悦斟酌着词句,声音轻轻柔柔地提了一句, 袁丹宁立马“哈”了声,“太张扬了,还以为自己在朝阳那种破地方呢!” 韩佳凝小声反驳了句,“其实还好啦!比起朱莉莉,她顶多算脾气不好,也没见她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啊!跟温珠打架,还是因为温珠先找事呢!如果她不还手,那被欺负的,不就是她了?” 林悦秀气地皱了皱眉,慢吞吞迟疑地说,“那也不能打架呀……” 袁丹宁附和,“就是,学生还是以学习为主吧!” …… * 一个下午唰就过去了,放学铃响的时候所有人迅速地收拾东西往外冲,眨眼就少了一多半的人,盛夏磨磨蹭蹭地不想动,没脸见沈叔叔沈阿姨,不敢回去。 陆也慢吞吞整理着书包,看自己同桌这个娃娃脸强迫症似的一样一样仔仔细细地把东西往书包里摆。 蔡孟飞在门口叫着,“陆哥,走了,干嘛呢?” 他应了声,把书包拉链唰地合上,甩在背上,做了今天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揉了揉他同桌蓬蓬的短发,“诶,让我过去。” 心不在焉收拾东西的盛夏立马扭头瞪了他一眼,“绕过去不行?”那双鹿眼纯良又邪恶,唇抿得很紧,脸颊鼓鼓的,眉头皱皱的,他顿时乐了,弯腰拿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在太阳穴上一磕,“明天见,小同桌。” 同桌就同桌,还小同桌,盛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哼”,“毛病!” 陆也哈哈大笑着走了。 * 沈纪年收拾好东西就走了过来,靠在她桌子上看她收拾东西,知道她磨磨蹭蹭是因为什么,也不催她。太阳依旧炽烈地挂在西方的天上,阳光穿透玻璃,在教室里撒下一片方正的赤金。他身体一半沐浴在光下,一半隐在暗影里,仿佛一副明暗对比的画报,沉静而鲜明。 人慢慢都走了,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盛夏的书包已经整理地没有一丝可整理的余地了,最后只能认命地站起了身,闷声说,“我好了!” 沈纪年“嗯”了声,把她书包接过来,挎在自己肩上。 盛夏嘟囔了句“我自己可以”,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没应,盛夏就随他去了。 两手空空地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出神。 视线里能看见他两条腿,穿着校服裤子,很长,差不多那条腿的水平线都到她腰上了,他穿一双板鞋,鞋子很干净,因为他有一个好妈妈,能把他打理得很好。 想起沈姨,盛夏又觉得有些惆怅,这惆怅情怀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她记得自己第一天去沈家的时候。 那时候姥姥刚死,她那个改嫁了的妈妈在电话里为难兮兮地说:“夏夏,要不……你搬来H城吧!妈妈先安排地方给你,等过些时候,跟这边沟通好了,就跟妈妈一起住。”她把妈妈两个人字咬的很温柔,可盛夏只觉得心底发寒。 她对着话筒平静而冷淡地应了声,“不用你管,死不了。”然后就撂了电话,感觉肺里涨满了空气,快要炸掉了。 扭过头盯着墙上姥姥的遗像,看照片里她依旧慈祥的面容,眼眶顿时红了起来,但没有哭。 自从爸爸死了,妈妈改嫁,她跟着姥姥姥爷相依为命之后,就很少哭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被认为软弱可欺。 但这一刻,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觉得很是悲凉。继父是头婚,很忌讳妈妈生过孩子,当初嫁过去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能把孩子带过去,她同意了,因为对方条件太好了,她哭着跟姥姥说,她还年轻,不想一辈子就这样,姥姥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说你走吧,孩子我看着,然后她抹干眼泪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后来她每月寄给盛夏丰厚的钱,但是从来不来看她,前几年生了个儿子,和继父一家人生活得很圆满,她就更是多余了。 她不在乎,真的,谁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她愿意牺牲女儿就牺牲吧,她不爱她,她也没想过要爱她,就这样吧!可为什么还要屡屡提醒她,她有个不爱她的妈妈。 姥爷走了有一年了,家里只剩一个年纪还小的姑姑,毕业刚刚两年,在沿海地区工作,工资尚微薄,有一个交往四年的男朋友,正考虑谈婚论嫁,她有心想管盛夏,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盛夏也不想麻烦她,只说:“我自己可以,不用人管,姥姥留了钱给我,够我上学用了。你好好工作,别想那么多。” 等到了大学就可以申请贷款了,怎么都可以过下去的。 她其实挺乐观的,生活过成这个狗样子,按说应该是很凄凉的,但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反而觉得没什么了。已经很糟糕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她记得那天晚上,沈姨和沈叔来了家里,沈叔问她以后怎么打算,她摇摇头说走一步看一步。 沈叔叔问她,“你要不要跟叔叔回家去?家里有空房间,也就多一口饭吃的事,转到市里去上学的话,教学条件也会好很多。你和阿年一般大,也能做个伴。” 她蹙着眉,并不喜欢麻烦别人,印象里沈叔和沈姨都是对她很好的人,因为很好,所以不想变成拖累,去消耗这份好。 沈姨握着她的手,亲切地把她揽在怀里,“我记得夏夏很喜欢阿姨啊,就当阿姨请你去家里玩儿,阿姨一直想要个女儿呢,要是有你这个可爱的女儿陪着阿姨,阿姨一定会很高兴的。”她脸上是温柔的属于母亲的笑意,慈祥宁和,充满爱意,盛夏从来没得到过的母亲的温柔,从沈姨那里得到了补偿。不知道为什么,倔强地不愿意流下的眼泪,顷刻间滑了下来。 沈姨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她。 那天直接收拾了东西,下楼的时候,沈纪年从隔壁出来,帮她提行李。他神色照旧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盛夏偏着头问他,“你会不喜欢吗?我住在你家里。” 沈纪年笑了笑,“不会。” 他那笑里有温和,有安抚,还有一点亲昵,让盛夏放下了所有戒备。 她可以敌对全世界,却不会把刺对准他,和他的家人。 知道她向来如此。 童言嚎了两句也不嚎了,这么多年,无论盛夏变得如何暴躁,如何手狠心狠,她始终都认为她是个脆弱的需要人关爱和保护的小姑娘,所以总是难免多操心,但其实盛夏她很冷静,永远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好了,我不说了,你肯定自己想清楚了,不过我警告你啊!别乱来,我可不想这么早当干妈。” 盛夏终于骂了句,“滚蛋!” “好好好,我滚了,改天我去看你。” 盛夏“嗯”了声,挂了电话。 * 童言此人,对盛夏来说,不仅仅是个朋友,更像一个亲人。 她始终记得自己母亲走的那天,风雨如晦,仿佛为了增添点儿天地同悲的凄凉似的,大白天的,天黑得像是晚上,母亲是偷偷走的,留了信,连面都没敢见她,行李也没收拾,只背了个小包就匆匆走了。 出了家门,往左走过石桥,南方老板的车等在那里,母亲收了伞,钻进车后座,隔着很远的距离,盛夏似乎能看到母亲脸上的微笑,洋溢着幸福和“终于尘埃落定”的解脱意味。 那是辆白色宝马,冲进雨幕的时候,带着矫捷敏健的流畅线条。 盛夏没有哭,也没有闹,她站在路口高大的银杏树下,静默地看着,直到车子翻过桥,渐渐地再也看不见,她才按了按眼眶。她撑着一把红色的小雨伞,母亲哪怕回头看一眼,就能看见她,但她没有,她步伐匆匆,好像急于摆脱什么一样。 52.会的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发挥一下同桌爱能不能?” 陆也倒是很乐意,只是看了看这娃娃脸浑身戾气呼之欲出的样子,最后还是识趣地憋着没吭声,他怕这只凶兔子炸毛,怪可怕的。 温珠的妈妈下午就来了, 穿着一身精致的套裙,妆很浓,对着段一刀好声好气脾气很好的样子, 不住地道歉, 只是眉眼里似乎也没多少愧疚的意思,最后不咸不淡就结束了。 也不奇怪, 要是家里有个强势得能管得住的家长, 哪至于让女儿张狂成这个样子。 “那是她后妈, 哪敢管她。” “听说温珠家里挺有钱,他爸爸是搞魔术团的, 手下有个大团,据说起初就是个杂技团,特别混乱,什么场子都去。我听说还有跳脱衣舞的, 里面的姑娘很多都不正经。温珠的后妈就是魔术团的,和温珠他爸搞在了一起, 然后温珠她爸把温珠她妈给踢了。温珠叛逆期很早, 跟她爸杠得很厉害, 刚开始他爸还打她,越打她越反抗的凶,后来干脆直接不管她了,现在她自己住,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和一个司机,他爸定时给她汇钱。其余都不管她的。” 盛夏从厕所出来,就听见两个人趴在栏杆上聊温珠的八卦,一路走过去,声音渐渐听不见的时候,差不多也听完了。 和李亚楠跟她讲的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就一失足少女的叛逆史。 这类人,朝阳一抓一大把,比她更偏激更张扬更跋扈更叛逆的也不少,见怪不怪。 * 进门有人过来打招呼,盛夏认不得脸,只“嗯”了声,就坐在位置上看书去了。 韩佳凝屏气息声,回自己位置的时候才喘了口气,跟同桌说:“那个转校生气势好足啊!”她第一次觉得气场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的。 同桌撇撇嘴,“朝阳过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斜前方坐着的林悦耳朵尖,听见了,扭过头看了那女生一眼。长发圆脸齐刘海,嘴唇很薄,薄到有点儿刻薄的程度。 她记得,叫袁丹宁。 下课的时候,林悦过去借着问作业的由头,成功和学委以及学委的同桌搭上了话。 “我觉得,那个转校生很酷诶!就是有点儿不好相处……”林悦斟酌着词句,声音轻轻柔柔地提了一句, 袁丹宁立马“哈”了声,“太张扬了,还以为自己在朝阳那种破地方呢!” 韩佳凝小声反驳了句,“其实还好啦!比起朱莉莉,她顶多算脾气不好,也没见她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啊!跟温珠打架,还是因为温珠先找事呢!如果她不还手,那被欺负的,不就是她了?” 林悦秀气地皱了皱眉,慢吞吞迟疑地说,“那也不能打架呀……” 袁丹宁附和,“就是,学生还是以学习为主吧!” …… * 一个下午唰就过去了,放学铃响的时候所有人迅速地收拾东西往外冲,眨眼就少了一多半的人,盛夏磨磨蹭蹭地不想动,没脸见沈叔叔沈阿姨,不敢回去。 陆也慢吞吞整理着书包,看自己同桌这个娃娃脸强迫症似的一样一样仔仔细细地把东西往书包里摆。 蔡孟飞在门口叫着,“陆哥,走了,干嘛呢?” 他应了声,把书包拉链唰地合上,甩在背上,做了今天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揉了揉他同桌蓬蓬的短发,“诶,让我过去。” 心不在焉收拾东西的盛夏立马扭头瞪了他一眼,“绕过去不行?”那双鹿眼纯良又邪恶,唇抿得很紧,脸颊鼓鼓的,眉头皱皱的,他顿时乐了,弯腰拿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在太阳穴上一磕,“明天见,小同桌。” 同桌就同桌,还小同桌,盛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哼”,“毛病!” 陆也哈哈大笑着走了。 * 沈纪年收拾好东西就走了过来,靠在她桌子上看她收拾东西,知道她磨磨蹭蹭是因为什么,也不催她。太阳依旧炽烈地挂在西方的天上,阳光穿透玻璃,在教室里撒下一片方正的赤金。他身体一半沐浴在光下,一半隐在暗影里,仿佛一副明暗对比的画报,沉静而鲜明。 人慢慢都走了,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盛夏的书包已经整理地没有一丝可整理的余地了,最后只能认命地站起了身,闷声说,“我好了!” 沈纪年“嗯”了声,把她书包接过来,挎在自己肩上。 盛夏嘟囔了句“我自己可以”,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没应,盛夏就随他去了。 两手空空地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出神。 视线里能看见他两条腿,穿着校服裤子,很长,差不多那条腿的水平线都到她腰上了,他穿一双板鞋,鞋子很干净,因为他有一个好妈妈,能把他打理得很好。 想起沈姨,盛夏又觉得有些惆怅,这惆怅情怀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她记得自己第一天去沈家的时候。 那时候姥姥刚死,她那个改嫁了的妈妈在电话里为难兮兮地说:“夏夏,要不……你搬来H城吧!妈妈先安排地方给你,等过些时候,跟这边沟通好了,就跟妈妈一起住。”她把妈妈两个人字咬的很温柔,可盛夏只觉得心底发寒。 她对着话筒平静而冷淡地应了声,“不用你管,死不了。”然后就撂了电话,感觉肺里涨满了空气,快要炸掉了。 扭过头盯着墙上姥姥的遗像,看照片里她依旧慈祥的面容,眼眶顿时红了起来,但没有哭。 自从爸爸死了,妈妈改嫁,她跟着姥姥姥爷相依为命之后,就很少哭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被认为软弱可欺。 但这一刻,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觉得很是悲凉。继父是头婚,很忌讳妈妈生过孩子,当初嫁过去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能把孩子带过去,她同意了,因为对方条件太好了,她哭着跟姥姥说,她还年轻,不想一辈子就这样,姥姥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说你走吧,孩子我看着,然后她抹干眼泪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后来她每月寄给盛夏丰厚的钱,但是从来不来看她,前几年生了个儿子,和继父一家人生活得很圆满,她就更是多余了。 她不在乎,真的,谁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她愿意牺牲女儿就牺牲吧,她不爱她,她也没想过要爱她,就这样吧!可为什么还要屡屡提醒她,她有个不爱她的妈妈。 姥爷走了有一年了,家里只剩一个年纪还小的姑姑,毕业刚刚两年,在沿海地区工作,工资尚微薄,有一个交往四年的男朋友,正考虑谈婚论嫁,她有心想管盛夏,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盛夏也不想麻烦她,只说:“我自己可以,不用人管,姥姥留了钱给我,够我上学用了。你好好工作,别想那么多。” 等到了大学就可以申请贷款了,怎么都可以过下去的。 她其实挺乐观的,生活过成这个狗样子,按说应该是很凄凉的,但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反而觉得没什么了。已经很糟糕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她记得那天晚上,沈姨和沈叔来了家里,沈叔问她以后怎么打算,她摇摇头说走一步看一步。 沈叔叔问她,“你要不要跟叔叔回家去?家里有空房间,也就多一口饭吃的事,转到市里去上学的话,教学条件也会好很多。你和阿年一般大,也能做个伴。” 她蹙着眉,并不喜欢麻烦别人,印象里沈叔和沈姨都是对她很好的人,因为很好,所以不想变成拖累,去消耗这份好。 沈姨握着她的手,亲切地把她揽在怀里,“我记得夏夏很喜欢阿姨啊,就当阿姨请你去家里玩儿,阿姨一直想要个女儿呢,要是有你这个可爱的女儿陪着阿姨,阿姨一定会很高兴的。”她脸上是温柔的属于母亲的笑意,慈祥宁和,充满爱意,盛夏从来没得到过的母亲的温柔,从沈姨那里得到了补偿。不知道为什么,倔强地不愿意流下的眼泪,顷刻间滑了下来。 沈姨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她。 那天直接收拾了东西,下楼的时候,沈纪年从隔壁出来,帮她提行李。他神色照旧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盛夏偏着头问他,“你会不喜欢吗?我住在你家里。” 沈纪年笑了笑,“不会。” 他那笑里有温和,有安抚,还有一点亲昵,让盛夏放下了所有戒备。 她可以敌对全世界,却不会把刺对准他,和他的家人。 他太张扬了,不是那种故作姿态的张扬,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漫不经心和高冷生生逼出来的张扬。 他成绩非常好,好到变态的程度,常年稳居年级第一名,但不是书呆子,相反,运动细胞很发达。 上学期的篮球联赛,沈纪年是主力,存在感特别强,一上场就燃爆全场,他打球特别凶,完全是那种进攻型的压制性的打法,偏偏体力和技巧也超群,全程高秀。看台上的啦啦队姑娘,嗓子都喊劈了,激动地恨不得从看台上跳下去,场面跟邪’教动员大会现场似的。 但场上的沈纪年全程却是冷漠的,输球的时候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懊恼,赢球也不会激动得握拳或者喊叫,他神色寡淡地仿佛置身事外。 只是赢后下场的时候,和队友们撞了撞拳头。 冷淡的一逼。 也酷得一逼。 他的酷更体现在学习上,自律是一个伟大的品格,然而懒惰也是每个人的通病,谁都有懈怠的时候,但沈纪年没有。 他永远头脑清醒,作息规律,稳步推进,在所有人跟着老师步伐亦步亦趋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知识梳理内化,融会贯通到有闲心每天看杂志看课外书扩展知识面了。 对于这种变态,教导主任非常痛心疾首,为他竟然选了文科而可惜,分科初的时候,多次劝说他弃文从理,投入伟大的理科的怀抱。 53.苏灿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上一次有人背自己,还是爸爸在世的时候。 那大概是十岁之前,她还很娇气, 走两步路就哼哼唧唧地喊累,要抱要背。爸爸很溺爱她, 从来都不拒绝,喜欢把她举过头顶放在脖子里, 或者挽着她两条小腿把她背在背上, 盛夏那时候觉得爸爸的背好宽阔,她要伸长了手臂才能紧紧搂住爸爸的肩膀。爸爸的手臂像两条铁锁, 紧紧地箍住她的腿,把她稳稳地固定住, 趴在上面睡觉,会觉得十分安心。 盛夏趴在沈纪年的背上,觉得像趴在爸爸的背上,男生肩宽体阔,仿佛挺拔青松, 是种久违了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她虚虚地搂住他的脖子,嘴角缓缓翘了起来。 拿额头轻轻蹭他的脖子。 沈纪年觉得痒,侧头问她, “嗯?” 盛夏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笑了, “没事。”过了会儿, 又说:“你放我下来吧!” 休息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感觉腿也不是很软了。 他“嗯”了声,把她放了下来,扶着她走了两步路。 不知道是刚刚跑得太狠了,还是心理作用,真的觉得头有些晕,走两步路脸色就开始发白了。有些喘不过来气,盛夏顿了顿脚,原地缓了一下。 沈纪年已经发觉她不太对劲,又弯下腰,拽着她一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低声说:“上来。” * 上楼梯的时候,盛夏忽然想起来事,趴在他耳朵边儿说:“过两天我一个朋友要过来,我可以带她来家里吗?”她咬了咬嘴唇,不是很好意思。G镇到市里要两三个小时,童言如果过来,来回车程都要将近六个小时,肯定是要在这边住一晚的,盛夏不想她来看她还要住酒店。但自己就是寄人篱下,还要带人过来家里,觉得自己的确又有点儿过分了。 说出口就有点儿后悔,她提出来,他肯定不会拒绝,倒像是自己得寸进尺了。 沈纪年顿了顿脚,偏头说:“有什么不可以,这是你家,现在是,以后也是。”他停顿了下,语气变得温柔,“明白我的意思吗?” 以后……嗯,不知道是不是盛夏理解错,她总觉得他在说以后结婚…… 她含糊地“嗯”了声,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眼神飘向远处,不去看他,觉得还怪难为情的。 到了四楼家门口,沈纪年矮了矮身子,跟盛夏说:“开门。” 盛夏一手勾着他脖子,一手伸过去按着门把,咔哒一声,从外到内推开了。 她忽然觉得紧张起来,紧紧攥住沈纪年的肩膀。 沈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沈叔上班早,惯常先用,这时候已经在餐桌前了。 沈姨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沈纪年背着盛夏在换鞋,探着头问,“怎么了这是?” 沈纪年声音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回答说:“跑太狠了,她头晕。” 沈姨“呀”了声,埋怨似的说他,“你怎么也不看着点儿。” 然后过来引着沈纪年,“把夏夏放沙发上,我看看。” 哎……忘了家里还有个医生。 盛夏心虚地舔了舔嘴唇,低声说:“没,不碍事。” 沈姨职业病发作,“不能大意。”说着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脸色,又翻了她的眼皮,摸了脉,问她除了头晕还有哪里不舒服。 盛夏摇摇头,“没了。” 没什么大事,沈姨叮嘱了她以后不要运动过量,又骂了沈纪年几句,说他怎么这么粗心,沈纪年淡声回答着:“以后不会了。” 最后沈姨让他带她回卧室洗漱一下出来吃饭了。 * 盛夏擦洗了一下,换了衣服站在洗手台前刷牙,沈纪年靠在门口看她。 末了也抓了牙刷过来,两个人站在一起,从镜子里能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盛夏吐了口牙膏沫,歪着头对着镜子里两个人做了个鬼脸,镜子里的沈纪年弯着眼睛笑了笑。 说她,“皮。” 盛夏也笑了,胸口像是盛了一汪温柔的湖水,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很……奇妙的感觉。 * 到了学校,沈纪年依旧是那个冷淡到目空一切的学霸,刷题,和老师讨论,偶尔去打球,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事了。 盛夏在学校里就尽量不去找他,毕竟还是避早恋如猛虎的年纪,老师视其为阻碍高考的重大拦路石,被学校知道了,沈姨也该知道了,盛夏不想撒谎和隐瞒,但总觉得,时机不对。 所以能避就避着吧! 感觉像是怀揣了一个巨大的甜蜜的秘密,只有偶尔目光交汇时候的两个人,心知肚明。 接下来几天盛夏在学校里都很安生,没有人来找她麻烦,事实上十一中校风比朝阳好多太好,像温珠那样的学生,毕竟是极少数,也不太敢不管不顾地造次,跟朝阳那群没人管教,动起手来不计后果的混混一样的学生比,差远了。 盛夏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朱莉莉已经彻底沦为她的迷妹,每天夏姐夏姐地叫她,说爱死了她这冷酷无情的样子。 盛夏只能送她两个字,“有病!” 唯一有点儿不太妙的是,有传言说陆也在追盛夏,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陆也给盛夏买吃的,帮她整理书桌。 事实上,所谓买吃的,不过是有人送了他一串爽歪歪,他随手扔给了她,盛夏不要,被朱莉莉李亚楠蔡孟飞郑灿几个人瓜分了。当然,最后她也分了一瓶。 而整理书桌就更无厘头了,他自己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桌子给踹了,她的书撒了一地,作为始作俑者,他不收拾谁来收拾。 摔坏她一根钢笔她也没让他赔,已经算很大度了。 对此,她也只能评价一句,“有病!” * 很快就是开学的摸底考,考试是周四和周五,考完就过星期天了。 周日晚上会公布成绩,然后周一动员大会。所有学生的家长都要到场,根据摸底成绩,和家长们谈一谈,好“里应外合”,为高考这场战役做充足准备。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很多事情都是事与愿违的。 比如盛夏考得并不怎么样。 虽然很努力了,但时间那么短,她又不像沈纪年,长了一个非人类的大脑,所以很多知识点记得都很模糊,考试的时候脑子一团浆糊,甚至一道做过的函数题都记不起来思路了。 成绩还没出来,盛夏就已经知道有多惨了。 周日下午,盛夏心不在焉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外面很吵,似乎是隔壁在搬家,沈姨过去帮忙了,沈叔叔今天加班不回来。 沈纪年在洗澡,他下午和人去打球,刚刚才回来。 空调二十四度,盛夏莫名觉得热,大概是有点儿烦躁。 沈纪年出来的时候,她赤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发呆,想事情。 地上没铺地毯,凉凉的地砖,踩着很舒服。 沈纪年蹙了下眉,走过来,一把托住她的腰,把她夹在腋下,半提半抱地扔到了沙发上。 盛夏“欸”了声。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不要在地板上踩,会生病。” 盛夏被他看得脸一热,“哦”了声,蜷着腿窝在沙发上,偏过头去,“知道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头发,低笑了声。“待会儿陪你出去走走,我先去擦头发。” 盛夏吃完了爆米花,喝完了饮料,去了两趟厕所。 对于科幻她是不排斥的,但这个电影和一般的科幻又不太一样,剧情很慢,节奏很缓,就连高潮也都克制得很。 盛夏最后睡着了。 歪在一旁的沙发上,沈纪年伸手把她揽了过来。 中途还对她说了句,“坐到这边来,胳膊麻了。” 盛夏迷迷糊糊“哦”了声,被他半抱着挪到了另一边。 她睡觉不太醒,反应出奇慢,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电影结束人群散场的时候。 灯都亮了。三三两两起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电影上座率不高,一些看到一半就离了场,这会儿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门口的工作人员,在等着收3D眼镜。 沈纪年拍了拍她的脸,“盛夏,我们走了。” 盛夏扒着他的胳膊,睡得格外香甜,醒过来的时候,脸颊还贴在他肋骨上,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盛夏起了身,揉了下眼睛,模糊地想起来自己把他胳膊压麻了,被他半抱着挪了个方位,然后继续睡了。 真丢脸。 盛夏舔了舔嘴唇,弯腰收拾垃圾,他把他手里东西接过去,拎起她的小包,两个人往出口去,然后把眼镜丢到筐里,回身低头看她,“肚子饿吗?” 盛夏歪头思考了下,最后点点头:“有点儿。” 出电影院就是琳琅满目的餐厅,沈纪年好像很有耐心,带着她一家一家找,最后两个人坐在一家烤肉店里,沈纪年把菜单给她,盛夏认真地挑着,问他要点儿什么,他说:“看你喜欢,我都可以。” 盛夏“哦”了声,不过最后还是根据他的口味,挑了几样他喜欢的,菜单给他看的时候,他抬眼看了她一眼,了然似地勾了勾唇,唇角带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盛夏被他这样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过头去。 她没有特意去记,只是习惯观察人,恰好观察过他而已。 这会儿餐厅还有不少人,但不嘈杂,等待的片刻,盛夏手撑在下巴上,抬头静静看他。 盛夏不是很单纯的那一类人,不是看不懂他对她的觊觎,只是他这个人太冷淡,她从没往那方面想过。她在朝阳的时候,谈恋爱已经很普遍了,只是朝阳乱得很,男生女生的关系许多已经突破了暧昧和好感,直接奔到成人的方式去了。 去年集体体检的时候,一个年级发现了四五个怀孕的,医生摇头叹气,家长痛心疾首,学校无可奈何,唯有那些越界的少男少女,还在为自己一脚踏进成人世界而感到优越和自豪。 叛逆的年纪,好像越不让做什么越要去尝试,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个性。 但其实一点儿也不酷,大概是盛夏不属于那一类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她很早就明白有些后果是自己无法承担的。 也明白,生活里有很多无奈,美好的东西大多转瞬即逝,幸福就像泡沫,它可以膨胀得很多很多,满得将自己整个淹没,但它开始碎裂的时候,很快什么都不剩。 她的叛逆期来得很早,在母亲决定要走的时候开始,在母亲走的时候结束,而母亲从决定离开到确切离开,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追过盛夏的人不少,但她对同龄男生大多幼稚的画风并不感冒。甚至还有一个拉拉追求她,那女生总是短发,五官偏中性,胸几乎裹成平的,穿着板鞋牛仔裤宽松的T恤,比很多男孩子都要帅气,她交过很多女朋友,但都不是很喜欢,但她看盛夏第一眼就说要和她在一起,追了她很久。盛夏性取向很正常,就没理会她,但对方手段不太光明,最后还是惹恼了她,盛夏脾气不太好,整个朝阳的人都知道,最后下手大概有点儿重,对方转学走了。 从那之后,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不太敢招惹她。 盛夏看着沈纪年,歪着头思考,其实她很少和他交流,但意外地自己并不讨厌他,甚至他亲她,她也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她很敏感地感受到了自己对他的依赖、纵容、还有不易察觉的觊觎和心动。 盛夏歪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做了决定,“我们……试试吧!” 他并没有太惊讶,闻言点点头,“好。” 服务生推着餐车走了过来,小声询问需不需要他帮忙。沈纪年挥了下手示意不用,对方点点头,把一碟一碟的肉和食材摆在桌子上,帮他们调好了火就走了。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沈纪年动手烤肉。油滋滋地响着。 盛夏就拿手支着下巴看他。 他抬头笑了笑,“看我做什么?” 盛夏也说不上来,抿唇也笑了,“大概是新鲜吧!”第一次谈恋爱,觉得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沈纪年最后转过来坐在她身边,两个人又挨在一起,他一手握她手,一手翻铁板上的肉,低声和她说着话,“没关系,慢慢就习惯了。” “嗯。”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沈姨已经睡下了,沈叔叔在客厅看电视。 盛夏情绪有点儿古怪,既觉得自己冷静而平淡,又觉得脑子里火烧火燎的,像是做了一件特别疯狂的事。 一方面有些期待,一方面又害怕让沈姨知道了会失望。 但所幸她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做了的决定就努力去让它圆满。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玄关处换鞋,沈叔叔扭头说了句,“回来啦?” ——出电影院沈纪年就给家里去了电话,说要带盛夏去吃夜宵,可能会回去晚,叫他们不要等。 这会儿沈叔也没说什么,只叫他们早些休息。 盛夏把自己包从沈纪年手里拿过来,和他对视了一眼,看见他眼中细微的笑意,抿着唇也笑了下,又很快敛了神色,转身回房间了。 盛夏坐在床边,呆了很久,最后捧了捧自己略微发烫的脸,仰面躺倒在床上。 童言在微信上敲她,问她和沈家人相处的怎么样。 盛夏斟酌了下语句,回答她,“挺好的。” 沈叔叔很温和,沈姨对她像对亲生女儿,至于沈纪年…… 之前她一直觉得他不太喜欢他来着,可忽然之间,好像倒是和他最亲密了。 “那就好,我听说沈家那个儿子出了名的冷淡古怪,还怕你不习惯呢!” 盛夏下意识反驳了句,“也没有。他其实挺好相处的。” “嗯?” “他对我很好。” 童言惊呆地敲了个,“嗯!?” 盛夏拿手指碰了碰自己嘴唇,坦白道:“我们在一起了。” 童言已经阵亡了,好半天才回她,“他姥姥的,这才几天,他就把你搞定了!??他不会是早就图谋不轨了吧!!!……藏得可真够深啊!” 盛夏:“……你别激动。” “我特么能不激动吗?我怎么有种你掉进了狼窝里的感觉……” 家属很焦虑,不住地舔嘴唇,手指互相摩挲着,每听一条脸色就白一分,身子前倾的弧度很大,仿佛要贴在沈姨身上了,有好几下她想要抓住沈姨的胳膊,但都忍住了,只是紧紧地抠着桌角,脸上的表情哀恸而无措。 过了会儿进来一个年轻的医生,他尚穿着手术用的无菌服,戴着蓝色的一次性无菌帽,两手竖放在胸前,腹部以上都是黄色褐色的污迹,一进来就对另一个埋头在电脑前的医生抱怨,“哎呀,新来的实习生毛手毛脚的,准备东西都能准备错,还得我自己过来找。” 那医生回了句,“慢慢来嘛!不要太严厉了,我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年轻医生唉唉叹了口气,在隔壁治疗室的柜子里抓了根管子就出去了,远远地能听见他跟护士说:“谁闲着跟我到换药室来一趟。” …… 盛夏待了好一会儿,沈纪年还没有回来,沈姨还在耐心地跟病人家属沟通,一时也结束不了的样子。 她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也想出去透透气。 走到门口的时候,埋头在电脑前写电子病例的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你是来找沈医生的啊?” 盛夏点点头。看见他的胸牌,“陈蔚然”。 “没事,我就问问,以前没见过你。”陈蔚然给她指了指,“隔壁有个示教室,你把饭放那边去吧!这边乱,而且脏。” 沈姨在家也经常说脏,但医生的脏和普通人说的脏是不一样的,是说细菌和病毒多,盛夏明白,知道对方是好心,点点头,回去抱了保温桶,往隔壁的示教室去。 示教室差不多是个小会议室的结构,中间放了方形的会议桌,有多媒体投影设备,围着墙放了一圈和会议桌高度平齐的桌子,上面摆了书、盆栽。桌上还有一个微波炉,墙角处放了冰箱。 进门处有个大垃圾桶,上面套了黑色的垃圾袋,里面扔了很多外卖盒子。 想来那些医生和护士们就是在这边儿吃饭的。 盛夏抱着保温桶坐在会议桌前,枣红的实木大桌,厚重而威严。 门开着,外面走廊来来回回过人,偶尔会有人过来示教室,看见盛夏会问一声,“小妹妹在等谁啊?” 她回答,“沈医生。我来给她送饭。” 对方就点点头,安慰她,“沈医生比较忙,估计是待会儿才能吃了,你要是无聊就看会儿手机,或者去外面转一转。” 54.回去 魔法时间,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狗杂种!” 盛夏把断成半截的棍子掼在墙上, 气得大喘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 甩手走的时候, 发出一声嘲讽的“呵”。 “滚!” “滚,这就滚……夏姐慢走。“ 对面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从巷子另一头走了。 盛夏转过巷子口就开始撑着墙走了, 不知道是头晕, 还是哪里疼。最后索性站在了原地,她随意地抹了下额头,就着远处的路灯光, 仔细看自己身上的血,前襟和袖子上沾了不少, 她有些烦躁,揉了揉头发。 那时她还是长发, 齐刘海,遮到眉下,眼睛漆黑温润, 看过去, 永远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耍狠, 动作十分地干脆利落,显然的是个老手。 盛夏在原地待了会儿, 起身钻进了另一条胡同, 敲开了一扇门, 里面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看见她,“呀”了声,“怎么又搞成这个样子?” 她摇了摇头,“没事,碰见几个流氓。你帮我处理一下,我怕我姥姥害怕。” * 沈纪年回去的时候,猫已经回家了,他抱着猫坐在二楼阳台,没开灯,凝视对面盛家的房子。 盛家姥姥在院子里择菜,嫩绿的韭菜,一根一根择干净放在竹筐子里,老人弯腰的动作很迟缓,偶尔定省一会儿,起身的动作也很慢。 老太太年纪很大了,八十多岁,是盛夏的曾祖母,身体还算硬朗,只是毕竟年纪很大了,腿脚并不利索。 盛夏回来的时候,姥姥正在洗菜,她挽了挽袖子过去,声音柔和地说,“我洗,姥姥你歇着。” 她头发原本是绑着,这会儿全散开了,把脖子和额头遮得严严实实。 她洗完韭菜又去洗萝卜,拿刷子仔仔细细擦洗着,天气热,晚风吹不散热气,她散着头发,汗水把她整个额头都浸湿了,大约是浸到了伤口里,她擦汗的时候,紧紧抿着双唇,疼得浑身颤抖。 姥姥收衣服的时候,偶然扭过头看她,问她,“怎么了囡囡?不舒服?” 她摇摇头,“没事,被蚊子咬了下。” “去拿花露水喷一喷。” “哎,我知道。” 第二天,盛夏说要去朋友家玩儿一天,晚上才回来。 临走前过来敲沈家的门,拜托沈家爷爷奶奶帮她照看一下姥姥。 昨天被一群小混混推搡了下,盛夏总怕姥姥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人年纪大了感觉迟钝,姥姥自己说没事,她却不敢掉以轻心。 沈家爷爷满口答应了,一旁逗猫的沈纪年抬头看了眼,昨晚夜色深,看不真切,这会儿才看见,她半个背都肿了,不敢用力,走路的时候背挺得笔直。 沈纪年忽然觉得,她出门,大概是觉得在姥姥面前装若无其事太辛苦。 其实如果不是他知道,特意去观察她,也看不出来衣服下面细微的差别。 她走的时候,沈纪年把猫扔了下去,跟爷爷说,“我出去一下。” 他看见盛夏沿着公路一直走,走到东桥头的时候,有个女生骑着电动车过来接她,她叫那个女生,“童言。” 童言把安全帽递给她,她摇了摇头,“有伤,不戴了。” “靠,那帮孙子照头打?” 盛夏“嗯”了声,“不过我踩碎了他一根肋骨。” 童言把车子放在路边,当场拉着她检查,“都伤哪儿了,我看看……” 盛夏往后躲了下,“轻点儿,疼。” 童言每看一处就骂句脏话,“艹,别叫老娘看见,见一次打一次。” 盛夏摇了摇头,“算了,你别惹他们,那群杂碎手狠着呢。” “你能惹,我就不能惹?” 盛夏耸了耸肩,“我不是没办法吗?” …… G镇向来乱,外来打工人口聚集,犯罪率居高不下,但都是小打小闹,偷鸡摸狗,一群不学无术的小流氓,打打架,闹闹事,欺软怕硬,狗腿子得很。 对付他们没别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武力能压得住。 盛夏家里就一老太太,还有一个在外地上学的姑姑,爷爷奶奶去世的早,舅姥爷举家搬去了南京定居,逢年过节寄东西回来,人却是回不来的,盛家本来就人丁单薄,盛夏爸爸出事之后,就更显得家里一家老弱。 姥姥闲不住,为了补贴家用,做些针线活拿去卖,摊子就摆在路口,不显眼,卖不了几个钱,但好歹有点儿事做。 这么久没被小混混骚扰过,没被收保护费什么狗屁东西的,全仗着盛夏够横够狠。 这是沈纪年后来才明白的。 * 她姥姥临去世都不知道盛夏在外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从来不说,不哭,不闹,不讲委屈。 由此可见,她是个多能忍的人。 回去的路上,盛夏还在生闷气,一句话也没和沈纪年说。 到了家,换了鞋就钻进屋子去了,一直到十点,都没出来过。 十点整的时候,盛夏卷子写累了,出来找水喝,沈纪年把她堵在了厨房门口,递了杯热牛奶给她,把她手里的冰橙汁换走了,微微弯腰看她,低声问她,“我如果不道歉,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闷着?” 盛夏靠在门框上,微微抬着头看他。 逆着光,看不清楚脸,只看见他清冷的双目,夹杂着几分柔和,他似乎是笑了,很淡,看不真切。 盛夏觉得自己脑袋被揉了下,“傻不傻!” 知道她向来如此。 童言嚎了两句也不嚎了,这么多年,无论盛夏变得如何暴躁,如何手狠心狠,她始终都认为她是个脆弱的需要人关爱和保护的小姑娘,所以总是难免多操心,但其实盛夏她很冷静,永远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好了,我不说了,你肯定自己想清楚了,不过我警告你啊!别乱来,我可不想这么早当干妈。” 盛夏终于骂了句,“滚蛋!” “好好好,我滚了,改天我去看你。” 盛夏“嗯”了声,挂了电话。 * 童言此人,对盛夏来说,不仅仅是个朋友,更像一个亲人。 她始终记得自己母亲走的那天,风雨如晦,仿佛为了增添点儿天地同悲的凄凉似的,大白天的,天黑得像是晚上,母亲是偷偷走的,留了信,连面都没敢见她,行李也没收拾,只背了个小包就匆匆走了。 出了家门,往左走过石桥,南方老板的车等在那里,母亲收了伞,钻进车后座,隔着很远的距离,盛夏似乎能看到母亲脸上的微笑,洋溢着幸福和“终于尘埃落定”的解脱意味。 那是辆白色宝马,冲进雨幕的时候,带着矫捷敏健的流畅线条。 盛夏没有哭,也没有闹,她站在路口高大的银杏树下,静默地看着,直到车子翻过桥,渐渐地再也看不见,她才按了按眼眶。她撑着一把红色的小雨伞,母亲哪怕回头看一眼,就能看见她,但她没有,她步伐匆匆,好像急于摆脱什么一样。 不难过是假的,盛夏古怪而别扭地希望她扭头看一眼,好让她往后的日子里良心都不得安宁。 这是出于一种埋怨和报复的心理,世上最大的惩罚不是肉体的惩罚,是诛心。 盛夏想诛她的心,但她忘了,她是被抛弃的那个,不被在乎的东西,并不能诛了谁的心。 既然这样,那就换一个想法,盛夏想,她再也不要母亲这种东西了。 不是对方抛弃她,是她抛弃了那个女人。 从此阳关道独木桥,各不相干。 盛夏就这样站着,脑海里演绎了千百的情绪起伏和感情激荡,最后不得不悲哀地发现,最在乎的,还是她自己。 她讨厌这样卑微弱小可怜的自己。 盛夏抱着膝盖蹲了下来,人难过的时候总是很矫情,她丢了伞,让自己整个泡进雨里,像浸泡在悲伤的海洋里,任由眼泪滚落下来。 * 童言踢着拖鞋出来买酱油,老远就看到蹲在树下的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盛夏,镇上的人谁不知道盛家那点儿事,就连盛夏妈妈最近要走的事都一清二楚。 刚童言还听见人说,说桥头那里停着一辆宝马,八成是那个南方老板的。镇上可没谁开得起宝马。 这会儿看着盛夏蹲在这里,八成也的确是了。 童言听镇上七大姑八大姨闲扯淡的时候说过无数次,“盛夏也是可怜,爸刚刚没了,妈转眼也不要她了,你说这得多狠心,才能丢下这么乖的闺女啊?” 童言每听一次,火都窜得飞起,恨不得叉腰骂一骂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她走到树下,拿伞罩住小小的盛夏,戳了戳她的胳膊,“姐姐带你买糖吃,不哭了,好不好?” 那年盛夏已经十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个头小小的,额发结辫捋在耳后,扎一个樱桃发夹,鹿眼漆黑湿润,鼻子小巧精致,嘴巴向两侧微微翘起来,小脸有着肉肉的婴儿肥,可爱得让人不忍心大声对她讲话,一向大大咧咧骂人骂得花样层出的童言,也忍不住轻声细语地和她讲话,所以更不明白盛夏的妈妈到底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才愿意抛弃她。 盛夏摇摇头,一脸倔强而固执的悲伤模样。 童言低低骂了声,“艹!”她最不会哄人了。 最后索性把她整个抱了起来,她个子比盛夏高得多,身体也比她壮实得多,抱起她来,轻轻松松。 盛夏没有挣扎,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童言有些别扭地说:“我带你去我家换身衣服,你要是生病了,你姥姥不得心疼死。” 是的,她还有姥姥,姥姥那么疼她,她不能让姥姥难过,盛夏不挣扎了,小声说:“我自己走。” 55.助理 魔法时间,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知道她向来如此。 童言嚎了两句也不嚎了, 这么多年,无论盛夏变得如何暴躁, 如何手狠心狠,她始终都认为她是个脆弱的需要人关爱和保护的小姑娘,所以总是难免多操心, 但其实盛夏她很冷静, 永远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好了, 我不说了,你肯定自己想清楚了, 不过我警告你啊!别乱来,我可不想这么早当干妈。” 盛夏终于骂了句, “滚蛋!” “好好好,我滚了,改天我去看你。” 盛夏“嗯”了声, 挂了电话。 * 童言此人, 对盛夏来说, 不仅仅是个朋友,更像一个亲人。 她始终记得自己母亲走的那天, 风雨如晦, 仿佛为了增添点儿天地同悲的凄凉似的, 大白天的,天黑得像是晚上,母亲是偷偷走的,留了信,连面都没敢见她,行李也没收拾,只背了个小包就匆匆走了。 出了家门,往左走过石桥,南方老板的车等在那里,母亲收了伞,钻进车后座,隔着很远的距离,盛夏似乎能看到母亲脸上的微笑,洋溢着幸福和“终于尘埃落定”的解脱意味。 那是辆白色宝马,冲进雨幕的时候,带着矫捷敏健的流畅线条。 盛夏没有哭,也没有闹,她站在路口高大的银杏树下,静默地看着,直到车子翻过桥,渐渐地再也看不见,她才按了按眼眶。她撑着一把红色的小雨伞,母亲哪怕回头看一眼,就能看见她,但她没有,她步伐匆匆,好像急于摆脱什么一样。 不难过是假的,盛夏古怪而别扭地希望她扭头看一眼,好让她往后的日子里良心都不得安宁。 这是出于一种埋怨和报复的心理,世上最大的惩罚不是肉体的惩罚,是诛心。 盛夏想诛她的心,但她忘了,她是被抛弃的那个,不被在乎的东西,并不能诛了谁的心。 既然这样,那就换一个想法,盛夏想,她再也不要母亲这种东西了。 不是对方抛弃她,是她抛弃了那个女人。 从此阳关道独木桥,各不相干。 盛夏就这样站着,脑海里演绎了千百的情绪起伏和感情激荡,最后不得不悲哀地发现,最在乎的,还是她自己。 她讨厌这样卑微弱小可怜的自己。 盛夏抱着膝盖蹲了下来,人难过的时候总是很矫情,她丢了伞,让自己整个泡进雨里,像浸泡在悲伤的海洋里,任由眼泪滚落下来。 * 童言踢着拖鞋出来买酱油,老远就看到蹲在树下的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盛夏,镇上的人谁不知道盛家那点儿事,就连盛夏妈妈最近要走的事都一清二楚。 刚童言还听见人说,说桥头那里停着一辆宝马,八成是那个南方老板的。镇上可没谁开得起宝马。 这会儿看着盛夏蹲在这里,八成也的确是了。 童言听镇上七大姑八大姨闲扯淡的时候说过无数次,“盛夏也是可怜,爸刚刚没了,妈转眼也不要她了,你说这得多狠心,才能丢下这么乖的闺女啊?” 童言每听一次,火都窜得飞起,恨不得叉腰骂一骂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她走到树下,拿伞罩住小小的盛夏,戳了戳她的胳膊,“姐姐带你买糖吃,不哭了,好不好?” 那年盛夏已经十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个头小小的,额发结辫捋在耳后,扎一个樱桃发夹,鹿眼漆黑湿润,鼻子小巧精致,嘴巴向两侧微微翘起来,小脸有着肉肉的婴儿肥,可爱得让人不忍心大声对她讲话,一向大大咧咧骂人骂得花样层出的童言,也忍不住轻声细语地和她讲话,所以更不明白盛夏的妈妈到底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才愿意抛弃她。 盛夏摇摇头,一脸倔强而固执的悲伤模样。 童言低低骂了声,“艹!”她最不会哄人了。 最后索性把她整个抱了起来,她个子比盛夏高得多,身体也比她壮实得多,抱起她来,轻轻松松。 盛夏没有挣扎,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童言有些别扭地说:“我带你去我家换身衣服,你要是生病了,你姥姥不得心疼死。” 是的,她还有姥姥,姥姥那么疼她,她不能让姥姥难过,盛夏不挣扎了,小声说:“我自己走。” 童言把她放了下来,牵着她的手,拐进一条小巷,进了童家的门。 从小到大,照顾她最多的,除了沈家,就是童家人了。 * 第二天盛夏很早就起了,穿着桃红色的运动短袖和短裤,换了运动鞋,靠在玄关处一边拿个单词本,一边儿等沈纪年一块儿去晨跑。 沈姨在准备早餐,沈叔叔在客厅看报纸,电视里放着早间新闻。 沈纪年很快就出来了,看见她这么早起,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以往都是他去叫,她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虽然不说不乐意,那脸上总是写满了抗拒。 他看得出来,但从来不说让她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他看她会不会开口主动提。 不会。 她从来不说拒绝,他安排什么她就做什么,爸妈安排什么,她也接受什么,就像她那间卧室,他知道她不喜欢那种粉嫩嫩的风格,但母亲问她喜不喜欢,她也说喜欢。 “走吧!”他过来把她单词书收了搁在玄关的架子上。 盛夏“嗯”了声,跟着他一前一后出了门。 下楼梯的时候,沈纪年扭头问了她一句,“睡得好吗?” “嗯。” 沈纪年笑了下,揉了把她的脑袋,“我没睡好。” 额…… “想你会不会明天就反悔。” 嗯? “不过现在知道了,你不会。” * 小区外挨着就是阳湖公园,不是很大,早上那边有很多晨练的老爷子老太太,有遛狗的有遛猫的,还有练拳打太极的。 沈纪年和盛夏惯常是绕着公园跑四五圈,然后回家。 但今天沈纪年跑了十圈,还没有停下来得意思。 盛夏已经呼哧呼哧大喘气了,肺里的空气好像被压榨干净了似的,隐隐发疼。 “沈纪年……”盛夏虚弱地叫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埋怨了句:“我跑不动了。” 他停下来,回身朝她走过来,看着她呼哧呼哧喘气,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不早说。” 两条腿在打颤,一停下来就开始抖。盛夏负气地瞪了他一眼。 还怪她了。 沈纪年摸了把鼻尖,软下声来,“抱歉,刚在想事情,所以没注意。” 他把她拉了起来,“走吧,回去。下次不行了就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傻不傻。” 盛夏扭头看了他一眼,“哦”了声。浑身没有力气,差点儿一下子跪在地上。 沈纪年偏头看她,“还好吗?” “……不太好!” 他忽而笑了,“你撒个娇,我背你回去。” 盛夏瞪大了眼看他,半晌才回了一句,“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 他低笑了声,“你没发现的,还有很多,以后慢慢探索。” 盛夏撇了撇嘴。 虽然最后没撒娇,但沈纪年还是背她回去了。 盛夏怕被熟人发现,一直说要下来自己走。 沈纪年手挽着她的腿,把她往上提了提,“你低血糖,头晕走不动,我背你回来,记住了吗?” 56.星空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这两人分手, 远没有沈纪年逃课来得让人惊讶。 听人说,沈纪年是拉着盛夏的手腕去的医务室。 期间一直陪着, 中途还去超市拿了冰块给她敷脸。 转校生特别犟, 炸毛兔子一样上蹿下跳, 很不配合, 被沈纪年板着脸训了好几句。 有人在那边拿药, 看到那个娃娃脸快哭了,眼眶里蓄满了泪, 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了似的。 后来一向冷淡的沈纪年,竟然在哄她。 有人看见他弯着腰把手摊开在娃娃脸面前,手心里是一把花花绿绿的糖,娃娃脸最后低头捡了一颗, 剩下的被他塞到了她的口袋。 娃娃脸问他,“你买这么多糖干嘛?” 沈纪年靠在一旁的玻璃柜上,手撑着太阳穴, 淡声说:“哄你用。” 娃娃脸撇了撇嘴, 把口袋里一把糖全抓出来,剥了都塞进嘴里了, 含混着说:“那我勉强接受好了。” 沈纪年皱了皱眉, “别吃那么多, 吐掉。” 娃娃脸摇摇头, 嘟囔了句, “我吃糖你也要管。” “会蛀牙。” 看她不听话,沈纪年最后索性捏着她的脸,掐在他的齿关,强迫她吐了出来。 拿纸巾垫着,直接吐在了他手里。 然后拿了水给她喝,“也不嫌腻。” * 当然,大家一致觉得这有点儿不可信。沈纪年这种不食人间烟火到有点儿非人类的人,很久没显出点儿亲民气质了。惯常是他冷眼旁观着所有人,虽然身为班长,但是很少发表意见,也没见他训过人。别人犯错误做蠢事,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人生百态的戏,他只看,不评价。有时候难得露出点儿喜恶,都能被那些无聊的女生拿去解读半天。 他面上的情绪波动真的太少了。别人上课被提问都是胆战心惊或者二皮脸企图蒙混过关,但沈纪年都是那种老师提问一圈发现没人答得上来的时候才把他叫起来。 他很少有不知道的,即便有也能平淡地回答:这个问题我需要再思考,不过我认为可以从XX方面考虑。 人称移动法典。整个人都透着点跳出三界外不在无形中却又无所不知的高深莫测感。 * 沈纪年和盛夏是四节上课前回去的。 到了教室,沈纪年再也没跟转校生说过话。 所以那个半真半假似乎添油加醋的谣言,也就没多少人信了。 因为盛夏和温珠刚刚打那一架太匪夷所思,大家后来都不太敢去跟盛夏说话,呈观望状态,隐隐还带点儿好奇。倒是朱莉莉,一直扭过头来跟盛夏道歉,说下次替她教训温珠。 盛夏沉默地摇了摇头。 被朱莉莉念叨久了,她抬头说了句,“不要,我不喜欢没完没了。” 朱莉莉挑了挑眉,莫名有点儿被震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刚刚看她打架那样子,很显然不是个小白,气势比她都足,一看就知道段位。 朱莉莉“哎”了声,问她,“你以前朝阳中学的?” 盛夏“嗯”了声。 “听说朝阳的人都认识你?” 盛夏皱了皱眉,舔舔嘴唇,略带嘲讽地说:“大概是因为我爸是校长吧!” “哈?”朱莉莉已经畅想了一代女校霸的光辉战斗史了,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地平淡无奇。 “前任校长。”盛夏抿着唇补充了句。 已经死了。 盛夏觉得自己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他沉下脸的时候很有威严。那时候她还很娇气,受了委屈就抱着他的腿可怜兮兮地抹眼泪,她一哭,爸爸那张威严的脸就会盈满心疼,一遍一遍哄她,帮她出气,替她出头,那时候谁也不敢欺负她。 盛夏蹙了蹙眉。 她讨厌回忆这种没用的破东西。 * 朱莉莉“哦”了声,终于意兴阑珊地回过了头。 倒是她同桌李亚楠兴致勃勃地扭头过来问盛夏,“朝阳中学是不是真的特别乱啊?我听说打架很凶的。” 盛夏兴致不高地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哎……”李亚楠还想问什么。 盛夏已经不耐烦了,屈指扣了扣桌子,“听课。” 那派头,倒是比朱莉莉还足。 没耐心,还特别凶。 如果不是长了一张太可爱的脸,估计会很欠抽。 李亚楠偷偷扭头看了盛夏一眼,那张小脸皱着,低着头在看历史课本,模样倒是挺认真。她眉峰好像经常蹙着,动不动就拿舌头顶腮帮子,顶不耐烦的样子。 李亚楠凑到朱莉莉身边说:“盛夏笑起来肯定很可爱,看起来年纪也小小的,怎么这么凶。” 朱莉莉“哈”了声,“你没没看见她打温珠的时候,看了你就不想看她笑了,完全一恶魔萝莉,被沈纪年拉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温珠一眼,妈的,看得我浑身一凉。” 李亚楠手撑着下巴,“好后悔啊,我刚刚本来想跟去看看的,结果看见那边儿那么多人我就怂了,又偷偷溜回去了。” “那可真可惜,没看看温珠吃瘪的样子。我早就说,那就是个纸老虎,也就仗着人横,外头有几个乱七八糟的狐朋狗友,碰见比她横的,还不是屁都不是。” 李亚楠摇了摇头,“别,这热闹我可不想看,我听说温珠很记仇的,别算在我身上了。” 朱莉莉白了她一眼,“嘁,怂死你算了。你瞅瞅人盛夏,那么小一只,刚刚多少人围着,也没见她皱一下眉。” “话说她胆子怎么那么大啊?” “我倒是挺好奇,她和班长什么关系。我看盛夏,好像挺听他话的。” * 中午食堂里吃饭的时候,朱莉莉和李亚楠带着盛夏去的。她们俩对这个转校生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恨不得黏在她身边。 三个人去的早,捡了个好位置。 盛夏盘子里是一小份米饭,一碟青菜,一碟鱼肉,还有一小碟酱黄豆。 朱莉莉打趣了声,“你怎么吃得猫一样少啊?”这体格,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爆发力。 李亚楠小声跟她介绍着食堂有哪些饭好吃。 盛夏听了会儿,点点头,也没发表什么看法。 其实她话不多,脾气也不是特别差,顶多耐心不足,有点儿暴躁,不惹恼她,她还是很好说话的。 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朱莉莉和李亚楠跟两个操心姐姐似的,吃完饭怕她吃不饱,买了酸奶给她喝。 盛夏倒是没拒绝,从口袋里摸出零钱塞到了朱莉莉手里。 “哈,一瓶酸奶而已,请你喝,客气什么。” 盛夏歪着头看了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她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跟着朱莉莉和李亚楠慢吞吞地往教室去。 路上不巧撞见了温珠一群人。 朱莉莉皱了皱眉,警惕地用余光瞄对方的动向。 温珠这人有点儿神经质,发起脾气来跟疯狗一样。尤其这会儿刚跟陆也掰了,指不定发什么神经。 虽然盛夏单挑温珠是很牛逼,很让人惊讶,但杠上那么个疯狗,指不定哪天阴沟里翻船,绝对没什么好处。 盛夏咬着吸管,慢吞吞的样子,什么表情也没有。 擦身而过的时候,温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回头叫了一声,“喂!……那个转校生。” 盛夏扭过头去看她,目光仍是淡淡的。气势上竟有种压对方一头的感觉。 “咱俩扯平,以后我不找你事。中午去办公室你不要乱说话。” 57.回来 魔法时间,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老师说, 那下周二一起去郊外踏青,每人要准备好零食和便当, 穿上轻便的鞋子,带上小阳伞, 东西装进小书包里, 好不好? “好——”小朋友的声音愉悦而欢快。 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热烈地谈论着自己会带什么好吃的, 盛夏摸着自己的耳朵,奶声奶气地说:“我爸爸做的梅菜扣肉特别好吃。” 小时候的盛夏爱吃肉, 大块大块的肉嚼进嘴里,有种非凡的满足感。 在这样愉快而热烈地氛围里, 忽然进来一个老师,面容沉重地说,“盛夏同学, 你出来一下。”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 晃着小短腿跑过去, 老师牵着她的手,告诉她,“你叔叔在校门口等你,要接你回家。” “啊?为什么呀?” 老师沉默无话, 揉了揉她的脑袋, 面上带着同情和怜悯, 领着她往校门口去了。 那个叔叔盛夏不熟悉,依稀记得是爸爸的同事,他矮下身子摸她脸颊,“你妈妈让我来接你。” 小小的盛夏还不懂得看人脸色,但已经有了模糊的直觉,她沉默地点点头,乖巧地爬到车上,眼睛盯着窗外,忽然觉得紧张起来,有种强烈的恐慌和无助笼罩在心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已经有了难过和害怕的情绪。 下车的时候,叔叔把她从车后座抱下来,她用短短肉肉的胳膊抱住叔叔的脖子,眼眶倏忽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渐渐蓄积,慢慢地快要溢出来了,她趴在叔叔的肩膀上,轻声问,“我们为什么要来医院啊?” 叔叔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待会儿见到爸爸,夏夏不要害怕,也不要哭,和爸爸说说话,好不好?” 盛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种强烈的预感被验证的恐慌一下子爆发了,她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哭得天地变色。 叔叔也红了眼眶。 她抹干眼泪,懵懂无知却又仿佛洞悉一切地去了病房,门口有很多人,姥姥姥爷都在,妈妈哭得眼睛红肿,看见盛夏强忍着眼泪,对那位叔叔说,“麻烦你了。” 姥爷抱起盛夏,“不要让她进去了吧?” 姥姥握了握盛夏的手,“进去吧!叫闵朗看一下,走得安心些。” 盛夏紧紧地搂着姥爷的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掉下来。 爸爸是车祸,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像睡着了一样,他脸色苍白中带着浅淡的死气沉沉的青灰,睫毛微微颤动了下,人却好像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心电监护不停地发出报警声,线条紊乱地抖动着,挣扎着不愿平静。 他只有呼出的气,已经没有进的气了。 其实已经不行了,但谁也不愿意相信,妈妈甚至在求医生,说还有心跳,您再看看,再看看啊! 医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温柔而无可奈何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盛夏轻手轻脚地扒着床沿,踮着脚尖努力地去看爸爸的脸,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和威严下的温柔,安静地躺在那里,她轻轻地叫了声,“爸爸……” 爸爸没有理会他,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喃喃自语似的叫着,“爸爸——爸爸——” 只是叫再多声,他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后来爸爸下葬的时候,她抱着遗像哭得声嘶力竭。 全世界最爱她的人,永远的消失不见了。 那好像是她人生的分水岭,她从一个被捧着呵护着的小姑娘,一瞬间长大成人了。 生理的成长是一个缓慢而有规律的过程,而心理的成长,有时只是一瞬间。 妈妈是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她习惯于依附着别人生活,单身带孩子的日子给了她巨大的恐慌和焦虑,她开始尝试着去寻找新的依靠,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总是有着优势,后来她认识一个南方的老板,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比她大了几岁,一直忙于事业,至今未婚。他身上有着成熟男人的稳重和魅力,他给了妈妈强烈的心跳的感觉,她觉得这是她的命中注定。 为了嫁给他,妈妈花费了很多心思,她施展了自己所有的妩媚和才华,最终终于得偿所愿——那男人向她求婚了。 妈妈心花怒放,仿佛人生的春天再次降临到她头上。 她在磅礴的幸福感里眩晕着,而女儿这种生物,她大概已经不关心了。 甚至在跟着南方老板动身去南方之前,哭着央求盛夏的姥姥,求她放过自己。她是这样说的—— “那边是头婚,很介意我生过孩子,我就算带着夏夏过去,也是遭人嫌弃,与其那样,还不如让夏夏跟着您,也让您有个伴。那边人不错,也知道我有个女儿,我寄钱回来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孩子放您这儿,钱我会定时汇过来。” 姥姥犹豫着,这样影响孩子一生的决定,她无法轻易许诺。 妈妈看姥姥犹豫,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她说,她才三十二岁,一辈子还有那么长,没了丈夫,还带着女儿,错过了这个姻缘,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个明朗的未来。 姥姥沉重而缓慢地拍了拍她的肩,“你走吧!孩子我看着。” 那是盛夏人生的另一个分水岭,从那之后,她彻底没有了保护伞,下雨的时候,要自己在雨中奔跑。 她其实是个特别软弱的小姑娘,爱哭爱撒娇,但没有人心疼和爱护的时候,哭和撒娇都是一项愚蠢的技能。 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人撑腰,只能自己站起来,打不过的时候,就吞下血,想尽一切办法报复回去,别人狠,自己要更狠,她从血泊里挣扎出来,即便狼狈也要脊背挺直,不能让人看出半点儿脆弱——在那个混混遍地的镇上,大家的同情心微弱的可怜。 她告诉自己,如果有人要伤害她和姥姥,那就踏着她的尸骨过去。 她一身的狠戾,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她有时候甚至狂妄地想,大不了就是死,死也没什么。 从来没有人会挡在她面前,用一种温柔而坚定的语气说:“我的孩子需要躺着被人欺负完了才能得到怜悯吗?你们不心疼,我心疼……” 盛夏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踏进了虚无幻境,她在地狱里,触摸到了天堂的边缘,那光芒刺得她眼睛疼。 沈姨看见了盛夏,冲她招手,“过来,夏夏。” 盛夏一步一步走过去,手臂蓦地伸过去环在她腰上,眼泪终于掉下来。 “沈姨……” 灭绝把教尺拍在桌子上,声音严肃冷厉,“坐下!” “期末的卷子都拿出来,我简单讲评一下。”她抬眼,目光扫视整个班级,低气压辐射全场“你们做的非常差劲。”末了又补充一句,“除了沈纪年。” 上学期期末的卷子变态似的难,下头忍不住骚动了片刻,你差劲我也差劲,也就没什么好心里不舒服了,至于沈纪年?他本来就是个外星球高等生物,大家早就习惯了,人们总会羡慕或者嫉妒优秀者,但对于太过优秀的人,就只剩下仰望了。 在这片刻的骚动中,第四排和沈纪年坐斜对面的韩佳凝同学,第一次被班长主动搭话。 他扔过来一张卷子,吩咐说,“传给新来的同学。” 韩佳凝愣愣看他,沈纪年有一张很好看的脸,适合做每个怀春少女的yy对象,是以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竟让她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声音细微地发着抖,“额,好啊!” 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跟同桌小声嘀咕,“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到底和班长什么关系啊?” * 隔着小半个班的距离,一张写着“沈纪年”名字的147分的上学期期末的数学卷子,传到了盛夏的手上。 她是转校生,手里自然是没有十一中上学期期末的卷子的,沈纪年不想她转校第一节课就有被隔离的感觉。 盛夏看了看卷子上的分数,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清晰地记得刚刚升上高中的时候,姥姥请隔壁回来过暑假的据说成绩好到变态的沈纪年来给他辅导功课,他翻了翻她的卷子,冷淡地点评,“基础太差,没必要辅导,多看看课本。” 那一句话,可谓是相当扎心了,抱着几乎要心肌梗死的心脏,盛夏发誓以后都要离他远一点儿。 只是……天不遂人愿…… 拿着沈纪年的卷子很方便,因为基本都是标准答案,解题思路很清晰,下课的时候,甚至还有前排的同学过来找盛夏,委婉地表示,“我能看看班长的卷子吗?有一道题老师讲得不是特别清楚,我想看看班长怎么写的。” 58.此刻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期末的卷子都拿出来, 我简单讲评一下。”她抬眼,目光扫视整个班级, 低气压辐射全场“你们做的非常差劲。”末了又补充一句, “除了沈纪年。” 上学期期末的卷子变态似的难,下头忍不住骚动了片刻,你差劲我也差劲, 也就没什么好心里不舒服了, 至于沈纪年?他本来就是个外星球高等生物,大家早就习惯了,人们总会羡慕或者嫉妒优秀者, 但对于太过优秀的人,就只剩下仰望了。 在这片刻的骚动中, 第四排和沈纪年坐斜对面的韩佳凝同学, 第一次被班长主动搭话。 他扔过来一张卷子,吩咐说,“传给新来的同学。” 韩佳凝愣愣看他,沈纪年有一张很好看的脸, 适合做每个怀春少女的yy对象,是以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竟让她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声音细微地发着抖, “额, 好啊!” 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跟同桌小声嘀咕,“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到底和班长什么关系啊?” * 隔着小半个班的距离,一张写着“沈纪年”名字的147分的上学期期末的数学卷子,传到了盛夏的手上。 她是转校生,手里自然是没有十一中上学期期末的卷子的,沈纪年不想她转校第一节课就有被隔离的感觉。 盛夏看了看卷子上的分数,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清晰地记得刚刚升上高中的时候,姥姥请隔壁回来过暑假的据说成绩好到变态的沈纪年来给他辅导功课,他翻了翻她的卷子,冷淡地点评,“基础太差,没必要辅导,多看看课本。” 那一句话,可谓是相当扎心了,抱着几乎要心肌梗死的心脏,盛夏发誓以后都要离他远一点儿。 只是……天不遂人愿…… 拿着沈纪年的卷子很方便,因为基本都是标准答案,解题思路很清晰,下课的时候,甚至还有前排的同学过来找盛夏,委婉地表示,“我能看看班长的卷子吗?有一道题老师讲得不是特别清楚,我想看看班长怎么写的。” 盛夏大方地给她们看了。 当然免不了被人问,“你和班长很熟啊?” 盛夏含糊地回答,“算是吧!” 然后一群女生羡慕又夹杂着微妙的嫉妒似的看着她。 第二节快上课的时候,学委韩佳凝从办公室找了全套的卷子给盛夏拿了过来,想起刚刚班长特意叮嘱她找一套卷子给转校生,忍不住有些酸酸地对盛夏说:“班长对你可真好。” 盛夏抬头,一脑门的“???” “他以前都不管闲事的。” 盛夏依旧是一脑门“???”,不管闲事?他明明挑剔又毛病吧!连她吃冰激凌都要管,控制她饮食,限制她的娱乐,规划她的学习时间。他早上六点起来晨跑,还要带上她,带上她还嫌她跑得慢…… 她吭吭哧哧在后面追得很累呀!该死的他还跟沈叔叔沈阿姨说是她自己想要锻炼的,叔叔阿姨夸了她一通,买了新的运动鞋运动服给她,害她不晨练都觉得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叔叔阿姨的关心。 盛夏一言难尽地看了韩佳凝一眼,年纪轻轻的,眼神就不好。 * 第三节下课是课间操。 所有人涌去操场,盛夏是转校生没位置,朱莉莉扯着体委林明栋的胳膊,“哎,你给夏夏安排个位置啊!”经过两节课的勾搭,她已经自然而然地把盛夏列为自己人了。 朱莉莉是个很妖艳的美人,在班里属于有钱的那一类,会打扮,朋友多,只是人比较高傲,除了自己圈子的,不太搭理人,林明栋被她扯了一下,顿时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那,那让她先站在你身边吧!你带带她。” 朱莉莉对林明栋的上道很满意,抬手晃了晃手指,“谢了!” 朱莉莉扯着盛夏站在了她的身后,“后面待着吧!站前面你也不会做,多尴尬。” 盛夏“哦”了声,倒是没拒绝。 位置是按身高排的,朱莉莉有一米七,站在队伍最后面,盛夏整整比她矮了一头,视线被阻隔的严严实实,不知道沈纪年在哪边站,他总是一副拽拽的样子,做这个估计会很搞笑,盛夏踮着脚往前面看,不过看不见。 朱莉莉扭头的时候就看见她一双可爱的鹿眼四处搜寻着,于是吃笑了声,“找那个冰块儿啊?他不用来,这会儿应该在办公室。” 盛夏一下子站直了,偏过头,转了转眼珠,“没,我就是随便看看,我找他做什么。” 朱莉莉抿唇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盛夏气愤地呼了一口气,“你有完没完!” 朱莉莉混不吝地笑着,恨不得上手捏捏她那张肉嘟嘟的娃娃脸。 十一中做的是学校自编的武术操,在A市高达三十九度的高温酷暑天里,大家本就不高的热情更低落了。 一套拳法打成了棉花,松松垮垮,不成样子。 年级主任勒令校自律部的人全部下来抓典型。 * 盛夏站在最后一排,看着大家群魔乱舞似的动作,完全抓不住精髓,而朱莉莉tic调戏完她,就扭头过去加涂防晒了,低头挡着脸,完全没有要带她的意思,反正就算段一刀下来,也不敢拿朱莉莉怎么样。 对朱莉莉来说,课间操就是心情好的时候胡乱动动手动动脚,心情不好就跑神发呆耗时间的事。 盛夏站在后面,百无聊赖。 然后一个个子很高的很严肃的男生戳了戳她,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第一天来,自然不认识校自律部的人,以前她在朝华中学,那里从来不搞什么课间操,所有集体性的活动都会演变成混乱,学生会自律部都是拿来以权谋私的。 所以这会儿盛夏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是要干嘛,只当是什么例行问话,歪着头皱了皱眉回答,“盛夏。” 那男生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老实配合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长得挺可爱一女生,好像脸有点儿生。 不过也没多想,低头在本子上写:高三文科七班,盛夏,课间操胡乱串位,不穿校服,消极怠工。 教导主任说:所有记录下来的名字,全部通报批评。 广播里报出盛夏名字的时候,盛夏正在埋头研究沈纪年的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 朱莉莉最先反应过来,骂了声,“艹!” 她罩着的人,哪有别人欺负的份儿,一拍桌子就拽着盛夏出去了,指着宣传栏里学生会名录和职位信息上自律部的那一栏,上面密密麻麻的照片,“谁记的你名字?” 盛夏不解看她,“怎么了?” 朱莉莉甜甜一笑,“当然找他谈谈清楚啊!”她甩了甩自己的卷发,笑得明媚,“你一个第一天转校来的穿什么校服,站什么位置,做什么狗屁的操,我看看哪个傻逼眼睛瞎了,脑子也不够使,提醒他下次眼睛擦亮点儿。” 妈的,没看见在她边儿上站着吗,她的人也敢动。 盛夏“哦”了声,说,“算了,无所谓。” 朱莉莉“哎”了声,“别啊,通报批评是扣班级荣誉分的,你等着小崔给你上思想教育课吗?她可不管你是不是第一天来,想怼人的时候,有一百种狗屎理由,嗓门又大,烦死了,谁记的名字,得让她把你的名字消了。” 盛夏不懂,于是听她的,努力辨认了一会儿,给她指了人。 * 上课铃响起来的的前一刻,有人从外面回来,一进后门就开始嚷,“陆哥,你媳妇儿跟那个新生打起来了。” 陆续进来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嚷着。 “我第一次看有人敢跟珠珠姐对杠的。” “卧槽啊!牛逼,刚来就搞事,哪个学校转来的啊!这么横。” “陆哥你要不要去看看?” 一直漠然做题的沈纪年微微顿了顿,侧头听了片刻,然后搁了笔,踏着上课铃走了出去。 陆也挑了挑眉,也晃了出去,顺带着捋了把蔡孟飞和郑灿的后脑勺,“跟着!” 这节是政治课,政治老师抱着卷子进来的时候,发现教室丢了五六个人。 朱莉莉和陆也这种经常逃课的就算了,连带着朱莉莉的同桌李亚楠,后排的蔡孟飞和郑灿也没了。 更让人不解的是,沈纪年也不见了。 “这是有什么活动吗?人呢?” 有人嘻嘻哈哈地起哄,“干架去了。” 盛夏坐在角落一个长椅上,抬眼四处打量着。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没剩下几个医生,沈姨在跟病人家属解释手术的风险,病人家属似乎很犹豫,不断地重复问手术有多大的把握,沈姨只能耐心地解释,按照概率来说,这是个成功率比较高的手术,但再小的手术也有风险性,遇到了就是百分之百,然后一条一条解释手术当中可能遇到的各种风险。 59.同事 魔法时间,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盛夏趴在沈纪年的背上, 觉得像趴在爸爸的背上,男生肩宽体阔, 仿佛挺拔青松,是种久违了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她虚虚地搂住他的脖子, 嘴角缓缓翘了起来。 拿额头轻轻蹭他的脖子。 沈纪年觉得痒, 侧头问她, “嗯?” 盛夏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笑了,“没事。”过了会儿, 又说:“你放我下来吧!” 休息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感觉腿也不是很软了。 他“嗯”了声,把她放了下来,扶着她走了两步路。 不知道是刚刚跑得太狠了, 还是心理作用, 真的觉得头有些晕, 走两步路脸色就开始发白了。有些喘不过来气, 盛夏顿了顿脚,原地缓了一下。 沈纪年已经发觉她不太对劲,又弯下腰,拽着她一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 低声说:“上来。” * 上楼梯的时候, 盛夏忽然想起来事, 趴在他耳朵边儿说:“过两天我一个朋友要过来,我可以带她来家里吗?”她咬了咬嘴唇,不是很好意思。G镇到市里要两三个小时,童言如果过来,来回车程都要将近六个小时,肯定是要在这边住一晚的,盛夏不想她来看她还要住酒店。但自己就是寄人篱下,还要带人过来家里,觉得自己的确又有点儿过分了。 说出口就有点儿后悔,她提出来,他肯定不会拒绝,倒像是自己得寸进尺了。 沈纪年顿了顿脚,偏头说:“有什么不可以,这是你家,现在是,以后也是。”他停顿了下,语气变得温柔,“明白我的意思吗?” 以后……嗯,不知道是不是盛夏理解错,她总觉得他在说以后结婚…… 她含糊地“嗯”了声,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眼神飘向远处,不去看他,觉得还怪难为情的。 到了四楼家门口,沈纪年矮了矮身子,跟盛夏说:“开门。” 盛夏一手勾着他脖子,一手伸过去按着门把,咔哒一声,从外到内推开了。 她忽然觉得紧张起来,紧紧攥住沈纪年的肩膀。 沈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沈叔上班早,惯常先用,这时候已经在餐桌前了。 沈姨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沈纪年背着盛夏在换鞋,探着头问,“怎么了这是?” 沈纪年声音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回答说:“跑太狠了,她头晕。” 沈姨“呀”了声,埋怨似的说他,“你怎么也不看着点儿。” 然后过来引着沈纪年,“把夏夏放沙发上,我看看。” 哎……忘了家里还有个医生。 盛夏心虚地舔了舔嘴唇,低声说:“没,不碍事。” 沈姨职业病发作,“不能大意。”说着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脸色,又翻了她的眼皮,摸了脉,问她除了头晕还有哪里不舒服。 盛夏摇摇头,“没了。” 没什么大事,沈姨叮嘱了她以后不要运动过量,又骂了沈纪年几句,说他怎么这么粗心,沈纪年淡声回答着:“以后不会了。” 最后沈姨让他带她回卧室洗漱一下出来吃饭了。 * 盛夏擦洗了一下,换了衣服站在洗手台前刷牙,沈纪年靠在门口看她。 末了也抓了牙刷过来,两个人站在一起,从镜子里能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盛夏吐了口牙膏沫,歪着头对着镜子里两个人做了个鬼脸,镜子里的沈纪年弯着眼睛笑了笑。 说她,“皮。” 盛夏也笑了,胸口像是盛了一汪温柔的湖水,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很……奇妙的感觉。 * 到了学校,沈纪年依旧是那个冷淡到目空一切的学霸,刷题,和老师讨论,偶尔去打球,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事了。 盛夏在学校里就尽量不去找他,毕竟还是避早恋如猛虎的年纪,老师视其为阻碍高考的重大拦路石,被学校知道了,沈姨也该知道了,盛夏不想撒谎和隐瞒,但总觉得,时机不对。 所以能避就避着吧! 感觉像是怀揣了一个巨大的甜蜜的秘密,只有偶尔目光交汇时候的两个人,心知肚明。 接下来几天盛夏在学校里都很安生,没有人来找她麻烦,事实上十一中校风比朝阳好多太好,像温珠那样的学生,毕竟是极少数,也不太敢不管不顾地造次,跟朝阳那群没人管教,动起手来不计后果的混混一样的学生比,差远了。 盛夏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朱莉莉已经彻底沦为她的迷妹,每天夏姐夏姐地叫她,说爱死了她这冷酷无情的样子。 盛夏只能送她两个字,“有病!” 唯一有点儿不太妙的是,有传言说陆也在追盛夏,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陆也给盛夏买吃的,帮她整理书桌。 事实上,所谓买吃的,不过是有人送了他一串爽歪歪,他随手扔给了她,盛夏不要,被朱莉莉李亚楠蔡孟飞郑灿几个人瓜分了。当然,最后她也分了一瓶。 而整理书桌就更无厘头了,他自己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桌子给踹了,她的书撒了一地,作为始作俑者,他不收拾谁来收拾。 摔坏她一根钢笔她也没让他赔,已经算很大度了。 对此,她也只能评价一句,“有病!” * 很快就是开学的摸底考,考试是周四和周五,考完就过星期天了。 周日晚上会公布成绩,然后周一动员大会。所有学生的家长都要到场,根据摸底成绩,和家长们谈一谈,好“里应外合”,为高考这场战役做充足准备。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很多事情都是事与愿违的。 比如盛夏考得并不怎么样。 虽然很努力了,但时间那么短,她又不像沈纪年,长了一个非人类的大脑,所以很多知识点记得都很模糊,考试的时候脑子一团浆糊,甚至一道做过的函数题都记不起来思路了。 成绩还没出来,盛夏就已经知道有多惨了。 周日下午,盛夏心不在焉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外面很吵,似乎是隔壁在搬家,沈姨过去帮忙了,沈叔叔今天加班不回来。 沈纪年在洗澡,他下午和人去打球,刚刚才回来。 空调二十四度,盛夏莫名觉得热,大概是有点儿烦躁。 沈纪年出来的时候,她赤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发呆,想事情。 地上没铺地毯,凉凉的地砖,踩着很舒服。 沈纪年蹙了下眉,走过来,一把托住她的腰,把她夹在腋下,半提半抱地扔到了沙发上。 盛夏“欸”了声。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不要在地板上踩,会生病。” 盛夏被他看得脸一热,“哦”了声,蜷着腿窝在沙发上,偏过头去,“知道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头发,低笑了声。“待会儿陪你出去走走,我先去擦头发。” 被晃的男生一脸被吓到的崩溃,“我亲你还少吗?值得你看别人kiss这么激动!” 男生扭过头看的时候,沈纪年已经起了身,低着头,目光完完整整地落在盛夏身上,安静地等着。 而他面前的娃娃脸女生,微微抬着头,脑袋偏向一侧,缓慢地碰了碰自己的唇角,又舔了舔嘴唇,然后对他说了句什么,他忽而笑了,伸手捏了捏娃娃脸的脸颊。 男生挑了挑眉,侧着头对女朋友说:“看吧!表面越高冷的男人,内心可能越闷骚。”刚刚在电梯里,这面瘫男还一脸性冷淡来着,这会儿就调戏人小姑娘,一看就不正经。 女朋友捶了男生一把,又偷偷瞄了一眼那边,很养眼的一对儿小情侣,继续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夫的少女心啊……噗通噗通的。”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男人不正经起来,最撩人了。 男生拖着她去检票,“爸爸没满足你是不是?走,再看打断你的腿。” 女朋友踹了他一脚,“滚去!老娘太宠你了是不是?反了天了还。” …… 盛夏说了什么? 她说:“你说的,和我想的,是一个意思吗?” 沈纪年就笑了,捏了捏她的脸,“你觉得呢?” 盛夏一时沉默,好一会儿才扯了他一下,“先……走吧!进场了。” 60.戏精 魔法时间,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发挥一下同桌爱能不能?” 陆也倒是很乐意, 只是看了看这娃娃脸浑身戾气呼之欲出的样子,最后还是识趣地憋着没吭声, 他怕这只凶兔子炸毛,怪可怕的。 温珠的妈妈下午就来了, 穿着一身精致的套裙, 妆很浓, 对着段一刀好声好气脾气很好的样子, 不住地道歉,只是眉眼里似乎也没多少愧疚的意思, 最后不咸不淡就结束了。 也不奇怪,要是家里有个强势得能管得住的家长,哪至于让女儿张狂成这个样子。 “那是她后妈,哪敢管她。” “听说温珠家里挺有钱, 他爸爸是搞魔术团的, 手下有个大团, 据说起初就是个杂技团, 特别混乱,什么场子都去。我听说还有跳脱衣舞的,里面的姑娘很多都不正经。温珠的后妈就是魔术团的,和温珠他爸搞在了一起, 然后温珠她爸把温珠她妈给踢了。温珠叛逆期很早, 跟她爸杠得很厉害, 刚开始他爸还打她,越打她越反抗的凶,后来干脆直接不管她了,现在她自己住,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和一个司机,他爸定时给她汇钱。其余都不管她的。” 盛夏从厕所出来,就听见两个人趴在栏杆上聊温珠的八卦,一路走过去,声音渐渐听不见的时候,差不多也听完了。 和李亚楠跟她讲的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就一失足少女的叛逆史。 这类人,朝阳一抓一大把,比她更偏激更张扬更跋扈更叛逆的也不少,见怪不怪。 * 进门有人过来打招呼,盛夏认不得脸,只“嗯”了声,就坐在位置上看书去了。 韩佳凝屏气息声,回自己位置的时候才喘了口气,跟同桌说:“那个转校生气势好足啊!”她第一次觉得气场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的。 同桌撇撇嘴,“朝阳过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斜前方坐着的林悦耳朵尖,听见了,扭过头看了那女生一眼。长发圆脸齐刘海,嘴唇很薄,薄到有点儿刻薄的程度。 她记得,叫袁丹宁。 下课的时候,林悦过去借着问作业的由头,成功和学委以及学委的同桌搭上了话。 “我觉得,那个转校生很酷诶!就是有点儿不好相处……”林悦斟酌着词句,声音轻轻柔柔地提了一句, 袁丹宁立马“哈”了声,“太张扬了,还以为自己在朝阳那种破地方呢!” 韩佳凝小声反驳了句,“其实还好啦!比起朱莉莉,她顶多算脾气不好,也没见她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啊!跟温珠打架,还是因为温珠先找事呢!如果她不还手,那被欺负的,不就是她了?” 林悦秀气地皱了皱眉,慢吞吞迟疑地说,“那也不能打架呀……” 袁丹宁附和,“就是,学生还是以学习为主吧!” …… * 一个下午唰就过去了,放学铃响的时候所有人迅速地收拾东西往外冲,眨眼就少了一多半的人,盛夏磨磨蹭蹭地不想动,没脸见沈叔叔沈阿姨,不敢回去。 陆也慢吞吞整理着书包,看自己同桌这个娃娃脸强迫症似的一样一样仔仔细细地把东西往书包里摆。 蔡孟飞在门口叫着,“陆哥,走了,干嘛呢?” 他应了声,把书包拉链唰地合上,甩在背上,做了今天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揉了揉他同桌蓬蓬的短发,“诶,让我过去。” 心不在焉收拾东西的盛夏立马扭头瞪了他一眼,“绕过去不行?”那双鹿眼纯良又邪恶,唇抿得很紧,脸颊鼓鼓的,眉头皱皱的,他顿时乐了,弯腰拿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在太阳穴上一磕,“明天见,小同桌。” 同桌就同桌,还小同桌,盛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哼”,“毛病!” 陆也哈哈大笑着走了。 * 沈纪年收拾好东西就走了过来,靠在她桌子上看她收拾东西,知道她磨磨蹭蹭是因为什么,也不催她。太阳依旧炽烈地挂在西方的天上,阳光穿透玻璃,在教室里撒下一片方正的赤金。他身体一半沐浴在光下,一半隐在暗影里,仿佛一副明暗对比的画报,沉静而鲜明。 人慢慢都走了,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盛夏的书包已经整理地没有一丝可整理的余地了,最后只能认命地站起了身,闷声说,“我好了!” 沈纪年“嗯”了声,把她书包接过来,挎在自己肩上。 盛夏嘟囔了句“我自己可以”,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没应,盛夏就随他去了。 两手空空地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出神。 视线里能看见他两条腿,穿着校服裤子,很长,差不多那条腿的水平线都到她腰上了,他穿一双板鞋,鞋子很干净,因为他有一个好妈妈,能把他打理得很好。 想起沈姨,盛夏又觉得有些惆怅,这惆怅情怀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她记得自己第一天去沈家的时候。 那时候姥姥刚死,她那个改嫁了的妈妈在电话里为难兮兮地说:“夏夏,要不……你搬来H城吧!妈妈先安排地方给你,等过些时候,跟这边沟通好了,就跟妈妈一起住。”她把妈妈两个人字咬的很温柔,可盛夏只觉得心底发寒。 她对着话筒平静而冷淡地应了声,“不用你管,死不了。”然后就撂了电话,感觉肺里涨满了空气,快要炸掉了。 扭过头盯着墙上姥姥的遗像,看照片里她依旧慈祥的面容,眼眶顿时红了起来,但没有哭。 自从爸爸死了,妈妈改嫁,她跟着姥姥姥爷相依为命之后,就很少哭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被认为软弱可欺。 但这一刻,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觉得很是悲凉。继父是头婚,很忌讳妈妈生过孩子,当初嫁过去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能把孩子带过去,她同意了,因为对方条件太好了,她哭着跟姥姥说,她还年轻,不想一辈子就这样,姥姥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说你走吧,孩子我看着,然后她抹干眼泪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后来她每月寄给盛夏丰厚的钱,但是从来不来看她,前几年生了个儿子,和继父一家人生活得很圆满,她就更是多余了。 她不在乎,真的,谁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她愿意牺牲女儿就牺牲吧,她不爱她,她也没想过要爱她,就这样吧!可为什么还要屡屡提醒她,她有个不爱她的妈妈。 姥爷走了有一年了,家里只剩一个年纪还小的姑姑,毕业刚刚两年,在沿海地区工作,工资尚微薄,有一个交往四年的男朋友,正考虑谈婚论嫁,她有心想管盛夏,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盛夏也不想麻烦她,只说:“我自己可以,不用人管,姥姥留了钱给我,够我上学用了。你好好工作,别想那么多。” 等到了大学就可以申请贷款了,怎么都可以过下去的。 她其实挺乐观的,生活过成这个狗样子,按说应该是很凄凉的,但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反而觉得没什么了。已经很糟糕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她记得那天晚上,沈姨和沈叔来了家里,沈叔问她以后怎么打算,她摇摇头说走一步看一步。 沈叔叔问她,“你要不要跟叔叔回家去?家里有空房间,也就多一口饭吃的事,转到市里去上学的话,教学条件也会好很多。你和阿年一般大,也能做个伴。” 她蹙着眉,并不喜欢麻烦别人,印象里沈叔和沈姨都是对她很好的人,因为很好,所以不想变成拖累,去消耗这份好。 沈姨握着她的手,亲切地把她揽在怀里,“我记得夏夏很喜欢阿姨啊,就当阿姨请你去家里玩儿,阿姨一直想要个女儿呢,要是有你这个可爱的女儿陪着阿姨,阿姨一定会很高兴的。”她脸上是温柔的属于母亲的笑意,慈祥宁和,充满爱意,盛夏从来没得到过的母亲的温柔,从沈姨那里得到了补偿。不知道为什么,倔强地不愿意流下的眼泪,顷刻间滑了下来。 沈姨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她。 那天直接收拾了东西,下楼的时候,沈纪年从隔壁出来,帮她提行李。他神色照旧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盛夏偏着头问他,“你会不喜欢吗?我住在你家里。” 沈纪年笑了笑,“不会。” 他那笑里有温和,有安抚,还有一点亲昵,让盛夏放下了所有戒备。 她可以敌对全世界,却不会把刺对准他,和他的家人。 61.欲动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上课铃响了, 数学老师踩着高跟鞋嗒嗒地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模样有些刻薄的中年女人,不苟言笑,人称灭绝师太, 就算是后排这些比较皮的学生, 也不太敢在她面前造次。 她一进门学习委员韩佳凝就头皮一紧,大声喊:“起立。” 啪嗒啪嗒踢凳子的声音, 然后此起彼伏的“老~师~好~” 灭绝把教尺拍在桌子上,声音严肃冷厉,“坐下!” “期末的卷子都拿出来, 我简单讲评一下。”她抬眼, 目光扫视整个班级,低气压辐射全场“你们做的非常差劲。”末了又补充一句,“除了沈纪年。” 上学期期末的卷子变态似的难, 下头忍不住骚动了片刻, 你差劲我也差劲, 也就没什么好心里不舒服了, 至于沈纪年?他本来就是个外星球高等生物,大家早就习惯了, 人们总会羡慕或者嫉妒优秀者, 但对于太过优秀的人, 就只剩下仰望了。 在这片刻的骚动中, 第四排和沈纪年坐斜对面的韩佳凝同学, 第一次被班长主动搭话。 他扔过来一张卷子,吩咐说,“传给新来的同学。” 韩佳凝愣愣看他,沈纪年有一张很好看的脸,适合做每个怀春少女的yy对象,是以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竟让她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声音细微地发着抖,“额,好啊!” 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跟同桌小声嘀咕,“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到底和班长什么关系啊?” * 隔着小半个班的距离,一张写着“沈纪年”名字的147分的上学期期末的数学卷子,传到了盛夏的手上。 她是转校生,手里自然是没有十一中上学期期末的卷子的,沈纪年不想她转校第一节课就有被隔离的感觉。 盛夏看了看卷子上的分数,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清晰地记得刚刚升上高中的时候,姥姥请隔壁回来过暑假的据说成绩好到变态的沈纪年来给他辅导功课,他翻了翻她的卷子,冷淡地点评,“基础太差,没必要辅导,多看看课本。” 那一句话,可谓是相当扎心了,抱着几乎要心肌梗死的心脏,盛夏发誓以后都要离他远一点儿。 只是……天不遂人愿…… 拿着沈纪年的卷子很方便,因为基本都是标准答案,解题思路很清晰,下课的时候,甚至还有前排的同学过来找盛夏,委婉地表示,“我能看看班长的卷子吗?有一道题老师讲得不是特别清楚,我想看看班长怎么写的。” 盛夏大方地给她们看了。 当然免不了被人问,“你和班长很熟啊?” 盛夏含糊地回答,“算是吧!” 然后一群女生羡慕又夹杂着微妙的嫉妒似的看着她。 第二节快上课的时候,学委韩佳凝从办公室找了全套的卷子给盛夏拿了过来,想起刚刚班长特意叮嘱她找一套卷子给转校生,忍不住有些酸酸地对盛夏说:“班长对你可真好。” 盛夏抬头,一脑门的“???” “他以前都不管闲事的。” 盛夏依旧是一脑门“???”,不管闲事?他明明挑剔又毛病吧!连她吃冰激凌都要管,控制她饮食,限制她的娱乐,规划她的学习时间。他早上六点起来晨跑,还要带上她,带上她还嫌她跑得慢…… 她吭吭哧哧在后面追得很累呀!该死的他还跟沈叔叔沈阿姨说是她自己想要锻炼的,叔叔阿姨夸了她一通,买了新的运动鞋运动服给她,害她不晨练都觉得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叔叔阿姨的关心。 盛夏一言难尽地看了韩佳凝一眼,年纪轻轻的,眼神就不好。 * 第三节下课是课间操。 所有人涌去操场,盛夏是转校生没位置,朱莉莉扯着体委林明栋的胳膊,“哎,你给夏夏安排个位置啊!”经过两节课的勾搭,她已经自然而然地把盛夏列为自己人了。 朱莉莉是个很妖艳的美人,在班里属于有钱的那一类,会打扮,朋友多,只是人比较高傲,除了自己圈子的,不太搭理人,林明栋被她扯了一下,顿时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那,那让她先站在你身边吧!你带带她。” 朱莉莉对林明栋的上道很满意,抬手晃了晃手指,“谢了!” 朱莉莉扯着盛夏站在了她的身后,“后面待着吧!站前面你也不会做,多尴尬。” 盛夏“哦”了声,倒是没拒绝。 位置是按身高排的,朱莉莉有一米七,站在队伍最后面,盛夏整整比她矮了一头,视线被阻隔的严严实实,不知道沈纪年在哪边站,他总是一副拽拽的样子,做这个估计会很搞笑,盛夏踮着脚往前面看,不过看不见。 朱莉莉扭头的时候就看见她一双可爱的鹿眼四处搜寻着,于是吃笑了声,“找那个冰块儿啊?他不用来,这会儿应该在办公室。” 盛夏一下子站直了,偏过头,转了转眼珠,“没,我就是随便看看,我找他做什么。” 朱莉莉抿唇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盛夏气愤地呼了一口气,“你有完没完!” 朱莉莉混不吝地笑着,恨不得上手捏捏她那张肉嘟嘟的娃娃脸。 十一中做的是学校自编的武术操,在A市高达三十九度的高温酷暑天里,大家本就不高的热情更低落了。 一套拳法打成了棉花,松松垮垮,不成样子。 年级主任勒令校自律部的人全部下来抓典型。 * 盛夏站在最后一排,看着大家群魔乱舞似的动作,完全抓不住精髓,而朱莉莉tic调戏完她,就扭头过去加涂防晒了,低头挡着脸,完全没有要带她的意思,反正就算段一刀下来,也不敢拿朱莉莉怎么样。 对朱莉莉来说,课间操就是心情好的时候胡乱动动手动动脚,心情不好就跑神发呆耗时间的事。 盛夏站在后面,百无聊赖。 然后一个个子很高的很严肃的男生戳了戳她,问她:“叫什么名字?” 62.反转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这一对儿向来就不被看好,当初打赌输了的,陆也才答应跟温珠好,两个人在一起不冷不热的, 都是温珠比较黏陆也,迟早要分手, 大家也不意外。 这两人分手,远没有沈纪年逃课来得让人惊讶。 听人说, 沈纪年是拉着盛夏的手腕去的医务室。 期间一直陪着, 中途还去超市拿了冰块给她敷脸。 转校生特别犟, 炸毛兔子一样上蹿下跳, 很不配合, 被沈纪年板着脸训了好几句。 有人在那边拿药, 看到那个娃娃脸快哭了, 眼眶里蓄满了泪, 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了似的。 后来一向冷淡的沈纪年,竟然在哄她。 有人看见他弯着腰把手摊开在娃娃脸面前, 手心里是一把花花绿绿的糖, 娃娃脸最后低头捡了一颗,剩下的被他塞到了她的口袋。 娃娃脸问他, “你买这么多糖干嘛?” 沈纪年靠在一旁的玻璃柜上, 手撑着太阳穴, 淡声说:“哄你用。” 娃娃脸撇了撇嘴, 把口袋里一把糖全抓出来,剥了都塞进嘴里了,含混着说:“那我勉强接受好了。” 沈纪年皱了皱眉,“别吃那么多,吐掉。” 娃娃脸摇摇头,嘟囔了句,“我吃糖你也要管。” “会蛀牙。” 看她不听话,沈纪年最后索性捏着她的脸,掐在他的齿关,强迫她吐了出来。 拿纸巾垫着,直接吐在了他手里。 然后拿了水给她喝,“也不嫌腻。” * 当然,大家一致觉得这有点儿不可信。沈纪年这种不食人间烟火到有点儿非人类的人,很久没显出点儿亲民气质了。惯常是他冷眼旁观着所有人,虽然身为班长,但是很少发表意见,也没见他训过人。别人犯错误做蠢事,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人生百态的戏,他只看,不评价。有时候难得露出点儿喜恶,都能被那些无聊的女生拿去解读半天。 他面上的情绪波动真的太少了。别人上课被提问都是胆战心惊或者二皮脸企图蒙混过关,但沈纪年都是那种老师提问一圈发现没人答得上来的时候才把他叫起来。 他很少有不知道的,即便有也能平淡地回答:这个问题我需要再思考,不过我认为可以从XX方面考虑。 人称移动法典。整个人都透着点跳出三界外不在无形中却又无所不知的高深莫测感。 * 沈纪年和盛夏是四节上课前回去的。 到了教室,沈纪年再也没跟转校生说过话。 所以那个半真半假似乎添油加醋的谣言,也就没多少人信了。 因为盛夏和温珠刚刚打那一架太匪夷所思,大家后来都不太敢去跟盛夏说话,呈观望状态,隐隐还带点儿好奇。倒是朱莉莉,一直扭过头来跟盛夏道歉,说下次替她教训温珠。 盛夏沉默地摇了摇头。 被朱莉莉念叨久了,她抬头说了句,“不要,我不喜欢没完没了。” 朱莉莉挑了挑眉,莫名有点儿被震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刚刚看她打架那样子,很显然不是个小白,气势比她都足,一看就知道段位。 朱莉莉“哎”了声,问她,“你以前朝阳中学的?” 盛夏“嗯”了声。 “听说朝阳的人都认识你?” 盛夏皱了皱眉,舔舔嘴唇,略带嘲讽地说:“大概是因为我爸是校长吧!” “哈?”朱莉莉已经畅想了一代女校霸的光辉战斗史了,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地平淡无奇。 “前任校长。”盛夏抿着唇补充了句。 已经死了。 盛夏觉得自己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他沉下脸的时候很有威严。那时候她还很娇气,受了委屈就抱着他的腿可怜兮兮地抹眼泪,她一哭,爸爸那张威严的脸就会盈满心疼,一遍一遍哄她,帮她出气,替她出头,那时候谁也不敢欺负她。 盛夏蹙了蹙眉。 她讨厌回忆这种没用的破东西。 * 朱莉莉“哦”了声,终于意兴阑珊地回过了头。 倒是她同桌李亚楠兴致勃勃地扭头过来问盛夏,“朝阳中学是不是真的特别乱啊?我听说打架很凶的。” 盛夏兴致不高地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哎……”李亚楠还想问什么。 盛夏已经不耐烦了,屈指扣了扣桌子,“听课。” 那派头,倒是比朱莉莉还足。 没耐心,还特别凶。 如果不是长了一张太可爱的脸,估计会很欠抽。 李亚楠偷偷扭头看了盛夏一眼,那张小脸皱着,低着头在看历史课本,模样倒是挺认真。她眉峰好像经常蹙着,动不动就拿舌头顶腮帮子,顶不耐烦的样子。 李亚楠凑到朱莉莉身边说:“盛夏笑起来肯定很可爱,看起来年纪也小小的,怎么这么凶。” 朱莉莉“哈”了声,“你没没看见她打温珠的时候,看了你就不想看她笑了,完全一恶魔萝莉,被沈纪年拉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温珠一眼,妈的,看得我浑身一凉。” 李亚楠手撑着下巴,“好后悔啊,我刚刚本来想跟去看看的,结果看见那边儿那么多人我就怂了,又偷偷溜回去了。” “那可真可惜,没看看温珠吃瘪的样子。我早就说,那就是个纸老虎,也就仗着人横,外头有几个乱七八糟的狐朋狗友,碰见比她横的,还不是屁都不是。” 李亚楠摇了摇头,“别,这热闹我可不想看,我听说温珠很记仇的,别算在我身上了。” 朱莉莉白了她一眼,“嘁,怂死你算了。你瞅瞅人盛夏,那么小一只,刚刚多少人围着,也没见她皱一下眉。” “话说她胆子怎么那么大啊?” “我倒是挺好奇,她和班长什么关系。我看盛夏,好像挺听他话的。” * 中午食堂里吃饭的时候,朱莉莉和李亚楠带着盛夏去的。她们俩对这个转校生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恨不得黏在她身边。 三个人去的早,捡了个好位置。 盛夏盘子里是一小份米饭,一碟青菜,一碟鱼肉,还有一小碟酱黄豆。 朱莉莉打趣了声,“你怎么吃得猫一样少啊?”这体格,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爆发力。 李亚楠小声跟她介绍着食堂有哪些饭好吃。 盛夏听了会儿,点点头,也没发表什么看法。 其实她话不多,脾气也不是特别差,顶多耐心不足,有点儿暴躁,不惹恼她,她还是很好说话的。 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朱莉莉和李亚楠跟两个操心姐姐似的,吃完饭怕她吃不饱,买了酸奶给她喝。 盛夏倒是没拒绝,从口袋里摸出零钱塞到了朱莉莉手里。 “哈,一瓶酸奶而已,请你喝,客气什么。” 盛夏歪着头看了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她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跟着朱莉莉和李亚楠慢吞吞地往教室去。 路上不巧撞见了温珠一群人。 朱莉莉皱了皱眉,警惕地用余光瞄对方的动向。 温珠这人有点儿神经质,发起脾气来跟疯狗一样。尤其这会儿刚跟陆也掰了,指不定发什么神经。 虽然盛夏单挑温珠是很牛逼,很让人惊讶,但杠上那么个疯狗,指不定哪天阴沟里翻船,绝对没什么好处。 盛夏咬着吸管,慢吞吞的样子,什么表情也没有。 擦身而过的时候,温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回头叫了一声,“喂!……那个转校生。” 盛夏扭过头去看她,目光仍是淡淡的。气势上竟有种压对方一头的感觉。 “咱俩扯平,以后我不找你事。中午去办公室你不要乱说话。” 盛夏把酸奶吸完了,发出响亮的吸空管的声音,她咬了咬吸管,然后又慢慢吐出来,抬手扔进垃圾箱里。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噗通一声,精确地落了进去。 然后才缓缓回过头。 “我——不——”她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撇了撇嘴,走了。 朱莉莉刚在温珠那儿吃过亏,这会儿也无意在她面前耍嘴皮子,跟着盛夏走了。 李亚楠更不敢在温珠面前多待,也赶紧跟了上去。上前去拽盛夏的袖子,“哎,我跟你讲一讲温珠吧!你可能不太了解她。”总觉得她这样跟温珠杠,迟早得出事。 温珠看着盛夏离开的背影,又是一脚踹在垃圾桶上,“砰”的一声,伴随她一声怒气沉沉的“艹!” “校规第二十三条,故意损坏公物,3000字检讨,罚款不等。”身后忽然响起声音,温珠扭过头去,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那个学习很好,很傲气的女生,追沈纪年追得全校皆知的—— 林悦。 温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林悦顿时有些气短,“我……提醒你一下。” 怂成这样,还在她面前叫唤,温珠不耐地骂了声,“滚蛋!” 林悦咬了咬唇,险些被骂得哭出来,但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匆匆走了。 但这小小的反抗,让她有一种和沈纪年站在同一战线的满足感。 回到教室的时候,沈纪年已经在座位上了,她站在他旁边,很轻地用手指点了下他的肩膀,“能让我进去吗?” 沈纪年头也没抬,直接让了位置。 林悦坐进去,不甘寂寞地咬了咬唇,声音轻轻柔柔地说:“班长,我刚刚在路上看见温珠和盛夏杠起来了。好像是温珠要盛夏待会儿去办公室的时候不要乱说话,盛夏没同意,温珠看起来很生气。” 沈纪年笔尖顿了顿,“我知道了。” 坐同桌一个上午,这是沈纪年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林悦终于满足了。 朱莉莉家里有钱,走到哪儿人都愿意捧着她,朋友遍地,被捧得多了难免有点儿作天作地。温珠是从矿区学校升上来的,那边向来乱,她在那边混得一身匪气,行事颇乖张,跟十一中这群温室里的花朵不太一样,也不太看得上这边儿的人,尤其看不上朱莉莉这种作天作地的大小姐。 63.卧室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而他面前的娃娃脸女生,微微抬着头, 脑袋偏向一侧,缓慢地碰了碰自己的唇角,又舔了舔嘴唇, 然后对他说了句什么, 他忽而笑了, 伸手捏了捏娃娃脸的脸颊。 男生挑了挑眉, 侧着头对女朋友说:“看吧!表面越高冷的男人, 内心可能越闷骚。”刚刚在电梯里, 这面瘫男还一脸性冷淡来着, 这会儿就调戏人小姑娘, 一看就不正经。 女朋友捶了男生一把,又偷偷瞄了一眼那边,很养眼的一对儿小情侣, 继续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夫的少女心啊……噗通噗通的。”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男人不正经起来, 最撩人了。 男生拖着她去检票, “爸爸没满足你是不是?走,再看打断你的腿。” 女朋友踹了他一脚,“滚去!老娘太宠你了是不是?反了天了还。” …… 盛夏说了什么? 她说:“你说的, 和我想的, 是一个意思吗?” 沈纪年就笑了, 捏了捏她的脸,“你觉得呢?” 盛夏一时沉默,好一会儿才扯了他一下,“先……走吧!进场了。” 沈纪年“嗯”了声,说:“不急,你慢慢想。” 他有的是时间。 也有的是耐心。 对自己有着清晰定位的沈学霸,深刻地了解自己的性格——被动型冷漠人格,有着最孤僻的心和最冷淡的处事方式,先培养感情再顺理成章地进一步发展本应该是最好最自然的方式,但对他来说,可能有些困难。 他这个人做事讲究策略和步骤,就像是做一道数学题,有时候常规思路走不通的时候,那么剑走偏锋一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画地为牢,再徐徐图之。 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盛夏怀里抱着大桶的爆米花,沈纪年把她手里的饮料接过来,手里捏着票,递给检票的姐姐。 那姐姐刚被那对儿小情侣一惊一乍的描述轰炸过,那时忍不住看了眼,隔着人群,看到休息区旁边的角落里,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微微弯着腰,俯身看一个模样很可爱的女孩子,画面很是养眼,这会儿人过来,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把3D眼镜递上去,抿唇冲他们笑了笑。 默默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 沈纪年带着盛夏进了影厅,四排中间,买票的时候盛夏没注意,中间两个竖排是情侣专座,她是坐过去的时候才知道的。半包围式的弧形沙发,两个人坐进去,以盛夏的身高,稍稍低下头,整个人都埋进去了。 盛夏:“……”这影院还真人性化,只是为什么他要买这种票,买错了? 回头去看他,他倒是没什么异样,挨着一边坐下来,偏头示意她也坐。 盛夏端端正正坐着,沙发的弧度让它变得略微狭小——或者是为了让情侣们更亲密吧! 但对盛夏来说,就比较……嗯,她的腿都贴到沈纪年的腿上了。 豪放如她,也觉得这么近有点儿不太好。 但亲也都亲过了,亲的时候她都没有矫情地一跺脚一扭腰来表达反抗,这会儿不过是坐一块儿罢了,她瞎瘠薄矫情,也没什么意思。 所有的灯都暗下来,荧幕上在播送广告,周围是嘈杂的说话声,盛夏这里却很安静,气氛有些微妙,盛夏把爆米花递给他,“吃点儿?” 沈纪年偏头对她笑了下,“很不自在?” 盛夏微微侧了侧身,摇头,“没,就是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盛夏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纪年笑了声,抬手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将她虚虚揽在怀里。 歪着头低声说,“如果还没想好,就先试一试吧!当我是你男朋友,今晚。” 盛夏听他说男朋友三个字,莫名觉得怪怪的,就好像在新闻联播里看到了狗血八点档一样的违和感。 印象里他是那种所谓的天才,在学业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智商高到普通人难望其项背的地步,他的大脑构造应该是异于常人的、超凡的,俗世这些七情六欲,不应该去染指他的。 但现在他顶着那张向来目光冷淡到和世界格格不入的脸,歪着头对她说要她试试当他是男朋友,不怪她接受不能,实在是有点儿玄幻。 他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长腿微微曲着。一半端正立着,一半撇过来,贴靠在盛夏的腿上,盛夏穿着吊带短裤,腿上光溜溜的,贴着他磨白的牛仔。上身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体温和硬度,这让盛夏一瞬间有点儿脸热。 如果他这个时候要亲她一下,盛夏一定不会拒绝。 她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谁很她杠她敢立马杠回去,但若是哄着她,她便会慢慢收起所有的刺。 沈纪年很会摸她脾气,所以知道她不会拒绝。 电影终于开始了。 盛夏的确没有动,就安安静静靠在他身上。 沈纪年身上有清淡的肥皂水的味道,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盛夏不排斥,甚至分神想,如果他是男朋友这种东西,似乎也还不错。 模样周正,光是看着都养眼。 学习好,将来一定是个绩优股,拿下他,总有种赢在起跑线上的开外挂捡好运的感觉。 不太多话,但似乎也不是很不解风情? 性子冷了点儿,初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缺点了。 “好了,我不说了,你肯定自己想清楚了,不过我警告你啊!别乱来,我可不想这么早当干妈。” 盛夏终于骂了句,“滚蛋!” “好好好,我滚了,改天我去看你。” 盛夏“嗯”了声,挂了电话。 * 童言此人,对盛夏来说,不仅仅是个朋友,更像一个亲人。 她始终记得自己母亲走的那天,风雨如晦,仿佛为了增添点儿天地同悲的凄凉似的,大白天的,天黑得像是晚上,母亲是偷偷走的,留了信,连面都没敢见她,行李也没收拾,只背了个小包就匆匆走了。 出了家门,往左走过石桥,南方老板的车等在那里,母亲收了伞,钻进车后座,隔着很远的距离,盛夏似乎能看到母亲脸上的微笑,洋溢着幸福和“终于尘埃落定”的解脱意味。 那是辆白色宝马,冲进雨幕的时候,带着矫捷敏健的流畅线条。 盛夏没有哭,也没有闹,她站在路口高大的银杏树下,静默地看着,直到车子翻过桥,渐渐地再也看不见,她才按了按眼眶。她撑着一把红色的小雨伞,母亲哪怕回头看一眼,就能看见她,但她没有,她步伐匆匆,好像急于摆脱什么一样。 不难过是假的,盛夏古怪而别扭地希望她扭头看一眼,好让她往后的日子里良心都不得安宁。 这是出于一种埋怨和报复的心理,世上最大的惩罚不是肉体的惩罚,是诛心。 盛夏想诛她的心,但她忘了,她是被抛弃的那个,不被在乎的东西,并不能诛了谁的心。 既然这样,那就换一个想法,盛夏想,她再也不要母亲这种东西了。 不是对方抛弃她,是她抛弃了那个女人。 从此阳关道独木桥,各不相干。 盛夏就这样站着,脑海里演绎了千百的情绪起伏和感情激荡,最后不得不悲哀地发现,最在乎的,还是她自己。 她讨厌这样卑微弱小可怜的自己。 盛夏抱着膝盖蹲了下来,人难过的时候总是很矫情,她丢了伞,让自己整个泡进雨里,像浸泡在悲伤的海洋里,任由眼泪滚落下来。 * 童言踢着拖鞋出来买酱油,老远就看到蹲在树下的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盛夏,镇上的人谁不知道盛家那点儿事,就连盛夏妈妈最近要走的事都一清二楚。 刚童言还听见人说,说桥头那里停着一辆宝马,八成是那个南方老板的。镇上可没谁开得起宝马。 这会儿看着盛夏蹲在这里,八成也的确是了。 童言听镇上七大姑八大姨闲扯淡的时候说过无数次,“盛夏也是可怜,爸刚刚没了,妈转眼也不要她了,你说这得多狠心,才能丢下这么乖的闺女啊?” 童言每听一次,火都窜得飞起,恨不得叉腰骂一骂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她走到树下,拿伞罩住小小的盛夏,戳了戳她的胳膊,“姐姐带你买糖吃,不哭了,好不好?” 那年盛夏已经十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个头小小的,额发结辫捋在耳后,扎一个樱桃发夹,鹿眼漆黑湿润,鼻子小巧精致,嘴巴向两侧微微翘起来,小脸有着肉肉的婴儿肥,可爱得让人不忍心大声对她讲话,一向大大咧咧骂人骂得花样层出的童言,也忍不住轻声细语地和她讲话,所以更不明白盛夏的妈妈到底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才愿意抛弃她。 盛夏摇摇头,一脸倔强而固执的悲伤模样。 童言低低骂了声,“艹!”她最不会哄人了。 最后索性把她整个抱了起来,她个子比盛夏高得多,身体也比她壮实得多,抱起她来,轻轻松松。 盛夏没有挣扎,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童言有些别扭地说:“我带你去我家换身衣服,你要是生病了,你姥姥不得心疼死。” 是的,她还有姥姥,姥姥那么疼她,她不能让姥姥难过,盛夏不挣扎了,小声说:“我自己走。” 童言把她放了下来,牵着她的手,拐进一条小巷,进了童家的门。 64.醒来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沈纪年胡乱点点头, 仰头灌水的动作却没停, 盛夏扭过头看他的时候, 能看见他扬起的侧脸, 汗湿的额发, 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撇撇嘴,自己都不听话,还整天像个老夫子一样管束她。 盛夏推开了最里侧的卧室,房间不大, 只摆了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差不多就满了。 书桌是粉白色的,衣柜是蓝白色,床是象牙白,床单是粉色带碎花的棉料,窗帘是蕾丝纱的质地,蓬蓬的有三层,新贴了墙纸, 是浅粉和淡蓝的麋鹿和精灵, 到处都是粉嫩嫩的少女气息。 盛夏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能吸到少女的甜味儿。 沈姨特意为她布置的。 她把书包扔在桌子上,扑到床上趴着, 更丧了。 她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闹心过, 不想给沈姨留下坏印象, 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一心关心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 童言打来电话,问她生日怎么过。 她没心情,回了句,“不过。” 以前姥姥会给她做长寿面,细细长长的清汤面线,上面飘着葱花和两根绿油油的青菜,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 去年她许了什么愿来着?哦,她许愿姥姥长命百岁,永远陪着她。 实现了吗? 屁!、 那还过什么。 “出来玩儿吧?你去市里这么久,我们都很想你啊!我替你过生日,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盛夏在床上翻了个身,看见书桌上一格一格的辅导资料,“不了,高考完再说。” 其实离开G镇才没几天,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恍惚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童言还想再说什么,听她这语气,知道没商量,于是应了声,“好吧!哪天我去市里找你玩儿。” 盛夏“嗯”了声,又扯了些有的没的,就挂了电话。 * 沈纪年敲了敲她的门,“出来吃饭了。” 盛夏“嗯”了声,撂了手机就出去了。 孟婶已经走了,沈纪年在盛饭,看见她,抬头说了句,“去拿筷子。” “哦。” 今天晚饭有黑椒牛柳,香菇炖鸡,小白菜,还有木耳炒蛋,对于两个人来说,已经很丰盛了,沈纪年给盛夏盛了一小碗米饭,一碗鸡汤,两个人面对面吃饭。沈纪年吃饭很安静,一句话也没有,盛夏话也不多,于是气氛就诡异地安静。 过了很久,沈纪年才说了句,“今天我洗碗,你待会儿去把单词背了,默写完我带你出去一趟。” 盛夏点点头,“嗯。去哪儿?”沈叔和沈姨晚上一向回来的晚,所以晚饭都是他们两个一起吃,吃完饭当然要洗碗,起初都是盛夏自觉去洗碗,沈纪年说要分工,一个人洗一天。 “去医院,给我妈送饭。她今晚值晚班。”说完抬头看了她一眼,“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盛夏点点头,又撇撇嘴,“你会读心术吗?”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短促地笑了声,“不用担心,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嗯。” 盛夏吃完饭直接去房间拿单词书,书里夹着沈纪年帮她做的计划表,她翻着看了下,把今天的单词折起来,开始默背。 三十个单词,她记得挺快,仔细又回忆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把昨天的又拿出来复习了一遍,然后拿着本子出了门。 沈纪年刚好洗完碗,正拿毛巾擦手,看见她出来,缓步过来客厅坐着,两腿岔开,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冲她招了招手,盛夏把单词书递到他手里。 他翻了一遍,直接扔了书,口头提问,还一心二用地翻手机。身子微微伏着,有着男生独有的气场。盛夏以前没少和男生打交道,那些男生不是装模作样,就是幼稚得不可理喻,嘴里叼根烟,打架提钢管,染两撮黄毛就觉得英雄盖世,酷得不得了。 但盛夏从来没觉得多酷,倒是沈纪年这种学习好,从来不惹事,穿衣服规规矩矩,总是莫名给她一种很酷的感觉,所以打心眼里有点儿莫名的崇拜,所以他说什么,她总是下意识地去听。 盛夏就蹲在客厅的茶几边儿上写,觉得自己特别像个小学生。 可既然沈纪年都不惜浪费时间给她辅导,她也就没什么理由抱怨的。 默写完了,他拿去扫一眼,发现没有错误,点点头,“很好。去换衣服吧!” 盛夏发现他特别爱用祈使句,全是命令的句式,比如“去拿筷子”“去换衣服”“去背单词”再比如,“不可以……”“不能……” 他将来一定能做个合格的领导。 虽然心底无限吐槽,但表面上还是很听话地去换了衣服,顺便随便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梢是湿的,肌肤水润润的,沈纪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两个人坐出租。 盛夏和他一起坐在车后座,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盛夏细细的胳膊抱着保温桶,坐得端端正正,模样倒是难得的乖巧。 沈纪年又看了眼她身上的吊带和短裤,深切觉得她穿得很少,也可能是他骨子里是个保守又迂腐的男人,他这样自我剖析了会儿,终于淡然了。 下车的时候,盛夏去递钱,司机笑眯眯地接过来,“小妹妹好可爱啊!多大了?” 盛夏没理会他,眼睛翻了一下,如果对方眼神再恶心一点,她可能直接踹他车门上,或者选择把他架在车窗上的手掰断。沈纪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乱来,把找零接过来,塞到她手里,站在她身前,隔绝了对方的视线,半拥着她进了医院,直到进了住院部大厅才松了手。 被他碰过的地方,烫得惊人,盛夏摸了下鼻尖,莫名有点儿不自在。 但大体也明白,他是不想她惹事,也在保护她不被陌生人骚扰,于是也没说什么。 沈姨正在值班室和病人家属谈话,沈纪年在一旁坐下来,盛夏没来过这里,不懂规矩,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 腿挨腿,胳膊碰胳膊,女孩子的肌肤娇嫩得很,触感清晰,他轻咳了声,微微偏过头去,努力平复心情。 最后站起了身,轻声解释了句,“有点儿热,我去外面站一会儿。” 盛夏不敢一个人待,怕惹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叹了口气,猛地转过身,弯腰,对上她眼睛,“我去卫生间,在这边待着,不要乱跑。” 盛夏被他吓了一跳,微微往后躲了下,“哦”了声。 第一次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堵在巷子里的时候,她浑身都是抖的,强装镇定地看着面前的人,那时候她目光还谈不上凶狠,但倔强和不屈是少不了的。 男生名字很普通,叫高磊。 盛夏不认得他,但听说过——那时候尽管朝阳乱,但进劳教所的,他是唯一一个。 还是因为盛夏爸爸的缘故进去的。 “你看你,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高磊用铁钳一般的手掐着她的脖子,把蹲缩在墙角的她钉在身后砖墙上,盛夏觉得自己马上要断气了。 “我用力这么一拧,你的脖子就断了。” 他一身古铜色的皮肤,体格健壮,大眼看过去甚至透着点儿憨厚老实,但一笑,用警匪片里常用的那个词来形容,就是——一股亡命天涯的气质。 “小妞儿多漂亮啊!我都不忍心收拾你,要么你陪我玩玩也行。”他半蹲在她身前,上下打量着她,评价道,“发育真差劲,胸怎么这么小。”他歪了歪头,笑容轻佻地和周围人对视。 他边儿上一群人跟着笑起来,笑容里含着几分叫人恶心的意味。 盛夏记得自己缩在墙角,身子不住发抖,害怕和恐惧过后是阴沉沉的狠气,大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躲不过去的。她默不作声地、一点一点抽出了自己的鞋带,两只手藏在身下,抓住两头,缠了一圈在手心,然后猛地往上套到了高磊的脖子里,死命往下压,交叉勒紧。 男生力气特别大,她控不住,手掌勒出血来,用头去撞他鼻梁骨、额头、头顶。 一声连一声的闷响,盛夏跟个疯子似的,发着狠,比他更像个亡命徒,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想,不去想如果把人打死了怎么办,不去想自己会不会被他弄死,她唯一想的就是控住他,反击,不惜一切代价。 犯罪学中有个很著名的破窗理论,是说:一个房子如果窗户破了,没有人修补,隔不久,其它的窗户也会莫名其妙地被人打破;一面墙,如果出现一些涂鸦没有被清洗掉,很快的,墙上就布满了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东西;一个很干净的地方,人们不好意思丢垃圾,但是一旦地上有垃圾出现之后,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往地上抛垃圾。 65.小屋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这传言半真半假,也没人真正见过, 大多数人还是不信的,只当故事听听, 毕竟盛夏那张脸,实在是不具备什么攻击力。 不过因为传言略微可怖,所以大家明面上还是不太敢招惹她。 私下里骂声倒是没断过, “要不是那个转校生……”已经成了埋怨的固定句式。 不过盛夏向来是“有本事你来打我没本事管你瞎bb”的随性心态,只要不当她面儿讲,讲什么都不管她屁事。 而且她也无暇顾及,她忙着呢!马上就是开学的摸底考, 她从朝阳转过来, 两边教学进度不一样, 十一中实行高压政策, 两年已经学了全部的课程, 高三一整年都是拿来复习巩固和提升的。 盛夏忙着赶进度, 自学高三课程, 因为摸底考之后就是第一次高考动员大会, 所有学生的家长都会到场。 沈纪年作为常年稳居年级第一的变态型选手,沈姨过来自然是各位老师和家长捧夸的对象, 盛夏不希望对比太惨烈。 她想给沈姨, 双份的骄傲。 * 中间过了一个周末, 盛夏也都在家里学习, 吃完饭就回房间,书不离手,单词背了又背,备考得十分认真。 她这个模样叫童言看见,估计得笑死,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看她学习这么认真过。 但盛夏是个顶固执的人,想做的事,管旁人怎么看,且不达目的不罢休,是个不折不扣的偏执狂。 晚饭过后,盛夏照例回了房间,沈凌芸推了儿子一把,“阿年,你带夏夏出去散散步或者看个电影什么的,别老这么绷着,我看她最近太紧张了。” 沈纪年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复又低下头,“嗯”了声。 沈凌芸觉得自己儿子最近有些怪,从小到大他都是很冷淡的性子,不太理会人,很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是她这个妈妈,也经常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最近他好像变了一点儿,变了哪一点儿沈凌芸说不好,只模糊地觉得,阿年他好像对盛夏特别严格,管教她也特别多。 沈凌芸搁了筷子,身子微微侧着看儿子,认真问了一句,“阿年,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夏夏?” 沈纪年抬了下头,“没有。” “真的吗?不用跟妈妈扯谎,我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沈纪年也搁了筷子,敛色认真道:“没有,我挺喜欢她的。” * 他去敲盛夏卧室的门。 盛夏扬声说了句,“请进。” 推开门的时候,盛夏扭过头看了门口一眼,有些意外是他,“怎么了?” 沈纪年踏进她的卧室,卧室不大,装扮的粉粉嫩嫩的,她把屋子整理的整整齐齐,干净到一丝不苟。 他走到她书桌前,靠在桌边拿起她新做的一张数学卷子看,从前到后,仔仔细细。 原来是来检查作业的,盛夏了然,没再吭声。 房间里很安静,台灯照亮盛夏的脸,却给站立的他打了一层暗影,盛夏抬头的时候,只能看见他逆光的侧脸,这样看,倒是多了几分柔和和温暖。 他目光没有离开卷子,只伸出一只手,淡声说:“笔!” 盛夏默契地把红笔塞到他手心,他握住笔的时候,盛夏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正好握住她指尖。 小小的,软软的手,有着细腻而温暖的触感。 沈纪年终于挪开了目光,低头微微看她,盛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努力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他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深沉地盯了她一眼。 尔后转了下眼珠,回头专注看着卷子。 他审查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翻了一遍,然后拿着红笔利落地把有问题的步骤和题目圈出来,“这几道,再看看!看不明白过来问。” 那气势相当足,比老师还像老师。 盛夏点点头,把卷子拿过来看了一眼,她觉得自己做的还是挺好的,可上面红叉几乎闪瞎她的眼。 不由得有些丧气,蹙了蹙眉。 沈纪年看她萎靡的小脸,蓦地伸手抽了她手里的卷子搁在一旁,推了她面前的书,捏着她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不看了,带你出去玩儿。” 男生的力气天生大,毫不费力就把没有防备的盛夏拽了起来,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略带不解地问,“去哪儿啊?” “看电影。” “啊?” “啊什么啊!再学下去变傻子了。”他偏头看了她一眼,淡然评价,“本来就不聪明。” 盛夏一声降调的“哈”,小声嘀咕了句,“就你聪明!” 出门的时候,沈姨在客厅收拾东西,探头问了句,“带钱了吗?” 沈纪年应了声,“带了。” 换鞋,出门,两个人一路步行,小区外不到十分钟的步行距离就是一个商场,电影院在顶楼。 坐直达的电梯上去,身边站着两三对手拉手的情侣,时不时摸摸脸捏捏手凑近说悄悄话,腻歪得很。沈纪年和盛夏夹在中间,各自冷漠着。 一个女生小声跟她男朋友说:“那个小弟弟的女朋友好可爱啊!” 两个人站在一起,倒也挺像对儿小情侣。 盛夏装作没听到,一直目视前方盯着面前的空气,直到电梯门开,沈纪年过来扣着她的后颈,推着她往前走,低声道:“发什么呆?” 盛夏歪头看了他一眼,沈纪年单手插兜,姿态闲适,声音莫名带了几分温和,几分随意。 带着她往售票处走,问了最近的场次,是部科幻片,侧着头问她要不要看,或者等半个小时,看一部爱情片。 盛夏手抵着唇思考了会儿,科幻片票房高,爱情片颜值高,最后她决定,“就看科幻吧!” 她觉得让沈纪年看爱情片,他可能会无聊死。以她对他浅薄的了解,他这个人,不太可能对那些腻腻歪歪东西感冒。 沈纪年今天主要是来陪她,自然她说什么都是好的,点了头,买了两张票,又买了饮料和爆米花塞到盛夏怀里。 大份的爆米花,抱了满怀,盛夏捻了一颗在嘴里,奶油和爆米花的味道充斥味蕾,有种廉价的幸福感。想了想,又递到他面前,问他,“吃吗?” 沈纪年摇了摇头,对这种小孩子的吃食没什么兴趣。 盛夏撇了撇嘴,“刚觉得你温和了点儿,突然又变高冷,每天这么端着,你不累吗?” 他扭头,“嗯?” 盛夏看着他清冷的双目,微微一笑,“我是说,你应该多笑笑。”盛夏凑近了去看他的脸,“你笑起来很好看。”他有一张精致的脸,不笑的时候清冷俊美,笑起来仿佛雪后初晴,温暖更甚。 66.这天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人群窸窸窣窣地往入口处走。刚刚夸盛夏可爱的女生扯着男朋友的胳膊, 激动地晃了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们在亲诶。” 被晃的男生一脸被吓到的崩溃, “我亲你还少吗?值得你看别人kiss这么激动!” 男生扭过头看的时候, 沈纪年已经起了身, 低着头,目光完完整整地落在盛夏身上,安静地等着。 而他面前的娃娃脸女生,微微抬着头, 脑袋偏向一侧,缓慢地碰了碰自己的唇角, 又舔了舔嘴唇, 然后对他说了句什么,他忽而笑了,伸手捏了捏娃娃脸的脸颊。 男生挑了挑眉, 侧着头对女朋友说:“看吧!表面越高冷的男人,内心可能越闷骚。”刚刚在电梯里, 这面瘫男还一脸性冷淡来着,这会儿就调戏人小姑娘, 一看就不正经。 女朋友捶了男生一把, 又偷偷瞄了一眼那边, 很养眼的一对儿小情侣, 继续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夫的少女心啊……噗通噗通的。”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男人不正经起来,最撩人了。 男生拖着她去检票,“爸爸没满足你是不是?走,再看打断你的腿。” 女朋友踹了他一脚,“滚去!老娘太宠你了是不是?反了天了还。” …… 盛夏说了什么? 她说:“你说的,和我想的,是一个意思吗?” 沈纪年就笑了,捏了捏她的脸,“你觉得呢?” 盛夏一时沉默,好一会儿才扯了他一下,“先……走吧!进场了。” 沈纪年“嗯”了声,说:“不急,你慢慢想。” 他有的是时间。 也有的是耐心。 对自己有着清晰定位的沈学霸,深刻地了解自己的性格——被动型冷漠人格,有着最孤僻的心和最冷淡的处事方式,先培养感情再顺理成章地进一步发展本应该是最好最自然的方式,但对他来说,可能有些困难。 他这个人做事讲究策略和步骤,就像是做一道数学题,有时候常规思路走不通的时候,那么剑走偏锋一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画地为牢,再徐徐图之。 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盛夏怀里抱着大桶的爆米花,沈纪年把她手里的饮料接过来,手里捏着票,递给检票的姐姐。 那姐姐刚被那对儿小情侣一惊一乍的描述轰炸过,那时忍不住看了眼,隔着人群,看到休息区旁边的角落里,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微微弯着腰,俯身看一个模样很可爱的女孩子,画面很是养眼,这会儿人过来,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把3D眼镜递上去,抿唇冲他们笑了笑。 默默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 沈纪年带着盛夏进了影厅,四排中间,买票的时候盛夏没注意,中间两个竖排是情侣专座,她是坐过去的时候才知道的。半包围式的弧形沙发,两个人坐进去,以盛夏的身高,稍稍低下头,整个人都埋进去了。 盛夏:“……”这影院还真人性化,只是为什么他要买这种票,买错了? 回头去看他,他倒是没什么异样,挨着一边坐下来,偏头示意她也坐。 盛夏端端正正坐着,沙发的弧度让它变得略微狭小——或者是为了让情侣们更亲密吧! 但对盛夏来说,就比较……嗯,她的腿都贴到沈纪年的腿上了。 豪放如她,也觉得这么近有点儿不太好。 但亲也都亲过了,亲的时候她都没有矫情地一跺脚一扭腰来表达反抗,这会儿不过是坐一块儿罢了,她瞎瘠薄矫情,也没什么意思。 所有的灯都暗下来,荧幕上在播送广告,周围是嘈杂的说话声,盛夏这里却很安静,气氛有些微妙,盛夏把爆米花递给他,“吃点儿?” 沈纪年偏头对她笑了下,“很不自在?” 盛夏微微侧了侧身,摇头,“没,就是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盛夏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纪年笑了声,抬手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将她虚虚揽在怀里。 歪着头低声说,“如果还没想好,就先试一试吧!当我是你男朋友,今晚。” 盛夏听他说男朋友三个字,莫名觉得怪怪的,就好像在新闻联播里看到了狗血八点档一样的违和感。 印象里他是那种所谓的天才,在学业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智商高到普通人难望其项背的地步,他的大脑构造应该是异于常人的、超凡的,俗世这些七情六欲,不应该去染指他的。 但现在他顶着那张向来目光冷淡到和世界格格不入的脸,歪着头对她说要她试试当他是男朋友,不怪她接受不能,实在是有点儿玄幻。 他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长腿微微曲着。一半端正立着,一半撇过来,贴靠在盛夏的腿上,盛夏穿着吊带短裤,腿上光溜溜的,贴着他磨白的牛仔。上身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体温和硬度,这让盛夏一瞬间有点儿脸热。 如果他这个时候要亲她一下,盛夏一定不会拒绝。 她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谁很她杠她敢立马杠回去,但若是哄着她,她便会慢慢收起所有的刺。 沈纪年很会摸她脾气,所以知道她不会拒绝。 电影终于开始了。 盛夏的确没有动,就安安静静靠在他身上。 沈纪年身上有清淡的肥皂水的味道,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盛夏不排斥,甚至分神想,如果他是男朋友这种东西,似乎也还不错。 模样周正,光是看着都养眼。 学习好,将来一定是个绩优股,拿下他,总有种赢在起跑线上的开外挂捡好运的感觉。 不太多话,但似乎也不是很不解风情? 性子冷了点儿,初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缺点了。 “期末的卷子都拿出来,我简单讲评一下。”她抬眼,目光扫视整个班级,低气压辐射全场“你们做的非常差劲。”末了又补充一句,“除了沈纪年。” 上学期期末的卷子变态似的难,下头忍不住骚动了片刻,你差劲我也差劲,也就没什么好心里不舒服了,至于沈纪年?他本来就是个外星球高等生物,大家早就习惯了,人们总会羡慕或者嫉妒优秀者,但对于太过优秀的人,就只剩下仰望了。 在这片刻的骚动中,第四排和沈纪年坐斜对面的韩佳凝同学,第一次被班长主动搭话。 他扔过来一张卷子,吩咐说,“传给新来的同学。” 韩佳凝愣愣看他,沈纪年有一张很好看的脸,适合做每个怀春少女的yy对象,是以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竟让她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声音细微地发着抖,“额,好啊!” 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跟同桌小声嘀咕,“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到底和班长什么关系啊?” * 隔着小半个班的距离,一张写着“沈纪年”名字的147分的上学期期末的数学卷子,传到了盛夏的手上。 她是转校生,手里自然是没有十一中上学期期末的卷子的,沈纪年不想她转校第一节课就有被隔离的感觉。 盛夏看了看卷子上的分数,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清晰地记得刚刚升上高中的时候,姥姥请隔壁回来过暑假的据说成绩好到变态的沈纪年来给他辅导功课,他翻了翻她的卷子,冷淡地点评,“基础太差,没必要辅导,多看看课本。” 那一句话,可谓是相当扎心了,抱着几乎要心肌梗死的心脏,盛夏发誓以后都要离他远一点儿。 只是……天不遂人愿…… 拿着沈纪年的卷子很方便,因为基本都是标准答案,解题思路很清晰,下课的时候,甚至还有前排的同学过来找盛夏,委婉地表示,“我能看看班长的卷子吗?有一道题老师讲得不是特别清楚,我想看看班长怎么写的。” 盛夏大方地给她们看了。 当然免不了被人问,“你和班长很熟啊?” 盛夏含糊地回答,“算是吧!” 然后一群女生羡慕又夹杂着微妙的嫉妒似的看着她。 第二节快上课的时候,学委韩佳凝从办公室找了全套的卷子给盛夏拿了过来,想起刚刚班长特意叮嘱她找一套卷子给转校生,忍不住有些酸酸地对盛夏说:“班长对你可真好。” 盛夏抬头,一脑门的“???” “他以前都不管闲事的。” 盛夏依旧是一脑门“???”,不管闲事?他明明挑剔又毛病吧!连她吃冰激凌都要管,控制她饮食,限制她的娱乐,规划她的学习时间。他早上六点起来晨跑,还要带上她,带上她还嫌她跑得慢…… 她吭吭哧哧在后面追得很累呀!该死的他还跟沈叔叔沈阿姨说是她自己想要锻炼的,叔叔阿姨夸了她一通,买了新的运动鞋运动服给她,害她不晨练都觉得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叔叔阿姨的关心。 盛夏一言难尽地看了韩佳凝一眼,年纪轻轻的,眼神就不好。 * 第三节下课是课间操。 所有人涌去操场,盛夏是转校生没位置,朱莉莉扯着体委林明栋的胳膊,“哎,你给夏夏安排个位置啊!”经过两节课的勾搭,她已经自然而然地把盛夏列为自己人了。 朱莉莉是个很妖艳的美人,在班里属于有钱的那一类,会打扮,朋友多,只是人比较高傲,除了自己圈子的,不太搭理人,林明栋被她扯了一下,顿时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那,那让她先站在你身边吧!你带带她。” 朱莉莉对林明栋的上道很满意,抬手晃了晃手指,“谢了!” 朱莉莉扯着盛夏站在了她的身后,“后面待着吧!站前面你也不会做,多尴尬。” 盛夏“哦”了声,倒是没拒绝。 位置是按身高排的,朱莉莉有一米七,站在队伍最后面,盛夏整整比她矮了一头,视线被阻隔的严严实实,不知道沈纪年在哪边站,他总是一副拽拽的样子,做这个估计会很搞笑,盛夏踮着脚往前面看,不过看不见。 朱莉莉扭头的时候就看见她一双可爱的鹿眼四处搜寻着,于是吃笑了声,“找那个冰块儿啊?他不用来,这会儿应该在办公室。” 盛夏一下子站直了,偏过头,转了转眼珠,“没,我就是随便看看,我找他做什么。” 朱莉莉抿唇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盛夏气愤地呼了一口气,“你有完没完!” 朱莉莉混不吝地笑着,恨不得上手捏捏她那张肉嘟嘟的娃娃脸。 十一中做的是学校自编的武术操,在A市高达三十九度的高温酷暑天里,大家本就不高的热情更低落了。 一套拳法打成了棉花,松松垮垮,不成样子。 年级主任勒令校自律部的人全部下来抓典型。 * 盛夏站在最后一排,看着大家群魔乱舞似的动作,完全抓不住精髓,而朱莉莉tic调戏完她,就扭头过去加涂防晒了,低头挡着脸,完全没有要带她的意思,反正就算段一刀下来,也不敢拿朱莉莉怎么样。 对朱莉莉来说,课间操就是心情好的时候胡乱动动手动动脚,心情不好就跑神发呆耗时间的事。 盛夏站在后面,百无聊赖。 然后一个个子很高的很严肃的男生戳了戳她,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第一天来,自然不认识校自律部的人,以前她在朝华中学,那里从来不搞什么课间操,所有集体性的活动都会演变成混乱,学生会自律部都是拿来以权谋私的。 所以这会儿盛夏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是要干嘛,只当是什么例行问话,歪着头皱了皱眉回答,“盛夏。” 那男生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老实配合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长得挺可爱一女生,好像脸有点儿生。 不过也没多想,低头在本子上写:高三文科七班,盛夏,课间操胡乱串位,不穿校服,消极怠工。 教导主任说:所有记录下来的名字,全部通报批评。 广播里报出盛夏名字的时候,盛夏正在埋头研究沈纪年的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 朱莉莉最先反应过来,骂了声,“艹!” 她罩着的人,哪有别人欺负的份儿,一拍桌子就拽着盛夏出去了,指着宣传栏里学生会名录和职位信息上自律部的那一栏,上面密密麻麻的照片,“谁记的你名字?” 盛夏不解看她,“怎么了?” 朱莉莉甜甜一笑,“当然找他谈谈清楚啊!”她甩了甩自己的卷发,笑得明媚,“你一个第一天转校来的穿什么校服,站什么位置,做什么狗屁的操,我看看哪个傻逼眼睛瞎了,脑子也不够使,提醒他下次眼睛擦亮点儿。” 67.机会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沈纪年毫无疑问是文科全年级的第一名。 数学138,语文129,英语142,文综264, 总分673。班级年级排名均是第一。 在这次题目偏难, 所有人成绩都偏低的大趋势下, 他的成绩仿佛变态一样的存在。 老师给的评语是:数学没有发挥正常水平。 盛夏想起他那张147分的数学卷子。 真是……太变态了。 相比起来, 盛夏的成绩就显得有些惨不忍睹了。 语文112,数学97, 英语117,文综173, 总分499。班级排名13,年纪排名211。 语文和英语的底子不错,勉强撑了撑总分,文综实在是惨不忍睹。 老师给的评语是:发挥不错, 继续努力。 盛夏作为转校生, 是沈姨帮她走了些关系才转进十一中的,报道的时候有提交过在朝阳两年的成绩单。 盛夏学业并不差, 偶尔还能在朝阳考个前几名什么的,姥姥是旧时的知识分子, 对知识有些异乎寻常的尊崇, 所以盛夏在学业上不敢太荒废, 怕姥姥伤心。只是朝阳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 对十一中的老师来说,那样的成绩应该算是很糟糕了,所以给个发挥不错的评语,应该是对她这次的成绩很意外了。 不过和盛夏预想的差很远,所以还是有些失望的。 沈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怀里抱着笔记本,认真地翻看邮件,盛夏挨着沈姨坐在旁边。 邮件里有附带评分细则,沈姨略过了沈纪年的,在研究她的,最后问她:“数学前面错的不多,大题空了两道,不会做吗?” 盛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一点思路,不过时间不够用了。” 沈姨“嗯”了声,“那就是不熟练,以后多做做题就好了,让阿年给你辅导,他数学还不错。” 何止不错,已经是很变态了。 盛夏继续点头,抬眼看了沈纪年一年,他坐在沙发另一头,手里握着杯子,在喝水,喉结上下滚动,闻言侧头看了这边一眼,出声道:“妈,你不用管了,待会儿我帮她看。” 沈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作为一个医学博士,她当年学习的时候也是很厉害的,但毕竟已经很久远了,对现在的学生们学习的东西也不是很了解,于是点点头,把电脑扭了个方向搁在茶几上,“也好,你记得好好帮夏夏看看。” 沈纪年“嗯”了声,看了盛夏一眼。 “待会儿到我房间来。”他说。 盛夏心头猛跳了下,有些心虚地点点头,余光去看沈姨,还好沈姨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回房间的时候,步子有点儿飘,想起他刚刚在公园略显得炙热的吻,心想,可千万别乱来啊! * 盛夏先回了房间,把自己的卷子找出来——考试的时候只交了答题卡,卷子还留着,盛夏大致又做过一遍,不过还没对答案。 她带了本子,抓了红蓝黑三色的笔,出门去敲沈纪年的门,他的房间就在她隔壁,盛夏敲门的时候,他说了声“进!” 盛夏推开门,没有再关上。 这是盛夏第一次进他房间。 很简单利落的装修风格,纯黑白灰的色调,没什么装饰,只天花板上吊了一只一臂长的银色飞机模型改装的吊灯。墙上镶嵌式的书柜里有很多军事和地理杂志。1.5米宽的单人床。衣柜也是镶嵌式的。 拐角式的书桌,他推了一把椅子过来,示意她坐。 盛夏把卷子摆在桌子上,等在一旁。 他起了身,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四处翻着。 盛夏的目光就追着他,从床这边,到床那边……目光落在他床头随意扔着的一条裤子上,是条牛仔裤,皮带还在上面,应该是打球前换下来的。 他的腰胯很性感,偶尔衣服撩起来,盛夏看到过。 脑海里闪过点儿画面,她微微别过头,喉咙干涩。……脑补太多了。 沈纪年最后单膝跪在地上,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一层,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平板,开机试了试,电量还好。 他单手提着走过来,放在盛夏面前。 “登你的邮箱,先把数学卷子调出来。”十一中发送成绩单是一式两份,学生一份,家长一份,盛夏进十一中联系人就写的沈姨,所以成绩自然就发送到了沈姨那边。 盛夏抱着平板,左右看了看,最后坦白,“我不会用。” 他本已经要转身,复又回过头,弯下腰来,一手撑在桌沿上,一手搭在她椅背上,离得很近,大概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他周身的气息环绕着盛夏,让她又想起刚刚在公园里…… 那时候漆黑异常,视觉不清晰,听觉触觉和嗅觉却异乎寻常的灵敏。离得很近的时候,盛夏觉得自己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汗味,就是一个人区别另一个人的独有的气味。 有点儿心猿意马。盛夏舔了舔嘴唇。 “打开,home键调菜单,点邮箱,登录就可以。”他声音清淡地落在她耳畔。 哦,和手机一样,盛夏点点头,镇上大家都不用这种东西,电脑都算奢侈品,所以盛夏长这么大还没见过。 操作比她想象的要简单得多,盛夏很快就登录好了,找到最新的邮件,打开附件,卷子的批改信息就出来了,最上面一份就是数学卷子。 沈纪年拿了个支架把平板放在她面前,又把她凳子忘前挪了挪,盛夏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唇笑了笑。 沈纪年也笑了,不动声色地捏了下她的手,说话却一本正经,“把错题标出来。待会儿我过来看。” 他去洗澡了。 盛夏也想洗澡,可还是学习要紧。 于是把卷子打开,根据批改信息,把自己错题都用红笔标出来。 他已经进了卫生间,卧室门开着,斜对面就是浴室,客厅很安静,所以浴室的声音隐隐约约能传过来,哗啦啦的水声,听得人脸红心跳。 额,盛夏觉得是自己思想不够纯洁。 可谁被亲了个七荤八素,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 她给自己开脱着,努力聚精会神,抓了只黑色水笔,打算把做错的题重新做了一遍。 写到第二道题就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他今天洗了两遍澡了,这会儿只稍微冲了下。 盛夏扭过头看了一眼,他正在往卧室过来,浑身上下冒着水汽,俯身过来看她卷子的时候,发梢一滴水滴在她的锁骨上,盛夏猛地缩了下,他偏过头看她,目带疑惑。 盛夏摇摇头,把他挂在脖子里的白毛巾扯下来,在他头发上胡乱擦了擦,“没擦干净。” 他微微挑了挑眉,握住她的手腕,把毛巾接过来,轻声道,“我自己来。” 盛夏要收回手的时候,他微微低头噙住了她的尾指,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他喉间溢出一丝轻笑,盛夏脸瞬间通红,小声警告他,“你……别乱来啊!” 真是……也不嫌脏。 当然,也有可能捏你的脸,牵你的手,抢你的饭吃,把你拉到小树林里强吻……什么的。 这么一想,沈纪年还……挺不正经的。尤其是顶着他那张冷淡脸。 文科代表自然是沈纪年,他上台的时候,台下一通欢呼,掌声震天。仿佛演唱会达到最高潮,空气都是灼热的。 他抬手往下压了压,用一声冷淡的气质控制全场,声音渐渐弱下来。 隔着半个礼堂的距离,盛夏看见他微微弯下身子,对着话筒做了简单开场白,“各位老师、同学,上午好……” 整个发言过程不足五分钟,声音平淡,内容简单,大致就是分享了一些学习方法和作为年级第一给大家的建议,换任何人来讲大概都会显得有点儿无聊,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就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感。 “……谢谢!” 最后两个字说出来,台下又是一阵欢呼和掌声,家长区那边互相交头接耳,大概是在询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主持的老师做了总结陈词,恭祝大家来年夏天蟾宫折桂,然后宣布会议结束,原地解散。 朱莉莉小声在她耳边嘀咕,“像班长这种,估计是不会恋爱那种。据说啊,高智商的人不婚的概率特别大,我们班长浑身上下都是那种性冷淡的气质,就算不是不婚主义者,将来也一定眼光特别高。”她很过来人地分析着。 68.熟人 魔法时间,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私下里骂声倒是没断过, “要不是那个转校生……”已经成了埋怨的固定句式。 不过盛夏向来是“有本事你来打我没本事管你瞎bb”的随性心态,只要不当她面儿讲, 讲什么都不管她屁事。 而且她也无暇顾及,她忙着呢!马上就是开学的摸底考, 她从朝阳转过来,两边教学进度不一样, 十一中实行高压政策, 两年已经学了全部的课程, 高三一整年都是拿来复习巩固和提升的。 盛夏忙着赶进度,自学高三课程, 因为摸底考之后就是第一次高考动员大会, 所有学生的家长都会到场。 沈纪年作为常年稳居年级第一的变态型选手,沈姨过来自然是各位老师和家长捧夸的对象,盛夏不希望对比太惨烈。 她想给沈姨,双份的骄傲。 * 中间过了一个周末,盛夏也都在家里学习, 吃完饭就回房间, 书不离手,单词背了又背,备考得十分认真。 她这个模样叫童言看见, 估计得笑死, 长这么大, 什么时候看她学习这么认真过。 但盛夏是个顶固执的人,想做的事,管旁人怎么看,且不达目的不罢休,是个不折不扣的偏执狂。 晚饭过后,盛夏照例回了房间,沈凌芸推了儿子一把,“阿年,你带夏夏出去散散步或者看个电影什么的,别老这么绷着,我看她最近太紧张了。” 沈纪年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复又低下头,“嗯”了声。 沈凌芸觉得自己儿子最近有些怪,从小到大他都是很冷淡的性子,不太理会人,很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是她这个妈妈,也经常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最近他好像变了一点儿,变了哪一点儿沈凌芸说不好,只模糊地觉得,阿年他好像对盛夏特别严格,管教她也特别多。 沈凌芸搁了筷子,身子微微侧着看儿子,认真问了一句,“阿年,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夏夏?” 沈纪年抬了下头,“没有。” “真的吗?不用跟妈妈扯谎,我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沈纪年也搁了筷子,敛色认真道:“没有,我挺喜欢她的。” * 他去敲盛夏卧室的门。 盛夏扬声说了句,“请进。” 推开门的时候,盛夏扭过头看了门口一眼,有些意外是他,“怎么了?” 沈纪年踏进她的卧室,卧室不大,装扮的粉粉嫩嫩的,她把屋子整理的整整齐齐,干净到一丝不苟。 他走到她书桌前,靠在桌边拿起她新做的一张数学卷子看,从前到后,仔仔细细。 原来是来检查作业的,盛夏了然,没再吭声。 房间里很安静,台灯照亮盛夏的脸,却给站立的他打了一层暗影,盛夏抬头的时候,只能看见他逆光的侧脸,这样看,倒是多了几分柔和和温暖。 他目光没有离开卷子,只伸出一只手,淡声说:“笔!” 盛夏默契地把红笔塞到他手心,他握住笔的时候,盛夏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正好握住她指尖。 小小的,软软的手,有着细腻而温暖的触感。 沈纪年终于挪开了目光,低头微微看她,盛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努力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他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深沉地盯了她一眼。 尔后转了下眼珠,回头专注看着卷子。 他审查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翻了一遍,然后拿着红笔利落地把有问题的步骤和题目圈出来,“这几道,再看看!看不明白过来问。” 那气势相当足,比老师还像老师。 盛夏点点头,把卷子拿过来看了一眼,她觉得自己做的还是挺好的,可上面红叉几乎闪瞎她的眼。 不由得有些丧气,蹙了蹙眉。 沈纪年看她萎靡的小脸,蓦地伸手抽了她手里的卷子搁在一旁,推了她面前的书,捏着她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不看了,带你出去玩儿。” 男生的力气天生大,毫不费力就把没有防备的盛夏拽了起来,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略带不解地问,“去哪儿啊?” “看电影。” “啊?” “啊什么啊!再学下去变傻子了。”他偏头看了她一眼,淡然评价,“本来就不聪明。” 盛夏一声降调的“哈”,小声嘀咕了句,“就你聪明!” 出门的时候,沈姨在客厅收拾东西,探头问了句,“带钱了吗?” 沈纪年应了声,“带了。” 换鞋,出门,两个人一路步行,小区外不到十分钟的步行距离就是一个商场,电影院在顶楼。 坐直达的电梯上去,身边站着两三对手拉手的情侣,时不时摸摸脸捏捏手凑近说悄悄话,腻歪得很。沈纪年和盛夏夹在中间,各自冷漠着。 一个女生小声跟她男朋友说:“那个小弟弟的女朋友好可爱啊!” 两个人站在一起,倒也挺像对儿小情侣。 盛夏装作没听到,一直目视前方盯着面前的空气,直到电梯门开,沈纪年过来扣着她的后颈,推着她往前走,低声道:“发什么呆?” 盛夏歪头看了他一眼,沈纪年单手插兜,姿态闲适,声音莫名带了几分温和,几分随意。 带着她往售票处走,问了最近的场次,是部科幻片,侧着头问她要不要看,或者等半个小时,看一部爱情片。 盛夏手抵着唇思考了会儿,科幻片票房高,爱情片颜值高,最后她决定,“就看科幻吧!” 她觉得让沈纪年看爱情片,他可能会无聊死。以她对他浅薄的了解,他这个人,不太可能对那些腻腻歪歪东西感冒。 沈纪年今天主要是来陪她,自然她说什么都是好的,点了头,买了两张票,又买了饮料和爆米花塞到盛夏怀里。 大份的爆米花,抱了满怀,盛夏捻了一颗在嘴里,奶油和爆米花的味道充斥味蕾,有种廉价的幸福感。想了想,又递到他面前,问他,“吃吗?” 沈纪年摇了摇头,对这种小孩子的吃食没什么兴趣。 盛夏撇了撇嘴,“刚觉得你温和了点儿,突然又变高冷,每天这么端着,你不累吗?” 他扭头,“嗯?” 盛夏看着他清冷的双目,微微一笑,“我是说,你应该多笑笑。”盛夏凑近了去看他的脸,“你笑起来很好看。”他有一张精致的脸,不笑的时候清冷俊美,笑起来仿佛雪后初晴,温暖更甚。 沈纪年为了配合她,本就弯着腰在听她讲话,她踮着脚凑过来,两个人挨得越发近。 69.联系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外面烈日当空,知了不知疲倦地吟唱,空气中燥热伴随着喧闹似乎更浓烈了。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步子可谓是沉重了。 走进教室,随便挑了个第二排最中间的位置,坐下了, 兴致缺缺。 从天堂到地狱有多远? ……大概就一个转身的距离吧! 上一秒她还在想, 这次毫无意外她能和沈纪年坐同桌了。下一秒就被现实打了脸,啪啪啪!还特别响亮。她看了盛夏一眼,有点儿埋怨。 第三名。 第四名。 ……. 第十三名, 盛夏。 人群让开一条道, 目光好奇地目送她,刚刚班长那一句“让后面的先选吧!我排盛夏后面。”他们可都听到了。而他们的想法,可没小崔那么正经。 男生女生主动坐同桌, 向来都是掺杂着桃色新闻啊! 暧昧啊,暧昧! 盛夏对别人的目光很习惯, 也没觉得有什么,径直往教室去了, 进去之前问过沈纪年一句,“你想坐哪儿?” 她成绩还算靠前,好位置大半还在。 他偏头, 无所谓地应了句, “你挑, 都可以。” 盛夏记得上次两个人看完电影去吃宵夜的时候, 他也是这句话。 这会儿觉得……莫名有点儿……宠溺? 盛夏抿唇笑了下,“好。” 进教室的时候,她在前排站了片刻,目光快速地扫过去。 最后选了一个偏一点儿的位置,依旧靠窗,比他之前的位置往后了一排而已,第三排。盛夏坐在里面,把外面靠走廊的位置留给他。 林悦离她有点儿远,看见她坐下来,侧头看了她一眼,咬着嘴唇,很委屈的样子。被人“横刀夺爱”的感觉,可谓是十分呕血了。 盛夏抬头正好迎接到她目光,仿佛火花碰闪电,空气中都是噼里啪啦的声响,她歪着头,缓缓笑了下。林悦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猛地扭过了头。 盛夏耸耸肩。 真怂。 * 沈纪年进来的时候,直接坐在了她身边,外面一阵骚动,大概是在讨论班长是否红鸾星动。 哦,动了,还不是一般的动。 沈纪年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这样想。 盛夏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朱莉莉趴在窗台上跟她说话,目光时不时看一眼沈纪年,八卦兮兮的。 “班长,以后夏夏就交给你啦!”朱莉莉侧头看了他一眼,调皮地眨了眨眼。 沈纪年抬头看了她片刻,“嗯”了声。 朱莉莉内心熊熊的八卦火焰已经彻底烧了起来,两眼晶晶亮,恨不得戳穿沈纪年的心,看看里头到底是不是粉红色的。 李亚楠更八卦,但是她不敢凑过来,主要是沈纪年气质太冷,偶尔发起怒来威慑力又太强,只躲在一旁跟郑灿说:“我赌五毛钱,班长跟盛夏有一腿。” 郑灿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盯了眼远处挂着耳机闲站在一旁的陆也,“沈纪年和盛夏不是一类人。” 李亚楠:“nonono,你不懂,越是不同的人,互相越有吸引力。” 郑灿:“屁!”他们陆哥看上的人,还没有跑的道理,那书呆子,能跟陆哥比? * 排完座位后开始收拾东西,拉凳子、搬桌子的声音此起彼伏,朱莉莉作为漂亮女孩子,自然是有不少男生愿意来效劳,她指挥着体委林明栋把自己桌子搬到前面去。模样娇俏地撒娇,“谢谢啦!” 末了问盛夏,“夏夏,要不要也帮你搬过去?” 盛夏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朱莉莉还想说什么,陆也已经站了起来,嘴里叼了根棒棒糖,含糊着说,“可以个屁,看看人朱莉莉,学着点儿。”模样吊儿郎当,带着三分痞气。 说完直接搬起了盛夏的一大摞书,帮她往前排搬,碰上走廊里的蔡孟飞,还踹了一脚,“起开!” 蔡孟飞看见陆也手里抱着的书,眉毛一挑,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朱莉莉在后面伸大拇指,“陆也,爸爸敬你是个爷们儿!” 陆也向来神经,盛夏懒得跟他计较,把剩下的东西抱起来,跟着他往前面去了。 * 陆也把书放在了盛夏位置上,回身的时候盛夏已经跟到了他身后,他拿手指撩了下她的头发,笑了笑,“好了。” 盛夏瞪了他一眼,“别动我头发。”然后才道了声谢谢。 陆也斜起一侧唇角,“不客气。” 他有一双风流的桃花眼,笑起来眼波流转,很勾人。尤其这会儿微微倾身凑近她,目光专注。 旁边韩佳凝都看得脸红心跳,倒是盛夏,没什么反应,点点头往座位上去了。 沈纪年虚虚扶了盛夏一下,歪着头跟她说:“下次有事叫我,不用麻烦别人。” 陆也回头看了沈纪年一眼,沈纪年神色漠然地冲他点了下头。 韩佳凝杵在七班两个男神之间,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巨大的秘密了一样,屏气息声,大气不敢出。 ……不得了。 “好好好,我滚了,改天我去看你。” 盛夏“嗯”了声,挂了电话。 * 童言此人,对盛夏来说,不仅仅是个朋友,更像一个亲人。 她始终记得自己母亲走的那天,风雨如晦,仿佛为了增添点儿天地同悲的凄凉似的,大白天的,天黑得像是晚上,母亲是偷偷走的,留了信,连面都没敢见她,行李也没收拾,只背了个小包就匆匆走了。 出了家门,往左走过石桥,南方老板的车等在那里,母亲收了伞,钻进车后座,隔着很远的距离,盛夏似乎能看到母亲脸上的微笑,洋溢着幸福和“终于尘埃落定”的解脱意味。 那是辆白色宝马,冲进雨幕的时候,带着矫捷敏健的流畅线条。 盛夏没有哭,也没有闹,她站在路口高大的银杏树下,静默地看着,直到车子翻过桥,渐渐地再也看不见,她才按了按眼眶。她撑着一把红色的小雨伞,母亲哪怕回头看一眼,就能看见她,但她没有,她步伐匆匆,好像急于摆脱什么一样。 不难过是假的,盛夏古怪而别扭地希望她扭头看一眼,好让她往后的日子里良心都不得安宁。 这是出于一种埋怨和报复的心理,世上最大的惩罚不是肉体的惩罚,是诛心。 盛夏想诛她的心,但她忘了,她是被抛弃的那个,不被在乎的东西,并不能诛了谁的心。 既然这样,那就换一个想法,盛夏想,她再也不要母亲这种东西了。 不是对方抛弃她,是她抛弃了那个女人。 从此阳关道独木桥,各不相干。 盛夏就这样站着,脑海里演绎了千百的情绪起伏和感情激荡,最后不得不悲哀地发现,最在乎的,还是她自己。 她讨厌这样卑微弱小可怜的自己。 盛夏抱着膝盖蹲了下来,人难过的时候总是很矫情,她丢了伞,让自己整个泡进雨里,像浸泡在悲伤的海洋里,任由眼泪滚落下来。 * 童言踢着拖鞋出来买酱油,老远就看到蹲在树下的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盛夏,镇上的人谁不知道盛家那点儿事,就连盛夏妈妈最近要走的事都一清二楚。 刚童言还听见人说,说桥头那里停着一辆宝马,八成是那个南方老板的。镇上可没谁开得起宝马。 这会儿看着盛夏蹲在这里,八成也的确是了。 童言听镇上七大姑八大姨闲扯淡的时候说过无数次,“盛夏也是可怜,爸刚刚没了,妈转眼也不要她了,你说这得多狠心,才能丢下这么乖的闺女啊?” 童言每听一次,火都窜得飞起,恨不得叉腰骂一骂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她走到树下,拿伞罩住小小的盛夏,戳了戳她的胳膊,“姐姐带你买糖吃,不哭了,好不好?” 那年盛夏已经十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个头小小的,额发结辫捋在耳后,扎一个樱桃发夹,鹿眼漆黑湿润,鼻子小巧精致,嘴巴向两侧微微翘起来,小脸有着肉肉的婴儿肥,可爱得让人不忍心大声对她讲话,一向大大咧咧骂人骂得花样层出的童言,也忍不住轻声细语地和她讲话,所以更不明白盛夏的妈妈到底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才愿意抛弃她。 盛夏摇摇头,一脸倔强而固执的悲伤模样。 童言低低骂了声,“艹!”她最不会哄人了。 最后索性把她整个抱了起来,她个子比盛夏高得多,身体也比她壮实得多,抱起她来,轻轻松松。 盛夏没有挣扎,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童言有些别扭地说:“我带你去我家换身衣服,你要是生病了,你姥姥不得心疼死。” 是的,她还有姥姥,姥姥那么疼她,她不能让姥姥难过,盛夏不挣扎了,小声说:“我自己走。” 童言把她放了下来,牵着她的手,拐进一条小巷,进了童家的门。 从小到大,照顾她最多的,除了沈家,就是童家人了。 * 第二天盛夏很早就起了,穿着桃红色的运动短袖和短裤,换了运动鞋,靠在玄关处一边拿个单词本,一边儿等沈纪年一块儿去晨跑。 70.申请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孟婶念叨着:“不要喝冰水啦, 喝多了闹肚子,我煮了绿豆汤,在保温杯里, 这会儿差不多凉了,去喝点儿。” 沈纪年胡乱点点头,仰头灌水的动作却没停, 盛夏扭过头看他的时候,能看见他扬起的侧脸,汗湿的额发, 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撇撇嘴, 自己都不听话, 还整天像个老夫子一样管束她。 盛夏推开了最里侧的卧室, 房间不大,只摆了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差不多就满了。 书桌是粉白色的,衣柜是蓝白色,床是象牙白, 床单是粉色带碎花的棉料, 窗帘是蕾丝纱的质地,蓬蓬的有三层, 新贴了墙纸, 是浅粉和淡蓝的麋鹿和精灵, 到处都是粉嫩嫩的少女气息。 盛夏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能吸到少女的甜味儿。 沈姨特意为她布置的。 她把书包扔在桌子上,扑到床上趴着,更丧了。 她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闹心过,不想给沈姨留下坏印象,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一心关心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 童言打来电话,问她生日怎么过。 她没心情,回了句,“不过。” 以前姥姥会给她做长寿面,细细长长的清汤面线,上面飘着葱花和两根绿油油的青菜,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 去年她许了什么愿来着?哦,她许愿姥姥长命百岁,永远陪着她。 实现了吗? 屁!、 那还过什么。 “出来玩儿吧?你去市里这么久,我们都很想你啊!我替你过生日,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盛夏在床上翻了个身,看见书桌上一格一格的辅导资料,“不了,高考完再说。” 其实离开G镇才没几天,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恍惚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童言还想再说什么,听她这语气,知道没商量,于是应了声,“好吧!哪天我去市里找你玩儿。” 盛夏“嗯”了声,又扯了些有的没的,就挂了电话。 * 沈纪年敲了敲她的门,“出来吃饭了。” 盛夏“嗯”了声,撂了手机就出去了。 孟婶已经走了,沈纪年在盛饭,看见她,抬头说了句,“去拿筷子。” “哦。” 今天晚饭有黑椒牛柳,香菇炖鸡,小白菜,还有木耳炒蛋,对于两个人来说,已经很丰盛了,沈纪年给盛夏盛了一小碗米饭,一碗鸡汤,两个人面对面吃饭。沈纪年吃饭很安静,一句话也没有,盛夏话也不多,于是气氛就诡异地安静。 过了很久,沈纪年才说了句,“今天我洗碗,你待会儿去把单词背了,默写完我带你出去一趟。” 盛夏点点头,“嗯。去哪儿?”沈叔和沈姨晚上一向回来的晚,所以晚饭都是他们两个一起吃,吃完饭当然要洗碗,起初都是盛夏自觉去洗碗,沈纪年说要分工,一个人洗一天。 “去医院,给我妈送饭。她今晚值晚班。”说完抬头看了她一眼,“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盛夏点点头,又撇撇嘴,“你会读心术吗?”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短促地笑了声,“不用担心,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嗯。” 盛夏吃完饭直接去房间拿单词书,书里夹着沈纪年帮她做的计划表,她翻着看了下,把今天的单词折起来,开始默背。 三十个单词,她记得挺快,仔细又回忆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把昨天的又拿出来复习了一遍,然后拿着本子出了门。 沈纪年刚好洗完碗,正拿毛巾擦手,看见她出来,缓步过来客厅坐着,两腿岔开,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冲她招了招手,盛夏把单词书递到他手里。 他翻了一遍,直接扔了书,口头提问,还一心二用地翻手机。身子微微伏着,有着男生独有的气场。盛夏以前没少和男生打交道,那些男生不是装模作样,就是幼稚得不可理喻,嘴里叼根烟,打架提钢管,染两撮黄毛就觉得英雄盖世,酷得不得了。 但盛夏从来没觉得多酷,倒是沈纪年这种学习好,从来不惹事,穿衣服规规矩矩,总是莫名给她一种很酷的感觉,所以打心眼里有点儿莫名的崇拜,所以他说什么,她总是下意识地去听。 盛夏就蹲在客厅的茶几边儿上写,觉得自己特别像个小学生。 可既然沈纪年都不惜浪费时间给她辅导,她也就没什么理由抱怨的。 默写完了,他拿去扫一眼,发现没有错误,点点头,“很好。去换衣服吧!” 盛夏发现他特别爱用祈使句,全是命令的句式,比如“去拿筷子”“去换衣服”“去背单词”再比如,“不可以……”“不能……” 他将来一定能做个合格的领导。 虽然心底无限吐槽,但表面上还是很听话地去换了衣服,顺便随便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梢是湿的,肌肤水润润的,沈纪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两个人坐出租。 盛夏和他一起坐在车后座,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盛夏细细的胳膊抱着保温桶,坐得端端正正,模样倒是难得的乖巧。 沈纪年又看了眼她身上的吊带和短裤,深切觉得她穿得很少,也可能是他骨子里是个保守又迂腐的男人,他这样自我剖析了会儿,终于淡然了。 下车的时候,盛夏去递钱,司机笑眯眯地接过来,“小妹妹好可爱啊!多大了?” 盛夏没理会他,眼睛翻了一下,如果对方眼神再恶心一点,她可能直接踹他车门上,或者选择把他架在车窗上的手掰断。沈纪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乱来,把找零接过来,塞到她手里,站在她身前,隔绝了对方的视线,半拥着她进了医院,直到进了住院部大厅才松了手。 被他碰过的地方,烫得惊人,盛夏摸了下鼻尖,莫名有点儿不自在。 但大体也明白,他是不想她惹事,也在保护她不被陌生人骚扰,于是也没说什么。 沈姨正在值班室和病人家属谈话,沈纪年在一旁坐下来,盛夏没来过这里,不懂规矩,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 腿挨腿,胳膊碰胳膊,女孩子的肌肤娇嫩得很,触感清晰,他轻咳了声,微微偏过头去,努力平复心情。 71.瘦了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两个大姐大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互相称对方“算什么东西”。 本来就互相看不过眼, 这下索性借题发挥了。 朱莉莉家里有钱,走到哪儿人都愿意捧着她, 朋友遍地, 被捧得多了难免有点儿作天作地。温珠是从矿区学校升上来的, 那边向来乱, 她在那边混得一身匪气, 行事颇乖张,跟十一中这群温室里的花朵不太一样,也不太看得上这边儿的人, 尤其看不上朱莉莉这种作天作地的大小姐。 温珠在班上号召力很强, 一下子涌上来不少人。气势汹汹的。 本来这事就是互相吵两句过过嘴瘾的事, 谁也不会傻到动手去, 但朱莉莉拿盛夏去刺温珠,说什么“脾气那么差, 怪不得陆也懒得搭理你, 陆也对她新同桌都比你好”吧啦吧啦的。 对温珠来说,陆也是她的逆鳞,一碰就炸。指头抵在朱莉莉脑门上骂, 然后带着满身无处发泄的怒气去拍盛夏的脸, 一副高高在上的唯我独尊的教训的样子, “我劝他妈的离陆也远一点儿, 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拿手一下一下拍盛夏的脸,力道不是很重,可这动作带着明显强烈的侮辱的意味,盛夏冷着眼,一把把她手拍开了,神色嫌恶。 温珠“哈”了声,“脾气还挺大”她就喜欢磋磨脾气大的刺头,扬手就是一巴掌,这次是真的巴掌,动手快,利落,盛夏避了下,没彻底避开,脸上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半边脸都麻了。 朱莉莉眼看要闹了起来,一把抓过温珠的手,“你够了啊!他么的发什么疯,要死啊!” 温珠的人过来左右扯朱莉莉,“你他么骂谁呢?” 温珠不费什么力气就甩开她,骂了句,“cnm,滚。”转过头,还想再教训盛夏两下。 谁也没想到盛夏会突然还手,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软了,娃娃脸,波波头,白净,气质单纯,五官可爱讨喜。没想到下手却是狠的,提膝,肘击,拳头也硬,专挑打着疼又不会出事的地方招呼,一看就是行手。 温珠打从进十一中就没遇见过这种打架的阵仗了,不由得神色一凛,有些意外。 沈纪年过去的时候,温珠正仗着人多把盛夏堵在墙角,手卡在她的下巴上,微微上抬,警告她,“别让我再看见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而盛夏一口咬在她的虎口,目光凶狠,用了十二分的力。 那双鹿眼里,是有如实质的狠厉和倔强。 朱莉莉被人拦着脱不了身,指着温珠一直骂,这时候正是上课时间,她没处叫人去,只恨自己阴沟里翻船。理科三班这节没有课,虽然上课铃已经响了,也没人管教室里少了多少人。几个人守在墙外头,防着有人去老师那儿打小报告。 盛夏固执地不松口,牙齿狠狠嵌进温珠的虎口,目光仍跟豹子似的,没有一点儿服软的迹象。温珠挣了挣,越挣她咬得越狠,怒得连踢了盛夏两下,被盛夏的腿被别开了,反而没讨什么便宜,旁边人要上来帮忙,盛夏眼里透出点儿鄙夷和轻视来,搅得温珠更是血气翻涌,仿佛被人压了一头那样憋闷,厉声斥了句,“都别过来。” 盛夏从来都知道,对付这些人,只能比他们更狠更不要命,一次服软,往后永远被人欺负。 她讨厌被人欺负,但没想到,刚转校就又惹上了这类人。 沈纪年拨开人群的时候,其他人都惊讶了片刻,如果说好学生和坏学生之间有着天堑一般的界限,那么沈纪年就是他们这些人一辈子也不会打交道的人。 气氛竟然一下子静了下来。 他慢条斯理地拨开最后一层人,看见藏在里面——一脸桀骜凶狠、嘴角流血的——盛夏,眼底沉了沉,敲了敲温珠的手,把盛夏拉到了身边。 盛夏看见他的那一刹,蓦地松了口,有些愣怔,任由他把她扯到身后。 沈纪年歪着头去看温珠的时候,目光已经不是惯常那种冷淡,而是隐带压迫的冷漠,“滚!” 蔡孟飞和郑灿从后面跟上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个去拉温珠,“珠珠姐,算了,算了,给陆哥一个面子,别跟七班的人闹,都是自己人。” 郑灿把朱莉莉从人群中扒拉出来,冲着周围人吼了句,“老段在办公室呢,都疯了是不是?去去去,赶紧都回班去。” 蔡孟飞和温珠是亲表姐弟,他太了解她了,越来硬的越硬,这时候只能哄着点儿,哄她没别的,扯上陆也准好使。 郑灿虽然其貌不扬——个子小,戴着一副五百度的无框眼镜。但出了名的好人缘,这会儿咋咋呼呼地喊着,大家也都给他面子,没再闹。 温珠盯了沈纪年一会儿,最后还是侧了侧身,让他过去了。被盛夏咬过的手此时在往外渗血,疼得都麻木了,她在心里暗骂了声,“艹!” 盛夏被沈纪年抓着手腕,跟着他走出了人群。 谁也没有动。 沈纪年能感受到盛夏紧绷的身体,还有紧绷的情绪,仿佛一只竖起浑身刺的刺猬,蓄势待发。 人走了有四五米远,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戾气浓郁得化不开,竟然让温珠觉得有点儿怵。 沈纪年捏了捏盛夏细细的手腕,在她目光投过来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不可以!” 盛夏拿手背抹了下嘴角的血,血有些凝固了,擦不干净,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给她那张嫩白的小脸上平添了几分阴狠。 她从胸腔发出一声低沉的“哼”,眼神里的戾气却慢慢收敛了。 沈纪年用指腹帮她擦去了残留的血迹,检查了一下她脸上脖子上的伤,“去医务室,得擦药。” “不要。”盛夏想挣开他的手。 沈纪年蹙眉看了她一眼,她就又老实了,心想自己怕他干什么,可到底不敢在他面前横。 默默吐槽,肯定是他面相比较凶,不爱笑,动不动还皱眉,好好一张标致的脸蛋,跟放冰箱里冻过一样。 “你别跟沈姨说。”盛夏扯了他一下。 他偏头看她,目光落在她小半边侧脸,她脸上有清晰的淤痕,因为皮肤白,青紫的印记显得触目惊心。 忍不住抿了抿唇,骂她,“笨蛋。” 明明有很多种办法,为什么非要选最蠢的一种。 被欺负了一顿,还莫名被他骂,盛夏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他目光垂落在她脸上,面无表情。 她想了会儿,没想出来什么能反击他的话,于是负气地把头扭到了另一侧。 沈纪年盯着她绒绒的短发,忽然抬手拨弄了一下。 她又扭过来,恶狠狠瞪着他。 沈纪年眼底慢慢爬上些许笑意,“幼稚不幼稚。” “下次离那些人远点儿,打不过就跑,没什么丢人的。她要找你算账,不还有我呢吗?” 盛夏瞪大了眼看他,这下换他别过了头,不太自然地说:“这里不是朝阳中学,有人替你撑腰,我,我爸妈,还有学校。” * 人走了,温珠仍觉得气恼,一脚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铁皮顿时往里凹了一块儿,发出一声巨大的“砰!”还有旁边人几乎同时发出来的尖叫。 “叫你妈啊叫,白痴!”温珠气头上,张口就骂,谁也不敢吭声。 被骂的女生缩了缩,嗫嚅了下,她平常胆子没那么小,只是温珠刚刚那一瞬间的爆发的表情太吓人了。 他们这会儿在楼下一个拐角,转过去没几步就是卫生间,再往前走是四班,四班后头才是三班。 一群人贴着墙跟儿往班上溜,温珠慢吞吞地走着,拿湿纸巾擦着虎口处的血,纸巾里大约含有酒精,擦上去刺疼,她甩了甩手,脸色很难看。 “艹,属狗的。” 一抬头,看见靠在他们班后窗的陆也,黑T牛仔裤,高高瘦瘦的男生,脸色看起来总有些苍白,笑起来的时候透着点儿痞性。 温珠捏了捏手里的纸巾,叫了声,“陆也!” 男生慢慢走过来,低着头,抓着她手里的纸巾,耐心地帮她擦着不断往外渗的血珠。 他没说话,动作称得上温柔,但不知道为什么,温珠觉得有点儿慌,抬着头看了他一眼,“你……” 陆也勾着唇角笑了笑,“分了吧!我烦了。”说完把纸巾塞到她手里,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走了。 温珠一愣,脸色蓦地苍白,声音显得尖细,“为什么?那个转校生?” 陆也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别瞎猜,我很烦你这样。” * 学校是藏不住秘密的,没到下课这事儿就传了出去。 到处是议论声,说温珠这事儿做得有点儿过。 又说那个转校生刚来就惹了温珠,以后怕是不好过。 十一中校风不算特别严格,但也不至于有人公然在学校闹事。但温珠在外边也比较吃得开,如果盛夏在校外被堵到,铁定是要吃亏的。 至于盛夏—— 后来不知道谁传出来的消息,说盛夏是镇上转来的,原先是G镇朝阳中学的。 “那边乱成那个狗样子,前段时间还听说那边打群架,提着钢管上的,学校也管不住,家长都闹到教育局了,据说马上要换第四任校长了,不过估计效果也不大。那边儿工业镇,外来人口多,本来治安就差,朝阳更是难搞。” “比较不可思议的是,据说盛夏在那边儿特别出名。没人敢惹那种。” “不是吧?那个娃娃脸?靠卖萌威慑全朝阳吗?” “不知道,没打听出来。” “好——”小朋友的声音愉悦而欢快。 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热烈地谈论着自己会带什么好吃的,盛夏摸着自己的耳朵,奶声奶气地说:“我爸爸做的梅菜扣肉特别好吃。” 小时候的盛夏爱吃肉,大块大块的肉嚼进嘴里,有种非凡的满足感。 在这样愉快而热烈地氛围里,忽然进来一个老师,面容沉重地说,“盛夏同学,你出来一下。”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晃着小短腿跑过去,老师牵着她的手,告诉她,“你叔叔在校门口等你,要接你回家。” “啊?为什么呀?” 老师沉默无话,揉了揉她的脑袋,面上带着同情和怜悯,领着她往校门口去了。 那个叔叔盛夏不熟悉,依稀记得是爸爸的同事,他矮下身子摸她脸颊,“你妈妈让我来接你。” 72.兼职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甚至称得上恐惧。 第一次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堵在巷子里的时候, 她浑身都是抖的, 强装镇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那时候她目光还谈不上凶狠,但倔强和不屈是少不了的。 男生名字很普通, 叫高磊。 盛夏不认得他,但听说过——那时候尽管朝阳乱,但进劳教所的, 他是唯一一个。 还是因为盛夏爸爸的缘故进去的。 “你看你, 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高磊用铁钳一般的手掐着她的脖子,把蹲缩在墙角的她钉在身后砖墙上,盛夏觉得自己马上要断气了。 “我用力这么一拧, 你的脖子就断了。” 他一身古铜色的皮肤, 体格健壮,大眼看过去甚至透着点儿憨厚老实,但一笑, 用警匪片里常用的那个词来形容,就是——一股亡命天涯的气质。 “小妞儿多漂亮啊!我都不忍心收拾你,要么你陪我玩玩也行。”他半蹲在她身前,上下打量着她, 评价道, “发育真差劲, 胸怎么这么小。”他歪了歪头, 笑容轻佻地和周围人对视。 他边儿上一群人跟着笑起来,笑容里含着几分叫人恶心的意味。 盛夏记得自己缩在墙角,身子不住发抖,害怕和恐惧过后是阴沉沉的狠气,大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躲不过去的。她默不作声地、一点一点抽出了自己的鞋带,两只手藏在身下,抓住两头,缠了一圈在手心,然后猛地往上套到了高磊的脖子里,死命往下压,交叉勒紧。 男生力气特别大,她控不住,手掌勒出血来,用头去撞他鼻梁骨、额头、头顶。 一声连一声的闷响,盛夏跟个疯子似的,发着狠,比他更像个亡命徒,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想,不去想如果把人打死了怎么办,不去想自己会不会被他弄死,她唯一想的就是控住他,反击,不惜一切代价。 犯罪学中有个很著名的破窗理论,是说:一个房子如果窗户破了,没有人修补,隔不久,其它的窗户也会莫名其妙地被人打破;一面墙,如果出现一些涂鸦没有被清洗掉,很快的,墙上就布满了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东西;一个很干净的地方,人们不好意思丢垃圾,但是一旦地上有垃圾出现之后,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往地上抛垃圾。 而在朝阳,一个人如果被一个团体排挤或对付,她没有能力反击或者躲避的话,她会被更多人排挤和对付。 这就好像一种潜在的规则。 恶会滋生恶,糟糕的会更糟糕。 爸爸着力整改朝阳的时候就说过这个——环境中的不良现象如果被放任存在,会诱使人们效仿,甚至变本加厉。 朝阳就是一块污浊之地,且在不断变本加厉着。 等她稍稍长大一点,就越来越深有体会。 朝阳是整个G镇的缩影,学生的态度,很大程度下是整个G镇的态度,粗俗,野蛮,暴躁,易怒,崇尚暴力,信奉强者为尊,抗拒文明。 对知识的渴求很弱。 甚至有些老师的态度都很微妙,只盼着学生们不惹事就好。 少数教育工作者奋力呐喊:知识改变命运啊旁友们!你们这些没有家境没有背景没有钱没有实力的人,除了学习还有什么办法能脱离这么个狭窄逼仄令人窒息的圈子啊?你们想一辈子打架斗殴混日子吗?生了病就躺尸等死吗?没有钱出门喝西北风啊? 喊破了喉咙,也是白瞎,谁听啊! 几乎每天都有人退学或者闹着退学,一群中二病晚期患者,整天吆喝着上学有个屁用,买菜又用不上函数,不出国学什么英语……巴拉巴拉,理直气壮的! 镇卫生所每天没什么别的患者,就一群茬完架的二逼青少年过去包扎伤口,有时候头肿得跟猪头一样,还仰着头一脸嘚瑟,好像那猪头是什么勇士徽章一样。 别提多蠢了。 那天盛夏把高磊打得肺出血,肋骨断了四根,右小腿骨裂。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就记得自己猩红的眼,胸腔里烧着火,有人过来扯她手,有人踹她腰,她都没理会,只盯着高磊,用尽所有力气去攻击,像一头被惹怒的狼崽子。 后来都说高磊伤得比较重,其实她觉得自己伤得比较重,头晕眼花,天和地像是倒了过来,她跌坐在墙角,咽了好几口血。 一度觉得自己要死了,闭着眼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想姥姥知道了会有多难过。 童言赶过来的时候一声凄厉地尖叫,抱着浑身是血的她不知所措,一直拍她脸,问她是不是还活着,还是她睁眼提醒了一句,“你倒是带我去医院啊!” * 盛夏坐在礼堂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讨论她,忽然就想起了这件事。 那年她十二岁,恍惚已经五年过去了。 那人还在小声说着:“不知道温珠会不会再去找那个转校生的事,要是再打起来,你说谁能占上风啊?” 身边人回答:“不好说吧!那个转校生看起来很邪门。不过我还是觉得温珠占上风的可能性比较大,你想啊,温珠在这边混了多久,人脉肯定比那么转校生广啊!” 盛夏只是在心里沉默地评价了一句,“她不敢!”温珠没那么大胆子,直觉告诉她。 说起来,十一中和朝阳相比真的是天上地上。 虽然说每个学校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小团体抱团的情况,也会有些比较强势霸道不遵守纪律的学生,但氛围和氛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十一中的学生会明着暗着较劲比学习,不遵守纪律的同学更多意义上是出于年少的叛逆,而不是怀着什么恶毒的心思。 谈不上坏。 而温珠,顶多是少女那点儿叛逆,加上些虚荣的攀比心,享受被人惧怕和拥蹙的感觉罢了,她没那么大胆子。 * 朱莉莉坐在她右手边,托着下巴趴在椅子肘上,“好无聊啊!班长怎么还不上台,我最喜欢他了,不像校长,每次都是:我简单说两句啊!然后巴拉巴拉一大堆,两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我们班长,说两句就只说两句,从来不带虚的,酷得没话说,我就喜欢这个有个性的人。” 盛夏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轻微地蹙了下眉。 朱莉莉被她看到发毛,摸了摸手臂,不安地问她,“怎么,你不喜欢班长啊?” 想想好像的确是,开学第一天就对班长不是很友好,虽然后来传出来点儿传言,说什么班长对盛夏有意思,但好像两个人在学校也没有交流和接触。 肯定是互相不喜欢啦!不然怎么住在一起,还这么生份呢? 盛夏转过了头,“喜欢。” 想起沈纪年,她觉得胸口莫名一软,回忆带来的戾气和阴郁都被冲散了。 “啊?” 她抿了抿唇,“……没什么。” 朱莉莉是真的没听清,还在琢磨盛夏是不是不喜欢班长,矜持地表达了自己立场,“其实我只是比较欣赏班长沉默寡言的性格而已,也不是很喜欢他!我还是喜欢比较阳光开朗一点儿的男生。班长那种自带制冷系统的,我吃不消。” 好朋友,当然要同仇敌忾。 盛夏“哦”了声,舒心了。 “慢慢来,别太累了。”说完扬声问沈纪年,“阿年,我给夏夏煮面,你要不要也吃点儿?” 沈纪年从卧室走出来,一手按在门框,目光看向盛夏……和母亲。 最后淡声回答,“嗯,清淡点儿。” 他直接走了出来,跨步往餐厅去,临走的时候瞥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盛夏犹豫了下,跟在他身后。 沈叔叔很早就睡下了,这会儿客厅依旧很安静,厨房里很快传来开火的声音,沈纪年拉开一张椅子,偏头看她,“坐!” 盛夏依言坐了下来,目光和他对视了下,眨了下眼睛。 他拉开她身边的椅子,挨着她坐了下来。大概是累了,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长腿微撇,敞开坐着。 那姿势,很有侵略性。 盛夏不去看他,抓了手机过来胡乱刷着。 但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周围都是他的气息。 盛夏觉得呼吸发紧,整个人像是被架在温火上烤。 童言在QQ上问她考试怎么样,她回答说一般,对方安慰她慢慢来,不要着急。 她不着急,沈纪年帮他讲了一夜卷子之后,她忽然就看开了,很多事情,不急在一时。 也或许是他太冷静,让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化很幼稚。 更何况,她有一个这么好的老师。盛夏偏头看了他一眼,正好被他逮到,他微微挑眉,身子略略前倾,目光毫不掩饰,盛夏心脏狂跳,故作镇定地往旁边躲了下,朝他做了个鬼脸。 可以的,越来越皮了。沈纪年起初还觉得自己这么早跟她表白不太合适,但现在忽然又觉得这样挺好。她性格里有很偏执的成分,阴郁和戾气很足,想和她交心很难,更何况他又是个不太热络的性格。 倒是现在,顺利了很多。 他抿唇笑了下。 “既然你考完下周末我去看你吧?方便吗?”童言问她。 盛夏说:“好啊!到时候我去接你。”她也很久没见童言了。 73.转账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被晃的男生一脸被吓到的崩溃, “我亲你还少吗?值得你看别人kiss这么激动!” 男生扭过头看的时候, 沈纪年已经起了身, 低着头, 目光完完整整地落在盛夏身上, 安静地等着。 而他面前的娃娃脸女生,微微抬着头, 脑袋偏向一侧, 缓慢地碰了碰自己的唇角, 又舔了舔嘴唇, 然后对他说了句什么,他忽而笑了, 伸手捏了捏娃娃脸的脸颊。 男生挑了挑眉,侧着头对女朋友说:“看吧!表面越高冷的男人, 内心可能越闷骚。”刚刚在电梯里, 这面瘫男还一脸性冷淡来着, 这会儿就调戏人小姑娘,一看就不正经。 女朋友捶了男生一把, 又偷偷瞄了一眼那边, 很养眼的一对儿小情侣, 继续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夫的少女心啊……噗通噗通的。”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男人不正经起来, 最撩人了。 男生拖着她去检票, “爸爸没满足你是不是?走,再看打断你的腿。” 女朋友踹了他一脚,“滚去!老娘太宠你了是不是?反了天了还。” …… 盛夏说了什么? 她说:“你说的,和我想的,是一个意思吗?” 沈纪年就笑了,捏了捏她的脸,“你觉得呢?” 盛夏一时沉默,好一会儿才扯了他一下,“先……走吧!进场了。” 沈纪年“嗯”了声,说:“不急,你慢慢想。” 他有的是时间。 也有的是耐心。 对自己有着清晰定位的沈学霸,深刻地了解自己的性格——被动型冷漠人格,有着最孤僻的心和最冷淡的处事方式,先培养感情再顺理成章地进一步发展本应该是最好最自然的方式,但对他来说,可能有些困难。 他这个人做事讲究策略和步骤,就像是做一道数学题,有时候常规思路走不通的时候,那么剑走偏锋一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画地为牢,再徐徐图之。 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盛夏怀里抱着大桶的爆米花,沈纪年把她手里的饮料接过来,手里捏着票,递给检票的姐姐。 那姐姐刚被那对儿小情侣一惊一乍的描述轰炸过,那时忍不住看了眼,隔着人群,看到休息区旁边的角落里,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微微弯着腰,俯身看一个模样很可爱的女孩子,画面很是养眼,这会儿人过来,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把3D眼镜递上去,抿唇冲他们笑了笑。 默默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 沈纪年带着盛夏进了影厅,四排中间,买票的时候盛夏没注意,中间两个竖排是情侣专座,她是坐过去的时候才知道的。半包围式的弧形沙发,两个人坐进去,以盛夏的身高,稍稍低下头,整个人都埋进去了。 盛夏:“……”这影院还真人性化,只是为什么他要买这种票,买错了? 回头去看他,他倒是没什么异样,挨着一边坐下来,偏头示意她也坐。 盛夏端端正正坐着,沙发的弧度让它变得略微狭小——或者是为了让情侣们更亲密吧! 但对盛夏来说,就比较……嗯,她的腿都贴到沈纪年的腿上了。 豪放如她,也觉得这么近有点儿不太好。 但亲也都亲过了,亲的时候她都没有矫情地一跺脚一扭腰来表达反抗,这会儿不过是坐一块儿罢了,她瞎瘠薄矫情,也没什么意思。 所有的灯都暗下来,荧幕上在播送广告,周围是嘈杂的说话声,盛夏这里却很安静,气氛有些微妙,盛夏把爆米花递给他,“吃点儿?” 沈纪年偏头对她笑了下,“很不自在?” 盛夏微微侧了侧身,摇头,“没,就是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盛夏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纪年笑了声,抬手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将她虚虚揽在怀里。 歪着头低声说,“如果还没想好,就先试一试吧!当我是你男朋友,今晚。” 盛夏听他说男朋友三个字,莫名觉得怪怪的,就好像在新闻联播里看到了狗血八点档一样的违和感。 印象里他是那种所谓的天才,在学业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智商高到普通人难望其项背的地步,他的大脑构造应该是异于常人的、超凡的,俗世这些七情六欲,不应该去染指他的。 但现在他顶着那张向来目光冷淡到和世界格格不入的脸,歪着头对她说要她试试当他是男朋友,不怪她接受不能,实在是有点儿玄幻。 他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长腿微微曲着。一半端正立着,一半撇过来,贴靠在盛夏的腿上,盛夏穿着吊带短裤,腿上光溜溜的,贴着他磨白的牛仔。上身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体温和硬度,这让盛夏一瞬间有点儿脸热。 如果他这个时候要亲她一下,盛夏一定不会拒绝。 她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谁很她杠她敢立马杠回去,但若是哄着她,她便会慢慢收起所有的刺。 沈纪年很会摸她脾气,所以知道她不会拒绝。 电影终于开始了。 盛夏的确没有动,就安安静静靠在他身上。 沈纪年身上有清淡的肥皂水的味道,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盛夏不排斥,甚至分神想,如果他是男朋友这种东西,似乎也还不错。 模样周正,光是看着都养眼。 学习好,将来一定是个绩优股,拿下他,总有种赢在起跑线上的开外挂捡好运的感觉。 不太多话,但似乎也不是很不解风情? 性子冷了点儿,初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缺点了。 对于科幻她是不排斥的,但这个电影和一般的科幻又不太一样,剧情很慢,节奏很缓,就连高潮也都克制得很。 盛夏最后睡着了。 歪在一旁的沙发上,沈纪年伸手把她揽了过来。 中途还对她说了句,“坐到这边来,胳膊麻了。” 盛夏迷迷糊糊“哦”了声,被他半抱着挪到了另一边。 她睡觉不太醒,反应出奇慢,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电影结束人群散场的时候。 灯都亮了。三三两两起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电影上座率不高,一些看到一半就离了场,这会儿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门口的工作人员,在等着收3D眼镜。 沈纪年拍了拍她的脸,“盛夏,我们走了。” 盛夏扒着他的胳膊,睡得格外香甜,醒过来的时候,脸颊还贴在他肋骨上,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盛夏起了身,揉了下眼睛,模糊地想起来自己把他胳膊压麻了,被他半抱着挪了个方位,然后继续睡了。 真丢脸。 盛夏舔了舔嘴唇,弯腰收拾垃圾,他把他手里东西接过去,拎起她的小包,两个人往出口去,然后把眼镜丢到筐里,回身低头看她,“肚子饿吗?” 盛夏歪头思考了下,最后点点头:“有点儿。” 出电影院就是琳琅满目的餐厅,沈纪年好像很有耐心,带着她一家一家找,最后两个人坐在一家烤肉店里,沈纪年把菜单给她,盛夏认真地挑着,问他要点儿什么,他说:“看你喜欢,我都可以。” 盛夏“哦”了声,不过最后还是根据他的口味,挑了几样他喜欢的,菜单给他看的时候,他抬眼看了她一眼,了然似地勾了勾唇,唇角带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盛夏被他这样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过头去。 她没有特意去记,只是习惯观察人,恰好观察过他而已。 这会儿餐厅还有不少人,但不嘈杂,等待的片刻,盛夏手撑在下巴上,抬头静静看他。 盛夏不是很单纯的那一类人,不是看不懂他对她的觊觎,只是他这个人太冷淡,她从没往那方面想过。她在朝阳的时候,谈恋爱已经很普遍了,只是朝阳乱得很,男生女生的关系许多已经突破了暧昧和好感,直接奔到成人的方式去了。 去年集体体检的时候,一个年级发现了四五个怀孕的,医生摇头叹气,家长痛心疾首,学校无可奈何,唯有那些越界的少男少女,还在为自己一脚踏进成人世界而感到优越和自豪。 叛逆的年纪,好像越不让做什么越要去尝试,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个性。 但其实一点儿也不酷,大概是盛夏不属于那一类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她很早就明白有些后果是自己无法承担的。 也明白,生活里有很多无奈,美好的东西大多转瞬即逝,幸福就像泡沫,它可以膨胀得很多很多,满得将自己整个淹没,但它开始碎裂的时候,很快什么都不剩。 74.报到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家属很焦虑, 不住地舔嘴唇,手指互相摩挲着,每听一条脸色就白一分,身子前倾的弧度很大,仿佛要贴在沈姨身上了,有好几下她想要抓住沈姨的胳膊, 但都忍住了, 只是紧紧地抠着桌角,脸上的表情哀恸而无措。 过了会儿进来一个年轻的医生,他尚穿着手术用的无菌服, 戴着蓝色的一次性无菌帽,两手竖放在胸前,腹部以上都是黄色褐色的污迹, 一进来就对另一个埋头在电脑前的医生抱怨,“哎呀,新来的实习生毛手毛脚的, 准备东西都能准备错, 还得我自己过来找。” 那医生回了句, “慢慢来嘛!不要太严厉了, 我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年轻医生唉唉叹了口气, 在隔壁治疗室的柜子里抓了根管子就出去了, 远远地能听见他跟护士说:“谁闲着跟我到换药室来一趟。” …… 盛夏待了好一会儿, 沈纪年还没有回来,沈姨还在耐心地跟病人家属沟通,一时也结束不了的样子。 她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也想出去透透气。 走到门口的时候,埋头在电脑前写电子病例的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你是来找沈医生的啊?” 盛夏点点头。看见他的胸牌,“陈蔚然”。 “没事,我就问问,以前没见过你。”陈蔚然给她指了指,“隔壁有个示教室,你把饭放那边去吧!这边乱,而且脏。” 沈姨在家也经常说脏,但医生的脏和普通人说的脏是不一样的,是说细菌和病毒多,盛夏明白,知道对方是好心,点点头,回去抱了保温桶,往隔壁的示教室去。 示教室差不多是个小会议室的结构,中间放了方形的会议桌,有多媒体投影设备,围着墙放了一圈和会议桌高度平齐的桌子,上面摆了书、盆栽。桌上还有一个微波炉,墙角处放了冰箱。 进门处有个大垃圾桶,上面套了黑色的垃圾袋,里面扔了很多外卖盒子。 想来那些医生和护士们就是在这边儿吃饭的。 盛夏抱着保温桶坐在会议桌前,枣红的实木大桌,厚重而威严。 门开着,外面走廊来来回回过人,偶尔会有人过来示教室,看见盛夏会问一声,“小妹妹在等谁啊?” 她回答,“沈医生。我来给她送饭。” 对方就点点头,安慰她,“沈医生比较忙,估计是待会儿才能吃了,你要是无聊就看会儿手机,或者去外面转一转。” 一个护士姐姐分了她一个一次性医用口罩,告诉她在医院不要乱摸东西,很脏的。 盛夏戴着口罩,被示教室的冷气吹得瑟瑟发抖。 沈纪年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们是来送饭的,沈姨在忙,他们差不多可以走了,但沈纪年不回来,她也不能一个人走。 盛夏起身去找他,顺着走廊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他,病区很大,各处的格局又差不多,盛夏转了一会儿就找不到路了,只能凭着印象往回走,结果好像越走越偏了。 最后走得满头大汗,好像还到了楼下,站在一个大厅里四顾茫然。 * 陈蔚然是下来拿药的,看见沈医生家的小孩坐在大厅里一脸茫然,于是走了过去,笑着问她,“你怎么跑来这边了?” “我……找人,”她皱了皱眉,不是太好意思,“不过,好像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你找沈医生的儿子吗?”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边儿来的,陈蔚然被她逗乐了,两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偏头示意,“跟我走吧!” 盛夏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那些对盛夏来说差不多的走廊和楼梯,对陈蔚然来说就简单得多了,带着她七拐八绕,很快就回了他们病区,“你应该是在沈医生家里住的那个小女孩吧?” “嗯。” “和沈医生说的一样,很可爱,也很漂亮。”他侧着头又看了她一眼,眉眼里是温和的笑意。 盛夏有些不习惯和陌生人讲话,闻言只低了低头,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没回答。 陈蔚然也没在意,他要去病房,指了指前面的走廊,“沿着这里一直走,看见病区标识拐个弯,往里去就是医生值班室了。” 盛夏点头致谢,快步离开了。 * 沈纪年已经回去了,在值班室和示教室甚至护士站都找了一圈,没看见盛夏,担心她乱跑找不到回来的路,四处问着,“有没有看见那个穿黑色吊带的短发女孩子去哪儿?” 她这个人向来方向感不好,所以他很担心。 刚问了一圈值班室的人,出门就看见走过来的盛夏。 沉着声音问,“去哪儿了?” 盛夏微微别过眼神,有些生闷气,“随便走走。” “不是跟你说,不要乱跑吗?”他弯腰,逼视她双眼,盛夏从他眼神里看到了质问和不悦。 盛夏向来不是脾气好的人,闻言更是心头火烧啊烧,自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找都找不到,还要怪她乱跑。 她把唇抿得直直的,背也挺得直直的,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哼”了声,泄愤似的撞了他一下,走了。 * 进去示教室,沈姨已经在吃饭了,她收敛了脾气,乖巧地坐在沈姨对面。 “我就说,还是女儿贴心,阿年长这么大,不是我让他做事,从来不会主动关心我。”——沈纪年跟母亲说,是盛夏要来送饭的。 盛夏心虚地垂下了目光。 “我也顾不上你们,你们两个人也别在这边儿待着了,赶紧回家去吧!把作业写了,洗洗睡觉!早点儿休息。你们现在这个时候,休息是很重要的,千万不要熬夜。”说完问她,“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啊?” 盛夏两只手互相绕在一起,磋磨着,本来无比纠结的心情,这会儿反而坦然了,垂着眼说:“沈姨,我……闯祸了。年级主任说,要请家长过去谈谈。”她把头垂得更低了,全没有学校里那份王霸之气,小声愧疚地说着,“对不起。” 沈姨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她,“闯了什么祸,说给阿姨听听!阿姨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做错了事就改正,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首先不能撒谎。” 盛夏把上午的事一一交代了。 沈姨边吃边听,最后擦擦嘴,点了点头,“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不应该跟人打架。” “但你是先被欺负的啊!”沈姨两手搁在桌子上,身子前倾看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很严肃地说,“夏夏,对阿姨来说,你是阿姨半个女儿,你受了委屈,阿姨自然是要替你出头的。你要是犯了错,阿姨也不会顾忌什么,会管教你。你真的觉得自己今天错了吗?如果没有,为什么会觉得对不起阿姨,是因为怕给阿姨添麻烦?你如果是这样想,阿姨会很伤心。我希望我们能像一家人,你是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阿姨,无论对错,阿姨都是你可以依赖信赖的人,客客气气的,就生分了。” 盛夏咬了下嘴唇。 沈姨柔声问她,“你明白阿姨的意思吗?” 心口满满的,仿佛被塞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盛夏点头,“我明白,沈姨。” “明白就好,明天阿姨休息,会去学校一趟的。这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 沈纪年还站在值班室门口,被盛夏撞得莫名其妙,反思自己是不是说话太重了。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他只是担心她,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陈蔚然从病房回来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沈纪年,笑着招呼了句,“那个小丫头找你都找到六区去了,你看见她了吗?” 沈纪年愣了下,点点头,“看见了。” 陈蔚然笑笑,“那就好。” 那大概是十岁之前,她还很娇气,走两步路就哼哼唧唧地喊累,要抱要背。爸爸很溺爱她,从来都不拒绝,喜欢把她举过头顶放在脖子里,或者挽着她两条小腿把她背在背上,盛夏那时候觉得爸爸的背好宽阔,她要伸长了手臂才能紧紧搂住爸爸的肩膀。爸爸的手臂像两条铁锁,紧紧地箍住她的腿,把她稳稳地固定住,趴在上面睡觉,会觉得十分安心。 盛夏趴在沈纪年的背上,觉得像趴在爸爸的背上,男生肩宽体阔,仿佛挺拔青松,是种久违了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她虚虚地搂住他的脖子,嘴角缓缓翘了起来。 拿额头轻轻蹭他的脖子。 沈纪年觉得痒,侧头问她,“嗯?” 盛夏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笑了,“没事。”过了会儿,又说:“你放我下来吧!” 休息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感觉腿也不是很软了。 他“嗯”了声,把她放了下来,扶着她走了两步路。 不知道是刚刚跑得太狠了,还是心理作用,真的觉得头有些晕,走两步路脸色就开始发白了。有些喘不过来气,盛夏顿了顿脚,原地缓了一下。 75.白天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看见盛夏,那时她刚打完架,手里还提着一根断了的棍子, 血从额头上顺着脸颊一直流,她单脚踩在对方的胸口,身子蹲下来,冷漠而狠厉地说:“以后离这一片远一点儿, 谁他么踏过来一步, 我弄死他。” 她踩着的是一个男生, 年纪不大,个头却比她整整高了一头,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人, 都没人敢动手。 有人小声讨好地叫了句,“夏姐,误会, 我们也不知道那是您姥姥, 下次绝对不敢了。” “狗杂种!” 盛夏把断成半截的棍子掼在墙上,气得大喘气, 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 甩手走的时候,发出一声嘲讽的“呵”。 “滚!” “滚, 这就滚……夏姐慢走。“ 对面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从巷子另一头走了。 盛夏转过巷子口就开始撑着墙走了, 不知道是头晕, 还是哪里疼。最后索性站在了原地,她随意地抹了下额头,就着远处的路灯光,仔细看自己身上的血,前襟和袖子上沾了不少,她有些烦躁,揉了揉头发。 那时她还是长发,齐刘海,遮到眉下,眼睛漆黑温润,看过去,永远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耍狠,动作十分地干脆利落,显然的是个老手。 盛夏在原地待了会儿,起身钻进了另一条胡同,敲开了一扇门,里面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看见她,“呀”了声,“怎么又搞成这个样子?” 她摇了摇头,“没事,碰见几个流氓。你帮我处理一下,我怕我姥姥害怕。” * 沈纪年回去的时候,猫已经回家了,他抱着猫坐在二楼阳台,没开灯,凝视对面盛家的房子。 盛家姥姥在院子里择菜,嫩绿的韭菜,一根一根择干净放在竹筐子里,老人弯腰的动作很迟缓,偶尔定省一会儿,起身的动作也很慢。 老太太年纪很大了,八十多岁,是盛夏的曾祖母,身体还算硬朗,只是毕竟年纪很大了,腿脚并不利索。 盛夏回来的时候,姥姥正在洗菜,她挽了挽袖子过去,声音柔和地说,“我洗,姥姥你歇着。” 她头发原本是绑着,这会儿全散开了,把脖子和额头遮得严严实实。 她洗完韭菜又去洗萝卜,拿刷子仔仔细细擦洗着,天气热,晚风吹不散热气,她散着头发,汗水把她整个额头都浸湿了,大约是浸到了伤口里,她擦汗的时候,紧紧抿着双唇,疼得浑身颤抖。 姥姥收衣服的时候,偶然扭过头看她,问她,“怎么了囡囡?不舒服?” 她摇摇头,“没事,被蚊子咬了下。” “去拿花露水喷一喷。” “哎,我知道。” 第二天,盛夏说要去朋友家玩儿一天,晚上才回来。 临走前过来敲沈家的门,拜托沈家爷爷奶奶帮她照看一下姥姥。 昨天被一群小混混推搡了下,盛夏总怕姥姥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人年纪大了感觉迟钝,姥姥自己说没事,她却不敢掉以轻心。 沈家爷爷满口答应了,一旁逗猫的沈纪年抬头看了眼,昨晚夜色深,看不真切,这会儿才看见,她半个背都肿了,不敢用力,走路的时候背挺得笔直。 沈纪年忽然觉得,她出门,大概是觉得在姥姥面前装若无其事太辛苦。 其实如果不是他知道,特意去观察她,也看不出来衣服下面细微的差别。 她走的时候,沈纪年把猫扔了下去,跟爷爷说,“我出去一下。” 他看见盛夏沿着公路一直走,走到东桥头的时候,有个女生骑着电动车过来接她,她叫那个女生,“童言。” 童言把安全帽递给她,她摇了摇头,“有伤,不戴了。” “靠,那帮孙子照头打?” 盛夏“嗯”了声,“不过我踩碎了他一根肋骨。” 童言把车子放在路边,当场拉着她检查,“都伤哪儿了,我看看……” 盛夏往后躲了下,“轻点儿,疼。” 童言每看一处就骂句脏话,“艹,别叫老娘看见,见一次打一次。” 盛夏摇了摇头,“算了,你别惹他们,那群杂碎手狠着呢。” “你能惹,我就不能惹?” 盛夏耸了耸肩,“我不是没办法吗?” …… G镇向来乱,外来打工人口聚集,犯罪率居高不下,但都是小打小闹,偷鸡摸狗,一群不学无术的小流氓,打打架,闹闹事,欺软怕硬,狗腿子得很。 对付他们没别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武力能压得住。 盛夏家里就一老太太,还有一个在外地上学的姑姑,爷爷奶奶去世的早,舅姥爷举家搬去了南京定居,逢年过节寄东西回来,人却是回不来的,盛家本来就人丁单薄,盛夏爸爸出事之后,就更显得家里一家老弱。 姥姥闲不住,为了补贴家用,做些针线活拿去卖,摊子就摆在路口,不显眼,卖不了几个钱,但好歹有点儿事做。 这么久没被小混混骚扰过,没被收保护费什么狗屁东西的,全仗着盛夏够横够狠。 这是沈纪年后来才明白的。 * 她姥姥临去世都不知道盛夏在外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从来不说,不哭,不闹,不讲委屈。 由此可见,她是个多能忍的人。 回去的路上,盛夏还在生闷气,一句话也没和沈纪年说。 到了家,换了鞋就钻进屋子去了,一直到十点,都没出来过。 十点整的时候,盛夏卷子写累了,出来找水喝,沈纪年把她堵在了厨房门口,递了杯热牛奶给她,把她手里的冰橙汁换走了,微微弯腰看她,低声问她,“我如果不道歉,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闷着?” 盛夏靠在门框上,微微抬着头看他。 逆着光,看不清楚脸,只看见他清冷的双目,夹杂着几分柔和,他似乎是笑了,很淡,看不真切。 盛夏觉得自己脑袋被揉了下,“傻不傻!” 喏,开心,开心极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咬牙切齿的“呵呵”和花式白眼以及有气无力的拖长版的“开——心——” 他眯着眼笑,“我就知道你们开心。”不过那语气,分明是看到你们不开心我就开心了的幸灾乐祸的语气。 然后在大家朝他扔拖鞋之前,那朵菊花就收放自如地捋平了,严肃而冷厉地扫视整个教室,“一个个拉着个脸,难道你们的假期短,老师的假期就会比你们长吗?” “不服气是不是?不服气给我憋着。” “最后一年,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个暑假算什么,比起你们的前途,你们的未来,一个暑假屁都不是,眼光都给我放长远一点儿。” “安逸不适合战士,你们都要扛起武器,打起精神。最后一年,谁也不能落后,都给我动起来。” “明年的6月,谁也不能输!” …… ——以上省略无数巴拉巴拉反正也没人听的激情演讲内容—— 大家对于小崔这种精分一样的实力派演技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个个偷偷在下面翻他白眼。 嘴上说着烦死了,但心里还是悄悄绷紧了弦。 高三了啊! * 如果这个并不算开学仪式的开学仪式就到这里的话,那注定是个平凡又无聊又老套的开场白,但是这天来了两个人,对于七班来说,颇具传奇色彩的两个人。 * 随着预备铃同时响起的是敲门声。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地看向声源处。 年级主任段一刀正屈指叩着门框,他身边站着一前一后站着两个女生,前头那个是个生脸,一张娃娃脸,波波头,垂着眼睛,侧脸看起来乖巧又安静。哟,萌妹子。 后排几个男生吹了声口哨。 娃娃脸抬起了头,目光缓缓扫过来,只是让人意外的是,那双眼锋利如刀刃,戾气十足,仿佛带着刺。 教室安静了一瞬,娃娃脸已经偏过了头,神色有些不耐。 “崔老师,这位是今天过来的转校生和转科生,就安排进你们班吧!”段一刀对着小崔招了招手,吩咐娃娃脸先等一会儿,然后把小崔和另一个女生拉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 教室里徒留娃娃脸和其余四十几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大约被看得不耐烦,娃娃脸扬着下巴,一寸寸扫过去,缓缓吐出四个字,“看什么看!”她有一张笑唇,两侧唇角微微向上翘着,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都像在笑,但配上她那锋利的眼神,那笑显得有点儿诡异。 更诡异的是,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七班的男男女女,竟然听话地垂下了头。 76.折腾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盛夏“哎”了声, 沈纪年向来话少,只点点头, 去冰箱里找水喝。 孟婶念叨着:“不要喝冰水啦, 喝多了闹肚子, 我煮了绿豆汤,在保温杯里, 这会儿差不多凉了,去喝点儿。” 沈纪年胡乱点点头, 仰头灌水的动作却没停,盛夏扭过头看他的时候, 能看见他扬起的侧脸,汗湿的额发, 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撇撇嘴, 自己都不听话,还整天像个老夫子一样管束她。 盛夏推开了最里侧的卧室,房间不大, 只摆了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差不多就满了。 书桌是粉白色的, 衣柜是蓝白色,床是象牙白, 床单是粉色带碎花的棉料, 窗帘是蕾丝纱的质地, 蓬蓬的有三层,新贴了墙纸,是浅粉和淡蓝的麋鹿和精灵,到处都是粉嫩嫩的少女气息。 盛夏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能吸到少女的甜味儿。 沈姨特意为她布置的。 她把书包扔在桌子上,扑到床上趴着,更丧了。 她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闹心过,不想给沈姨留下坏印象,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一心关心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 童言打来电话,问她生日怎么过。 她没心情,回了句,“不过。” 以前姥姥会给她做长寿面,细细长长的清汤面线,上面飘着葱花和两根绿油油的青菜,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 去年她许了什么愿来着?哦,她许愿姥姥长命百岁,永远陪着她。 实现了吗? 屁!、 那还过什么。 “出来玩儿吧?你去市里这么久,我们都很想你啊!我替你过生日,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盛夏在床上翻了个身,看见书桌上一格一格的辅导资料,“不了,高考完再说。” 其实离开G镇才没几天,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恍惚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童言还想再说什么,听她这语气,知道没商量,于是应了声,“好吧!哪天我去市里找你玩儿。” 盛夏“嗯”了声,又扯了些有的没的,就挂了电话。 * 沈纪年敲了敲她的门,“出来吃饭了。” 盛夏“嗯”了声,撂了手机就出去了。 孟婶已经走了,沈纪年在盛饭,看见她,抬头说了句,“去拿筷子。” “哦。” 今天晚饭有黑椒牛柳,香菇炖鸡,小白菜,还有木耳炒蛋,对于两个人来说,已经很丰盛了,沈纪年给盛夏盛了一小碗米饭,一碗鸡汤,两个人面对面吃饭。沈纪年吃饭很安静,一句话也没有,盛夏话也不多,于是气氛就诡异地安静。 过了很久,沈纪年才说了句,“今天我洗碗,你待会儿去把单词背了,默写完我带你出去一趟。” 盛夏点点头,“嗯。去哪儿?”沈叔和沈姨晚上一向回来的晚,所以晚饭都是他们两个一起吃,吃完饭当然要洗碗,起初都是盛夏自觉去洗碗,沈纪年说要分工,一个人洗一天。 “去医院,给我妈送饭。她今晚值晚班。”说完抬头看了她一眼,“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盛夏点点头,又撇撇嘴,“你会读心术吗?”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短促地笑了声,“不用担心,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嗯。” 盛夏吃完饭直接去房间拿单词书,书里夹着沈纪年帮她做的计划表,她翻着看了下,把今天的单词折起来,开始默背。 三十个单词,她记得挺快,仔细又回忆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把昨天的又拿出来复习了一遍,然后拿着本子出了门。 沈纪年刚好洗完碗,正拿毛巾擦手,看见她出来,缓步过来客厅坐着,两腿岔开,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冲她招了招手,盛夏把单词书递到他手里。 他翻了一遍,直接扔了书,口头提问,还一心二用地翻手机。身子微微伏着,有着男生独有的气场。盛夏以前没少和男生打交道,那些男生不是装模作样,就是幼稚得不可理喻,嘴里叼根烟,打架提钢管,染两撮黄毛就觉得英雄盖世,酷得不得了。 但盛夏从来没觉得多酷,倒是沈纪年这种学习好,从来不惹事,穿衣服规规矩矩,总是莫名给她一种很酷的感觉,所以打心眼里有点儿莫名的崇拜,所以他说什么,她总是下意识地去听。 盛夏就蹲在客厅的茶几边儿上写,觉得自己特别像个小学生。 可既然沈纪年都不惜浪费时间给她辅导,她也就没什么理由抱怨的。 默写完了,他拿去扫一眼,发现没有错误,点点头,“很好。去换衣服吧!” 盛夏发现他特别爱用祈使句,全是命令的句式,比如“去拿筷子”“去换衣服”“去背单词”再比如,“不可以……”“不能……” 他将来一定能做个合格的领导。 虽然心底无限吐槽,但表面上还是很听话地去换了衣服,顺便随便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梢是湿的,肌肤水润润的,沈纪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两个人坐出租。 盛夏和他一起坐在车后座,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盛夏细细的胳膊抱着保温桶,坐得端端正正,模样倒是难得的乖巧。 沈纪年又看了眼她身上的吊带和短裤,深切觉得她穿得很少,也可能是他骨子里是个保守又迂腐的男人,他这样自我剖析了会儿,终于淡然了。 下车的时候,盛夏去递钱,司机笑眯眯地接过来,“小妹妹好可爱啊!多大了?” 盛夏没理会他,眼睛翻了一下,如果对方眼神再恶心一点,她可能直接踹他车门上,或者选择把他架在车窗上的手掰断。沈纪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乱来,把找零接过来,塞到她手里,站在她身前,隔绝了对方的视线,半拥着她进了医院,直到进了住院部大厅才松了手。 被他碰过的地方,烫得惊人,盛夏摸了下鼻尖,莫名有点儿不自在。 但大体也明白,他是不想她惹事,也在保护她不被陌生人骚扰,于是也没说什么。 沈姨正在值班室和病人家属谈话,沈纪年在一旁坐下来,盛夏没来过这里,不懂规矩,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 腿挨腿,胳膊碰胳膊,女孩子的肌肤娇嫩得很,触感清晰,他轻咳了声,微微偏过头去,努力平复心情。 最后站起了身,轻声解释了句,“有点儿热,我去外面站一会儿。” 盛夏不敢一个人待,怕惹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叹了口气,猛地转过身,弯腰,对上她眼睛,“我去卫生间,在这边待着,不要乱跑。” 盛夏被他吓了一跳,微微往后躲了下,“哦”了声。 外面烈日当空,知了不知疲倦地吟唱,空气中燥热伴随着喧闹似乎更浓烈了。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步子可谓是沉重了。 走进教室,随便挑了个第二排最中间的位置,坐下了,兴致缺缺。 从天堂到地狱有多远? ……大概就一个转身的距离吧! 上一秒她还在想,这次毫无意外她能和沈纪年坐同桌了。下一秒就被现实打了脸,啪啪啪!还特别响亮。她看了盛夏一眼,有点儿埋怨。 第三名。 第四名。 ……. 第十三名,盛夏。 人群让开一条道,目光好奇地目送她,刚刚班长那一句“让后面的先选吧!我排盛夏后面。”他们可都听到了。而他们的想法,可没小崔那么正经。 男生女生主动坐同桌,向来都是掺杂着桃色新闻啊! 暧昧啊,暧昧! 盛夏对别人的目光很习惯,也没觉得有什么,径直往教室去了,进去之前问过沈纪年一句,“你想坐哪儿?” 她成绩还算靠前,好位置大半还在。 他偏头,无所谓地应了句,“你挑,都可以。” 盛夏记得上次两个人看完电影去吃宵夜的时候,他也是这句话。 这会儿觉得……莫名有点儿……宠溺? 盛夏抿唇笑了下,“好。” 进教室的时候,她在前排站了片刻,目光快速地扫过去。 最后选了一个偏一点儿的位置,依旧靠窗,比他之前的位置往后了一排而已,第三排。盛夏坐在里面,把外面靠走廊的位置留给他。 林悦离她有点儿远,看见她坐下来,侧头看了她一眼,咬着嘴唇,很委屈的样子。被人“横刀夺爱”的感觉,可谓是十分呕血了。 盛夏抬头正好迎接到她目光,仿佛火花碰闪电,空气中都是噼里啪啦的声响,她歪着头,缓缓笑了下。林悦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猛地扭过了头。 盛夏耸耸肩。 真怂。 * 沈纪年进来的时候,直接坐在了她身边,外面一阵骚动,大概是在讨论班长是否红鸾星动。 哦,动了,还不是一般的动。 沈纪年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这样想。 盛夏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朱莉莉趴在窗台上跟她说话,目光时不时看一眼沈纪年,八卦兮兮的。 77.不会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男生扭过头看的时候,沈纪年已经起了身,低着头,目光完完整整地落在盛夏身上, 安静地等着。 而他面前的娃娃脸女生, 微微抬着头, 脑袋偏向一侧,缓慢地碰了碰自己的唇角, 又舔了舔嘴唇,然后对他说了句什么, 他忽而笑了,伸手捏了捏娃娃脸的脸颊。 男生挑了挑眉, 侧着头对女朋友说:“看吧!表面越高冷的男人,内心可能越闷骚。”刚刚在电梯里, 这面瘫男还一脸性冷淡来着,这会儿就调戏人小姑娘,一看就不正经。 女朋友捶了男生一把, 又偷偷瞄了一眼那边, 很养眼的一对儿小情侣, 继续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夫的少女心啊……噗通噗通的。”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男人不正经起来, 最撩人了。 男生拖着她去检票, “爸爸没满足你是不是?走, 再看打断你的腿。” 女朋友踹了他一脚,“滚去!老娘太宠你了是不是?反了天了还。” …… 盛夏说了什么? 她说:“你说的,和我想的,是一个意思吗?” 沈纪年就笑了,捏了捏她的脸,“你觉得呢?” 盛夏一时沉默,好一会儿才扯了他一下,“先……走吧!进场了。” 沈纪年“嗯”了声,说:“不急,你慢慢想。” 他有的是时间。 也有的是耐心。 对自己有着清晰定位的沈学霸,深刻地了解自己的性格——被动型冷漠人格,有着最孤僻的心和最冷淡的处事方式,先培养感情再顺理成章地进一步发展本应该是最好最自然的方式,但对他来说,可能有些困难。 他这个人做事讲究策略和步骤,就像是做一道数学题,有时候常规思路走不通的时候,那么剑走偏锋一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画地为牢,再徐徐图之。 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盛夏怀里抱着大桶的爆米花,沈纪年把她手里的饮料接过来,手里捏着票,递给检票的姐姐。 那姐姐刚被那对儿小情侣一惊一乍的描述轰炸过,那时忍不住看了眼,隔着人群,看到休息区旁边的角落里,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微微弯着腰,俯身看一个模样很可爱的女孩子,画面很是养眼,这会儿人过来,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把3D眼镜递上去,抿唇冲他们笑了笑。 默默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 沈纪年带着盛夏进了影厅,四排中间,买票的时候盛夏没注意,中间两个竖排是情侣专座,她是坐过去的时候才知道的。半包围式的弧形沙发,两个人坐进去,以盛夏的身高,稍稍低下头,整个人都埋进去了。 盛夏:“……”这影院还真人性化,只是为什么他要买这种票,买错了? 回头去看他,他倒是没什么异样,挨着一边坐下来,偏头示意她也坐。 盛夏端端正正坐着,沙发的弧度让它变得略微狭小——或者是为了让情侣们更亲密吧! 但对盛夏来说,就比较……嗯,她的腿都贴到沈纪年的腿上了。 豪放如她,也觉得这么近有点儿不太好。 但亲也都亲过了,亲的时候她都没有矫情地一跺脚一扭腰来表达反抗,这会儿不过是坐一块儿罢了,她瞎瘠薄矫情,也没什么意思。 所有的灯都暗下来,荧幕上在播送广告,周围是嘈杂的说话声,盛夏这里却很安静,气氛有些微妙,盛夏把爆米花递给他,“吃点儿?” 沈纪年偏头对她笑了下,“很不自在?” 盛夏微微侧了侧身,摇头,“没,就是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盛夏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纪年笑了声,抬手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将她虚虚揽在怀里。 歪着头低声说,“如果还没想好,就先试一试吧!当我是你男朋友,今晚。” 盛夏听他说男朋友三个字,莫名觉得怪怪的,就好像在新闻联播里看到了狗血八点档一样的违和感。 印象里他是那种所谓的天才,在学业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智商高到普通人难望其项背的地步,他的大脑构造应该是异于常人的、超凡的,俗世这些七情六欲,不应该去染指他的。 但现在他顶着那张向来目光冷淡到和世界格格不入的脸,歪着头对她说要她试试当他是男朋友,不怪她接受不能,实在是有点儿玄幻。 他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长腿微微曲着。一半端正立着,一半撇过来,贴靠在盛夏的腿上,盛夏穿着吊带短裤,腿上光溜溜的,贴着他磨白的牛仔。上身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体温和硬度,这让盛夏一瞬间有点儿脸热。 如果他这个时候要亲她一下,盛夏一定不会拒绝。 她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谁很她杠她敢立马杠回去,但若是哄着她,她便会慢慢收起所有的刺。 沈纪年很会摸她脾气,所以知道她不会拒绝。 电影终于开始了。 盛夏的确没有动,就安安静静靠在他身上。 沈纪年身上有清淡的肥皂水的味道,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盛夏不排斥,甚至分神想,如果他是男朋友这种东西,似乎也还不错。 模样周正,光是看着都养眼。 学习好,将来一定是个绩优股,拿下他,总有种赢在起跑线上的开外挂捡好运的感觉。 不太多话,但似乎也不是很不解风情? 性子冷了点儿,初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缺点了。 高三开学的第一天来得非常早,顶着八月份炽热的太阳,所有人都埋在浓烟滚滚的怨气里。 但此时七班教室里,大家看着门牌从高二换成了高三,还是有了不小的触动。 班主任小崔在进行例行的开学演讲,他先是漾着满脸菊花一样灿烂的笑容站在讲台上和大家打招呼,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声音问,“暑假过得开心吗?” 喏,开心,开心极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咬牙切齿的“呵呵”和花式白眼以及有气无力的拖长版的“开——心——” 他眯着眼笑,“我就知道你们开心。”不过那语气,分明是看到你们不开心我就开心了的幸灾乐祸的语气。 然后在大家朝他扔拖鞋之前,那朵菊花就收放自如地捋平了,严肃而冷厉地扫视整个教室,“一个个拉着个脸,难道你们的假期短,老师的假期就会比你们长吗?” “不服气是不是?不服气给我憋着。” “最后一年,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个暑假算什么,比起你们的前途,你们的未来,一个暑假屁都不是,眼光都给我放长远一点儿。” “安逸不适合战士,你们都要扛起武器,打起精神。最后一年,谁也不能落后,都给我动起来。” “明年的6月,谁也不能输!” …… ——以上省略无数巴拉巴拉反正也没人听的激情演讲内容—— 大家对于小崔这种精分一样的实力派演技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个个偷偷在下面翻他白眼。 嘴上说着烦死了,但心里还是悄悄绷紧了弦。 高三了啊! * 如果这个并不算开学仪式的开学仪式就到这里的话,那注定是个平凡又无聊又老套的开场白,但是这天来了两个人,对于七班来说,颇具传奇色彩的两个人。 * 随着预备铃同时响起的是敲门声。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地看向声源处。 年级主任段一刀正屈指叩着门框,他身边站着一前一后站着两个女生,前头那个是个生脸,一张娃娃脸,波波头,垂着眼睛,侧脸看起来乖巧又安静。哟,萌妹子。 后排几个男生吹了声口哨。 娃娃脸抬起了头,目光缓缓扫过来,只是让人意外的是,那双眼锋利如刀刃,戾气十足,仿佛带着刺。 教室安静了一瞬,娃娃脸已经偏过了头,神色有些不耐。 “崔老师,这位是今天过来的转校生和转科生,就安排进你们班吧!”段一刀对着小崔招了招手,吩咐娃娃脸先等一会儿,然后把小崔和另一个女生拉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 教室里徒留娃娃脸和其余四十几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大约被看得不耐烦,娃娃脸扬着下巴,一寸寸扫过去,缓缓吐出四个字,“看什么看!”她有一张笑唇,两侧唇角微微向上翘着,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都像在笑,但配上她那锋利的眼神,那笑显得有点儿诡异。 更诡异的是,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七班的男男女女,竟然听话地垂下了头。 78.等他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盛夏“哎”了声,沈纪年向来话少,只点点头,去冰箱里找水喝。 孟婶念叨着:“不要喝冰水啦, 喝多了闹肚子, 我煮了绿豆汤,在保温杯里, 这会儿差不多凉了,去喝点儿。” 沈纪年胡乱点点头,仰头灌水的动作却没停, 盛夏扭过头看他的时候, 能看见他扬起的侧脸, 汗湿的额发,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撇撇嘴,自己都不听话,还整天像个老夫子一样管束她。 盛夏推开了最里侧的卧室, 房间不大, 只摆了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 差不多就满了。 书桌是粉白色的, 衣柜是蓝白色,床是象牙白, 床单是粉色带碎花的棉料, 窗帘是蕾丝纱的质地, 蓬蓬的有三层,新贴了墙纸,是浅粉和淡蓝的麋鹿和精灵,到处都是粉嫩嫩的少女气息。 盛夏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能吸到少女的甜味儿。 沈姨特意为她布置的。 她把书包扔在桌子上,扑到床上趴着,更丧了。 她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闹心过,不想给沈姨留下坏印象,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一心关心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 童言打来电话,问她生日怎么过。 她没心情,回了句,“不过。” 以前姥姥会给她做长寿面,细细长长的清汤面线,上面飘着葱花和两根绿油油的青菜,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 去年她许了什么愿来着?哦,她许愿姥姥长命百岁,永远陪着她。 实现了吗? 屁!、 那还过什么。 “出来玩儿吧?你去市里这么久,我们都很想你啊!我替你过生日,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盛夏在床上翻了个身,看见书桌上一格一格的辅导资料,“不了,高考完再说。” 其实离开G镇才没几天,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恍惚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童言还想再说什么,听她这语气,知道没商量,于是应了声,“好吧!哪天我去市里找你玩儿。” 盛夏“嗯”了声,又扯了些有的没的,就挂了电话。 * 沈纪年敲了敲她的门,“出来吃饭了。” 盛夏“嗯”了声,撂了手机就出去了。 孟婶已经走了,沈纪年在盛饭,看见她,抬头说了句,“去拿筷子。” “哦。” 今天晚饭有黑椒牛柳,香菇炖鸡,小白菜,还有木耳炒蛋,对于两个人来说,已经很丰盛了,沈纪年给盛夏盛了一小碗米饭,一碗鸡汤,两个人面对面吃饭。沈纪年吃饭很安静,一句话也没有,盛夏话也不多,于是气氛就诡异地安静。 过了很久,沈纪年才说了句,“今天我洗碗,你待会儿去把单词背了,默写完我带你出去一趟。” 盛夏点点头,“嗯。去哪儿?”沈叔和沈姨晚上一向回来的晚,所以晚饭都是他们两个一起吃,吃完饭当然要洗碗,起初都是盛夏自觉去洗碗,沈纪年说要分工,一个人洗一天。 “去医院,给我妈送饭。她今晚值晚班。”说完抬头看了她一眼,“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盛夏点点头,又撇撇嘴,“你会读心术吗?”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短促地笑了声,“不用担心,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嗯。” 盛夏吃完饭直接去房间拿单词书,书里夹着沈纪年帮她做的计划表,她翻着看了下,把今天的单词折起来,开始默背。 三十个单词,她记得挺快,仔细又回忆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把昨天的又拿出来复习了一遍,然后拿着本子出了门。 沈纪年刚好洗完碗,正拿毛巾擦手,看见她出来,缓步过来客厅坐着,两腿岔开,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冲她招了招手,盛夏把单词书递到他手里。 他翻了一遍,直接扔了书,口头提问,还一心二用地翻手机。身子微微伏着,有着男生独有的气场。盛夏以前没少和男生打交道,那些男生不是装模作样,就是幼稚得不可理喻,嘴里叼根烟,打架提钢管,染两撮黄毛就觉得英雄盖世,酷得不得了。 但盛夏从来没觉得多酷,倒是沈纪年这种学习好,从来不惹事,穿衣服规规矩矩,总是莫名给她一种很酷的感觉,所以打心眼里有点儿莫名的崇拜,所以他说什么,她总是下意识地去听。 盛夏就蹲在客厅的茶几边儿上写,觉得自己特别像个小学生。 可既然沈纪年都不惜浪费时间给她辅导,她也就没什么理由抱怨的。 默写完了,他拿去扫一眼,发现没有错误,点点头,“很好。去换衣服吧!” 盛夏发现他特别爱用祈使句,全是命令的句式,比如“去拿筷子”“去换衣服”“去背单词”再比如,“不可以……”“不能……” 他将来一定能做个合格的领导。 虽然心底无限吐槽,但表面上还是很听话地去换了衣服,顺便随便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梢是湿的,肌肤水润润的,沈纪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两个人坐出租。 盛夏和他一起坐在车后座,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盛夏细细的胳膊抱着保温桶,坐得端端正正,模样倒是难得的乖巧。 沈纪年又看了眼她身上的吊带和短裤,深切觉得她穿得很少,也可能是他骨子里是个保守又迂腐的男人,他这样自我剖析了会儿,终于淡然了。 下车的时候,盛夏去递钱,司机笑眯眯地接过来,“小妹妹好可爱啊!多大了?” 盛夏没理会他,眼睛翻了一下,如果对方眼神再恶心一点,她可能直接踹他车门上,或者选择把他架在车窗上的手掰断。沈纪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乱来,把找零接过来,塞到她手里,站在她身前,隔绝了对方的视线,半拥着她进了医院,直到进了住院部大厅才松了手。 被他碰过的地方,烫得惊人,盛夏摸了下鼻尖,莫名有点儿不自在。 但大体也明白,他是不想她惹事,也在保护她不被陌生人骚扰,于是也没说什么。 沈姨正在值班室和病人家属谈话,沈纪年在一旁坐下来,盛夏没来过这里,不懂规矩,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 腿挨腿,胳膊碰胳膊,女孩子的肌肤娇嫩得很,触感清晰,他轻咳了声,微微偏过头去,努力平复心情。 最后站起了身,轻声解释了句,“有点儿热,我去外面站一会儿。” 盛夏不敢一个人待,怕惹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叹了口气,猛地转过身,弯腰,对上她眼睛,“我去卫生间,在这边待着,不要乱跑。” 盛夏被他吓了一跳,微微往后躲了下,“哦”了声。 “煮点面吃怎么样?” “嗯,谢谢阿姨。” 沈姨心疼地问她,“学习会吃力吗?” 盛夏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还好。” “慢慢来,别太累了。”说完扬声问沈纪年,“阿年,我给夏夏煮面,你要不要也吃点儿?” 沈纪年从卧室走出来,一手按在门框,目光看向盛夏……和母亲。 最后淡声回答,“嗯,清淡点儿。” 他直接走了出来,跨步往餐厅去,临走的时候瞥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盛夏犹豫了下,跟在他身后。 沈叔叔很早就睡下了,这会儿客厅依旧很安静,厨房里很快传来开火的声音,沈纪年拉开一张椅子,偏头看她,“坐!” 盛夏依言坐了下来,目光和他对视了下,眨了下眼睛。 他拉开她身边的椅子,挨着她坐了下来。大概是累了,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长腿微撇,敞开坐着。 那姿势,很有侵略性。 盛夏不去看他,抓了手机过来胡乱刷着。 但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周围都是他的气息。 盛夏觉得呼吸发紧,整个人像是被架在温火上烤。 童言在QQ上问她考试怎么样,她回答说一般,对方安慰她慢慢来,不要着急。 她不着急,沈纪年帮他讲了一夜卷子之后,她忽然就看开了,很多事情,不急在一时。 也或许是他太冷静,让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化很幼稚。 更何况,她有一个这么好的老师。盛夏偏头看了他一眼,正好被他逮到,他微微挑眉,身子略略前倾,目光毫不掩饰,盛夏心脏狂跳,故作镇定地往旁边躲了下,朝他做了个鬼脸。 可以的,越来越皮了。沈纪年起初还觉得自己这么早跟她表白不太合适,但现在忽然又觉得这样挺好。她性格里有很偏执的成分,阴郁和戾气很足,想和她交心很难,更何况他又是个不太热络的性格。 倒是现在,顺利了很多。 他抿唇笑了下。 “既然你考完下周末我去看你吧?方便吗?”童言问她。 盛夏说:“好啊!到时候我去接你。”她也很久没见童言了。 * 沈姨煮好了面,放到托盘里端了过来。 盛夏冲沈姨笑了笑,“谢谢沈姨。” “跟阿姨客气什么。”沈姨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们吃,我回房间洗个澡,吃完把碗放水池里。” 79.冒昧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男生名字很普通,叫高磊。 盛夏不认得他,但听说过——那时候尽管朝阳乱,但进劳教所的, 他是唯一一个。 还是因为盛夏爸爸的缘故进去的。 “你看你, 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高磊用铁钳一般的手掐着她的脖子,把蹲缩在墙角的她钉在身后砖墙上, 盛夏觉得自己马上要断气了。 “我用力这么一拧,你的脖子就断了。” 他一身古铜色的皮肤,体格健壮, 大眼看过去甚至透着点儿憨厚老实, 但一笑, 用警匪片里常用的那个词来形容,就是——一股亡命天涯的气质。 “小妞儿多漂亮啊!我都不忍心收拾你,要么你陪我玩玩也行。”他半蹲在她身前,上下打量着她, 评价道, “发育真差劲, 胸怎么这么小。”他歪了歪头, 笑容轻佻地和周围人对视。 他边儿上一群人跟着笑起来,笑容里含着几分叫人恶心的意味。 盛夏记得自己缩在墙角, 身子不住发抖, 害怕和恐惧过后是阴沉沉的狠气, 大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躲不过去的。她默不作声地、一点一点抽出了自己的鞋带,两只手藏在身下,抓住两头,缠了一圈在手心,然后猛地往上套到了高磊的脖子里,死命往下压,交叉勒紧。 男生力气特别大,她控不住,手掌勒出血来,用头去撞他鼻梁骨、额头、头顶。 一声连一声的闷响,盛夏跟个疯子似的,发着狠,比他更像个亡命徒,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想,不去想如果把人打死了怎么办,不去想自己会不会被他弄死,她唯一想的就是控住他,反击,不惜一切代价。 犯罪学中有个很著名的破窗理论,是说:一个房子如果窗户破了,没有人修补,隔不久,其它的窗户也会莫名其妙地被人打破;一面墙,如果出现一些涂鸦没有被清洗掉,很快的,墙上就布满了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东西;一个很干净的地方,人们不好意思丢垃圾,但是一旦地上有垃圾出现之后,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往地上抛垃圾。 而在朝阳,一个人如果被一个团体排挤或对付,她没有能力反击或者躲避的话,她会被更多人排挤和对付。 这就好像一种潜在的规则。 恶会滋生恶,糟糕的会更糟糕。 爸爸着力整改朝阳的时候就说过这个——环境中的不良现象如果被放任存在,会诱使人们效仿,甚至变本加厉。 朝阳就是一块污浊之地,且在不断变本加厉着。 等她稍稍长大一点,就越来越深有体会。 朝阳是整个G镇的缩影,学生的态度,很大程度下是整个G镇的态度,粗俗,野蛮,暴躁,易怒,崇尚暴力,信奉强者为尊,抗拒文明。 对知识的渴求很弱。 甚至有些老师的态度都很微妙,只盼着学生们不惹事就好。 少数教育工作者奋力呐喊:知识改变命运啊旁友们!你们这些没有家境没有背景没有钱没有实力的人,除了学习还有什么办法能脱离这么个狭窄逼仄令人窒息的圈子啊?你们想一辈子打架斗殴混日子吗?生了病就躺尸等死吗?没有钱出门喝西北风啊? 喊破了喉咙,也是白瞎,谁听啊! 几乎每天都有人退学或者闹着退学,一群中二病晚期患者,整天吆喝着上学有个屁用,买菜又用不上函数,不出国学什么英语……巴拉巴拉,理直气壮的! 镇卫生所每天没什么别的患者,就一群茬完架的二逼青少年过去包扎伤口,有时候头肿得跟猪头一样,还仰着头一脸嘚瑟,好像那猪头是什么勇士徽章一样。 别提多蠢了。 那天盛夏把高磊打得肺出血,肋骨断了四根,右小腿骨裂。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就记得自己猩红的眼,胸腔里烧着火,有人过来扯她手,有人踹她腰,她都没理会,只盯着高磊,用尽所有力气去攻击,像一头被惹怒的狼崽子。 后来都说高磊伤得比较重,其实她觉得自己伤得比较重,头晕眼花,天和地像是倒了过来,她跌坐在墙角,咽了好几口血。 一度觉得自己要死了,闭着眼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想姥姥知道了会有多难过。 童言赶过来的时候一声凄厉地尖叫,抱着浑身是血的她不知所措,一直拍她脸,问她是不是还活着,还是她睁眼提醒了一句,“你倒是带我去医院啊!” * 盛夏坐在礼堂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讨论她,忽然就想起了这件事。 那年她十二岁,恍惚已经五年过去了。 那人还在小声说着:“不知道温珠会不会再去找那个转校生的事,要是再打起来,你说谁能占上风啊?” 身边人回答:“不好说吧!那个转校生看起来很邪门。不过我还是觉得温珠占上风的可能性比较大,你想啊,温珠在这边混了多久,人脉肯定比那么转校生广啊!” 盛夏只是在心里沉默地评价了一句,“她不敢!”温珠没那么大胆子,直觉告诉她。 说起来,十一中和朝阳相比真的是天上地上。 虽然说每个学校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小团体抱团的情况,也会有些比较强势霸道不遵守纪律的学生,但氛围和氛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十一中的学生会明着暗着较劲比学习,不遵守纪律的同学更多意义上是出于年少的叛逆,而不是怀着什么恶毒的心思。 谈不上坏。 而温珠,顶多是少女那点儿叛逆,加上些虚荣的攀比心,享受被人惧怕和拥蹙的感觉罢了,她没那么大胆子。 * 朱莉莉坐在她右手边,托着下巴趴在椅子肘上,“好无聊啊!班长怎么还不上台,我最喜欢他了,不像校长,每次都是:我简单说两句啊!然后巴拉巴拉一大堆,两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我们班长,说两句就只说两句,从来不带虚的,酷得没话说,我就喜欢这个有个性的人。” 盛夏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轻微地蹙了下眉。 朱莉莉被她看到发毛,摸了摸手臂,不安地问她,“怎么,你不喜欢班长啊?” 想想好像的确是,开学第一天就对班长不是很友好,虽然后来传出来点儿传言,说什么班长对盛夏有意思,但好像两个人在学校也没有交流和接触。 肯定是互相不喜欢啦!不然怎么住在一起,还这么生份呢? 盛夏转过了头,“喜欢。” 想起沈纪年,她觉得胸口莫名一软,回忆带来的戾气和阴郁都被冲散了。 “啊?” 她抿了抿唇,“……没什么。” 朱莉莉是真的没听清,还在琢磨盛夏是不是不喜欢班长,矜持地表达了自己立场,“其实我只是比较欣赏班长沉默寡言的性格而已,也不是很喜欢他!我还是喜欢比较阳光开朗一点儿的男生。班长那种自带制冷系统的,我吃不消。” 好朋友,当然要同仇敌忾。 盛夏“哦”了声,舒心了。 班主任小崔在进行例行的开学演讲,他先是漾着满脸菊花一样灿烂的笑容站在讲台上和大家打招呼,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声音问,“暑假过得开心吗?” 喏,开心,开心极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咬牙切齿的“呵呵”和花式白眼以及有气无力的拖长版的“开——心——” 他眯着眼笑,“我就知道你们开心。”不过那语气,分明是看到你们不开心我就开心了的幸灾乐祸的语气。 然后在大家朝他扔拖鞋之前,那朵菊花就收放自如地捋平了,严肃而冷厉地扫视整个教室,“一个个拉着个脸,难道你们的假期短,老师的假期就会比你们长吗?” “不服气是不是?不服气给我憋着。” “最后一年,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个暑假算什么,比起你们的前途,你们的未来,一个暑假屁都不是,眼光都给我放长远一点儿。” “安逸不适合战士,你们都要扛起武器,打起精神。最后一年,谁也不能落后,都给我动起来。” “明年的6月,谁也不能输!” …… ——以上省略无数巴拉巴拉反正也没人听的激情演讲内容—— 大家对于小崔这种精分一样的实力派演技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个个偷偷在下面翻他白眼。 嘴上说着烦死了,但心里还是悄悄绷紧了弦。 高三了啊! * 如果这个并不算开学仪式的开学仪式就到这里的话,那注定是个平凡又无聊又老套的开场白,但是这天来了两个人,对于七班来说,颇具传奇色彩的两个人。 * 随着预备铃同时响起的是敲门声。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地看向声源处。 年级主任段一刀正屈指叩着门框,他身边站着一前一后站着两个女生,前头那个是个生脸,一张娃娃脸,波波头,垂着眼睛,侧脸看起来乖巧又安静。哟,萌妹子。 后排几个男生吹了声口哨。 80.婚礼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但此时七班教室里, 大家看着门牌从高二换成了高三,还是有了不小的触动。 班主任小崔在进行例行的开学演讲, 他先是漾着满脸菊花一样灿烂的笑容站在讲台上和大家打招呼, 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声音问,“暑假过得开心吗?” 喏,开心, 开心极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咬牙切齿的“呵呵”和花式白眼以及有气无力的拖长版的“开——心——” 他眯着眼笑, “我就知道你们开心。”不过那语气,分明是看到你们不开心我就开心了的幸灾乐祸的语气。 然后在大家朝他扔拖鞋之前, 那朵菊花就收放自如地捋平了, 严肃而冷厉地扫视整个教室,“一个个拉着个脸,难道你们的假期短, 老师的假期就会比你们长吗?” “不服气是不是?不服气给我憋着。” “最后一年,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一个暑假算什么, 比起你们的前途, 你们的未来, 一个暑假屁都不是, 眼光都给我放长远一点儿。” “安逸不适合战士, 你们都要扛起武器, 打起精神。最后一年,谁也不能落后,都给我动起来。” “明年的6月,谁也不能输!” …… ——以上省略无数巴拉巴拉反正也没人听的激情演讲内容—— 大家对于小崔这种精分一样的实力派演技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个个偷偷在下面翻他白眼。 嘴上说着烦死了,但心里还是悄悄绷紧了弦。 高三了啊! * 如果这个并不算开学仪式的开学仪式就到这里的话,那注定是个平凡又无聊又老套的开场白,但是这天来了两个人,对于七班来说,颇具传奇色彩的两个人。 * 随着预备铃同时响起的是敲门声。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地看向声源处。 年级主任段一刀正屈指叩着门框,他身边站着一前一后站着两个女生,前头那个是个生脸,一张娃娃脸,波波头,垂着眼睛,侧脸看起来乖巧又安静。哟,萌妹子。 后排几个男生吹了声口哨。 娃娃脸抬起了头,目光缓缓扫过来,只是让人意外的是,那双眼锋利如刀刃,戾气十足,仿佛带着刺。 教室安静了一瞬,娃娃脸已经偏过了头,神色有些不耐。 “崔老师,这位是今天过来的转校生和转科生,就安排进你们班吧!”段一刀对着小崔招了招手,吩咐娃娃脸先等一会儿,然后把小崔和另一个女生拉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 教室里徒留娃娃脸和其余四十几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大约被看得不耐烦,娃娃脸扬着下巴,一寸寸扫过去,缓缓吐出四个字,“看什么看!”她有一张笑唇,两侧唇角微微向上翘着,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都像在笑,但配上她那锋利的眼神,那笑显得有点儿诡异。 更诡异的是,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七班的男男女女,竟然听话地垂下了头。 小崔很快就回来了,笑得菊花又盛开,“好了,我们班这学期又有了两个新成员,林悦就不用介绍了,大家应该都认识。” 穿着十一中校服的林悦缓缓走了进来,侧着脸,目光寸寸扫过讲台下的众人,最终定格在第二排靠窗的桌子上,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 台下蓦然骚动了片刻,一片暧昧的嘘声。 “哟,了不得了不得。” “这不是给我们班长写了一年情书的林悦吗?” “追人从理科追到文科来了。” “操,转科考试六百分的天堑呢!真是变态。” …… 在一片起哄声中,第二排靠窗位置的沈纪年,连目光都没有上移半寸,姿态闲适地靠在后排的桌子上,低头在看一本军事杂志,眉头微微锁着,神色认真,好像这世界的喧闹都跟他无关似的。如果仔细看的话,会看见他其实在发呆,也并非无动于衷,至少娃娃脸进门的时候,他是有抬过头的。 林悦抿了抿唇,有些失望。 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扬了起来。以后就一个班了,所谓……近水楼台。 小崔把林悦往讲台上一拉,介绍说:“这位是原理科十四班的林悦同学,上学期期末通过了理科转文科的考试,选择在我们班就读,大家欢迎!” 林悦躬身,温柔娴静地笑着,“我是林悦,以后请多多指教!” 台下捧场似的鼓了鼓掌,一个个好奇打量她,千言万语汇成一个词—— 牛逼! 理论上,在十一中,高二分科之后,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调整,转科的话只需要交一份申请表,经过校长批示,就可以文转理或者理转文了。当然,发生概率不会很大。 但一个月之后,再转科就要经过转科考试,这种概率就更是小到近三年都没有人进行过转科考试了。 转科考试通常很变态,它要考察你是否具有非转不可的天分,难度上中等偏上,但分数值定到六百分。这就要求文综或理综的成绩在一定的水平以内,对于一个分科后就不再进行其他科目学习的学生来说,除非过目不忘理解力和自学力超群,否则难度系数高到吐血。 而林悦这种在理科里排名前五十的尖子生,提出转科要求首先会受到来自父母和老师方面的双重狙击,教务主任会给她的行为贴上一个“不可理喻”的标签,然后一巴掌把她的申请拍回去,为了提高门槛,说不定还会以权谋私,把转科考试的卷子难度提高一个档次,在这样四面楚歌的环境里,林悦能杀出重围,顺利完成考试,并且精准地插进文科七班,光凭这一壮举,足以列入十一中年度十大人物的行列。 这就是爱的力量啊! 苍天啊! 一群人看林悦的眼光仿佛在看一尊闪闪发光的大佛。 而林悦十分享受这种类似于崇拜和敬畏的仰视,这让她忍不住挺直了脊背,下巴也不自觉地微微扬了起来,唇角爬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十一中向来重理轻文,对于这种转科的学霸主动投靠,小崔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对林悦的态度也是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大手一指,“你……去坐在陆也边儿上吧!陆也,举个手给林悦看一下。” 81.不眠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老师说, 那下周二一起去郊外踏青,每人要准备好零食和便当, 穿上轻便的鞋子, 带上小阳伞,东西装进小书包里,好不好? “好——”小朋友的声音愉悦而欢快。 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 热烈地谈论着自己会带什么好吃的,盛夏摸着自己的耳朵, 奶声奶气地说:“我爸爸做的梅菜扣肉特别好吃。” 小时候的盛夏爱吃肉,大块大块的肉嚼进嘴里, 有种非凡的满足感。 在这样愉快而热烈地氛围里, 忽然进来一个老师,面容沉重地说,“盛夏同学, 你出来一下。”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 晃着小短腿跑过去, 老师牵着她的手, 告诉她, “你叔叔在校门口等你, 要接你回家。” “啊?为什么呀?” 老师沉默无话, 揉了揉她的脑袋, 面上带着同情和怜悯, 领着她往校门口去了。 那个叔叔盛夏不熟悉,依稀记得是爸爸的同事,他矮下身子摸她脸颊,“你妈妈让我来接你。” 小小的盛夏还不懂得看人脸色,但已经有了模糊的直觉,她沉默地点点头,乖巧地爬到车上,眼睛盯着窗外,忽然觉得紧张起来,有种强烈的恐慌和无助笼罩在心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已经有了难过和害怕的情绪。 下车的时候,叔叔把她从车后座抱下来,她用短短肉肉的胳膊抱住叔叔的脖子,眼眶倏忽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渐渐蓄积,慢慢地快要溢出来了,她趴在叔叔的肩膀上,轻声问,“我们为什么要来医院啊?” 叔叔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待会儿见到爸爸,夏夏不要害怕,也不要哭,和爸爸说说话,好不好?” 盛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种强烈的预感被验证的恐慌一下子爆发了,她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哭得天地变色。 叔叔也红了眼眶。 她抹干眼泪,懵懂无知却又仿佛洞悉一切地去了病房,门口有很多人,姥姥姥爷都在,妈妈哭得眼睛红肿,看见盛夏强忍着眼泪,对那位叔叔说,“麻烦你了。” 姥爷抱起盛夏,“不要让她进去了吧?” 姥姥握了握盛夏的手,“进去吧!叫闵朗看一下,走得安心些。” 盛夏紧紧地搂着姥爷的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掉下来。 爸爸是车祸,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像睡着了一样,他脸色苍白中带着浅淡的死气沉沉的青灰,睫毛微微颤动了下,人却好像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心电监护不停地发出报警声,线条紊乱地抖动着,挣扎着不愿平静。 他只有呼出的气,已经没有进的气了。 其实已经不行了,但谁也不愿意相信,妈妈甚至在求医生,说还有心跳,您再看看,再看看啊! 医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温柔而无可奈何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盛夏轻手轻脚地扒着床沿,踮着脚尖努力地去看爸爸的脸,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和威严下的温柔,安静地躺在那里,她轻轻地叫了声,“爸爸……” 爸爸没有理会他,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喃喃自语似的叫着,“爸爸——爸爸——” 只是叫再多声,他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后来爸爸下葬的时候,她抱着遗像哭得声嘶力竭。 全世界最爱她的人,永远的消失不见了。 那好像是她人生的分水岭,她从一个被捧着呵护着的小姑娘,一瞬间长大成人了。 生理的成长是一个缓慢而有规律的过程,而心理的成长,有时只是一瞬间。 妈妈是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她习惯于依附着别人生活,单身带孩子的日子给了她巨大的恐慌和焦虑,她开始尝试着去寻找新的依靠,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总是有着优势,后来她认识一个南方的老板,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比她大了几岁,一直忙于事业,至今未婚。他身上有着成熟男人的稳重和魅力,他给了妈妈强烈的心跳的感觉,她觉得这是她的命中注定。 为了嫁给他,妈妈花费了很多心思,她施展了自己所有的妩媚和才华,最终终于得偿所愿——那男人向她求婚了。 妈妈心花怒放,仿佛人生的春天再次降临到她头上。 她在磅礴的幸福感里眩晕着,而女儿这种生物,她大概已经不关心了。 甚至在跟着南方老板动身去南方之前,哭着央求盛夏的姥姥,求她放过自己。她是这样说的—— “那边是头婚,很介意我生过孩子,我就算带着夏夏过去,也是遭人嫌弃,与其那样,还不如让夏夏跟着您,也让您有个伴。那边人不错,也知道我有个女儿,我寄钱回来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孩子放您这儿,钱我会定时汇过来。” 姥姥犹豫着,这样影响孩子一生的决定,她无法轻易许诺。 妈妈看姥姥犹豫,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她说,她才三十二岁,一辈子还有那么长,没了丈夫,还带着女儿,错过了这个姻缘,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个明朗的未来。 姥姥沉重而缓慢地拍了拍她的肩,“你走吧!孩子我看着。” 那是盛夏人生的另一个分水岭,从那之后,她彻底没有了保护伞,下雨的时候,要自己在雨中奔跑。 她其实是个特别软弱的小姑娘,爱哭爱撒娇,但没有人心疼和爱护的时候,哭和撒娇都是一项愚蠢的技能。 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人撑腰,只能自己站起来,打不过的时候,就吞下血,想尽一切办法报复回去,别人狠,自己要更狠,她从血泊里挣扎出来,即便狼狈也要脊背挺直,不能让人看出半点儿脆弱——在那个混混遍地的镇上,大家的同情心微弱的可怜。 她告诉自己,如果有人要伤害她和姥姥,那就踏着她的尸骨过去。 她一身的狠戾,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她有时候甚至狂妄地想,大不了就是死,死也没什么。 从来没有人会挡在她面前,用一种温柔而坚定的语气说:“我的孩子需要躺着被人欺负完了才能得到怜悯吗?你们不心疼,我心疼……” 盛夏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踏进了虚无幻境,她在地狱里,触摸到了天堂的边缘,那光芒刺得她眼睛疼。 沈姨看见了盛夏,冲她招手,“过来,夏夏。” 盛夏一步一步走过去,手臂蓦地伸过去环在她腰上,眼泪终于掉下来。 82.两条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盛夏吃完了爆米花,喝完了饮料, 去了两趟厕所。 对于科幻她是不排斥的,但这个电影和一般的科幻又不太一样, 剧情很慢, 节奏很缓, 就连高潮也都克制得很。 盛夏最后睡着了。 歪在一旁的沙发上, 沈纪年伸手把她揽了过来。 中途还对她说了句,“坐到这边来,胳膊麻了。” 盛夏迷迷糊糊“哦”了声,被他半抱着挪到了另一边。 她睡觉不太醒, 反应出奇慢,等她意识到的时候, 已经是电影结束人群散场的时候。 灯都亮了。三三两两起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电影上座率不高,一些看到一半就离了场,这会儿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门口的工作人员,在等着收3D眼镜。 沈纪年拍了拍她的脸,“盛夏, 我们走了。” 盛夏扒着他的胳膊, 睡得格外香甜, 醒过来的时候, 脸颊还贴在他肋骨上, 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盛夏起了身,揉了下眼睛,模糊地想起来自己把他胳膊压麻了,被他半抱着挪了个方位,然后继续睡了。 真丢脸。 盛夏舔了舔嘴唇,弯腰收拾垃圾,他把他手里东西接过去,拎起她的小包,两个人往出口去,然后把眼镜丢到筐里,回身低头看她,“肚子饿吗?” 盛夏歪头思考了下,最后点点头:“有点儿。” 出电影院就是琳琅满目的餐厅,沈纪年好像很有耐心,带着她一家一家找,最后两个人坐在一家烤肉店里,沈纪年把菜单给她,盛夏认真地挑着,问他要点儿什么,他说:“看你喜欢,我都可以。” 盛夏“哦”了声,不过最后还是根据他的口味,挑了几样他喜欢的,菜单给他看的时候,他抬眼看了她一眼,了然似地勾了勾唇,唇角带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盛夏被他这样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过头去。 她没有特意去记,只是习惯观察人,恰好观察过他而已。 这会儿餐厅还有不少人,但不嘈杂,等待的片刻,盛夏手撑在下巴上,抬头静静看他。 盛夏不是很单纯的那一类人,不是看不懂他对她的觊觎,只是他这个人太冷淡,她从没往那方面想过。她在朝阳的时候,谈恋爱已经很普遍了,只是朝阳乱得很,男生女生的关系许多已经突破了暧昧和好感,直接奔到成人的方式去了。 去年集体体检的时候,一个年级发现了四五个怀孕的,医生摇头叹气,家长痛心疾首,学校无可奈何,唯有那些越界的少男少女,还在为自己一脚踏进成人世界而感到优越和自豪。 叛逆的年纪,好像越不让做什么越要去尝试,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个性。 但其实一点儿也不酷,大概是盛夏不属于那一类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她很早就明白有些后果是自己无法承担的。 也明白,生活里有很多无奈,美好的东西大多转瞬即逝,幸福就像泡沫,它可以膨胀得很多很多,满得将自己整个淹没,但它开始碎裂的时候,很快什么都不剩。 她的叛逆期来得很早,在母亲决定要走的时候开始,在母亲走的时候结束,而母亲从决定离开到确切离开,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追过盛夏的人不少,但她对同龄男生大多幼稚的画风并不感冒。甚至还有一个拉拉追求她,那女生总是短发,五官偏中性,胸几乎裹成平的,穿着板鞋牛仔裤宽松的T恤,比很多男孩子都要帅气,她交过很多女朋友,但都不是很喜欢,但她看盛夏第一眼就说要和她在一起,追了她很久。盛夏性取向很正常,就没理会她,但对方手段不太光明,最后还是惹恼了她,盛夏脾气不太好,整个朝阳的人都知道,最后下手大概有点儿重,对方转学走了。 从那之后,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不太敢招惹她。 盛夏看着沈纪年,歪着头思考,其实她很少和他交流,但意外地自己并不讨厌他,甚至他亲她,她也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她很敏感地感受到了自己对他的依赖、纵容、还有不易察觉的觊觎和心动。 盛夏歪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做了决定,“我们……试试吧!” 他并没有太惊讶,闻言点点头,“好。” 服务生推着餐车走了过来,小声询问需不需要他帮忙。沈纪年挥了下手示意不用,对方点点头,把一碟一碟的肉和食材摆在桌子上,帮他们调好了火就走了。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沈纪年动手烤肉。油滋滋地响着。 盛夏就拿手支着下巴看他。 他抬头笑了笑,“看我做什么?” 盛夏也说不上来,抿唇也笑了,“大概是新鲜吧!”第一次谈恋爱,觉得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沈纪年最后转过来坐在她身边,两个人又挨在一起,他一手握她手,一手翻铁板上的肉,低声和她说着话,“没关系,慢慢就习惯了。” “嗯。”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沈姨已经睡下了,沈叔叔在客厅看电视。 盛夏情绪有点儿古怪,既觉得自己冷静而平淡,又觉得脑子里火烧火燎的,像是做了一件特别疯狂的事。 一方面有些期待,一方面又害怕让沈姨知道了会失望。 但所幸她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做了的决定就努力去让它圆满。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玄关处换鞋,沈叔叔扭头说了句,“回来啦?” ——出电影院沈纪年就给家里去了电话,说要带盛夏去吃夜宵,可能会回去晚,叫他们不要等。 这会儿沈叔也没说什么,只叫他们早些休息。 盛夏把自己包从沈纪年手里拿过来,和他对视了一眼,看见他眼中细微的笑意,抿着唇也笑了下,又很快敛了神色,转身回房间了。 盛夏坐在床边,呆了很久,最后捧了捧自己略微发烫的脸,仰面躺倒在床上。 童言在微信上敲她,问她和沈家人相处的怎么样。 盛夏斟酌了下语句,回答她,“挺好的。” 沈叔叔很温和,沈姨对她像对亲生女儿,至于沈纪年…… 之前她一直觉得他不太喜欢他来着,可忽然之间,好像倒是和他最亲密了。 “那就好,我听说沈家那个儿子出了名的冷淡古怪,还怕你不习惯呢!” 盛夏下意识反驳了句,“也没有。他其实挺好相处的。” “嗯?” “他对我很好。” 童言惊呆地敲了个,“嗯!?” 盛夏拿手指碰了碰自己嘴唇,坦白道:“我们在一起了。” 童言已经阵亡了,好半天才回她,“他姥姥的,这才几天,他就把你搞定了!??他不会是早就图谋不轨了吧!!!……藏得可真够深啊!” 盛夏:“……你别激动。” “我特么能不激动吗?我怎么有种你掉进了狼窝里的感觉……” 盛夏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还好。” “慢慢来,别太累了。”说完扬声问沈纪年,“阿年,我给夏夏煮面,你要不要也吃点儿?” 沈纪年从卧室走出来,一手按在门框,目光看向盛夏……和母亲。 最后淡声回答,“嗯,清淡点儿。” 他直接走了出来,跨步往餐厅去,临走的时候瞥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盛夏犹豫了下,跟在他身后。 沈叔叔很早就睡下了,这会儿客厅依旧很安静,厨房里很快传来开火的声音,沈纪年拉开一张椅子,偏头看她,“坐!” 盛夏依言坐了下来,目光和他对视了下,眨了下眼睛。 他拉开她身边的椅子,挨着她坐了下来。大概是累了,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长腿微撇,敞开坐着。 那姿势,很有侵略性。 盛夏不去看他,抓了手机过来胡乱刷着。 但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周围都是他的气息。 盛夏觉得呼吸发紧,整个人像是被架在温火上烤。 童言在QQ上问她考试怎么样,她回答说一般,对方安慰她慢慢来,不要着急。 她不着急,沈纪年帮他讲了一夜卷子之后,她忽然就看开了,很多事情,不急在一时。 也或许是他太冷静,让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化很幼稚。 更何况,她有一个这么好的老师。盛夏偏头看了他一眼,正好被他逮到,他微微挑眉,身子略略前倾,目光毫不掩饰,盛夏心脏狂跳,故作镇定地往旁边躲了下,朝他做了个鬼脸。 可以的,越来越皮了。沈纪年起初还觉得自己这么早跟她表白不太合适,但现在忽然又觉得这样挺好。她性格里有很偏执的成分,阴郁和戾气很足,想和她交心很难,更何况他又是个不太热络的性格。 倒是现在,顺利了很多。 他抿唇笑了下。 “既然你考完下周末我去看你吧?方便吗?”童言问她。 盛夏说:“好啊!到时候我去接你。”她也很久没见童言了。 * 沈姨煮好了面,放到托盘里端了过来。 盛夏冲沈姨笑了笑,“谢谢沈姨。” “跟阿姨客气什么。”沈姨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们吃,我回房间洗个澡,吃完把碗放水池里。” 盛夏点了点头。顺便提了一句,“沈姨,这周末我在镇上的一个好朋友要过来看我,我可以带她来家里住一晚吗?”以前总觉得提这样那样的要求会很难为情,可大概沈姨对她太好了,她现在已经自在了很多。 ……嗯,也可能是因为沈纪年的关系,她对这个家,没那么疏离了。 沈姨笑了笑,“当然可以了,阿姨还没见过你的朋友呢!到时候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盛夏笑了笑,“谢谢阿姨。” 83.昭昭(结局上) 魔法时间, 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听三班的人说,打完架, 陆也跟温珠分手了。 这一对儿向来就不被看好, 当初打赌输了的, 陆也才答应跟温珠好,两个人在一起不冷不热的, 都是温珠比较黏陆也, 迟早要分手,大家也不意外。 这两人分手,远没有沈纪年逃课来得让人惊讶。 听人说, 沈纪年是拉着盛夏的手腕去的医务室。 期间一直陪着, 中途还去超市拿了冰块给她敷脸。 转校生特别犟, 炸毛兔子一样上蹿下跳, 很不配合,被沈纪年板着脸训了好几句。 有人在那边拿药, 看到那个娃娃脸快哭了,眼眶里蓄满了泪, 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了似的。 后来一向冷淡的沈纪年, 竟然在哄她。 有人看见他弯着腰把手摊开在娃娃脸面前,手心里是一把花花绿绿的糖,娃娃脸最后低头捡了一颗, 剩下的被他塞到了她的口袋。 娃娃脸问他, “你买这么多糖干嘛?” 沈纪年靠在一旁的玻璃柜上, 手撑着太阳穴,淡声说:“哄你用。” 娃娃脸撇了撇嘴,把口袋里一把糖全抓出来,剥了都塞进嘴里了,含混着说:“那我勉强接受好了。” 沈纪年皱了皱眉,“别吃那么多,吐掉。” 娃娃脸摇摇头,嘟囔了句,“我吃糖你也要管。” “会蛀牙。” 看她不听话,沈纪年最后索性捏着她的脸,掐在他的齿关,强迫她吐了出来。 拿纸巾垫着,直接吐在了他手里。 然后拿了水给她喝,“也不嫌腻。” * 当然,大家一致觉得这有点儿不可信。沈纪年这种不食人间烟火到有点儿非人类的人,很久没显出点儿亲民气质了。惯常是他冷眼旁观着所有人,虽然身为班长,但是很少发表意见,也没见他训过人。别人犯错误做蠢事,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人生百态的戏,他只看,不评价。有时候难得露出点儿喜恶,都能被那些无聊的女生拿去解读半天。 他面上的情绪波动真的太少了。别人上课被提问都是胆战心惊或者二皮脸企图蒙混过关,但沈纪年都是那种老师提问一圈发现没人答得上来的时候才把他叫起来。 他很少有不知道的,即便有也能平淡地回答:这个问题我需要再思考,不过我认为可以从XX方面考虑。 人称移动法典。整个人都透着点跳出三界外不在无形中却又无所不知的高深莫测感。 * 沈纪年和盛夏是四节上课前回去的。 到了教室,沈纪年再也没跟转校生说过话。 所以那个半真半假似乎添油加醋的谣言,也就没多少人信了。 因为盛夏和温珠刚刚打那一架太匪夷所思,大家后来都不太敢去跟盛夏说话,呈观望状态,隐隐还带点儿好奇。倒是朱莉莉,一直扭过头来跟盛夏道歉,说下次替她教训温珠。 盛夏沉默地摇了摇头。 被朱莉莉念叨久了,她抬头说了句,“不要,我不喜欢没完没了。” 朱莉莉挑了挑眉,莫名有点儿被震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刚刚看她打架那样子,很显然不是个小白,气势比她都足,一看就知道段位。 朱莉莉“哎”了声,问她,“你以前朝阳中学的?” 盛夏“嗯”了声。 “听说朝阳的人都认识你?” 盛夏皱了皱眉,舔舔嘴唇,略带嘲讽地说:“大概是因为我爸是校长吧!” “哈?”朱莉莉已经畅想了一代女校霸的光辉战斗史了,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地平淡无奇。 “前任校长。”盛夏抿着唇补充了句。 已经死了。 盛夏觉得自己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他沉下脸的时候很有威严。那时候她还很娇气,受了委屈就抱着他的腿可怜兮兮地抹眼泪,她一哭,爸爸那张威严的脸就会盈满心疼,一遍一遍哄她,帮她出气,替她出头,那时候谁也不敢欺负她。 盛夏蹙了蹙眉。 她讨厌回忆这种没用的破东西。 * 朱莉莉“哦”了声,终于意兴阑珊地回过了头。 倒是她同桌李亚楠兴致勃勃地扭头过来问盛夏,“朝阳中学是不是真的特别乱啊?我听说打架很凶的。” 盛夏兴致不高地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哎……”李亚楠还想问什么。 盛夏已经不耐烦了,屈指扣了扣桌子,“听课。” 那派头,倒是比朱莉莉还足。 没耐心,还特别凶。 如果不是长了一张太可爱的脸,估计会很欠抽。 李亚楠偷偷扭头看了盛夏一眼,那张小脸皱着,低着头在看历史课本,模样倒是挺认真。她眉峰好像经常蹙着,动不动就拿舌头顶腮帮子,顶不耐烦的样子。 李亚楠凑到朱莉莉身边说:“盛夏笑起来肯定很可爱,看起来年纪也小小的,怎么这么凶。” 朱莉莉“哈”了声,“你没没看见她打温珠的时候,看了你就不想看她笑了,完全一恶魔萝莉,被沈纪年拉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温珠一眼,妈的,看得我浑身一凉。” 李亚楠手撑着下巴,“好后悔啊,我刚刚本来想跟去看看的,结果看见那边儿那么多人我就怂了,又偷偷溜回去了。” “那可真可惜,没看看温珠吃瘪的样子。我早就说,那就是个纸老虎,也就仗着人横,外头有几个乱七八糟的狐朋狗友,碰见比她横的,还不是屁都不是。” 李亚楠摇了摇头,“别,这热闹我可不想看,我听说温珠很记仇的,别算在我身上了。” 朱莉莉白了她一眼,“嘁,怂死你算了。你瞅瞅人盛夏,那么小一只,刚刚多少人围着,也没见她皱一下眉。” “话说她胆子怎么那么大啊?” “我倒是挺好奇,她和班长什么关系。我看盛夏,好像挺听他话的。” * 中午食堂里吃饭的时候,朱莉莉和李亚楠带着盛夏去的。她们俩对这个转校生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恨不得黏在她身边。 三个人去的早,捡了个好位置。 盛夏盘子里是一小份米饭,一碟青菜,一碟鱼肉,还有一小碟酱黄豆。 朱莉莉打趣了声,“你怎么吃得猫一样少啊?”这体格,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爆发力。 李亚楠小声跟她介绍着食堂有哪些饭好吃。 盛夏听了会儿,点点头,也没发表什么看法。 其实她话不多,脾气也不是特别差,顶多耐心不足,有点儿暴躁,不惹恼她,她还是很好说话的。 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朱莉莉和李亚楠跟两个操心姐姐似的,吃完饭怕她吃不饱,买了酸奶给她喝。 盛夏倒是没拒绝,从口袋里摸出零钱塞到了朱莉莉手里。 “哈,一瓶酸奶而已,请你喝,客气什么。” 盛夏歪着头看了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她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跟着朱莉莉和李亚楠慢吞吞地往教室去。 路上不巧撞见了温珠一群人。 朱莉莉皱了皱眉,警惕地用余光瞄对方的动向。 温珠这人有点儿神经质,发起脾气来跟疯狗一样。尤其这会儿刚跟陆也掰了,指不定发什么神经。 虽然盛夏单挑温珠是很牛逼,很让人惊讶,但杠上那么个疯狗,指不定哪天阴沟里翻船,绝对没什么好处。 盛夏咬着吸管,慢吞吞的样子,什么表情也没有。 擦身而过的时候,温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回头叫了一声,“喂!……那个转校生。” 盛夏扭过头去看她,目光仍是淡淡的。气势上竟有种压对方一头的感觉。 “咱俩扯平,以后我不找你事。中午去办公室你不要乱说话。” 盛夏把酸奶吸完了,发出响亮的吸空管的声音,她咬了咬吸管,然后又慢慢吐出来,抬手扔进垃圾箱里。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噗通一声,精确地落了进去。 然后才缓缓回过头。 “我——不——”她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撇了撇嘴,走了。 朱莉莉刚在温珠那儿吃过亏,这会儿也无意在她面前耍嘴皮子,跟着盛夏走了。 李亚楠更不敢在温珠面前多待,也赶紧跟了上去。上前去拽盛夏的袖子,“哎,我跟你讲一讲温珠吧!你可能不太了解她。”总觉得她这样跟温珠杠,迟早得出事。 温珠看着盛夏离开的背影,又是一脚踹在垃圾桶上,“砰”的一声,伴随她一声怒气沉沉的“艹!” “校规第二十三条,故意损坏公物,3000字检讨,罚款不等。”身后忽然响起声音,温珠扭过头去,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那个学习很好,很傲气的女生,追沈纪年追得全校皆知的—— 林悦。 温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林悦顿时有些气短,“我……提醒你一下。” 怂成这样,还在她面前叫唤,温珠不耐地骂了声,“滚蛋!” 林悦咬了咬唇,险些被骂得哭出来,但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匆匆走了。 但这小小的反抗,让她有一种和沈纪年站在同一战线的满足感。 回到教室的时候,沈纪年已经在座位上了,她站在他旁边,很轻地用手指点了下他的肩膀,“能让我进去吗?” 沈纪年头也没抬,直接让了位置。 林悦坐进去,不甘寂寞地咬了咬唇,声音轻轻柔柔地说:“班长,我刚刚在路上看见温珠和盛夏杠起来了。好像是温珠要盛夏待会儿去办公室的时候不要乱说话,盛夏没同意,温珠看起来很生气。” 沈纪年笔尖顿了顿,“我知道了。” 坐同桌一个上午,这是沈纪年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林悦终于满足了。 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热烈地谈论着自己会带什么好吃的,盛夏摸着自己的耳朵,奶声奶气地说:“我爸爸做的梅菜扣肉特别好吃。” 小时候的盛夏爱吃肉,大块大块的肉嚼进嘴里,有种非凡的满足感。 在这样愉快而热烈地氛围里,忽然进来一个老师,面容沉重地说,“盛夏同学,你出来一下。”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晃着小短腿跑过去,老师牵着她的手,告诉她,“你叔叔在校门口等你,要接你回家。” “啊?为什么呀?” 老师沉默无话,揉了揉她的脑袋,面上带着同情和怜悯,领着她往校门口去了。 那个叔叔盛夏不熟悉,依稀记得是爸爸的同事,他矮下身子摸她脸颊,“你妈妈让我来接你。” 小小的盛夏还不懂得看人脸色,但已经有了模糊的直觉,她沉默地点点头,乖巧地爬到车上,眼睛盯着窗外,忽然觉得紧张起来,有种强烈的恐慌和无助笼罩在心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已经有了难过和害怕的情绪。 下车的时候,叔叔把她从车后座抱下来,她用短短肉肉的胳膊抱住叔叔的脖子,眼眶倏忽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渐渐蓄积,慢慢地快要溢出来了,她趴在叔叔的肩膀上,轻声问,“我们为什么要来医院啊?” 叔叔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待会儿见到爸爸,夏夏不要害怕,也不要哭,和爸爸说说话,好不好?” 盛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种强烈的预感被验证的恐慌一下子爆发了,她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哭得天地变色。 叔叔也红了眼眶。 她抹干眼泪,懵懂无知却又仿佛洞悉一切地去了病房,门口有很多人,姥姥姥爷都在,妈妈哭得眼睛红肿,看见盛夏强忍着眼泪,对那位叔叔说,“麻烦你了。” 姥爷抱起盛夏,“不要让她进去了吧?” 姥姥握了握盛夏的手,“进去吧!叫闵朗看一下,走得安心些。” 盛夏紧紧地搂着姥爷的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掉下来。 爸爸是车祸,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像睡着了一样,他脸色苍白中带着浅淡的死气沉沉的青灰,睫毛微微颤动了下,人却好像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心电监护不停地发出报警声,线条紊乱地抖动着,挣扎着不愿平静。 他只有呼出的气,已经没有进的气了。 其实已经不行了,但谁也不愿意相信,妈妈甚至在求医生,说还有心跳,您再看看,再看看啊! 医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温柔而无可奈何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盛夏轻手轻脚地扒着床沿,踮着脚尖努力地去看爸爸的脸,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和威严下的温柔,安静地躺在那里,她轻轻地叫了声,“爸爸……” 爸爸没有理会他,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喃喃自语似的叫着,“爸爸——爸爸——” 只是叫再多声,他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后来爸爸下葬的时候,她抱着遗像哭得声嘶力竭。 全世界最爱她的人,永远的消失不见了。 那好像是她人生的分水岭,她从一个被捧着呵护着的小姑娘,一瞬间长大成人了。 生理的成长是一个缓慢而有规律的过程,而心理的成长,有时只是一瞬间。 妈妈是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她习惯于依附着别人生活,单身带孩子的日子给了她巨大的恐慌和焦虑,她开始尝试着去寻找新的依靠,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总是有着优势,后来她认识一个南方的老板,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比她大了几岁,一直忙于事业,至今未婚。他身上有着成熟男人的稳重和魅力,他给了妈妈强烈的心跳的感觉,她觉得这是她的命中注定。 为了嫁给他,妈妈花费了很多心思,她施展了自己所有的妩媚和才华,最终终于得偿所愿——那男人向她求婚了。 妈妈心花怒放,仿佛人生的春天再次降临到她头上。 她在磅礴的幸福感里眩晕着,而女儿这种生物,她大概已经不关心了。 甚至在跟着南方老板动身去南方之前,哭着央求盛夏的姥姥,求她放过自己。她是这样说的—— “那边是头婚,很介意我生过孩子,我就算带着夏夏过去,也是遭人嫌弃,与其那样,还不如让夏夏跟着您,也让您有个伴。那边人不错,也知道我有个女儿,我寄钱回来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孩子放您这儿,钱我会定时汇过来。” 姥姥犹豫着,这样影响孩子一生的决定,她无法轻易许诺。 妈妈看姥姥犹豫,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她说,她才三十二岁,一辈子还有那么长,没了丈夫,还带着女儿,错过了这个姻缘,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个明朗的未来。 姥姥沉重而缓慢地拍了拍她的肩,“你走吧!孩子我看着。” 那是盛夏人生的另一个分水岭,从那之后,她彻底没有了保护伞,下雨的时候,要自己在雨中奔跑。 她其实是个特别软弱的小姑娘,爱哭爱撒娇,但没有人心疼和爱护的时候,哭和撒娇都是一项愚蠢的技能。 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人撑腰,只能自己站起来,打不过的时候,就吞下血,想尽一切办法报复回去,别人狠,自己要更狠,她从血泊里挣扎出来,即便狼狈也要脊背挺直,不能让人看出半点儿脆弱——在那个混混遍地的镇上,大家的同情心微弱的可怜。 她告诉自己,如果有人要伤害她和姥姥,那就踏着她的尸骨过去。 她一身的狠戾,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她有时候甚至狂妄地想,大不了就是死,死也没什么。 从来没有人会挡在她面前,用一种温柔而坚定的语气说:“我的孩子需要躺着被人欺负完了才能得到怜悯吗?你们不心疼,我心疼……” 盛夏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踏进了虚无幻境,她在地狱里,触摸到了天堂的边缘,那光芒刺得她眼睛疼。 沈姨看见了盛夏,冲她招手,“过来,夏夏。” 盛夏一步一步走过去,手臂蓦地伸过去环在她腰上,眼泪终于掉下来。 “沈姨……” 外公的猫跑不见了,他出去找。 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看见盛夏,那时她刚打完架,手里还提着一根断了的棍子,血从额头上顺着脸颊一直流,她单脚踩在对方的胸口,身子蹲下来,冷漠而狠厉地说:“以后离这一片远一点儿,谁他么踏过来一步,我弄死他。” 她踩着的是一个男生,年纪不大,个头却比她整整高了一头,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人,都没人敢动手。 有人小声讨好地叫了句,“夏姐,误会,我们也不知道那是您姥姥,下次绝对不敢了。” “狗杂种!” 盛夏把断成半截的棍子掼在墙上,气得大喘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 甩手走的时候,发出一声嘲讽的“呵”。 “滚!” “滚,这就滚……夏姐慢走。“ 对面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从巷子另一头走了。 盛夏转过巷子口就开始撑着墙走了,不知道是头晕,还是哪里疼。最后索性站在了原地,她随意地抹了下额头,就着远处的路灯光,仔细看自己身上的血,前襟和袖子上沾了不少,她有些烦躁,揉了揉头发。 84.昭昭(结局下) 魔法时间,因为订阅不足百分之四十, 正文封藏72小时后见哦~ 温珠在班上号召力很强, 一下子涌上来不少人。气势汹汹的。 本来这事就是互相吵两句过过嘴瘾的事,谁也不会傻到动手去, 但朱莉莉拿盛夏去刺温珠, 说什么“脾气那么差,怪不得陆也懒得搭理你, 陆也对她新同桌都比你好”吧啦吧啦的。 对温珠来说,陆也是她的逆鳞,一碰就炸。指头抵在朱莉莉脑门上骂,然后带着满身无处发泄的怒气去拍盛夏的脸, 一副高高在上的唯我独尊的教训的样子,“我劝他妈的离陆也远一点儿,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拿手一下一下拍盛夏的脸, 力道不是很重,可这动作带着明显强烈的侮辱的意味,盛夏冷着眼,一把把她手拍开了, 神色嫌恶。 温珠“哈”了声, “脾气还挺大”她就喜欢磋磨脾气大的刺头,扬手就是一巴掌,这次是真的巴掌, 动手快, 利落, 盛夏避了下,没彻底避开,脸上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半边脸都麻了。 朱莉莉眼看要闹了起来,一把抓过温珠的手,“你够了啊!他么的发什么疯,要死啊!” 温珠的人过来左右扯朱莉莉,“你他么骂谁呢?” 温珠不费什么力气就甩开她,骂了句,“cnm,滚。”转过头,还想再教训盛夏两下。 谁也没想到盛夏会突然还手,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软了,娃娃脸,波波头,白净,气质单纯,五官可爱讨喜。没想到下手却是狠的,提膝,肘击,拳头也硬,专挑打着疼又不会出事的地方招呼,一看就是行手。 温珠打从进十一中就没遇见过这种打架的阵仗了,不由得神色一凛,有些意外。 沈纪年过去的时候,温珠正仗着人多把盛夏堵在墙角,手卡在她的下巴上,微微上抬,警告她,“别让我再看见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而盛夏一口咬在她的虎口,目光凶狠,用了十二分的力。 那双鹿眼里,是有如实质的狠厉和倔强。 朱莉莉被人拦着脱不了身,指着温珠一直骂,这时候正是上课时间,她没处叫人去,只恨自己阴沟里翻船。理科三班这节没有课,虽然上课铃已经响了,也没人管教室里少了多少人。几个人守在墙外头,防着有人去老师那儿打小报告。 盛夏固执地不松口,牙齿狠狠嵌进温珠的虎口,目光仍跟豹子似的,没有一点儿服软的迹象。温珠挣了挣,越挣她咬得越狠,怒得连踢了盛夏两下,被盛夏的腿被别开了,反而没讨什么便宜,旁边人要上来帮忙,盛夏眼里透出点儿鄙夷和轻视来,搅得温珠更是血气翻涌,仿佛被人压了一头那样憋闷,厉声斥了句,“都别过来。” 盛夏从来都知道,对付这些人,只能比他们更狠更不要命,一次服软,往后永远被人欺负。 她讨厌被人欺负,但没想到,刚转校就又惹上了这类人。 沈纪年拨开人群的时候,其他人都惊讶了片刻,如果说好学生和坏学生之间有着天堑一般的界限,那么沈纪年就是他们这些人一辈子也不会打交道的人。 气氛竟然一下子静了下来。 他慢条斯理地拨开最后一层人,看见藏在里面——一脸桀骜凶狠、嘴角流血的——盛夏,眼底沉了沉,敲了敲温珠的手,把盛夏拉到了身边。 盛夏看见他的那一刹,蓦地松了口,有些愣怔,任由他把她扯到身后。 沈纪年歪着头去看温珠的时候,目光已经不是惯常那种冷淡,而是隐带压迫的冷漠,“滚!” 蔡孟飞和郑灿从后面跟上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个去拉温珠,“珠珠姐,算了,算了,给陆哥一个面子,别跟七班的人闹,都是自己人。” 郑灿把朱莉莉从人群中扒拉出来,冲着周围人吼了句,“老段在办公室呢,都疯了是不是?去去去,赶紧都回班去。” 蔡孟飞和温珠是亲表姐弟,他太了解她了,越来硬的越硬,这时候只能哄着点儿,哄她没别的,扯上陆也准好使。 郑灿虽然其貌不扬——个子小,戴着一副五百度的无框眼镜。但出了名的好人缘,这会儿咋咋呼呼地喊着,大家也都给他面子,没再闹。 温珠盯了沈纪年一会儿,最后还是侧了侧身,让他过去了。被盛夏咬过的手此时在往外渗血,疼得都麻木了,她在心里暗骂了声,“艹!” 盛夏被沈纪年抓着手腕,跟着他走出了人群。 谁也没有动。 沈纪年能感受到盛夏紧绷的身体,还有紧绷的情绪,仿佛一只竖起浑身刺的刺猬,蓄势待发。 人走了有四五米远,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戾气浓郁得化不开,竟然让温珠觉得有点儿怵。 沈纪年捏了捏盛夏细细的手腕,在她目光投过来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不可以!” 盛夏拿手背抹了下嘴角的血,血有些凝固了,擦不干净,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给她那张嫩白的小脸上平添了几分阴狠。 她从胸腔发出一声低沉的“哼”,眼神里的戾气却慢慢收敛了。 沈纪年用指腹帮她擦去了残留的血迹,检查了一下她脸上脖子上的伤,“去医务室,得擦药。” “不要。”盛夏想挣开他的手。 沈纪年蹙眉看了她一眼,她就又老实了,心想自己怕他干什么,可到底不敢在他面前横。 默默吐槽,肯定是他面相比较凶,不爱笑,动不动还皱眉,好好一张标致的脸蛋,跟放冰箱里冻过一样。 “你别跟沈姨说。”盛夏扯了他一下。 他偏头看她,目光落在她小半边侧脸,她脸上有清晰的淤痕,因为皮肤白,青紫的印记显得触目惊心。 忍不住抿了抿唇,骂她,“笨蛋。” 明明有很多种办法,为什么非要选最蠢的一种。 被欺负了一顿,还莫名被他骂,盛夏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他目光垂落在她脸上,面无表情。 她想了会儿,没想出来什么能反击他的话,于是负气地把头扭到了另一侧。 沈纪年盯着她绒绒的短发,忽然抬手拨弄了一下。 她又扭过来,恶狠狠瞪着他。 沈纪年眼底慢慢爬上些许笑意,“幼稚不幼稚。” “下次离那些人远点儿,打不过就跑,没什么丢人的。她要找你算账,不还有我呢吗?” 盛夏瞪大了眼看他,这下换他别过了头,不太自然地说:“这里不是朝阳中学,有人替你撑腰,我,我爸妈,还有学校。” * 人走了,温珠仍觉得气恼,一脚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铁皮顿时往里凹了一块儿,发出一声巨大的“砰!”还有旁边人几乎同时发出来的尖叫。 “叫你妈啊叫,白痴!”温珠气头上,张口就骂,谁也不敢吭声。 被骂的女生缩了缩,嗫嚅了下,她平常胆子没那么小,只是温珠刚刚那一瞬间的爆发的表情太吓人了。 他们这会儿在楼下一个拐角,转过去没几步就是卫生间,再往前走是四班,四班后头才是三班。 一群人贴着墙跟儿往班上溜,温珠慢吞吞地走着,拿湿纸巾擦着虎口处的血,纸巾里大约含有酒精,擦上去刺疼,她甩了甩手,脸色很难看。 “艹,属狗的。” 一抬头,看见靠在他们班后窗的陆也,黑T牛仔裤,高高瘦瘦的男生,脸色看起来总有些苍白,笑起来的时候透着点儿痞性。 温珠捏了捏手里的纸巾,叫了声,“陆也!” 男生慢慢走过来,低着头,抓着她手里的纸巾,耐心地帮她擦着不断往外渗的血珠。 他没说话,动作称得上温柔,但不知道为什么,温珠觉得有点儿慌,抬着头看了他一眼,“你……” 陆也勾着唇角笑了笑,“分了吧!我烦了。”说完把纸巾塞到她手里,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走了。 温珠一愣,脸色蓦地苍白,声音显得尖细,“为什么?那个转校生?” 陆也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别瞎猜,我很烦你这样。” * 学校是藏不住秘密的,没到下课这事儿就传了出去。 到处是议论声,说温珠这事儿做得有点儿过。 又说那个转校生刚来就惹了温珠,以后怕是不好过。 十一中校风不算特别严格,但也不至于有人公然在学校闹事。但温珠在外边也比较吃得开,如果盛夏在校外被堵到,铁定是要吃亏的。 至于盛夏—— 后来不知道谁传出来的消息,说盛夏是镇上转来的,原先是G镇朝阳中学的。 “那边乱成那个狗样子,前段时间还听说那边打群架,提着钢管上的,学校也管不住,家长都闹到教育局了,据说马上要换第四任校长了,不过估计效果也不大。那边儿工业镇,外来人口多,本来治安就差,朝阳更是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