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被佛法耽误的吐槽大帝》 1.一个假的观世音 由于佛教宣传委员会的过度宣传,全世界都认为西天极乐世界是一片无比圣洁、纯粹的极乐净土。 唉,我早就说过,过分宣传不是一件好事,你们这些传教的啊,把我们搞得跟一个无比热情传销组织一样,你这让内部的那帮拖延症情何以堪呢。 作为一个佛,一个生活在每天花都开,每天果子都熟了的地方里,也没什么好期待的,大家也就自然而然没什么时间观念,比如有人讲:我们去拯救世界吧! 就会有人讲:好的没问题,我们收拾收拾一百年以后就去。 别的玩意活久了,就容易成精;佛活久了,就容易变丧。 我,南海普陀落迦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当然了,是个假的南海普陀落迦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 我是穿越过去的。 作为一个穿越的菩萨,我享受了佛祖加在我身上的各种高能buff以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没有谁会白白让你本事那么大的,他们给你那么大的本事,都是为了让你不领工资还可以心甘情愿地干活啊。 当然了我也不是没有工资,我的香火钱还是不少的,但是作为一个每天累到死,但是却不能真的累死的人物设定,我终于明白了:可知过去未来,千万化身,无处不在,这不是一个好的设定,给我再多的钱,也不能弥补我精神上受到的伤害。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今天来烧香的丑大叔昨天和他的小娇妻到底做了什么啊!眼睛都要瞎掉的好不好! 最开始的那几天,我完全不能应付这种可怕的局面。 因为我虽然有千万化身,但是脑子却是只有一个,但是与此同时由于设定问题,我要同时知道过去未来东西南北天下事,说实话,最开始的时候,我随时都怀疑我的脑子会爆掉。 但是可惜的是,我是菩萨,所以这个问题是否定的:不会,就算塞进更多东西也不会。 在我终于应对了这种可怕的设定之后,我习惯了那一切,习惯了我的不死之身,习惯了每天巨大的信息量,也习惯了被剧透的人生以后,佛祖忽然对我说:“那只大闹天宫的猴子被我压在五行山下了。” 大家说:“我们都知道了。” 佛祖又说:“我觉着不能一直关着他,要不咱们五百年后就把他放下来吧。” 什么?????!!! 虽然佛祖在世界上留下了很多无比经典的传世经文,但是他这个人,并不是无时无刻都说话像念经的。毕竟搞演讲的人都是那样,演讲会上装装逼,背背稿,平时讲话谈心,还是很平和的。 这其实一开始不关我的事,但是他忽然看向我,我就知道要有问题。 他说:“从今天起,他就交给你了,观音尊者。” 如果说我成为观世音以后的千百年来都是平静无波的一潭死水的话,孙悟空就是那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怕的搅屎棍,作为一个可知过去未来的菩萨,我全然不能知道孙悟空到底在想什么,以及他下一步要干什么,这个石头脑子的家伙把三十三天棒打了一个遍,搅得玉帝凌霄宝殿不得安生,就连我,都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那已经被超能力彻底剧透的定数人生里,某一天,忽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变数。 而这个变数,似乎就是为了专门给我找麻烦而生的。 所以说,人世间的事情大抵如此,越是素日常见的,往往分文不值,比如树、花、兔子、鸟,甚至是人,都经常成精,但是由于这些东西太容易成精了,即便是成了精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可是像石头这种有史以来就没成精过的玩意,一旦成了精,当即搅得九州六界都不安生。 以至于在他出世以后,我时常会想,若是有一天狗屎成了精,是不是也会比他搞出一番更大的动静来。 为此我甚至向六界管理委员会提议,要委员会善待狗屎,不要让他们不小心成精,这样造成的影响不好。 我这么说并非有意亵渎神明,因在我佛的眼中,世上芸芸众生从未有什么差别,狗屎和黄金本来也是同一物,从未有高下之分,这才是佛的境界。 至于为什么我要坐在莲花上而不是狗屎上,这个问题我困惑了许久以后,终于想出了答案:皆因这一切在修为足够的人眼中无甚差别,但是在那些修为不够的人眼里却是大有差别的,所以为了慈悲,为了让众生更好地理解我佛的思想,我们选择了世人眼中固定的物品来定义我们的行为。 但是,这种高深微妙的思想并不能让我那个“善待狗屎”的提案得到认可,我的同事们对此作出的唯一反应是:既然观世音你如此有时间,不如孙悟空那个熊孩子,就交给你吧。 对此,我当然是拒绝的。 我是个直白的人,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所以我很坚决地说:不。 孙悟空不仅是个搅屎棍,还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大的搅屎棍,被他搅过的地方,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这时候,慈悲的佛祖发言了。 他说:“照你的说法,狗屎与黄金,本没有什么不同。” 我说:“是这样,但是我说的是玄妙的内在,可是在事物的具体形态上,还是有差别的。” 佛祖又说:“也就是,这一切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我不得不承认,他总结得很到位,但是我们现在是在开会,不是在传道,他忽然把话题扯到这个终极定理上来,我有点慌。 最后,他得出了结论:“也就是说,把孙悟空给你管理,和不把孙悟空给你管理,本质上是没有不同的。” 我:“……” 我很想反驳,你不能用这种方法来强迫我做这件事,因为谁都知道,孙悟空是三界噩梦,大家日子过得好好的,他一棒子上来就把这些几千年来的秩序都打乱了,这很麻烦。 这家伙一直被东西方世界各部门踢皮球,踢来踢去在各部门间滚了几百年,最后一个不慎,撞到我观世音的门前来了。偏生我这里不巧,什么时候开门不好,就这个皮球来的时候不慎把门开了一个缝。 唉,我当时到底为什么非要提那个和狗屎有关系的提案呢?现在好了,这一切都揽到我身上了。 佛祖说话,我可以提意见,但是我不能反驳,因为他是我上司,他给我发工资啊。 所以,我也只能不说什么了。 最后,似乎为了安慰我,佛祖又说:“你关于狗屎的那个提议,很有趣,我们会仔细思考的。” 其实我最开始想说的不是这样。 我想说的是,不管是西天极乐也好,三十三天那边也罢,其实大家都是一团屎,但是由于所有人都习惯了这是一团屎,没人觉得哪里不好,可是有那么一天,孙悟空提着金箍棒打上天来了,把玉宇琼楼全捣烂,瑶池桃林尽掀翻,大家这才发现,那一团彩云背后,天上人间地狱,本也没什么不同。 可是问题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大有不同的。 当大家发现原来没什么不同的时候,这就麻烦大了。 那锦华服、玉如意;那桃林瑶池、那金殿王座;那王母瓶中的琼浆玉液,那三十三天上无尽长昼……那凡人眼中的美不胜收,那无穷无尽的美好和祥和。 那云与泥。 这个麻烦的家伙,非要把那锦华服撕裂,金玉碗摔碎烂,丢到尘埃里面搅一搅,放在所有人面前看一看,这华服、美姬、仙丹后面,是个什么东西。 那些人世间祈求的祥和、长生,到底会带来怎样的结局。 他这个人,不,这个猴子,又不,这个石头,所代表的麻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事到如此,我也没机会拒绝了,我只能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各部门的烂摊子,要是被孙悟空翻出来再搅一搅,那可怎么办呢?” 我早就说了么,扩大宣传不是一件坏事,问题是宣传过程中难免出现点和宣传片不符的东西,这就需要内部人员去处理。 佛祖对我说:“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 孙悟空要是不小心掀开了这些美景后面的黑洞,我得给他补上,再缝一副美好的蓝图。 这压根不是孙悟空保着取经人去取经么。 这这这,这是我去取经啊! 佛祖给我的命令是很玄妙的,我用人说的话翻译一下,大抵三条。 首先,我要设计他们取经的九九八十一难,要知道我们佛教宣传委员会是很高冷的,虽然希望扩大信众总数,但是也不能什么样的人都要,总而言之要有一番选拔,考验,磨难。 但是这九九八十一难不能设计得太过离谱,因为要是搞到最后,我们没有信众了,那大家都玩完,干脆不要花费人力物力做宣传了。 再其次,其实他已经内定了取走经文的那一个,虽然他没有直白讲,但是我又不傻,我当然也是知道的,要是取经人取得太容易了,是我的锅;要是取经人取得太不容易死半路上了,这也是我的锅。 唉,我知道佛祖是一个很好的佛,他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的佛了,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绝无十全十美的人或物,就连佛也是如此,他就是这点让我有点小不满。 从此,我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里:我既不能只做佛祖让我做的,也不能不做佛祖没让我做的,我只有一小块很小的灰色|区域能够活动。 那么我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我给他设计一条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取经路,然后我亲自去给他开挂。 所以,后来的我为了表达我佛的诚心,嘴欠对那泼猴说了一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来找我,我罩着你。” 我本来以为,这么做就足够完美了。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 那天杀的孙悟空还真为所欲为,见谁打谁,最后,一脸无辜地找上我的门来。 那一刻,我忧伤地告诉了他实情:“孙悟空,你当真是本观音五千年来见过的,最大的搅屎棍。” 2.菩萨工资不好拿啊 早在我去给取经人挑徒弟之前,还有很多事我要讲一讲。 佛祖那天开会,本来是想讲讲有关取经人的相关事宜。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要扩大信众,但是我们不能就这么自己把经文送去了,这样不好,而且其实佛祖已经悄咪咪送了一次,但是人家不要,他还被人给骂了回来。 照他自己说,是那一届东土人不行,是他见过最差的一届东土人,不仅蠢,还毁谤我们,还怠慢我们在那边的分部,反正就得找一个取经人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把经文拿回去。(注:见西游记第八回) 知道的吧,太容易拿到手的东西,人们就是不珍惜。 可惜由于大家都活得太久了,谁也没什么时间观念,开会开到一半跑题了也很正常,反正几百年后就跑回来了;要是跑得更远了也没关系,反正几千年后是迟早会跑回来的。 于是,好好的取经人话题,就转移到了我在东土大唐那边的形象问题了。 本观音的性别,在佛界宣传委员会的不均衡宣传下,有以下可能。 一,我是女的。 二,我是男生女相。 三,我没有性别,因为佛无偏见。 佛祖比较倾向于后者,据说他当年比较想把我塑造成这样一个完美的中性形象,象征男女平等,从无贵贱。 但是问题在于,那时候我已经是个男的了,他若是想改造我,就得大费周章去做点极为隐秘的变动。 哎,当初大家创立佛教的时候,哪儿想到有一天传得这么广呢?哪儿能想得到,传着传着,就变了样呢?而且问题在于,在西边儿这儿我是男人,在东边儿那儿我是女人,这就让人很为难了,因为人们可以接受神明非男非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绝不可以亦男亦女。 佛祖本来是想做这个变动的,但是他后来又想到,这样对我,未免就显得我有点像佛界的吉祥物,对我不是很公平。 神就是这个样子,人们以为你是什么样子,你便是什么样子。人界传我为女身,我就得穿女装才能发挥最大的法力;人界传我是男身,那即便我身上穿的是王母的□□也没什么卵用,佛祖叨叨着要给我改性别,叨叨了几千年,至今我都是在中土男扮女装。 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他改不改这个问题,因为我已经是菩萨了,菩萨六根清净,众生平等,我有没有性别特征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就算是我有这个那个,我也用不得,没人会在乎用不得的东西的。 所以,为了他的众生平等理念,我曾经说过我可以做出牺牲,以表达我对我佛坚定的信念。 佛祖对此很感动,但是就在我们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有一个菩萨说:“你不能因着你不用它便不在乎它,毕竟众生平等,器官也是平等的。” 这…… 此时,又有另一名菩萨及时地补上:“世上的男人也从不使用他们的□□,但是这个东西已经存在了几千年,没人因为它无用便要割掉它。观世音,你不要对你的器官有偏见啊。” 这…… 我本来想问,你怎的知人家就不用呢?就好像阑尾,人们不仅不用,有时候还会被它害死。但是我问不得,省得他们发现我是个假的观世音。 我对此实在是忍无可忍,便问他们:“你们这般讲,是不是为了有一日社会发展,可以让我来宣传男扮女装的人的平等?” 佛祖说:“不是这样,当然不是这样,你怎么会有如此狭隘的想法。” 菩萨也说:“众生平等,从无贵贱,男扮女装的男人自然也和男扮男装的男人是一样平等的。” 后来,这个问题就扯到男扮女装的男人是否和男扮女装的女人一样平等的问题上去了,没有人谈论我的性征了。 而原本他们谈完那个问题就可以来谈我的问题,可是偏偏那个问题很深奥,比如有人讲是平等的,就有人讲:为什么人们见到女扮男装往往称赞其英气,见到男扮女装却总是发笑,说明还是不平等。 他们吵到一半,又有人讲既然不平等,我佛就要做出努力让它平等,这么一来,就真是没完没了了。 算了,反正,众生平等,我也不计较这些了。 我看着他们还有闲心吵吵平等不平等的问题,可我,我就要被那根搅屎棍孙悟空给烦死了。 就这样,我在他们的讨论声中无声无息地离开,带着我那个不咋爱讲话的怪徒弟惠岸,下界折腾取经人的事情去了。 说起来,我以前下界办事的时候,曾经遇着一个书生。原本那书生学识渊博,与我这个虽然没有上过学念过书、但是知道的事情太多的菩萨还是有点话可以聊的,我们聊着聊着,他忽然和我开始吵观世音的性别到底是什么。 我和他讲,观世音是男生女相,至少在东胜神州是这个样子,但是他却忽然勃然大怒,给我背了无数经书典故,来证明我到底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 说实话,我们在西天,不是特别讲究这个。 所以,为了给他展示真理,在他背了将近几百本经典给我考究以后,我把衣服脱了,指着我的性别特征告诉他我就是观世音,男人有的我都有,女人有的我虽然现在没有但是我也可以有,因为我是佛,佛最开始的时候是个人,佛要先是一个人才能成为一个佛,佛的慈悲心就是从人身上来的,不然真的无牵无挂,超脱凡俗,就不是佛了。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他大惊失色地看着我,然后开始破口大骂,说我侮辱观音,行为不检,这等不雅之物怎么可以如此暴露。 哎,我都说了,西天是不讲究这些的。我们讲了众生平等,所以器官也是平等的,这个眼睛鼻子嘴,胳膊屁股腿,都是一样地位的,没道理眼睛能露出来别的地方就得遮着,但是考虑到凡人的局限性,我们传道的时候一般不触及这些敏感区…… 可是我和他讲不清这东西,我就只能和他讲,这个佛啊,是男是女,是人是狗,都是为了感化众生,让他们找到慈悲之心,人们总传什么神明比人多一只眼睛,我就没见过谁传那个菩萨比人多一只唧唧,这就是思想局限啊! 然而书生不听,书生只听见了我说菩萨比人多一只唧唧,所以他当我是个变态,连经文都不给我背了,以为我是个想占他便宜的断袖,头也不回吓跑了。 我当时刚变成观世音没多久,我对佛祖讲道方式的教导理解不是很深刻,所以我追在他后面说,众生平等,男人和女人虽然构造不同但是同为人族,所以男人和男人的爱与男人和女人的爱没什么区别,女人和女人的爱也和女人和男人的爱没什么区别,因为人就是应该彼此相爱的,只是是否繁衍后代上会造成一些不同。但是我是佛,你是人,所以我可以接受你不能接受我的想法,这是没有关系的,就像我佛虽然六根清净,但是不会逼着别人六根清净…… 于是,我的第一个传道对象,被我吓的屁滚尿流,一路高喊着“救命啊有疯子”就头也不回地就跑远了。 所以,我这次下界,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流沙河界。 这绝对不是个好地方,就那水上头,连片叶子都没法浮上来。说起来,这次佛祖的原话是,我路上要是遇着能听话的妖精,就收了给取经人做徒弟,然而我又不傻,哪几个妖怪我能不知道吗? 这边的妖怪原先是天庭的一个神(见注1),做神的时候小心翼翼,兢兢业业,给王母娘娘卷帘子,就这种简单的工作一做就是几千年。 他呢人比较实诚,就算是几千年都没有升迁,也是一点抱怨都没有,继续老老实实做人,卷他的帘子。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天庭小公务员,做事仔细认真,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贡献,但是也是劳模典范啊!而且他卷帘子卷了几千年,就吭哧吭哧干活,一点野心也没有,一次抱怨也没有,多难得的好人。 但是即便是最仔细、最小心的人,有时候也难免犯错的。 于是,这个万年老实不犯错的老实人,有一天手一抖,蟠桃宴上摔碎了玻璃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砸个东西,看在他这么多年这么尽心尽力的份上,罚他不就好了? 然而天庭不,天庭直接把他打了八百鞭子,还将他的模样变得其丑无比,罚下界去。 就这,还不算完。 罚下界了,还要每七日一次,让飞剑来穿他胸胁百余下才回去,在这连叶子都浮不起来的地方永世不能超生,忍受饥饿寒冷之苦。 这就是好老人的下场。 本来么,玉帝做完这事儿以后,就把他给忘了,毕竟想成仙的人多了去了,卷帘子这种事情又不是要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做,这个小公务员以前在天庭的时候话就少,一脚被人踢下了天宫,更没人记得他了。 我说实话,每次蟠桃会上出事情可不少,天庭那么有钱,能缺一两个杯子吗?而且当年孙悟空不仅偷了仙桃,还把蟠桃宴砸了个烂,你见他被这么折腾了吗? 他不也就是被压在五行山下头嘛。 被人剥了身体,万剑穿心,还把外貌毁了吗? 所以说啊,做老好人,比作猴孩子还难哟。 总而言之,这件事过去很久以后,玉帝忽然良心发现,好像他也不缺那么一两个玻璃盏嘛。 可是命令都下了,这倒霉蛋也几百年来每七天都被飞剑刺烂胸膛、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饥寒交迫待了许久了,他可是玉帝,他说的话不能轻而易举地收回,反正这倒霉蛋是别想会天宫了。 所以,他想了个隐晦的法子,就假装这倒霉蛋其实受的苦不是白受的,是历劫,然后到佛祖那边说个情,让倒霉蛋去取经,要是事情成了,自然去西天做事情了,就算是赦免他了。 佛祖一看好啊,这很符合我们对人才的需要嘛,你看这边的佛都这么丧,就缺这么一个肯兢兢业业做实事的。 但是这个倒霉蛋被想起来了,还有无数的倒霉蛋不知道在哪儿受折磨呢。 我觉得这个倒霉蛋还是不难收服的,虽然他已经是妖怪了,毕竟是个老实人嘛。 取经路上找徒弟这种事情,我最喜欢老实人了。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流沙河里哗啦啦的水花飞溅,跳出来一个长得丑恶的妖怪来。 吓了我一跳。我的心理预期不是这样的,毕竟以前是个神,在王母面前做事的,怎么就给变得这么丑呢。 我平静了一下,准备对这个红脑袋长獠牙的家伙说点话,然而我还没开口,他举着宝杖就要过来抓我。 ……我这个人虽然法力无边,但是一般不喜欢打架,显得我形象不好,而且我现在来了东土就得穿裙子,穿裙子怎么打架的嘛! 于是,我那个怪徒弟惠岸(见注2)就去和他打,两个人在流沙河畔打成一团。 我的怪徒弟不喜欢讲话,那个老实人倒霉蛋也不喜欢讲话,我就很苦闷地看着他们打架。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老实人脖子上挂着一串人头。 ……等一下,这一串人头,好像不是普通人的人头,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很亲切。 等一下,这个人头,似乎不沉水的啊? ……这特么不是佛祖内定的那个取经人的人头吗!!! 我被剧透的人生里,再一次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变数。我看着眼前这个红发獠牙的吃人怪,陷入了沉思。 ……说好的老实人呢? 3.怪徒弟和丑妖怪 我站在上边儿,看着惠岸和妖怪打得昏天暗地,有点担心。 表面上看起来两个人打成平手,但是怪徒弟也不是个傻的,他当然心里门儿清这妖精就是我们要找的取经人的徒弟了,所以惠岸他要和这家伙打,但是不能真的把他给打死,最好打起来也属于不让他记仇的那一种,这就很辛苦了。 收拾这个妖精当然不成问题,但是如来讲了,要我带回来一个老实人,以后西天的活可以给他干,可是这家伙这样子,明显一点也不老实啊。 这堕天本来就是黑历史了,下来以后还吃过不少人,吃的人里面还有厉害的,这以后就不一定好混了。 我只能安慰自己,老实人永远都是老实人,没道理挨了几鞭子就黑化变成恶棍的嘛。 ……哦,还被万剑穿心来着。 ……哦,还被毁容堕天来着。 ……哦,还被流放不毛之地,饥饿寒冷孤独无依又没地方可以逃。 这已经是妥妥的黑化前提了好吧! 我不禁怀疑,一个人要是遭到如此的对待遇依旧能成佛,那大概我这个观世音的位子可以让出来了吧。 这时候,我的怪徒弟和丑妖怪已经开始走你吼我我吼你问对方家门的必要流程了。我看见我家怪徒弟终于讲话了,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感动。要知道这家伙从来南海就是一块木头,怨不得他原名叫木叉,不必要的时候打人也不讲话,就算是必要的时候也是能少讲一句便少讲一句,以至于很多年来我都在怀疑,李天王到底是怎么虐待了他的儿子,导致他变成了一个其实不哑的哑巴。 我总觉得我遇到的情况和以前我在书里看的情况有点差别。 那丑妖怪问:“你谁?” 惠岸说:“惠岸。” 丑妖怪又问:“惠岸谁?” 惠岸说:“我。” ……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叫他怪徒弟了吧! 可是当着妖怪的面,我又不能和他讲我徒弟有多怪,我只能看着。 丑妖怪大吼:“你要作甚!” 惠岸说:“打你。” 丑妖怪一杖把他打出去老远:“去往何方?” 惠岸说:“师父去哪儿我去哪儿。” 丑妖怪气得把棍子往地上一竖,不打了。 他对着惠岸吼道:“那你师父去哪儿!” 惠岸回头瞅瞅我,又瞅瞅丑妖怪,半晌:“师父没说。” ……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丑妖怪问了惠岸你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却什么答案都没得到以后,默默地等着惠岸给他解释我们的来意。 我和惠岸一起相处至少几千年了,所以我什么意思他基本都懂,不过话说就算他不懂,他也是死都不会问我的。 终于,在惠岸理解我的意思之前,那只妖怪忽然想起:“你是不是李天王的儿子,跟着南海观音的那一个?” 他这么一说我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惠岸不是跟着我修行,而是跟着我干什么坏事了一样。 惠岸说:“对。” 丑妖怪悟性还不错,又问他:“你不跟着你师父,来流沙河做什么?” 惠岸瞅他半晌,挪挪手,指了指站在岸上的我。 那一瞬间我觉得被他这么一指,我似乎不是什么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也不是他师父,就是杵在岸上一块石头。 他指完以后,闷闷地说:“这不我师父吗。” 惠岸这人,一分也不通情达理,他既然与这妖怪都说了不少话了,再说一句让他去见我又何妨,可是他偏不,揪着那妖怪,拎小鸡一般,吭哧吭哧走到我面前来。 那妖怪倒是不挣扎,就这么任由他拎过来了。 他见了我,起初的时候纳头要拜,但是他仰头望着我,半晌,终究是没有跪下去。 那红发獠牙晦气脸的妖怪站在我面前,一双灶灯一样的眼睛起初亮了一下,后来还是暗了暗,他垂下了眼睛,说道:“不知道是观音菩萨路过,多有得罪了。和你徒弟打,是我的不是,我和你赔罪。我知道见到观音尊者,怎么我也是应该磕个头的,可是我早就发了誓,这满天神佛,我一个都不会再跪了。” “我本来是那凌霄殿的卷帘将,千万年如一日,只因蟠桃会打碎了一个琉璃盏,被玉帝打了八百,发配到这地方来,变成如今这幅样子。”那丑陋的妖怪忽然笑起来,伸手给我指他胸口的上:“每七日都被飞剑穿心,那痛苦几百年都没麻木过。” “我知道我不该吃人,可是这流沙河界,寒冷饥饿,我除了吃人还能怎样?我当初在天庭的时候,也是个好人,断断舍不得伤害生灵。我起初被贬的时候,也知道自己错了,不该损坏了玉帝的宝物,可是那杀人的,被判了刑,也只死得一次,来世就解脱了,我呢?”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手攀着衣角,指着胸口无数的上,一字一句厉声道:“我每七日就要死一次,生生世世都无法解脱!” 丑妖怪的嘴哆嗦着:“我已经不想相信我能得到赦免了,观音尊者救苦救难,我听说你可知过去未来,你为什么不说说,我是不是真的错的那么离谱?” 我觉得,这个老实人,大概不是我想的那种老实人。 即便是最受得了欺负的时候,也总会有个爆发的时候。 我能和他说什么?他无非就是想问我他和玉帝那个错得更深,可是玉帝是玉帝,他就算是错了,也不能容得别人说他错,不像如来,要是他错了,我还能悄咪咪嘀咕两句,要是被他听了去,他估计也暗地里悄咪咪嘀咕我,不会把我丢下界去,拿飞剑来穿我的心。 我西天和天庭一贯井水不犯河水,谁对谁错我说了不算,更何况,这世上哪儿有说它错了,便再也不会发生的事情呢? 所以,我对他说:“不,你没错。错的是那个琉璃盏。但凡能被摔碎的琉璃盏,都不是好的琉璃盏。” 妖怪:“……” 他本来怨气积累了多少年,遇见我好不容易宣泄出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彻底失控,被我这话一说,竟然吼不出来了。 他愣愣看我,又看看我的怪徒弟。 惠岸说:“就是,这毕竟是天上的琉璃盏,这么容易就摔碎了,肯定质量不行。若是天上的琉璃盏和凡人那里的一个样子,岂不是显得天庭很掉价,这是采办处的错。” 怪徒弟果然了解我,接话都接的毫无痕迹。 他跟着我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还是为了帮我缓解尴尬的局面,我真是太感动了。 妖怪讷讷道:“那,那当真是那琉璃盏的错?” 惠岸一锤定音:“就是那琉璃盏的错。”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说:“对!看来你不仅无错,反而有功,我应该替你向玉帝说情,让那飞剑不要再来了。我看你骨骼清奇,很有前途,不如,你入我佛门如何啊?” 这话说得太像传销的,连我自己都怀疑我最近被宣传部那帮家伙感染了。 我之前不讲话的时候,这妖怪觉得自己没错;我讲了话,他又将信将疑,觉得自己有错,仿佛置身梦中,不敢相信一般望着我:“可、可我是有罪之身,蒙了菩萨帮我说情,又怎敢用罪身辱没佛门呢?” 这样,我就更好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 我说:“不如这样,你认那从东土大唐去西天取经的取经人做个师父,保他西天取经,到时候功成自然免罪。你说满天神佛你都不拜了,那取经人不过是个凡人,肉体凡胎去西天取经,不顾重重险阻,这样的人,你跪一跪也是无妨的,你既然愿意入我佛门,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叫沙悟净如何呀?” 他震惊地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半晌,忽然跪倒大哭:“沙悟净拜谢菩萨!” 我心想,你跪我有什么用呢?赦免了你一个,也不能让玉帝那个老头儿变得好一点,不过你算是幸运,被赦免了,反正还会有成千上万的倒霉蛋前仆后继,我虽然号称救苦救难,倒霉蛋却是一个也救不得的。 我对他说:“这世界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的对错。你看那取经人不也没错,只是想去西方取经,一路上千辛万苦,被你吃了,下一个还是要前仆后继地来,这才是真勇者。你不能因着被飞剑穿心便死了心,你是大有前途的,以后还要成佛济世,不要灰心嘛。” 我现在跟如来学得,张口讲胡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 沙悟净一边大哭一边说:“我死也不会忘记观音菩萨渡我之恩的!要不是菩萨点化,我怕是要心怀怨恨在这里烂掉腐化了!我死也不会……”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类似于“做鬼也不放过我”的感觉让我非常慌。 我:“……好了好了你别哭了赶紧把取经人的脑袋收好吧,以后会有用的。” 看着沙悟净抹着眼泪往流沙河里去了,我可算是松了口气。 这时候,我旁边的惠岸忽然叫了我一声:“师父。” 他叫完我以后,沉寂许久。 惠岸这家伙我是了解的,他话要是说一半没了,你就算是催他打他弄死他,也是逼不出下半句来的。 于是,我耐心地等着。 过了很久,他望着流沙河的滔滔河水,看着晦暗阴沉的天空,闷声说道:“这世上,哪儿有巧合呢。” 是啊,哪儿有巧合呢,更没有什么我路过这里救起冤枉多年的孤魂这样的好事,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早就被上位者写好了罢了。 我看着他神情,大概是看明白了什么,但是忌于什么,不说出口罢了。 我和他相处这么久,我了解他就如同他了解我一般。 我对他说:“你现在明白你父亲为什么费那么大精力要送你来我这里修行,而不是留你在天庭做事了吧?” 他瞥我一眼,又转头去看沙悟净的背影:“嗯。” 我看着他那神色,一瞬间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东西是个极危险的东西。 于是,在他说出口之前,我就警告他:“不,你绝对不允许这么想,你要是这么想,你就别做我徒弟了。” 怪徒弟虽然是怪徒弟,但是毕竟是徒弟,半晌,没了音儿,只能憋着问一句:“为什么?” 我说:“就算你想的没错,孙悟空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搅屎棍。他敢称第二,绝无第一。你要是想管一根搅屎棍叫英雄,那你去他手下做小搅屎棍吧!” 我说完,愤愤地甩手离开,留下惠岸自己一个继续站在流沙河边儿上思考人生真谛。 惠岸在我身后喊:“那又怎么样,以后这根搅屎棍就归师父管了,他就算是搅屎棍,也是师父你的搅屎棍!” 你这逆徒! 我现在开始考虑把他逐出师门这件拖了很久的事情了。 4.一只猪精 我们过了河,就该上山了。这天底下山那么多,哪儿来的机缘巧合我们去哪儿都能遇到正当巧的那座山,所以这第二个妖怪,也是佛祖内定好了的。 话说这边这个妖精,不是什么别的妖精,是只猪精。 这猪精最早的时候也不是猪精的,他是天河上的天蓬元帅,率领十万天兵何其威风,在玉帝手下自然是立功无数,当初还和那孙猴子有过一段见面的缘分。 然而这天蓬元帅仗着自己功高位大长得帅,有一次喝醉了酒,调戏了一下嫦娥。 照理说嘛,他好歹也是一个天蓬元帅,就算是调戏了嫦娥,过错也不是特别大,也没伤人也没害人,就是嫦娥心里不痛快,本来赔礼道歉、好好教育、以后永远不犯就是了。 谁知道被玉帝打了两千锤,直接贬下界,咣当一下掉进母猪肚子里夺了舍,就只能是猪精了。 唉,他变成猪精我一点也不心疼,毕竟他调戏人家良家姑娘嘛。 可是作为一个菩萨,我总觉得把犯了小过错的人判死刑一点儿都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促使以后犯了小错的人不想着改正,而是干脆杀了受害者掩没踪迹。 比如天蓬元帅调戏嫦娥被打了两千锤子做猪精,以后谁喝醉了不小心摸了姑娘家的小手,也怕自己被贬变成猪精,也不给姑娘道歉了,干脆把姑娘杀了藏起来,天庭就多一个失踪人口。 不过话说,天庭的失踪人口还真不少。 没道理你把一个犯了错的人关上个几千年他就知错悔改了,要教化嘛!不然怨气越积越重,好好的一个仙变成了个恶鬼,那岂不就更乱了。 其实这件事,还是嫦娥求我,嫦娥说:“我当初只是一时气不过,就举发了他,想着也不过是受些处罚,让他长点教训,谁知道他被打了整整两千锤,还被贬下界去。菩萨,若他下界为人,我也能稍有心安,毕竟这是他自己导致的因果,可是他下界却变成了那副样子,我虽与他并不相熟,但是害他变成这副模样确实不是我的本心,菩萨你救苦救难,还望指个公道。” 唉,你们这帮天庭的神仙,总指望我们西天的佛来给你们指个公道,但是你们那边哪儿有公道? 就算有,我估计那玉帝心情好是公道,心情不好,也是公道,总之他最大,他说什么别人都得听着,连小声嘀咕都没机会。 可是嫦娥求我,我总不能不答应,毕竟她长得那么好看,我虽然是个佛,本应该无忧无喜但是就是见不得漂亮小姑娘难过,我只好和如来说,天庭剩饭太多,我们要不找个吃得多的,扫剩饭吧。 这样省得浪费,弘扬好的价值观嘛。 总而言之,我从流沙河出来以后,就得到山上走一圈了。 我们还没有上山,一只猪不猪人不人的要怪就带着狂风冲出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上来就要打。 于是,我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怪徒弟和猪精打了起来。 唉!你们这帮东边儿的妖怪啊,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好好讲两句话会死吗! 我们西天那边,都是先叨叨,把对方叨叨烦了才打的啊! 我寻思着,让惠岸先和他叨叨两句,毕竟惠岸这么多年都不叨叨,这下了界很容易有机会,他要是再不吱声太可惜了。 我觉得我得示意他一下我是想让他叨叨的,可是他现在沉迷打架,压根不理我。 其实你压根就是想跟着过来打架的对吧你这个逆徒! 说起来,我这个徒弟也是很厉害了,当时天庭收孙悟空的时候我正好在场,我寻思着他们打打杀杀不好,惠岸到底以后是要成佛的,佛就是要叨叨的,我们讲道理的和他们动不动打架杀人的不一样,于是,为了昭显我佛的优越感,我就让惠岸去帮忙。 我还特意给他使了个神色,让他去讲话,不是去打架。 ……然后他去了就帮他爹帮他哥跟着孙悟空打了一架,还打输了。 现在可好,这取经人三个徒弟,他已经挨个打了一个遍了,接下来他还想打谁,打取经人吗?啊? 我很生气,一个不喜欢叨叨的佛不是一个好佛,于是我就寻思着丢下去个啥砸他一下,结果我丢了个莲花下去,就把他们俩给砸开了。 我丢了莲花下去,那妖怪还是不认得我。我就纳闷了,我在东边识别度这么低么?虽然我们西天的佛啊菩萨啊行者啊是有不少,但是男扮女装穿裙子的可单单只有我一个的啊! 猪精左看看,右看看,茫然道:“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花儿啊?” 这猪精可能是个傻的。这花儿砸下去都能把他砸死了。 惠岸:“我师父抛的。” 过了一会儿,他看那猪精还是不开窍,挺好心地补充一句:“那边。” 伸手一指我,仿佛我是块他带过来的石头。 末了,见那猪精依旧瞪眼睛,他出了最后一声,提醒:“南海观音。” 然后,就再也不讲话了,往那儿一杵,等着猪精来打他。 猪精大概觉得,佛出场都是应该叨叨的吧,不叨叨的佛,他可能不太习惯,过了好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恍然道:“原来是扫三灾救八难的观世音菩萨!” 这猪精的态度比老实人好得多,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请罪,讲他原本不是猪精,是天蓬元帅,早就听说观音娘娘长得好看,一直就想一睹尊容…… 惠岸站一边儿,黑脸,不讲话。 以前他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娃,毕竟是被爹强行送来的,好多事情不咋懂,和我熟了以后,就欢天喜地的叫观音娘娘,大概觉得我是个漂亮姑娘,每天都穿小白裙子,和其他那些佛啊菩萨啊不一样。 我觉得这小子从小在天庭那边长大,那边儿的观念和我们西天这边不太一样,我就打算等他长大一点再和他讲这件事,省得他收到冲击太大,导致三观碎裂,对大家都不好。 于是,他还小的时候,我花了挺长一段时间去纠正他: “观音娘娘!” “……叫师父。” “观音娘娘~” “……叫师父!!” “观音娘娘,你带我去看莲花好不好嘛!” “……叫师父就带你去。” “师父娘娘,你带我去看莲花嘛!” …… “只许叫师父,不许叫娘娘!” 总而言之,就算我小心翼翼,徒弟这个东西就像杂草,你再怎么谨慎地给他修剪、浇水、晒太阳,最后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阵风一刮,他还是能给长歪了。就算是我如此小心,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给他讲清楚,还是有一天,他莫名其妙就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然后,那个成天蹦蹦跳跳的小娃娃,就忽然变成了现在的怪徒弟。 你看,就算我是无所不知的观世音,我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师父的,有很多事我也做不好,导致我徒弟一点儿都不像别人家的徒弟。 所以,我给取经人收徒弟的时候,我就很忧伤,我怎么就不能给自己再挑个徒弟呢? 但是我想了想,惠岸虽然人怪,但是毕竟长得要比妖怪好看得多,大概这世界上的事情绝无十全十美,他从一个粉嫩嫩的小娃娃长成了一个挺帅的少年人,就得变得怪里怪气不神不佛吧。 我对那猪精说:“你原本就有罪,现在还在这边吃人,罪上加罪,你怎么不知改过呢?” 其实我这话讲得很虚伪,可是我又能讲什么呢?讲是嫦娥让我帮他一把?这家伙保不准还觉得嫦娥对他有心思,又死性不改回去调戏人家。 谁知道那猪精还哈哈大笑,我以为他本来就够丑了,谁知道他笑起来更丑。他大声道:“我获罪于天,上哪儿祈祷去?管他什么二罪、三罪、罪上加罪千万罪!我生亦不能,投胎不得,就连到了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也无人敢赦免我的罪行!” 他拍着吃人吃饱的肚子,道:“我当年率领十万天兵天将,除去了多少妖邪,守那天河数万年,保人间天平,万物滋润,也就是犯了一次错,如今落得连猪狗都不如!我当然知道我昔日不该调戏嫦娥,可你瞧瞧我如今的处境,我还在乎当初如何么? ”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着耳朵:“我的好菩萨,你是有慈悲心肠,须知道这世上的人,不是人人都似你一般有慈悲心的哟!” 我说:“怎么,你当妖怪当得久了,连正果也不想修了?” 那妖怪黯然道:“如何不想?我也想再守那天河,保下界安宁,万物长生;私心也不是没有,自然想当万军之首,天蓬元帅;天上的美人也多,虽不许我碰,偶尔能看看也是好的。可是我获罪于天!获罪于人,还能求苍天开眼,还一个公道,我呢?如今是天要我生不如死,我偏不要他如愿!” 我说:“你要是肯从善,跟那取经人去西天走一遭,我可让你将功赎罪,修成正果。” 那猪精显然是个极油滑的家伙,刚才还口口声声讲着如何不肯从善,一听到可脱离现在的惨状,立刻变脸,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口口声声说甘愿甘愿,莫说是送取经人上西天,就算是为了取经人上西天他都愿意。 我本来要按规矩给他指身为姓,可是他是猪,我难道要他姓猪吗? 我刚一犹豫,惠岸就看懂了我在想什么,他对我说:“师父你常讲众生平等,你现在要是不让他姓猪,就是在物种歧视。” 我:“……” 我:“那好吧,从今以后你就姓猪,叫猪悟能。” 我看了一眼惠岸,发现他似乎在笑,怪徒弟就算是笑也笑得死怪,那种你离远了觉得他在笑,离近了一看,似乎又没有,笑得比妖怪还诡异。 我这怪徒弟以后可不能带他下界了,容易学坏。 我看着那只猪精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以后要持斋把素断绝五荤三厌,心里很怀疑,他是不是我一转头就会去吃人吃肉。 惠岸对他说:“你知道观音菩萨可知过去未来南北东西天下事,对吧。” 猪悟能咯噔吓了一跳。 对别人讲我这个超能力,就好像在别人家里厕所贴上“此处已经安装摄像头”一样,容易把人吓出后遗症。 惠岸看着他,意味深长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猪悟能,闷闷地说道:“我们会一直盯着你的。” 然后,我们就在他惊悚恐怖的目光里,悠然驾云远去。 5.中二的小白龙 我已经给取经人选了俩徒弟了,我们再往下走,就得给他选个坐骑了。 这个坐骑,里面的内容更大。 这前两个妖怪,都是在玉帝哪儿遭了重判的,但是罪不至死,这后一个,不仅不是妖怪,还是条龙。 是条快死了的龙。 这孩子是西海龙王家老三,要知道,大抵要是出事多半是海龙王家的三太子,这位三太子很有个性,不好好当他的太子,闲着没事,纵火烧了他老爹殿上明珠。 我怎么看,也觉得这就是一个叛逆期的熊孩子嘛。 然而,他老爹更有个性,亲生儿子不听话,手欠放火,他当爹的不好好教导,不打,不骂,直接跑到玉帝那儿去,告他儿子忤逆。 说真的,他现在还没想清楚他儿子到底为什么忤逆吗? 这忤逆是谁教出来的啊! 然后,玉帝笔一挥,把这娃吊在空中打了三百,然后判了死刑。 这西海龙王也是心很大了,想当日那孙悟空到东海龙王那里闹,要了他们四海龙王多少宝贝,我也没看他心疼过要杀孙悟空,这好了,自家儿子烧了一个,这就恨不得弄死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亲生的儿子就这么活剐了? 不,老龙王聪明得很啊。 若是他之前去和佛祖说,我这第三子最不成器,若是等他长大了,怎么也就封个河里的龙王,守个河道,一辈子碌碌无为,求佛祖给他个正果,让他入佛门封个位吧。 这肯定没戏,因为我们西天不要这种人,总不能玉帝不稀罕的人到我们这儿就直接封佛,当我们西天是什么,垃圾桶吗。 但是,现在他儿子被他搞上了天庭,被玉帝判了死,不日就要遭诛了,他来和佛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求佛祖收小龙做个马,让那取经人骑去西天,也给他正正心神,更是佛法教化改变劣行,那佛祖能说不吗? 再怎么忤逆,那也是龙啊!取经人骑龙上西天,何等的有面子啊! 何况若是他讲了不,岂不是要佛祖眼睁睁看着这小龙死,好事没做成,还遭海龙王的怨。 我就说了,我们西天的佛都比较单纯,就想好好修行,教人为善,你们东边的神就特么没一个好东西,肚子里全是花花肠子,天天算计我们西天这一亩三分地。 我和惠岸说,这边儿的小白龙是个走后台的,应该话好讲,咱们走个流程,就可以出发去五行山了。 惠岸就露出那种怪笑,笑不笑,不笑又像笑地看着我,对我说:“这小白龙敖烈,我是见过的。” 见过好,要是认得,就更好了,一会儿走流程,省得大家尴尬。 我们驾云走了一会儿,找着被那玉帝吊在半空中的小白龙,在那云雾里一看,这龙是真漂亮,一身雪花一样闪闪发光的白鳞片,要不是沾着血污,比画上的还好看。 我还要假装不认得他,假意问他:“你是哪里的小龙,怎么受伤在此啊?” 熬烈看我一眼,有气无力地讲:“我是那西海龙王敖闰的儿子,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被父亲告了忤逆,被玉帝吊在这里打了三百,不日就要遭诛了。” 于是我很好心地说:“我看你骨骼清奇,要不要入我佛门,修个正果啊?你等着啊,我这就去求玉帝赦免你。” 我以为我们这就可以走了,然而万万没想到我们还没转身,小白龙眼睛猛地亮起来,大喝一声:“我偏不!” ……什么? 不是你爹来求我们的吗? 我还以为那殿上明珠,是他假意纵火烧的呢! 小白龙气呼呼地说道:“多谢菩萨好意,但是我既然烧了明珠,早就想到要落得这个下场。那又如何?天庭上没一个好人,我才不要他们来赦免我!我本就没错!” …… 他又说:“那玉帝打了我三百,以为我挨了打就会给我父王道歉,我偏不!我还说那孙悟空就是普天下的大英雄,把那些蠹虫打了一个遍!那凌霄宝殿里全是伪君子,天庭封了神的每一个好东西!我会和他们同流合污?我宁可死,死了以后投胎转世,做牛做马做野草,这个神我也不做了!” …… 这孩子,非一般地中二啊。 年轻,就是好啊。 像我这种活了几千万年的,连吐槽,有时候都懒得吐槽了,如今看见别人破口大骂,我真是怀念这种活力啊。 小白龙一身血污,亮晶晶的一双眼睛,雄赳赳、气昂昂地看着我:“菩萨今天要救我,你的恩情我记下来了,我这辈子没机会还给你了,下辈子我做牛做马,去南海给你还债!” ……可别,你下辈子记不记得我还是一回事呢。 我现在可算是明白惠岸这厮在笑什么了,原来他早就见过这个小白龙,知道这娃中二成性,极难驯化。 要是一个人作恶,估计还是可以改的;可是一个人中二,估计是死不会改的。 他中二不中二不干我事,可是今天他要是死这儿了,就干我事了。 我能怎么办,劝他?中二狂能听我讲话? 惠岸同我说:“师父,要不我们寻别的去吧,我看熬烈贤弟性子烈得很,怕是不肯向那天庭低头。”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熬烈更昂着小脑袋,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 我恨不得把惠岸打死在这里。 我对惠岸说:“他要是不去,你就变匹马,给那取经人骑着去西天吧!” 惠岸说:“那可不成,我已经拜了南海观音为师,我若是再拜那取经人,岂不是乱套。师父你若是缺匹马,我给你当个几千年坐骑也无妨,那取经人么,还是算了。”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次说出来的还是气我的,我怀疑他是真的想被逐出师门了。 我们两个在这边说话,那小白龙听了,很好奇地问道:“我知道菩萨的事情我不该问,可是那取经人,我从未听过的。我怎么也要死了,最后这个愿望,菩萨就好心回答我吧。” 我说:“我本来是好心,看你要被玉帝诛杀,便想让你做一匹白马,送那取经人去西天取经。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佛祖也赦了他的罪,让他护送那取经人去取经,修个正果。” 小白龙眼睛猛地一亮:“大圣也去取经?” 我说:“自然去的。我方才听你讲他是普天下的大英雄,我本想着你们若是一同去了,还能见上一面……” 我话还没说完,小白龙立刻大声道:“我去,我去!求菩萨救我一救,我愿给那取经人做马,送他去西天取经,要我做什么都行!” 唉,现在这个泼猴子啊,在小一辈儿那里,比我是出名多了。 我半信半疑地问他:“你知错了?” 我怀疑小白龙压根没听见我说了什么,他眼睛亮晶晶地说:“知了,知了!以后定当悔改!” 我:“你愿意去给你父王认错,给那玉帝认错?” 小白龙欣喜道:“认错!菩萨说要我怎么认错,我便怎么认错!你是好心的观世音菩萨,你这么好看,说什么都是对的。” …… 惠岸站一边儿瞅着他,一副瞅自己前身的样子,深有感触的模样。 我对他说:“为师当年真不是骗你。” 我那个好不容易下界讲了几句话的怪徒弟,现在一夜回到解放前,是再也不开口同我讲话了。 唉,当师父的,都不容易啊。 我去给小白龙求了情,带着他去了深涧里安身,嘱咐他好好做龙,不要再惹事了,他要是惹事,给他家大圣丢脸。我看他也答应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个徒弟和一个坐骑都收好了,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了。 也是最棘手的那一个。 我带着惠岸,往五行山去了,那五行山有如来压的帖子,老远就放着金光,仿佛在说:看见了吗,这玉帝动用全天庭都收不了的妖怪,我一巴掌就给拍在这里了。 我对惠岸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孩子啊,不要学那小白龙意气用事。你看那孙悟空逞英雄大闹天宫,就算是十万天兵不敌手,九重天上可逞了一次威风,结果呢?楼外楼,山外山,最后还不是被人降服。所以啊,你不要动不动就和那些妖怪打,总是打是没用的。” 我的怪徒弟不讲话,别人家的徒弟倒是喊了一嗓子。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底下没好气地大声叫道:“谁这么缺德在山顶上揭我老孙的短啊!” 啊呸,敢说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缺德,你这泼猴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6.一只泼猴子 我说过,有关这泼猴子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想谈。 关于他是好的还是坏的,是普天下第一的大英雄还是名副其实的搅屎棍,我都不在乎。 我就知道,自从他被归到我这里管以后,我以后的几千年,乃至几万年,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佛祖做了这个决定以后,我本来想暗自跳槽,到别的地方去寻个工作,但是我思来想去,那东边天庭的神没一个好东西,上帝那头呢,又在忙着烧死异教徒和同性恋,唉,虽然孙悟空是麻烦了一点,但是佛祖总归还是个老好人,比那边儿的上司都强多了。 我本来是怎么也不想和孙悟空说话的,我上次遇见他,他还被人家用钉子穿了琵琶骨,刀砍斧剁来着呢。 可是我不说话也不行了,这泼猴子在山底下大叫:“你有种来揭我的短,你有种就下山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缺德没种的,敢这么讽刺我,还偏要站在我的头顶上讽刺!” 那他要我下去我就下去,岂不是显得我很没出息。 我站在山顶上对他道:“姓孙的,你可认得我么?”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面,身子动弹不得,只别着一颗脑袋,翻着一双眼睛来看我,见了我,忽得露出一个笑来:“认得认得,如何能不认得南海普陀洛迦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你可真好,我在这儿压了几百年,没人记得来看我,你倒是头一个儿!菩萨果然是慈悲心肠,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 他说了我慈悲心肠了,我就不能总让他拧着脑袋看我,我带着惠岸下了山,站在那毛猴子脑袋前面。 我是最不愿和这泼猴说话,索性连客套都懒得客套,直接说道:“你想不想从这山下出来?” 这自然是不用我说的,这猴子生性好动,被压在这里整整五百年,动也不得,睡也不安,更无吃食,在这里度日如年,他怎么受得了?不用我说,他也得求着出来呢。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猴子抬眼望着我,火眼金睛猛地闪过一道锐利至极的光,大笑道:“不想,不想,不想!” 他全身上下,唯那脑袋能动,此刻摆摆脑瓜,甩掉些杂尘烂叶,道:“我本来就是石头缝儿里钻出来的,既无父母,又无亲族,如来不由分说,将我压在这五行山下,想我如此就向他低头?”他神色猛地一凛,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唾沫:“他做梦!” 那猴子性子又上来了,五行山摇晃了一下,却依旧将他压得严实,他似浑然不觉身上压有重山,仰着头冷笑道:“反正我是死不了的,我生来无牵无挂,那如来能奈我何?” 我说:“哦?你这猴子野心不小么,被压在山下面,还想找如来算账?” 孙悟空的声音越来越高,吐出来的字宛如扔在地上的铜丸,每个字都是掷地有声:“被压在山下又如何,你怎的知哪一日这山就压不住我了呢?那为佛的修行数万年,我便要在这山下也等他数万年,活得久了,迟早道行深,就看我和那如来秃驴谁活的久!” 这一番话放完以后,他又徒自嘻嘻笑道:“我倒是不想找他算账,就是五百年前有几个问题,他没给我说清楚,若是他答了我的问题,我便老老实实听他的话,到时候还称他一声佛祖呢。” 那可真是…… 太好了! 这猴头劣行难改,怕是就算是有朝一日他修成了正果,也依旧是个了不得的麻烦,没想到他如此不识时务,竟然自己放弃大好前程。 那好!如今我就可以带着惠岸走了,回头到了西天,我索性告诉那如来这猴子不服驯化,依旧不肯认错,到时候如来想要他乖乖听话,就得自己亲自来渡他,如来那个死宅,连西天的门都不想出,还来这五行山下度化这猴子? 他才不呢。 我一时高兴,正要走,却忽然听那猴子说道:“我早听闻观世音菩萨可知过去未来,你既然知道的如此多,我问你几个问题可好?你若是说服了我,那我便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反悔。” 我本来都想转身走了,听见他这话,只好留下,问:“你要问什么?” 孙悟空道:“当日我大闹天宫,这问题我问了如来,如今我再来请教菩萨: “那玉帝不辨是非,度量狭小,如何当得了天庭之主?你可见他救过一条性命,渡过一个生灵?既然这等残暴无理之人都当得玉帝,我如何当不得?那如来说,玉帝活得比我久,自幼修行,历经一千七百五十劫,所以他合当做那宝座。如今我也历劫,可这一劫没改变得我分毫,我依旧是让你观世音头疼的泼猴,如何那玉帝活得久,历劫多久合当坐尊位子了?这是其一。” “其二么,我有七十二般变化,万劫不老长生,会驾筋斗云,一纵十万八千里,更有火眼金睛,三千毫毛,那玉帝若是单打独斗,未必能赢得了我。你倒是说说,他这也不讲理,那也不讲理,为什么偏偏我就要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我问:“那照你说的,打赢了便称王,打输了便伏法?” 猴子笑道:“正是,正是,那玉帝打不过我,便使了阴招来害我,算什么君子?” 我说:“算不算君子,他不还是坐在那高位上,你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猴子望着,嘻嘻笑道:“好菩萨,你别拿话来哄我。我知道你是个好菩萨,可是你不想得罪那玉帝,就是不肯说他的不是,绕来绕去,就是不回答我的问题。原来菩萨也有怕的,看来西天和天庭一样,也没一个好东西。” 我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狡猾的很,他明知道我可以反驳他说的话,可我若是反驳了他的话,就得说玉帝的是非,那老头能让我说他不好?还不知道怎么到佛祖那边儿闹去呢。 本来如来就被西天的外交问题搞得够麻烦的了,我可不能给他雪上加霜。 我问他:“那照你说,不是你口中的好东西,就不配为神了?” 猴子笑道:“那是,那是,一个也不配,全都是蠹虫!” 我冷笑:“那照你说的,神是没几个好东西,但是神也在承担他们的责任。话又说回来,你倒是个好东西,可惜你这个好东西,没做一件好的事情。” “你自己说说,你杀生,盗窃,造反,连你的师父菩提老祖都不许你说他是你师父,你自己哪一点是好的呢?” 他被我噎了一下,想要反驳,却被菩提老祖的往事戳到了痛处,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又说:“可是人、神、佛,若是全是好的了,这世界也就不好了,阴阳都是并行的,善恶也是一样,若是没了影子除非没有光明,可是没有光明怎么行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事实就算是人成了圣贤,也要有过的。” “你看我,我是救苦救难南海观世音,我活的比谁都长,我犯的错比谁都多,可这并不会使得我不配做观音,我们佛也是人,也要犯错。佛若是只是佛而不是人,那么我们便不会在这里讲我佛慈悲了,我们大概就飞到外太空,去讲众星慈悲了。佛要先是人才是佛,不是一个人的佛,不是好佛,你不要信他。” 那猴子发愣看着我:“你南海观音,无所不知,怎的也犯错了?” 我说:“你看我徒弟现在这个鬼样子,你难道能说我教得好么?” 惠岸:“……” 孙悟空仔细瞅了怪徒弟两眼,蔫蔫地说:“是不怎么好。” 惠岸:“……” 孙悟空道:“那好吧,就连你这观音都愿意承认自己有错,我也承认我自己有错。那日是我鲁莽,不该大闹天宫,不该偷那蟠桃,可是我还是要说,就算是我有错,那日大闹天宫真他娘的痛快!要是有机会,我还要再闹他几次!” …… 这还是没认错。 …… 这压根就一点都没认错好吧! 猴子道:“话虽然如此,那神还不是管人生死,管人六道轮回!生是什么样的他们要定,死是什么样的他们也要定,你们佛说得轻巧,神可没一个好东西。菩萨 ,你若是给我说清楚了,凭什么我的生死要由天定,我来日从这山下出来,我去你南海磕他几千个头!” 唉,我就知道这猴子,得问这个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本身是个祸事。 我对他说:“神本来不是神,人想他们什么样便是什么样子,是人自己给了神管他们的权力。若是有一日再也没人信神了,那玉帝凌霄宝殿就要坍塌,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猴子啊,若是神没一个好东西,那就说明人里面的好东西也没几个。人自己是什么样子,那神也是什么样子。” 猴子显然诧异了一下,怔怔忘了我许久,才小心翼翼问道:“当真?” “当真。” 猴子说:“那你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若是有一日人们不记得你了,你就不救苦救难了么?” 我告诉他:“就算是观世音,也不是不死不灭的。若是有朝一日没人记得我了,我便也灰飞烟灭了。但是我灰飞烟灭了不要紧,西天诸佛灰飞烟灭了不要紧,因为佛的慈悲心是从人身上来的,就算是没了佛,人有慈悲心在,自己也能救自己。所以我和你说了,佛,要先是人,才配做佛。” 孙猴子这次不闹腾了,他歪着那毛脑袋,转了几遭,忽得道:“那也罢!看来你们西天还是有好东西的。我这些问题,那如来不愿意和我讲,原来是这个缘由,还是观音你好,都给我说得清楚。” 我:“…………我们佛里面没有好东西,你闭嘴吧。” 那猴子睁眼望着我,忽得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观音娘娘,猴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是给我解了这个问题,我立刻给那如来道歉认错。”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自己往火坑里跳的感觉 孙悟空瞅瞅我,又瞅瞅惠岸,笑嘻嘻道:“娘娘,你生得这般貌美,怎的也不知道避嫌,收了个如此俊俏的徒儿带在身边,长侍左右,从不离身,也不怕闲人言语么?” …… 惠岸黑着脸,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孙悟空。 我一看他拿着他那根铁棒,我就知道他正寻思着动手。 ……在哪儿打都不能在五行山下打,跟谁打都不能跟这猴子打。 为了避免我的怪徒弟冲上去和他仅剩的脑袋打一架,我只能回答他的问题。 我对孙悟空说;“我们西天,没你们东土那些闲人。而且,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悟空啊,你家观音娘娘我,是个男的。” 孙悟空猛地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仿佛晴天遭了一记霹雳一般,愕然望着我,又望望我的裙子,再望望我的脸,嚎道:“菩萨,你莫要唬我啊!” 唉,我就说了,我们西天的规矩,和你们东边不一样。 怎么一个两个三个,上赶着来撞碎自己的三观。 孙悟空瞬间蔫儿了,仿佛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猫在那山下头,将脑袋搁在土坑上面,不动弹了。 惠岸忽然抄起手里的棒子,砰的一声敲在那猴子的天灵盖上。 那孙悟空平日里好斗得很,今天也不生气了,惠岸打他他也动弹,整个只猴子如同死猴子一样,蔫儿了。 我说:“你怎么趁人之危,他被压在山下的时候打他。” 惠岸闷声道:“他这脑袋里一无所有,我怎的就打不得。” 我这怪徒弟性子倔,我说话他是不听的,我要是说多了,他连声都不给我吭了。可是当着孙悟空的面,我又不能打徒弟,我只能对他说:“交代完取经人的事情,咱们就该出发去大唐了,你要是把他打死了,你跟着那唐僧取经去吧!” 惠岸冷笑:“打不死,打不死,他这颗脑袋可经打了,师父莫担心。” …… 惠岸使他那棍子左敲敲,右敲敲,嘲讽道:“我方才敲了敲,这搅屎棍的脑子里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我再瞧瞧看,看看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 …… 孙悟空蔫巴巴道:“小行者莫要打了,是老孙的脑袋里没有好东西,老孙从此听菩萨的教诲,再不惹是生非了。” 我:“那你保取经人去西天?” 孙悟空:“保,绝不反悔。” 我又问:“那若是他骂你、打你、赶你走,你也认他做师父?” 孙悟空:“认,只有师父不要我,我绝对不敢不要师父。” 你若早这么听话,省去多少是非哟。 我和孙悟空交代完,我那怪徒弟还在执着地敲那猴子的脑袋。周边的土地山神同情地看着我,那眼神分明是在说: 观音尊者你这个徒弟,莫不是个傻的吧。 7.大唐傻丞相 末了,那孙猴子对我说道:“你这个观世音,和人间传的观世音,有点不一样。” 我望着他那副欠揍的模样,赠了他一句:“你这个孙悟空,和人间传的孙悟空,那可是一模一样啊。” 聊罢,我便带着惠岸走了。 就我们临走,他还拿着那根铁棍,固执地敲着孙悟空的头盖骨,恨不得敲出一个坑的模样。 我这个徒弟,是个记仇的。 我把那些话和孙悟空说完,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更何况,看孙悟空的样子,貌似还信了。 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就那天庭?全是垃圾。 我呸。 我们此行最后一站,便是长安了。 关于这长安,其实有两件事要讲。 这两件事,都是关于龙王的。 第一个龙王,是个倒霉的龙王。 他在泾河掌管降雨,有一日听那打鱼人和砍樵人的对话,方知有个叫袁守诚的人,算卦算得十分准,把那河中哪里有水族,如何打渔,告诉了一个打鱼人。 可是这样一来,那泾河的水族,不都被打尽了吗? 他便假扮一个白衣的书生,去找那袁守诚算了一卦,算得及时下雨,多少雨点,他还与那袁守诚约定,若是算错分毫,便要将袁守诚赶出长安。 他本以为一介算卦先生,能算出多少呢?谁知道玉帝下旨,正是那袁守诚说的量,他一时暗想,他不过是一条河的龙王,这世上千千万万条河,每日降雨何其多,那玉帝管着天下,这多一滴少一滴如何能知道? 于是他便改了降雨的时辰,改了下雨的点数,次日去找那袁守诚算账。 谁知道袁守诚不仅知道他是泾河龙王,还知道他要被玉帝抄斩,吓得那龙王向他求告,问一条求生之路。 袁守诚说,这斩龙王的是魏征,要让魏征停手,只能去求太宗。 龙王忙不迭地求唐太宗饶他一命,皇帝自然是答应了他,谁知道那魏征与太宗对弈的时候睡了一觉,竟然做梦的时候就把龙王斩了。 龙王惨死,鬼魂去找那唐太宗算账,唐太宗被他搅的日夜不得安宁。 佛祖对我说:“这龙王的鬼魂去烦那太宗,你在长安,顺路给他驱个鬼。” 我虽然号称救苦救难,但是这事儿明显是天庭的事情,龙王也是天庭杀的,怎么出了事情要我去赶? 佛祖说:“唉,慈悲慈悲,这是外交问题,外交问题。” 他每次一提外交问题,我就知道绝对没有好事情。 天庭和西天到底是两派,我们若要帮那唐太宗驱鬼,那定然玉帝也答应了佛祖什么事情,但是他每次有事之前,定要装的神秘兮兮,死也不露口风。 那么问题来了,这龙王是天庭斩杀的,天庭连活的龙王都能杀,更何况死了的? 其次那龙王只是少降了点雨,玉帝便如此消息灵通知道他改了雨点,那袁守诚泄露天机,让渔人把泾河的水族都打尽了,又透露那玉帝的圣旨,怎的半分处罚也没有? 所以我说啊,这里面大有文章。 第二件事情,是个命好的龙王。 海州有个人,叫陈光蕊,考试中了状元,骑马看尽长安花,正巧那丞相家的小姐彩楼招亲,一个绣球打中,成了一段好姻缘。这陈光蕊本来是个寒酸书生,一瞬间功名有了,媳妇有了,后台有了,被朝廷派往江州赴任。 这陈光蕊半路上买了一条金色锦鲤,一时心软放了生。谁知道他心善,那路上的人却不心善,洪江的两个船夫看上他妻子殷小姐貌美,便将他杀了,抢了他的身份和妻子,去江州赴任去了。 而那陈光蕊被丢入河中,正巧那河里的龙王便是那日被打上去的金色锦鲤,见这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就用宝贝留了他的尸体,留了他的魂魄,让他在水晶宫里当差。 这殷小姐被贼人掳走十八载,把儿子放在木板上漂流而走,十八年后玄奘长大了,知道了身世,这才回京城向岳父求救,救了母亲,救了祖母,杀了那两个贼人。 然后这龙王见陈光蕊大仇得报,便放他生还,让他从河上漂流回去,死而复生,也算圆满。 看起来很美好是不是? 那么问题来了,这龙王既然可以让陈光蕊死而复生,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干脆让他自己死而复生,去京城求助丞相,或是手刃贼人,抢回妻子儿子,接回被丢在路边的老母亲呢?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丈夫、父亲、儿子应该做的事情吧? …… 这都十八年了,他妻子被人家霸占了十八年,儿子被放在木板上顺流而下生死不明,老母亲因苦等十八年在路边乞讨,瞎了眼睛,这陈光蕊自己也是很心大嘛,跟着龙王在水底下当差去了! 你跟着龙王当差也是个小神仙了吧,你老婆儿子亲娘都无依无靠都惨的要死了你都没吱一声哦! 还有那堂堂一个龙王,能给人当水族打上去煮着吃了?你当龙王干什么的,做菜的吗? 你不是很神通,宝贝很多的吗? 反正这件事完了以后,我就问如来,他是不是背着我,暗地里悄咪咪又做了点啥。 如来一脸正经,和我说:“我让你去长安是让你去找取经人的,你挖这些年陈年旧事干什么。” 我说取经人不就是那个小和尚玄奘吗!这件事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啊! 如来说:“观世音,你莫要较真,这是外交问题,外交问题……” …… 一提到外交问题,我就知道没好事。 我就说,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让我去给那唐太宗驱鬼,感情他和玉帝早串通好了,要这小和尚命运凄惨,往上三代都倒血霉哇! 终于,小和尚玄奘那个没用的爹继续回去当差了,娘想不开,自尽了一次又一次,再一再二不再三,第三次死得干脆,我都救不回来。事情到这里,这孩子的身世,终于变成主角的身世了。 就这些倒霉事完了以后,如来终于用他自己的行动向我证明了,为什么这个小和尚是内定的取经人,别人不是内定的取经人。 大概是因为他们祖上三代,没有倒血霉吧。 一个合格的主角,要么父母双亡,要么死其中一个,反正怎么看父母健在的主角很难获得成功啊。 所以说,当父母不容易,当主角的父母,更不容易啊。 我这次和惠岸来长安,是要给那取经人玄奘送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的。如来说了,穿他的袈裟,不堕轮回;持他的锡杖,不遭毒害,所以这锡杖、袈裟,要我亲自送与大唐的皇帝,再由皇帝赏赐给玄奘,那才算是正统。 我寻思着,这遭了龙王恐吓的皇帝我还救过他,直接送给他就是了,他没准还拜我一拜,然而如来不,如来说了,要送的有戏剧性。 我要是不听,他开启讲经模式,能把我远程叨叨死。 于是,我和惠岸换了模样,变作两个癞头和尚,去长安城里卖袈裟。 这世人似乎对那得道高人有点误解,但凡是衣冠整齐、貌美如花的,都觉得轻浮又浅薄,若是捧着袈裟在路上走,多半觉得他在装逼;但凡是那坡脚的、癞头的,破衣烂衫的,捧着那金光闪闪的袈裟在路上走,一看便是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所以荒山野岭拜师傅的,一般不拜那些衣冠楚楚的,仿佛衣冠楚楚的都是妖怪变的,神仙要变,都往丑里变。 其实一开始事情不是这样的,因为神仙大多审美挺好,都往好的变;那妖怪呢,都是村儿里的山里的,审美都不可描述,可是也不知道怎的,传着传着便歪了,搞得神仙只好变丑的,不然没人理我们,所幸大多数妖怪住在旮旯角里,消息不灵通,不然不知道多少人要被害死了。 我和惠岸捧着袈裟在街上走,要是有人来问多少钱,我们便假惺惺地说要五千两,我们走了一路,一路人说我们有病。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如来就喜欢搞面子工程,但是有什么办法,若是这袈裟送给皇帝,皇帝多半不珍惜;若是这袈裟卖给皇帝,又显得宝物是俗物,花钱就可以买到,所以我们就定一个高价,然后说,俗人要花高价买,遇着高僧,我们送给他。 那玄奘是高僧么?当然不是,他以前还是金蝉子的时候,听讲道的时候都能听睡着了。 你看惠岸,惠岸跟着我几千年屁都没学会,他就知道听讲道的时候走神要假装在听,那金蝉子,假装都特么不会假装。 我们一个癞头,一个跛足,穿着破衣烂衫走在路上,惠岸对我说:“师父,你这身扮的不真。这破衣烂衫风餐露宿的和尚,哪儿来你那么细的皮肉,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我和惠岸说:“你的脚一会儿左边跛,一会儿右边跛,你就扮的很真吗?” 惠岸想了想,对我说道:“要不这样,你扮女人,我扮木头,你我本色出演,这样肯定能骗过所有人。” ……谁跟你本色出演!我呸! 我几千年难得穿一次男装,这瘾还没过够呢! 我们走到一半,遇到那丞相萧瑀散朝回来,官兵把两道行人赶走,我们两个迎头往前走,正走到他面前去叫卖。 那丞相盯着我手里的锦斓袈裟,盯着惠岸手里的九环锡杖,见这宝物熠熠生辉,问道:“这袈裟多少钱?” 我松了口气,可算是遇着人,可以尽早结束任务了。这丞相是个有眼力的,肯定能看出来这都是宝贝,如来的面子工程还是可以的。 我说:“袈裟五千两,锡杖两千两。” 他看看我俩手里的宝贝,眼睛忽然一转,转到我们身上的破衣烂衫上去。 他这么一看,我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因我刚才说了,世人最近对宝贝,有点误解。 萧瑀说:“那你们俩身上的烂衣服,要多少钱呀?” …… 我就说有不好的预感! 惠岸说:“烂衣服一文不值,手里的才是宝贝。” 你个傻子,住嘴啊! 萧瑀一挥手,坦然道:“那我愿倾其所有,买你们身上的破衣服!” 说完,还一副自以为很懂的样子,小声对身边的人说:“你看他们手里的宝物,光鲜亮丽,他们却穿着破衣烂衫,明显得道高人要考验我们,不要我们为外表所惑,要透过现象看本质,那锦华服、美容貌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灰土,所以真正的宝贝是他们身上的烂衣服。” …… 你这个丞相,自己也是很有主意了。 萧瑀说完以后,专注地问我们:“不知道两位高人如何才能将身上的烂衣卖给我啊?” 惠岸站着不动,神色不动,皮肉不动,对我小声嘀咕:“师父,他让我们当街脱衣服,要不要我现在打死他?”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死他,他死了你去给人家当丞相吗! 8.玄奘穿袈裟 我们两个站住不动,萧瑀还在耐心等待。 惠岸问我:“师父,到底脱还是不脱?” 我说:“你这么有主意,从来不听我的话,你倒是说说你脱不脱?” 惠岸道:“我无所谓,师父脱我就跟着脱,师父你若是不甘愿,我自己脱也是可以的。” 其实事情哪儿有那么简单,我是西天菩萨,我们西天不讲究这个,我就算脱了也没关系,可是惠岸不一样,惠岸他爹是托塔李天王,若是他今天跟着我脱光了站在大街上,回头天庭的人该传闲话:那李天王二太子跟着观世音没学别的,就在那长安的大街上双双裸奔呢。 这么一来,对他爹的名声不太友好。 我们纠结的时候,萧瑀还自以为很小声的对随从说:“看见了吗,高人在考验我们,这个时候一定要撑住。” 你这个丞相,真是很有出息了啊! 我清了清嗓子,对那丞相说道:“这锦华服、九环杖我可以卖给你,只是这僧衣追随我多年,哪里是出价就可以舍弃的?这衣服如同我的兄弟手足,就连我那个不经事的徒弟,都没它亲呐!” 惠岸:“……” 惠岸:“这衣服我不要了送你吧。” 萧瑀彻底被我们搞糊涂了。 我说:“想要我的僧衣,你得寻那有道行的高僧配得上它,这僧衣天价不卖,就是把这大唐让给我,也不给你一个袖子。” 惠岸说:“我不在乎。你想要就拿去。” 萧瑀:“……” 那大唐丞相望着我们,怀疑我们是来挑事儿的。 我道:“我这逆徒不听话,送了你也罢。” 惠岸道:“我师父不要我了,这僧衣于我也无用了,你拿去烧了也好。” 那萧瑀看着我们二人吵架,茫然了半晌,恍然领悟一般道:“在下愚钝,望两位高人指点一二。” 惠岸道:“你目不识珠,错把那珍宝当破衣,倒来向我们索那脏衣服呢。” 我道:“你颠倒黑白,眼瞧着那宝贝不相识,既然如此,烂衣也不给你一件。” 萧瑀原本认定了我们拿着的东西是用来迷惑他的,经我们这么一说,自己到犹豫起来,看来他的高人丑绝理论不适用了。 萧瑀道:“那这袈裟是有价的,那僧衣是无价的?” 惠岸忽然道:“就凭你也想要我师父身上的僧衣,你肉体凡胎,不怕折寿么?” 我说:“我这袈裟若是虔诚僧人穿了,不堕轮回,不遭毒害,不欲虎狼之灾,也无恶毒之难,我愿做个善缘送给他;若是没缘分的人穿了,怕是遭大祸事呢。” 萧瑀终于算是通了,这袈裟反正他是买不起了,他对我说:“长老,我虽然是肉眼凡胎不识珍宝,但我知道那玄奘和尚可穿这袈裟,我带你入朝见驾去吧。” 瞎扯了这半晌,这萧瑀可算是不要我师徒二人脱衣服了。 绕来绕去,终归还是绕到玄奘身上了。 唉,须知如来和我说过,高人讲话,就是不能直接讲,就是要瞎讲乱讲让人去猜,猜着了就算猜着了,猜不着也不给他们提示,这叫做信息资源的有限程度,是积累下来的经验,只有这样说话,他们才觉得我们高级。 于是,那萧瑀带着我与惠岸,往皇宫去了。 我对惠岸道:“一会儿咱俩见了那唐人的皇帝,话可尽量往飘渺里说,就要让他半云半雾,不然这件事不完咱们谁也别想回南海。” 惠岸说:“按理说你我最后迟早还要现真身,可这唐皇不是个好东西,若是见到师父真容惦记上怎么办。” 我:“……所以你想说什么?” 惠岸:“哦,不如师父你临走时撩起裙子给他看看你的——” 我若是在云头上,就一脚把他蹬下九重天去。 这徒弟是不想活了,你跟着你家老子回天庭带兵去吧,西天已经容不下你了。 我就说了,自打我这徒儿学坏了,再怎么扶都歪不回来了。可是我总不能和那李天王说,你家小太子在我这里什么都没学到,就跟我学会了吐槽,还几百年不开一次口,一开口决计没有好东西,你让他回去憋死你或者叨死你吧。 唉,毕竟这小太子当年送来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一个乖娃娃啊,在我这儿加工了几年,忽得变成了个怪娃娃,他李天王年纪一把了,可怎生受得了啊。 我们两个被带进了宫里去见那唐王,唐太宗一见我二人丑不胜收,立刻喜不自胜,如同捡了宝一般,那萧瑀还没介绍我们的来历,他就急着问道:“二位高人所来为何啊?” 我们二人一个癞头,一个跛足,天知道他是怎的看出我们是高人的,八成那癞头和跛足都快成高人的代言词了,我们若是再疯疯癫癫,他定然以为我们是天人下凡。 萧瑀说:“这二位高人带着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我看了,是世上难得的珍宝,想着玄奘法师正需要,便带两位来见陛下。” 哦,你现在觉得是宝贝了?你刚才不是还要买破衣服吗? 唐太宗显然非常高兴,问我道:“袈裟价值几何,锡杖价值几何呀?” 我说那袈裟若是无缘的,五千两卖给他灾祸,若是有缘的,便不要钱。 唐太宗原本正喜悦,忽得见我说话正常,举止也正常,就有点不喜悦,问那旁边的侍者道:“这高人怎么不疯啊?” ……谁告诉你高人都是疯的了! 惠岸自然听得清楚,忽然大喝一声道:“唐皇,这袈裟可保人不堕轮回,你怎的不敬佛法,还想再去一趟枉死城么?” 唐皇大惊,显然没想到我们知道他说话不算话导致被召到阴司的事情,看我们知道的多,立刻觉得我们是很高的高人,比一般的高人高得多的高人,立刻表示要买这锡杖和袈裟。 我秉持着佛祖“云里雾里,玄之又玄的准则,对唐皇道:“你若是给钱,我们便不卖了。” 萧瑀立刻道:“钱不要,我大唐物产丰富,有的是绝世的珍宝。” …… 你可闭嘴吧萧丞相。 唐皇说道:“你之前说要价五千,如今听说皇帝要买,却不收钱,难不成是朕仗着自己是皇帝,抢你的不成?” 我是不想理他了。如来讲的也不对,要是对人云里雾里玄之又玄,要考虑其智力水平。 惠岸说道:“这宝贝若是玄奘法师穿,我们一分也不取,若是别人穿,一文也不能少。” 唐皇这才大喜道:“好好好,正是玄奘来穿!除了他,我大唐再无人更适合这宝物了!” 他显然很高兴,让人取了那袈裟去,就招呼玄奘来穿这身衣裳。那玄奘很茫然地被皇帝召进宫来,试新衣服。 皇帝说了,御弟啊,你穿上这袈裟给朕瞧瞧,若是好看咱们就要了。 那小和尚年仅十八岁,从小在庙里长大,也没见过皇帝,到了皇宫里还有点怕,皇帝让他穿,他立刻把袈裟披在身上。 萧瑀说:“光满乾坤,明珠生辉,真是宝物,与玄奘法师再适合不过了。” 唐皇说:“真给我大唐长脸,让法师穿了袈裟手执锡杖去拿长安城走上一遭!” 长安城的百姓说:“真是活菩萨,比观世音菩萨还好看呐!” 侍卫说:“我大唐有望了!法师比地藏王还有气势!取经路肯定顺得很!” 就在大家的称赞声里,惠岸忽然说道:“怎么跟进城的土包子似的。师父你确定咱们没把金蝉子找错人么?” ……你这孩子当着皇帝的面,瞎说什么大实话。 见我不理他,惠岸又说道:“师父,咱走吧,我有点怕。” 我问:“你怕什么?这不是挺好么?” 惠岸一指那眉目清秀脸蛋白得跟肉包子似的玄奘:“我怕他忽然到你面前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他这么一说,搞得我也是一身的鸡皮疙瘩,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是死活想不起哪里不对。 然而他这乌鸦嘴,话一说完,那玄奘从人群里瞥见了我们两个,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逆行向这边挤来了。 我有点紧张,紧张到把词都忘了,问惠岸道:“我们应该怎么办来着?” 惠岸说:“现真身,让他们去西天取经。” 眼看着那玄奘要挤到我们前面了,我和惠岸立刻现了真身,两个闪亮亮的菩萨忽然出现,吓了周围的人一大跳。 我本来是该念台词的,然而那玄奘望见我,忽然眉开眼笑,道:“这个姐姐,我是——” 惠岸一把扯起我的袖子带我翻上云头,落魄地回头喊了一句:“三卷真经在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莫要忘了!” 下面的人显然没见过神,都哗啦啦跪了一片,我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们说的话。 乌泱泱的人群里,独独那小和尚仰着一张脸,穿着我送他的袈裟,拿着我赠他的锡杖,在云头下面目送我们远去,迷迷糊糊接着方才说了一半的话,小声咕哝了一声: “我是前世里见过的。” 9.孙悟空又跑啦 从下界回了西天以后,我可算是过上了安生日子。 想那泼猴子遇到那软和尚,打也不得骂也不得,若是急了,一转身走了,那他的正果自然是没有了,若是不走呢,他就得受那和尚的气。那金蝉子不论投胎几次,脾气都是那副样子,平时软软的和人讲话,但是一旦占着理,死也不让,就光看他被那流沙河怪物吃了九次,第十次也要上赶着去给人吃就知道了。 那泼猴子想和金蝉子犟?他犟得过么,就等着忍气吞声吧。 想他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也要被一个人降得死死的,想起了就兴奋。 反正不管这事情如何结局,只要想到那猴子没好下场,我就通体舒畅。 事实上作为一个可知过去未来的菩萨,我是知道以后的事情的,但是这个挂过于强大,搞得我日子过不好,我开了几次挂以后连我徒弟吃饭吃几粒米都知道,实在是太无趣了,我就给屏蔽了。 尤其是那孙猴子归我管了以后,我再也不敢往未来看上一眼,生怕看见他又惹事吓我。 自打回了西天以后,我那徒弟就跟开了什么开关一般,是再也不肯讲上一句话了。但凡我要是问他一下午不见踪影,去了哪里,他便望着我,一副“你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一声不吭走远了。 我总觉得,惠岸对我有种误解,就是他知道我有挂,他就觉得我无时无刻不在开挂,但是这就很尴尬,因为我若是没事的时候是不开挂的,可是惠岸就觉得,不管他做什么我都知道,不管他想什么我都知道,他索性就不和我交流,但是其实…… 我是不知道的。 我问他去干什么了,是因为我尊重他的隐私,不打算看他去干了什么,但是他偏不解为师的苦心。 这天如来问我:“怎的你那徒弟又不见踪影了,你收他是要他满西天乱逛的么?” 我只好说:“他长大了,自然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 如来道:“你这个当师父的应该管管,他毕竟是你徒弟,总让他一个小辈如此自由,不好。显得我们西天没规矩。” 唉,如来他懂什么,我这个徒弟和他的徒弟不一样,惠岸又不是我从众生里看上有灵性收来的,他是李天王家小太子,就算是他是个傻的,是块石头,是根木头,就算他脑袋顶上开了个洞,我也不能把他赶走,因为这是如来祸害的,这是外交问题。 有时候我总觉得那惠岸不是来给我当徒弟的,是来西天和亲的,他父王把他嫁给我了,我打也不得,骂也不得,只能任由他自己生长,他脾气上来了我还得供着他,这师父当得真憋屈。 我们正说他呢,他就回来了。最近惠岸一回来有个特点,他就给我使个“你都知道了吧”的眼色,仿佛我什么都知道一样,然而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如来道:“你们师徒二人感情还挺好,眼神交流?” 我默默地想,那眼神交流是单方面的,他自己以为的。 如来说:“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那木叉是李天王家的二太子,他送来西天,是怕他儿子举止不慎,遭了祸害。有时候,你管他不得,又不能不管,处在中间很是为难。我来为你管教他一下。” 他便叫了惠岸过来,问道:“你怎的这般没大没小,你师父在南海把你惯过了头,宠坏了,怎的成了这等不知礼数的人,见了师父,谁教你的以目示意?” 惠岸道:“我师父了解我,自然什么都知道。” 我和如来相处的时间比我和惠岸相处的时间长多了,就是我木头一样立在那里,他也知道我心里怎么想,便替我说话道:“你师父知道,我却是不知道,你不如说来给我听听?” 惠岸道:“没什么大事,反正我师父已经知道了。那孙悟空在路上一棒子打死了六个山贼,和那玄奘吵了一架,一个筋斗云跑了,把那唐僧丢在荒山野岭呢!” …… …… 什么???! 我才几天没看着,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打死人便也算了,一打就是六个?还把唐僧丢在山沟沟里了? 我还在上司面前被自家的怪徒弟告知这件事? 孙悟空,你个该千刀的,你可真是出息了啊。 惠岸一脸自豪道:“不过没事,我师父可知过去未来,早知道了。” …… 不,我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如来看我,我看惠岸,惠岸看如来,我也看如来。 然而如来一直看着我。 最后,如来对我微笑道:“去吧。” 我心酸的站起身,忧伤地理了理衣裳。 这泼猴子已经不是搅屎棍了。 他是我亲儿子,亲祖宗,上辈子欠了债的冤家,前世里亏了情的恩公,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过去欠了他几条命,才让我如此受罪来看照他。从今天开始,我不仅给他当爹当妈,还得给他收拾砸烂的摊子。 他以后若是成了佛,也不要认他师父了,干脆叫我一声爹吧。 10.紧箍咒 想来,那唐三藏因不满孙悟空杀生,在他打死了六个山贼以后训了他一顿。 那齐天大圣哪儿是能让人训的,唐三藏话还没怎么说,他一个筋斗云头也不回地去了,径直翻出十万八千里,连个影儿都没留下。 唉,这孙猴子,看来那唐三藏还嫩得很,压根克不住他。 我们当佛的,别的本事没有,只能叨叨人,这玄奘叨叨人的功力,如今似乎是不行了啊。 想当年,他…… 他可是比他师父还能叨叨的啊! 当初如来给了我三个箍儿,一个紧箍,一个金箍,一个禁箍,这孙猴子不听话,我寻思着给他套一个。但是我这人又记性不太好,我不是脑子不好使的那种记性不太好,我是那种脑子太好使的记性不太好,我脑子里装着几千万年的记忆,同时又时时刻刻知道东西南北正在发生的事情,我就不太分得清这三个箍儿。 毕竟他们长得都一样,怎么看也分不清啊。 我本来想就这么直接赶到那唐三藏面前,把这箍儿给他一个,传授他咒语,让他没事的时候念叨死那个死猴子。知道的吧,我们佛别的没有,就知道念叨人,念叨也是能把人念叨死的。 可是我又怕见到那小和尚,他瞪着一双大眼睛,过来和我说:这个姐姐,我上辈子是见过的…… 这就很可怕了。 想当初,我在西天的时候,和这个金蝉子关系就不咋好,没想到他被贬下人间,连他师父如来佛祖都不记得了,就记得我,这就很可怕了。 那金蝉子的性格也是死倔,若论起他那硬脾气,只怕是孙悟空的金箍棒还要让他三分。我这个人活得久了,没事闲着就叨叨两句,也不是和别人说的,就是走路的时候自言自语,说了给自己听,被那金蝉子听了去,有半句不和,他便和我吵,甚至为了和我争论,赖在我南海不走了,住在我莲花台子下头和我争论,我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看见他在那里阿弥陀佛,念叨得我头疼。 莫说是那不服管教的孙悟空,就连修为如我,都恨不得冲着他咬上一口,让他闭嘴。 我那时候嫌他烦,他念叨的时候我便在那莲花台上偷摸画圈,暗地里咒他,让他哪天跌下极乐西天去,倒八辈子血霉才好呢。 谁知道一语成谶,他由于和我吵架吵得过于专注,佛祖讲经他都想着怎么和我吵架走了神,上课不好好听讲,一个打盹儿睡着了,被佛祖赶下界去了,十世里九世被人吃了,第十世死不悔改,怕是还要被无数妖魔鬼怪惦记呢。 哎,我活这几千年,见了这许多的人,有人黑的,有人黑白皆有,有人五彩斑斓,有人灰暗无光,但是像他这般一点纯白半分也不沾染污垢的倔性子,打他被赶下西天,普天下的人鬼神魔,我就再没见过第二个了。 我寻思着我要怎么去找他,我若是变成个和尚,怕他疑惑那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寺院,我若是便樵夫,樵夫给的东西怎得显得贵重,我只能变成个年高的老母,假意去寻我的孩儿,手上拿着给他缝的衣物,手里托着一顶帽子,里面便藏着那紧箍箍儿。 我寻思了一下,在人界变女人也是有好处的,只因着不论老少,看起来比男人和善些,容易让人相信。 我拄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我时常说惠岸扮跛子扮得不真,一会儿左边跛,一会儿右边跛,一看便知道是假的。我呢?我扮跛脚的也扮不好,但是总归是扮女人,我扮女人已经有几千年了,还算是得心应手。 我自打老远便望见那玄奘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了,他牵着匹马,孤零零地在那山崖上慢慢向前挪动。 他一眼看见了我,见我是个老婆婆,便很有礼貌地让到路边儿去,委委屈屈牵着马,等着我先过去。 我就很虚伪地问他:“你这长老如此瘦弱的身子,怎的一个人牵着马在荒山野岭里走。你是哪里来的人,去往何方啊?” 玄奘给我行了一个礼,委屈地说道:“我是东土大唐前往西天取经的和尚,本来也不是一个人走的,前几天收了个徒弟,不甚驯服,我训了他两句不是,就丢下我在这里自己走了。” 我心想,这徒弟训了两句就跑、脾气比师父还大的情况,原来不止我一人遇到过,我本来挺烦金蝉子,如今看他和我一般的遭遇,立刻心生同情:“这徒弟也忒不服管教了!” 玄奘抱怨:“可不是?他总说自己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不愿意受我的气,可我一片苦心,全是为了他好,只想劝他从善,莫要再杀生,更怕他因杀生害了自己啊!” 我一听,更同情起他来,甚至忍不住要和他许久:“正是正是,做师父的不都是为了那徒弟好?那孩子自以为自己神通广大,却又懂什么呢?这世道,哪儿是你打得过便能赢的时候呢?我有个徒——我有个儿子,也是不听我的话,脾气比我还大上三分呢。” 他还总觉得自己是李天王家二太子,有无上的神通,见了谁都要挥着棒子去见个高下。 玄奘听我这般说,也抱怨道:“他还总觉得自己还是当日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有无上的神通,见了谁都要挥着棒子去见高下。可是阿婆你不知道,他正是因那无上神通才遭了罪,我怕他再获罪于天,就无人解救他了,可他虽然不服管教,孽缘欠了不少,终究本质里是个好人,我不想看他就这么被埋没,当个妖精一辈子不得善终。” 天啊!这玄奘下凡十世,果然变得好了许多,我都要喜欢上他,和他一起交流养徒弟的经验了啊! 我站在路边,拐杖也不拐了,两个人一起热切地交流养徒弟的经验,一起抱怨我们的徒弟何等不听话,聊得太开心,差点忘了我是来做什么的。 终于,那玄奘问我道:“阿婆,你的儿子如今怎么样了,长大了没有?” ……我可算是想起了我做什么来的了。 我便抹着眼泪和他说:“长大了,现在皈依了佛门,只可惜没当几天和尚便病死了,我方才去庙里拿他的旧衣服,就是这些了。” 我把衣服和那藏着紧箍的帽子递给他:“我那儿子死得早,无福做出家人,这衣服帽子便给你那徒弟穿吧,保不准他还能回来呢。” 玄奘接了那衣服,苦着脸和我说道:“回来又如何?还不一样是桀骜不驯,不听教诲。” 我对他说:“我倒是有个法子可让你那徒弟听话。我这里有一段咒语,叫‘定心真言’,也叫紧箍咒,那箍儿便藏在帽子里,你等他戴上了帽子,便念这经,保准他听话。” 我传了他经文,玄奘非常认真地记在心里,忽然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睁大眼睛道:“当真这般神奇?” 我说:“当真当真,阿婆骗你作甚。” 玄奘欢天喜地地把那衣物帽子接了过去,细细看着,问道:“阿婆,这个箍儿,你也给你儿子用的么?” ……不。 我心疼我徒弟,他不听话我也不舍得给他套这玩意。 这玩意,是专给孙悟空那混蛋的。 我把宝贝递给玄奘的时候便想,最好这小和尚每天念叨个几次,疼死那个孙悟空,让他知道知道给我惹事的下场。 我把那东西给了玄奘,寻思着去找孙悟空,没想到刚离开山头不远,就看见那泼猴子驾着云回来了。 回来了?这可不像是这猴子平日做的事情。 我遇着他,假惺惺地问他:“你怎的来这里了?” 孙悟空气呼呼说道:“老孙被那和尚骂走了,方才去了一趟东海,如今想想,还得回来。” 这倒是奇怪了。 这泼猴子最不服管,怎的今天就来了? 那孙悟空干瞪着眼,瞅着我道:“我忽得想起,当初我还压在那五行山下头的时候,观音娘娘——菩萨你问我,若是那僧人打我、骂我、赶我走,我怎么办。我给你发了誓,只有他不要我,绝没有我不要他的道理,更何况这师父我已经拜过了,现在反悔,岂不是显得我老孙小气。” 这孙猴子,莫不成是开窍了? 他望着我的表情,显然觉得我不信,气得大喝一声道:“我老孙虽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既无父亲教,也无母亲养,但绝非那无信的小人、得利拆桥的混账,我既然当年在五行山下答应了你观世音,这一路我定会保他走完!” 那猴子气鼓鼓地将他那金箍棒抗在肩上,歪着脑袋与我说道:“想当年我做齐天大圣的时候何其威风,五湖四海、人间地狱,多少神仙怕我;那三山六洞、东西南北,多少妖王与我拜了生死之交;花果山称王时,麾下率领多少猿猴,一笔勾了多少生死,可到我老孙落魄的时候,被那佛祖压在五行山下头,五百年来更无一个人记得我,莫说来看我,只怕是连我的名字都不曾提起,只有你观世音来救我渡我,这个恩情我记下了,自然不会负你!” 没想到这猴子,还算是有信义的么。 他见我诧异的望着他,似是不信的样子,自知说不过我,索性气得转头就走远了。 我看他师徒二人也算是和好了,便回了南海,心想自己可算是又能清静一阵子了。 我回到南海,惠岸坐在莲花池边儿上问我道:“师父,你把那猴头和他师父的事情解决了么?” 我道:“解决了。” 惠岸又问道:“万无一失了么?” 我本来想说万无一失了,但是我又怕那猴子惹事情,不敢夸词,便拿着那杨柳枝手一挥,莲花池上浮出他师徒二人的场景来。 那孙悟空一戴上了帽子,玄奘便念起了紧箍咒,紧箍儿立刻在那猴子脑袋上生了根,任由他如何挣扎,半分也动不得,痛得他把头直往石头上撞。 我欣慰道:“如此,便是没有事情了。” 然而,莲花池里,忽然传出一声厉喝:“好啊,定是那南海观音害我,这普天下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降服我老孙的法器!” 说罢,恶狠狠回头看那玄奘:“你是我师父,你要我死,我也不多说一句,但是那南海观音如今害我,且待我去南海打他一顿出气!” 刚说完了没事情的我:“……” 你这猴子忒没良心,你怎的不想想,我把你从那五行山下救出来,还让你修成正果的事情? 那唐僧欲要拦他,奈何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又是没影子,想必是来我南海了。 莲花池的影像里,那和尚徒自着急,咕哝道:“你这猴子也太心急了,你怎么也不想想,那紧箍咒是观音菩萨传给我的,我既然会念,他难道不会么?你这一去南海,岂不是找头疼去了?唉,难教,真难教啊。” 我也叹息,这猴儿子,真是有点傻。 他自小的时候便总省着脑子不舍得用,谁知道长大了,依旧没剩下多少。 我正叹息,忽得听见紫竹林里传来一声喝。吼得我的紫竹林叶子哗哗地往下落,当真是气壮山河,不输虎狼: “南海观音!你给我出来,且与老孙干上一架!” “观世音!满天神佛我只敬你一个,我这一生谁也不服,从不拜等闲之人,跪只跪了我师父和你观世音,就连那三十三天凌霄宝殿里的玉皇大帝,我头也不曾为他低过一次!我如此敬重你、信任你,你倒好,心心念念暗地里算计我,给我头上套那紧箍儿,要那小和尚念叨死我呢!” 我心想,这孩子不是一般的傻,你都知道那紧箍儿是我套的了,你还来,不是找虐么。 我就坐在这里不动,嘴皮一抬,你就得跪下痛得满地打滚。 然而,我本想着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我观世音的厉害,却万万没想到我还没开口,我那怪徒弟拎着棒子就上去了,大喝道:“姓孙的,你莫要打我师父,你要打先打我!” …… 我这怪徒弟,不是个傻的,就是个故意的。 其实你明知道那孙悟空别说打,连碰都碰不到你师父,你现在搁这儿叫唤,压根就是想打架对吧! 惠岸挺着胸,昂着头,手里的黑棒一指孙悟空:“你要动我师父,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 你这个瞎挑事儿的逆徒!! 11.大闹紫竹林 我这个徒弟,一直就戏很多,但是我从来没想到过,他能戏多到这般程度。 孙悟空扛着棍子,看也不看他一眼,昂着他那颗猴子头道:“小太子,当年玉帝派十万天兵天将降服我的时候,你难道不是也跟着你爹你哥同我打了一架?那时候你便战我不过,如何仅仅过了五百年,你就有信心打得我了?” 我看那孙猴子心情不太好,怕他真急了把我这傻徒弟一棒子打死了,只好说道:“惠岸,你且回来,不许惹事。” 我对孙悟空说道:“那紧箍儿虽套在你头上,也并不是时时刻刻要你头疼的。唐僧肉体凡胎,脾气又倔,怎拗得过你,我这咒只传给他了,别人再无一个知道,又不是人人都要念你头疼的,你自己的师父念叨你两句能如何?” 孙悟空往我那莲花台下一坐,瞪眼望着我,忽得咧嘴笑起来,只他嘴笑,眼睛却如一潭死水,一丝笑意也没有,瞪着我许久之后,蓦地开口:“我在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年,动弹不得,无人理我,只能吃那生铁铜丸充饥,真是度日如年,想当年何其威风,如今被那山压着,连个相识的来看我都不曾!” 他越说越激动,一双眼睛猛地亮起,里面映着当日被关在丹炉内大火焚烧的光芒: “那时我便知道这世上怕我的有不少,真心待我的只有你和我师父,我便对自己说,日后不管那南海观音说什么,我都听他的;不论我师父如何对我,我也记他的恩德。可是如今你们两个,一个给我套了那紧箍儿,一个念那经文要我头痛,一个个的争着要把比五行山还重的东西压在我身上!” “我就不明白,我生来既无父母,也无亲族,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这世上一个愿待我好的人也没有?那菩提老祖教我东西却不许我称他师父,那玉帝老儿给我封了官位却要我给他养马,十万天兵压我在斩仙台上刀砍斧剁,那太白金星关我在大火里焚烧了七七四十九日也不罢休,如来要将我压在五行山下,我师父要赶我走,你,你是观世音,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这世上那么多人你都愿意救,可是我呢?你为什么不济我一济、救我一救?你明知道我有恩必报,却连让我报恩都如此奢侈?” 他越吼越激动,把我那南海莲花池吼得波涛汹涌,那紫竹林叶在风里颤抖,就连脚下的叶子也不得安生。 我这人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不生气的,我被他气得险些破了戒:“你这猴子,我不过是给你套了个箍儿,那玉帝用勾刀穿你琵琶骨,你当年痛成何等模样,我也没见你跑到凌霄宝殿如此质问他去,你怎的不想想我救了你多少次,给你耗了多少心?” 这儿子,我可真是白养了!往前费了多少心思,就单单把他这个谋反作乱的猴子从五行山下放出来,我在那玉帝面前磨了多久,他可好,只套个箍儿,就这般闹腾。 你以为造反的罪名,很好饶恕吗?你可是意图推翻人家统治,还想杀了人家皇帝啊!你以为你是打碎了个杯子,说放出来就放出来了?能一样吗! 白眼狼,真是白眼狼! 然而那孙悟空不仅不感我的恩,却忽得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哑声嗓子吼道:“这世上别人对我怎样都罢!反正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不知疼痛!偏就你和我师父不行!” 他吼完,还自己顶着脑袋,徒自小声一遍又一遍地咕哝:“偏就你们两个不行,不行!” 我本来是个最爱叨叨的,现在被他气得都不想叨叨了。你这猴子可好,对你坏的,你不苛求人家,对你稍微好了一点,你便不许人家再对你坏了,脾气可真是比那玉帝都大。 孙悟空磕着他那根棒子,气冲冲地指着惠岸道:“他难道就成器么?他若是不听你的了,你给他套过着东西,让那箍儿勒断他的脑袋,痛得恨不得敲碎自己的脑袋么?不,你当然不,他是你的宝贝徒弟,你疼他还来不及呢,偏就我要受那般的罪,凭什么?” 这猴子反正是和我死犟上了。我徒弟是不听话,可是他再不听话,也没学你大闹天宫去。他再不听话,也就和我发发小脾气,学你一般造反、杀生、盗窃了吗? 可是我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这孙猴子是认定我害他,在我这儿撒泼撒定了。 我只能说:“就算你这般说,我也不会去了你的紧箍儿放你自由。你要是真的气不过,那便来打我一次,我难道还怕你不成?惠岸,你给我老老实实站在后头,要是敢动一下我也给你套个箍儿。” 惠岸吓一跳,再不敢挑事了,老老实实站在我后面。 孙悟空冷笑一声:“好!这一棒,打的是你暗地里算计我,给我套的这个可恨的箍儿!” 他举着那金箍棒,猛地向我头上打来,那定海神针裹挟着飓风猛地袭来,如同暴雨骤临、狂风忽至,然而就在那棍子举高的一瞬间,他猛地咬紧了牙关,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如同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握着那棍子,只气急了咬牙望着我,打也不打,收也不收,整个人夹在中间,竟是没有下手。 忽的,那能降龙伏虎、翻江倒海的棍子猛地一松,竟然收了回去,那猴子气得一转身,背对着我怒气冲冲地说道:“罢!罢!罢!如今我要是打了你,未免旁人说我忘恩负义,何况你日日穿着这身衣裳,搞得仿佛我老孙欺负女流之辈一样。” 说完,恶狠狠地回头瞪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等着,这一棍子我记下了,终有一日要打回来的!” 然后,一个筋斗云上天去了,眨眼不到的功夫里腾出十万八千里,连个影子都没剩下。 这猴子,也真是奇怪。 若是他今天这一棒子打下来,我定让他知道知道南海观音可不是那玉皇大帝,要多少护卫守着才能安身,他莫说要打我,怕是找都找不到我。 可是他那一棒子,临末却收了回去。这发出去的箭绝无回手的道理,只在那弦上 一瞬间,人心多少变化,若是放箭而出并不多难得,只那收回去的,方才是难上加难。 如来常与我说,万物有灵,我却总觉得他们有好有怀,可如今我看着那孙悟空口口声声来质问我,我才恍然醒悟,原来他那石头做的心,却也不是一窍不开;虽是无父无母、天地间自生自灭的一只猴子,却也有善根。 他闹天宫、闯凌霄也不怕,被人刀砍斧剁、推入火炉也不惧,多少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怕他怕的不能自已,他却偏记得那对着他一点半点的好,攒着那一星半点的火光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灼痛了手也不肯放。 这石猴,我到底还是看轻他了。 这时候,惠岸忽然同我说道:“师父,我看那孙猴子,其实也蛮可怜的。” “师父你总说我不成器,但是我自幼也是爹娘生养、教化的,再大一点了,也有师父管教。可那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不要说父母看护,连个同族都没有,生下来就在荒山野岭,日日对着豺狼虎豹,哪能让他这般就驯服了呢。” 我说:“你现在知道替他说话了,你方才不还挑事儿想和他打。” 惠岸道:“那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能打一次是一次,我这次不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他打呢。等他若是来日成了佛,我真是碰也碰不得他了。”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架!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看见谁不想打,啊? 就这么大的臭小子,脑子里除了打架,怕是什么也没有了。 他一边说,一边激动道:“我还真羡慕那孙悟空,九九八十一难,可以打九九八十一个妖怪,这一路上下来多痛快——” 他说着,猛地看见我的神色,立刻变了乖巧的模样,道:“自然是只降服,不杀生的。” …… 我看着我这个傻徒儿,怕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在西天封佛了,就在我紫竹林扫扫叶子,剪剪荷花,做个保洁人员吧,唉。 12.你这不要脸的猢狲! 我在南海的时候,我徒弟管我叫师父,那几个闲杂人员,叫我菩萨,至于龙女她们,没事儿的时候是不叫我的。 也就是说,只有天庭那边的人,和西天不明真相的底层人员,会叫我娘娘。 我这辈子别的不怕,最怕有人喊“观音娘娘。” 因为只要一有人这么喊,绝对是出事儿了,还时常是出的大事儿。 比如,上次这种情况出现,就是天庭的谁谁谁,一路惊恐地大喊着:“大事不好了观音娘娘,那弼马温孙悟空大闹天宫啦!” ……从此奠定了我几千年的悲惨命运。 就这天早上,就我刚把那泼猴子赶走了的早上,就在我以为我可以安安生生看一天花儿的早上,一个金头揭谛一路大叫着跑过紫竹林:“观音娘娘,大事不好啦!观音娘娘!” 需知我紫竹林里百年无一事,下面烧香拜佛的,都是求子,求婚,求财,求运,这一有事多半是战乱、瘟疫、灾荒那样的大事。 他这么一喊,我就很怕,难道人间在我没看着的时候又出了大事?难道改朝换代、瘟疫爆发、干旱连绵了? 我立刻起身去迎他,看见那金头揭谛跑得一身大汗,连滚带爬地滚到我面前来,肯定是有天大的事情了,我开始心慌。 然后,我就听见他说:“观音娘娘,大事不好啦,那涧里的白龙把唐僧的马给吃了,大圣着我来请您呢!” …… 你看着本观音的脸,有种再说一次? 金头揭谛跪在地上,仰着头和我说道:“哎呦,那大圣要去找马,那玄奘长老怕被丢在荒山野岭给妖怪吃了,牵着大圣袖子不让走,正难过地哭呢……” ……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帮人现在的理念是,天大的事都不是事,只有孙悟空惹出来的麻烦是大事。 这猴子现在可好,惹了事情,自己都不亲自来请我,还差别人来请我,当我是什么,给他扫地的吗? 我那扫地的徒儿一听有妖怪可以打,地也不扫了,忽然立起耳朵来听我们说话。 我对他说:“扫你的地!就是那熬烈吃了唐僧的马,没多大事!” 我心想,那熬烈可在真会吃,他把那唐僧的马吃了,他本来也是要做马的,吃了同伴,就等着一路上自己驮行李吧。 我本来想说,那孙悟空不亲自来请我,我是不去给他帮忙的,可是忽又想起他之前那副样子,有点不忍,最后忍了忍,拎着我那扫地的徒儿,往鹰愁涧去了。 我到鹰愁涧的时候,那玄奘还很软地坐在地上牵着孙悟空的袖子哭,一边哭一边小声咕哝“我的马没了我可怎么去西天啊”,被孙悟空吼“你怎的那么不济,你不让我走,还要马回来,那我们就坐在这儿等着饿死吧!” 他们两个一看我来了,都立刻拉着我的袖子和我说话。 那唐僧说道:“观音姐姐,我那徒儿忒莽撞了。他打不过那龙,让龙把我马吃了,我便问他:你前日伏虎的时候,曾说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今天这么又打不过了呢?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也不听我的劝,头也不回的又去和人家打了一架。” 那孙悟空又气呼呼拉着我怒道:“好你个观世音,你给我戴帽子锁金箍也就算了,如今又把这有罪的孽龙放在涧里吃了我师父的马,你定是故意的!” 我:“……” 惠岸没带他的黑棒子,拎着扫地的扫帚,一扫帚狠狠打在那孙悟空的屁股上,怒道:“我师父把那龙救下来,还不是因着寻常马匹上不了西天,特意给你师父寻了白龙做马,你倒好,成天里骂我师父,你这忘恩负义的泼猴……” 孙悟空被他抢白了一顿,怒道:“观世音骂我可以,你是哪儿来的野种,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惠岸冷笑:“我父王乃托塔李天王,你才是野种,石头缝里蹦出的野种……” 眼看着他们两个就要吵起来,我和唐僧想劝,奈何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倔,谁的话也不听。 只听那孙悟空说道:“好!我原本前两次都可以把你打死,但是念在你是南海观音徒弟的份上不同你计较,如今你敢如此放肆,老孙的棒子就教教你做人,须知世界上的人不是个个都似你师父那般惯着你!” 惠岸挥舞着他的扫帚,昂首道:“我乃南海观音座下大弟子,你以为那紧箍咒我师父会念,我不会念么?” 孙悟空愕然瞪着一双眼,回头不可置信地看我,伸着那猴子抓颤巍巍指着我:“你你你竟然把那咒语传给这个小儿……” 我:“……” 他可是我徒弟,要是有一天我咔嚓一下死了,整个南海都是他的,咒语他当然知道,这就如同家里的钥匙一般,岂有不给继承人的理。 我徒弟是有点倔,可是我觉得他说的都对,孙猴子你是时候长长脑子了。 孙悟空道:“好!你们串通一气,一个个都来害我!你们等着,我把那小白龙揪出来抽筋剥皮!” 我赶紧拦住他:“你又瞎发什么脾气,那熬烈是西海龙王的亲儿子,你当初要了四海龙王多少宝贝,何等的交情,如今就这么对待故人子嗣?” 孙悟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被我气得整个人都快炸了:“那你说,怎么办!他吃了我师父的马,你让他赔我马来!” 我只好说:“赔赔赔,让他赔你就是!只一点,你把那棒子收起来,不许打人!” 孙悟空这才气哼哼收了他那翻江倒海的金箍棒,冷眼站在一边旁观。 我只好站在那鹰愁涧上喊:“小太子,我是南海观世音,这丑妖怪不懂事和你冲撞了,你快上来吧。” 那小白龙熬烈从涧里跳上来,变成个人的样子,捂着刚刚吃饱的小肚子,对着我拜了一拜,兴冲冲地跑过来:“观音姐姐,你可算是来啦!我听你的话,在这里等那取经人呢!” 然后,又委委屈屈向我告状:“那泼魔骂我。” 孙悟空:“……” 他抱着棒子,一脸同情地扭头问惠岸:“那小白龙,还不知道呢?” 惠岸悠然道:“现在?现在还不知道。迟早是要知道的。” 孙悟空悠悠站着,仿佛得了以后报仇的筹码一般,嘴角挑了一个得意的笑。 我说:“被你吃了白马的可不就是那取经人么?你看着毛脸雷公嘴的丑妖怪,不就是你家孙大圣么?” 那小白龙显然在心里把孙悟空想象得要好看得多,一眼看见了那抱着棒子倚在树荫下头的孙悟空,整个人如同被骤然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他抬手指了指孙悟空,又扭头望望我,一脸茫然道:“可、可他不曾说自己是孙悟空,也没提什么取经人,菩萨莫不是搞错了……” 那孙悟空哪里是好相处的主儿,立刻抢白道:“泼泥鳅,你又不曾问我,我为何要说?” 那小白龙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眼睁睁看着自己心里的大英雄变成了一个落魄的猴子,上来就骂人,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他本来就是那种主意死正的主,哪里受得了骂,愈发委屈,一委屈便发怒,也不管那猴子是不是他心里的大英雄了,直直地吼回去:“我不是问了你,是哪里的泼魔了么?你说什么,管他哪里不哪里,先吃你一棍子!你这模样,哪里有个取经人的样子,哪里像是佛家子弟!” 孙悟空一把拎了那棒子就要打回去,被我一把拦住,他还要喝道:“你吃了我师父的马在先,要不是我救的及时,怕是连师父给给你吞下肚子去了!你还想要我以礼相待?” 小白龙不敢和他对着骂,直接往我身后躲,那孙猴子得了理,上来就要教训这小龙,两个人围着我转圈,转得我头疼。 我原本以为,这一个是受了苦受了难的孙大圣,那一个是险遭诛杀的小白龙,怎么的两个人也算是经过一劫了,没准能变得成熟点,现在看来,受苦受难真是屁用也没有。 他俩绕着我转,惠岸在旁边巴巴地抱着他的小扫帚,急道:“你们两个要打一边儿打去,别揪着我师父转。” 小白龙急道:“木叉哥哥,你我在天庭也是见过的,你救我一救!” 惠岸道:“你既然自知打不过这孙猴子,又说不过他,便给他认个错吧。你看他那德行,像是讲理的主儿么?” 那小白龙可是到了诛天台上要受剐的时候都不承认自己错了的主,如今被孙悟空指着骂,气得眼眶都红了,末了只得把脑袋藏在我肩膀后头,气得咬牙说了一句:“我认错!都是我的错,不该吃了那取经人的马!反正今后我也是要给唐长老做脚力的,吃就吃了,再说东西也是我驮!” 那孙悟空拎着棒子,想越过我指着他道:“你还有理了,我打你个泥鳅……” 小白龙拽着我的袖子吼道:“我乃西海龙王三太子!你——你!”他本想骂那猴子,最后又不敢当着我的面骂人,只得怏怏对我说道:“观音姐姐,你让那孙大圣莫要打我,我给他叩个头认错就是了。” 我一手抓住那猴子的棒子一头,一只袖子被那小白龙扯着,整个人扭曲地看向孙悟空:“那小太子说了,给你叩个头认错,你便也不要追究了,日后他就是你师父的坐骑,不远万里送你师徒上西天的。” 那孙猴子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的小白龙,眼珠忽得一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那金箍棒丢在一边,埋怨道:“取经这般磨难,保不齐以后我遇到什么厉害的妖精,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回头害的我死在路上,我老孙不去也罢!不去了,不去了!” …… 你又坐地上撒什么泼。 还有你打不过的妖精?我怎么不信呢? 你师父说不让你打了,你就真不打了? 他这路都走一半了,要是真跑了,如来不得叨叨死我,那玉帝也得说我给他说情,反害了祸事,总之我们现在被捆在一起了,我算是无路可退了。 我问他:“你当真不去了?” 那猴子坐在地上,偷摸觑我一眼,然后又一副愁天愁地的样子坐着,抱着他那棍子的一头,道:“不去了!” 我又问:“你不怕别人说你忘恩负义,半途而废?” 孙悟空又偷瞄我一眼,继续撒泼:“谁敢说我,我打死谁!我看谁还敢说!” 我又不傻,他这是找我谈条件呢,这猴子几天不见,竟然聪明了不少,真是笨也愁人,聪明起来更愁人。 我说:“那我便说你忘恩负义,没心没肺,你也打死我?” 孙悟空道:“就算是我不忘恩负义、没心没肺,菩萨你也暗地里日日骂我忘恩负义白眼狼呢。” 好吧,他既然要条件,那就给他也罢。 我只好说:“若是真的到了那磨难关头的时候,我保证你叫天天灵,叫地地灵。要是真的到那无路可走的时候,我也亲自来救你。你过来,我再给你一样本事。” 我把那杨柳瓶上的柳叶揪下来三个,放在他脑后,变作三根毫毛,对他说道:“你要是到了那无路可走、无计可使的时候,你用这本事随机应变,能救你呢。” 孙悟空见他撒泼得了好处,这才笑嘻嘻站起身来:“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老孙便谢谢菩萨啦!” 啊呸,不要脸! 我给那小白龙摘了他项上明珠,把他变作寻常马匹,嘱咐他再不可与那孙悟空吵架意气用事,这才放下心,准备带着惠岸走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带惠岸驾云,他忽得一跤扑在地上,抱着他的扫帚哀凄凄地叫道:“师父哟,西天修行苦,那紫竹林的叶子我何时才能扫尽,我不修行了,不修行了!” …… …… …… 是时候把这逆徒赶出师门了。 13.火烧观音寺 我看着那惠岸坐在地上,惺惺相惜地抱着他那扫帚,一副极为愁苦的模样,等着我发话。 他这是看那孙悟空撒泼得了好处,立刻自己也来撒泼,我教出来的徒弟怎的这般丢人现眼,唉,罪过啊! 我问道:“西天修行苦?” 惠岸听见我说话,下意识还是有点怕我的,给自己鼓了鼓气,壮壮胆,厚着脸皮道:“苦啊!” 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当众打孩子,显得我堂堂观音没素质,只能装作没事的模样,微笑着看向唐僧:“真是太巧了,长老,我这徒儿如今跟着你做个挑担子的,与你一起去西天取经吧。” 那惠岸坐在地上,抱着他那扫帚,怔了一下以后,一个激灵爬起身,忽得又做出一幅南海观音大弟子应有的仙风道骨之气,平和道:“徒儿想了想,还是与师父一同回南海更好。” 我冷笑:“怎的,不嫌弃那西天修行苦了?” 惠岸一脸的正义凛然:“不苦,不苦,跟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做事,就算苦也是甘愿的。” 我又问:“哦?不羡慕那孙悟空可以度九九八十一难,打九九八十一次妖怪了?” 惠岸一脸的决绝:“徒儿愿追随师父,此生此世绝不还俗。” …… 就这,我才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拽上云头,带回了那南海去。 我们回南海以后,我思量着如何教育教育这厮,却万万没想到那厮回到南海后,坐在我莲花台子下面望着我,一副准备“好了师父反正我们也回来了我们不用说话啦来眼神交流吧”的神情看着我。 关于这个单方面的误解我们心有灵犀的问题我一直很想和他讲,然而就和当年我寻思着上面时候告诉他我其实是个男人这件事情一样,我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他开口,再说我又没准备好和他讲这个问题,我只能就不训他了。 而且我想我和惠岸总有一日会发展到我和佛祖的默契,比如只要出了糟心事儿,就算是没人透露口风,我也知道就是他干的。莫说他张嘴我便知道他要打哈欠还是要讲话了,他不动坐在那儿我都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甚至有时候我在路上看见人间给他塑的金身,我都知道那金身在想啥。 我想等我那徒儿长大了,总有一日可以理解为师的苦心的。 我回南海以后,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之后,又不得安宁了。 话说那唐皇乃是人间的真龙,一国之主,万人之王,他既然是皇帝,那既然是想见那个神仙见那个神仙,做梦只要找的对路,无论是玉帝如来还是我,都能见着。但是问题是他别人没见过真身,只单单见过我,这几天夜里日日做梦的时候来找我,烦的我要死。 “观音娘娘,我那御弟身子薄弱,在那西天取经路上可怎样啊?” 好好好,他哪儿都好,骑着龙,跟着齐天大圣孙悟空呢。 “观音娘娘,若是我那御弟吃不饱、穿不暖,取经路上遇到妖怪,可怎么办啊。” ……你哪儿那么多屁事儿!取经路哪儿有一帆风顺的! “观音娘娘,我昨日给你烧了无数香,你可千万记得保佑他啊!” …… “观音娘娘……” 好了别叫了,我听见就头疼! “观音娘娘,我又在大唐给你修了座寺庙,你记得时常来大唐玩啊。我们大唐好吃的多,好玩的也很多,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也有,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 …… 我原先觉得这唐皇挺小气的,现在看看,也没那么小气么。 如此,他可算是不会再来烦我了吧?毕竟他能说的都说完了,再来找神仙就是他的不对了。神仙又不是他的臣子,皇帝若是气数未尽、又是人间明君,有了危难找神仙帮忙可以,可要是天天烦神仙,就是不懂事了。 果然,那之后我便清静了两天,谁知没两天,那唐太宗的魂魄又在梦里火急火燎地跑到南海来了,扯着我的袖子急急地问道: “观音娘娘,我的皇后和妃子吵起来了,你说我到底帮谁啊!” …… “观音娘娘?唉,观音娘娘我是真的很着急啊,你怎么又不理我了,你们神仙不是无所不知吗……” 他这叨叨起来,真是比他御弟有过之无不及,果不其然是拜了兄弟的关系,讲起话来都是一般的磨人。 我默默地屏蔽掉了唐皇可以来找我的这一条准则,把他的魂魄一脚踹回东土大唐去了。 你们要找就找如来去吧,毕竟规矩是他定的,我怎么看他都比我闲啊。 我才把那唐朝皇帝赶走,莲花池里又传来声音,想是天庭那边出了事情。 只听见南天门里有人喊道:“观音娘娘,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 “观音娘娘,你不是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让他保唐僧取经了么!” …… 这泼猴子,一个没看住,又跑到那天庭折腾去了。 我这边还没来得及管,又听见莲花池子里另一朵莲花传来声音,是我那在下界看守庙宇的小仙,惊恐地大叫:“观音娘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黑风山旁边那所观音院起大火了啊!” …… 我总觉得,这两件事同时发生,不像是和我没关系的样子。 果然,过了一会儿,我那徒儿又回来了,一副“师父你都知道了吧”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惠岸大约是被那如来训了一次,就不和我以目示意了,对我说道:“师父,我知道你都知道了,那孙悟空路上遇到一所观音禅院借宿,心痒把那袈裟给院主炫耀,结果那院主起了贪心,放火想要烧死他师徒二人取走袈裟,谁知道那泼猴子见别人要烧死他,哪儿能甘心,他不但不救火,上南天门借了个防火的罩子,把自家的师父罩住了,还吹了一阵风来,让火越来越大,烧了整个禅院呢!” ……这猴子,业孽也未免太重了。 按理说他烧的既然是我的禅院,我就不能不管,然而那供我的方丈有贪财之心,是个想要杀人夺宝的贼,害人不成反被害了,所以我管不得,不然显得我护短,是非不分,但是若是这些人全在我的院落里被活活烧死了,我观世音不仅没渡人,反而害死如此多的怨灵,日后我可怎么管理? 这些人死了以后,全来我南海闹事,说他们一心一意侍奉观音,只因为遇到一个贪心的院主,便都被害得惨死,说我观世音心狠手辣,岂不是几辈子的冤孽。 我只能连忙和那小仙说,那火再怎么大,必须保证万万不要烧死人。 想来我在人间千万信众,多少寺庙,哪儿能挨个顾上,罪过啊。 我对惠岸说:“你日后修成正果,封了佛,在人间有了自己的庙宇,可千万千万要管理得当,不要出了这样的事情。” 惠岸道:“我要什么庙宇,我以后在师父的供位边儿上加个座就是了,将来日日守着观音院,也省得又出事故。” 他说得倒是轻巧,哪儿那么容易。就像凡人的孩童,长大了再怎么依恋父母,也是要自己成家立业的,除非他这孩子不成器,一辈子封不成佛,那就赖在家里吃剩菜剩饭,将别人烧剩下的香火捞一把去吧。 我观世音的徒弟,再怎么不成器,总归不会饿死。 我就寻思着,大概这孙悟空烧了人家庙宇,也算是闹得够了,收拾收拾,没准就上路走了,我大约还是能消停几天的。 然而一到那早晨,紫竹林里忽然传来孙悟空的一声吼:“观世音,你又害我!我师父路上遇到一个你的禅院,你受了人间香火,竟然容那黑熊妖精在观音院旁边住,现在可好了,他拿走了我师父的袈裟,你还我袈裟来!” …… 你再说一遍试试? 火不是你吹的?袈裟不是老方丈拿了?黑熊精又是怎么回事? 你这猴子是不是祸害生的,怎么就这么能惹祸?真是大祸害生下的小祸害,小祸害能下崽,一下就是一窝的祸害。 我分神看了看过去的事情,发现这猴子放大火惹来了附近的妖怪,妖怪看见袈裟在火里发光,直接给顺去了。 就这样的事情,他竟然来找我算账,真是学聪明了,妖怪打不过,就知道坑我! 你明知道那黑熊怪偷了袈裟还不是因为你助长大火,你助火为虐,反倒惹了别的祸事,难不成那火是我吹风引去的吗! 其实你压根就只是想来我南海闹事对吧! 见我没同他发脾气,这猴子就愈加放肆起来,也不顾尊卑了,索性碰瓷赖上我。 他纵身一跃,直接跳上我莲花台来,把手一伸,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厚着脸皮说道:“肯定是你指使那黑熊怪偷走了,你还我袈裟,还我。” ……你师父那袈裟,以前根本就是我送给他的! 我看着孙悟空那摊开的掌心,恨不得把他的手给剁下来。 14.合法成精 我看着那孙悟空的手掌心,一巴掌把他的手拍掉了,道:“怎么,你上南天门借宝贝的时候不是很威风么,自己到那小人面前炫耀财宝,招了人家贪心,又助长火势,怎么如此厉害的齐天大圣,打不过一只窃取宝物的黑熊怪啊?” 他见我知道过去未来,也通晓事情的来龙去脉,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嘻嘻笑道:“好菩萨,我那是与你开玩笑的。我师父那袈裟被黑熊偷去了,他说了,若是我找不回袈裟,他就念咒念死我。你不是说了,我到了那绝境之中,你来救我的么。如今我就是在绝境里,若是我找不到袈裟,我师父就压念咒了。” 我提醒他:“那咒,我也会念。” 孙悟空急了:“你可是讲理的,哪像他那么不讲理。再说了,那再怎么也是你观世音的寺院,我还想着那老和尚既然愿意供奉观世音,定然是个好人,所以袈裟给他看看也无妨,谁知道你这么不挑,这等人你也让他供奉。你观世音莫不是想要香火贪了心,不然那老和尚如何能活二百多岁?” ……这猴子这张嘴是真欠打啊。 老和尚活的久,又不是我让他活得久,就不允许人家自己好好养生吗! 我说:“但凡心里有一丝善念的,我佛都愿意渡他。那老和尚虽然贪你师父的袈裟,但是好事也做了不少,如今又已经一头撞死在墙上自尽了,你还要挑我的过错?我在人间信众千千万万,哪一个是十全十美的,难道你以后成了佛,那些有过错、自私心的,你便不许他们供奉你,也不许他们有机会改过、向善了?” 孙悟空被我说了一顿,把理直气壮的话噎了回去,但是又不甘心,咕哝道:“可是那老和尚和妖精串通,你看他活了二百七十岁,定是和那黑熊学的法子,再说他又有杀人的罪过,哪里是‘有些缺点’,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也活该,活该!” 我冷笑:“你现在可真是当了取经人的徒弟了呀,我的孙大圣。你当年难道不是个妖怪,你杀的人,只怕是比那老和尚吃过的米都多呢!你是不是也该死在那五行山下,永世不得超生?” 我糊弄这猴子倒是容易,倒是里面的东西却不简单。 按照西天的说法,众生平等,所以妖精和人都是合法成精的,而且仙、佛、道,最初也是修炼而来的,没道理允许人修道就不许妖精修道,但是妖精和人不一样,人修道成仙,靠的是行善,妖精在山野间吸收天地精华,也就是发展得好的动物。 总有人说妖精吃人不配得道,吃过人的妖精就该死,可是换过来想想,这个食物链是怎样的我们也管不了,毕竟允许人吃动物,怎么就不允许动物成精以后吃人了呢?这不公平嘛!虽然佛要不吃荤,但是也不能因为人吃肉便杀了人,所以妖精吃人,我们不管不行,管了又不行。 那干脆都把底下成了精的收上天来做事?那得收多少妖精,一个个上天以后又不死不灭,那西天迟早有一天被挤爆了。 而且东西方的规矩也不一样,西天是前世里做了大善事的,升天有善缘,给个位子;天庭却是前世里领兵打仗杀了人屠了城的,玉帝看他打仗的能耐大,或是做臣子的搞文字斗争的能耐大,收上去做个领兵的或是写字的。 所以如来和那玉帝合计着,出了个损招,让那孙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经,路上遇到妖魔鬼怪抬手便杀,若是有缘分的,便收上来在天界当差,没缘分的,索性让他打死了,这样就既不是我们西天和天庭的罪过,又不能怪这猴子杀孽太重,毕竟他是妖精,妖精打妖精窝里斗,不是我们两界管理员的锅。 我觉得这个法子就很缺德,我就知道那如来一旦和玉帝只要凑一块儿绝对没好事,还不知道暗搓搓算计出来什么呢,现在可好,这事情又落到我头上了。 唉!猴子啊,你还是嫩啊! 我挺好心地对那猴子说:“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打杀妖怪,杀生造下的孽迟早是要还债的。你若是见谁都是打打杀杀,小心日后给人当枪使。” 但是那猴子却不听我的,道:“谁敢拦我取经的路,我定然不会饶了他!菩萨你莫不是心疼那个替你偷袈裟的黑熊,怕我打死他了吧?” 唉,就是因为你这种性格,才会被人当枪使的啊! 一片好心全被他当成了驴肝肺,我也不想管他了,索性任由他打去,反正这是如来和玉帝合计的,他打死了,天上也不罚他,反而给他封赏,也算是好事就是了。 那孙悟空扯着我的袖子道:“菩萨,我那师父还在观音院里等我带袈裟回去呢!你快与我来,把那黑熊怪收了,我也就不烦你修行了!” 没办法,我只能跟着他去收那黑熊怪,我那徒弟一听说有怪可以打,立刻抱着他的扫帚跟上,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又急忙忙回身去找他的棍子,喜滋滋地跟在孙悟空的后头。 孙悟空一回头看见那惠岸跟在后面,纳闷道:“菩萨,你这黑脸的徒弟别不是没断奶吧,怎么去哪儿他都跟着。” 我心想他是想跟着去打架,看看有没有孙悟空没打死的妖精,他就可以继续补上几棒子。 我回头看惠岸,我是真觉得他现在很高兴,非常高兴了算是,谁知孙悟空却和我说:“他跟着去也就算了,摆出来这副丧气脸干什么,仿佛我欠了他什么一般。” 我再看惠岸,我寻思惠岸今天非但很兴奋,眼睛里都在闪着光了,他怎么看出来人家就不高兴了呢? 我对孙悟空说道:“瞎说,我那徒儿明明很高兴。你看不出来,是猴子你眼睛不好。” 孙悟空瞪大了他那双火眼金睛,瞧了半晌以后丧气地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我道:“你看他今天眼睛明显比平时瞪大了一毫,且你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个近乎为直线的翘角,虽然弧度很小,但是还是证明他很开心,且非常开心。” 孙悟空:“……” 他对我说道:“菩萨你这师父,当得也是很艰辛了。” 瞎说,我明明和我徒儿相处得很愉快,你莫要挑事儿。 我道:“你这泼猴,怎么还不信,我让惠岸给你证明一下。”于是,我回头问惠岸道:“惠岸,师父带你去打群架,开心不开心?” 惠岸抱着他那根黑棍子,道:“给打死么?” 我说:“你不要得寸进尺,有架打就不错了,哪儿那么多要求。” 惠岸道:“有架打就是开心的,谁说我不开心了?” 我转头问孙悟空:“看见了么?我徒儿很开心,不仅很开心,他都快笑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那孙悟空哪里不对,听完我们说了这话,忽然一棒子敲在自己脑门上,再也不肯吱声了。 我对惠岸说道:“这世上的人总是误解你,但是没关系,师父了解你就好了。” 我们师徒两个惺惺相惜,情比金坚,只有孙悟空一个在那云头上拿着金箍棒敲自己的石头脑袋,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可怜这孩子,大约是当初被五行山砸傻了,至今都没缓过劲来。 我们到了那黑风山下,正打算在山里找了路找黑风洞,走到一半,山坡前头,忽然转出一个道人来。 道人手拿着一个透明的盘子,盘子里装着两枚仙丹,正在往前走,和孙悟空一撞撞了满怀。 孙悟空踉跄两步,那道人也没站稳,忙把手里的盘子护住,小心翼翼地没见到仙丹掉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那孙悟空被他撞了,起先是发愣,然而仔细盯着一看脸,忽得拿起他的棍子就上去,照着道人的脑袋就要打下去。 原本孙悟空的能耐,那道人莫说是和他打了,他正顾着心疼他的仙丹有没有事,早就被一棒子打在头上脑浆迸裂了。 然而惠岸一看,不成啊,他还没打妖怪,孙悟空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有妖怪打了,不开心,上去就拦住了孙悟空。 于是,那个护着盘子的道人没人去打,倒是我徒弟和孙悟空打起来了。 道人把他的小盘子抱在怀里,护崽儿一般地抱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孙悟空和惠岸打架。 孙悟空急了,道:“小行者,俺老孙又哪里招惹你了,你怎么偏要打我?” 惠岸说:“我师父说了,带我来打群架的。你吃独食,该打。” …… 孙悟空急道:“什么群架不群架,你的群架暂且放一放,等老孙打死了那妖道再说!” 惠岸这人脾气也是死倔,他说了要打群架,但是孙悟空想吃独食儿,他也不和孙悟空说话,就这么一直打下去。 气得孙悟空跳脚:“你这小屁孩,和你说话也不听,让你讲,你又哑巴似的不讲话!” 唉,惠岸是那种你让他讲话他就讲话的人吗!你就是打死他,他不想讲话也是不会讲话的。 何况你那儿懂,像你这般山野里的家伙,打妖精都是家常便饭,那惠岸从小到大就没几个妖怪给他打,遇到一个都是宝啊。 他们正打着,那白衣道人一眼望见了我,忽然惊喜道:“啊!观音姐姐!” ……??? 原本惠岸和孙悟空打的正厉害,听见他这么一出声,吓得同时停了手,扭过脑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 凌虚道人抱着他怀里的仙丹,一蹦一跳过来扯我的袖子:“我们以前是见过的,你还记不记得我呀?唉,几百年前是我不懂事,冲撞了菩萨,话说那一日,菩萨给我讲过道以后,虽然我当时吓跑了,但是后来一想,真的有道理啊!于是我书也不读了,坐在家里细细参悟,最后放弃学业功名,修仙去了!” …… 我还是没想起来他是谁。 几百年前?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他说:“那时候我还不找不到佛经原本,我就跟着道家修行,可是那些道士都说我是歪门邪道,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比他们有道理,所以我也不在道里修行了,我去山里和妖怪一起修行,现在我也成了小仙了,我还交了好多好多妖怪朋友呢!” …… 你到底是谁啊!! 他又说:“我最近在那东土大唐的寺庙里,发现唐皇照着观音真容修了观音庙,看见佛像才知道那天你没骗我,你真的是观世音菩萨啊!” ……我似乎是想起来他是谁了。 不就是我传道的时候被我吓到、最后一路上喊着“救命啊有疯子”跑远了的那个书生吗? 就是我为了给他证明观世音的性别,脱了衣服指着我性别特征给他思想洗礼、害的他误以为我是断袖的那个? ……苍天啊。 以前的书生、现在的道人拉着我的袖子,一脸幸福满足的笑容:“我就知道我好好修行,以后肯定还能见到你的!我有个朋友叫黑熊怪,我和他说佛祖观音如何如何好,他就帮忙和和尚们一起建了一座观音庙呢!唉,可惜前几天走火,被烧了,不然我还能带你去看看。不过你来的真是太巧啦,他昨天刚得了一件特别漂亮的袈裟呢!我带你去看好不好呀!” …… 孙悟空瞪大了眼睛看看那个道人,又看看我,整个人忽然哆嗦了一下。 惠岸瞪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那个道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 我何等了解他,一眼便看出来他的神色是在说—— 又有很多妖精可以打了?棒耶! 15.傻白甜和黑熊怪 我觉得现在的状况,有点危险。 孙悟空满脸都是:你堂堂观音竟然和那妖道勾结,果然那袈裟就是你派人偷的,枉我那么信任你们,你们神仙没一个好东西。 那惠岸即便不说话,我也知道他想的是:我要先和这妖道打一架,然后再和黑熊怪打一架,若是师父在我打了两架之后还没生气,我就和小喽喽们打一起群架。 至于那个小道士,小道士更麻烦。话说当年我与他传道的时候,我还没徒弟,所以我才能如此洒脱,以身讲道,现在想想,若是让他说出来我以前给他讲道理的时候给他看过我的鸟的事情,那就变得很危险了。 我这个徒儿本来就不学好,我都怕他知道这件事以后专学坏,以后传道的时候净瞎搞啊! 我就寻思着,这小道士是个定|时|炸|弹,我得寻思着不能踩着雷了,能不能先让他闭上嘴。 唉,我为什么要找这个麻烦,不让孙悟空直接打死他呢? 现在可好了,要是不打死他,他就得把我的黑历史在这两个熊孩子面前揭露出来,其实算不得黑历史,可是这两个熊儿子明显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好好的事情就给讲歪了。 我在遇到萧丞相的时候就说了,我在大街上裸奔没事,可是惠岸他爹是李天王,我们双双裸奔,李天王可能受不了。 现在我是他师父,我以前的事情,虽然我坚信我自己做的没错,可是若是传到李天王那里,或是他发现他儿子和我一个法子去传道,他李天王大概一个受不住厥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正寻思着,那孙悟空一把上前来扯住我另一只袖子,道:“借一步说话,借一步说话,小行者,你先与那道人谈论谈论佛法,啊?” 说完,一把将我扯走了。 孙悟空绕到山后头,对我说道:“菩萨有所不知,这道人先前与那黑熊和一个白蛇开小会,我当时只打死了那白蛇,这妖道还不知道呢。” 我说:“你也听他说了,他在山里交了好多好多妖怪朋友。” 孙悟空道:“那黑熊偷我袈裟,这道人定然也有份!我先去把他打死了,我们再去找那黑熊怪!” 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拦住:“你怎么又打人?你也看见了,那小道士我以前和他有过一段缘分,他能得道成仙也算0是我点化的,虽然他修的是道,我修的是佛,但是到底也是走的正途,未曾吃人的,还和他朋……其他妖怪开佛衣会,也算是有点佛缘的了。” 孙悟空气道:“你念叨的我头疼!你怎么比我师父还能念叨?照我说,一棒子打死,最痛快!”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 那你打去吧,我不管了。 他见我要带着徒弟回南海去,又怕自己找不到那袈裟被他师父念咒,只能气得在原地跺脚,恨恨打碎了几块石头,追上来,对我说道:“菩萨莫怪,我以前打打杀杀惯了,只会打杀,别的一概不懂。菩萨念在老孙是石头脑袋的份上,不要和我这个石头脑袋计较。” 我问他:“那你说,想怎么样?” 孙悟空说道:“菩萨若是说那个道人不能打,那我就不打。不如这样,菩萨你让惠岸小兄弟把他拖住,你我变作那道人的样子,去寻那黑熊怪去。他总躲在洞里不开门,我才打不过他,只要他开了门,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也犟不过他,只能对他说:“不如我变成那凌虚仙人,你变成那盘子里面的仙丹,等那黑熊怪吃了仙丹以后,你在他肚子里闹一闹,保准要他听话,怎么样?” 孙悟空大喜道:“好好好,我们这就去!” 我只能暗地里远程传声吩咐惠岸:“你且拖住那道人,我们去去就来。” 我话刚说完,就听见惠岸对那道人说道:“你我聊天多没意思,来打一架吧。” …… 我还听见那凌虚道人说道:“唉,打打杀杀多不好……唉?你怎么打我头?你怎么和你师父一点也不一样?” 惠岸说:“什么一样不一样,我这是度化你,你要是不想错过机会,拿起武器来和我打一架。” 凌虚道人委委屈屈地说:“打一架就可以被度化了?” 惠岸:“对,打一架你就不堕地狱了。” …… 我这个徒弟,传道的方式比我迷得多啊! 我本意是想要他用佛法教育一下那每天和妖怪混着玩的凌虚道人,可是他满心里只想打架,全然将我佛先叨叨再动手的宗旨抛弃不顾。 现在急着要回袈裟,我们也顾不上惠岸如何传道了,我只好变作方才凌虚道人的样子,手里托着一个玻璃盘子,孙悟空就变作盘子里的一枚仙丹,和我一起去敲那洞府的门。 那黑风洞的小妖见是他家大王的朋友,立刻过来开了门,说:“道长你可算是来了,前几日那猴子害死了观音寺的老和尚,又把白蛇大王打死了,现在我们大王一连失去两个朋友,好生伤心啊!” 我还没说什么话,那黑熊怪忽然从洞里冲了出来,一身黑毛乌漆墨黑,浑身似块煤炭一样,只一双黑眼睛藏在黑毛里泛着泪光,一把伸出毛茸茸的熊爪子把我抱住,大哭:“挚友啊,小白和老头都被那孙悟空害死了,他还来我门前要打我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寻思着方才那道人说话的模样,仿佛是挺傻白甜的一号人,于是劝他道:“没事没事,又打不过你。” 黑熊怪抹着眼泪道:“他虽然打不死我,可我也打不死他,那猴子好没人性,我和他打架打的肚子饿了,他还不准我回去吃饭!天天在我门前叫门吓唬我,让我吃不好饭啊!” …… 你这只熊精,也是很爱吃饭了。 黑熊怪委屈地说:“我都和他说了,我吃完饭就出来和他打,可他就是不听。他这个时候回去吃饭不好吗?吃饱了饭,我们可以继续打嘛,他偏要我饿着肚子和他打,说他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吃不饱也没像我这样闹腾,可是他是猴子我是熊,那吃不饱的程度能一样吗?” …… 我只好说:“你也不要太固执了,要是这猴子日日来找你,那你岂不是日日吃不好饭,你把佛衣送回去吧。” 黑熊怪说:“唉,不瞒你说,我也是贪心才拿了这袈裟。我常听你说佛教如何如何好,你说的那些玩意我又听不懂,每次咱们三个一起开茶话会,都是你和白蛇两个一起论道,我就像个土包子一样,从来都不能插话,我就想着我要是有了这宝贝袈裟,我也是个上等妖了,以后就可以和你们一起玩了,谁知道惹了这么大的祸害。” …… 你这只熊精……也是很可爱了…… 等一下,你这人设,和传说中的熊精一点都不一样啊。 我一边和他往洞府里走,他一边气呼呼地鼓着肚子对我说道:“这只猴子真是坏,我再没见过这么坏的妖精了,气死我了,真的是气死我了。” 我还能说什么? 我只好和他说:“这仙丹是我专门为你炼制的,专治不高兴,我保证你吃一粒就高兴了。” 黑熊怪看着我,感动得眼泛泪光,留着感动的泪水吞下了两粒仙丹:“挚友,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他话还没说完,那孙悟空早就在他肚子里翻山倒海了,痛的黑熊怪滚到桌子下面去满地打滚,委屈巴巴看着:“怎么办,我肚子好疼,你有没有治肚子痛的仙丹啊?” ……这种时候你还惦记着吃吗? 孙悟空在他肚子叫道:“黑熊怪,你不把我师父的袈裟还给我,我就把你的肚子里面打个洞出来!” 黑熊怪大惊,赶紧往我这里躲:“挚友啊,那猴子跑到我肚子里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你到现在还没醒悟过来我不是你挚友吗。 果然妖怪成精大多没好事,因为脑子不够用啊。 为了让他早一点明白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只好变回原样,对他说道:“我不是你挚友,也救不了你,除非你将那袈裟还给孙悟空,不然他在你肚子里开个洞,你这么多年的修为就白费了。” 那黑熊可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状态,捂着肚子痛的要死,着急叫手下道:“快来快来,把那袈裟拿过来,给了他们吧!” 孙悟空没见到袈裟,断不肯从他肚子里出来,直到那小妖把袈裟交到我手里来。 我对孙悟空说道:“猴子,你出来吧,袈裟已经拿回来了。” 孙悟空从那黑熊怪肚子里变出来,一棒子就往黑熊怪头上打去,冷笑:“我打死你这只偷袈裟的黑熊!今天就叫你头破血流、开膛破肚!我再扒了你的熊皮给我师父缝衣裳,煎了你的熊掌给我塞牙缝!”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极为高兴的声音,显然是那个傻白甜小道士回来了:“大黑黑呀,你肯定想不到我刚才遇到了谁!我刚才看见观世音菩萨啦,菩萨人真好,让他徒弟度化我呢!” …… 仿佛那一瞬间时间就凝固了。 我看着孙悟空举高的棒子,看着被他折腾的半死不活的黑熊怪,又看着从门口一蹦一跳走进来的傻白甜,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16.要命的紧箍咒 那黑熊怪知道自己要死了,反应何其快,一个打滚闪电一般地躲过了孙悟空的棒子,往他同伴那里跑去了。 傻白甜看看我,看看黑熊怪,又看看举着棍子的孙悟空,赶忙挡在他朋友面前说道:“你们不要打架啊,你们做好朋友吧……” 孙悟空:…… 本来他那一棍子都要打下去了,小道士说完这句话以后,他整个一顿,僵住了。 小道士赶紧对他家黑熊怪说道:“你们怎么吵架啦?” 黑熊怪一把拿了兵器,对着孙悟空怒道:“那泼猴子要来害我,把袈裟拿走也就罢了,他上来就要打我!”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这里,除了我们和他们打一架,打死的打死,打断腿的打断腿,别无其他路可走了。 孙悟空,你可真造孽啊。 谁知道那傻白甜却说道:“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菩萨。他们打你,是在超度你啊!” ……??? 这个傻白甜,果然不是一般的傻白甜啊!和外面那些傻白甜一点都不一样! 小道士指着他头上的鼓包说道:“刚才我和观音菩萨的大弟子惠岸论道,他都告诉我啦,佛要打你,是在超度你,打完一架以后,不堕轮回的。你看我,方才他怎么打我我都忍下来,现在他说他超度完我啦,以后我若是死了不会堕入地狱的。” …… 怪不得他这么早就被惠岸放了,想来是惠岸想和他打架他又不还手,不管惠岸怎么说他就是不和惠岸打,大概是把惠岸气急了,把他赶走了。 那黑熊怪睁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看我,看看他家傻白甜挚友,又看看举着棒子的孙悟空,半信半疑道:“当真?” 傻白甜自信满满地说:“当真!菩萨是好人,他们不会骗我的。” …… 这可说不好,毕竟我们西天现在风气有点偏,像搞传销的。 那黑熊瞪着一双大眼,看看孙悟空,看看我,又看看他家挚友,半晌以后道:“好!那就由你打,我不还手了!” 孙悟空这种人,你求他不要打,他未必就听你的,但是若是你坐在这里等着他打,他是断断不会打的。 让他打他就打,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黑熊见孙悟空窝一边甚是窝火的模样,转头问小道士:“他怎么忽然不打我了,是我错过了被度化的机会吗?” 小道士惋惜地说:“那真是太可惜啦!” 这时候,惠岸一脸丧气地进洞来了,他心情不太好,那些小妖哪个敢拦他的,早被他一棍子掀翻打去八丈之外了。 惠岸望见我,闷声闷气道:“师父。” 我问:“你和凌虚道人论法论得如何呀?” 惠岸闷声道:“呵。” 想是没有妖怪给他打,不高兴了。 那黑熊怪一时间失了袈裟,孙悟空又不打他,加上他两个朋友又死了,脑子倒不过弯来,忽然又生气了:“不成,不成,我也太亏了!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惠岸一看有妖怪可以打,立刻眼睛就亮了,拎着棒子就上来跟那黑熊怪打了起来。 他们两个一打就上天,两个人在空中打的不可开交。 小道士在地上仰着头,着急地看着头上,道:“唉,这可怎么办呀,万一大黑得罪了菩萨的弟子,就没人超度他了!” 我好心提醒他:“超度是给死人的。我们对活人,一般讲度就可以了。” 小道士很善学的点点头,对我说:“菩萨,你不知道,我没成仙的时候,脑子可好使了,对什么都过目不忘,可我成仙太晚了,人也老了,脑子都有点锈了,现在就不好使了。” 说着,又很心大地安慰自己:“不过还好我是成仙了的哦,不然我就死了。” …… 这就是为什么成仙要趁早啊,唉。 我看着他现在皮相倒是好看,细皮嫩肉的像个年轻人,既然是个能驻颜的,想必修为也不浅了。 大约是聪明人反而不容易得道成仙,傻了以后,对很多事情看得淡,就能成仙了吧。 我那徒弟惠岸和黑熊一打就是一上午,那孙悟空都去了一个来回,把袈裟给了他师父了,这俩还在天上打。 他们打着打着,忽然那黑熊怪大叫一声道:“到饭点了,我要去吃饭了!” 然后,一个翻身跳下云端来,也不和惠岸打了,大摇大摆就要去洞里吃饭。 惠岸多久没动筋骨了,好不容易打一次,哪里甘心,还想继续打,可是任由他怎么敲打那黑熊怪,人家就是不还手。 我这徒弟一下子委屈了,眼巴巴的瞅着我。 好不容易遇见几只能打的妖怪,还不跟他打。 我被他一瞅,有点不安,看着他可怜,半晌,才开口问那黑熊道:“你到底想怎样?” 黑熊一挥手,生气道:“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你们都是欺负我和我挚友脑子不好使,骗我们的!” …… 怪我吗? 明明是那傻白甜自己误会。 谁让你们脑子不好使的? 黑熊怪盯着孙悟空,又看着我,忽然一伸手,指着孙悟空头顶上的金箍道:“除非你把他头上的东西,也给我一个!让我也戴一个你们佛家的宝贝在头上,不然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 ……等等,你说你要戴什么? 那孙悟空起先没明白,整个猴都傻了一下,下意识扶了扶那要命的金箍,道:“你要什么?” 黑熊怪大声道:“就你头上那宝贝!要是观世音也给我戴一个,他说什么我听什么!” 孙悟空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你想要这紧箍儿?我头上这紧箍儿?” 黑熊怪仰着头,毛爪爪一插腰,哼了一声道:“这就舍不得了?你们佛家真小气!我看你们就是不愿意渡我!” …… 我听见孙悟空在那儿偷笑,笑得一点也不遮掩。 你们这些山里的妖怪,可真是了不得。 争着抢着想要齐天大圣手里那根定海神针的,普天下妖魔鬼怪、神仙佛道我倒是见了不少;倒是想要他头顶那个要命的箍儿的,你还真是六界三道里首当其冲第一个,说实话,打心底里我是佩服的。 黑熊瞪大了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将熊掌在我面前一摊,毛茸茸的爪子放在我面前,半分退路也不留给我,气壮山河地一声吼,逼问道:“观世音,你就说吧,这亮晶晶的宝贝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你若是不给,我便将我所有的妖怪朋友都叫来,一起打上西天找如来老儿算账去!” 17.黑熊怪大闹南海 那黑熊怪瞪大眼睛望着我,伸出来的爪子丝毫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逼问道:“给还是不给?” 我被他噎半晌,才指着孙悟空头顶的箍儿问道:“你想将这个戴在头上?你要知道这东西认主,绝对没有再送给别人的道理。” 黑熊怪拍着肚子道:“想要,想要!” 孙悟空在旁边不怀好意地笑:“菩萨,他既然如此想受戒,你不如给他一个吧。” 你这泼猴说得轻巧,这金紧禁的箍儿我虽然有三个,但是都是佛家至宝,用一个便少一个,没道理从一个妖怪头上拆下来再二次利用的,毕竟那箍儿念咒生根,根须长进脑袋里面去,若是再给第二个妖精用,钻了一个脑袋又钻另一个,沾着别人的脑浆子,不太卫生。 这样,显得我们西天小气。 要是这个黑熊怪没有收服的必要,我岂不是浪费了一个宝贝,再说了,西天取经路上那么多妖怪,去西天工作的名额何其有限,我还想挑几个机灵的妖怪呢。 这黑熊这么傻,明显以后要被别的不正经的妖怪坑了去嘛。 我正想着,惠岸却睁大了眼睛望着我,一双明亮的眼睛眨啊眨,分明和小孩子看见新玩具了无异,他忽然超级乖地站在一边儿,两只手握着他那根降妖伏魔的黑棒子,眼巴巴地看着我。 ……要不把这皮厚的黑熊收回去,每天让他打着玩儿? 我说:“那行吧,你要是真的想要,给你一个,但是前提要有:你是否愿意入我佛门,跟我去南海紫竹林修行正果,从此再也不能吃人,需要遵守清规戒律,绝不后悔。” 黑熊怪说:“好!我愿意跟着菩萨去修成正果!” 我:“我也不瞒你,这个箍儿带上去就取不下来了,也不是取不下来,是我不会取下来了,那你也——” 我还没说完,大黑熊就着急地说:“好!我愿意一直戴着!” …… 打断别人说话的下场,就是永远不能及时知道你要面临怎样可怕的现状。 小道士大喜道:“大黑呀,菩萨要带你去修成正果呢!以后你就住在南海,是一个上等妖怪啦!” 黑熊怪也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那你要时常来看我哇!” 小道士拼命点头:“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不,你不要来,你们两个傻白甜凑成黑白配,我害怕。 我把那金箍递给惠岸,那黑熊一副被委托重任的模样,老老实实跪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睛里泛着感动的光,看着那个离他越来越近的箍儿,紧张地抓住小道士的衣袂,说道:“以后我也是个有箍儿的妖精了,不仅齐天大圣孙悟空有,我也有,我从今天开始就是上等妖精了。” …… 惠岸将那箍儿套在他头上以后,自然是摘也摘不下来了。孙悟空那猴子,眼珠儿转来转去,忽然对我说道:“菩萨,念两句咒吧,给他紧紧箍儿,啊?” 我只好念动咒语,然而咒语一念出来,那黑熊还是洋溢着一脸幸福的表情,孙悟空忽然捂住他的头满地打滚,大喊道:“菩萨,念错了,念错了!” 我赶紧停了,我就说么,这三个箍儿长得太像,左一个,右一个,我记不清啊! 这就像你以前听一首歌,两首歌旋律相似,你唱着唱着就乱了调子,只能努力想,可是想着想着又唱串到别的歌里面去了。 我好不容易把黑熊脑袋上那个箍儿的咒语想起了,念了起来,那黑熊头顶剧痛,忽然捂住脑袋打滚,惨叫道:“太紧了,太紧了!” 我心想,这箍儿只有越来越紧,没有我给你念叨念叨便松了的道理,然而黑熊滚了一半,孙悟空却又忽然大喝一声在地上打滚:“又念错了,又念错了!” …… 为了保险起见,我只能不念了。 真是猴子滚,猴子滚,猴子滚完黑熊滚,黑熊滚了猴子跟着一起滚。 好不容易念对了咒语,孙悟空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如临大敌地望着我,扶着墙沿儿虚脱一般走了,边走边和我告别:“多谢菩萨这次来相救,老孙先回去保师父了……” 说完,疲惫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本来还挺同情他的,然而一想到他下次还得惹祸我就没什么好心情,真恨不得再把紧箍咒念一遍。 孙悟空走了以后,那大黑熊还在和小道士醒醒惜别,一人一熊握着爪,眼含泪水,彼此凝视,真是感人。 大黑熊说:“凌虚啊,你上次给我的仙丹我舍不得吃,还藏在床底下的角落里呢,我想把那个留给我最忠心的手下小妖怪……” 小妖怪一听要给他吃凌虚子的仙丹,吓得头也不回就跑了,直接冲出洞门去,逃命似的没了影子,怕是估计再也不回来了。 我寻思着黑熊怪吃完假仙丹闹肚子的时候,一点也不怀疑我们是不是假的,没准这就是他的日常:吃小伙伴瞎捣鼓出来的仙丹,肚子痛,求救,再吃小伙伴瞎捣鼓出来的仙丹…… 怪不得脑子不好使。 大概是仙丹吃多了,把脑子吃傻了吧。 小道士抹着眼泪说:“你去南海肯定就吃不到好吃的了,到时候我多给你做点仙丹……” ……行吧,反正黑熊带回去也是要每天都给惠岸打着玩的,既然经打,肯定也是能吃的。 我好不容易才把大黑熊从小道士身边扯走,他带着我给他的箍儿,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他的小伙伴,一只毛茸茸的大熊擦着眼泪和小道士告别,情景也是很感人了。 从此,我的紫竹林,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这样。 我早上一睁眼,就听见我那徒儿喊道:“妖怪莫跑,吃我一棍!”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黑熊怪抱着头从紫竹林里窜出来,绕着我那莲花池跑来跑去,惨叫道:“惠岸行者莫要打了,莫要打了!” 惠岸立在荷花池边儿上,把手里棍子一立,对着那黑熊怪正正经经地行了一个礼,鞠躬道:“贫僧是在渡化你。” 黑熊怪道:“你昨天已经度了我一次,我头上的包还没好,怎么如今又要渡我?” 惠岸一本正经立定,望着他,十分认真地说道:“你当年在人间吃了不少生灵,犯下了很大的罪过,所以渡你与渡别人不同,要多花一分功夫。” 我:“……” 那黑熊 怪再怎么脑子不好使,被惠岸追着打了这么久,也开始怀疑惠岸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又听人就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假的。 唉,出家人不打诳语,怎么忽悠人信教啊,找我说,地上的出家人倒是真的遵守戒律、不打逛语,但是天上的么,我也就只见过那金蝉子从不说谎,可惜他被佛祖贬下人间,让妖精吃去了。 我总觉得这么下去不好,这黑熊怪一心一意想修行成佛做好事,我却把他收了日日与我徒弟打架,他在西天待得久了,总有一天要知道真相,以后可怎么是好?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惠岸这个年纪就是喜欢打打杀杀,他日日和黑熊动手,手下留有分寸,两个人过招也不伤彼此,若是我忽然不让他和黑熊打了,他又溜出去找别人打,迟早要惹了祸事。 我坐在莲花台上,看着这俩家伙一前一后绕着莲花池跑,看得我心累。 那黑熊一边跑一边道:“惠岸行者,你说要渡我,可我如今已经入了佛门,怎的你还叫我妖怪?你要知道,你这么叫我我很受伤的,我不远万里来跟着观音菩萨修行,你若是再看不起我,我——我!” 惠岸道:“你不是说了,你也是个上等的妖怪了吗?” 那黑熊气呼呼说道:“我虽是个上等的妖怪了,却是个下等的佛,不,连佛都算不上,我甚至都不是行者。我以前在那黑风洞里,可是山上的大王,多少妖怪供着我,我如今如此努力修行,却遭人打,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惠岸道:“又不是我只打你,我也给了你武器,让你同我一起打的。” 黑熊怪捂着脑袋道:“虽然我以前也与其他朋友较量,但你不同,你是观世音的大弟子,李天王的二太子,我若是手下没轻没重打伤了你,岂不是西天和天庭一同得罪了。” 惠岸听他这般说,忽然冷下脸来,不说话了。 他把棍子一收,猛地转身向紫竹林里去了,留那黑熊在他身后喊:“唉,你怎么不理我了,惠岸行者,小太子?” 惠岸走得快,此刻已经连影子都没了,只剩下那只黑熊孤零零站在莲花池边儿上,一脸茫然看看我,又看看水里的花儿,望着水里他自己的倒影,茫然地眨着眼睛。 我若是此刻开了屏障,听他心智,定是又能听到那些声音了。 当年他父王把他送来我这里的时候,便是因为他忽然不肯开口讲话了。 那些声音大概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了吧。 “我不同你玩,你是李天王家的小太子,我只是仆人的儿子,你若是受了伤,李天王要杀我父亲泄恨的。” “快跑啊,哪吒的哥哥来了!你小心他也将你剥皮抽筋!哈哈哈!” “嘘,离他远点。你不知道,他是李天王家的二太子,他弟弟三岁的时候就傻了东海龙王家的三太子敖丙,最后亲自剔骨剃肉还与父母,又被他父亲打碎了金身——我看呀,他们家里全是疯子!当爹的要杀儿子,当儿子的要自尽,他李家就没一个正常人!你看他那丧气脸,能好到哪里去?” 紫竹林的叶子在风里摇晃着,发出窸窣的声音,最后就连这些叶子的影子也寂静了,仿佛惠岸不曾从那边走过,没留下一丝影子。 从这世上来了又去,没留下什么痕迹。 我正看着我徒弟走过的地方发呆,那黑熊怪站在莲花池边儿上,忽然开了窍一般,道:“惠岸行者是不是不高兴了?” 我:“……” 黑熊怪一拍脑袋,大声道:“我就说有哪里不对,原来我惹了他生气了!” 你这个黑熊怪,也是很……聪明了。 黑熊怪自己蹲在那莲花池上念叨:“定是我不和惠岸行者打架,他不高兴了。可是我哪里打得过他,啊哈!我知道了!” 他忽然从莲花池上跳起来,拍着胸脯骄傲地说道:“菩萨你且等我一等,我将那黑风洞里的小妖尽数带到南海来,陪惠岸行者好好打一架!” …… …… 你说什么? 你有种再说一遍试试? 我对他微笑:“你有种再说一遍试试?” 黑熊怪道:“我认得那五湖四海、五岳三山多少妖怪,惠岸行者要打,我把他们全叫到南海来,连带着洞里的小喽喽,让惠岸行者打个痛快!” …… 你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肥了吧唧的丑黑熊怪!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从莲花台上坐起来,那黑熊怪已经一个跟头翻下云端去,只留下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肥胖的背影在云里若隐若现,无比潇洒地大喊着:“菩萨你等我,我这就去找我的好朋友们!” …… ……什么? 什么??!! 18.高老庄的猪八戒 孙悟空再来我南海的时候,本来是一路高喊着:“观世音你又害我”来找我算账顺便求我救他的,然而一个筋斗云翻到了我面前的时候,忽然瞪大了眼睛愕然站在原地,被吓到了一般,颤巍巍抱着他那根棍子,如同行将飘零的落叶一般哆嗦了一下,畏惧地望望我,又望望我怀里的那只小白狐狸,茫然道:“菩萨,你怎么一身狐狸毛,身上还带着点狐狸的骚气?” 我无奈的从头发上摘下一缕粘在头顶的白毛,如同一个被抛弃的老母亲般伤心叹气道:“那大黑熊把他山里的妖怪全带到南海来让惠岸打着玩了,我本来是不同意的,然而惠岸这孩子自小就很怪,很少高兴,也很少讲话,朋友也没有几个,我看他和妖怪玩的那么起劲,就不忍心把那些妖精赶走了。” 说着,伸手摸着怀里那只还没睁眼的小狐狸,无奈道:“今儿个他请了个白狐狸精来,白狐狸精拖家带口把一家子小狐狸精都带来了,结果那白狐狸精大概是个傻的,走的时候不会数数,亲儿子愣是忘了一只在我这儿。” 孙悟空:“……” 那狐狸崽子是个胆子小的,此刻见到孙悟空,立刻缩成毛茸茸一个白球儿,被他吓得拼命往我怀里缩,见我不理他,还可怜兮兮哼唧几声,也是很聪明了。 我伤心地拽着小狐狸崽子的尾巴把他拎起来,在孙悟空面前晃晃,道:“这不,这小崽子刚才还尿了我一身呢。” 孙悟空过了许久,才讷讷道:“菩萨你也是很好心了,竟然抱着一只妖精的崽子。” 我难过地对他说道:“说起来,我也不瞒你,就他在我南海的这几个时辰,我不下十次想把他淹死在我那莲花池里了,后来想想,不行,我是菩萨,不能犯杀戒,再说要是他死了以后烂在我池子里也不好收拾,回头臭了一潭水,怪恶心的,麻烦。” 孙悟空:“……” 我拎着那毛茸茸的狐狸崽子的尾巴,扒拉扒拉他的小爪子,道:“唉,我也不知道你又遇到什么磨难,但是悟空啊,你也看见了,我南海现在乱成一团,我看山的黑熊到处找妖精来我南海一日游,我那徒弟呢,有见谁打谁,我是不能离开这南海的,你有什么困难,自己解决了吧。” 孙悟空把他那棒子一横,怒道:“菩萨,你当日可是和我保证了的,若是我到了十分危难的时候,你保我叫天天应,叫地地灵,怎的如今要反悔?” 我撸着那小狐狸崽子的毛,郁郁道:“悟空啊,你是堂堂齐天大圣孙悟空,我就不信有哪个妖怪能难住你。可我那惠岸徒儿从小就没玩伴,我看他好不容易玩得开心了,就算我南海再乱,也要让他好好玩一次,不如这次,你能解决就自己解决吧?啊?” 那孙悟空把棒子往地上一敲,道:“菩萨你说得轻巧,是不知道我遇着了怎样的困局啊!” “我先问你,那猪悟能是不是你选了,给我师父做徒弟的?” 那语气,仿佛我欠了他钱一般,以至于我怀疑那猪悟能是不是把他师父吃了,才让他这么生气。 我说:“这猪悟能原先是天庭的大将军,掌管天河十万天兵,地位何其高贵,只因犯了错被玉帝贬了下来,昔日何其威风,保你师父取经再合适不过了。” 孙悟空气得坐在地上,道:“虽然如此,可是你不知道,那猪悟能在高老庄娶了妻子,如今做了人家的女婿呢!” “菩萨你有所不知,那高老庄的丈人请我们降妖的时候,说的是那猪悟能霸占了他的女儿,后来俺老孙和他打了一架,才知道是那老丈人招了猪悟能去,女儿也是明媒正娶嫁了的,主要是看重他能干活,让他给家里扫地通沟、板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那高家人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亨煎,全是那猪悟能挣回来的家业,可是如今高家人有钱了,却嫌弃那猪悟能是个妖怪,长得又丑,骗老孙他是个强|□□女的混蛋,出钱让老孙打死他呢!” 我说:“那高家人攀高踩低,得利拆桥,是凡人的弱点,那猪悟能命里就是要保你师父取经的,既然高家的亲戚也不待见他,和你走了也正好,出家出的干净,怎么就不行了呢?” 孙悟空道:“菩萨啊,一来,我哪里甘心给那高家人利用,枉拆了别人的婚去;二来,你不知道,是高家的小姐不想让猪悟能出家。” “她一个女儿家,已经听了父亲的命,嫁给一个妖怪了,如今也委身于妖怪这么多年,这妖怪虽然长得丑,对她却是真心的,给她家里照顾父母、挣了家业,可是却吓跑了亲戚,父母也说是女儿嫁了妖怪,败坏家门,害的亲戚不来往了。虽然那猪悟能是变作人骗了他们家娶的亲,可是他们让那猪悟能挣家业、做苦活的时候不说,如今有了钱,却要找道士杀了这女婿呢!” “那猪悟能自然是该跟我师父去取经的,可是他这一走,那高小姐就没有好日子过了。照她家里的说法,她被妖精玷污了,改嫁哪里容易,日后除了独守空房,不就只剩下一条自尽的路么?这高家庄方圆百里、亲朋好友,无不知道她嫁给一个妖怪的事情,哪里还有人家愿意娶她呢?父母亲族,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思来想去,也就那妖怪对她是真心真意,这如今,哭着闹着不让猪悟能走呢。” 我说:“真是造孽,我说了让那猪精好好戒酒吃斋,等着你师徒来寻他,他却去祸害人家的女儿,这可如何是好?” 孙悟空丧气道:“菩萨,你莫要忘了,我师父的母亲,被贼人劫了去,好不容易熬到大仇得报,最后还不是只有自杀的路可走。” 他说完,把金箍棒一丢,坐在我莲花台下一脸愁苦地看着我:“你说说,这可怎么办?那人族的规矩就是这般,我寻思若是那猪悟能真的就这么同我师父走了,那高小姐不出三日就要自尽了。” 我对他说:“你现在知道生死是大事了?你当年喊打喊杀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不过悟空,话又说回来,这人间的生生死死,皆是他们自己的因缘,人在自己的命运里沉浮,哪里是神仙能管的。若是人自己要给自己绑上条条框框,那是他们自己的命,我管不了。” 孙悟空一听我说不管了,猛地将手里的棍子往地上一敲,猛地跳将起来怒道:“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你扫三灾、救八难,为什么就不能救这一个姑娘家?” 我说:“这世上千千万万被家族迫害的女子,难道我要一个一个去救吗?人死的时候,恨神明管人生死,勾了命去;活着的时候,又希望神破例救他们,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他们自己害自己,自己恨自己,神就算要救,哪里救的过来?” 孙悟空怒道:“你连一个都救不了,怎么去救天下人!我不管,你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若是你不救她,这世上就没人能救她了!” 我看着他越来越气,只能道:“你说的轻巧,那受苦受难的人有多少,你能全救齐了?如果不能,多救这一个,有什么用处?我活得太久了,人世间的生生死死,因果轮回见的太多了,悟空,即便是因果轮回,也不全是公正的,何况人世间?那高小姐如今若是死了,她一生向善,受尽苦难,来世定会有好姻缘,何苦要活着在那个家族里受罪呢?” 孙悟空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是吼起来了:“那我便见一个,救一个!我不管!是今生的福气,就该这辈子享受,才不要受苦受难痛苦至极地死了,再企盼什么来生!人死了,便是死了,一个人死了就再也没有了!” “就算是魂魄转世,原先那个人也是死了,死透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他撒起泼来,脾气又上来,猛地一把扯住我的袖子,吼道:“你就说,这件事你管不管?” 我被他扯住袖子,又气又笑,只好问:“我管又怎样,不管又怎样?” 孙悟空怒道:“你若是管了,你还是我敬佩的观音菩萨;你若是不管,你和那些天庭的混账神仙半分差距也没有!我也不保唐僧取经了,就日日在你紫竹林里耗着,逢人便讲:南海普陀洛迦山观世音是个无血无情的大混蛋!见死不救,满口空话,什么仁义慈悲,全是骗人的!” …… 好好好,你赢了,你赢了,我管总可以了吧! 我把怀里那只乱啃人的狐狸崽子塞到孙悟空怀里去,嘱咐:“他要是咬你或是尿你一身,也不许掐死他,回头他那个傻子老娘还要把他要回去的。” 然后,我拿拂尘扫了身上的污浊气息,对孙悟空道:“走吧。这狐狸崽子你先抱着,出了事就怪你。” 孙悟空:“……” 我和那孙悟空一转眼,腾云驾雾就到了高老庄里,正巧这边一前一后两间屋子,一间是那猪悟能和唐僧,一间是那高小姐的父母亲族。 这边,那猪悟能对唐僧说道:“师父,我虽然是答应了那观音菩萨和你取经的,可是我这妻子也是八拜天地娶的,合该白头偕老,如今我就这么丢下她走了,心里哪儿能放得下,不如你们先行,等我妻子百年之后,我再去追赶你们如何?” 唐僧大惊:“悟能啊,你莫要胡说,我也是肉体凡胎,等百年之后,我也垂垂老矣了,经早就取完了,你就再无翻身之时了。” 那一边儿,那高小姐的父母也在商议。 那高老爷年纪不小了,抹着自己泛白的头发,叹气道:“唉,这妖精好不容易要跟着长老走了,姑娘又不舍得他了,如今可怎么是好?” 高夫人道:“你给她再寻个好人家吧,老爷。” 高老爷拍桌子道:“好人家?别说好人家,怕是都没有人愿意要她了!她嫁给个不成器的,也就算了,可是偏偏嫁给了个妖怪,都和妖怪同房多少年了,谁会要她?” 说着,看了对面的大伯一眼,低声道:“我看她这样子,怕是以后也不肯自尽。” 那高夫人忽然大哭起来,扑在高老爷身上,道:“她是你最疼的女儿,从小你就待她好,怎么能看着她自尽?就算是嫁不出去了,那就在家里,陪着父母一辈子吧!” 对面大伯道:“弟妹,姑娘嫁的到底是妖怪。自古人妖不两立,妖怪吃了多少人去,乡亲邻里恨妖怪还来不及呢!如今这妖怪在的时候还好,若是日后他走了,姑娘要是自己不肯死,只怕高家从此就要倒霉了啊!若是赶上带头的、闹事的,只怕要来烧我高家的房屋,杀我高家的子孙啊!” “弟妹你不知,自古人妖不两立,往往叛徒的下场比妖怪还要惨得多啊!我们把女儿嫁给了妖怪,他又给我家挣了如此多的家财,多少人记恨在心,到时候全是发泄的由头!” 高老爷叹息道:“你以为我愿意让我的女儿死?死她一个,保全我高家子孙,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 高夫人哭得险些昏过去,只是不断地说“我可怜的女儿”,最后哭得神志不清。 那高老爷见夫人无论如何不肯松口,便对那仆人使眼色道:“你去准备一碗毒|药,若是姑娘不肯自己干干净净地走,便把那毒|药给她灌下去吧。” 我和孙悟空站在窗外,把这两番话听全了,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孙悟空抱着他那根棍子,左右为难,一脸的绝望,万般无奈地问我: “事到如今,咱们可怎么办?” 19.高老庄的事 那高小姐,不是我不救她,是神仙有规定,不能动不动就插手人间的事情。 你管了这个,管了那个,司命的同僚又该不高兴了,他们毕竟是批量管理的,一个个地破例,谁也不痛快。 比如这个高小姐,要是司命部的那帮人就写了:三日之后自尽,如今我贸然出手,让她不死了,那就是一条线都乱了,司命的写好的十世轮回全乱套了,地府那边又收不到魂,下一世和这个高小姐有因缘的人也全乱套了,然后就是和这些人有关系的人全乱套,这是蝴蝶效应。 改好了一个人的命未必就是好的,没准下一世这个高小姐要救一个人的命,她这一世死晚了,下一世赶不到,就没人救那个人,反而救了一命害死一命。若是这个人活下来又去救别的人呢?岂不是救活了一个,害死了更多。但是这些全都是建立在生死轮回的基础上的,所以这个命,谁也不好说,改了以后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 可是这是孙悟空的错么?自然不是。这是那帮司命部的神仙自己的报应。 反正我是南海观世音,这事儿我就偏要管了,他们气急了也只能暗搓搓咬咬牙、背地里叨咕我、然后一边骂我一边去改写命簿就对了。 这么多年了,西天和天庭井水不犯河水,其实谁没点破事儿,哪个部门也不全都是干干净净、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的。 要数问题最大的,估计就是那玉帝了,可是谁能管他?还不是由他继续造孽去。 孙悟空拎着那小狐狸崽子,看着我没反应,急得直跺脚:“菩萨,菩萨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道:“人与妖怪的矛盾不是一朝一日积攒起来的,就算是如今我们去和他们说要人妖和平相处怕也是没有用,这件事还是要静观其变,想办法的。孙悟空,你不要着急,我和你说过了,即便是神仙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我既然答应了你要救这个高小姐,是绝对不会坐视她死掉的。” 孙悟空索性一拍那小狐狸崽子的脑袋,拍得他嗷嗷惨叫,对我说道:“不如我们索性带着她一起上路也罢!到时候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便把她许配给人家了!” 我都快被这只猴子的简单思维气笑了:“那你岂不是让你师弟带着老婆去取经?他能任由你把老婆许配给别人?” 孙悟空气道:“那怎么办?我们牵线搭桥,把她许配给远处的人家?” 我说:“你这只猴子,就没听过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谣言传的越远越变味,到时候高小姐命运更凄惨。何况她从小便从未离开父母,你让她就这么远走他乡,只身一人嫁给素未谋面的人,没准她自己怕也要怕死。” 孙悟空那火眼金睛盯着我,眼珠子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忽然拍腿道:“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莫不是想推脱责任,不想管这件事吧?” 我正要凶他,谁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高小姐的闺房里传出一声哭声,那高小姐跑出屋子,一把抓住猪悟能的耳朵,哭道:“你这妖怪昔日娶我的时候,什么好话都说了,却不说你其实是个妖怪!如今可好,你把我害的这么惨,却要丢下我去出家去了?你若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迟早要出家,你为什么要娶我?你说,你说啊!你为什么要娶我!” 那猪悟能被她扯住了耳朵,哆哆嗦嗦,看看师父,又看看媳妇,着急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哪里知道取经人这么快就来了。我被贬下界,已经只身一人孤零零混了几百年,我当时只想着,我再这么下去便要发疯了,那日你父亲招亲,我在半空中看见了你,贪图人间的荣华,一时间动了歪心,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了……” 那高小姐哭得满目通红,绝望地说道:“好!如今你们都要我死,那我死了罢了!” 猪悟能慌了:“你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是高家的小姐,你高家又有我挣下的家业在,保你一辈子也享用不尽,何谈要死呢?” 那高小姐见他不开窍,绝望地说道:“你这妖怪,生于天地之间,自由自在惯了,哪里知道做人的艰辛!” 高小姐的眼泪珠子一般往下掉:“父母,亲族,丈夫,儿女,哪一样不是大山一样压在我身上?你做妖怪的,无父无母,无牵无挂,说得倒是轻巧,既然如此,你不如也来做一世人尝尝其中的苦滋味!” 说完,转身就要向那柱子上一头撞去,那猪悟能见妻子要死,吓了一跳,赶忙冲上去一把拦住,死死抱住要寻死的高小姐,回头对玄奘说道:“师父,这经我不取了,不取了!那正果我也不要了!” 这怎么行?这取经路上,少一个都不行,哪里是他说不去就不去的? 我都能想到,他今天要是不长见识就这么放弃了,明天就能被玉帝直接给剁了猪头,做菜去了。 那高小姐,如此年轻貌美的一个姑娘,想来从小都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了,原本一心一意期待能嫁个好人家,从此平平稳稳,了此一生,常伴父母膝下,谁曾想命运如此坎坷,昨日那款款温柔的少年郎一转眼便成了肥头大耳的妖怪,吓跑了她家所有亲族,就连稚童从她家门前过的时候,也要一起哄笑着唱一句:高家的小姐嫁了个妖怪!高家的小姐嫁了个妖怪! 虽然痛恨命运无常,但是那妖怪到底对她真心真意,又是个能干的,有他撑着家业,别人也不敢怎么样,本来以为了此一生也就罢了,但是哪里想到这妖怪忽然就要出家了? 这么一来,她便想不开了,她也不知道谁对谁错,一时糊涂,便觉得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害的家里被人看不起,想不开,就容易出事。 这可好,原本是她家人想法子要她死,我们还能救一救,这边儿自己又想不开了,自己恨不得死,整个事情彻底乱套。 我一把拉过孙悟空,急忙对他说道:“如今是没有时间了,只能我亲自出马。可是只我一个是不够的,你去南海,把我那惠岸徒儿叫来,我们两个现了真身,亲自解决这件事。” 孙悟空着急道:“你是南海观音菩萨,你一个还不够?” 我说:“你有所不知,凡人肉眼凡胎,只相信他们看见的。我那徒儿虽然别的没有,但是好歹是李天王家的小太子,有他父亲在人间的威名在。而且他别的不行,单单长得好看,那副样貌也足以让凡人信服了。你这猴子虽然什么都好,什么都厉害,偏偏生得吓人,所以那些凡人不信你。” 孙悟空将信将疑道:“当真?” 我说:“当真。让他好好收拾,穿一身干净衣裳来。” 那孙悟空腾云跃上天际,一没影儿了,我便立刻将附近的土地叫出来,问道:“这附近可有山?山上可有妖怪?” 土地从土里出来,一身土气,见到我,先是吓了一跳,跪在地上拜了又拜,道:“不瞒菩萨说,这附近本来是有些妖怪占着山头,时常抓人吃的。但是那猪悟能也是个厉害的,自从他来了这里,便把附近的妖怪都赶走了,这里再无妖怪吃人了。” 我叮嘱那土地道:“你让那满山的动物,但凡有点灵性的,全来这高老庄前朝拜,让那空中飞鸟,附近几座山头的,全来朝拜,一只也不许少。切记,场面越大越好。” 那土地领命去了,那孙悟空也拎着我那徒儿的领子来了,他将惠岸扯到我面前来,道:“菩萨,小行者来了,小行者来了!” 这孙悟空一贯是没准儿的,如今竟然这么上心,可见真是跟着小和尚久了,有从善的心思。 我对惠岸道:“你还记得师父和你说过什么?” 惠岸瞥一眼那孙猴子,淡淡道:“见凡人,场面要大。越是狭隘无知的人,场面越要大。” 对,场面要大,非常大。 眼看着那土地公将方圆百里的飞禽走兽都叫来了,是一个万兽朝拜之势,附近的人起初是惊慌,后来纷纷好奇,前来观看,人越聚越多,都在彼此窃窃私语。 等人聚的足够多了,将那高老庄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时候,我和惠岸便从云头降落而下,带着万丈金光,当着众人众兽的面缓缓落到高老庄里。 虽然我是菩萨,不应该骄浮,但是我还是在心里暗搓搓得意了一把。 当菩萨就这一个好处:可以装,往死里装,特效非一般的酷炫,还可以加点其他效果。比如龙女就曾经建议我把她出场的金光换成小粉光,被我无情驳回。在这件事情上我是非常严肃的,虽然我们是可以做特效的,但是我们特效不能乱做,这可是大事。 我们出现的那一瞬间,整个高老庄里里外外轰的一声炸了,人有立住不知如何是好的,有立刻俯身下拜的,还有想要挤进人群一看究竟的,热闹的如同出嫁一般。 我走到那高老庄面前,对他说道:“你得了千载难逢的赎罪的机会,哪里有就此放弃的道理?” 猪悟能再不懂事,见到我还是要跪一跪的,他这一跪,高老庄里里外外除了那孙猴子抱着棍子扭着脑袋左看右看,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一个个歪着脑袋,小心翼翼打量着庄里的情况。 既然所有人都在看了,戏就要做全,我把高小姐扶起来,对她说道:“我看你也挺有佛缘的,不若跟着我做个侍女如何?” 我这么一说,窃窃私语声登时四起,所有人惊愕地抬头看着那高小姐,那原本人人都看不起的叛徒、被妖怪丢下的弃妇,一瞬间要跟着观音菩萨去做仙人了,到那西天去修行,一日之内有了仙缘,之前说要毒死她的父亲、大伯、亲戚,谁也不说话了,都瞪大眼睛,一口气也不敢出;那些唱着童谣嘲笑她的同乡,再也不敢哼起那嘲讽的调子了。 那高小姐原本还在哽咽,听到这句话以后,忽然恸哭出声来,哀声道:“菩萨,求你了,求你带我走了吧!” 我对她说:“你阳寿未尽,在人间还有一段姻缘,等你寿终正寝,我亲自来引你的魂魄。如今你在人间还有劫数,度过这段劫数,以后自然有你的正果。” 那高小姐一听到她活着还是有希望的,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期待地问我:“当真?” 我说:“当真,人活一场不容易,千万莫要虚度了以后的日子。” 按照规定,神仙是不能说的太多的,于是我嘱咐完高小姐和猪八戒,带着惠岸又腾云去了,来的时候有多炫,走的时候就更炫,和那些五毛钱特效不一样。那些来朝拜的野兽也纷纷散去,唯独高老庄前的人们还在围聚着,无数人探头向里面看,想要看看那以后仙人的尊容。 这个被妖怪玷污的女子、败坏家门的女儿,只怕是以后会成为众人争相供奉的活神仙。 如此,也算是解了一段因缘了。 我和惠岸自然不走远,还等着那猴子来谢我们呢。 果不其然,我们走了没多久,孙悟空就追上来,老老实实对着我作了个揖,道:“老孙谢过菩萨了,菩萨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我打断了他:“少废话。“ 我对他伸出手,摊开掌心,一副讨要东西的架势。 孙悟空挠挠后脑勺,茫然道:“菩萨这是什么意思?” 我道:“你这倒霉孩子,我那小狐狸崽子呢?我不是和你说了,他那傻狐狸娘还是要来找他的。” 孙悟空大惊,立刻环绕四周,急得差点挠破头皮:“我、我忘了!” 他愕然愣住,吓得一把抱紧了自己的金箍棒:“我方才急着救人,不知道将那狐狸崽子丢到哪里去了!” ……什么? 我没和你说吗,那一窝狐狸崽子现在都是我们惠岸的好朋友了,你给弄丢了? 孙悟空急得自翻跟头,一个筋斗云消失地无影无踪,留下声音道: “菩萨你等着!俺老孙就是把这四海八荒翻过来,也给你把那小狐狸崽子找回来!” 20.消失不见的白狐公子 那猴子跑没影儿了以后,惠岸问我:“师父,你既然可知过去未来,那狐狸崽子孙悟空到底是找得到找不到?” 我还真翻回去看了看,对惠岸道:“哦,找不到的。走吧,我们也不等他了,就此回南海去了。” 想来那猴子丢了小狐狸崽子,找不着狐狸,再没脸来找我闹事,我南海可算是能清静了。 但是我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原本以为那小崽子是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可怜,却不想那小东西机灵得很,心思多着呢。 那日母狐狸精带自家崽子的时候,我以为是她脑子不好数漏了,却不知道是那小公子躲在莲花台下,等家人都走了才出来,为的就是要留在我南海。 后来孙悟空为了找惠岸找得着急,一时便随手将他丢在紫竹林里,他见孙悟空走远了,便跑回我的莲花台去。须知我南海有那太上老君送的仙丹,王母送的琼浆玉液,全被他吞下肚去,一时间长了多少修为。 吃了仙丹、喝了琼浆,得以化成人形,还不算完。 他又去那莲花池里洗净了身子,摘了池子里一片花瓣覆在脸上,从此变幻无穷,万般皮相,再无人能认出他来。 这白狐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我真是不知道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但是他再聪明,却也有遗漏的地方,原本他若是这般走了,那人间六界,天上地下,我再也无处去寻他,也只能由他去了,可是他偏偏过于贪心,将我净瓶里的水倒了一滴出来,滴水凝珠,将那珠子安在自己的戒指上,这一么一来,只要他那戒指带在身上,无论他去哪里我都知其踪影。 惠岸问我:“那我们要不要将小狐狸捉回来?” 我说:“不必去捉他了,他过于贪心,迟早有一天要被自己的贪念害死的。他窃了仙丹、喝了琼浆倒是无妨,但是他偷了那净瓶里的水做珠子带在手上炫耀去了,无非是想证明他何等聪明,可是但凡有宝贝的地方就会有贪念,日后他们争抢这颗珠子,迟早会把他害死。” 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我带着惠岸回南海,那黑熊怪还想着继续找点妖精来南海闹,被惠岸一棒子敲在脑袋上,道:“你可知道那白狐狸精家的小崽子,偷吃了太上老君赠的仙丹,还喝尽了西王母的琼浆?” 黑熊怪彻底傻了,黑溜溜一双眼睛瞅瞅我,瞅瞅惠岸,又瞅瞅忙得要死到处抓乱飞的鸟正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的善财和龙女,觉得是自己的错,但是又不想把责任全揽了,只能道:“可是那宝物都是善财童子看管的,哪里能说被偷去就被偷去了?” 善财抱着一只在怀里乱扑腾的鸟,对那黑熊怪怒道:“我们光抓你搞来的麻烦就很不容易了,哪里能看住别的?” 龙女也说:“寻常妖精哪里能踏入那藏宝阁一步,能在后山紫竹林里不被仙气逼死就很不容易了,大概是因为那只小狐狸是菩萨给捋过毛的,身上沾着仙气,这才能混入藏宝阁。说起来那狐狸崽子真是聪明,日后得道,可还了得?依我看,一窝都是坏的,干脆全贬入地狱不入轮回算了!” 那黑熊也是个讲义气的,一看他的朋友因为他倒了霉,赶紧向我求情道:“菩萨,菩萨,那白狐一族向来食梦为生,只吃人梦境里的贪念妄念,从不吃人的,没有做过孽,咱们把他抓回来不要杀他,罚他做苦力就好了……” 一帮人吵吵半天之后,我才说道:“抓不回来了。” “那白狐偷了莲花池里的一片花瓣,从此一叶障目,即便是天庭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也看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一只妖精,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日后那白狐迟早要自食其果,都散了吧。” 南海到底还是我最大,我说让他们散了,果然没一个人敢再说话,全都一个个跑开了,那黑熊去后山面山思过去了,善财和龙女把他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的各种动物尽数赶出南海,惠岸又没了影子,我这南海鸡飞狗跳几日以后,可算是清静了。 说起来,我南海原本是万年如一日的,但是自从那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后,就很久没过几天清静日子了,这次他自知得罪了我,忽然不来了,我们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我甚至同一天里问了惠安好几次:孙悟空有没有来?有没有人一路大喊着观音娘娘?没有?一个也没有? 可真是奇了。 有一日,那龙女和善财两个闲的没事,趴在莲花池子上看孙悟空保唐僧取经,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整个跟看戏一样。 我对龙女说:“你们两个总偷窥人家,这种习惯不好。你们看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尊重你们的隐私,不看你们每天做了什么,你们这般看着孙悟空,要是有一天被他发现了,可有罪受了。” 龙女说:“不是我多嘴,菩萨你好歹也看看惠岸师兄整日里做什么吧,谁知道他悄没声地又做了什么去,万一惹事了可怎么办呢?”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善财大叫一声:“好血腥,好可怕!” 他捂住眼睛,回身来找我,差点一头跌进莲花池子里去,对我说道:“金蝉子又被妖怪抓走啦!” 我探过去一看,见那池子里,一只老虎忽然立起身子,伸出锋利的爪子,将自己身上的皮一撕两半,然后把那虎皮罩在石头上,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让那孙悟空和猪八戒追着那石头打,自己却风一般去了,把落单的唐僧抓去了。 我说:“罪过罪过,那江流儿大小没见过血,被这一只血淋淋的老虎精抓去了,吓也吓个半死了。” 善财捂着眼睛说:“菩萨,那孙悟空肯定又要来找你了。” 我说:“怎么可能,他弄丢了白狐狸崽子,躲我还来不及呢,哪儿还有脸来求我帮忙。” 谁知道我还没说完,远处忽然又响起那孙悟空的喊声:“观音菩萨,俺老孙还小狐狸来了!” 什么? 怎么可能,那白狐公子化了人形,长了修为,又能千变万化,你哪里找的见。 只见那猴子一头大汗,拎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崽子的尾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菩萨,得罪得罪,我师父喜欢这只小狐狸崽子,就给留了几天。”说完,把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球递给我,小狐狸显然被他吓得半死,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他一松手就要上来咬我。 …… 我看着那只野生的狐狸崽子,心想这连狐狸精都不是,就是只崽。 那只白狐公子当初未化成人形的时候,虽然也是毛茸茸一只球,但是好歹是有灵智的,人话也会讲,狐狸话也会讲,甚至还会几门外语,猴子话都会讲一点。 孙悟空,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当我这个观世音是个瞎子? 就连善财和龙女都一眼看出来那是他现抓的野崽子,万分尴尬地看着这只傻猴子,谁也不说话。 我问:“悟空,这当真是那只狐狸崽子?” 孙悟空眼珠转来转去,一看就很慌张的样子,却还是说道:“当真当真!我老孙绝不说谎,你要是不信,我用那玉帝老儿的头给你起誓!要是说谎,那玉帝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 你这只死猴子,莫不是故意的吧。 21.睡不醒的灵吉菩萨 有时候和这孙猴子相处真让人来气,他本来不赖账我也会帮他,可是他偏偏就是要赖账,我能说什么?照旧不还是要帮他,只是心里暗暗骂他罢了。 那龙女和善财正等着我拆穿他给他难看,两个人一起眼巴巴地盯着我,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我看着孙悟空那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又觉得拆穿了他,齐天大圣孙悟空的自尊心受不了,半晌,迫于无奈,只好对龙女说:“没看见孙大圣把白狐公子好好的护送回来了吗?还不快接过来,带去给那母狐狸。” 我对孙悟空说道:“你把这狐狸送回来的真是及时,他那个傻子娘已经找了他不下十日,这小崽子心倒是够大的,明知道他母亲正翻天覆地在找他,跟你玩的还挺开心。” 孙悟空一听这个,紧张地耷拉着脑袋,时不时抬起眼睛瞥我一眼,左手挠着右手背,浑身不自在。 自从他自封了齐天大圣大闹天宫一来,这泼猴天上地下从来没有怕过谁,也从未在谁面前气短过,然而如今,他却拘谨地站在我面前,不敢大声说话,结结巴巴道:“菩萨说的是,这小狐狸崽子太贪玩了些。” 我对孙悟空说:“还好你来得及时,那母狐狸丢了亲生儿子正四处发疯找他呢,把我南海闹得鸡飞狗跳,你也知道女人丢了孩子是何等的心焦,如今她要是见你把孩子送回来了,一定要认你做大恩人,你等着,我这就叫那白狐狸精来亲自向你道谢。” 说完,我又假惺惺地凶龙女说:“笑,笑什么笑!那母狐狸还在后山吗?快叫她过来,她那个傻儿子儿子找着了!” 我话还没说完,孙悟空一把扯着我的袖子,急忙道:“菩萨且慢,菩萨且听俺老孙一言!” 他欲要说什么,又猛地憋了回去,一张猴子脸涨得通红,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半晌,才忽然如同皮球泄了气一般道:“我和你实话说了吧!这狐狸崽子不是真的,是……是我从山野间随便抓一只来的!” 他丧气地说道:“想那日,我在南海急着寻惠岸行者,不知道将那小狐狸丢在了什么地方,这便跑丢了,我原本以为南海是个太平地方,他纵使跑丢了,能丢到哪里去呢?那时也没曾想如何着急找他,可是后来我再来寻的时候,连他的影子也找不到了,这才知道惹了大祸事。” 孙悟空耷拉着脑袋,暗地里偷偷瞥我一眼,道:“这几日我几次想和菩萨道歉,可是你也知道的,我老孙就是这个脾气硬,一辈子从未承认自己做错过什么,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死活低不下头来道歉,就把事情给耽误了,如今实在是我师父有难,迫不得已想来学菩萨帮忙,却又想着之前欠了菩萨的于心不安,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想了这个昏招,用着假狐狸崽子来骗你啊!” 过了一会儿,他认了错,等着我说什么,见我不说话,又暗自打量我,忽然理直气壮道:“但是这损招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那个师弟撺掇我的!若不是他,我今日哪里会做出这般丢人的事情!” 说自己的时候理亏,不敢大声说话,一说起他师弟,又有理了。 我只能说:“……是是是,所有事情都是别人的错,不是你齐天大圣孙悟空的错,是这个意思吗?” 孙悟空陪着笑脸,耷拉着脑袋,焦急地挠挠手背:“这件事确实是老孙的错,菩萨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我道:“孙悟空,你可知道你闯下了多大的祸事!那白狐公子趁你走后,在我南海偷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又喝了西王母的琼浆玉液,还将我那莲花池子里的花瓣扯下一半来,覆在脸上,从此千般变化,再无人能认得出他来。这小狐狸年纪轻轻便如此聪明,可惜心术不正,长大了以后定要惹更大的祸害,说不准,比你都能惹祸!” 孙悟空垂头丧气,敲着自己的石头脑瓜道:“都是老孙的错,都是老孙的错,等有一日我不保唐僧西天取经了,别的事情也不做,便满了四海八荒寻那小崽子,一定给菩萨一个说法!” 我说道:“罢了,也是他命中合当有此机缘,日后是福是祸,还很难说。你如今又来找我,是不是你师父出了什么事情?” 他道:“还不是被那老虎精抓到黄风洞里去了!那老虎没什么本事,他家大王却有个能吹风的宝贝呢!” 孙悟空气呼呼地说道:“真是怪了,以前老孙在这山野间行走,从未见过妖怪这么热心吃人,就算是热心吃人,也从未下如此大的功夫千辛万苦,得罪其他厉害妖怪也要抓那走在路上的路人,这世道真是变了,我们当年做妖怪的时候,从来不像他们现在的妖怪这样没有章法,妖怪和妖怪之间好歹还是彼此尊重的,现在这妖怪真是一届不如一届,老孙不在的这五百年,外面的妖怪全都学坏了,乱套了!真是世风日下啊!” 我们正说话间,我忽然浑身一阵恶寒,如堕冰渊,仿佛天地间忽然变作三九寒冬,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然而我转身一看,龙女、善财、孙悟空都好好的站在我身边,也没有什么寒风来吹我,也没天气突变,只我一个倒了霉。 我还没来得及问孙悟空这是怎么回事儿,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啜泣声,似乎是一个人在哀哀的哭,一边哭还一边小声咕哝:“观音姐姐,快来救我啊!” 我茫然的环顾四周,并没有人说话,半晌,只好问孙悟空道:“你方才听见有人说话了吗?” 孙悟空瞪大眼睛茫然道说:“只我一个在讲话,并无其他人说话。” 我又看龙女善财,两个人一起摇头,显然没有人听见这声呼救。 过了不多时,那声音又哽咽道:“完了完了,连观音姐姐也不能来救我了,我这次可真是死定了。” 等一下,这个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这不是孙悟空他家那师父吗! 小和尚似乎在自言自语,我只听见他小声哽咽道:“都怪我那两个徒儿不懂事,偏要追着那个妖怪去打,现在可好,害得我被妖怪抓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马上就要那几个妖怪开肠破肚给吃了,我以后还怎么去西天取经啊……” ……你这个小和尚,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很能叨叨的了。 我本来可知东西南北天下事,要是不小心开了闸,全世界烧香的都在我耳朵边儿上叨叨叨,只是声音不大,偏就小和尚这个声儿,简直是振聋发聩,他一开口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我又听见他小声咕哝:“可是我答应了观音姐姐要去西天大雷音寺求取真经的……” 我记得前两天开会的时候,那如来曾经突发奇想,说那小和尚西天取经路上几多磨难,保不齐就被哪个妖怪抓了去,若是他的徒弟求救不及就死了,可怎么办呢?这已经折腾了整整九世,第十世本该功成正果,万一没看住,咔嚓一下死了,多尴尬。 他自己叨叨这话的时候,我们谁也不说话,因为那九九八十一难的大纲虽然是我做的,但是说到底还是他自个儿安排的,若是他安排的难度太难把唐僧给害死了,但也不是别人的错。 但是他到底是老大,我们也不敢说他的不是,所以每每他提起和具体情况有关的事情,我们大多低着头,等这件事儿自己过去,反正他保不齐一会儿就忘了。 谁知道那天如来却死活较真,又对我们说,应该给他个法术,让他在危难之际可以求助各路神仙,这样大家都知道他有难,顺路的就都可以去救他了。 我当时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唐僧取个经这么大点儿屁事儿,折腾的九州六界都知道,显得我们的西天太没用,丢人。 于是佛祖恍然大悟地说:“不错不错,家丑不能外扬,这件事情我们内部解决就好。” 我看他当时那神情,以为他是寻思着找一个专业接线员来解决这件事情,等那唐僧有什么为难,立刻通报各路神佛,大家离得近的也好去救他。 谁知道本事给了玄奘以后,他竟然很自觉地直接连到我这儿来了以后,以后那唐僧被抓一次,我就得听一次“观音姐姐快来救我呀”“观音姐姐我就要死了”“观音姐姐你在哪里呀”之类的话,真是烦不胜烦。 他以前还不是玄奘的时候,我在西天就成天听他叨叨,现在好不容易到下界成了人,我还是要听他叨叨,这孽缘是没完没了了。 我对孙悟空说:“你师父被抓了,你就该想法子救他出来,你要来找我做什么呢?” 孙悟空道:“那妖怪有一件宝物,可以吹起大风,这些风沙吹得老孙眼睛疼。我当年在那太上老君的丹炉里炼了七七四十九天。这眼睛被火熏过,最怕风吹,因此打不过那妖怪,我听那妖怪说,这满天神佛他都不怕,就怕一个灵吉菩萨,因此我想去找个灵吉菩萨帮忙救助,可是我找了半天,却又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他,只好来找菩萨你问路。” 我说:“灵吉住的不远,但是他一千年里大概九百年都在睡觉。你要是把他吵醒了,他准又不高兴。” 我以前知道我自己不是真观世音,我是穿越回来披着观世音皮的假观世音,有时我便想,总不能就我一个是假的吧? 这满天神佛的诸位同僚里有几个是真的,几个是假的?没准儿有那么几个也和我一样,也是穿越过来的,但是我看大家都是一本正经在做事情,又不得不怀疑,只有我一个倒霉蛋,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这个灵吉。 别的人,大抵上都和传说中差不多,只有他一个画风不对,整日里睡觉,讲经的时候在睡觉,听经的时候也在睡觉,走路走半截儿也能睡着了。每日里也不去传道,信众还多得不得了,真是极大的怪事儿。 我怀疑崇拜他的,大抵都是些爱睡觉的人,想和他一样整天睡觉吧。 我怕孙悟空去了,叫不醒他,只能亲自带着孙悟空,向他所住的小须弥山去了。到了门口,我问看门的小道人:“灵吉他在做什么?” 小道人认得我,立刻给我行礼,道:“观音菩萨,我们菩萨正在讲经授道呢。” 他这么一说,我便知道这家伙准是又窝在家里睡觉,我和孙悟空一路踢开门去闯他的门,把他从床上拎起来,问道:“那如来将黄风怪将与你管辖,怎么如今他又在山上杀生造孽,把唐僧劫了去?” 灵吉睡得正朦胧,迷迷糊糊的睁开一双眼睛,茫然看着我,半晌,道:“观音姐姐,你怎么来了?”半晌,又问:“唐僧是谁?看起来很重要的样子。” 整个西天都知道我不是个姐姐,除了这个灵吉。 这么一来,我更怀疑他是个假的。 我:“……就是玄奘。” 他眨巴眨巴眼睛,更茫然:“玄奘是谁?” 我:“……就是金蝉子。” 他这才恍然大悟:“哦!那个话唠啊!” …… 我想了想,大概他睡着的时候金蝉子还没被赶下界去,他睡得太久,错过的事情太多了。 孙悟空说道:“菩萨,我师父被那妖怪捉去了,生死未卜呢。” 灵吉迷迷糊糊仰着脑袋,虽然睡不醒却是一脸的自信,道:“好说,好说,如来给了我一颗定风珠,我还有一根飞龙宝杖,我现在就把这妖怪给你降了去。” 他说着,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在屋子里走着,打开柜子里翻找,勉强睁着一双困倦的眼睛,迷迷糊糊伸手往柜子里掏,摸了半晌,忽然瞪大了眼睛,一瞬间清醒了,浑身一个激灵,蓦然回头望向我们。 我们和他大眼瞪小眼,两相沉默。 灵吉浑身上下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的说道:“坏了,这唐僧估计是一时半刻救不着了。” 孙悟空着急道:“菩萨,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啊!” 灵吉焦急地抓着他的光头,一边跺脚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很委屈地小声叨咕道: “可是我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都不见了。” 22.大闹小须弥山 那灵吉显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看那猴子是个凶的,便牵着我的袖子,小声对我说道:“我怎知事情会这样,我确实将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好好的放在这柜子里了。我怎么一觉醒来就全都没有了呢?” 灵吉见我不理他,索性迷迷糊糊地坐在地上,歪着脑袋出神。 他睡的太久,完全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徒自抱怨道:“那黄风怪原本也不是什么极凶极恶的妖怪,他本是灵山脚下得到老鼠,因为偷了佛祖琉璃盏里的灯油,导致灵山灯火昏暗,怕挨打就跑掉了,在这山下成精作怪。如来佛祖说他不该死罪,让我看押他,谁知道他竟然想去吃人?他当年只是吃灯油的老鼠,怎么忽然就开始吃人了呢?我这一觉睡前他还是一只挺可爱的妖精,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无奈的看着他,问道:“那你这睡一觉前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灵吉挠挠他的头,茫然的歪头想了想,如今是什么时候? 我说:“唐朝。” 他大惊:“大秦亡了?不应该呀!” …… 你这反应,也是很及时了。 灵吉迷迷糊糊地说:“那大约是几百年前吧,哎,观世音,我也不知道,我实在是太累了,这一睡就醒不来了。” 孙悟空担心他师父的安危,不想听我们两个说几百年前的事情,着急道:“你这菩萨,睡也睡不醒,东西也丢了,那我师父怎么办!若是我师父被那妖怪吃了,到时候我定要打死妖怪复仇,也绝对不让你好看!” 他这一吼,吓得灵吉就是一哆嗦,他还没睡醒,也没见过孙悟空,只好说道:“那黄风怪善于起风,如今想要压制他,只有找到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不过你放心,我这东西就算是我睡着了也绝对丢不了,大概是我徒弟或是手下人谁拿了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我们且问一问……” 孙悟空一听见还有机会,抛下我们两个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跑去了。 他走以后,灵吉坐在地上,看着我:“这毛脸雷公嘴的猴子是哪儿来的?真是好大的架势,好像他多了不起一样。” 我无言的看着他:“……” 灵吉道:“观世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只泼猴子也让你忙得团团转,我这睡一觉难不成错过了什么?” 那他可真是错过了天上人间几百年来最大的一件事情。 我说:“他是那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玉帝都头疼的一只泼猴子。” 灵吉茫然看着我:“什么天宫?什么孙悟空?” 我只能给他解释:“就在你睡觉的时候,这猴子大闹天宫,一棍子打到御敌凌霄宝殿里去,差点把玉帝的宝座给掀了呢,如来将他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又怕迟早有一天要压不住他,就让他修成正果,让他保取经人上西天取经。” 灵吉似懂非懂,茫然的点了点头后道:“保那取经人?就是跟着金蝉子的小跟班喽,也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嘛。怎么会让你如此紧张?” 我:“……” 你还真是错过了很多很多啊。 灵吉说:“话又说回来,那金蝉子可算是熬到第十世,要去西天取经了吗?” 我只能跟他点点头。 灵吉又说:“哎,我是真不想让他金蝉子回来,你也知道他那性子倔,抓着谁叨叨谁,我当年本来是不瞌睡的,被他叨叨了几回以后,以后做什么都能睡着。我当年原本听佛祖讲经的时候,还能勉强打起精神,谁知道被他叨叨了几回以后,那无聊都会传染,搞的我现在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睡着,一睡着便再也叫不醒,都是他的罪过,若是他没叨叨我,保不准我还没错过那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盛况呢!” ……你这灵吉,看热闹的心也是很迫切了。 灵吉安慰我道:“观世音啊,你放心,那金蝉子比谁都能叨叨,保不准在那黄风洞里,他正叨叨那几只妖精,把他们叨叨的都快要死了呢。” 我:“……” 我实在是不想和他说话了,便转过身出门,和那孙悟空一起寻找的定风珠飞龙宝杖去了。 那孙悟空本来就是个泼的,长生气起来得还吓人,把须弥山里的道人、童子一个个逮住大喝:“你可见到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了?” 他本来就是只妖怪,脾气又大,手上力气用的狠,吓得小童一个个见着他就跑,我寻思他这个法子,再逼问也是问不出来的,只好替他好生询问:“这几日,可有什么人来过你们灵吉菩萨的山庄里?” 小童子仰着一张白生生的脸,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我,眨巴眨巴眼睛以后,歪歪头想了想:“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过这里,就算有,我们也不会让他们进来的,倒是前两天惠岸行者来了一趟。” …… ……??? 我差点没吼出来,一把抓紧了那小童子的领子:“等一下,你说什么,谁来了?” 小童被我吓了一跳,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怯怯地望着我:“那惠岸行者呀,就是李天王家的小太子。他还给了我颗糖吃呢!” …… 怪不得我最近眼皮跳,要出大事儿。 我就说我这怪徒儿整日里不见踪影,肯定要惹事,看吧看吧,果然是惹事儿了! 现在真是学精了,还知道给人家糖吃! 小童子被我吓傻了,怯生生站在我面前,伸手挠着小脑瓜,拼命地想着什么,忽然想起来了,惊喜地说道:“对啦,观音菩萨,那惠岸行者不是你的大徒弟嘛!” ……不,他不是,我想把他赶出师门了。 小童子说:“这就好说啦,那宝贝肯定已经在南海啦,我现在就去告诉孙大圣,让他不要再着急了!” 23.一个不听话的徒儿 我立刻抓过那小童问道:“惠岸行者来这里的事情,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小童说:“没什么人知道啦,他又不是什么坏人,不需要通告的。这些年他来得多了,进进出出的也就没有人管了。 ……什么叫来的多了?这熊孩子,趁我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做了多少坏事儿? 我赶紧嘱咐那小童道:“切记一会儿无论那毛脸雷公嘴的猴子如何问你,绝对不可以告诉他惠岸来过这件事情,记住了么?” 那小童不明所以,但是观音讲的话当然是要听的,立刻吭哧吭哧点头。 我见孙悟空还在满头大汗的找了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一时半会注意不到我,便头也不回地向南海去了。 造孽造孽,龙女早就说了让我盯着点惠岸,我怎么就不听呢? 我一到南海,便见我那徒弟坐在莲花池边儿上,一手托腮,一双眼睛茫然盯着虚空的某一处出神,全然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我走的近了,他才注意到我,勉强将脑袋挪了挪,算是尊敬我,对着我点了点头,憋出一句话来:“师父。”然后又将脑袋扭回去,继续发呆去了。 他对我这态度,仿佛我也不是他师傅,是他养的一条狗,肚子饿了,出去觅食,溜达溜达回来了,他点个头,示意一下,他知道了。 我是真不知道我这徒弟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他未老先衰,虽然年纪轻轻,眼神儿却看着别样沧桑,仿佛经历了什么大苦大难一般;又有的时候,我又觉得他从未长大,整日里如同三岁的孩子一般想着如何与人打架,这几百年的光阴都白活了。 我问惠岸道:“这两日你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拿了什么东西?” 惠岸托着腮发呆,听我这么说,便将脑袋慢悠悠的转过来,盯着我看了两眼,茫然道:“我不是都和师父说过了吗?” 我被他气的要死,问道:“你何曾给我说过你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向我汇报过?” 惠岸一脸无聊地说道:“反正师父你可知过去未来,我做的事情哪里有你不知道的呢?我每做一件事情前便问你一句,你若是不阻止我,我便觉得你默许了,就去做了,这两日我从来去哪儿都会提前请示你,但是你从未告诉过我不可以去做呀。” ??? 你是指着你在某个旮旯角里,自己咕哝一声:“师父我去大闹天宫了。”我就能知道你要去大闹天宫吗? 你可真是长出息了啊! 我发现我徒弟对我的能力有误解,就算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他看,他当我是什么,监视器吗? 就算我盯着,我也盯着孙悟空那泼猴子看他有没有惹出事儿来,我盯着他惠岸看什么! 我彻底被他的逻辑打败了。 我说:“惠岸,我虽然是你的师父,但是我一向主张你长大了就有权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你做了什么,那我和站在门缝前偷窥别人的小人有什么区别呢?可是要是什么都不同我说,那我岂不是同外人一样了?” 惠岸显然吃惊了一下,过了半晌,才问我:“师父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 他有点不信:“全然一点也不知道?” 我说:“要不是今天孙悟空去灵吉哪里讨飞龙宝杖和定风珠,谁知道那是你拿走了?” 惠岸似乎想要什么,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出声。 我就这么站着,看着我的怪徒弟的莲花池旁,依旧是他那副厌厌的神情,我便在想,我和惠岸好歹彼此相处了几百年,我竟然是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他一点也不了解我,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以前总觉得,那李天王做父亲做的太严格,我这个当师父的就不那么苛责他,原本以为这么教养就会变好,谁知我这个师父比李天王那个父亲做的还糟糕。 我想冲他发脾气,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说:“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在哪里?” 惠岸道:“就在南海藏宝阁里。” 我想教育他,又怕他嫌我烦,只能说:“虽然犯了一次戒,但以后不能再偷拿别人的东西了,你愿意改过,这件事我绝不责怪你……” 惠岸原本托着腮蹲在荷花池边儿上,听到这句话忽然站起身来,说:“我没偷。我问了那灵吉的,他也答应了。” 我说:“瞎说,那灵吉五百年前就睡着了,你怎么问的?他又是怎么答应的?” 惠岸想和我争辩,半晌,也只是小声咕哝一句:“睡着了也能问,反正他是答应了。” ……你莫不是趁他睡得熟,问他:灵吉,你这看家的宝贝我拿去玩啦,你答应不答应啊? 然后你觉得他也跟我一样,你在哪个旮旯角里自顾自说了,以为我们知道了,也没反驳你,你就当成答应了? ……你这思路也是很霸道了啊! 我说:“不问自取就是盗,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我也不是怪你,只是告诉你而已。是我做师父的没说清楚,以后不要做了。” 我以为我这么说,已经很和善了,然而惠岸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想说什么,又不说。他那怪脾气,自己决定不说的东西,就是死也不肯说的。 我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僵了半晌,他忽然说道:“要是照师父你这种逻辑的话,那我杀戒也犯了,色戒也犯了,你罚我吧。” ……??? 我原本以为他偷个东西对我打击就很大了,然而我还没能缓过神来,他就说他还犯了杀戒色戒?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我惊愕地问他:“你说你犯了什么戒?” 惠岸一动不动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杀戒,色戒,贪戒,能犯的都犯全了,既然如此,师父你不如也把我罚下界去做妖怪?” 我捂着小心脏,差点没昏过去,扶着一棵树道:“没事,没事,你先说杀了谁,师父帮你把尸体藏起来再说……” 惠岸:“……”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是我徒弟,没教好是我的错,有什么责罚我替他担着——我敢保证,西天也好,天庭也好,偏心的绝对不止我一个,再说他虽然在我西天做事,但是到底是天庭的人,要知道他们那边的法律是:玉帝高兴了屠了城也没错,玉帝不高兴,喝口凉水都是错的。 我扶着树干好不容易站稳了,对他说道:“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只要你师父我还活着,谁也别想把你赶下界去做妖怪。但是这件事我们必须谈清楚,我们必须现在就谈清楚,我必须得把你这怪性子给扳回来——” 我还没等到他开口,忽然浑身一阵骤冷,仿佛跌下九重天去,然后我耳边一阵嗡鸣,就听见那小和尚哭道:“观音姐姐,你快来救我啊!妖怪马上就要吃了我了!” ……那你给他吃了吧! 然而,那声音如同警铃一般响个不停,震得我浑身难受:“观音姐姐,我要死了!” ……那你还是快死了吧!你死了就没人烦我了!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个金蝉子的债,让他这辈子这么烦我,以前他还在西天的时候,好歹雨露均沾,那份烦人劲儿看见谁都烦,现在可好,单单记得我一个,就烦我一个,真是没完没了。 那我能怎么办,真的看着他死了吗? 不,我也就心里骂他两句,顺便咒他早点死而已。该去救他的时候,还是得丢下一切去救他。 我只能对惠岸说:“你先在这儿呆着,我去把孙悟空他师父那档子破事解决了就回来。你老老实实在南海呆着哪儿都不许去,知道了吗?” 惠岸也不说话,就又慢悠悠蹲回那莲花池子边儿上去了,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扒拉着池子里面的莲花叶子玩。 我说:“我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等我救了唐僧回来以后,我们再把所有问题都说清楚。” 有时候,我觉得可知过去未来,于我而言,像是一个诅咒。有时候我希望自己不知道,可是到了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又希望自己知道,即使我明知道一旦知晓了结局,就再也无法将其改变了。 所以我时常自欺欺人,对那注定的命运,不去看,不去听,以为可以就此逃过因果循环。 可是对于那一天的事情,我时常会后悔,我总会想:若是我那时便知道惠岸从此便要消失不见,我自然不会去管那玄奘的死活,反正他这种嘴碎的,通常命都很大。 可是我习惯了,习惯了我那徒儿会在南海几百年如一日地等着我,我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变了,不再是那个笑着跳着跟在我身后的小孩子了,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他,就如同当初也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我,而我这个当师父的,对此却不甚明了。 我一直隐隐知道他在对什么失望着,对他的父亲,或者是他长大的那个环境,再或者,是西天诸佛,甚至是我。 可是我不知道,惠岸除了南海或是天庭,还有什么地方可去,所以我总觉得小孩子长大,失望也是难免的,毕竟世界就是这样,人也好,神也罢,说白了到哪里都是一滩烂泥,这世界烂透了,谁不曾满腔热血地来到世上,却又无比失望离开,剩下一滩凉血,慢慢腐烂在泥土里。 从那时起我告诉他要乖乖在南海等我起,我足足三年,再也没见过我那个时常暗地里念叨着要把他赶出师门的徒弟。 但是那时的我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急忙忙去藏宝阁拿了定风珠和飞龙宝杖,又急忙忙赶回小须弥山,我还没来得及进山庄,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摔碎东西的声音,心知不好,赶紧往里走。 只听见孙悟空一声吼:“你这菩萨,如来让你羁押那怪物,你却玩忽职守,在这山里睡觉呢!我看你是纵怪吃人,如今不想救我师父!什么西天取经,全是骗人的!” 这泼猴儿,一个看不住又闹事。 也难怪,那灵吉也不认识他,没准看不起他原先是妖精出身,说了什么难听话为难他。那泼猴哪里是受得住气的主,八成被灵吉呛了两句,也不高兴了。 “好你个灵吉!若是今天你拿不出那压制妖怪的宝物来,我就打碎你这山庄,把你的徒弟、童子、看门人,一个个抓去给我师父陪葬!” 24.我把蟠桃会睡过头了? 我急忙赶到孙悟空面前,一把拦下了他那要打人的棒子,着急地问道:“怎么回事?” 孙悟空一伸手,指着灵吉怒道:“他说他梦见惠岸行者拿去了,让我去找惠岸行者要呢!我以前是见了不少推脱责任的神仙,但是像他这般用这种荒唐的理由推脱的,绝对是第一个!我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皮的神仙!” “我老孙是出身不正,他看不起我可以,但凡我活着一日,谁也别想栽赃观音菩萨的徒弟!你等着,我先打他一顿出气!”说着,咬着牙便要和灵吉算账。 做梦…… 大概是惠岸来了一趟,趁他睡觉的时候问他:灵吉菩萨,我能不能借你的宝贝用一用呀? 然后他大概有个印象,就记住了吧。 灵吉虽然修为不浅,但是绝不轻易动手的,不然显得他没教养,因而刚才被孙悟空追着打,此刻也怒道:“你个泼猴!你还管我梦到什么不成?依我看,没准是观世音传了他个什么入梦的法子,让他趁我睡着的时候问了我的!” 孙悟空拎起棍子就要打他:“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说?现在才说,不就是想栽赃给惠岸行者给自己开脱么!你看不起我可以,你竟然栽赃观音菩萨,你看我不打死你!” 灵吉被这只他挺看不上的泼猴子用金箍棒指着头,自然也没有好脾气,毕竟他这个人虽然修身养性,但是起床气还是很重的,立刻就决定破了戒要和这死猴子较量一番,道:“梦里的事情,哪儿有醒来还记得的?都是记个大概,迷迷糊糊,留个影子罢了!我若不是也想助那金蝉子一臂之力,还与你说这些?” 孙悟空道:“我让你去把你看押的怪物收回来,可曾让你说你做了什么梦?你倚着佛祖的旨意看押怪物,却在此睡觉,纵怪吃人,依我看,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俩眼看又要打起来,我只好大喝一声:“够了!” “其一,那两样宝贝,确实是我徒弟拿去了。” 我不能和孙悟空说实话,不然他又找惠岸算账,惠岸也不是个省心的,一打起来定要出事,我到底还是偏心,就扯了个谎道:“惠岸知道你有难,提前借了宝物去,谁知他向南海去找我,你正好请了我来小须弥山,这才错过了。这宝物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拯救世界好几次,说一次谎,应该是不会遭天打雷劈的吧。 “其二,灵吉你大约是睡糊涂了,我自己尚且不会入梦之法,怎么传给我徒弟。总而言之,现在这定风珠和飞龙宝杖我已经找来了,悟空你若是想救你师父,先把东西拿去吧!” 孙悟空拿着他那根棒子,看看我,又看看灵吉,显然以为我是在包庇灵吉,但是又不好意思打我的脸,一把拿了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去,转身就要走。 他刚转身走了没两步,灵吉又说道:“你不过就是一只成了精的猴子,佛家的宝物你会使么?别给我弄坏了!” 孙悟空本来已经压了很大的怒火,偏生灵吉又来戳他的痛点,猛地一个转身,将那金箍棒往地上一顿,忽然一声巨响,竟生生插|进地面中去,四周的砖块浮现出小小的裂纹,一路蔓延,形成一个四处放射之装。 “我就是只猴子,也是几番大闹过那玉帝凌霄宝殿的猴子!老孙当年降龙伏虎、大闹天宫、盗取蟠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哪儿睡觉呢!” …… 得得得,以前那点破事儿又拿出来炫了。 这猴子死性不改,那灵吉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两个人凑一块,真是噼里啪啦爆炸一样的架势。 我原本以为他这一说,把灵吉说烦了,他也不理这只猴子了,却万万没想到,灵吉大惊失色,心痛不已地倒退了两步,愕然睁着眼睛,捂住心口,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抓住我:“我把蟠桃会睡过头,错过了?” …… 他又带了几分希望看着我,难过地说:“那王母有没有送我几个来?小须弥山存了吗?” 我:“……” 听到他这句话,孙悟空忽然抱住他的金箍棒仰天大笑起来,足足笑了半晌,才说道:“那蟠桃园里像样的桃子,早被俺老孙吃尽了!你别说吃一个,纵使是想看也看不到个影子!” 灵吉愕然瞪大了眼睛,仿佛骤然受到暴击一般,整个人虚弱到站立不稳,痛心疾首地踉跄两步,差点倒地不起就此昏迷。灵吉哽咽:“我为了修行吃素了几千年,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可以吃点好的素,我还睡过头了?”他说着,不敢置信地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怒气满满地指着孙悟空:“竟然还让你这只不伦不类的泼猴子全吃了?” …… 你可嘴上积点福吧,灵吉菩萨。你就算是个假的,也得注意一下身份啊。 眼看孙悟空又要和他闹起来,我赶紧说:“孙悟空,你到底还救不救你师父了?” 孙悟空气呼呼拿着宝贝转头走了,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叨咕:“你等着我回来打烂你个光头……” 我看着那孙悟空腾云驾雾去了,心想事情到底也算是解决了,他要是赶不及,那也不是我的锅,金蝉子早死早超生,省得以后—— 我还没来得及想他死了以后我能如何逍遥,就又是浑身一阵恶寒,险些被耳边的嗡鸣声吵得背过气去,就听见那小和尚哭唧唧地嘤嘤嘤道:“观音姐姐,这次我真的是死透了,那妖怪要扒我衣服了!他手里拿着刀,旁边架着锅呢!” …… 这种事情你就不要给我直播了好吧! 我想了想,觉得念在以前他坐在我莲花台下为了和我吵架不吃不喝不上厕所的那份旧情上,我还是应该去救他的,于是我也驾起云雾,向黄风怪的洞府去了。 然而我刚上云头,就又是一阵恶寒,险些跌下九重天去,那小和尚软软地哭着,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水烧开了啊!都冒泡泡了!” ……这你也要专门告诉我? 25.女装试真心 我同那孙悟空和灵吉赶到黄风岭的时候,见那猪八戒正扒着一根树干在空中迎风飘舞,偌大的肚子被风吹得摇摇摆摆,那猪脑袋上的猪皮皱成一团,要不是他生的肥头大耳、膀大腰圆,早不知道被这一阵风吹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原本以为看到一个迎风飘舞的猪八戒就已经足够令我好笑的了,今天份的新鲜已经看够了,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空中还飘着几百个小孙悟空,这个场景就有点惊悚了。 事情是这样的,之前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大闹的时候,我给了他三根毫毛,拔下来,一吹,就可以化作三百只小猴儿,跟着他一起打群架去。 然而根据质量守恒定律,毫毛毕竟是毫毛,大风一吹,漫天乱转,跟纺车似的在天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个个小孙悟空在天上到处乱动、手脚乱踢、哄哄闹闹地细着嗓子叫着:“哼,你等着大圣找观音菩萨来收拾你吧!” …… 这场景也是很厉害了。 这就跟儿子和人家打架,打不过,就放狠话“你等我找我老爹来收拾你!”是一个道理。 孙悟空见我来了,一把收了他的毫毛,又别在脑后去了,将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丢给我,道:“菩萨,我且下去引那妖怪出来,你好收了他!” 他把宝贝丢给我,我又把宝贝丢给灵吉,对灵吉说:“我穿裙子的时候,是不打架的。” 灵吉一副顿悟的样子,撸着袖子准备去打架。 我看着他那副拼命的样子,又问他:“你确实是知道我是个男的,对吧。” 灵吉专心致志地看着下面的战况,准备降妖,回了我一句:“当然知道,这个怎么能不知道。只是当初那金蝉子天天叨叨我,他讲观音姐姐讲多了,我就给他洗了脑,唉,那个唠叨鬼最好被那妖精吃了,省得过几百年又回来洗我的脑。” 正说着,听见孙悟空在下面大喊:“妖怪,你出来和我打一架!” 那妖怪也吼他:“你这猴子,之前你就打不过我,这才过了几天,你那儿来的信心就打得过我了,难不成你老子来给你撑腰了不成?” 我拍拍裙子上的灰,心想他老子就站在云头上呢,你要不要上来看看他老子的裙子好不好看?数数上面几朵花儿?啊? 孙悟空道:“可不是,我带了我老子来和你打架呢,你来不来和我打?” 我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见灵吉在旁边抹眼泪,道:“这猴子真是太知恩图报了。” ??? 灵吉说:“我原本嫌弃他是只泼猴子,长得也不好看,人也怪愣的,没想到我帮他一次,他就认我做爹,真是很好的一只猴子了,看来我帮他是对的。” …… 说完以后,他又愤愤地撸起袖子:“看我不给他降了这只老鼠精!” 然后,他又哽咽着对着下面喊道:“儿子别怕,爹在上面给你撑腰呢!” …… 我好意地看着他,提醒他道:“风太大了,他听不见的。” 眼看着孙悟空把那妖怪从洞里骗出来了,两个人噼里啪啦打成一团,原本应该救他的灵吉却忽然研究其飞龙宝杖来了,自顾自咕哝道:“这玩意怎么使来着,我睡得太久,都忘干净了。” 他看看手里的定风珠,又看看手里的飞龙宝杖,忽然道:“算了,扔下去就可以了吧。” ……??? 你堂堂一个菩萨,要不要这么随便的啊?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在漫山遍野的狂风里,灵吉就这么随意地把他的飞龙宝杖给扔下去了。 这也太不正经了吧! 我们两个忐忑地站在云头上探着脑袋看了半天以后,风终于停了。 那黄风怪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一口,又一口,就是没风了。 孙悟空那个揍性,一看那黄风怪不吹风了,立刻举着棒子就要上去把人家一棒子打死,灵吉立刻上前,大喝一声道:“儿子且慢!那怪我来降服!” 说着,将那黄风怪变回原形,不过是一只黄毛貂鼠,一把收进了袖子。 孙悟空犹自茫然着,转头看我,问道:“他方才叫我什么?他说了什么?” 我平静地看着他,从容地说道:“他说,大圣且慢,那怪他来降服。” 孙悟空显然有点疑惑,不是很确定,看看我,又看看灵吉,掏了掏耳朵,问道:“菩萨你确定?我怎么听着不像?” 我慈爱地伸手给他捋了捋被风吹乱的毛,说道:“是你听错了。” 孙悟空犹自不信,又问一句:“当真?可是我这耳朵,很少听错啊。” 我慈祥地说:“你耳朵被风吹坏了,这两天好好养养吧。”我说完,飘然去了,留那孙悟空在原地发怔。就他发怔的这会儿功夫,那猪八戒早冲进黄风洞里去,把那马上就要下锅的唐僧给救下来了。 我寻思着我可以走了,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动,忽然又是浑身寒毛倒竖,听见那小和尚在我耳朵边儿上喊:“观音姐姐,我得救啦,是不是你来救我啦!” 不,我不是,我没有。 求你了,别折腾我了。 那小和尚又欢天喜地的问他徒弟猪八戒:“是不是观音姐姐来救我啦?” 猪八戒说:“那是,观音菩萨往云头上一站,那妖怪就吓得变回原形,成了一只巴掌大的黄毛貂鼠,吓得满地跑呢!” 小和尚很自信地说:“我就知道观音姐姐肯定会来救我的!” 我被他吵吵地头疼,一把抓住那孙悟空道:“你日后和你师父说,让他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人来救他,不要找他观音姐姐,他观音姐姐再这么下去就被他折腾死了。” 孙悟空不解:“可是菩萨你说过,到了那危难关头你要来救我——” 我立刻道:“对,我是来救你,这和来救他有根本性的差别。” 以前我觉得那孙悟空杀伤力已经很强大了,他只要抡着棒子打了谁,我立刻就得赶去帮他;可是我现在想想,还是那个哭包玄奘小和尚杀伤力更大,他以前还是金蝉子的时候,好歹不会吓得哇哇大哭喊着“观音姐姐快来救我啊他们要扒我衣服剥我皮啦!”来吓唬我。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帮妖怪怎么吃东西这么刁,那玄奘还不够细皮嫩肉吗!直接吃了不就好了,剥什么皮!你以为你在吃什么,豪猪吗! 孙悟空那石头脑子倒腾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就是我可以找菩萨求救,不要我师父找菩萨求救。” 我说:“对,你让他念经的时候,对着如来佛祖念,显得虔诚。” 孙悟空说:“好,那我转告他。多谢菩萨此番相助。” 我想了想,又对他说:“你若是觉得你自己无父无母,从小缺少父爱的话——”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愕然瞪大了眼睛,那双猴子眼睛在我裙子上飞快地一扫,猛地浑身一个激灵,倒退了一步,畏惧虎狼般地看着我。 …… 我是想说,若是他缺少父爱,我看灵吉很愿意收干儿子啊。 然而他这个反应让我很不开心,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本观音的白裙子吗,你知不知道本观音这么穿,是为了普度众生,救济苍生吗! 算了,我堂堂南海观世音,不和他计较。 我告别孙悟空回到南海,想要找我那不孝徒儿好好算一账,然而我绕着那莲花池走了又走,在紫竹林里找了又找,就是没有他的影子。 我便问那善财和龙女:“你们可看见惠岸了?他去哪里了?” 龙女道:“我早说了菩萨该看着点他的,现在又没影子了,紫竹林的叶子还没扫呢。” 善财说:“你不要整日里说惠岸师兄不好,他肯定一会儿便回来了,你知道的,惠岸师兄从来不会不扫紫竹林的叶子就走的。” 我又抓过那黑熊怪问道:“你可知道惠岸去哪里了?” 黑熊怪道:“我不知道,惠岸行者不打我就万幸了,我哪儿敢看他去哪里?” 这时候,善财忽然惊叫了一声:“菩萨,莲花池里的花瓣又少了一片!” 我看向那一潭池水,几乎可以想见,惠岸蹲在岸边,伸手摘去了那片花瓣时倒映在水面上闷着的那张脸,沉默而又死寂,眼睛里映着有了一丝波纹的水面,却又迅速平寂。 原来他不想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几千年来第一次,我头一遭觉得心里空落落地,仿佛我做错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一般。 从那之后的整整三年,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惠岸的影子。 我那时遣龙女、善财分别在西天、天庭寻他;又让那黑熊怪和傻白甜在下界找他,可是找了整整三年,半分音讯也无。 自从惠岸走了以后,仿佛麻烦也随着他走了,那孙悟空就来寻过我一次,是在那流沙河畔遇到了老实人,他欲要和老实人打,奈何那老实人不和他打,气得直接又来找我。 我对他说道:“悟空啊,打不得啊,那是你未来的师弟啊!” 孙悟空磕着那棒子,气道:“我同他说了,可是他偏不识相,死活不信我们就是取经人,你说他是不是脑子里有块,那取经人的事不过菩萨你一个人知道,难不成老孙堂堂齐天大圣,要抓个假和尚骗他一个妖怪不成?好像他那妖怪多了不起似的!还不是被玉帝赶下界来!” 恰巧那龙女去西天找惠岸回来,因着什么也没找着,正丧气地往回走。 我说:“让龙女同你去一趟,他便认得你们了。” 孙悟空无奈点头,带着龙女再次赶往流沙河界。 我一个人坐在南海莲花台上,忽然觉得这南海过于冷清了。这么大的一座山,鸦雀无声,连阵风都不起,真是安静极了。 我还没来得及伤感起来,那孙悟空又一个跟头翻回来,气呼呼地说道:“那妖怪是个傻子!傻子!我已经请了龙女前去与他确认,菩萨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只认得惠岸行者和你,别的一个都不信!” …… 唉,没办法,毕竟是老实人嘛,老实了几千年了,时常被人坑,坑怕了。 孙悟空急道:“也不要什么龙女、善财了,就请惠岸行者同我走一趟吧!” 他这一句话又戳到我痛处,我只得告诉他:“惠岸有要事在身,和你去不了。罢了,我亲自同你去一趟吧。” 我随着他架起云雾,离了那南海,一路向流沙河去了,那流沙河大水狂澜,无舟可渡,那河水上下不知有多远,只河径就足足有八百里,更何况狂风四起,波澜不断,连片叶子都无法浮起。 在云头上,孙悟空忽然大叫一声,指着流沙河畔道:“菩萨,你看那河边不是惠岸行者么?” 我只看得见那妖怪、猪八戒、和那白包子似的反着光的小和尚玄奘,独独看不见惠岸。 他们三个站在河边,对着一个虚空方向说话作揖——我知惠岸将那片莲花叶子覆在脸上,我即便是与他狭路相逢,怕是也瞠目不能相识,更莫要说在云端看见他的身影了。 我对孙悟空说道:“我这眼睛近日不好使,你说说下面的境况,是什么样的情景。” 孙悟空道:“惠岸行者将一个红葫芦递给我师父,又转过身,向着你我的方向跪下身来,遥遥地拜了三拜,然后便淡然转身远去了。菩萨,你不是说惠岸行者有事在身么?” 他既然见了我,自然知道我在寻他,却依旧去了,想是不希望我寻他。 我说:“我最近活得久了,脑子不好使,给忘了。我让惠岸将拿那红葫芦送你师徒过河去了。” 孙悟空虽然是个猴子,但也不是个傻的,此刻也起了疑心,道:“菩萨,莫不是你和你徒弟吵架了罢?唉,常事,常事,我那师父也日日看我不顺眼,闲着没事就想将我赶走呢!我也有时候被他那紧箍咒念得急了,想一棍子打死他,但是到底是师徒的情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再生气,过两日也便好了。” 我都快被他气笑了:“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猴子来开解我了?” 孙悟空道:“那小行者和我可不同,他是李天王娇生惯养的小太子,自然脾气又臭又硬,这有什么稀奇的,他还总想打我呢!” 我说:“他想同你打,是看得起你。当日你大闹天宫的时候,惠岸还曾与我说过,那九州六界无数妖魔,他只佩服你孙悟空一个,你不要记他的仇。”我心想我这师父当得真不容易,徒弟赌气离家出走,我还要替他在别人面前说好话,省得他被人记恨。 孙悟空道:“菩萨,我看那惠岸行者虽然与你吵架,但是犹自记得来给我们送葫芦,没准你训他两句,他就和你回南海去了,要不要我去把他捉回来?” 我摇头:“他若是自己想回来,自然就回来了。不然你便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回来的。你还是早日保你师父去取经吧。你记得叫那沙悟净将九个葫芦串在一起,把葫芦放在中间,你们师徒便可过河了。” 见他要走,我连忙拉住他,道:“悟空啊,若是有朝一日你见到惠岸,还烦请你告诉他:我不是他父王,不会因他做错了事便要亲手杀他,更不会因他犯了戒便从此将他逐出佛门,我只是他师父,纵使他犯了天大的罪孽,师父也替他扛着、代他受过,可好?” 孙悟空吓了一跳:“菩萨,你莫要吓我,惠岸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他在你门下受戒,绝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我说:“你不要问他做了什么,你只替我传达消息,可好?” 孙悟空忙道:“好好好,我若是有缘,一定告诉惠岸行者!” 他得了过河的法子,带着那小和尚渡过了流沙河界,等他们踏上河岸的土地,那浮在水中的骷髅便一时化作九股阴风,在那黑沉沉的河水上一飘远去了,最终在惨白色的天空里,寂然不见。 我把那葫芦收回来,又返回南海,见莲花台子边儿上垂头丧气站着三个影子,那对儿童男童女,是善财龙女,旁边那个又肥又大的黑毛肚子,是那缩成一团的黑熊怪。 见我回来了,善财一把揪起黑熊怪的耳朵,一溜烟跑到我面前来,气呼呼道:“这黑熊怪偷懒,菩萨叫他去寻惠岸师兄,他可好,抱着南海的竹子直打瞌睡呢!你以为你身上扑点白面,就可以装成熊猫了么?” 善财个字小,黑熊怪身高马大,此刻被他揪住了耳朵,又挣不脱,只能伏在地上,委屈道:“四海八荒那么大的地方,我哪里找得到人?怎么不让我去西天找,你们去地上——” 善财气得直拍他的毛:“让你找人,你打瞌睡,你还有理了!” 我说:“罢了,从今天起,不找了。” 善财愣了一下:“不找了?” 我说:“他若是自己愿意,自然就回来了。他既然不想我们找到他,我们找他又有何用呢?” 黑熊怪急忙道:“就是,就是,惠岸行者想回来,就会回来了!” 善财气道:“你闭嘴!我就觉得不对劲,那白狐狸当日怎么溜进的藏宝阁,他一个下界的妖怪,怎么可能知道南海那么多秘密,肯定是你同他串通好了,要偷菩萨的宝贝!现在你又不想去寻惠岸师兄,肯定是你把惠岸师兄打伤了,藏起来了!不然他为什么要躲起来,他几百年来都在南海,怎么你一来,事事都乱套了!” 龙女也说:“就是,肯定是这黑熊怪捣鬼!我就知道妖精没一个好东西!” 黑熊怪被他们两个一边一个揪住耳朵,痛的大叫,委屈地说道:“我就算是想偷菩萨的宝贝、想害惠岸行者,我也没那个脑子啊!再、再说,菩萨的金箍还套在我脑袋上,我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善财道:“他肯定是装的,成了精的妖怪哪儿有那么傻!” 龙女道:“妖怪最会骗人了,越是看着憨厚老实,越是不靠谱!他和那白狐狸一个样!” 这两个小娃娃一个声比一个高,正在莲花台子前争吵,忽然那紫竹林里传来风声,想必是有贵人来了。 我连忙让龙女和善财放了黑熊,只见三个人走上来,最前面的是黎山老母,身后跟着一个文殊,一个普贤,他们三个可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要是没有要事绝对不会来找我,而且他们三个竟然一起来,我有点慌。 惠岸啊,你到底惹了多大的祸事? 那黎山老母亲切地走到我的面前来,挽住我的手道:“观世音,我与那如来商量过了,这唐僧一路西行,虽然是历经磨难,但是他到底在口舌场、是非海里翻滚了十世,未必还如当年那般纯白无瑕了,我们商量着要试一试他的真心。”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惠岸出事了。 我说:“试一试总是好的,请老母指教如何试他。” 黎山老母简短道:“哦,就是你我四人变成漂亮女子,试一试他们的真心。” …… …… …… 我说:“恕罪恕罪,我没听懂,求几位给我说清楚些。” 黎山老母坦然道:“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们变作人间的美貌女子,引诱他们上当,顺便招赘,看他们去路上取经的心是不是真的。” …… 我哆嗦了一下。 我的两个徒弟、一个看山怪也哆嗦了一下。 我问:“我理解不是很清楚,我能不能总结一下您的意思,您是说,您和我们三个……男人,一起扮作女人,去色、诱他们几个和尚上当?” 你们这些西天的菩萨真的是很闲了啊!你们这么闲,要不要顺便把孙悟空一起管了啊? 黎山老母善意地看着我:“不,具体是说是我扮你们的母亲,假扮美女、色|诱他们几个上当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三个男人了。” …… 我看看文殊,又看看普贤,两个人俱是一模一样的丧气脸,满满写着生无可恋。 让我们三个男的去□□孙悟空?你不怕他发现上当以后再大闹天宫发一次疯吗?还有唐僧,也就是金蝉子那个冤家的转世,你不怕他以后修成正果了回来找你报仇吗?还有猪八戒?还有老实人沙悟净?试真心就试真心,欺骗人家感情就不好了吧! 你确定不去凡间借几个真的女人比较好吗?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我们西天这样太寒碜了啊! 文殊道:“观世音你有什么受不了的,你好歹也是有经验的,你看看我,我……” 普贤道:“我以前出家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我也会有今天,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 黎山老母委托重任一般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他们两个没经验,所以重任就交给你了,观世音。俗话说得好,能者多劳嘛。” 你为什么要说得好像我很有经验一样,你是对观世音有什么了不得的误解吗! 【请完整看完作者有话说】 26.四圣女装试真心 作为一个三观正直的观音, 这件事我想吐槽, 但是槽点实在是太多了,我不知道从何吐起。 我对那文殊普贤道:“你们看, 这天下的男人也不未必都是喜欢女人的, 用这种办法压根儿一点用也没用, 你想,若是我们辛辛苦苦试了他们, 却发现他们其实不喜欢女人, 那岂不是遗漏了?而下既然已经内定了他们, 就算是他们心不诚, 难不成路都走了一半, 我们还能换了他们不成?” 我这话说完了以后, 大家安静了一阵儿,彼此面面相觑, 谁也不吱声。 半晌, 普贤道:“我觉得观世音说得很有道理。” 文殊冷哼一声:“有道理顶什么用, 你看那黎山老母长得像讲道理的人吗?” 又过了一回儿,普贤慢悠悠地说:“观世音, 我觉得这个想法,不能助你我三人逃离苦海。” 我们以前都觉得, 怎么也是我们去救别人脱离苦海,万万没想到我们当神的也会有今天, 真是天道好轮回, 苍天饶过谁。 我以前就讲, 我们西天时常念叨着男女平等,怎么一个女神仙也没有,偏要我一个男的假装女的骗信众呢? 后来我想了想,西天没有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因为我们这边供给的裙子一点也不好看,哪个女神仙愿意成了仙来我们西天穿着丑裙子普度众生,还不是都跳槽到天庭那边儿去穿仙女裙去了。 女人和男人唯一的区别就在这里,男人觉得成了仙就成了仙,反正是仙人了,穿成什么样都好看,我们的什么审美就是标准神仙审美。 然而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我们的审美太直男,导致但凡厉害点的女神仙都不愿意驻扎西天做公务,以至于到了紧要关头我们现在只能用男人来充女人啊! 我早就和佛祖提议,要他换个好点的整体着装吸引女神仙来就业,然而他偏不,他说我佛的思想要有境界,要看得清事物虽然在具体物质形态上有差别,但是本质上还是一样的。红粉骷髅,人迟早要变老变丑,如果没有这种觉悟,偏爱美好的事物,就不配做佛了。 虽然他这段大道理看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屁啊,你变成只丑妖怪去传道,谁会信你啊!还不是最后要妥协整理着装。我觉得佛祖就是对于理论过于执着,导致我们西天错失良机。再说了,爱漂亮有错吗?爱漂亮难道不是美德吗?又不是以貌取人,是喜欢自己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这也不行? 总而言之,因为他的理念实在是过于直男,导致西天劳动力不足,只能由我做出牺牲,替代那些不愿意来西天就业的女神仙,穿裙子去人间传道,这时候他倒不吭声了。 我们三个正凑一堆发愁扮女人的事情,黎山老母将那山庄田园解决好了以后,便回来看我们,发现我们压根没有在练习怎么做女人,就说道:“文殊,普贤,你们两个好歹是菩萨,怎么对众生相一点也不了解。你看看你们,虽然变作女人的容貌,穿上女人的衣衫,行事说话没有半分像女子,这哪里作数?” 文殊道:“我自打上了西天,少说也有几百年没见过女的了,即便是见到,也是得到的神仙,人间的女子,更是半个也不曾见到了。” 黎山老母伸手一指我,道:“你看人家观世音,就扮得出神入化,毫无破绽。” 我:“……” 普贤道:“黎山老母,我和那金蝉子好歹也是相熟的,你再怎么给我讲大道理,我死也没办法去诱惑他的,你给我换个人吧。” 黎山老母:“也罢,那玄奘我来解决,除了那玄奘和尚,最难看破的便是孙悟空,观世音你本事最大,他就交给你了。” 我:“……” 还不如让我死了吧。 我普度众生,也不是这么个度法。 我忍住骂街的冲动,尽可能用和煦的语调对那黎山老母一字一句道:“那孙悟空,是只猴子。” 你让我去装个女人色|诱他,你干嘛不直接抓一只母猴子来啊! 我以为我已经很有理了,谁知那黎山老母一脸严肃,理直气壮对我说道:“观世音,你不要鸡蛋里头挑骨头,好好做事。” ……? 我哪里鸡蛋里头挑骨头了? 你这是跨种族知不知道! 你让一个男人变成女人去色|诱一只猴子,和让一只公猴子变成母猴子去色|诱一个男人没有区别啊。 这要是都能成功,那得是多伟大的爱情,他们也不要取取经了,干脆去宣扬物种平等,跨种族恋爱吧。 显然,普贤又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替我说话:“我觉得观世音的观点很有道理。”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就说:“不如让观世音变成母猴子去试试吧,这样比较真实。” …… 我微笑地看着普贤,款款深情地望着他:“那猪八戒是只公猪,你也变成母猪去试试?” 普贤:“……”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果断道:“我没想法了,反正观世音说的都对,我站他一票。” 文殊也说:“我也觉得观世音说得对,我也站他。” 黎山老母慈祥和蔼地看着我们,温柔地望着我们组成的团队,片刻后,温柔地说:“那好,我们决定了,观世音你扮女人去负责孙悟空,普贤你负责猪八戒,文殊你负责沙悟净。” …… 这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吗? 黎山老母说:“我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我来之前如来就怕我过于独断专横,现在有了观世音的提议,我们终于民主平等了,多好!” …… 然后,她又慈爱地笑着,望向我们:“你们还有什么建议吗?都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参考嘛。” 登时,四下里鸦雀无声,连个吱声的人也没了。 我们三个正僵着,只听见外面一声马的嘶鸣声,之间那松荫之下,一匹白马疾如飞电一般地奔上山来,唬得那马背上的唐三藏紧紧抓着缰绳儿,小心翼翼地伏在马背上,直到马停了才安心。 黎山老母道:“快,那唐僧师徒来了!” 说罢,一转身,变作一个雍容妇人,钗环粉黛,虽是上了年纪,却美艳依旧,转身吩咐我们几个道:“你们也变了模样,省得一会儿那火眼金睛的猴子,看出破绽来。” 文殊苦着脸道:“怎么变?” 黎山老母伸手一指我,道:“你们便照着观世音变,只许变得比他好看,不许比他丑了。要那蛾眉皓齿、粉面生春的模样,最好穿那妖娆窈窕的衣裳,走路时,便学那凡间女子小步而行,扭腰会不会?要倾国倾城的姿容,要窈窕动人的身姿,堪比楚娃美貌、西子娇容才行。” 她说了一大堆,文殊依旧望着她,更茫然地问了一句:“所以,怎么变?” …… 你为什么要对几个几百年没见过女人的直男说这些这么复杂的东西? 黎山老母对他的理解能力绝望,索性道:“哦,变好看点,大概就观世音那种好看。” 文殊和普贤恍然大悟,也都变了样子,别的不说,虽然看着是个漂亮姑娘的样子,昂首往那儿一站,看着有点像被和尚附身了的姑娘。 黎山老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几个待在后面,我去招待他们。没有我叫你们,谁也不许出来!” 说罢,一转身,急匆匆去了。 普贤变了女孩子的样子,诧异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看了半晌道:“观世音,我觉得这样下去很危险。” 我茫然:“……啊?” 普贤拍拍自己的袖子,伸手拎起自己的裙裾,看了又看,道:“我把自己变得太好看,我怕一会儿爱上自己了。” …… 过了一会儿,他又换了一副模样,方才是个清秀的美人儿,水灵灵的一双眼睛,秀发披肩,好生秀丽;如今又换作一个妖娆美人,眼含秋水,面若桃花,玩起来就没完了。 半晌,他对我说道:“我大概打开什么奇怪大门了,唉。” …… 看他又要变,我赶紧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扯着他坐下道:“好了好了,你就别再变着玩了,一会儿被那猴子看穿了。你也知道,当年他被太上老君关在丹炉里历练了七七四十九天,火眼金睛何其厉害,饶是你我的幻象,也未必就看不出。” 我们三个一齐坐下来,又没什么话可说,面面相觑,都是无言。 过了一会儿,文殊忽然道:“说起来,观世音你那徒儿惠岸,想必现在要走了吧?” 我先是一愣,本来想遮掩过去,又听他说道:“我听说李天王有意让次子还俗,和你观世音协商得如何了?” 我从未听过这相关信息,只得道:“你说的事情,我半分也不知道,还求告知。” 文殊道:“那李靖一共三个儿子,个个都投靠了佛门,他在天庭也无人扶持,虽然三子哪吒如今在他手下效力,但是父子之间毕竟有嫌隙,藩篱难以逾越,他便想让惠岸在你门下学了法术去,再回西天当差,一举两得呢!然而惠岸在你身边多时,在天庭那边无人扶持,自然是要先和亲稳固地位,他早连亲家都挑了几个,怎么,你观世音半点也不知晓?” 我说:“也不是不知,毕竟他长子是佛祖护法,想要长子回去何其容易,也就只剩下惠岸了。他当年送惠岸来的时候,说要惠岸不参与任何纷争,我就料到迟早会有这一日,可是他不说,我便只能装聋作哑,当做不知也罢。” 和惠岸长兄不同,他在我身边就是混饭吃的,每天拿着扫帚扫扫地,根本没什么事情给他做。照佛祖当年的形容,他就让我把惠岸当做天庭混文凭的,我替他父亲养大了他,迟早有一天得回去当差。 他惠岸出身何其高贵,跟着我,也只当个行者。行者这个名号很尴尬,因为像孙悟空那样的,他也是个行者,见着人,自称“孙行者”,他怕是连佛经是什么都么见过。 惠岸若是跟着他父王回去了,以后便可率领天庭千军万马,何其威风。 可是他李天王把儿子一生都规划好了,可曾问过他自己真的想做什么?他是想在人间做个自由自在的散仙,还是想去那天庭伴君如伴虎,亦或是在我南海扫一辈子紫竹林的叶子? 文殊道:“你观世音未免也太好说话了,那李靖当我们西天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他儿子既然入了佛门,别想让他还俗回去!若是我,必定先让他自废一身修为,再回去为他父王卖命。” 普贤原本还在沉迷照镜子,看我们两个说话,也插嘴道:“如来说了,这是外交问题,都棘手得很。总之这事儿我不便插嘴,但若是有一日观音你和李天王吵起来了,需要人帮着吵架,我带着峨眉山全体给你撑腰去。” 他这么说,我真是太感动了,感动得我都要哭出来了。 果然人穿上女人的衣服,扮作女人的样子,怎么都会和善许多啊! 我们正说着,忽然听见外屋吵起来了,只听见那;扮作寡妇的黎山老母说道:“我家良田百亩,山里又有果木,家里存着吃也吃不完的米谷,穿不完的绫罗锦缎,招赘你来,又不要你做苦做力,怎的委屈你了?” 普贤探头看了外面一眼,回头问我:“说什么呢?” 我说:“她扮作个貌美的寡妇,说咱家有钱有粮,问那几个取经的愿不愿意招赘,住在这里。” 文殊这个人,比较偏激,说道:“我寻思那黎山老母的用意就是,若是他师徒几个日后也遇到这般良辰美景、良田美人儿的好事儿,心里都被咱们几个留下了阴影,估计就算有那个心也不敢了。一旦遇着漂亮姑娘,就得心里偷摸寻思:‘该不会又是菩萨变的吧。’纵使他有想法,也吓软了。” 普贤倒是比较温和,他扒头看了两眼,道:“我还以为黎山老母纯粹就是当神仙当得久了太无聊,闲着没事戏弄戏弄他们几个呢。” 他们俩的方向都不对,像我,我就很确定她就是政治目的,为了立功。 普贤自己扒着看,觉得不太好意思,就问我:“观世音,你看不看?” 我说:“我不看,那师徒四个都熟悉我,我怕露馅,你看到什么,讲给我就是了。” 普贤说:“我还从未见那话唠的金蝉子被谁吓到过,可是如今黎山老母一说要招赘他,你看他吓得。” 我本来想去看那金蝉子被人吓着的惨象,谁知道我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浑身忽然一阵恶寒,仿佛跌入地府深渊,被那死灵恶鬼摸了一下脊梁,整个人都瞬间僵住,只听见那玄奘在我耳边传音道:“不好啦,观音姐姐,我们在这边借住,这个阿婆要招我们入赘呢!” …… 这你也要特意告诉我?你想我怎么样,去救你不要被招赘吗! 给你这个法术是要你大难关头求救的,不是要你动不动给我直播现场状况的! 不行,这件事完了以后,我必须去找那如来谈谈,要么让我管那孙悟空,要么让我管那小和尚,这要是两个都管,干脆杀了我罢! 黎山老母道:“你们这帮出家的,哪里知道寻常人家的好处。那春日里有新衣锦罗,夏日里有绿纱新荷,秋日里有圆月糯酒,冬日里有暖阁热酿,日日睡在那软床热炕上,岂不是比你们风餐露宿行脚力做苦行僧好得多?” 那小和尚最怕被人抢白,此刻面前是个老母亲,又是款待他们的施主,不好说人家不好,又委委屈屈地想辩白,只小小声说道:“虽、虽然没那么多好处,但是心里开心,就圆满了。何况出家求佛,免了口舌闲话,也免老了得一副臭皮囊……” 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说过了,连忙道:“不、不是那个意思,阿婆你不要生我气!” 然后,委委屈屈地拉拉孙悟空的虎皮裙子,小声道:“他们要招赘,要不,悟空你就留下来吧。” 孙悟空道:“我是答应了南海观音要送你到极乐西天的,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么?除非他南海观音亲自来,说要我以后不保你上西天了,我这才能走。” 我跟普贤文殊他们几个在后面听着,非常羞愧,心想着孙悟空一心一意要报恩,我们几个却来试探他,真是丢人丢人。 孙悟空又道:“八戒可巴不得呢?要不,就你留下来?啊?” 那猪八戒显然动了心,可是当着师父和师兄的面哪里敢说,就小声咕哝:“你们几个,就知道作弄我,那几个姐姐我也不曾见过,怎的就谈婚论嫁了?” 孙悟空听了,忽得爆发出一阵大笑来,直直抱住了他的棍子方才站稳:“师父呀,这猪八戒不嫌弃自己丑,还生怕人家的姑娘生得不如意呢!” 猪八戒被他一顿抢白,气得急道:“谁说的,谁说的?我哪里是那个意思!我是一心向佛……” 那黎山老母对着屋里叫道:“真真,爱爱,怜怜,出来见客人啦!” 她一叫,我们几个就寒毛倒竖。 这起的都是什么鬼名字! 文殊忽然道:“我知道了,她不是捉弄那几个和尚,也不是闲的无聊,她是来看咱们仨的好戏的,可惜地藏不在,不然也被——” 黎山老母又在外面催:“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出来见客人吧!” 普贤道:“唉,这次若是露了馅,我着菩萨也不当了,我干脆还俗算了。” 我说:“你们俩个何必这么在意,你看我,穿女装穿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我们三个一齐出去,谁也不抬头,只耷拉着脑袋立着,等着那黎山老母发话。 孙悟空想必是谁也没认出来,只想着捉弄那猪八戒,刻意道:“唉,几位姐姐也不抬头,哪儿知道好看不好看呢?若是不好看,只怕这呆子还要嫌弃呢?” 黎山老母冷笑:“怎么,你还嫌弃我女儿了?” 猪八戒忙道:“不敢,不敢,真的不敢!几位姐姐都是神仙下凡,好看得不得了呢!” 他一说神仙下凡,我们仨登时浑身一个激灵。 普贤道:“咱们先约好,谁是真真,谁是爱爱,谁是怜怜?” 文殊道:“去他的真真爱爱连连,起得什么鬼名字,反正我是不要。” 我们尴尬地要死地在几个和尚面前站了半天,那黎山老母才说:“好啦,你们快回去吧,省得他们还看不上呢!” 我们如释重负,转身就走,谁知还没走两步,那小和尚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等一下,等一下……” 说着,欢天喜地追了上来,一把拉住我,欣喜地说道:“这个姐姐,我以前是见过的!” 那一瞬间,我简直如堕冰渊,这要是地上有个缝,我就钻进去了,死也不出来。 孙悟空在他身后头,抱着个棒子嘻嘻地笑:“你们说吧,这和尚日日说自己不好色,一见着漂亮姑娘,就说自己上辈子见过,可精了呢。” 那玄奘一听他说自己好色,急得汗都下来了,辩白道:“我方才生怕看差了,看了好久的,这个姐姐我就是以前见过的。我认得你,你可还认得我啊?” 我:…… 天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我们为了怕那孙悟空认出来,特意变得连他那火眼金睛都看不出真身,你这肉体凡胎一个小和尚,怎么每次都能把我认出来啊! 我真是上辈子得罪了你了,这辈子逃也逃不脱。 天知道着小和尚到底有多恨我,十世轮回死了一次又一次,我化了形他都能认得我出来。 我假着嗓子说道:“小师父想必是认错了,人死万事空,上辈子的事儿哪儿能记得呢?” 小和尚欢欢喜喜地拉着我的袖子,仰着白白净净一张脸,笑道:“我看见你就高兴,肯定是不会认错的!我一看见你呀,就很想给你背经,也是奇了怪了,我虽然知道你肯定要烦我,可是我总是又想和你论法,这位姐姐,你懂不懂经文呀?” ……金蝉子你果然有够恨我啊!上辈子背不完的经,这辈子变成人也要烦死我啊! 孙悟空抱着棍子一脸坏笑,对着他两个师弟道:“你是不知道,咱们师父就挑那最漂亮的糊弄这话,以前他看见南海观音,也非要拉着人家袖子说他上辈子见过人家呢!” 他说完,三个人一起哈哈大笑,他们一笑,我们这几个当神仙的冷汗哗啦啦地下。 这就很可怕了。 虽然全西天都知道金蝉子和我有旧怨,但是没想到他怨气重到这个程度。 黎山老母说:“哦?你想必是看中我小女儿了,要留下来做我小女婿么?” 玄奘吓了一跳,赶紧急忙忙摆手,小心翼翼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看这个姐姐有佛缘,想念几句经……” 我就知道。 就金蝉子这辈子就一个执念:以前吵架没吵过我,死了多少次都不甘心。 我正尴尬,却不料还有人火上浇油,那文殊原本立在旁边不动,忽然道:“哦?你认得我妹妹,那前世里认不认得我啊?” …… 你还挑事儿! 小和尚听他这么一说,很认真地过来看他,睁大了眼睛左看右看,茫然摇头道:“这个姐姐,我以前是没有见过的。只单单这位姐姐一个,断断错不了,以前是见过的……” 黎山老母道:“既然这么有缘,你就和我女儿结成个姻缘如何呀?” 小和尚吓坏了,连忙摇头道:“不行的,不行的,我要去取经的。要是这个姐姐愿意,跟着我一同去也是可以的,你肯定有佛缘,没准到了大雷音寺,还有你的功果呢。” …… 你这烦死我的心也是很迫切了啊! 黎山老母冷笑:“你想得美,我愿意让你这个和尚与我女儿成亲,是将你招赘进来,怎么,你还如此贪心,想将我女儿带走么?” 玄奘被她一顿抢白,急了:“我是个出家人,出家人不还俗的……” 说着,扯孙悟空的袖子道:“你快与他们说,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和尚,是要去取经的。” 孙悟空故意笑话他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偏要说那美人儿你是上辈子见过的?你攀了人家,又说不娶,那怎么行?” 小和尚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委屈道:“可是我就是见过的呀。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他就是个认死理的,别人怎么给他讲都解释不清楚。 黎山老母道:“你这小和尚,好没道理,明明是你扯了我女儿的袖子,硬要说什么前世之缘,说要娶她,却又不肯,真是够了!” 说罢,一把将那玄奘扯住我袖子的手打落,怒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在这里呆着吧!” 说着,领着我们三个进屋子去了。 我们回去的时候,普贤悄声问我道;“观世音,你上一世和那金蝉子吵的什么,他怎么如今还记着。” 我道:“我怎么记得!我走在路上自言自语,他听见了就开始和我叨叨了,我早忘了我叨叨的什么,就记得他在我莲花台下阿弥陀佛。” 文殊道:“看来还是我们吵的话题不够印象深刻,我上次与他吵为什么男人不生孩子,他就不记得了。” …… 你们每天在西天呆着,也是很闲了。 我们一走到后院,便见到那白龙马被拴在后头,普贤问我道:“这就是西海龙王家的小太子么?” 我说:“是。如今给唐僧做了脚力。你说话可小心点,他听得懂。” 只见那小白龙愕然瞪大了眼睛,歪头看看我,又看看文殊普贤,大惊失色地要给我们几个拜一拜,文殊却是个闲的,手一挥,便封了那小白龙的口,笑道:“得罪啦,小太子。” 我们正在后院说着话,那孙悟空却忽然抱着他那棒子出来了。他和那金箍棒真是感情深,走哪儿多抱在怀里,不用的时候就小心翼翼放在耳朵里,跟亲生的娃一般成日里呆在身上。 他在身后教导:“怜怜姑娘,且等一等!” 他这一叫,普贤就道:“我就说了,咱们应该分配一下那个名字的,现在可好,谁知道谁是谁。” 文殊道:“管他谁是谁,反正不是我,任由他怎么叫唤,我就听不见便是了。” 见我们谁也不理他,那孙悟空一把冲上前来,拉住我道:“姑娘,我有话与你说。” 文殊和普贤显然不想和这猴子扯上关系,见他找我,忙不迭地去了。 孙悟空认真道:“姑娘,你万万莫要误会,我那师父绝非轻薄之人,他说以前见过你,显然是将你与他人认混了,何况他一门心思只想普及佛经,绝无调笑的意思,奈何他是个死脑筋,所以我先替他道歉。” 我说:“不生气,长老不必客气,我家也是礼佛之人,小长老的意思能听懂的。” 孙悟空给我作揖,恭恭敬敬地说道:“其实不瞒你说,他这人就这点不好,时常认错人,以前见到南海观音像,也时常乱指着说见了故人。他便是这种糊涂的性子,请姑娘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这时,那猪八戒忽然从屋子里跑出来道:“师兄,师兄,这件事你我从长计议。” 孙悟空道:“我们只是借宿一宿,哪里从长计议,你该不是想留在人家家里做女婿吧!” 猪八戒说道:“你就知道笑话我,你敢说,你没这样的心思?你没心思,干嘛一个人把人家姑娘拦下来!” 孙悟空被他气得要死,看看我,又看看他,显然是寻思着要不要当着我的面打他,然而他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他看我的时候,忽然发现我在看他。 然后,只见他一个激灵,吓了一跳般地猛地跳开一步,瞪大了眼睛望着我,猴子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我,在我裙子上飞快扫了一眼,揉了揉眼睛又看我,极度无力地伸出一只手,哆嗦着指着我:“你……” ??? 这什么意思? 这猴子不可能认出我来啊! 我这身变化,纵使是如来也未必能一眼认出,他怎么可能认出来? 我上下看看自己,身上一丝破绽也没有,这猴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看我,我看他,猪八戒看我,他看猪八戒。 孙悟空无力地指着我:“你……” 猪八戒酸溜溜道:“哟,好了,现在又和人家姑娘家纠缠上了!” 孙悟空说:“给你三个数的时间,立刻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三!二!” 猪八戒吓了一跳,一溜烟跑了,一边跑一边道:“你要是没动歪心思,干什么偏拉着人家姑娘孤男寡女地说悄悄话!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勾当呢!哈,我去告诉师父去!” 孙悟空畏惧虎狼一般,瑟瑟发抖地抱紧了他的棒子,伸出一只手颤巍巍指着我: “你你你——” 我登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27.一个失败的试验 我坦然望着孙悟空, 继续乖巧地装我的小家碧玉, 为了让他确信,我还特意理了理头发。 孙悟空无力地看着我, 半晌道:“菩萨……” 我装傻:“小师父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孙悟空挣扎了一下, 无力道:“观音菩萨……” 我微笑:“小师父你说什么我还是听不懂。” 孙悟空一头撞在一颗树上, 差点把树直接撞折了,撞的那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地作响, 绝望道:“观音娘娘!” 我:“啊呸!和你讲了多少次, 你家菩萨我是个男的!” …… 就在那后院里, 他瞪我, 我瞪他, 我们大眼瞪小眼, 人眼瞪猴眼僵了半晌后,我才问道:“好罢,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孙悟空叹息道:“普天下的人鬼神魔, 只有观音菩萨你一个拿这种眼神看我。” 我茫然:“什么眼神?” 孙悟空难过地抱着他的棍子, 耷拉着脑袋道:“就那种,十分嫌弃自家孩子不成器, 还不能扔了的复杂眼神,又嫌弃又同情, 综合起来,很侮辱人。” …… ……哦。 你也知道你自己不成器啊。 你这只孙猴子, 也不是我们想的那么傻的么。 孙悟空将那石头脑袋一下一下地撞在边儿一棵大树干上, 每撞一下说一句:“我就说那小和尚成天里也只认得你一个, 怎么今儿忽然破例认了别人,没想到他竟然是先我一步认你出来。菩萨你和他上辈子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他死了一遭,阴曹地府走过一圈,生死轮回里蹚过一场,孟婆汤灌下肚多少回,人死万事空,过了奈何桥,那上一世的恩怨早就如风散尽,怎么独独还能认得你出来?” 他不说我还想不起来,这么一说,电光火石之间,只那一瞬间,几百年前那金蝉子在我南海的场景猛地浮上心头来—— 原来那日他同我吵架,我在莲花台上偷摸花圈,暗地里咒他不得好死,他叨叨得我太烦,我直接念了个咒儿,把他嘴给封了,叫他没法儿出声,偏不巧他那日在佛祖讲经的时候打瞌睡,佛祖训斥他,问他原因,他指着嘴出不来声儿,想要写字又没纸笔,这才被佛祖贬下西天去,历经了十世苦难,这么一想,都是我害得,登时唬得我一身冷汗。 ……也难怪他金蝉子这么惦记着我了。 善哉善哉,讲道理,这明明是他金蝉子先挑的事儿啊! 可是我能说什么,他长得像是那种讲理的人吗? 唉,我还是这辈子多救他几次,省得他恢复记忆找我算账吧。 孙悟空这一问,我就有点慌,只能说:“我也记不得了,但愿你那师父,以后也想不起来就好了。” 我们两个彼此无言了一会儿以后,孙悟空指指我,指指我的裙子,瞅瞅我的簪子,半晌,难以接受地问:“那你这是……?” 我说:“你别问了。我在佛祖手下做事,我有我的难处。” 孙悟空眯着眼睛瞅了我半晌,道:“不是我说,菩萨,老孙虽然修为是有的,但是到底是只猴子,你们西天若是想以此方法来试探我,也该变个猴子来……” 我瞪大了眼睛。 我就说嘛! 他是猴子啊! 为什么就是没有一个人相信我! 眼看他转身要走,我在他后面道:“你自己看出来了,且莫说出去!” 孙悟空怏怏地走着,将那金箍棒扛在肩上,头也不回地道:“不说,不说,我看好戏还来不及呢!” 我回去,发现那黎山老母也是个懒的,房屋总共没变出来几间,我们那屋子便临着孙悟空他们的屋子,我一进屋,普贤就示意我噤声,只听见那猪八戒对沙僧道:“人么,谁没个七情六欲,就算是成了神仙,也是难免的。可是师父他可好,偏要做石头人,真是,真是。” 这时候,那孙悟空回来了,扛着棒子,听他们正谈论这个,往墙角一坐,咕哝一句:“师父我是不知道,我是有心理阴影。自打我知道那观世音竟是男人以来,我见着漂亮姑娘都得提防三分。” ……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以身殉道吗! 你这只猴子,一点也不理解我佛众生平等的思想。女人的衣服女人可以穿,男人怎么就不能穿了,你看不起男人吗!你这是性别歧视! 我以为孙悟空这么说也就罢了,谁知道那猪八戒忽然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肥大的肚子在地上滚了三滚,震惊道:“观音娘娘是个男的?” 孙悟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忽然耳朵一煽,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哭得直打嗝,哭声响亮震天动地,烦的普贤在那边阿弥陀佛。 沙悟净在一边儿冷笑道:“大师兄你不知道,他可一直觉得那观音娘娘是暗地里对他有意思才特意救他的,一直寻思着怎么好好‘报答’人家的恩情呢。” 孙悟空愕然半晌,道:“你这肥猪怎么就是不长记性,你自己想想 ,你当日里在天庭之所以被贬,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以为嫦娥对你有意思,现在可好,落了这个下场。” 那猪八戒听他这般说,猛地一个打滚从地上翻起身来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嫦娥姐姐确实是对我有意思的。那次我衣裳破了,她还让手下侍女替我补了补呢!” 沙悟净看着他,半晌无言道:“那不是因为你在广寒宫一跤跌了,抱着你那被跌破的衣角大哭不肯走么?” 猪八戒认真道:“这是因为我有意想要试探她对我是否关心,结果不试不知道,一试呀,她果然喜欢我呢!” …… 文殊道:“这猪八戒色心不改,以后上了西天怎么办?” 普贤说:“什么怎么办,你看西天有能给他调戏的么?” 我叹口气:“你们放心罢,这件事过后,他心理阴影面积估计就被色心的心理面积大得多了。” 文殊和普贤仰头一想,也是。 我们几个正坐在他师徒隔壁商量着我们这次任务完成以后回去要做什么,忽然那黎山老母撩帘子进来,道:“计划有变,那小和尚实在是太能废话,我是搞不定了,观世音,他总觉得你和他前世有缘,不如你和他去聊一聊如何?” 我说:“造孽造孽,怎么什么事情都是我?他们取经就去取经,试来试去的,何苦来?” 那骊山老母说道:“这真心嘛,见一面总是不会变的,你要是和他相识了,没准他本性就露出来了。” 我也是很无奈的。他有什么本性?他是金蝉子转世,他若有什么本性,便是金蝉子的本性,你难道要说佛祖招了一个本性不好的徒弟来? 黎山老母又说:“我们要是这样就走了,未免显得不够真诚、过于敷衍,好歹也得和他们说两句话的。那几个徒弟还不要紧,关键是师父。前路多少精怪,一个心不诚,勾去了可怎生是好?” 我只能道:“那好吧,你说怎么样,这事儿完了我就再也不掺和了。” 黎山老母道:“不求你做什么,和他聊一聊,问问他对取经路的态度就是。”说完,又一把招呼文殊普贤:“你俩也别幸灾乐祸,文殊去问孙悟空;普贤去找沙悟净!” 说着,撩起帘子去了,道:“那猪八戒有意留下来,我去和他谈去。” 她一走,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我看文殊,文殊看普贤,普贤看我。 末了,文殊道:“对,她就是看我们仨的好戏来的!准窝哪儿偷笑呢!” 然后,我们仨气哼哼一起散了,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我找到那玄奘,发现他正蹲在水池子边儿上望里面的鱼,一双眼睛瞪地大大的,看得极为专注。 他从水面的到影儿里望见我来了,赶紧过来一把抓住我,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去,很小声地对我说:“姑娘呀,我方才看见你家池子里的鱼有一只三只眼的,莫不是妖怪吧!” …… 这黎山老母变这山院的时候不仔细,瞎变,把鱼儿都变错了。 假的到底是假的,无论如何都真不了。即便是神仙变的假象,也要有破洞。 可是我能说什么?我现在的人设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我就说:“啊……三只眼睛?” 我还没说完,吓得小和尚立刻伸手把我嘴捂住了,着急道:“你别说那么大声,被它听见了就不好了!” …… 你这个小和尚,也是很天真了。 你怎么不想想,既然这么多破绽,那我们没准儿是妖精变的,要来吃你呢? 我估计他是从小没见过血,这两次被妖怪抓去,吓怕了。 他小心翼翼张望四周,见那边的池子没有动静,就拽着我往离那水池子远的地方走:“我那大徒弟是个会降妖的,一会儿我让他来给你家除妖,你不要怕,没事的。” 我当然不怕,倒是他,吓得已经开始手哆嗦了。 见他这么怕妖怪,我忽然很想捉弄他一下,刻意露出那不怀好意的笑容,道:“小长老,你怎知我们不是妖怪,在你那饭食里下了毒药,准备把你毒死,腌着吃了呢?” 我本来以为他怕妖怪怕到这地步,我这么一说,肯定要吓坏了,谁知他竟一脸坦然,仰着小脑瓜和我说道:“不会的,姐姐你是好人,我前世里见过你的。” …… 我:“哦?你怎么知道我前世里不是害了你,害的你这辈子倒霉,被妖怪吃呢?” 小和尚坚定地看着我:“不,姐姐你肯定是好人,我这辈子经历苦难,肯定是我命中该有此劫,怨不得别人的。” 天啊!他金蝉子在人世历练十世,如今竟然变得不仅不讨人厌,甚至有点讨人喜欢了啊! 我看着这个软软萌萌白白嫩嫩又这么善良的小和尚,一瞬间和金蝉子那个烦人精沾不上边儿,有点怀疑我们是不是一时疏忽,把人给找错了。 我刚有点喜欢他,谁知他一转头,就一本正经对我说:“既然姐姐你这么有佛缘,那我给你念经吧。” …… …… 哦,那准是没找错了。 我对他说道:“你这般坚定你的信仰,不惜粉身碎骨、一路苦难受尽也要去西天取经,若是有朝一日你到了那大雷音寺,见了西天诸佛,心诚至极,却发现他们不是你想的那般好,又发现原来他们口口声声仁义慈悲,有时却也不得不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你又当如何?” 那小和尚仰着一张白生生的脸望着我,眼睛里晕着些水光,半晌,道:“这位姐姐,你说错了。” “佛既然从人心中来,又这么能十全十美呢?依我看,人身上的缺点,佛身上一样也不差,只是佛有善心,想做的更好罢了。但是我想我若是做事,时常做错,那佛也必定和我一样时常做错,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人失足了,就再也无法回去本真,佛有一片诚心,无论踏错多少次,也要重新踏回始点再次尝试,我想这就是佛了不起的地方。” 他歪着脑袋,认真地想着:“人总把佛想的无坚不摧,是因为人身上有太多弱点,他们畏惧自己的弱点,便想佛是十全十美的。可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呢?” “我想,就是因为人有弱点,佛才会这般光辉,因为佛原来不是佛,佛在人心中才是佛。人畏惧生老病死,便创造了佛来瞻仰崇拜,若是人的生命里没了这些虚妄的假想,可怎么在生老病死里挣扎、生离死别里浮沉呢?” 他见我不说话,就伸手拍拍我,道:“我知道啦,你怕我把以后想得太好,最后发现事情不好,就会难过,你对我这么好,真是个好心人呀。” 我:“……” 那但愿你到了西天想起我来,还觉得我是个好心人吧…… 小和尚看着我,认认真真地说道:“你说的我都懂啦,可是姐姐你看,除了佛,人也创造了很多一点都不好的神仙呢!他们又血腥又残暴,和人一样满身弱点呀!我想呀,像你这样好的人,时常去那庙里烧香,总觉得神仙都是石头人,可我不觉得,我觉得神仙就是一面镜子,人是什么样,神仙也是什么样。我觉得,人这么好,神仙怎么会坏呢?你说是不是?” 我想,这玄奘想取经的心很诚了,再试探下去,就是我不对了。 我正要走,却忽然见他双眼放光,对我说道:“没事的,就算西天诸佛都是不好的,我也知道有一个是好的呀!”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道:“啊?” 小和尚一脸憧憬:“观音姐姐呀!观音姐姐可好啦,每次我有难,她都会来救我呢!她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 我有点心虚地看了一眼我的裙子。 我总觉得这孩子这种想法是一颗定|时|炸|弹,时不时就会导致信仰大厦轰然崩塌。 小和尚眼睛里亮晶晶地放光:“观音姐姐不仅是个大好人,她还可厉害啦,不像我那个自以为是的徒儿,说什么大闹天宫,其实这也打不过,那也打不过,每次都要观音姐姐亲自来救我。” …… 说真的,我都要被他感动哭了。 这就好像自家的熊孩子终于长大懂事了一样,实在是太感人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大惊失色:“漂亮姐姐,你怎么哭啦?是我说错了什么吗?”说着,很慌张地给我擦眼泪:“不要哭了,哭花脸就不好看啦!” 我抹着感动的眼泪,欣慰地说:“你能这么想,我真是太感动了。你在人世好好做人,不要闲着没事叨叨别人,不然容易倒霉。” 我本来以为他终于会听话了,谁知他原本在给我擦眼泪,一听这个,忽然一脸坚定,双手握拳,仰望天空道:“不!我一定要叨叨!见到不满的事情我要叨叨,见到坏人我也要叨叨!语言就是我的武器,就是我的利剑!是我刺破虚伪的一道光芒!不然,他们怎么能幡然悔悟,知错改过呢?” …… 哦,那你叨叨去吧,我先走了。 我还没来得及转身走,他一把抓住我,对我说:“我带你去找我徒弟,让他给你家看看有没有妖怪!” 他一路拉着我,往孙悟空在的地方走去。 我还真怕这时候见到那猴子,说也说不清。 只见树荫下,那猴子百无聊赖地抱着他的棍子,歪头倚在树上,只侧目望着面前变作美丽女子的文殊,一脸的不情愿。 文殊直挺挺地站着,也是一脸的不耐烦,手里拿着个小本子,照着上面的字嚼蜡一般地念道:“我还可以给你提供住处,饭食,这也不行?” 孙悟空生无可恋地仰着脑袋:“不行,不行,都说了不行!” 文殊拿着根笔,仔仔细细将纸上一行字划掉,翻页,继续面无表情地生硬地念着:“那要是我还能给你生孩子呢?” 我:“……” 孙悟空:“……” 小玄奘:“徒弟呀,你快看看他们家有没有妖怪!” 孙悟空一溜烟跟着他师父去了,跑得离文殊远远地,头也不敢回。 文殊依旧捧着他的本子,转头看我,蛮有自信地挑了挑眉道:“我做的还不错吧?我列了五十一种情况呢。” 我:“……挺好的,一会儿咱们看看普贤那边怎么样了。我觉得他们师徒几个的心都挺诚恳的,应该是没事的。” 我们两个在这边说话,就看见池子那头儿,小和尚踮着脚,扯住孙悟空衣角,探着脑袋,指着那水里道:“三只眼睛的那一只,我真的看见了的,有一只三只眼的。” 孙悟空被他扯住袖子,心不在焉地看着那池子,抬眼望我一眼,对我一耸肩,将那眉毛一扬,那意思,分明是:事到如今,他可怎么办是好? 我还没来得及回他,文殊就道:“那猴子看你做什么,他和你交情不浅的,别不是认出来了吧。” 我是死也不能承认那猴子把我认出来了,就胡扯道:“他哪里是看我,分明是在和你眉目传情,文殊啊文殊,做的不错嘛。” 文殊困惑地翻着他的本子看,茫然不知所以,嘴里叼着一根笔,上上下下看着他方才划掉的几行字,就是想不通他到底那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半晌后,他指着小本本上最后一句话,茫然地问我:“莫不是孙悟空想有人给他生孩子?这也是一种危机情况,我们要不要仔细考察考察?” …… 我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时,那小玄奘忽然跳将起来,指着水里一处道:“那里那里,三只眼睛的就在那里!” 孙悟空被他扯住袖子,懒懒站在水边儿上,眯起眼睛装模作样地瞧了一眼,摇头道:“没看到,师父你莫不是眼花了吧。” 那玄奘急了,一路蹬蹬蹬跑过来,拉住我的袖子,把我从文殊身边扯走,急忙忙带着我去那水边儿上看,说道:“漂亮姐姐,你可看到那三只眼睛的鱼了么?” 我总觉得他是说“漂亮姐姐”的一瞬间,孙悟空哆嗦了一下子,十分丧气的模样。 我说:“在哪里?我没看见,你再指一指?” 小玄奘急得跳脚:“啊呀,游走啦!” 孙悟空恹恹地抱着他那根棒子,倚在一边儿的墙上,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叼了根草,心不在焉道:“师父,若你方才看到的真是妖精,那你在这里指了半天,他知道我是个会降妖的,早吓得跑了也,何苦在你面前游来游去,自寻死路呢?” 那小和尚是个犟的,死也不会认错,此刻跺脚道:“我就是看见了!” 孙悟空对着我一耸肩,一副极无奈的样子。 我心道不好,这猴子虽然跟着小和尚有一阵子时候了,但是他一点儿都不了解金蝉子这个人的本性。他属于那种他说的就是对的,你把他扒光了放在刀山火海上,他咬紧了牙都不松口的那一种。 而且你不反驳他还好,没准他悄没声地就改了,若是反驳了他,他就是往油锅里跳也要给你证明他是对的。 果不其然,自打孙悟空说完以后,那小玄奘气呼呼往池子边儿上一蹲,下了决心道:“你们等着,我把它给你们揪出来!我今天晚上就守在这儿了!” 我:“……说实话,你就不怕我们一走,那妖怪跳出来把你吃了吗。没准这就是他的诡计,要你在这里守着,半夜冻感冒了不能去西天取经。” 孙悟空无言地看着我,半晌,忽然十分理解我似的在我肩上拍了拍,万分感慨地望着我。 我有点惊恐:“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孙悟空又在我肩上拍拍,压低了声道:“菩萨,你也是很不容易了。” 如此想来,我照顾熊孩子也是很有经验的了,打小儿开始哄惠岸,他脱光衣服往莲花池子里跳,我得飞奔过去把他捞上来,告诉他这里面深几千尺,还要听他和我又哭又闹:“师父不让惠岸洗澡澡!” 他大半夜爬到竹子尖儿上看月亮,我得飞上去把他拎下来,告诉他摔下来脑袋会像个碎了的西瓜,还要看着他抱着竹子不撒手,和我哭:“那竹子怎么办呀,竹子摔下来很可怜的!” 他把腿往文殊坐骑青狮子嘴里伸的时候,我得把那狮子獠牙掰开,心惊胆战地把他从里头抱出来,告诉他这狮子野性未改,没准就把他一口吞了,从此即便是神仙也救他不回,谁知道他竟然抱住要吃他的狮子不撒手,无理取闹:“可是狮子是惠岸的好朋友啊!” ……我这么把屎把尿把他养大了,他个没良心的还自个儿跑了,说都不跟我说一声。 唉,要哄这个玄奘,那比之惠岸简直不要太乖巧。 我说完以后,小和尚扒着脑袋在池子上蹲了一会儿,抬起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我,委屈道:“真的?” 我说:“你放心,我家人在这山野间住了几十年,从未有什么妖怪侵扰,妖怪八成是冲着长老你来得,你还是好好在你徒弟身边,不要耍性子吧。” 我没想到的是,那个一贯性子极倔的玄奘竟然看了我半晌,啃着自己拇指咕哝道:“漂亮姐姐你说的很有道理……” 天啊,我竟然有朝一日能说服金蝉子的转世?我真是十世修来的福分德行啊! 我险些当场大笑起来,恨不得将那如来、玉帝、黎山老母以及普贤文殊都拉过来给他们看看,我乃是古今第一人,竟然让那比石头还要硬三分的金蝉子听了我说的话!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那小玄奘下了决心一般,坚定道:“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让这妖精有可乘之机了!悟空!今日晚上你同我一起守在这池子边儿上,那妖怪不出来不罢休!我倒要看看,我佛家正统,难道还耗不过这一只鱼精吗?” …… 你这小和尚,主意也是很正了。 罢了罢了,是在下输了。 你果然是金蝉子那混蛋转世,脾气硬到如此境界,谁也犟不过你。 那孙悟空走了这么远的路,哪像那玄奘白天坐在马上,晚上找地儿睡觉,累还累得半死,大半夜陪他守池子?也是很有情怀了。 孙悟空道:“师父,三只眼怎么了,你不能因着人家多长了只眼睛就看不起他,那杨戬二郎神不也多一只眼睛,你也看不起他吗?” 那又有什么用,他说什么这小和尚也不会听的,他就搁这儿杠上了。 我对此情此景早已习惯,索性由他们去,带着文殊去看看普贤的情况了。 这师徒四人,除了那猪八戒,一个个都是心比金坚,想来没多大问题,何况那沙僧是个老实人,老实人最实在了,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只要普贤解决了沙僧,我们就可以各回各的窝,从此谁也不提起这件倒霉事,过清静日子去了。 谁知我们还没到那普贤的院子,就听见沙僧一声嚎啕大哭,哽咽的声音远远传了出来:“我给王母娘娘做了几千年的工,就打碎了一个杯子,就被他们赶下界来,毁了容貌,还用飞剑穿心啊!” 说着,委委屈屈地哽咽:“一分工资都没留给我!几千年的积蓄,充公了!” …… 他又说:“我心里有苦,可我获罪于天,和谁说去?我随着师父出来取经,想和师兄诉诉苦,师兄却说他被五行山压了五百年,也没像我这般想不开。可是他被压在山下,是因为他犯上作乱啊!我做错什么了!我一心一意为天庭,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 我们觉得事情有点不对,立刻冲进去,发现普贤坐在沙僧边儿上,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好歹你也脱了罪了。别伤心了。” 沙僧难过地擦眼泪:“从来没人注意我,就连我师父师兄,也只想让我挑担子,可是今天你却听我说话,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好人。” 然后,他一把抱住普贤,大哭:“知己啊!” 普贤:“……” 我有点担心,赶紧问文殊:“他这不算是犯色戒吧?” 文殊道:“他把普贤当好朋友,什么时候交朋友也是犯戒了?他就是存在太低,想得到关注嘛。” 我这才放心,道:“也好也好,反正他们明天就走了,不会出事的。” 谁知道我话刚说完,就听见沙僧哽咽道:“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我想以后就算是我到了极乐西天,也没人在乎我,可是你不一样,你愿意听我说话,你是我的知己,我不走了!” ……什么? 沙僧坚定地说道:“我不去取经了!我就留在这里吧!” …… 普贤哆嗦了一下:“别,你还是去取经吧。” 沙僧越发坚定起来:“不!我活了几千年,才得了你这一个朋友,我情愿放弃正果,就留在这里给你家做个劳力!” …… 坏大事了。 文殊道:“坏了坏了,咱们可能一时半会回不去了,都怪那黎山老母瞎出主意!这可好,真试出问题了,咱们得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我说:“你还想着回去?你不怕那沙僧发现他此生此世几千年里唯一一个知己是个骗他的,干脆经也不去了,担也不挑了,黑化变异,成了个杀人嗜血的魔头吗!” 28.写诗的猪八戒 我们仨正凑一块发愁, 就看见那黎山老母一脸幸灾乐祸地走进来, 对我们说道:“我早说了该试一试他们的真心!果不其然那猪八戒色心难改,如今想入赘我家, 连娘都叫了!” 说着, 笑得前仰后合, 扶着柱子道:“真是笑死我,等他哪日封了佛, 我再用这件事糗死他!” 我们瞪着眼睛看着她笑, 谁也不吱声。 黎山老母笑了半晌, 见我们三个半分笑意也无, 末了, 笑也笑不下去, 尴尬地望着我们,道:“怎么了?一个个丧气着脸, 做这幅晦气模样。你们难不成任务没完成?” 普贤瞪她半晌, 扯我袖子, 道:“观世音,你说。” 我道:“我说什么, 你自己说。” 普贤被急得不想说,抓住我不松手:“你最有主意了, 你不救我谁来救我?咱俩这么多年交情,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不管了。” 文殊道:“你们两个别在那边拉拉扯扯磨磨唧唧, 我来说。” 然后, 他一本正经、一脸正义道:“孙悟空可能想要个儿子。” …… 黎山老母道:“这有什么稀奇, 人之常情而已,算不得越界。” 说完以后,又看向我,问道:“观世音,你试探那玄奘如何了?” 我说:“好得很呐,情比金坚,一心一意要去取经,还想普度苍生呢。” 眼看着黎山老母就要看向普贤,他忽得一把扯过我的袖子来,将脸在我袖子里一埋,任由那黎山老母如何唤他,便是死活不肯出来了。 没办法,我只能替他说道:“别人都挺好,偏生沙悟净不想去取经了,黎山啊,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黎山老母愕然道:“怎么可能?他们师徒四个,我最看好的便是沙悟净,为人老实,做事诚心,怎么会出问题?” 我说:“虽然是为人老实,但是积攒了几千年的怨气。他兢兢业业在天庭做了几千年的功,不仅没有苦劳,还枉受责罚,如今在取经队伍里也没有存在感,当然受不住了。” 文殊道:“我就说么,取经就取经,闲着没事试个什么劲。不试还好,一试偏生把怨气给试出来了,这下可好,既不算是贪念,也不算是色念,依旧是一片诚心,只被你黎山老母试出了问题,现在你说怎么办吧。” 普贤也想说话,然而他是个没主意的,此刻看看我,看看黎山老母,憋了半晌,只憋出来一句:“观世音说的都对!” …… 他一转头,见文殊望着他,又连忙道:“文、文殊说的也对!反正这次我站他俩!” 我们三个坚定地站成统一战线,一个挨一个,绝不服软,坚定地看着黎山老母,谁也不松口。 黎山老母被我们三个人汇聚的目光盯着看了一会儿之后,道:“好!既然观世音说的都对,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观世音去解决!能者多劳嘛,观世音,这个人你最熟,你去劝他取经。” 我说:“唉,我又不傻,又不是我的锅,为什么我去劝。要不这样,我反正是直接听命于佛祖的,既然大家都不急,我就先去西天将这件事汇报给佛祖,看他如何定夺,怎么样呀?” 我这么一说,黎山老母猛地被卡住,连忙道:“这就不要惊动佛祖他老人家了吧!” 文殊道:“什么事都要观世音去做,我们西天是没有人了么。这样,既然主意是黎山老母你提出来的,不如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怎么样?反正事后的功劳是你的,我们也跟着你沾光嘛。” 普贤坚定地抓着我的袖子,道:“对,他俩说的都对!” …… 黎山老母愕然望着我们三人,被我们三个抱团组队的态度彻底打败,悲怆道:“好!我去就我去!” 说罢,慷慨就义一般,壮烈地转身去了。 她走了以后,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各自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文殊道:“这事儿不怪我们,这就像两个人结了婚,妻子不能找了别人去勾引她的丈夫,一边让那女人千方百计地勾引丈夫,一边又希望丈夫为自己守身如玉,这不公平。取经么,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假惺惺让别人历经千辛万苦去取经,却背地里拿荣华富贵试人家,这事儿做的不道义。” 普贤说:“对,你说的都对。” 我说:“文殊,你为什么偏要那么偏激,你为什么不想想,或许她只是想看你和普贤女装呢?” 文殊:“……” 普贤愕然睁大了眼睛,忽然道:“当初观世音的着装提议也是她提的,我觉得这个想法很有道理啊!” 我:“……” 我们三个互相看了一会儿以后,文殊道:“好了,这件事我们以后不要提起来了,最好以后几千年都不要提起来了。” 半晌,普贤忽然道:“你们说黎山老母会怎么做?” 文殊这个人非一般地偏激,此刻道:“我怎么知道,大概是怎么缺德怎么做,比如假意将你许配给那沙悟净,然后成亲没几日,咔嚓一下死了,然后栽赃给哪哪哪的妖精,他没准就诚心诚意去取经了罢。” …… 他这么一说,我们几个集体有点慌。 这做事的风格,很符合黎山老母这人的性格啊! 我们越想越害怕,立刻三个人一块儿起身,往那后院里去了。 我们一走到那屋子门前去,就听见沙悟净说道:“夫人误会了,我并非贪图小姐美貌,也不想娶小姐为妻。我只想报答小姐知遇之恩。须知我做了几千年神仙,几百年妖怪,无一人了解我,无一人关心我,然而小姐心善,悟净无以为报,只能做牛做马,方能报答尺寸。但是我已经答应了南海观音保师父取经,如今已经入了佛门,若是在人间娶妻,便是忘恩负义,这事我不能做。” 我差点都要被他这份诚心感动哭了。 文殊道:“这事儿要是我解决,我就让他们晚上睡一觉然后显真身,贪色的自知羞耻,报恩的前路有缘,心诚的继续上路,简简单单一件事,怎么就能如此复杂来着?” 这时候,听见里面那黎山老母变作的夫人说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想娶我女儿?” 沙悟净急忙道:“我一片赤诚之心,对小姐只有报恩的心,绝无贪念!我在此发誓!” 我说:“我觉得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了,有点钓鱼执法的含义,传出去吧,对咱们西天的名声不好。” 文殊道:“你说的轻巧,你想让她不看好戏,却是要费一番功夫。我想也是,她神仙当了千万年,无聊了,难免找点儿事做。观世音,我看你一向最有主意了,若是这件事你想法子解决了,到时候那李靖要是因为他儿子的事儿和你吵,我就带着五台山全体给你撑腰去!?” 现在好了,我已经聚了峨眉、五台两座山的教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去打群架呢。 我问:“当真?” 文殊坚定道:“当真!到时候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若是那李天王敢说一个不字,我带着五台山全体打上南天门去!” …… 这还是算了吧。 毕竟咱们和平外交了几千年,如来和玉帝没事儿就黏在一起瞎出馊主意,你这一打无异于宣战,那到时候如来没人和他一起出馊主意了多伤心啊。 这事儿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我对他们两个说道:“有个容易的法子,有个不容易的法子。容易的法子烦死人,但是不容易的法子皆大欢喜。” 普贤急了,又一把扯住我:“观世音,你别动不动就卖关子,你传教传出后遗症了吗!” 我说:“先说不容易的法子。我们把那黎山老母一棍子打昏了送回老窝去,然后各自回家,他们师徒几个取经去。” 文殊:“……这事儿后劲儿太大,算了吧。” 我:“哦,容易的法子就是找那小和尚玄奘,过来叨叨死黎山老母。我就不信,有人能在他那烦人劲儿下撑过一回合。” 普贤和文殊瞪大了眼睛,齐声道:“这个法子好啊!” 我温柔慈祥地看着他们两个:“所以,现在谁去请那个小和尚呢?”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 总而言之,经过我们三个的一致商议,问题是普贤惹的,事情还是普贤去做。然而普贤表示他这辈子最怕的人就是金蝉子绝无第二,他说倒是不怕他叨叨,怕他叨叨的时候忽然自己感动自己,然后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普贤这个人善良的有点过头,最受不住别人泪眼汪汪看着他,不然愧疚感会把他压死。 我们觉得他这个借口一点都不真诚,所以拒绝了他关于禁止同僚泪眼朦胧的提议,并且把他赶回了峨眉山去。 没办法,普贤还是要去的。他只好小心翼翼换了模样,仔仔细细打量有没有出差错,这才去找小玄奘帮忙。他往那师徒四人住的院子里走,还没来得及迈进去,就被人一把拉住了手,扯到了大树后面去。 只见那猪八戒肥着一颗大肚子,抽了抽那猪鼻子,害羞地将猪耳朵捂在脸上,道:“爱爱姐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抱有私心。说实话,老猪也喜欢你,奈何师父太死板,就是不肯让我留下。” 我:“……” 文殊:“……” 半晌,文殊道:“那黎山老母随口瞎起的名字,咱们都不知道谁是谁是谁,这死猪头还分的挺清楚。” 我对文殊道:“其实话说回来,黎山老母也不是全错。毕竟咱们神仙当久了,这么好玩的场景可就几千年没见过了,就这一段儿,够我笑三百年了。” 文殊面无表情地说道:“够我笑五百年。” 我们两个是和普贤共享视野的,他看见啥我们也能看见啥,我们叨叨啥他也能听见啥,此刻听见我们两个叨叨,他说道:“你们两个不能叠在一起笑吗!” 文殊说:“不,我要省着点,一点一点地笑。” …… 普贤这一开口,猪八戒吓了一跳,连忙回身四顾,道:“姐姐呀,你说什么呢?” 他见此处无人,将怀里一封信拿出来,一把塞给普贤,动情地说道:“这书信,是我用心头血写出的,万万莫要弄丢了!” 说罢,一抹离别伤感的泪水,挺起了肥猪的胸膛,伤感地迈着步子走向了远方。 普贤见他走远了,一把打开信来看,只见上面用血写着几行字: 吾爱,有缘奈何不相逢,山高水远两相别,只愿你把这一点朱砂别在心上,从此人间明月在,一缕相思不断绝。 普贤很感动地看着半天,说道:“想不到这猪八戒还会写诗啊!我也是收到过诗的人了!” 我:“……” 文殊:“不行,我得去看着点他,他本来脑子就不转,一会儿露陷了。” 他说完,刚推开门走出去,也被一只手忽然拽住了,直接将他拉到树荫下面,一回头,又是那个猪八戒。 猪八戒捂着一张猪脸,扭扭捏捏说道:“真真姐姐,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第一次见你就对你情根深种了……” 普贤:“……” 文殊:“……” 我一个人留在屋子里,抱着肚子满地打滚,笑得几乎断气:“哈哈哈这个我可以笑八百年了!” 文殊咬牙道:“观世音,我们的友谊到此为止了,你滚吧。” 猪八戒没听见他这句话,只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哀声道:“奈何你有家族规矩不能抛弃,而我有戒律清规不能废弛,本是人间鸳鸯鸟,奈何红尘隔空门,若是我遇见你时不曾出家就好了。可惜,可惜,太晚了。” 文殊:“……我想这段观世音可以笑一辈子了。” 我正经道:“不,这段很感人,我可以感动很久了。” 猪八戒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塞给文殊道,泪眼朦胧道:“愿你我有缘,百年之后再相逢!” …… 文殊道:“好了,我承认普贤那个禁止同僚泪眼朦胧的提议有道理,我们改一改,禁止长得丑的同僚泪眼朦胧。” 他见猪八戒走远了,也打开书信,之间上面写着好几行字: 我那本该青灯古佛孤寂了了的一生,有了你的点缀,如同在沉沉的夜里望见了星星,即便远隔星河,我也能感受到你赠与我温暖的冰凉。暗夜四合,只有你的光芒在群星之中划过天际,将我僵硬冷却的身体拥抱环绕。 吾爱啊,愿我们来世也有隔海相望的缘分,你在那大海尽头,而我,在河流的源头。愿我的思念跨过大山与沟壑,从万千河流汇聚到你的脚下,若是黑夜再度来临,你便可从那水的倒影里,看到我们前世与今生交错相逢的影子。 文殊:“……我竟然觉得他写的也挺不错的。” 过了一会儿,文殊忽然道:“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只剩下我一个悠悠然然坐在屋子里,听见他这句话,吓了一跳:“啊?” 文殊道:“你必须也出去。让那猪八戒给你一封信。” 普贤道:“对,我也豁出去了,你不出去我就亲自丢你出去。” 文殊冷哼一声:“祸不单行,观世音,你以为你就能逃得过这一劫了?你还不快出去迎接你的情书。” 我觉得这个猪八戒也是很厉害的了,每一个都“情根深种”,见一个喜欢一个,每个都很当回事,真是死心不改啊。 其实这么想想,我还是应该出去拿一下的,不然他们俩都有,独独我一个没有,也挺尴尬。 于是,我坦然理了理我的裙子,准备出去迎接我的命运。 我想,这样大家就平衡了,彼此嘲笑几百年,有利于友谊的促进。 然而,一推开门,那猪八戒早早地在树荫底下就望见了我,耷拉着的两只猪耳朵受了什么刺激般忽然立了起来,整个人炸毛一般跳的老高,见鬼一般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 什么意思? 我有这么吓人么? 为了避免普贤文殊一起笑话我,我便扬声道:“小长老,你这么急去哪里?” 那猪八戒被我叫住,整个猪身形一顿,倒退一步,溜了两步,满头大汗到我面前来,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我说:“你好好走路,跑什么,该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吧?” 猪八戒耷拉着脑袋,慌张道:“不曾,不曾。” 我说:“真是巧了,我这屋子,前面临着院子,后面临着吃糖,方才从窗户里看见你给了大姐东西,又给了二姐书信,怎么,就我没有?” 猪八戒咬咬牙,一顿首,叹气道:“唉!你有所不知啊!老猪我自然也——” 他话说到半截,又四下里张望,痛心疾首地说道:“我老猪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那九天荡魔祖师来了,我也不眨一下眼的,偏生我那师兄,就那弼马温的猴子是个不讲理的,我纵然是对你有心,可也是万万不敢和我师兄抢人的啊!” …… …… 我虽然沉迷吐槽,但是这句话槽点太多了,我一时半会不知道从何吐起。 他到底对他大师兄有什么误会,要这么诋毁他。 文殊说:“好了,这个我可以笑一辈子。” 普贤道:“我要攒一攒,到那取经人功成正果驻扎西天了以后再笑。” 文殊又道:“观世音你真是可爱,以后只要我想到你就可以开怀了,你可真是我西天无上的珍宝。” 普贤死性不改,又说:“你怎么不问问,他有没有信给你。” 你们俩个,也是很闲了,然而你们一个站在取经人门口,一个站在院子里,光天化日之下看我好戏,不怕被那取经人四个看穿了吗! 我正想说他们两个不要那么嚣张,就被猪八戒一把抓住,只见他两行清泪流下来,在猪皮上纵横交错,哀声道:“我虽然是个情种,但是也是重兄弟情义的,绝对不会和我师兄抢女人的!” …… …… 你对女人这个词,是有什么误解吗。 我想了一下,大概是孙悟空把我认出来的那一次,他正好在旁边看着。那只猴子不是傻的,既然我是观世音,那剩下的几个必定都是了不得的神仙,他再怎么犯傻也不会当着猪八戒的面拆穿我,于是乎将他赶走。这猪八戒自己也是很厉害了,自己色心不改,就以为全天下都和他一般色心不改,这思路也是很强悍了。 文殊的声音里已经憋不住笑了,他这个人一向偏激,笑起来及其难得:“观世音你可真是个开心果。” 普贤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他大概已经公然在光天化日下打滚了吧。 我现在算是有点理解那黎山老母心心念念看好戏的心情了。 最后,那猪八戒一把放开了我的手,一步一回头地离去,痛心疾首地说道:“我知道这是不应该的,但是我忍不住——” 我:“好了你快滚吧。” 猪八戒:“???” 我本来以为这就可以把这个麻烦精赶走了,谁知我说完以后,他却愕然站在原地,看了半晌,忽然大步上前,动情地说道:“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忍耐离别之苦,然而就在你骂我的一瞬间,我确认你是一个不寻常的女子,和我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了!” …… 我微笑:“你再不滚我就把你的猪头剁下来切片做菜了。” 猪八戒吓了一跳,哆嗦了一阵儿以后,忽然扑通一声跪下,痛哭道:“那我愿意给你做菜吃!你已经是我人生中独一无二的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就算你打我、骂我、要杀我,也只能让我的灵魂离你更近,我永远都无法离开你了!” …… 你这只猪,也是很有情怀的一只猪了。 我问:“你撒手不撒手?” 猪八戒痛哭:“不撒!我现在明白了,我知道我明白的太晚了,但是无论你怎么赶我我都不会离开你了!” 我:“放不放?” 猪八戒坚定道:“不放!再也不放了!” 文殊后悔道:“我真该在现场看的,我为什么要走这么远。” 普贤的声音让我怀疑他已经在地上笑得打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扶着发痛的头,看着地上痛哭的一只肥猪,绝望地问道:“……你们两个哪个离玄奘的院子比较近,麻烦帮我把他那个猴子师兄请过来可以吗?” —————— 玄奘:“徒弟呀,那几位姑娘为什么站在院子里傻笑,我仿佛听见她们在说什么观音,你听见了吗?” 捂住耳朵的孙悟空:“不,我不是,我没有。” 被师父罚蹲墙角面壁思过的孙悟空:“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29.一拜天地 说来话长了。 在那猪八戒扯住我裙角不撒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一瞬间, 也就是我扬起手准备将他的三魂六魄一巴掌打出天界的一瞬间, 我想起了我们现在面临的诸多困局。 比如沙悟净死了心不想取经, 我们四个要负全责, 虽然这完全不是我的锅。 比如那金蝉子记得我,没准以后他认得我了以后一口咬死我。 比如那黎山老母变的庭院有破绽, 没准金蝉子早已一眼看出, 故意和我装傻。 比如…… 我在那万分之一秒里想了很多很多, 最后还是放下了我想暴揍他的手,继续维持着我的人设,安静地当一个小家碧玉。 孙悟空一听说这里出了事情,举着他的棒子飞一样地就来了, 站在我和猪八戒旁边,看着我们两个维持着这个僵持之势, 急得只跳脚:“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如果你想了解具体进程的话,大概就是……我骂了他一句, 然后他跪下了。” 普贤在旁边说:“我觉得那句话大概是什么咒语之类的。万事皆有可能嘛。”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一字一句道:“我说让他滚!什么人会把咒语设置成滚!” 普贤被我吓了一跳, 小声咕哝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嘛……” 他又想说什么, 睁着一双大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即便是他不说出口我也知道是“毕竟我已经几千年没有开过玩笑了”一类的话。 孙悟空挠了挠头,将手里的棒子猛地举高,威胁那猪八戒道:“你放不放手?” 猪八戒哭着说道:“就在她骂我的那一瞬间, 我已经确定她就是我这辈子要找的人了, 俗话说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我今天找到我一生所爱了,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放手,呜哇!” 普贤在旁边凑热闹道:“看吧,我就说那是一句咒语。” 文殊冷冰冰道:“不好笑。” 普贤是真的很想幽默一次,然而接连两次碰了壁,只好丧气地耷拉着头。 孙悟空实在是没辙了,一把将棍子举高,大喝一声:“你这猪头放不放手?”说罢,那重达千斤的棍子猛地砸了下来,一瞬间万道彩云生,裹挟着暴风呼啸而至。 猪八戒吓了一跳,一个打滚从地上躲开,整个人闪电一般退到了十米之外,以他那样的身形竟然有如此敏捷的反应,真是令人无法想象。 他显然被那金箍棒的架势吓了一跳,将整个肥胖而粗重的身子压在池子边上的一棵树上,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膛道:“你这猴子,又喊打喊杀做什么!” 文殊有意戏弄他,便将手一挥,那支撑着他身体重量的树忽然一歪,那猪八戒失去平衡,整个直直地栽了下去,一个倒栽葱摔进湖里,激起一大片水花。 孙悟空举着棒子去池子边儿上看,见那猪八戒在水里翻腾着,明明是擅于水性,却无论如何都浮不上来,灌了一顿子冷水,不住地挣扎。 我对文殊道:“再这么下去,就变成淹死猪了。” 文殊冷笑一声,那压在猪八戒两边肩上的重压骤然消失,他一个激灵浮上水来,浑身冰凉地爬上岸,捂着发痛的肚子,在岸边的草地上一口吐出无数灌下的冷水来,原本灌下肚子的全是清水,谁知吐出来的却是粘稠地黑泥。 孙悟空火眼金睛何其敏锐,一眼看出是我们其中有人动了手脚,自然知道这里站着的都是有一番神通的神仙,就刻意对那猪八戒道:“八戒,天道好轮回,你才刚刚犯戒,就被上苍惩罚了呢!” 谁知道,那猪八戒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情圣附体,伸手一擦脸上的水珠,昂首道:“如果爱也是一种罪过的话,那我情愿犯罪了!” 孙悟空被他气得直哆嗦:“你还有理了……” 其实我觉得,这猪八戒说的没错,如果爱也是一种罪过的话,那确实过分了。但是这有个前提在这里:如果你是个凡人,或者是个西天的神仙,你有大把的感情可以去挥霍浪费,但是西天这边儿呢,我们选拔标准就像学校招生,有个前提在哪儿,你既然想来,就得遵守这边的规矩。 说白了就是,西天的政治正确就是普爱众生,只有大爱,绝无偏爱,所以不要贪嗔痴的人。也就是来了西天,大家一起共事,彼此尊重,不像天庭那边踢碎了暖水瓶打碎了琉璃盏就要判死刑。 可是你不能既享受了在西天做神仙的好处,又想着可以破戒,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好事。入学标准就是入学标准,我们不要作弊的考生。 但是这件事其实我们有点理亏,毕竟钓鱼执法,钓出来的就有点尴尬。 想来那猪八戒当了黎山老母的面叫了娘,也有意留下来,就是他要娶哪个的时候和黎山老母起了争执,到现在还没定呢,但是自以为可以不用去取经,对着孙悟空也理直气壮起来:“反正师父说了,他虽然不留下,但是做徒弟的,想留下的自然可以留下,那也就他同意了,如今我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板上钉钉的婚事了,干你什么事来!” 孙悟空:“……” 他盯着猪八戒,半晌,忽然把手里的棍子放下了:“你说的很有道理。” 说着,将金箍棒缩了缩,放进耳朵里,道:“既然你决定了要留下,那我现在已经不是你师兄了,管不得你了。” 猪八戒见他如是说,松了一口气道:“这就——”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被孙悟空一把揪起耳朵拎起来道:“我打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当日你在福陵山受困的时候,观音菩萨救你出来,让你保取经人上西天,这才走几步,就想留下来?” “你可真想得开,忘了你那在高老庄的妻子险些因此自尽,现在看见新的美人又想留下来呢!哪儿有那么多的好事,我先打你一顿再说!” 说着,横眉竖目瞪着那猪八戒,猛地抬起一个拳头,风驰电掣一般向他脸上招呼而去。 那猪八戒往日里行动迟缓,如今到了生死关头却是速度快得很,吓得也不顾被扯住耳朵了,一个刺溜钻开了,冲过来就往文殊普贤身后躲,一边躲一边叫道:“你既然说了你不是我师兄,你还这么打我作甚?” 孙悟空冷笑道:“我既然不是你师兄,自然不顾什么兄弟情谊,只当做打一只妖怪罢!你也见过的,我老孙手下的妖怪,打得四分五裂,脑壳都砸入地下呢!” 猪八戒原本有理的时候,腰板还挺直,孙悟空这么一说,他就慌了,急忙忙道:“我又没做错什么!” 孙悟空道:“师父说了多少次,出家人不因富贵动心,不以美色留意,你可好,这就忘了当初发的誓了!我打你这朝三暮四的妖怪!” 两个人正打着,那小和尚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了,急忙忙一把拉住孙悟空,问道:“悟空啊,我让你出来看看的,你怎么啦?” 孙悟空气得都笑了,指着那猪八戒道:“这呆子死性不改,又想着祸害好人家的女儿呢!他是忘了当初他怎么丢下高老庄的妻子来取经了呢!依我看,一开始就不该让他跟着来!一会儿想要正果功名,一会儿想要荣华富贵,美人在怀!” 玄奘赶紧拦下他,道:“算啦,悟空,他想留下,就由他吧。这一路西行,多少苦难,若是他心不诚,路上也不安生,去了也是白去的。” 孙悟空瞪着猪八戒看了半晌,冷哼一声道:“算你这妖怪命好!我不管了,不管了!”、 说着,摆摆手,往一边儿树荫下去了。 这时,黎山老母带了沙悟净来,看见这一幕,道:“哦?这位小长老,是停妻再娶的?” 猪八戒原本好不容易放下一颗心,听见这句话,又心惊胆战起来。 黎山老母故意道:“我女儿都是好人家的女儿,你离开了之前的妻子,我怎知道你就会对我女儿真心真意?依我看,还是这位沙长老好。” 沙悟净恭恭敬敬作揖行礼道:“这位阿婆,我之前确实想留下为你家做个苦力报答知己之恩,但是我觉得还是姑娘说得对,我保唐僧西行,不是为的利禄功名,只因我师父是个十世修行的好人,所以我甘愿为他效力。我方才已经为你家打扫庭院,灌溉田地,也算是回报姑娘点悟我的恩情了。” 普贤道:“沙长老,你本性善良真诚,来日那西天诸佛里,必定有你一席之地,我想我们若是有缘,还会再见的。” 沙悟净看他片刻,忽然朗然笑道:“既然如此 ,愿姑娘一生安稳。”说罢,对着她再行一礼,便走到玄奘身边去了。 那黎山老母本来还想说什么,然而沙悟净既然一片诚心,她也说不出什么来,只看向地上的猪八戒,道:“那你们师徒四个商议好了?就他一个?” 孙悟空一甩手道:“就他一个,干脆今天就让他成亲,拜了亲娘拜了师父吧!” 黎山老母也道:“好说,今天正好是黄道吉日,不如今天就做个结亲的日子如何?猪长老,你同我来也罢。” 说罢,一把拎起猪八戒,将他往堂上扯去。 那玄奘见猪八戒被拎走了,有些着急,道:“怎么就这么走了?” 孙悟空冷笑道:“师父你放心,他迟早还是要跟着咱们走的。” 小和尚茫然道:“他都在此间结亲了,如何同我们一起走啊?” 孙悟空一指我们三个:“你且看着这家的三个姑娘,哪一个不是嫌弃他的!” 说罢,自顾自转身去了,留下那小和尚茫然看看我们,又看看猪八戒离去的方向,半晌,也追着孙悟空回去了,问:“那我们要不要送他成亲啊?” 眼见他们师徒四人都走了,文殊对我说道:“我赌一颗九转还魂丹,黎山老母那边还有好戏看。” 普贤:“不赌。” 文殊:“……观世音你赌不赌?” 我:“哦,我仙丹都被徒弟糟蹋没了,还不起你来着。” 文殊茫然道:“别的也就算了,你徒弟吞九转还魂丹做什么?那玩意可不是随便就能吃的。” 我叹气:“不然你以为那次他钻进你那青狮子肚子里面去,我是怎么把他救回来的!他险些就在里面化了!” 现在想来,惠岸虽然打小不听话,但是他就这么不见了,比他给我惹了麻烦还让我挂心。 我们三个正说着,跨进了那黎山老母变的堂前,见那猪八戒对着满堂银烛拜了三拜,仰着一张肥脸,问那黎山老母道:“这可难了,我怕把我大女儿配给你,二女儿怨我;又怕把二女儿赔给你,三女儿怨我,这可怎么办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文殊道:“呵,想多了。”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黎山老母道:“我这三个女儿,心灵手巧,织了一件珍珠汗衫,不如你穿得上哪个,哪个就嫁给你吧?” 普贤这个人比较呆,这个项目在大纲里没有,他就很懵,探头过来问我们两个道:“她之前和你们说了没?怎么就我不知道?” 我:“……你这么当真,也是很可爱了。” 普贤着急道:“你们有没有多的,借我一个?” 这话甚似那早上上学,老师要收作业,一翻书包,忘了,找同桌借作业抄的样子。 文殊顺手丢了个瓷瓶子给他:“你不如用这个变一个?” 普贤道:“可是他这一觉醒来,不就发现自己在瓶子里了吗!那岂不是罐头猪肉,多可怜。” 文殊:“……你这么好心,也是很可爱了。” 没办法,他这么较真,我们只好一人找了根绳子,变成一个汗衫的样子,给那猪八戒套在身上。 我们给他套汗衫的时候,文殊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带你那徒儿来我五台山玩么,我那青狮子还挺喜欢这个小娃娃的。” 我说:“这都多少年了!他早长成个高大青年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 文殊一怔,忽得笑道:“也是,岁月如弹指,我活得久了,都不曾注意这些了。” 那猪八戒正在穿汗衫,听我们两个说话,茫然道:“两位姐姐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普贤从容道:“没事,我也听不懂。” 黎山老母见他贪心,竟然是将三件珍珠汗衫都穿上了,笑道:“怎么,我三个女儿,你都想去了?” 猪八戒笑道:“娘,这三个姐姐都对我有情,若是不许给我,多可惜呀。” 黎山老母道:“你想得美,来,拜天地吧。” 那猪八戒仰着一张肥脸,嘿嘿笑着走过来要拉普贤的手,被普贤一个闪开,跌在地上,摔得挺疼,却还不忘抬头说道:“唉,姐儿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你因着我要娶你姐妹三个,心里不满,吃了醋,但是老猪日后定会对你好的,何况自家姐妹,和外面娶来的妾室怎么能一样?以后还是要互相扶持,互相照顾的嘛。” ……你这只猪精,也是很自信了。 我就等着以后他到了西天,再看见我们几个,怎么被自己这些话羞死吧。 那猪八戒摔在地上,身子肥胖,站不起来,就自顾自打趣自己道:“嘿嘿嘿,娘子要是害羞,那老猪就当一拜天地了也!” 普贤:“……我觉得文殊说的有道理,不光应该禁止长得丑的同僚泪眼朦胧,还应该禁止他们讲自己觉得好笑的笑话。” 那猪八戒对着天地的方向拜了一拜,笑嘻嘻站起身,又要来抓文殊的手。文殊这人性子偏激得很,你像普贤,你摸他小手他就躲一下,这搁着文殊?不仅碰也不让你碰,直接搞死你。 只见猪八戒还没来得及碰到他,那珍珠汗衫就猛地收紧,将那猪八戒死死缚住,一道道绳索深入皮肉,险些将那肥大的肚子拦腰勒断,周围的屋瓦房梁都化作虚无,一座山庄就此消失。文殊猛地抬起一脚蹬在那猪八戒鼓起来的肚子上,把他踹飞好远,砰的一声撞断了一棵百年老树,跌入灌木,哀叫不断,这才罢休。 文殊一脸嫌弃地望着猪八戒,拍了拍被他碰到的衣角谈干净了上面的灰以后,才道:“把这死猪丢一边去,咱回去了。” 黎山老母将那猪八戒高高地吊到树上去,对我们几个说道:“这也算是一桩功德了,劳烦几位同我一起完成这一难。” 文殊半分也不客气,冷冰冰看着她道:“慢走。” 普贤性子比较温,但是又没注意,便只跟着文殊符合:“不送。” 我:“……那再见。” 黎山老母原本以为和我们几个一起下凡,也能积攒点同僚之间的感情,万万想不到我们几个一个比一个嫌弃她,又转头看向我:“观音尊者,此次都是你的功劳,我定会向佛祖如实汇报的。” ……我的功劳? 我教另外两个钢铁直男穿女装的功劳吗?还是说我给普贤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功劳? 过了一会儿,那黎山老母走了,文殊气道:“她刚才在笑吧,她刚才就是在笑吧!” 普贤安慰他:“没事,没准她在笑猪八戒,不一定在笑你呢。” 那猪八戒被吊在树上,着急地蹬着脚,道:“几位姐姐,怎么回事啊!你们在下面说什么呢?我听不见啊!快、快把我放下来啊!” 我仰头看他,半晌,扬声道:“我们倒是有一位姐姐,刚才走了。” 普贤拍了拍他的小裙子,道:“说来惭愧,我们几个都是男的。” 猪八戒:“???” 文殊这人比较偏激,可以对他说道:“所以你以后见到漂亮姑娘,最好掂量掂量他裙子下面有什么。”他说完,化作原身,变作一个英朗冷漠的光头,双手合十放在唇边,对着猪八戒念叨:“阿弥陀佛……” 猪八戒眼睁睁看着一个水灵秀气的美人,忽得就变成了一个高大的光头,愕然瞪大了眼睛。他瞪大眼睛的那一瞬间,我仿佛听见咔嚓一声,似乎他脑袋里正有哪一根弦断掉了一般。 普贤说:“我就很喜欢我这身衣裳和新皮囊,我变了好几次才成功的,我才不要换下来。” …… 不如,你就这般回你峨眉山去,给你那徒儿,道童,一众人等瞧瞧裙子上的刺绣好不好看如何? 猪八戒被高高吊在树上,一脸的生无可恋,丧气地看着我们,原本透露着期待的眼睛里流露出绝望,哆嗦了一下:“你们……” 文殊:“我回五台山了。” 我:“我回南海了。” 普贤还在沉迷他的新装备,激动地问我:“那我去你南海玩吧!看看你徒弟能不能认出我来!” 我冷漠地看着他:“不欢迎。” 普贤:“……” 普贤又看向文殊:“那我去你五台——” 他还没说完,文殊早就没影子了。 他寂寞地看着文殊留下的空白,又转头看看我,摇头道:“我还是自己回我的峨眉山吧。” 我本来想看他老老实实回峨眉山了再走,谁知道他刚走了两步,忽然站住脚,兴奋地看着我,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根笔来,激动地说道:“他会写诗,我也写诗!” 我茫然看着他,只见他在石头上写:黎山老母不思凡…… 哦?他要写黎山老母?怎么,嘲讽她骗我们几个女装? 紧接着,我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又眼睁睁地看着他写道:“南海观音请下山……” 一看到我自己的名字,我简直被他写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本来这事儿我们就是钓鱼执法,传出去也不是很光彩,他竟然还吟诗作对,难道想把这糗事流传千古吗!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被他这思路吓得不轻,一转身就想走。 谁知我一转身,忽然见一个黑脸的大熊森然立在我身后,一分声响也没有,一双眼睛瞪的老大,獠牙向外,血盆大口大张着,仿佛就要将我的头吞下肚去。 这黑熊别的不会,脑子又不好使,只吓人这件事上算是很有天赋了。 然后,只听见他咆哮一声扑了过来,爪子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用那震动三山五岳的声响冲我吼道: “菩萨,大事不好啦,你快跟我回南海啊!” 我从容道:“你这黑熊,又做什么傻态,把话说清楚了!” 他浑身上下如同黑炭一般,只獠牙泛着森然白光,哆嗦着说道:“会会会……” 他一结巴,我都替他着急,只那獠牙上下打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就是死活念不出声儿来。 说起来,人话对他来说也是一门外语了,这第二语言他一紧张就忘词,死活发不出音,也是很为难他了。 他牙齿上下打架半晌,我几乎都怀疑他要将舌头咬下来了,才听见他大喊道: “惠岸行者回来了!” 30.【晚上八点更新】南海 我被那黑熊怪用一只爪子死死抓住手, 往那南海紫竹林跌跌撞撞冲去。 这黑熊自打来了南海从未如此慌张过, 让我一时间预感不好,问道:“怎么回事?” 那黑熊跑的毛全都炸起来, 穿着粗气,急忙忙道:“菩萨, 你自己看吧!” 自从惠岸走了以后,紫竹林的叶子无人来扫, 那风吹着落了的叶子满地旋转, 已经积攒了整整三年的落叶在林间,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我走着走着, 忽然见那枯黄的叶子上沾着一个血脚印, 忙追着那血脚印大步向前跑, 脚印旁有稀稀疏疏的血渍一路滴过, 我冲出紫竹林,一眼看见那南海莲花台上, 一个巨大的白色狐狸如同坍塌的小山一般倒在池子前, 雪白的毛沾满了鲜血, 红尘白雪里走了一遭, 如同那沾着鲜血的画布,触目惊心。 听到我的脚步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那白狐尸体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那双昔日里明亮的眼睛暗淡无光, 即便是连站稳都困难, 他却依旧撑着身子向我踉跄走过来, 猛地跪在地上,声音沙哑不成调:“徒儿犯了杀戒,来求师父……责罚。” 那最后一个字仿佛重若千斤,他猛地支撑不住,猛的向前倒去。 惠岸? 我冲过去扶住他,却万万没想到他扑入我怀里的那一刹,猛地一大口鲜血喷出来,鲜红的血一瞬间染红了白衣,如同一道撕裂的口子一般醒目。 原来那副完好无损的样子只是化形化出来的,然而失去了力气,再也无法支撑化形的表象。 我试着把他扶起来,却发现他身上经脉俱断,伤的可谓是彻底。我起初着急于找他身上的伤口给他止血,后来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外伤,只五脏六腑都被绞碎了,若不是修为深厚,怕是早连口气都没了。 那血如注一般从惠岸七窍涌了出来,整个人显得狰狞而可怖,无异于同血池子里捞出来一样。 我活得这样久,见了多少生死,早就已经不再在意谁死谁活,那六道轮回、生老病死,在我看来无非花开花谢四季轮回一般平常无奇,只这一次不同,这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徒儿,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便日日追着他跑,生怕他受了一点伤,那浑身是血的场景无异于拿刀来剜我的心。 我想给他止血,却连个伤口都找不到。 佛祖让我六根清净,七情断绝,可那一刻我想把他抱紧了,就像他还小的时候那样,我紧紧地抱着他生怕他又跌下那深涧里去那样,我却似乎抓不住他,他在我怀里如同不断流逝的沙,仿佛就从我衣服的缝隙里就此陷了下去,捧也捧不住,攥也攥不紧,我想留住一把,却无论如何捞不起来,流逝的生命从此融入泥土,再也无法拼回受了伤的身上。 那一瞬间我抱着他,仿佛他不是什么长大了的青年,也不是什么惹了祸的徒弟,只是昔日里那个拽着我衣角又笑又闹的孩子,站直了还不到我腰高,总是仰起脑袋来看我,一双眼睛明亮如同清潭,清澈见底,却又映着漫天星河。 这时候,龙女跑了过来,看见一地的血,吓得尖叫一声:“惠岸师兄!” 我回头冲她吼:“去天庭找那太上老君要丹药!有多少要多少,去!” 龙女原本盯着地上发呆,一眼看见我,忽然见鬼一般吓得倒退一步,哆嗦道:“可可可是,若是他不给我怎么办?” 我吼道:“那就烧了他的金殿,杀了他的道童,抢也要给我抢过来!” 龙女吓坏了,忽得眼睛一红,眼泪就珠子一样掉下来,捂住脸哭道:“你、你不是我的观音菩萨……” 我看见她哭就烦,吼道:“滚!” 龙女捂住脸,一路哭着飞一般地转身跑去:“我……我去就是了!” 看见她走了,我松了口气,看向善财:“你来——” 善财陡然一惊,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仿佛我是什么极可怕的东西一样,吓得浑身发抖:“这件事我不知道,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我来的时候惠岸师兄就这样了!”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我,眼睛里溢出眼泪来,哽咽着说:“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我说:“你又发什么疯?去拿叶子舀莲花池的水浇在你师兄身上,留得住他的魂魄一刻是一刻……” 善财一个打滚翻身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到莲花池边儿上去舀清水,手哆嗦地几乎拿不住瓢,舀上一勺,一半也给他洒出去了。 惠岸被他自己咳出来的血呛到,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指着我,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好玩的事情一般,鲜血从他七窍不断涌出,他却仿佛不知疼一样,咳嗽着大笑起来,道:“师父你不该这般生气的……你这是……犯了嗔戒了……” 那还不是被你气的? 我多少年不曾见惠岸笑过,却万万想不到再次见到他笑,是这种时候。 他若是此刻哭,我或许还好受些;可他笑起来,我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剜了心。 仿佛他压根就不痛,咧着那满是血的嘴笑得不停,白色的牙齿被染得鲜红,那黯淡的眼睛里却溢出笑意来,有那么一瞬,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做出这幅样子来吓我。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话,那笑声渐渐停息下去,那双疲惫的眼睛徐徐阖上了,只听见他低声说道:“死不了的……还要受罚呢……” 即便是没了力气,他也死倔地要说下去:“南海的秘密,是我告诉那妖狐的;净瓶里的水,也是我让它去偷的,都是我的错,你别再怪那只傻熊了,他、他那脑子还没杏仁大,什么也不知道。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承担……” 说完以后,仿佛终于完成了要做的事情,力气耗尽,合上了眼睛。 他闭上眼睛的一瞬间,那双黯淡的眼睛被遮住了,我总觉得他好像睡着了,仿佛他又变回之前那个喜欢惹祸的孩子,明知是千尺的深潭也要向下跳,非要爬那高出云霄的竹子,又在爬的过程里耗尽了勇气,吓得在云端大哭…… 他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是什么时候和那竹子一般猛地窜高,是什么时候失去了那双清潭一样的眼睛? 紫竹林的叶子他扫了一年又一年,每一年叶子落下的时候,都有什么被他扫去了,仿佛是山野间的蛇年复一年地蜕皮,为了尽快长大,从身上割去了太多东西。 我总觉得我无所不知,却发现我就算知道了天下的事,也是第一次为人师,到底要怎样才是对他好的,我不知道。我把我能给的一切都掏给他了,别的一丝不求,只想他能好好长大,为什么就这般难? 当年我眼看着那哪吒在他父母面前剔骨剃肉,鲜血淋漓,只为报生养之恩,还魂魄自由,一个那么小的娃娃,纵使将身上的血肉全部割下,何其痛苦狰狞,也睁大了一双倔强的眼睛——那时我便生怕让惠岸和他一样,被父母之威压于大山之下,连口气都喘不过来。 我想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长大,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而不是困于牢笼,终身不得解脱。 可是终究,我是个多么失职的师父啊。我生怕像他父王那般将他困在笼子里一生一世施展不开拳脚,便放纵他去外面撞得头破血流,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满身疤痕了。 龙女也是个厉害的,那太上老君辛辛苦苦练了多少年的仙丹,五百年前被孙悟空洗劫一空,好不容易存下了点,如今又被我打劫一空,那老头心疼地抱着自己的丹葫芦,却还是被龙女一把抢去,最后半颗也没剩下。 太上老君抱着他的葫芦,哀哀地哭道:“我年纪大了,眼也花了,练出点仙丹不容易……” 龙女表示十分同情,然后抢走了他的仙丹,全部。 我用那太上老君五百年来的存粮吊住惠岸一口气,才使他那残破的身子开始复生,可那小子浑然不知道我为了他活下来耗了多少功夫,若是他一口气没了,他这在红尘里打了滚的魂魄,是断无法像他那三岁的弟弟一般再用莲藕重塑个身子的。 他倒好,半分也不感我的恩德,我寸步不离在南海守了他多少日,他醒了以后却自己躺在莲花上头笑,我都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笑的。 怎么,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搅的南海动荡不宁,很好玩吗? 我说:“你还笑?若是让你父王知道你跑出去那么些年,你看他不打死你。” 惠岸筋骨尽断,重新长回来谈何容易,现在整个人瘫痪地躺在一朵莲花中央,连脖子都动不得,只侧过一双眼睛望着我,道:“师父说了要代我受过,我父王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敢打南海观音的。” 我们说话的时候,龙女端着药来了。我发现那次吼过她以后,她就很怕我,我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竟然吓了她一跳,失手砸了药碗,差点又吓得哭出来,哆嗦了一下道:“我现在就收拾!”似乎又怕极了我,连看我一眼都是不敢,急忙道:“我去再端一碗来!” 说完,头也不回就跑了,留下我一个茫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我问惠岸道:“整整三年,你跑哪里去了?还偏要藏起来?” 惠岸身子动弹不得,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以后,垂下眼睛笑了笑,低声道:“我和师父说了的,只是师父记不得了。” 真是气死我。 他明知道他将那莲花覆在脸上,他的过去、未来、现在,我都看不见了,却还说和我说过? 我都快被他气笑了:“什么时候?在哪里讲得?” 惠岸垂下眼睛,半晌,叹了口气:“梦里。” 他忽得抬眼看我,咬了咬唇,挣扎了半晌,才道:“之前那黑熊怪想必和你说过了——那白狐一族,食梦为生,我和它们学了个入梦的法子。可惜梦里的事情,醒来便会忘个干净,只剩些模糊的影子罢了。我那时觉得师父无所不知,为了瞒过你让那狐狸盗取仙丹,只能和他们在梦里商议。只有食梦的白狐醒来以后还能记得梦中的事情,所以那时我觉得万无一失,就此瞒过了你。” 我差点没被他气死,一字一句问道:“你和妖怪学了法术?” 惠岸极少见我生气,我一生气他便吓了一跳,诧异道:“我还串通妖怪偷了师父的的东西,犯了杀戒,险些酿成大祸,师父都不生气,却只生气我学了个法术?” 我说:“对。我把我毕生所学都传给你了,你还要跑去妖精那里学法术,太伤我心。” 惠岸支吾半晌,只得道:“反正师父现在知道我当初不曾骗你了。我那一天确实没偷灵吉的东西,我去他梦里问了的,他也答应借我了的。可是他一醒了就不记得了,那怎么能怪我。” 我:“……你犯了那么多戒,不少这一次两次的。” 我们正说着,龙女将新的药端来了,战战兢兢看我一眼,离我好远,小心翼翼把药递给惠岸。 没想到惠岸竟道:“不喝了。我现在害怕,回头我断了的筋骨长回来,又被师父打个半死回去,索性不要好了也罢。” …… 龙女才不管他,一把扯开了他的嘴,将药硬生生灌下去,小声咕哝道:“都是你不好,原来的菩萨又温柔又好心,都是你把他变成那副样子的。” 说着,抬眼看我一眼,依旧是怕我,灌了惠岸药就跑远了。 惠岸险些被没呛死,气得瞪大了眼睛看着龙女:“你这丫头——” 然而他说也没有用,龙女早跑远了。 等他好不容易顺过气了,只得仰着头躺在那莲花之中,轻声道:“三年不见,她也长得这样高了。” 龙女跑远了,躲在一棵柱子后面,怯怯地藏了身子,只探出小小一颗脑袋来看着我们。 我一看她,她便躲开了,跑得没了影子。 我叹息一声:“是啊,来的时候都是巴掌大的小娃娃,长大了,还不是一个比一个招人厌,跑出去影子都不留一个。” 我看向躺在莲花上、身子裹得跟个木乃伊似的惠岸,问道:“你知道后山积了多少叶子么?整整三年,都留给你呢,等你那一日腿好了,就是一片一片去捡也得给我捡干净了,知道么?” 惠岸看了我半晌,轻声道:“徒儿遵命。” 我实在是不想和他说话了,再说他刚醒了,也该休息些时候,便起身走了。 不想我一起身,他就在那莲花里嚎:“哎,师父,师父你怎么不见了,我脖子断了,眼睛转不过去……” …… 本来不想理他,又听见他说:“唉,师父,师父,不好了,我鼻涕流出来了,我手也断了脚也断了,你不给我擦我可能就被憋死了。师父你生我的气没关系,但是这要是传出去,说观世音的大弟子是被鼻涕呛死的,对你的名声不好……” …… 有什么不好的,我看好得很呐!佛祖动不动就讲人生无常,神生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你惠岸是古今第一个被自己的鼻涕呛死的神仙,搞不好还能流传千古呢! 我正暗自生气,就听见惠岸在我身后喊:“不好了不好了,要流进去了!师父你要是生气就打死我吧,我死也不想吃自己的鼻涕……” …… 好了你这死孩子也真是够了! 我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只好将他扶起来,他筋骨尽断,这么一挪动,痛得撕心裂肺,然而又怕我生他气,咬着牙扭曲了一张脸,死活不敢出一声。 我拿布给他擦了鼻子,冷笑道:“怎么,你这观世音的大弟子,李天王的小太子,去那人间跟妖怪学了法术,没学个擦鼻子的法子?” 惠岸扭曲着一张脸,歪嘴看着我好久,才丧气道:“徒儿真的知错了,任由师父处罚。” 我深情地看着他,温柔地告诉他:“为师是不会打死你的。” 惠岸一瞬间就被感动哭了,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哽咽:“师父你真的是对我太好了……“ 然后,我一把将他放倒,看着痛哭流涕的他冷漠地说道:“你还是被鼻涕呛死了吧!” 惠岸:“……” 我看着他绝望的眼神,心想,我这个师父当的可真是失败,我大概是世界上第一个威胁自己的徒弟要用鼻涕呛死他来逼他听话的师父。 总而言之,在我声色俱厉的教导下,我那叛逆的徒儿终于哆嗦着保证,他以后再也不瞎搞幺蛾子,并且师父说什么都对,师父让他做啥他就做啥,我这才在他被呛死之前拯救了他,我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师父。 我把他从死亡边缘救回来以后,我们两个彼此面对面坐着,我看着我那大难不死的徒儿,他则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的手,生怕我一个生气,又把他丢下。 过了很久,等他情绪平静下来了,我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那偷仙丹的狐狸?” 惠岸道:“几百年前吧,很久之前了。” 我指了指那如同小山一般大小的白狐狸尸体,问:“就是这一只?” 惠岸轻轻地叹息一声:“盗仙丹的是那一只,可是我几百年前认识的,却不是它。”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 31.【晚上八点更新】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但是我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我原本以为那小崽子是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可怜, 却不想那小东西机灵得很,心思多着呢。 那日母狐狸精带自家崽子的时候,我以为是她脑子不好数漏了, 却不知道是那小公子躲在莲花台下,等家人都走了才出来, 为的就是要留在我南海。 后来孙悟空为了找惠岸找得着急,一时便随手将他丢在紫竹林里,他见孙悟空走远了, 便跑回我的莲花台去。须知我南海有那太上老君送的仙丹,王母送的琼浆玉液, 全被他吞下肚去, 一时间长了多少修为。 吃了仙丹、喝了琼浆, 得以化成人形, 还不算完。 他又去那莲花池里洗净了身子,摘了池子里一片花瓣覆在脸上, 从此变幻无穷, 万般皮相,再无人能认出他来。 这白狐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 我真是不知道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但是他再聪明,却也有遗漏的地方, 原本他若是这般走了, 那人间六界, 天上地下,我再也无处去寻他,也只能由他去了,可是他偏偏过于贪心,将我净瓶里的水倒了一滴出来,滴水凝珠,将那珠子安在自己的戒指上,这一么一来,只要他那戒指带在身上,无论他去哪里我都知其踪影。 惠岸问我:“那我们要不要将小狐狸捉回来?” 我说:“不必去捉他了,他过于贪心,迟早有一天要被自己的贪念害死的。他窃了仙丹、喝了琼浆倒是无妨,但是他偷了那净瓶里的水做珠子带在手上炫耀去了,无非是想证明他何等聪明,可是但凡有宝贝的地方就会有贪念,日后他们争抢这颗珠子,迟早会把他害死。” 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我带着惠岸回南海,那黑熊怪还想着继续找点妖精来南海闹,被惠岸一棒子敲在脑袋上,道:“你可知道那白狐狸精家的小崽子,偷吃了太上老君赠的仙丹,还喝尽了西王母的琼浆?” 黑熊怪彻底傻了,黑溜溜一双眼睛瞅瞅我,瞅瞅惠岸,又瞅瞅忙得要死到处抓乱飞的鸟正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的善财和龙女,觉得是自己的错,但是又不想把责任全揽了,只能道:“可是那宝物都是善财童子看管的,哪里能说被偷去就被偷去了?” 善财抱着一只在怀里乱扑腾的鸟,对那黑熊怪怒道:“我们光抓你搞来的麻烦就很不容易了,哪里能看住别的?” 龙女也说:“寻常妖精哪里能踏入那藏宝阁一步,能在后山紫竹林里不被仙气逼死就很不容易了,大概是因为那只小狐狸是菩萨给捋过毛的,身上沾着仙气,这才能混入藏宝阁。说起来那狐狸崽子真是聪明,日后得道,可还了得?依我看,一窝都是坏的,干脆全贬入地狱不入轮回算了!” 那黑熊也是个讲义气的,一看他的朋友因为他倒了霉,赶紧向我求情道:“菩萨,菩萨,那白狐一族向来食梦为生,只吃人梦境里的贪念妄念,从不吃人的,没有做过孽,咱们把他抓回来不要杀他,罚他做苦力就好了……” 一帮人吵吵半天之后,我才说道:“抓不回来了。” “那白狐偷了莲花池里的一片花瓣,从此一叶障目,即便是天庭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也看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一只妖精,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日后那白狐迟早要自食其果,都散了吧。” 南海到底还是我最大,我说让他们散了,果然没一个人敢再说话,全都一个个跑开了,那黑熊去后山面山思过去了,善财和龙女把他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的各种动物尽数赶出南海,惠岸又没了影子,我这南海鸡飞狗跳几日以后,可算是清静了。 说起来,我南海原本是万年如一日的,但是自从那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后,就很久没过几天清静日子了,这次他自知得罪了我,忽然不来了,我们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我甚至同一天里问了惠安好几次:孙悟空有没有来?有没有人一路大喊着观音娘娘?没有?一个也没有? 可真是奇了。 有一日,那龙女和善财两个闲的没事,趴在莲花池子上看孙悟空保唐僧取经,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整个跟看戏一样。 我对龙女说:“你们两个总偷窥人家,这种习惯不好。你们看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尊重你们的隐私,不看你们每天做了什么,你们这般看着孙悟空,要是有一天被他发现了,可有罪受了。” 龙女说:“不是我多嘴,菩萨你好歹也看看惠岸师兄整日里做什么吧,谁知道他悄没声地又做了什么去,万一惹事了可怎么办呢?”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善财大叫一声:“好血腥,好可怕!” 他捂住眼睛,回身来找我,差点一头跌进莲花池子里去,对我说道:“金蝉子又被妖怪抓走啦!” 我探过去一看,见那池子里,一只老虎忽然立起身子,伸出锋利的爪子,将自己身上的皮一撕两半,然后把那虎皮罩在石头上,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让那孙悟空和猪八戒追着那石头打,自己却风一般去了,把落单的唐僧抓去了。 我说:“罪过罪过,那江流儿大小没见过血,被这一只血淋淋的老虎精抓去了,吓也吓个半死了。” 善财捂着眼睛说:“菩萨,那孙悟空肯定又要来找你了。” 我说:“怎么可能,他弄丢了白狐狸崽子,躲我还来不及呢,哪儿还有脸来求我帮忙。” 谁知道我还没说完,远处忽然又响起那孙悟空的喊声:“观音菩萨,俺老孙还小狐狸来了!” 什么? 怎么可能,那白狐公子化了人形,长了修为,又能千变万化,你哪里找的见。 只见那猴子一头大汗,拎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崽子的尾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菩萨,得罪得罪,我师父喜欢这只小狐狸崽子,就给留了几天。”说完,把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球递给我,小狐狸显然被他吓得半死,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他一松手就要上来咬我。 …… 我看着那只野生的狐狸崽子,心想这连狐狸精都不是,就是只崽。 那只白狐公子当初未化成人形的时候,虽然也是毛茸茸一只球,但是好歹是有灵智的,人话也会讲,狐狸话也会讲,甚至还会几门外语,猴子话都会讲一点。 孙悟空,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当我这个观世音是个瞎子? 就连善财和龙女都一眼看出来那是他现抓的野崽子,万分尴尬地看着这只傻猴子,谁也不说话。 我问:“悟空,这当真是那只狐狸崽子?” 孙悟空眼珠转来转去,一看就很慌张的样子,却还是说道:“当真当真!我老孙绝不说谎,你要是不信,我用那玉帝老儿的头给你起誓!要是说谎,那玉帝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 你这只死猴子,莫不是故意的吧。 黑熊怪一把拿了兵器,对着孙悟空怒道:“那泼猴子要来害我,把袈裟拿走也就罢了,他上来就要打我!”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这里,除了我们和他们打一架,打死的打死,打断腿的打断腿,别无其他路可走了。 孙悟空,你可真造孽啊。 谁知道那傻白甜却说道:“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菩萨。他们打你,是在超度你啊!” ……??? 这个傻白甜,果然不是一般的傻白甜啊!和外面那些傻白甜一点都不一样! 小道士指着他头上的鼓包说道:“刚才我和观音菩萨的大弟子惠岸论道,他都告诉我啦,佛要打你,是在超度你,打完一架以后,不堕轮回的。你看我,方才他怎么打我我都忍下来,现在他说他超度完我啦,以后我若是死了不会堕入地狱的。” …… 怪不得他这么早就被惠岸放了,想来是惠岸想和他打架他又不还手,不管惠岸怎么说他就是不和惠岸打,大概是把惠岸气急了,把他赶走了。 那黑熊怪睁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看我,看看他家傻白甜挚友,又看看举着棒子的孙悟空,半信半疑道:“当真?” 傻白甜自信满满地说:“当真!菩萨是好人,他们不会骗我的。” …… 这可说不好,毕竟我们西天现在风气有点偏,像搞传销的。 那黑熊瞪着一双大眼,看看孙悟空,看看我,又看看他家挚友,半晌以后道:“好!那就由你打,我不还手了!” 孙悟空这种人,你求他不要打,他未必就听你的,但是若是你坐在这里等着他打,他是断断不会打的。 让他打他就打,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黑熊见孙悟空窝一边甚是窝火的模样,转头问小道士:“他怎么忽然不打我了,是我错过了被度化的机会吗?” 小道士惋惜地说:“那真是太可惜啦!” 这时候,惠岸一脸丧气地进洞来了,他心情不太好,那些小妖哪个敢拦他的,早被他一棍子掀翻打去八丈之外了。 惠岸望见我,闷声闷气道:“师父。” 我问:“你和凌虚道人论法论得如何呀?” 惠岸闷声道:“呵。” 想是没有妖怪给他打,不高兴了。 那黑熊怪一时间失了袈裟,孙悟空又不打他,加上他两个朋友又死了,脑子倒不过弯来,忽然又生气了:“不成,不成,我也太亏了!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惠岸一看有妖怪可以打,立刻眼睛就亮了,拎着棒子就上来跟那黑熊怪打了起来。 他们两个一打就上天,两个人在空中打的不可开交。 小道士在地上仰着头,着急地看着头上,道:“唉,这可怎么办呀,万一大黑得罪了菩萨的弟子,就没人超度他了!” 我好心提醒他:“超度是给死人的。我们对活人,一般讲度就可以了。” 小道士很善学的点点头,对我说:“菩萨,你不知道,我没成仙的时候,脑子可好使了,对什么都过目不忘,可我成仙太晚了,人也老了,脑子都有点锈了,现在就不好使了。” 说着,又很心大地安慰自己:“不过还好我是成仙了的哦,不然我就死了。” …… 这就是为什么成仙要趁早啊,唉。 我看着他现在皮相倒是好看,细皮嫩肉的像个年轻人,既然是个能驻颜的,想必修为也不浅了。 大约是聪明人反而不容易得道成仙,傻了以后,对很多事情看得淡,就能成仙了吧。 我那徒弟惠岸和黑熊一打就是一上午,那孙悟空都去了一个来回,把袈裟给了他师父了,这俩还在天上打。 他们打着打着,忽然那黑熊怪大叫一声道:“到饭点了,我要去吃饭了!” 然后,一个翻身跳下云端来,也不和惠岸打了,大摇大摆就要去洞里吃饭。 惠岸多久没动筋骨了,好不容易打一次,哪里甘心,还想继续打,可是任由他怎么敲打那黑熊怪,人家就是不还手。 我这徒弟一下子委屈了,眼巴巴的瞅着我。 好不容易遇见几只能打的妖怪,还不跟他打。 我被他一瞅,有点不安,看着他可怜,半晌,才开口问那黑熊道:“你到底想怎样?” 黑熊一挥手,生气道:“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你们都是欺负我和我挚友脑子不好使,骗我们的!” …… 怪我吗? 明明是那傻白甜自己误会。 谁让你们脑子不好使的? 黑熊怪盯着孙悟空,又看着我,忽然一伸手,指着孙悟空头顶上的金箍道:“除非你把他头上的东西,也给我一个!让我也戴一个你们佛家的宝贝在头上,不然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 ……等等,你说你要戴什么? 那孙悟空起先没明白,整个猴都傻了一下,下意识扶了扶那要命的金箍,道:“你要什么?” 黑熊怪大声道:“就你头上那宝贝!要是观世音也给我戴一个,他说什么我听什么!” 孙悟空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你想要这紧箍儿?我头上这紧箍儿?” 黑熊怪仰着头,毛爪爪一插腰,哼了一声道:“这就舍不得了?你们佛家真小气!我看你们就是不愿意渡我!” …… 我听见孙悟空在那儿偷笑,笑得一点也不遮掩。 你们这些山里的妖怪,可真是了不得。 争着抢着想要齐天大圣手里那根定海神针的,普天下妖魔鬼怪、神仙佛道我倒是见了不少;倒是想要他头顶那个要命的箍儿的,你还真是六界三道里首当其冲第一个,说实话,打心底里我是佩服的。 黑熊瞪大了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将熊掌在我面前一摊,毛茸茸的爪子放在我面前,半分退路也不留给我,气壮山河地一声吼,逼问道:“观世音,你就说吧,这亮晶晶的宝贝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你若是不给,我便将我所有的妖怪朋友都叫来,一起打上西天找如来老儿算账去!” 可惜由于大家都活得太久了,谁也没什么时间观念,开会开到一半跑题了也很正常,反正几百年后就跑回来了;要是跑得更远了也没关系,反正几千年后是迟早会跑回来的。 于是,好好的取经人话题,就转移到了我在东土大唐那边的形象问题了。 本观音的性别,在佛界宣传委员会的不均衡宣传下,有以下可能。 一,我是女的。 二,我是男生女相。 三,我没有性别,因为佛无偏见。 佛祖比较倾向于后者,据说他当年比较想把我塑造成这样一个完美的中性形象,象征男女平等,从无贵贱。 但是问题在于,那时候我已经是个男的了,他若是想改造我,就得大费周章去做点极为隐秘的变动。 32.【晚上八点更新】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后来孙悟空为了找惠岸找得着急, 一时便随手将他丢在紫竹林里,他见孙悟空走远了, 便跑回我的莲花台去。须知我南海有那太上老君送的仙丹, 王母送的琼浆玉液,全被他吞下肚去, 一时间长了多少修为。 吃了仙丹、喝了琼浆, 得以化成人形, 还不算完。 他又去那莲花池里洗净了身子,摘了池子里一片花瓣覆在脸上, 从此变幻无穷,万般皮相,再无人能认出他来。 这白狐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我真是不知道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但是他再聪明,却也有遗漏的地方,原本他若是这般走了,那人间六界,天上地下, 我再也无处去寻他, 也只能由他去了,可是他偏偏过于贪心, 将我净瓶里的水倒了一滴出来, 滴水凝珠, 将那珠子安在自己的戒指上, 这一么一来, 只要他那戒指带在身上,无论他去哪里我都知其踪影。 惠岸问我:“那我们要不要将小狐狸捉回来?” 我说:“不必去捉他了,他过于贪心,迟早有一天要被自己的贪念害死的。他窃了仙丹、喝了琼浆倒是无妨,但是他偷了那净瓶里的水做珠子带在手上炫耀去了,无非是想证明他何等聪明,可是但凡有宝贝的地方就会有贪念,日后他们争抢这颗珠子,迟早会把他害死。” 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我带着惠岸回南海,那黑熊怪还想着继续找点妖精来南海闹,被惠岸一棒子敲在脑袋上,道:“你可知道那白狐狸精家的小崽子,偷吃了太上老君赠的仙丹,还喝尽了西王母的琼浆?” 黑熊怪彻底傻了,黑溜溜一双眼睛瞅瞅我,瞅瞅惠岸,又瞅瞅忙得要死到处抓乱飞的鸟正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的善财和龙女,觉得是自己的错,但是又不想把责任全揽了,只能道:“可是那宝物都是善财童子看管的,哪里能说被偷去就被偷去了?” 善财抱着一只在怀里乱扑腾的鸟,对那黑熊怪怒道:“我们光抓你搞来的麻烦就很不容易了,哪里能看住别的?” 龙女也说:“寻常妖精哪里能踏入那藏宝阁一步,能在后山紫竹林里不被仙气逼死就很不容易了,大概是因为那只小狐狸是菩萨给捋过毛的,身上沾着仙气,这才能混入藏宝阁。说起来那狐狸崽子真是聪明,日后得道,可还了得?依我看,一窝都是坏的,干脆全贬入地狱不入轮回算了!” 那黑熊也是个讲义气的,一看他的朋友因为他倒了霉,赶紧向我求情道:“菩萨,菩萨,那白狐一族向来食梦为生,只吃人梦境里的贪念妄念,从不吃人的,没有做过孽,咱们把他抓回来不要杀他,罚他做苦力就好了……” 一帮人吵吵半天之后,我才说道:“抓不回来了。” “那白狐偷了莲花池里的一片花瓣,从此一叶障目,即便是天庭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也看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一只妖精,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日后那白狐迟早要自食其果,都散了吧。” 南海到底还是我最大,我说让他们散了,果然没一个人敢再说话,全都一个个跑开了,那黑熊去后山面山思过去了,善财和龙女把他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的各种动物尽数赶出南海,惠岸又没了影子,我这南海鸡飞狗跳几日以后,可算是清静了。 说起来,我南海原本是万年如一日的,但是自从那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后,就很久没过几天清静日子了,这次他自知得罪了我,忽然不来了,我们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我甚至同一天里问了惠安好几次:孙悟空有没有来?有没有人一路大喊着观音娘娘?没有?一个也没有? 可真是奇了。 有一日,那龙女和善财两个闲的没事,趴在莲花池子上看孙悟空保唐僧取经,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整个跟看戏一样。 我对龙女说:“你们两个总偷窥人家,这种习惯不好。你们看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尊重你们的隐私,不看你们每天做了什么,你们这般看着孙悟空,要是有一天被他发现了,可有罪受了。” 龙女说:“不是我多嘴,菩萨你好歹也看看惠岸师兄整日里做什么吧,谁知道他悄没声地又做了什么去,万一惹事了可怎么办呢?”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善财大叫一声:“好血腥,好可怕!” 他捂住眼睛,回身来找我,差点一头跌进莲花池子里去,对我说道:“金蝉子又被妖怪抓走啦!” 我探过去一看,见那池子里,一只老虎忽然立起身子,伸出锋利的爪子,将自己身上的皮一撕两半,然后把那虎皮罩在石头上,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让那孙悟空和猪八戒追着那石头打,自己却风一般去了,把落单的唐僧抓去了。 我说:“罪过罪过,那江流儿大小没见过血,被这一只血淋淋的老虎精抓去了,吓也吓个半死了。” 善财捂着眼睛说:“菩萨,那孙悟空肯定又要来找你了。” 我说:“怎么可能,他弄丢了白狐狸崽子,躲我还来不及呢,哪儿还有脸来求我帮忙。” 谁知道我还没说完,远处忽然又响起那孙悟空的喊声:“观音菩萨,俺老孙还小狐狸来了!” 什么? 怎么可能,那白狐公子化了人形,长了修为,又能千变万化,你哪里找的见。 只见那猴子一头大汗,拎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崽子的尾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菩萨,得罪得罪,我师父喜欢这只小狐狸崽子,就给留了几天。”说完,把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球递给我,小狐狸显然被他吓得半死,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他一松手就要上来咬我。 …… 我看着那只野生的狐狸崽子,心想这连狐狸精都不是,就是只崽。 那只白狐公子当初未化成人形的时候,虽然也是毛茸茸一只球,但是好歹是有灵智的,人话也会讲,狐狸话也会讲,甚至还会几门外语,猴子话都会讲一点。 孙悟空,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当我这个观世音是个瞎子? 就连善财和龙女都一眼看出来那是他现抓的野崽子,万分尴尬地看着这只傻猴子,谁也不说话。 我问:“悟空,这当真是那只狐狸崽子?” 孙悟空眼珠转来转去,一看就很慌张的样子,却还是说道:“当真当真!我老孙绝不说谎,你要是不信,我用那玉帝老儿的头给你起誓!要是说谎,那玉帝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 你这只死猴子,莫不是故意的吧。 由于佛教宣传委员会的过度宣传,全世界都认为西天极乐世界是一片无比圣洁、纯粹的极乐净土。 唉,我早就说过,过分宣传不是一件好事,你们这些传教的啊,把我们搞得跟一个无比热情传销组织一样,你这让内部的那帮拖延症情何以堪呢。 作为一个佛,一个生活在每天花都开,每天果子都熟了的地方里,也没什么好期待的,大家也就自然而然没什么时间观念,比如有人讲:我们去拯救世界吧! 就会有人讲:好的没问题,我们收拾收拾一百年以后就去。 别的玩意活久了,就容易成精;佛活久了,就容易变丧。 我,南海普陀落迦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当然了,是个假的南海普陀落迦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 我是穿越过去的。 作为一个穿越的菩萨,我享受了佛祖加在我身上的各种高能buff以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没有谁会白白让你本事那么大的,他们给你那么大的本事,都是为了让你不领工资还可以心甘情愿地干活啊。 当然了我也不是没有工资,我的香火钱还是不少的,但是作为一个每天累到死,但是却不能真的累死的人物设定,我终于明白了:可知过去未来,千万化身,无处不在,这不是一个好的设定,给我再多的钱,也不能弥补我精神上受到的伤害。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今天来烧香的丑大叔昨天和他的小娇妻到底做了什么啊!眼睛都要瞎掉的好不好! 最开始的那几天,我完全不能应付这种可怕的局面。 因为我虽然有千万化身,但是脑子却是只有一个,但是与此同时由于设定问题,我要同时知道过去未来东西南北天下事,说实话,最开始的时候,我随时都怀疑我的脑子会爆掉。 但是可惜的是,我是菩萨,所以这个问题是否定的:不会,就算塞进更多东西也不会。 在我终于应对了这种可怕的设定之后,我习惯了那一切,习惯了我的不死之身,习惯了每天巨大的信息量,也习惯了被剧透的人生以后,佛祖忽然对我说:“那只大闹天宫的猴子被我压在五行山下了。” 大家说:“我们都知道了。” 佛祖又说:“我觉着不能一直关着他,要不咱们五百年后就把他放下来吧。” 什么?????!!! 虽然佛祖在世界上留下了很多无比经典的传世经文,但是他这个人,并不是无时无刻都说话像念经的。毕竟搞演讲的人都是那样,演讲会上装装逼,背背稿,平时讲话谈心,还是很平和的。 这其实一开始不关我的事,但是他忽然看向我,我就知道要有问题。 他说:“从今天起,他就交给你了,观音尊者。” 如果说我成为观世音以后的千百年来都是平静无波的一潭死水的话,孙悟空就是那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怕的搅屎棍,作为一个可知过去未来的菩萨,我全然不能知道孙悟空到底在想什么,以及他下一步要干什么,这个石头脑子的家伙把三十三天棒打了一个遍,搅得玉帝凌霄宝殿不得安生,就连我,都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那已经被超能力彻底剧透的定数人生里,某一天,忽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变数。 而这个变数,似乎就是为了专门给我找麻烦而生的。 所以说,人世间的事情大抵如此,越是素日常见的,往往分文不值,比如树、花、兔子、鸟,甚至是人,都经常成精,但是由于这些东西太容易成精了,即便是成了精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可是像石头这种有史以来就没成精过的玩意,一旦成了精,当即搅得九州六界都不安生。 以至于在他出世以后,我时常会想,若是有一天狗屎成了精,是不是也会比他搞出一番更大的动静来。 为此我甚至向六界管理委员会提议,要委员会善待狗屎,不要让他们不小心成精,这样造成的影响不好。 我这么说并非有意亵渎神明,因在我佛的眼中,世上芸芸众生从未有什么差别,狗屎和黄金本来也是同一物,从未有高下之分,这才是佛的境界。 至于为什么我要坐在莲花上而不是狗屎上,这个问题我困惑了许久以后,终于想出了答案:皆因这一切在修为足够的人眼中无甚差别,但是在那些修为不够的人眼里却是大有差别的,所以为了慈悲,为了让众生更好地理解我佛的思想,我们选择了世人眼中固定的物品来定义我们的行为。 但是,这种高深微妙的思想并不能让我那个“善待狗屎”的提案得到认可,我的同事们对此作出的唯一反应是:既然观世音你如此有时间,不如孙悟空那个熊孩子,就交给你吧。 对此,我当然是拒绝的。 我是个直白的人,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所以我很坚决地说:不。 孙悟空不仅是个搅屎棍,还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大的搅屎棍,被他搅过的地方,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这时候,慈悲的佛祖发言了。 他说:“照你的说法,狗屎与黄金,本没有什么不同。” 我说:“是这样,但是我说的是玄妙的内在,可是在事物的具体形态上,还是有差别的。” 佛祖又说:“也就是,这一切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我不得不承认,他总结得很到位,但是我们现在是在开会,不是在传道,他忽然把话题扯到这个终极定理上来,我有点慌。 33.傻白甜的胜利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们当佛的, 别的本事没有,只能叨叨人, 这玄奘叨叨人的功力,如今似乎是不行了啊。 想当年,他…… 他可是比他师父还能叨叨的啊! 当初如来给了我三个箍儿,一个紧箍,一个金箍, 一个禁箍, 这孙猴子不听话,我寻思着给他套一个。但是我这人又记性不太好, 我不是脑子不好使的那种记性不太好,我是那种脑子太好使的记性不太好,我脑子里装着几千万年的记忆,同时又时时刻刻知道东西南北正在发生的事情,我就不太分得清这三个箍儿。 毕竟他们长得都一样,怎么看也分不清啊。 我本来想就这么直接赶到那唐三藏面前, 把这箍儿给他一个, 传授他咒语, 让他没事的时候念叨死那个死猴子。知道的吧,我们佛别的没有,就知道念叨人,念叨也是能把人念叨死的。 可是我又怕见到那小和尚, 他瞪着一双大眼睛, 过来和我说:这个姐姐, 我上辈子是见过的…… 这就很可怕了。 想当初,我在西天的时候,和这个金蝉子关系就不咋好,没想到他被贬下人间,连他师父如来佛祖都不记得了,就记得我,这就很可怕了。 那金蝉子的性格也是死倔,若论起他那硬脾气,只怕是孙悟空的金箍棒还要让他三分。我这个人活得久了,没事闲着就叨叨两句,也不是和别人说的,就是走路的时候自言自语,说了给自己听,被那金蝉子听了去,有半句不和,他便和我吵,甚至为了和我争论,赖在我南海不走了,住在我莲花台子下头和我争论,我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看见他在那里阿弥陀佛,念叨得我头疼。 莫说是那不服管教的孙悟空,就连修为如我,都恨不得冲着他咬上一口,让他闭嘴。 我那时候嫌他烦,他念叨的时候我便在那莲花台上偷摸画圈,暗地里咒他,让他哪天跌下极乐西天去,倒八辈子血霉才好呢。 谁知道一语成谶,他由于和我吵架吵得过于专注,佛祖讲经他都想着怎么和我吵架走了神,上课不好好听讲,一个打盹儿睡着了,被佛祖赶下界去了,十世里九世被人吃了,第十世死不悔改,怕是还要被无数妖魔鬼怪惦记呢。 哎,我活这几千年,见了这许多的人,有人黑的,有人黑白皆有,有人五彩斑斓,有人灰暗无光,但是像他这般一点纯白半分也不沾染污垢的倔性子,打他被赶下西天,普天下的人鬼神魔,我就再没见过第二个了。 我寻思着我要怎么去找他,我若是变成个和尚,怕他疑惑那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寺院,我若是便樵夫,樵夫给的东西怎得显得贵重,我只能变成个年高的老母,假意去寻我的孩儿,手上拿着给他缝的衣物,手里托着一顶帽子,里面便藏着那紧箍箍儿。 我寻思了一下,在人界变女人也是有好处的,只因着不论老少,看起来比男人和善些,容易让人相信。 我拄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我时常说惠岸扮跛子扮得不真,一会儿左边跛,一会儿右边跛,一看便知道是假的。我呢?我扮跛脚的也扮不好,但是总归是扮女人,我扮女人已经有几千年了,还算是得心应手。 我自打老远便望见那玄奘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了,他牵着匹马,孤零零地在那山崖上慢慢向前挪动。 他一眼看见了我,见我是个老婆婆,便很有礼貌地让到路边儿去,委委屈屈牵着马,等着我先过去。 我就很虚伪地问他:“你这长老如此瘦弱的身子,怎的一个人牵着马在荒山野岭里走。你是哪里来的人,去往何方啊?” 玄奘给我行了一个礼,委屈地说道:“我是东土大唐前往西天取经的和尚,本来也不是一个人走的,前几天收了个徒弟,不甚驯服,我训了他两句不是,就丢下我在这里自己走了。” 我心想,这徒弟训了两句就跑、脾气比师父还大的情况,原来不止我一人遇到过,我本来挺烦金蝉子,如今看他和我一般的遭遇,立刻心生同情:“这徒弟也忒不服管教了!” 玄奘抱怨:“可不是?他总说自己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不愿意受我的气,可我一片苦心,全是为了他好,只想劝他从善,莫要再杀生,更怕他因杀生害了自己啊!” 我一听,更同情起他来,甚至忍不住要和他许久:“正是正是,做师父的不都是为了那徒弟好?那孩子自以为自己神通广大,却又懂什么呢?这世道,哪儿是你打得过便能赢的时候呢?我有个徒——我有个儿子,也是不听我的话,脾气比我还大上三分呢。” 他还总觉得自己是李天王家二太子,有无上的神通,见了谁都要挥着棒子去见个高下。 玄奘听我这般说,也抱怨道:“他还总觉得自己还是当日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有无上的神通,见了谁都要挥着棒子去见高下。可是阿婆你不知道,他正是因那无上神通才遭了罪,我怕他再获罪于天,就无人解救他了,可他虽然不服管教,孽缘欠了不少,终究本质里是个好人,我不想看他就这么被埋没,当个妖精一辈子不得善终。” 天啊!这玄奘下凡十世,果然变得好了许多,我都要喜欢上他,和他一起交流养徒弟的经验了啊! 我站在路边,拐杖也不拐了,两个人一起热切地交流养徒弟的经验,一起抱怨我们的徒弟何等不听话,聊得太开心,差点忘了我是来做什么的。 终于,那玄奘问我道:“阿婆,你的儿子如今怎么样了,长大了没有?” ……我可算是想起了我做什么来的了。 我便抹着眼泪和他说:“长大了,现在皈依了佛门,只可惜没当几天和尚便病死了,我方才去庙里拿他的旧衣服,就是这些了。” 我把衣服和那藏着紧箍的帽子递给他:“我那儿子死得早,无福做出家人,这衣服帽子便给你那徒弟穿吧,保不准他还能回来呢。” 玄奘接了那衣服,苦着脸和我说道:“回来又如何?还不一样是桀骜不驯,不听教诲。” 我对他说:“我倒是有个法子可让你那徒弟听话。我这里有一段咒语,叫‘定心真言’,也叫紧箍咒,那箍儿便藏在帽子里,你等他戴上了帽子,便念这经,保准他听话。” 我传了他经文,玄奘非常认真地记在心里,忽然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睁大眼睛道:“当真这般神奇?” 我说:“当真当真,阿婆骗你作甚。” 玄奘欢天喜地地把那衣物帽子接了过去,细细看着,问道:“阿婆,这个箍儿,你也给你儿子用的么?” ……不。 我心疼我徒弟,他不听话我也不舍得给他套这玩意。 这玩意,是专给孙悟空那混蛋的。 我把宝贝递给玄奘的时候便想,最好这小和尚每天念叨个几次,疼死那个孙悟空,让他知道知道给我惹事的下场。 我把那东西给了玄奘,寻思着去找孙悟空,没想到刚离开山头不远,就看见那泼猴子驾着云回来了。 回来了?这可不像是这猴子平日做的事情。 我遇着他,假惺惺地问他:“你怎的来这里了?” 孙悟空气呼呼说道:“老孙被那和尚骂走了,方才去了一趟东海,如今想想,还得回来。” 这倒是奇怪了。 这泼猴子最不服管,怎的今天就来了? 那孙悟空干瞪着眼,瞅着我道:“我忽得想起,当初我还压在那五行山下头的时候,观音娘娘——菩萨你问我,若是那僧人打我、骂我、赶我走,我怎么办。我给你发了誓,只有他不要我,绝没有我不要他的道理,更何况这师父我已经拜过了,现在反悔,岂不是显得我老孙小气。” 这孙猴子,莫不成是开窍了? 他望着我的表情,显然觉得我不信,气得大喝一声道:“我老孙虽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既无父亲教,也无母亲养,但绝非那无信的小人、得利拆桥的混账,我既然当年在五行山下答应了你观世音,这一路我定会保他走完!” 那猴子气鼓鼓地将他那金箍棒抗在肩上,歪着脑袋与我说道:“想当年我做齐天大圣的时候何其威风,五湖四海、人间地狱,多少神仙怕我;那三山六洞、东西南北,多少妖王与我拜了生死之交;花果山称王时,麾下率领多少猿猴,一笔勾了多少生死,可到我老孙落魄的时候,被那佛祖压在五行山下头,五百年来更无一个人记得我,莫说来看我,只怕是连我的名字都不曾提起,只有你观世音来救我渡我,这个恩情我记下了,自然不会负你!” 没想到这猴子,还算是有信义的么。 他见我诧异的望着他,似是不信的样子,自知说不过我,索性气得转头就走远了。 我看他师徒二人也算是和好了,便回了南海,心想自己可算是又能清静一阵子了。 我回到南海,惠岸坐在莲花池边儿上问我道:“师父,你把那猴头和他师父的事情解决了么?” 我道:“解决了。” 惠岸又问道:“万无一失了么?” 我本来想说万无一失了,但是我又怕那猴子惹事情,不敢夸词,便拿着那杨柳枝手一挥,莲花池上浮出他师徒二人的场景来。 那孙悟空一戴上了帽子,玄奘便念起了紧箍咒,紧箍儿立刻在那猴子脑袋上生了根,任由他如何挣扎,半分也动不得,痛得他把头直往石头上撞。 我欣慰道:“如此,便是没有事情了。” 然而,莲花池里,忽然传出一声厉喝:“好啊,定是那南海观音害我,这普天下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降服我老孙的法器!” 说罢,恶狠狠回头看那玄奘:“你是我师父,你要我死,我也不多说一句,但是那南海观音如今害我,且待我去南海打他一顿出气!” 刚说完了没事情的我:“……” 你这猴子忒没良心,你怎的不想想,我把你从那五行山下救出来,还让你修成正果的事情? 那唐僧欲要拦他,奈何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又是没影子,想必是来我南海了。 莲花池的影像里,那和尚徒自着急,咕哝道:“你这猴子也太心急了,你怎么也不想想,那紧箍咒是观音菩萨传给我的,我既然会念,他难道不会么?你这一去南海,岂不是找头疼去了?唉,难教,真难教啊。” 我也叹息,这猴儿子,真是有点傻。 他自小的时候便总省着脑子不舍得用,谁知道长大了,依旧没剩下多少。 我正叹息,忽得听见紫竹林里传来一声喝。吼得我的紫竹林叶子哗哗地往下落,当真是气壮山河,不输虎狼: “南海观音!你给我出来,且与老孙干上一架!” “观世音!满天神佛我只敬你一个,我这一生谁也不服,从不拜等闲之人,跪只跪了我师父和你观世音,就连那三十三天凌霄宝殿里的玉皇大帝,我头也不曾为他低过一次!我如此敬重你、信任你,你倒好,心心念念暗地里算计我,给我头上套那紧箍儿,要那小和尚念叨死我呢!” 34.圈套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从此奠定了我几千年的悲惨命运。 就这天早上, 就我刚把那泼猴子赶走了的早上,就在我以为我可以安安生生看一天花儿的早上,一个金头揭谛一路大叫着跑过紫竹林:“观音娘娘, 大事不好啦!观音娘娘!” 需知我紫竹林里百年无一事, 下面烧香拜佛的,都是求子,求婚,求财, 求运,这一有事多半是战乱、瘟疫、灾荒那样的大事。 他这么一喊, 我就很怕, 难道人间在我没看着的时候又出了大事?难道改朝换代、瘟疫爆发、干旱连绵了? 我立刻起身去迎他, 看见那金头揭谛跑得一身大汗, 连滚带爬地滚到我面前来, 肯定是有天大的事情了, 我开始心慌。 然后,我就听见他说:“观音娘娘,大事不好啦,那涧里的白龙把唐僧的马给吃了,大圣着我来请您呢!” …… 你看着本观音的脸, 有种再说一次? 金头揭谛跪在地上, 仰着头和我说道:“哎呦, 那大圣要去找马, 那玄奘长老怕被丢在荒山野岭给妖怪吃了, 牵着大圣袖子不让走,正难过地哭呢……” ……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帮人现在的理念是,天大的事都不是事,只有孙悟空惹出来的麻烦是大事。 这猴子现在可好,惹了事情,自己都不亲自来请我,还差别人来请我,当我是什么,给他扫地的吗? 我那扫地的徒儿一听有妖怪可以打,地也不扫了,忽然立起耳朵来听我们说话。 我对他说:“扫你的地!就是那熬烈吃了唐僧的马,没多大事!” 我心想,那熬烈可在真会吃,他把那唐僧的马吃了,他本来也是要做马的,吃了同伴,就等着一路上自己驮行李吧。 我本来想说,那孙悟空不亲自来请我,我是不去给他帮忙的,可是忽又想起他之前那副样子,有点不忍,最后忍了忍,拎着我那扫地的徒儿,往鹰愁涧去了。 我到鹰愁涧的时候,那玄奘还很软地坐在地上牵着孙悟空的袖子哭,一边哭一边小声咕哝“我的马没了我可怎么去西天啊”,被孙悟空吼“你怎的那么不济,你不让我走,还要马回来,那我们就坐在这儿等着饿死吧!” 他们两个一看我来了,都立刻拉着我的袖子和我说话。 那唐僧说道:“观音姐姐,我那徒儿忒莽撞了。他打不过那龙,让龙把我马吃了,我便问他:你前日伏虎的时候,曾说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今天这么又打不过了呢?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也不听我的劝,头也不回的又去和人家打了一架。” 那孙悟空又气呼呼拉着我怒道:“好你个观世音,你给我戴帽子锁金箍也就算了,如今又把这有罪的孽龙放在涧里吃了我师父的马,你定是故意的!” 我:“……” 惠岸没带他的黑棒子,拎着扫地的扫帚,一扫帚狠狠打在那孙悟空的屁股上,怒道:“我师父把那龙救下来,还不是因着寻常马匹上不了西天,特意给你师父寻了白龙做马,你倒好,成天里骂我师父,你这忘恩负义的泼猴……” 孙悟空被他抢白了一顿,怒道:“观世音骂我可以,你是哪儿来的野种,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惠岸冷笑:“我父王乃托塔李天王,你才是野种,石头缝里蹦出的野种……” 眼看着他们两个就要吵起来,我和唐僧想劝,奈何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倔,谁的话也不听。 只听那孙悟空说道:“好!我原本前两次都可以把你打死,但是念在你是南海观音徒弟的份上不同你计较,如今你敢如此放肆,老孙的棒子就教教你做人,须知世界上的人不是个个都似你师父那般惯着你!” 惠岸挥舞着他的扫帚,昂首道:“我乃南海观音座下大弟子,你以为那紧箍咒我师父会念,我不会念么?” 孙悟空愕然瞪着一双眼,回头不可置信地看我,伸着那猴子抓颤巍巍指着我:“你你你竟然把那咒语传给这个小儿……” 我:“……” 他可是我徒弟,要是有一天我咔嚓一下死了,整个南海都是他的,咒语他当然知道,这就如同家里的钥匙一般,岂有不给继承人的理。 我徒弟是有点倔,可是我觉得他说的都对,孙猴子你是时候长长脑子了。 孙悟空道:“好!你们串通一气,一个个都来害我!你们等着,我把那小白龙揪出来抽筋剥皮!” 我赶紧拦住他:“你又瞎发什么脾气,那熬烈是西海龙王的亲儿子,你当初要了四海龙王多少宝贝,何等的交情,如今就这么对待故人子嗣?” 孙悟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被我气得整个人都快炸了:“那你说,怎么办!他吃了我师父的马,你让他赔我马来!” 我只好说:“赔赔赔,让他赔你就是!只一点,你把那棒子收起来,不许打人!” 孙悟空这才气哼哼收了他那翻江倒海的金箍棒,冷眼站在一边旁观。 我只好站在那鹰愁涧上喊:“小太子,我是南海观世音,这丑妖怪不懂事和你冲撞了,你快上来吧。” 那小白龙熬烈从涧里跳上来,变成个人的样子,捂着刚刚吃饱的小肚子,对着我拜了一拜,兴冲冲地跑过来:“观音姐姐,你可算是来啦!我听你的话,在这里等那取经人呢!” 然后,又委委屈屈向我告状:“那泼魔骂我。” 孙悟空:“……” 他抱着棒子,一脸同情地扭头问惠岸:“那小白龙,还不知道呢?” 惠岸悠然道:“现在?现在还不知道。迟早是要知道的。” 孙悟空悠悠站着,仿佛得了以后报仇的筹码一般,嘴角挑了一个得意的笑。 我说:“被你吃了白马的可不就是那取经人么?你看着毛脸雷公嘴的丑妖怪,不就是你家孙大圣么?” 那小白龙显然在心里把孙悟空想象得要好看得多,一眼看见了那抱着棒子倚在树荫下头的孙悟空,整个人如同被骤然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他抬手指了指孙悟空,又扭头望望我,一脸茫然道:“可、可他不曾说自己是孙悟空,也没提什么取经人,菩萨莫不是搞错了……” 那孙悟空哪里是好相处的主儿,立刻抢白道:“泼泥鳅,你又不曾问我,我为何要说?” 那小白龙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眼睁睁看着自己心里的大英雄变成了一个落魄的猴子,上来就骂人,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他本来就是那种主意死正的主,哪里受得了骂,愈发委屈,一委屈便发怒,也不管那猴子是不是他心里的大英雄了,直直地吼回去:“我不是问了你,是哪里的泼魔了么?你说什么,管他哪里不哪里,先吃你一棍子!你这模样,哪里有个取经人的样子,哪里像是佛家子弟!” 孙悟空一把拎了那棒子就要打回去,被我一把拦住,他还要喝道:“你吃了我师父的马在先,要不是我救的及时,怕是连师父给给你吞下肚子去了!你还想要我以礼相待?” 小白龙不敢和他对着骂,直接往我身后躲,那孙猴子得了理,上来就要教训这小龙,两个人围着我转圈,转得我头疼。 我原本以为,这一个是受了苦受了难的孙大圣,那一个是险遭诛杀的小白龙,怎么的两个人也算是经过一劫了,没准能变得成熟点,现在看来,受苦受难真是屁用也没有。 他俩绕着我转,惠岸在旁边巴巴地抱着他的小扫帚,急道:“你们两个要打一边儿打去,别揪着我师父转。” 小白龙急道:“木叉哥哥,你我在天庭也是见过的,你救我一救!” 惠岸道:“你既然自知打不过这孙猴子,又说不过他,便给他认个错吧。你看他那德行,像是讲理的主儿么?” 那小白龙可是到了诛天台上要受剐的时候都不承认自己错了的主,如今被孙悟空指着骂,气得眼眶都红了,末了只得把脑袋藏在我肩膀后头,气得咬牙说了一句:“我认错!都是我的错,不该吃了那取经人的马!反正今后我也是要给唐长老做脚力的,吃就吃了,再说东西也是我驮!” 那孙悟空拎着棒子,想越过我指着他道:“你还有理了,我打你个泥鳅……” 小白龙拽着我的袖子吼道:“我乃西海龙王三太子!你——你!”他本想骂那猴子,最后又不敢当着我的面骂人,只得怏怏对我说道:“观音姐姐,你让那孙大圣莫要打我,我给他叩个头认错就是了。” 我一手抓住那猴子的棒子一头,一只袖子被那小白龙扯着,整个人扭曲地看向孙悟空:“那小太子说了,给你叩个头认错,你便也不要追究了,日后他就是你师父的坐骑,不远万里送你师徒上西天的。” 那孙猴子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的小白龙,眼珠忽得一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那金箍棒丢在一边,埋怨道:“取经这般磨难,保不齐以后我遇到什么厉害的妖精,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回头害的我死在路上,我老孙不去也罢!不去了,不去了!” …… 你又坐地上撒什么泼。 还有你打不过的妖精?我怎么不信呢? 你师父说不让你打了,你就真不打了? 他这路都走一半了,要是真跑了,如来不得叨叨死我,那玉帝也得说我给他说情,反害了祸事,总之我们现在被捆在一起了,我算是无路可退了。 我问他:“你当真不去了?” 那猴子坐在地上,偷摸觑我一眼,然后又一副愁天愁地的样子坐着,抱着他那棍子的一头,道:“不去了!” 我又问:“你不怕别人说你忘恩负义,半途而废?” 孙悟空又偷瞄我一眼,继续撒泼:“谁敢说我,我打死谁!我看谁还敢说!” 我又不傻,他这是找我谈条件呢,这猴子几天不见,竟然聪明了不少,真是笨也愁人,聪明起来更愁人。 我说:“那我便说你忘恩负义,没心没肺,你也打死我?” 孙悟空道:“就算是我不忘恩负义、没心没肺,菩萨你也暗地里日日骂我忘恩负义白眼狼呢。” 好吧,他既然要条件,那就给他也罢。 我只好说:“若是真的到了那磨难关头的时候,我保证你叫天天灵,叫地地灵。要是真的到那无路可走的时候,我也亲自来救你。你过来,我再给你一样本事。” 我把那杨柳瓶上的柳叶揪下来三个,放在他脑后,变作三根毫毛,对他说道:“你要是到了那无路可走、无计可使的时候,你用这本事随机应变,能救你呢。” 孙悟空见他撒泼得了好处,这才笑嘻嘻站起身来:“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老孙便谢谢菩萨啦!” 啊呸,不要脸! 我给那小白龙摘了他项上明珠,把他变作寻常马匹,嘱咐他再不可与那孙悟空吵架意气用事,这才放下心,准备带着惠岸走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带惠岸驾云,他忽得一跤扑在地上,抱着他的扫帚哀凄凄地叫道:“师父哟,西天修行苦,那紫竹林的叶子我何时才能扫尽,我不修行了,不修行了!” 35.捣乱的孙悟空【一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孙悟空再来我南海的时候, 本来是一路高喊着:“观世音你又害我”来找我算账顺便求我救他的,然而一个筋斗云翻到了我面前的时候, 忽然瞪大了眼睛愕然站在原地,被吓到了一般, 颤巍巍抱着他那根棍子,如同行将飘零的落叶一般哆嗦了一下,畏惧地望望我, 又望望我怀里的那只小白狐狸,茫然道:“菩萨, 你怎么一身狐狸毛, 身上还带着点狐狸的骚气?” 我无奈的从头发上摘下一缕粘在头顶的白毛, 如同一个被抛弃的老母亲般伤心叹气道:“那大黑熊把他山里的妖怪全带到南海来让惠岸打着玩了,我本来是不同意的, 然而惠岸这孩子自小就很怪,很少高兴,也很少讲话,朋友也没有几个, 我看他和妖怪玩的那么起劲, 就不忍心把那些妖精赶走了。” 说着,伸手摸着怀里那只还没睁眼的小狐狸,无奈道:“今儿个他请了个白狐狸精来, 白狐狸精拖家带口把一家子小狐狸精都带来了, 结果那白狐狸精大概是个傻的, 走的时候不会数数, 亲儿子愣是忘了一只在我这儿。” 孙悟空:“……” 那狐狸崽子是个胆子小的,此刻见到孙悟空,立刻缩成毛茸茸一个白球儿,被他吓得拼命往我怀里缩,见我不理他,还可怜兮兮哼唧几声,也是很聪明了。 我伤心地拽着小狐狸崽子的尾巴把他拎起来,在孙悟空面前晃晃,道:“这不,这小崽子刚才还尿了我一身呢。” 孙悟空过了许久,才讷讷道:“菩萨你也是很好心了,竟然抱着一只妖精的崽子。” 我难过地对他说道:“说起来,我也不瞒你,就他在我南海的这几个时辰,我不下十次想把他淹死在我那莲花池里了,后来想想,不行,我是菩萨,不能犯杀戒,再说要是他死了以后烂在我池子里也不好收拾,回头臭了一潭水,怪恶心的,麻烦。” 孙悟空:“……” 我拎着那毛茸茸的狐狸崽子的尾巴,扒拉扒拉他的小爪子,道:“唉,我也不知道你又遇到什么磨难,但是悟空啊,你也看见了,我南海现在乱成一团,我看山的黑熊到处找妖精来我南海一日游,我那徒弟呢,有见谁打谁,我是不能离开这南海的,你有什么困难,自己解决了吧。” 孙悟空把他那棒子一横,怒道:“菩萨,你当日可是和我保证了的,若是我到了十分危难的时候,你保我叫天天应,叫地地灵,怎的如今要反悔?” 我撸着那小狐狸崽子的毛,郁郁道:“悟空啊,你是堂堂齐天大圣孙悟空,我就不信有哪个妖怪能难住你。可我那惠岸徒儿从小就没玩伴,我看他好不容易玩得开心了,就算我南海再乱,也要让他好好玩一次,不如这次,你能解决就自己解决吧?啊?” 那孙悟空把棒子往地上一敲,道:“菩萨你说得轻巧,是不知道我遇着了怎样的困局啊!” “我先问你,那猪悟能是不是你选了,给我师父做徒弟的?” 那语气,仿佛我欠了他钱一般,以至于我怀疑那猪悟能是不是把他师父吃了,才让他这么生气。 我说:“这猪悟能原先是天庭的大将军,掌管天河十万天兵,地位何其高贵,只因犯了错被玉帝贬了下来,昔日何其威风,保你师父取经再合适不过了。” 孙悟空气得坐在地上,道:“虽然如此,可是你不知道,那猪悟能在高老庄娶了妻子,如今做了人家的女婿呢!” “菩萨你有所不知,那高老庄的丈人请我们降妖的时候,说的是那猪悟能霸占了他的女儿,后来俺老孙和他打了一架,才知道是那老丈人招了猪悟能去,女儿也是明媒正娶嫁了的,主要是看重他能干活,让他给家里扫地通沟、板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那高家人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亨煎,全是那猪悟能挣回来的家业,可是如今高家人有钱了,却嫌弃那猪悟能是个妖怪,长得又丑,骗老孙他是个强|□□女的混蛋,出钱让老孙打死他呢!” 我说:“那高家人攀高踩低,得利拆桥,是凡人的弱点,那猪悟能命里就是要保你师父取经的,既然高家的亲戚也不待见他,和你走了也正好,出家出的干净,怎么就不行了呢?” 孙悟空道:“菩萨啊,一来,我哪里甘心给那高家人利用,枉拆了别人的婚去;二来,你不知道,是高家的小姐不想让猪悟能出家。” “她一个女儿家,已经听了父亲的命,嫁给一个妖怪了,如今也委身于妖怪这么多年,这妖怪虽然长得丑,对她却是真心的,给她家里照顾父母、挣了家业,可是却吓跑了亲戚,父母也说是女儿嫁了妖怪,败坏家门,害的亲戚不来往了。虽然那猪悟能是变作人骗了他们家娶的亲,可是他们让那猪悟能挣家业、做苦活的时候不说,如今有了钱,却要找道士杀了这女婿呢!” “那猪悟能自然是该跟我师父去取经的,可是他这一走,那高小姐就没有好日子过了。照她家里的说法,她被妖精玷污了,改嫁哪里容易,日后除了独守空房,不就只剩下一条自尽的路么?这高家庄方圆百里、亲朋好友,无不知道她嫁给一个妖怪的事情,哪里还有人家愿意娶她呢?父母亲族,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思来想去,也就那妖怪对她是真心真意,这如今,哭着闹着不让猪悟能走呢。” 我说:“真是造孽,我说了让那猪精好好戒酒吃斋,等着你师徒来寻他,他却去祸害人家的女儿,这可如何是好?” 孙悟空丧气道:“菩萨,你莫要忘了,我师父的母亲,被贼人劫了去,好不容易熬到大仇得报,最后还不是只有自杀的路可走。” 他说完,把金箍棒一丢,坐在我莲花台下一脸愁苦地看着我:“你说说,这可怎么办?那人族的规矩就是这般,我寻思若是那猪悟能真的就这么同我师父走了,那高小姐不出三日就要自尽了。” 我对他说:“你现在知道生死是大事了?你当年喊打喊杀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不过悟空,话又说回来,这人间的生生死死,皆是他们自己的因缘,人在自己的命运里沉浮,哪里是神仙能管的。若是人自己要给自己绑上条条框框,那是他们自己的命,我管不了。” 36.【二更】惠岸视角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提醒他:“那咒, 我也会念。” 孙悟空急了:“你可是讲理的,哪像他那么不讲理。再说了, 那再怎么也是你观世音的寺院,我还想着那老和尚既然愿意供奉观世音, 定然是个好人,所以袈裟给他看看也无妨,谁知道你这么不挑, 这等人你也让他供奉。你观世音莫不是想要香火贪了心,不然那老和尚如何能活二百多岁?” ……这猴子这张嘴是真欠打啊。 老和尚活的久, 又不是我让他活得久, 就不允许人家自己好好养生吗! 我说:“但凡心里有一丝善念的, 我佛都愿意渡他。那老和尚虽然贪你师父的袈裟,但是好事也做了不少, 如今又已经一头撞死在墙上自尽了,你还要挑我的过错?我在人间信众千千万万,哪一个是十全十美的,难道你以后成了佛, 那些有过错、自私心的, 你便不许他们供奉你,也不许他们有机会改过、向善了?” 孙悟空被我说了一顿,把理直气壮的话噎了回去, 但是又不甘心, 咕哝道:“可是那老和尚和妖精串通, 你看他活了二百七十岁, 定是和那黑熊学的法子,再说他又有杀人的罪过,哪里是‘有些缺点’,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也活该,活该!” 我冷笑:“你现在可真是当了取经人的徒弟了呀,我的孙大圣。你当年难道不是个妖怪,你杀的人,只怕是比那老和尚吃过的米都多呢!你是不是也该死在那五行山下,永世不得超生?” 我糊弄这猴子倒是容易,倒是里面的东西却不简单。 按照西天的说法,众生平等,所以妖精和人都是合法成精的,而且仙、佛、道,最初也是修炼而来的,没道理允许人修道就不许妖精修道,但是妖精和人不一样,人修道成仙,靠的是行善,妖精在山野间吸收天地精华,也就是发展得好的动物。 总有人说妖精吃人不配得道,吃过人的妖精就该死,可是换过来想想,这个食物链是怎样的我们也管不了,毕竟允许人吃动物,怎么就不允许动物成精以后吃人了呢?这不公平嘛!虽然佛要不吃荤,但是也不能因为人吃肉便杀了人,所以妖精吃人,我们不管不行,管了又不行。 那干脆都把底下成了精的收上天来做事?那得收多少妖精,一个个上天以后又不死不灭,那西天迟早有一天被挤爆了。 而且东西方的规矩也不一样,西天是前世里做了大善事的,升天有善缘,给个位子;天庭却是前世里领兵打仗杀了人屠了城的,玉帝看他打仗的能耐大,或是做臣子的搞文字斗争的能耐大,收上去做个领兵的或是写字的。 所以如来和那玉帝合计着,出了个损招,让那孙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经,路上遇到妖魔鬼怪抬手便杀,若是有缘分的,便收上来在天界当差,没缘分的,索性让他打死了,这样就既不是我们西天和天庭的罪过,又不能怪这猴子杀孽太重,毕竟他是妖精,妖精打妖精窝里斗,不是我们两界管理员的锅。 我觉得这个法子就很缺德,我就知道那如来一旦和玉帝只要凑一块儿绝对没好事,还不知道暗搓搓算计出来什么呢,现在可好,这事情又落到我头上了。 唉!猴子啊,你还是嫩啊! 我挺好心地对那猴子说:“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打杀妖怪,杀生造下的孽迟早是要还债的。你若是见谁都是打打杀杀,小心日后给人当枪使。” 但是那猴子却不听我的,道:“谁敢拦我取经的路,我定然不会饶了他!菩萨你莫不是心疼那个替你偷袈裟的黑熊,怕我打死他了吧?” 唉,就是因为你这种性格,才会被人当枪使的啊! 一片好心全被他当成了驴肝肺,我也不想管他了,索性任由他打去,反正这是如来和玉帝合计的,他打死了,天上也不罚他,反而给他封赏,也算是好事就是了。 那孙悟空扯着我的袖子道:“菩萨,我那师父还在观音院里等我带袈裟回去呢!你快与我来,把那黑熊怪收了,我也就不烦你修行了!” 没办法,我只能跟着他去收那黑熊怪,我那徒弟一听说有怪可以打,立刻抱着他的扫帚跟上,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又急忙忙回身去找他的棍子,喜滋滋地跟在孙悟空的后头。 孙悟空一回头看见那惠岸跟在后面,纳闷道:“菩萨,你这黑脸的徒弟别不是没断奶吧,怎么去哪儿他都跟着。” 我心想他是想跟着去打架,看看有没有孙悟空没打死的妖精,他就可以继续补上几棒子。 我回头看惠岸,我是真觉得他现在很高兴,非常高兴了算是,谁知孙悟空却和我说:“他跟着去也就算了,摆出来这副丧气脸干什么,仿佛我欠了他什么一般。” 我再看惠岸,我寻思惠岸今天非但很兴奋,眼睛里都在闪着光了,他怎么看出来人家就不高兴了呢? 我对孙悟空说道:“瞎说,我那徒儿明明很高兴。你看不出来,是猴子你眼睛不好。” 孙悟空瞪大了他那双火眼金睛,瞧了半晌以后丧气地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我道:“你看他今天眼睛明显比平时瞪大了一毫,且你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个近乎为直线的翘角,虽然弧度很小,但是还是证明他很开心,且非常开心。” 孙悟空:“……” 他对我说道:“菩萨你这师父,当得也是很艰辛了。” 瞎说,我明明和我徒儿相处得很愉快,你莫要挑事儿。 我道:“你这泼猴,怎么还不信,我让惠岸给你证明一下。”于是,我回头问惠岸道:“惠岸,师父带你去打群架,开心不开心?” 惠岸抱着他那根黑棍子,道:“给打死么?” 我说:“你不要得寸进尺,有架打就不错了,哪儿那么多要求。” 惠岸道:“有架打就是开心的,谁说我不开心了?” 我转头问孙悟空:“看见了么?我徒儿很开心,不仅很开心,他都快笑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那孙悟空哪里不对,听完我们说了这话,忽然一棒子敲在自己脑门上,再也不肯吱声了。 我对惠岸说道:“这世上的人总是误解你,但是没关系,师父了解你就好了。” 我们师徒两个惺惺相惜,情比金坚,只有孙悟空一个在那云头上拿着金箍棒敲自己的石头脑袋,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可怜这孩子,大约是当初被五行山砸傻了,至今都没缓过劲来。 我们到了那黑风山下,正打算在山里找了路找黑风洞,走到一半,山坡前头,忽然转出一个道人来。 道人手拿着一个透明的盘子,盘子里装着两枚仙丹,正在往前走,和孙悟空一撞撞了满怀。 孙悟空踉跄两步,那道人也没站稳,忙把手里的盘子护住,小心翼翼地没见到仙丹掉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那孙悟空被他撞了,起先是发愣,然而仔细盯着一看脸,忽得拿起他的棍子就上去,照着道人的脑袋就要打下去。 原本孙悟空的能耐,那道人莫说是和他打了,他正顾着心疼他的仙丹有没有事,早就被一棒子打在头上脑浆迸裂了。 然而惠岸一看,不成啊,他还没打妖怪,孙悟空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有妖怪打了,不开心,上去就拦住了孙悟空。 于是,那个护着盘子的道人没人去打,倒是我徒弟和孙悟空打起来了。 道人把他的小盘子抱在怀里,护崽儿一般地抱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孙悟空和惠岸打架。 孙悟空急了,道:“小行者,俺老孙又哪里招惹你了,你怎么偏要打我?” 惠岸说:“我师父说了,带我来打群架的。你吃独食,该打。” …… 孙悟空急道:“什么群架不群架,你的群架暂且放一放,等老孙打死了那妖道再说!” 惠岸这人脾气也是死倔,他说了要打群架,但是孙悟空想吃独食儿,他也不和孙悟空说话,就这么一直打下去。 气得孙悟空跳脚:“你这小屁孩,和你说话也不听,让你讲,你又哑巴似的不讲话!” 唉,惠岸是那种你让他讲话他就讲话的人吗!你就是打死他,他不想讲话也是不会讲话的。 何况你那儿懂,像你这般山野里的家伙,打妖精都是家常便饭,那惠岸从小到大就没几个妖怪给他打,遇到一个都是宝啊。 他们正打着,那白衣道人一眼望见了我,忽然惊喜道:“啊!观音姐姐!” ……??? 原本惠岸和孙悟空打的正厉害,听见他这么一出声,吓得同时停了手,扭过脑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 凌虚道人抱着他怀里的仙丹,一蹦一跳过来扯我的袖子:“我们以前是见过的,你还记不记得我呀?唉,几百年前是我不懂事,冲撞了菩萨,话说那一日,菩萨给我讲过道以后,虽然我当时吓跑了,但是后来一想,真的有道理啊!于是我书也不读了,坐在家里细细参悟,最后放弃学业功名,修仙去了!” …… 我还是没想起来他是谁。 几百年前?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他说:“那时候我还不找不到佛经原本,我就跟着道家修行,可是那些道士都说我是歪门邪道,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比他们有道理,所以我也不在道里修行了,我去山里和妖怪一起修行,现在我也成了小仙了,我还交了好多好多妖怪朋友呢!” 37.【三更】梦里的十七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站在上边儿, 看着惠岸和妖怪打得昏天暗地,有点担心。 表面上看起来两个人打成平手, 但是怪徒弟也不是个傻的,他当然心里门儿清这妖精就是我们要找的取经人的徒弟了, 所以惠岸他要和这家伙打,但是不能真的把他给打死,最好打起来也属于不让他记仇的那一种, 这就很辛苦了。 收拾这个妖精当然不成问题,但是如来讲了, 要我带回来一个老实人, 以后西天的活可以给他干, 可是这家伙这样子,明显一点也不老实啊。 这堕天本来就是黑历史了, 下来以后还吃过不少人,吃的人里面还有厉害的,这以后就不一定好混了。 我只能安慰自己,老实人永远都是老实人, 没道理挨了几鞭子就黑化变成恶棍的嘛。 ……哦, 还被万剑穿心来着。 ……哦,还被毁容堕天来着。 ……哦,还被流放不毛之地, 饥饿寒冷孤独无依又没地方可以逃。 这已经是妥妥的黑化前提了好吧! 我不禁怀疑, 一个人要是遭到如此的对待遇依旧能成佛, 那大概我这个观世音的位子可以让出来了吧。 这时候, 我的怪徒弟和丑妖怪已经开始走你吼我我吼你问对方家门的必要流程了。我看见我家怪徒弟终于讲话了,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感动。要知道这家伙从来南海就是一块木头,怨不得他原名叫木叉,不必要的时候打人也不讲话,就算是必要的时候也是能少讲一句便少讲一句,以至于很多年来我都在怀疑,李天王到底是怎么虐待了他的儿子,导致他变成了一个其实不哑的哑巴。 我总觉得我遇到的情况和以前我在书里看的情况有点差别。 那丑妖怪问:“你谁?” 惠岸说:“惠岸。” 丑妖怪又问:“惠岸谁?” 惠岸说:“我。” ……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叫他怪徒弟了吧! 可是当着妖怪的面,我又不能和他讲我徒弟有多怪,我只能看着。 丑妖怪大吼:“你要作甚!” 惠岸说:“打你。” 丑妖怪一杖把他打出去老远:“去往何方?” 惠岸说:“师父去哪儿我去哪儿。” 丑妖怪气得把棍子往地上一竖,不打了。 他对着惠岸吼道:“那你师父去哪儿!” 惠岸回头瞅瞅我,又瞅瞅丑妖怪,半晌:“师父没说。” ……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丑妖怪问了惠岸你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却什么答案都没得到以后,默默地等着惠岸给他解释我们的来意。 我和惠岸一起相处至少几千年了,所以我什么意思他基本都懂,不过话说就算他不懂,他也是死都不会问我的。 终于,在惠岸理解我的意思之前,那只妖怪忽然想起:“你是不是李天王的儿子,跟着南海观音的那一个?” 他这么一说我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惠岸不是跟着我修行,而是跟着我干什么坏事了一样。 惠岸说:“对。” 丑妖怪悟性还不错,又问他:“你不跟着你师父,来流沙河做什么?” 惠岸瞅他半晌,挪挪手,指了指站在岸上的我。 那一瞬间我觉得被他这么一指,我似乎不是什么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也不是他师父,就是杵在岸上一块石头。 他指完以后,闷闷地说:“这不我师父吗。” 惠岸这人,一分也不通情达理,他既然与这妖怪都说了不少话了,再说一句让他去见我又何妨,可是他偏不,揪着那妖怪,拎小鸡一般,吭哧吭哧走到我面前来。 那妖怪倒是不挣扎,就这么任由他拎过来了。 他见了我,起初的时候纳头要拜,但是他仰头望着我,半晌,终究是没有跪下去。 那红发獠牙晦气脸的妖怪站在我面前,一双灶灯一样的眼睛起初亮了一下,后来还是暗了暗,他垂下了眼睛,说道:“不知道是观音菩萨路过,多有得罪了。和你徒弟打,是我的不是,我和你赔罪。我知道见到观音尊者,怎么我也是应该磕个头的,可是我早就发了誓,这满天神佛,我一个都不会再跪了。” “我本来是那凌霄殿的卷帘将,千万年如一日,只因蟠桃会打碎了一个琉璃盏,被玉帝打了八百,发配到这地方来,变成如今这幅样子。”那丑陋的妖怪忽然笑起来,伸手给我指他胸口的上:“每七日都被飞剑穿心,那痛苦几百年都没麻木过。” “我知道我不该吃人,可是这流沙河界,寒冷饥饿,我除了吃人还能怎样?我当初在天庭的时候,也是个好人,断断舍不得伤害生灵。我起初被贬的时候,也知道自己错了,不该损坏了玉帝的宝物,可是那杀人的,被判了刑,也只死得一次,来世就解脱了,我呢?”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手攀着衣角,指着胸口无数的上,一字一句厉声道:“我每七日就要死一次,生生世世都无法解脱!” 丑妖怪的嘴哆嗦着:“我已经不想相信我能得到赦免了,观音尊者救苦救难,我听说你可知过去未来,你为什么不说说,我是不是真的错的那么离谱?” 我觉得,这个老实人,大概不是我想的那种老实人。 即便是最受得了欺负的时候,也总会有个爆发的时候。 我能和他说什么?他无非就是想问我他和玉帝那个错得更深,可是玉帝是玉帝,他就算是错了,也不能容得别人说他错,不像如来,要是他错了,我还能悄咪咪嘀咕两句,要是被他听了去,他估计也暗地里悄咪咪嘀咕我,不会把我丢下界去,拿飞剑来穿我的心。 我西天和天庭一贯井水不犯河水,谁对谁错我说了不算,更何况,这世上哪儿有说它错了,便再也不会发生的事情呢? 所以,我对他说:“不,你没错。错的是那个琉璃盏。但凡能被摔碎的琉璃盏,都不是好的琉璃盏。” 妖怪:“……” 他本来怨气积累了多少年,遇见我好不容易宣泄出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彻底失控,被我这话一说,竟然吼不出来了。 他愣愣看我,又看看我的怪徒弟。 惠岸说:“就是,这毕竟是天上的琉璃盏,这么容易就摔碎了,肯定质量不行。若是天上的琉璃盏和凡人那里的一个样子,岂不是显得天庭很掉价,这是采办处的错。” 怪徒弟果然了解我,接话都接的毫无痕迹。 他跟着我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还是为了帮我缓解尴尬的局面,我真是太感动了。 妖怪讷讷道:“那,那当真是那琉璃盏的错?” 惠岸一锤定音:“就是那琉璃盏的错。”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说:“对!看来你不仅无错,反而有功,我应该替你向玉帝说情,让那飞剑不要再来了。我看你骨骼清奇,很有前途,不如,你入我佛门如何啊?” 这话说得太像传销的,连我自己都怀疑我最近被宣传部那帮家伙感染了。 我之前不讲话的时候,这妖怪觉得自己没错;我讲了话,他又将信将疑,觉得自己有错,仿佛置身梦中,不敢相信一般望着我:“可、可我是有罪之身,蒙了菩萨帮我说情,又怎敢用罪身辱没佛门呢?” 这样,我就更好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 我说:“不如这样,你认那从东土大唐去西天取经的取经人做个师父,保他西天取经,到时候功成自然免罪。你说满天神佛你都不拜了,那取经人不过是个凡人,肉体凡胎去西天取经,不顾重重险阻,这样的人,你跪一跪也是无妨的,你既然愿意入我佛门,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叫沙悟净如何呀?” 他震惊地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半晌,忽然跪倒大哭:“沙悟净拜谢菩萨!” 我心想,你跪我有什么用呢?赦免了你一个,也不能让玉帝那个老头儿变得好一点,不过你算是幸运,被赦免了,反正还会有成千上万的倒霉蛋前仆后继,我虽然号称救苦救难,倒霉蛋却是一个也救不得的。 我对他说:“这世界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的对错。你看那取经人不也没错,只是想去西方取经,一路上千辛万苦,被你吃了,下一个还是要前仆后继地来,这才是真勇者。你不能因着被飞剑穿心便死了心,你是大有前途的,以后还要成佛济世,不要灰心嘛。” 我现在跟如来学得,张口讲胡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 沙悟净一边大哭一边说:“我死也不会忘记观音菩萨渡我之恩的!要不是菩萨点化,我怕是要心怀怨恨在这里烂掉腐化了!我死也不会……”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类似于“做鬼也不放过我”的感觉让我非常慌。 我:“……好了好了你别哭了赶紧把取经人的脑袋收好吧,以后会有用的。” 看着沙悟净抹着眼泪往流沙河里去了,我可算是松了口气。 这时候,我旁边的惠岸忽然叫了我一声:“师父。” 他叫完我以后,沉寂许久。 惠岸这家伙我是了解的,他话要是说一半没了,你就算是催他打他弄死他,也是逼不出下半句来的。 38.白狐之梦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收拾这个妖精当然不成问题, 但是如来讲了,要我带回来一个老实人, 以后西天的活可以给他干,可是这家伙这样子,明显一点也不老实啊。 这堕天本来就是黑历史了, 下来以后还吃过不少人, 吃的人里面还有厉害的, 这以后就不一定好混了。 我只能安慰自己, 老实人永远都是老实人, 没道理挨了几鞭子就黑化变成恶棍的嘛。 ……哦, 还被万剑穿心来着。 ……哦,还被毁容堕天来着。 ……哦,还被流放不毛之地, 饥饿寒冷孤独无依又没地方可以逃。 这已经是妥妥的黑化前提了好吧! 我不禁怀疑, 一个人要是遭到如此的对待遇依旧能成佛, 那大概我这个观世音的位子可以让出来了吧。 这时候,我的怪徒弟和丑妖怪已经开始走你吼我我吼你问对方家门的必要流程了。我看见我家怪徒弟终于讲话了,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感动。要知道这家伙从来南海就是一块木头, 怨不得他原名叫木叉,不必要的时候打人也不讲话,就算是必要的时候也是能少讲一句便少讲一句,以至于很多年来我都在怀疑, 李天王到底是怎么虐待了他的儿子, 导致他变成了一个其实不哑的哑巴。 我总觉得我遇到的情况和以前我在书里看的情况有点差别。 那丑妖怪问:“你谁?” 惠岸说:“惠岸。” 丑妖怪又问:“惠岸谁?” 惠岸说:“我。” ……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叫他怪徒弟了吧! 可是当着妖怪的面, 我又不能和他讲我徒弟有多怪,我只能看着。 丑妖怪大吼:“你要作甚!” 惠岸说:“打你。” 丑妖怪一杖把他打出去老远:“去往何方?” 惠岸说:“师父去哪儿我去哪儿。” 丑妖怪气得把棍子往地上一竖,不打了。 他对着惠岸吼道:“那你师父去哪儿!” 惠岸回头瞅瞅我,又瞅瞅丑妖怪,半晌:“师父没说。” ……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丑妖怪问了惠岸你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却什么答案都没得到以后,默默地等着惠岸给他解释我们的来意。 我和惠岸一起相处至少几千年了,所以我什么意思他基本都懂,不过话说就算他不懂,他也是死都不会问我的。 终于,在惠岸理解我的意思之前,那只妖怪忽然想起:“你是不是李天王的儿子,跟着南海观音的那一个?” 他这么一说我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惠岸不是跟着我修行,而是跟着我干什么坏事了一样。 惠岸说:“对。” 丑妖怪悟性还不错,又问他:“你不跟着你师父,来流沙河做什么?” 惠岸瞅他半晌,挪挪手,指了指站在岸上的我。 那一瞬间我觉得被他这么一指,我似乎不是什么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也不是他师父,就是杵在岸上一块石头。 他指完以后,闷闷地说:“这不我师父吗。” 惠岸这人,一分也不通情达理,他既然与这妖怪都说了不少话了,再说一句让他去见我又何妨,可是他偏不,揪着那妖怪,拎小鸡一般,吭哧吭哧走到我面前来。 那妖怪倒是不挣扎,就这么任由他拎过来了。 他见了我,起初的时候纳头要拜,但是他仰头望着我,半晌,终究是没有跪下去。 那红发獠牙晦气脸的妖怪站在我面前,一双灶灯一样的眼睛起初亮了一下,后来还是暗了暗,他垂下了眼睛,说道:“不知道是观音菩萨路过,多有得罪了。和你徒弟打,是我的不是,我和你赔罪。我知道见到观音尊者,怎么我也是应该磕个头的,可是我早就发了誓,这满天神佛,我一个都不会再跪了。” “我本来是那凌霄殿的卷帘将,千万年如一日,只因蟠桃会打碎了一个琉璃盏,被玉帝打了八百,发配到这地方来,变成如今这幅样子。”那丑陋的妖怪忽然笑起来,伸手给我指他胸口的上:“每七日都被飞剑穿心,那痛苦几百年都没麻木过。” “我知道我不该吃人,可是这流沙河界,寒冷饥饿,我除了吃人还能怎样?我当初在天庭的时候,也是个好人,断断舍不得伤害生灵。我起初被贬的时候,也知道自己错了,不该损坏了玉帝的宝物,可是那杀人的,被判了刑,也只死得一次,来世就解脱了,我呢?”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手攀着衣角,指着胸口无数的上,一字一句厉声道:“我每七日就要死一次,生生世世都无法解脱!” 丑妖怪的嘴哆嗦着:“我已经不想相信我能得到赦免了,观音尊者救苦救难,我听说你可知过去未来,你为什么不说说,我是不是真的错的那么离谱?” 我觉得,这个老实人,大概不是我想的那种老实人。 即便是最受得了欺负的时候,也总会有个爆发的时候。 我能和他说什么?他无非就是想问我他和玉帝那个错得更深,可是玉帝是玉帝,他就算是错了,也不能容得别人说他错,不像如来,要是他错了,我还能悄咪咪嘀咕两句,要是被他听了去,他估计也暗地里悄咪咪嘀咕我,不会把我丢下界去,拿飞剑来穿我的心。 我西天和天庭一贯井水不犯河水,谁对谁错我说了不算,更何况,这世上哪儿有说它错了,便再也不会发生的事情呢? 所以,我对他说:“不,你没错。错的是那个琉璃盏。但凡能被摔碎的琉璃盏,都不是好的琉璃盏。” 妖怪:“……” 他本来怨气积累了多少年,遇见我好不容易宣泄出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彻底失控,被我这话一说,竟然吼不出来了。 他愣愣看我,又看看我的怪徒弟。 惠岸说:“就是,这毕竟是天上的琉璃盏,这么容易就摔碎了,肯定质量不行。若是天上的琉璃盏和凡人那里的一个样子,岂不是显得天庭很掉价,这是采办处的错。” 怪徒弟果然了解我,接话都接的毫无痕迹。 他跟着我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还是为了帮我缓解尴尬的局面,我真是太感动了。 妖怪讷讷道:“那,那当真是那琉璃盏的错?” 惠岸一锤定音:“就是那琉璃盏的错。”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说:“对!看来你不仅无错,反而有功,我应该替你向玉帝说情,让那飞剑不要再来了。我看你骨骼清奇,很有前途,不如,你入我佛门如何啊?” 这话说得太像传销的,连我自己都怀疑我最近被宣传部那帮家伙感染了。 我之前不讲话的时候,这妖怪觉得自己没错;我讲了话,他又将信将疑,觉得自己有错,仿佛置身梦中,不敢相信一般望着我:“可、可我是有罪之身,蒙了菩萨帮我说情,又怎敢用罪身辱没佛门呢?” 这样,我就更好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 我说:“不如这样,你认那从东土大唐去西天取经的取经人做个师父,保他西天取经,到时候功成自然免罪。你说满天神佛你都不拜了,那取经人不过是个凡人,肉体凡胎去西天取经,不顾重重险阻,这样的人,你跪一跪也是无妨的,你既然愿意入我佛门,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叫沙悟净如何呀?” 他震惊地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半晌,忽然跪倒大哭:“沙悟净拜谢菩萨!” 我心想,你跪我有什么用呢?赦免了你一个,也不能让玉帝那个老头儿变得好一点,不过你算是幸运,被赦免了,反正还会有成千上万的倒霉蛋前仆后继,我虽然号称救苦救难,倒霉蛋却是一个也救不得的。 我对他说:“这世界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的对错。你看那取经人不也没错,只是想去西方取经,一路上千辛万苦,被你吃了,下一个还是要前仆后继地来,这才是真勇者。你不能因着被飞剑穿心便死了心,你是大有前途的,以后还要成佛济世,不要灰心嘛。” 我现在跟如来学得,张口讲胡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 沙悟净一边大哭一边说:“我死也不会忘记观音菩萨渡我之恩的!要不是菩萨点化,我怕是要心怀怨恨在这里烂掉腐化了!我死也不会……”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类似于“做鬼也不放过我”的感觉让我非常慌。 我:“……好了好了你别哭了赶紧把取经人的脑袋收好吧,以后会有用的。” 看着沙悟净抹着眼泪往流沙河里去了,我可算是松了口气。 这时候,我旁边的惠岸忽然叫了我一声:“师父。” 他叫完我以后,沉寂许久。 惠岸这家伙我是了解的,他话要是说一半没了,你就算是催他打他弄死他,也是逼不出下半句来的。 于是,我耐心地等着。 过了很久,他望着流沙河的滔滔河水,看着晦暗阴沉的天空,闷声说道:“这世上,哪儿有巧合呢。” 是啊,哪儿有巧合呢,更没有什么我路过这里救起冤枉多年的孤魂这样的好事,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早就被上位者写好了罢了。 我看着他神情,大概是看明白了什么,但是忌于什么,不说出口罢了。 我和他相处这么久,我了解他就如同他了解我一般。 我对他说:“你现在明白你父亲为什么费那么大精力要送你来我这里修行,而不是留你在天庭做事了吧?” 他瞥我一眼,又转头去看沙悟净的背影:“嗯。” 我看着他那神色,一瞬间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东西是个极危险的东西。 于是,在他说出口之前,我就警告他:“不,你绝对不允许这么想,你要是这么想,你就别做我徒弟了。” 怪徒弟虽然是怪徒弟,但是毕竟是徒弟,半晌,没了音儿,只能憋着问一句:“为什么?” 我说:“就算你想的没错,孙悟空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搅屎棍。他敢称第二,绝无第一。你要是想管一根搅屎棍叫英雄,那你去他手下做小搅屎棍吧!” 我说完,愤愤地甩手离开,留下惠岸自己一个继续站在流沙河边儿上思考人生真谛。 惠岸在我身后喊:“那又怎么样,以后这根搅屎棍就归师父管了,他就算是搅屎棍,也是师父你的搅屎棍!” 你这逆徒! 我现在开始考虑把他逐出师门这件拖了很久的事情了。 这样,显得我们西天小气。 要是这个黑熊怪没有收服的必要,我岂不是浪费了一个宝贝,再说了,西天取经路上那么多妖怪,去西天工作的名额何其有限,我还想挑几个机灵的妖怪呢。 这黑熊这么傻,明显以后要被别的不正经的妖怪坑了去嘛。 我正想着,惠岸却睁大了眼睛望着我,一双明亮的眼睛眨啊眨,分明和小孩子看见新玩具了无异,他忽然超级乖地站在一边儿,两只手握着他那根降妖伏魔的黑棒子,眼巴巴地看着我。 ……要不把这皮厚的黑熊收回去,每天让他打着玩儿? 我说:“那行吧,你要是真的想要,给你一个,但是前提要有:你是否愿意入我佛门,跟我去南海紫竹林修行正果,从此再也不能吃人,需要遵守清规戒律,绝不后悔。” 黑熊怪说:“好!我愿意跟着菩萨去修成正果!” 我:“我也不瞒你,这个箍儿带上去就取不下来了,也不是取不下来,是我不会取下来了,那你也——” 我还没说完,大黑熊就着急地说:“好!我愿意一直戴着!” …… 打断别人说话的下场,就是永远不能及时知道你要面临怎样可怕的现状。 小道士大喜道:“大黑呀,菩萨要带你去修成正果呢!以后你就住在南海,是一个上等妖怪啦!” 黑熊怪也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那你要时常来看我哇!” 小道士拼命点头:“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不,你不要来,你们两个傻白甜凑成黑白配,我害怕。 我把那金箍递给惠岸,那黑熊一副被委托重任的模样,老老实实跪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睛里泛着感动的光,看着那个离他越来越近的箍儿,紧张地抓住小道士的衣袂,说道:“以后我也是个有箍儿的妖精了,不仅齐天大圣孙悟空有,我也有,我从今天开始就是上等妖精了。” …… 惠岸将那箍儿套在他头上以后,自然是摘也摘不下来了。孙悟空那猴子,眼珠儿转来转去,忽然对我说道:“菩萨,念两句咒吧,给他紧紧箍儿,啊?” 我只好念动咒语,然而咒语一念出来,那黑熊还是洋溢着一脸幸福的表情,孙悟空忽然捂住他的头满地打滚,大喊道:“菩萨,念错了,念错了!” 我赶紧停了,我就说么,这三个箍儿长得太像,左一个,右一个,我记不清啊! 这就像你以前听一首歌,两首歌旋律相似,你唱着唱着就乱了调子,只能努力想,可是想着想着又唱串到别的歌里面去了。 我好不容易把黑熊脑袋上那个箍儿的咒语想起了,念了起来,那黑熊头顶剧痛,忽然捂住脑袋打滚,惨叫道:“太紧了,太紧了!” 我心想,这箍儿只有越来越紧,没有我给你念叨念叨便松了的道理,然而黑熊滚了一半,孙悟空却又忽然大喝一声在地上打滚:“又念错了,又念错了!” …… 为了保险起见,我只能不念了。 真是猴子滚,猴子滚,猴子滚完黑熊滚,黑熊滚了猴子跟着一起滚。 好不容易念对了咒语,孙悟空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如临大敌地望着我,扶着墙沿儿虚脱一般走了,边走边和我告别:“多谢菩萨这次来相救,老孙先回去保师父了……” 说完,疲惫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本来还挺同情他的,然而一想到他下次还得惹祸我就没什么好心情,真恨不得再把紧箍咒念一遍。 孙悟空走了以后,那大黑熊还在和小道士醒醒惜别,一人一熊握着爪,眼含泪水,彼此凝视,真是感人。 大黑熊说:“凌虚啊,你上次给我的仙丹我舍不得吃,还藏在床底下的角落里呢,我想把那个留给我最忠心的手下小妖怪……” 小妖怪一听要给他吃凌虚子的仙丹,吓得头也不回就跑了,直接冲出洞门去,逃命似的没了影子,怕是估计再也不回来了。 我寻思着黑熊怪吃完假仙丹闹肚子的时候,一点也不怀疑我们是不是假的,没准这就是他的日常:吃小伙伴瞎捣鼓出来的仙丹,肚子痛,求救,再吃小伙伴瞎捣鼓出来的仙丹…… 怪不得脑子不好使。 大概是仙丹吃多了,把脑子吃傻了吧。 小道士抹着眼泪说:“你去南海肯定就吃不到好吃的了,到时候我多给你做点仙丹……” ……行吧,反正黑熊带回去也是要每天都给惠岸打着玩的,既然经打,肯定也是能吃的。 我好不容易才把大黑熊从小道士身边扯走,他带着我给他的箍儿,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他的小伙伴,一只毛茸茸的大熊擦着眼泪和小道士告别,情景也是很感人了。 从此,我的紫竹林,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这样。 我早上一睁眼,就听见我那徒儿喊道:“妖怪莫跑,吃我一棍!”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黑熊怪抱着头从紫竹林里窜出来,绕着我那莲花池跑来跑去,惨叫道:“惠岸行者莫要打了,莫要打了!” 惠岸立在荷花池边儿上,把手里棍子一立,对着那黑熊怪正正经经地行了一个礼,鞠躬道:“贫僧是在渡化你。” 黑熊怪道:“你昨天已经度了我一次,我头上的包还没好,怎么如今又要渡我?” 惠岸一本正经立定,望着他,十分认真地说道:“你当年在人间吃了不少生灵,犯下了很大的罪过,所以渡你与渡别人不同,要多花一分功夫。” 我:“……” 那黑熊 怪再怎么脑子不好使,被惠岸追着打了这么久,也开始怀疑惠岸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又听人就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假的。 唉,出家人不打诳语,怎么忽悠人信教啊,找我说,地上的出家人倒是真的遵守戒律、不打逛语,但是天上的么,我也就只见过那金蝉子从不说谎,可惜他被佛祖贬下人间,让妖精吃去了。 我总觉得这么下去不好,这黑熊怪一心一意想修行成佛做好事,我却把他收了日日与我徒弟打架,他在西天待得久了,总有一天要知道真相,以后可怎么是好?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惠岸这个年纪就是喜欢打打杀杀,他日日和黑熊动手,手下留有分寸,两个人过招也不伤彼此,若是我忽然不让他和黑熊打了,他又溜出去找别人打,迟早要惹了祸事。 我坐在莲花台上,看着这俩家伙一前一后绕着莲花池跑,看得我心累。 那黑熊一边跑一边道:“惠岸行者,你说要渡我,可我如今已经入了佛门,怎的你还叫我妖怪?你要知道,你这么叫我我很受伤的,我不远万里来跟着观音菩萨修行,你若是再看不起我,我——我!” 惠岸道:“你不是说了,你也是个上等的妖怪了吗?” 那黑熊气呼呼说道:“我虽是个上等的妖怪了,却是个下等的佛,不,连佛都算不上,我甚至都不是行者。我以前在那黑风洞里,可是山上的大王,多少妖怪供着我,我如今如此努力修行,却遭人打,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惠岸道:“又不是我只打你,我也给了你武器,让你同我一起打的。” 黑熊怪捂着脑袋道:“虽然我以前也与其他朋友较量,但你不同,你是观世音的大弟子,李天王的二太子,我若是手下没轻没重打伤了你,岂不是西天和天庭一同得罪了。” 惠岸听他这般说,忽然冷下脸来,不说话了。 他把棍子一收,猛地转身向紫竹林里去了,留那黑熊在他身后喊:“唉,你怎么不理我了,惠岸行者,小太子?” 惠岸走得快,此刻已经连影子都没了,只剩下那只黑熊孤零零站在莲花池边儿上,一脸茫然看看我,又看看水里的花儿,望着水里他自己的倒影,茫然地眨着眼睛。 我若是此刻开了屏障,听他心智,定是又能听到那些声音了。 当年他父王把他送来我这里的时候,便是因为他忽然不肯开口讲话了。 那些声音大概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了吧。 “我不同你玩,你是李天王家的小太子,我只是仆人的儿子,你若是受了伤,李天王要杀我父亲泄恨的。” “快跑啊,哪吒的哥哥来了!你小心他也将你剥皮抽筋!哈哈哈!” “嘘,离他远点。你不知道,他是李天王家的二太子,他弟弟三岁的时候就傻了东海龙王家的三太子敖丙,最后亲自剔骨剃肉还与父母,又被他父亲打碎了金身——我看呀,他们家里全是疯子!当爹的要杀儿子,当儿子的要自尽,他李家就没一个正常人!你看他那丧气脸,能好到哪里去?” 紫竹林的叶子在风里摇晃着,发出窸窣的声音,最后就连这些叶子的影子也寂静了,仿佛惠岸不曾从那边走过,没留下一丝影子。 从这世上来了又去,没留下什么痕迹。 我正看着我徒弟走过的地方发呆,那黑熊怪站在莲花池边儿上,忽然开了窍一般,道:“惠岸行者是不是不高兴了?” 我:“……” 黑熊怪一拍脑袋,大声道:“我就说有哪里不对,原来我惹了他生气了!” 你这个黑熊怪,也是很……聪明了。 黑熊怪自己蹲在那莲花池上念叨:“定是我不和惠岸行者打架,他不高兴了。可是我哪里打得过他,啊哈!我知道了!” 他忽然从莲花池上跳起来,拍着胸脯骄傲地说道:“菩萨你且等我一等,我将那黑风洞里的小妖尽数带到南海来,陪惠岸行者好好打一架!” …… …… 你说什么? 你有种再说一遍试试? 我对他微笑:“你有种再说一遍试试?” 黑熊怪道:“我认得那五湖四海、五岳三山多少妖怪,惠岸行者要打,我把他们全叫到南海来,连带着洞里的小喽喽,让惠岸行者打个痛快!” …… 你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肥了吧唧的丑黑熊怪!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从莲花台上坐起来,那黑熊怪已经一个跟头翻下云端去,只留下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肥胖的背影在云里若隐若现,无比潇洒地大喊着:“菩萨你等我,我这就去找我的好朋友们!” 39.看我的小裙子!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孙悟空一伸手, 指着灵吉怒道:“他说他梦见惠岸行者拿去了,让我去找惠岸行者要呢!我以前是见了不少推脱责任的神仙, 但是像他这般用这种荒唐的理由推脱的,绝对是第一个!我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皮的神仙!” “我老孙是出身不正,他看不起我可以, 但凡我活着一日, 谁也别想栽赃观音菩萨的徒弟!你等着, 我先打他一顿出气!”说着, 咬着牙便要和灵吉算账。 做梦…… 大概是惠岸来了一趟, 趁他睡觉的时候问他:灵吉菩萨, 我能不能借你的宝贝用一用呀? 然后他大概有个印象,就记住了吧。 灵吉虽然修为不浅,但是绝不轻易动手的, 不然显得他没教养, 因而刚才被孙悟空追着打, 此刻也怒道:“你个泼猴!你还管我梦到什么不成?依我看,没准是观世音传了他个什么入梦的法子,让他趁我睡着的时候问了我的!” 孙悟空拎起棍子就要打他:“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说?现在才说, 不就是想栽赃给惠岸行者给自己开脱么!你看不起我可以,你竟然栽赃观音菩萨,你看我不打死你!” 灵吉被这只他挺看不上的泼猴子用金箍棒指着头,自然也没有好脾气, 毕竟他这个人虽然修身养性, 但是起床气还是很重的, 立刻就决定破了戒要和这死猴子较量一番,道:“梦里的事情,哪儿有醒来还记得的?都是记个大概,迷迷糊糊,留个影子罢了!我若不是也想助那金蝉子一臂之力,还与你说这些?” 孙悟空道:“我让你去把你看押的怪物收回来,可曾让你说你做了什么梦?你倚着佛祖的旨意看押怪物,却在此睡觉,纵怪吃人,依我看,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俩眼看又要打起来,我只好大喝一声:“够了!” “其一,那两样宝贝,确实是我徒弟拿去了。” 我不能和孙悟空说实话,不然他又找惠岸算账,惠岸也不是个省心的,一打起来定要出事,我到底还是偏心,就扯了个谎道:“惠岸知道你有难,提前借了宝物去,谁知他向南海去找我,你正好请了我来小须弥山,这才错过了。这宝物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拯救世界好几次,说一次谎,应该是不会遭天打雷劈的吧。 “其二,灵吉你大约是睡糊涂了,我自己尚且不会入梦之法,怎么传给我徒弟。总而言之,现在这定风珠和飞龙宝杖我已经找来了,悟空你若是想救你师父,先把东西拿去吧!” 孙悟空拿着他那根棒子,看看我,又看看灵吉,显然以为我是在包庇灵吉,但是又不好意思打我的脸,一把拿了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去,转身就要走。 他刚转身走了没两步,灵吉又说道:“你不过就是一只成了精的猴子,佛家的宝物你会使么?别给我弄坏了!” 孙悟空本来已经压了很大的怒火,偏生灵吉又来戳他的痛点,猛地一个转身,将那金箍棒往地上一顿,忽然一声巨响,竟生生插|进地面中去,四周的砖块浮现出小小的裂纹,一路蔓延,形成一个四处放射之装。 “我就是只猴子,也是几番大闹过那玉帝凌霄宝殿的猴子!老孙当年降龙伏虎、大闹天宫、盗取蟠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哪儿睡觉呢!” …… 得得得,以前那点破事儿又拿出来炫了。 这猴子死性不改,那灵吉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两个人凑一块,真是噼里啪啦爆炸一样的架势。 我原本以为他这一说,把灵吉说烦了,他也不理这只猴子了,却万万没想到,灵吉大惊失色,心痛不已地倒退了两步,愕然睁着眼睛,捂住心口,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抓住我:“我把蟠桃会睡过头,错过了?” …… 他又带了几分希望看着我,难过地说:“那王母有没有送我几个来?小须弥山存了吗?” 我:“……” 听到他这句话,孙悟空忽然抱住他的金箍棒仰天大笑起来,足足笑了半晌,才说道:“那蟠桃园里像样的桃子,早被俺老孙吃尽了!你别说吃一个,纵使是想看也看不到个影子!” 灵吉愕然瞪大了眼睛,仿佛骤然受到暴击一般,整个人虚弱到站立不稳,痛心疾首地踉跄两步,差点倒地不起就此昏迷。灵吉哽咽:“我为了修行吃素了几千年,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可以吃点好的素,我还睡过头了?”他说着,不敢置信地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怒气满满地指着孙悟空:“竟然还让你这只不伦不类的泼猴子全吃了?” …… 你可嘴上积点福吧,灵吉菩萨。你就算是个假的,也得注意一下身份啊。 眼看孙悟空又要和他闹起来,我赶紧说:“孙悟空,你到底还救不救你师父了?” 孙悟空气呼呼拿着宝贝转头走了,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叨咕:“你等着我回来打烂你个光头……” 我看着那孙悟空腾云驾雾去了,心想事情到底也算是解决了,他要是赶不及,那也不是我的锅,金蝉子早死早超生,省得以后—— 我还没来得及想他死了以后我能如何逍遥,就又是浑身一阵恶寒,险些被耳边的嗡鸣声吵得背过气去,就听见那小和尚哭唧唧地嘤嘤嘤道:“观音姐姐,这次我真的是死透了,那妖怪要扒我衣服了!他手里拿着刀,旁边架着锅呢!” …… 这种事情你就不要给我直播了好吧! 我想了想,觉得念在以前他坐在我莲花台下为了和我吵架不吃不喝不上厕所的那份旧情上,我还是应该去救他的,于是我也驾起云雾,向黄风怪的洞府去了。 然而我刚上云头,就又是一阵恶寒,险些跌下九重天去,那小和尚软软地哭着,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水烧开了啊!都冒泡泡了!” ……这你也要专门告诉我? 也就是说,只有天庭那边的人,和西天不明真相的底层人员,会叫我娘娘。 我这辈子别的不怕,最怕有人喊“观音娘娘。” 因为只要一有人这么喊,绝对是出事儿了,还时常是出的大事儿。 比如,上次这种情况出现,就是天庭的谁谁谁,一路惊恐地大喊着:“大事不好了观音娘娘,那弼马温孙悟空大闹天宫啦!” ……从此奠定了我几千年的悲惨命运。 就这天早上,就我刚把那泼猴子赶走了的早上,就在我以为我可以安安生生看一天花儿的早上,一个金头揭谛一路大叫着跑过紫竹林:“观音娘娘,大事不好啦!观音娘娘!” 需知我紫竹林里百年无一事,下面烧香拜佛的,都是求子,求婚,求财,求运,这一有事多半是战乱、瘟疫、灾荒那样的大事。 他这么一喊,我就很怕,难道人间在我没看着的时候又出了大事?难道改朝换代、瘟疫爆发、干旱连绵了? 我立刻起身去迎他,看见那金头揭谛跑得一身大汗,连滚带爬地滚到我面前来,肯定是有天大的事情了,我开始心慌。 然后,我就听见他说:“观音娘娘,大事不好啦,那涧里的白龙把唐僧的马给吃了,大圣着我来请您呢!” …… 你看着本观音的脸,有种再说一次? 金头揭谛跪在地上,仰着头和我说道:“哎呦,那大圣要去找马,那玄奘长老怕被丢在荒山野岭给妖怪吃了,牵着大圣袖子不让走,正难过地哭呢……” ……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帮人现在的理念是,天大的事都不是事,只有孙悟空惹出来的麻烦是大事。 这猴子现在可好,惹了事情,自己都不亲自来请我,还差别人来请我,当我是什么,给他扫地的吗? 我那扫地的徒儿一听有妖怪可以打,地也不扫了,忽然立起耳朵来听我们说话。 我对他说:“扫你的地!就是那熬烈吃了唐僧的马,没多大事!” 我心想,那熬烈可在真会吃,他把那唐僧的马吃了,他本来也是要做马的,吃了同伴,就等着一路上自己驮行李吧。 我本来想说,那孙悟空不亲自来请我,我是不去给他帮忙的,可是忽又想起他之前那副样子,有点不忍,最后忍了忍,拎着我那扫地的徒儿,往鹰愁涧去了。 我到鹰愁涧的时候,那玄奘还很软地坐在地上牵着孙悟空的袖子哭,一边哭一边小声咕哝“我的马没了我可怎么去西天啊”,被孙悟空吼“你怎的那么不济,你不让我走,还要马回来,那我们就坐在这儿等着饿死吧!” 他们两个一看我来了,都立刻拉着我的袖子和我说话。 那唐僧说道:“观音姐姐,我那徒儿忒莽撞了。他打不过那龙,让龙把我马吃了,我便问他:你前日伏虎的时候,曾说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今天这么又打不过了呢?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也不听我的劝,头也不回的又去和人家打了一架。” 那孙悟空又气呼呼拉着我怒道:“好你个观世音,你给我戴帽子锁金箍也就算了,如今又把这有罪的孽龙放在涧里吃了我师父的马,你定是故意的!” 我:“……” 惠岸没带他的黑棒子,拎着扫地的扫帚,一扫帚狠狠打在那孙悟空的屁股上,怒道:“我师父把那龙救下来,还不是因着寻常马匹上不了西天,特意给你师父寻了白龙做马,你倒好,成天里骂我师父,你这忘恩负义的泼猴……” 孙悟空被他抢白了一顿,怒道:“观世音骂我可以,你是哪儿来的野种,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40.【二更】更晚了不好意思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又不能当众打孩子, 显得我堂堂观音没素质,只能装作没事的模样,微笑着看向唐僧:“真是太巧了,长老, 我这徒儿如今跟着你做个挑担子的,与你一起去西天取经吧。” 那惠岸坐在地上,抱着他那扫帚, 怔了一下以后, 一个激灵爬起身,忽得又做出一幅南海观音大弟子应有的仙风道骨之气, 平和道:“徒儿想了想, 还是与师父一同回南海更好。” 我冷笑:“怎的,不嫌弃那西天修行苦了?” 惠岸一脸的正义凛然:“不苦,不苦, 跟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做事, 就算苦也是甘愿的。” 我又问:“哦?不羡慕那孙悟空可以度九九八十一难,打九九八十一次妖怪了?” 惠岸一脸的决绝:“徒儿愿追随师父, 此生此世绝不还俗。” …… 就这,我才拎着他的领子, 把他拽上云头, 带回了那南海去。 我们回南海以后, 我思量着如何教育教育这厮, 却万万没想到那厮回到南海后, 坐在我莲花台子下面望着我,一副准备“好了师父反正我们也回来了我们不用说话啦来眼神交流吧”的神情看着我。 关于这个单方面的误解我们心有灵犀的问题我一直很想和他讲,然而就和当年我寻思着上面时候告诉他我其实是个男人这件事情一样,我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他开口,再说我又没准备好和他讲这个问题,我只能就不训他了。 而且我想我和惠岸总有一日会发展到我和佛祖的默契,比如只要出了糟心事儿,就算是没人透露口风,我也知道就是他干的。莫说他张嘴我便知道他要打哈欠还是要讲话了,他不动坐在那儿我都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甚至有时候我在路上看见人间给他塑的金身,我都知道那金身在想啥。 我想等我那徒儿长大了,总有一日可以理解为师的苦心的。 我回南海以后,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之后,又不得安宁了。 话说那唐皇乃是人间的真龙,一国之主,万人之王,他既然是皇帝,那既然是想见那个神仙见那个神仙,做梦只要找的对路,无论是玉帝如来还是我,都能见着。但是问题是他别人没见过真身,只单单见过我,这几天夜里日日做梦的时候来找我,烦的我要死。 “观音娘娘,我那御弟身子薄弱,在那西天取经路上可怎样啊?” 好好好,他哪儿都好,骑着龙,跟着齐天大圣孙悟空呢。 “观音娘娘,若是我那御弟吃不饱、穿不暖,取经路上遇到妖怪,可怎么办啊。” ……你哪儿那么多屁事儿!取经路哪儿有一帆风顺的! “观音娘娘,我昨日给你烧了无数香,你可千万记得保佑他啊!” …… “观音娘娘……” 好了别叫了,我听见就头疼! “观音娘娘,我又在大唐给你修了座寺庙,你记得时常来大唐玩啊。我们大唐好吃的多,好玩的也很多,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也有,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 …… 我原先觉得这唐皇挺小气的,现在看看,也没那么小气么。 如此,他可算是不会再来烦我了吧?毕竟他能说的都说完了,再来找神仙就是他的不对了。神仙又不是他的臣子,皇帝若是气数未尽、又是人间明君,有了危难找神仙帮忙可以,可要是天天烦神仙,就是不懂事了。 果然,那之后我便清静了两天,谁知没两天,那唐太宗的魂魄又在梦里火急火燎地跑到南海来了,扯着我的袖子急急地问道: “观音娘娘,我的皇后和妃子吵起来了,你说我到底帮谁啊!” …… “观音娘娘?唉,观音娘娘我是真的很着急啊,你怎么又不理我了,你们神仙不是无所不知吗……” 他这叨叨起来,真是比他御弟有过之无不及,果不其然是拜了兄弟的关系,讲起话来都是一般的磨人。 我默默地屏蔽掉了唐皇可以来找我的这一条准则,把他的魂魄一脚踹回东土大唐去了。 你们要找就找如来去吧,毕竟规矩是他定的,我怎么看他都比我闲啊。 我才把那唐朝皇帝赶走,莲花池里又传来声音,想是天庭那边出了事情。 只听见南天门里有人喊道:“观音娘娘,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 “观音娘娘,你不是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让他保唐僧取经了么!” …… 这泼猴子,一个没看住,又跑到那天庭折腾去了。 我这边还没来得及管,又听见莲花池子里另一朵莲花传来声音,是我那在下界看守庙宇的小仙,惊恐地大叫:“观音娘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黑风山旁边那所观音院起大火了啊!” …… 我总觉得,这两件事同时发生,不像是和我没关系的样子。 果然,过了一会儿,我那徒儿又回来了,一副“师父你都知道了吧”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惠岸大约是被那如来训了一次,就不和我以目示意了,对我说道:“师父,我知道你都知道了,那孙悟空路上遇到一所观音禅院借宿,心痒把那袈裟给院主炫耀,结果那院主起了贪心,放火想要烧死他师徒二人取走袈裟,谁知道那泼猴子见别人要烧死他,哪儿能甘心,他不但不救火,上南天门借了个防火的罩子,把自家的师父罩住了,还吹了一阵风来,让火越来越大,烧了整个禅院呢!” ……这猴子,业孽也未免太重了。 按理说他烧的既然是我的禅院,我就不能不管,然而那供我的方丈有贪财之心,是个想要杀人夺宝的贼,害人不成反被害了,所以我管不得,不然显得我护短,是非不分,但是若是这些人全在我的院落里被活活烧死了,我观世音不仅没渡人,反而害死如此多的怨灵,日后我可怎么管理? 这些人死了以后,全来我南海闹事,说他们一心一意侍奉观音,只因为遇到一个贪心的院主,便都被害得惨死,说我观世音心狠手辣,岂不是几辈子的冤孽。 我只能连忙和那小仙说,那火再怎么大,必须保证万万不要烧死人。 想来我在人间千万信众,多少寺庙,哪儿能挨个顾上,罪过啊。 我对惠岸说:“你日后修成正果,封了佛,在人间有了自己的庙宇,可千万千万要管理得当,不要出了这样的事情。” 惠岸道:“我要什么庙宇,我以后在师父的供位边儿上加个座就是了,将来日日守着观音院,也省得又出事故。” 他说得倒是轻巧,哪儿那么容易。就像凡人的孩童,长大了再怎么依恋父母,也是要自己成家立业的,除非他这孩子不成器,一辈子封不成佛,那就赖在家里吃剩菜剩饭,将别人烧剩下的香火捞一把去吧。 我观世音的徒弟,再怎么不成器,总归不会饿死。 我就寻思着,大概这孙悟空烧了人家庙宇,也算是闹得够了,收拾收拾,没准就上路走了,我大约还是能消停几天的。 然而一到那早晨,紫竹林里忽然传来孙悟空的一声吼:“观世音,你又害我!我师父路上遇到一个你的禅院,你受了人间香火,竟然容那黑熊妖精在观音院旁边住,现在可好了,他拿走了我师父的袈裟,你还我袈裟来!” …… 你再说一遍试试? 火不是你吹的?袈裟不是老方丈拿了?黑熊精又是怎么回事? 你这猴子是不是祸害生的,怎么就这么能惹祸?真是大祸害生下的小祸害,小祸害能下崽,一下就是一窝的祸害。 我分神看了看过去的事情,发现这猴子放大火惹来了附近的妖怪,妖怪看见袈裟在火里发光,直接给顺去了。 就这样的事情,他竟然来找我算账,真是学聪明了,妖怪打不过,就知道坑我! 你明知道那黑熊怪偷了袈裟还不是因为你助长大火,你助火为虐,反倒惹了别的祸事,难不成那火是我吹风引去的吗! 其实你压根就只是想来我南海闹事对吧! 见我没同他发脾气,这猴子就愈加放肆起来,也不顾尊卑了,索性碰瓷赖上我。 他纵身一跃,直接跳上我莲花台来,把手一伸,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厚着脸皮说道:“肯定是你指使那黑熊怪偷走了,你还我袈裟,还我。” ……你师父那袈裟,以前根本就是我送给他的! 41.【一更】先把这猴子打死再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本来他那一棍子都要打下去了, 小道士说完这句话以后, 他整个一顿,僵住了。 小道士赶紧对他家黑熊怪说道:“你们怎么吵架啦?” 黑熊怪一把拿了兵器, 对着孙悟空怒道:“那泼猴子要来害我,把袈裟拿走也就罢了, 他上来就要打我!”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这里,除了我们和他们打一架, 打死的打死,打断腿的打断腿, 别无其他路可走了。 孙悟空, 你可真造孽啊。 谁知道那傻白甜却说道:“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菩萨。他们打你, 是在超度你啊!” ……??? 这个傻白甜,果然不是一般的傻白甜啊!和外面那些傻白甜一点都不一样! 小道士指着他头上的鼓包说道:“刚才我和观音菩萨的大弟子惠岸论道,他都告诉我啦,佛要打你, 是在超度你,打完一架以后, 不堕轮回的。你看我, 方才他怎么打我我都忍下来, 现在他说他超度完我啦, 以后我若是死了不会堕入地狱的。” …… 怪不得他这么早就被惠岸放了, 想来是惠岸想和他打架他又不还手, 不管惠岸怎么说他就是不和惠岸打, 大概是把惠岸气急了,把他赶走了。 那黑熊怪睁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看我,看看他家傻白甜挚友,又看看举着棒子的孙悟空,半信半疑道:“当真?” 傻白甜自信满满地说:“当真!菩萨是好人,他们不会骗我的。” …… 这可说不好,毕竟我们西天现在风气有点偏,像搞传销的。 那黑熊瞪着一双大眼,看看孙悟空,看看我,又看看他家挚友,半晌以后道:“好!那就由你打,我不还手了!” 孙悟空这种人,你求他不要打,他未必就听你的,但是若是你坐在这里等着他打,他是断断不会打的。 让他打他就打,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黑熊见孙悟空窝一边甚是窝火的模样,转头问小道士:“他怎么忽然不打我了,是我错过了被度化的机会吗?” 小道士惋惜地说:“那真是太可惜啦!” 这时候,惠岸一脸丧气地进洞来了,他心情不太好,那些小妖哪个敢拦他的,早被他一棍子掀翻打去八丈之外了。 惠岸望见我,闷声闷气道:“师父。” 我问:“你和凌虚道人论法论得如何呀?” 惠岸闷声道:“呵。” 想是没有妖怪给他打,不高兴了。 那黑熊怪一时间失了袈裟,孙悟空又不打他,加上他两个朋友又死了,脑子倒不过弯来,忽然又生气了:“不成,不成,我也太亏了!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惠岸一看有妖怪可以打,立刻眼睛就亮了,拎着棒子就上来跟那黑熊怪打了起来。 他们两个一打就上天,两个人在空中打的不可开交。 小道士在地上仰着头,着急地看着头上,道:“唉,这可怎么办呀,万一大黑得罪了菩萨的弟子,就没人超度他了!” 我好心提醒他:“超度是给死人的。我们对活人,一般讲度就可以了。” 小道士很善学的点点头,对我说:“菩萨,你不知道,我没成仙的时候,脑子可好使了,对什么都过目不忘,可我成仙太晚了,人也老了,脑子都有点锈了,现在就不好使了。” 说着,又很心大地安慰自己:“不过还好我是成仙了的哦,不然我就死了。” …… 这就是为什么成仙要趁早啊,唉。 我看着他现在皮相倒是好看,细皮嫩肉的像个年轻人,既然是个能驻颜的,想必修为也不浅了。 大约是聪明人反而不容易得道成仙,傻了以后,对很多事情看得淡,就能成仙了吧。 我那徒弟惠岸和黑熊一打就是一上午,那孙悟空都去了一个来回,把袈裟给了他师父了,这俩还在天上打。 他们打着打着,忽然那黑熊怪大叫一声道:“到饭点了,我要去吃饭了!” 然后,一个翻身跳下云端来,也不和惠岸打了,大摇大摆就要去洞里吃饭。 惠岸多久没动筋骨了,好不容易打一次,哪里甘心,还想继续打,可是任由他怎么敲打那黑熊怪,人家就是不还手。 我这徒弟一下子委屈了,眼巴巴的瞅着我。 好不容易遇见几只能打的妖怪,还不跟他打。 我被他一瞅,有点不安,看着他可怜,半晌,才开口问那黑熊道:“你到底想怎样?” 黑熊一挥手,生气道:“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你们都是欺负我和我挚友脑子不好使,骗我们的!” …… 怪我吗? 明明是那傻白甜自己误会。 谁让你们脑子不好使的? 黑熊怪盯着孙悟空,又看着我,忽然一伸手,指着孙悟空头顶上的金箍道:“除非你把他头上的东西,也给我一个!让我也戴一个你们佛家的宝贝在头上,不然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 ……等等,你说你要戴什么? 那孙悟空起先没明白,整个猴都傻了一下,下意识扶了扶那要命的金箍,道:“你要什么?” 黑熊怪大声道:“就你头上那宝贝!要是观世音也给我戴一个,他说什么我听什么!” 孙悟空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你想要这紧箍儿?我头上这紧箍儿?” 黑熊怪仰着头,毛爪爪一插腰,哼了一声道:“这就舍不得了?你们佛家真小气!我看你们就是不愿意渡我!” …… 我听见孙悟空在那儿偷笑,笑得一点也不遮掩。 你们这些山里的妖怪,可真是了不得。 争着抢着想要齐天大圣手里那根定海神针的,普天下妖魔鬼怪、神仙佛道我倒是见了不少;倒是想要他头顶那个要命的箍儿的,你还真是六界三道里首当其冲第一个,说实话,打心底里我是佩服的。 黑熊瞪大了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将熊掌在我面前一摊,毛茸茸的爪子放在我面前,半分退路也不留给我,气壮山河地一声吼,逼问道:“观世音,你就说吧,这亮晶晶的宝贝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你若是不给,我便将我所有的妖怪朋友都叫来,一起打上西天找如来老儿算账去!” 灵吉见我不理他,索性迷迷糊糊地坐在地上,歪着脑袋出神。 他睡的太久,完全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徒自抱怨道:“那黄风怪原本也不是什么极凶极恶的妖怪,他本是灵山脚下得到老鼠,因为偷了佛祖琉璃盏里的灯油,导致灵山灯火昏暗,怕挨打就跑掉了,在这山下成精作怪。如来佛祖说他不该死罪,让我看押他,谁知道他竟然想去吃人?他当年只是吃灯油的老鼠,怎么忽然就开始吃人了呢?我这一觉睡前他还是一只挺可爱的妖精,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无奈的看着他,问道:“那你这睡一觉前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灵吉挠挠他的头,茫然的歪头想了想,如今是什么时候? 我说:“唐朝。” 他大惊:“大秦亡了?不应该呀!” …… 你这反应,也是很及时了。 灵吉迷迷糊糊地说:“那大约是几百年前吧,哎,观世音,我也不知道,我实在是太累了,这一睡就醒不来了。” 孙悟空担心他师父的安危,不想听我们两个说几百年前的事情,着急道:“你这菩萨,睡也睡不醒,东西也丢了,那我师父怎么办!若是我师父被那妖怪吃了,到时候我定要打死妖怪复仇,也绝对不让你好看!” 他这一吼,吓得灵吉就是一哆嗦,他还没睡醒,也没见过孙悟空,只好说道:“那黄风怪善于起风,如今想要压制他,只有找到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不过你放心,我这东西就算是我睡着了也绝对丢不了,大概是我徒弟或是手下人谁拿了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我们且问一问……” 孙悟空一听见还有机会,抛下我们两个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跑去了。 他走以后,灵吉坐在地上,看着我:“这毛脸雷公嘴的猴子是哪儿来的?真是好大的架势,好像他多了不起一样。” 我无言的看着他:“……” 灵吉道:“观世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只泼猴子也让你忙得团团转,我这睡一觉难不成错过了什么?” 那他可真是错过了天上人间几百年来最大的一件事情。 我说:“他是那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玉帝都头疼的一只泼猴子。” 灵吉茫然看着我:“什么天宫?什么孙悟空?” 我只能给他解释:“就在你睡觉的时候,这猴子大闹天宫,一棍子打到御敌凌霄宝殿里去,差点把玉帝的宝座给掀了呢,如来将他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又怕迟早有一天要压不住他,就让他修成正果,让他保取经人上西天取经。” 灵吉似懂非懂,茫然的点了点头后道:“保那取经人?就是跟着金蝉子的小跟班喽,也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嘛。怎么会让你如此紧张?” 我:“……” 你还真是错过了很多很多啊。 42.【二更】戏多的镇元子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就知道, 自从他被归到我这里管以后, 我以后的几千年,乃至几万年, 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佛祖做了这个决定以后,我本来想暗自跳槽, 到别的地方去寻个工作,但是我思来想去, 那东边天庭的神没一个好东西,上帝那头呢, 又在忙着烧死异教徒和同性恋, 唉,虽然孙悟空是麻烦了一点, 但是佛祖总归还是个老好人,比那边儿的上司都强多了。 我本来是怎么也不想和孙悟空说话的,我上次遇见他,他还被人家用钉子穿了琵琶骨, 刀砍斧剁来着呢。 可是我不说话也不行了,这泼猴子在山底下大叫:“你有种来揭我的短, 你有种就下山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缺德没种的, 敢这么讽刺我, 还偏要站在我的头顶上讽刺!” 那他要我下去我就下去, 岂不是显得我很没出息。 我站在山顶上对他道:“姓孙的, 你可认得我么?”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面, 身子动弹不得, 只别着一颗脑袋,翻着一双眼睛来看我,见了我,忽得露出一个笑来:“认得认得,如何能不认得南海普陀洛迦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你可真好,我在这儿压了几百年,没人记得来看我,你倒是头一个儿!菩萨果然是慈悲心肠,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 他说了我慈悲心肠了,我就不能总让他拧着脑袋看我,我带着惠岸下了山,站在那毛猴子脑袋前面。 我是最不愿和这泼猴说话,索性连客套都懒得客套,直接说道:“你想不想从这山下出来?” 这自然是不用我说的,这猴子生性好动,被压在这里整整五百年,动也不得,睡也不安,更无吃食,在这里度日如年,他怎么受得了?不用我说,他也得求着出来呢。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猴子抬眼望着我,火眼金睛猛地闪过一道锐利至极的光,大笑道:“不想,不想,不想!” 他全身上下,唯那脑袋能动,此刻摆摆脑瓜,甩掉些杂尘烂叶,道:“我本来就是石头缝儿里钻出来的,既无父母,又无亲族,如来不由分说,将我压在这五行山下,想我如此就向他低头?”他神色猛地一凛,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唾沫:“他做梦!” 那猴子性子又上来了,五行山摇晃了一下,却依旧将他压得严实,他似浑然不觉身上压有重山,仰着头冷笑道:“反正我是死不了的,我生来无牵无挂,那如来能奈我何?” 我说:“哦?你这猴子野心不小么,被压在山下面,还想找如来算账?” 孙悟空的声音越来越高,吐出来的字宛如扔在地上的铜丸,每个字都是掷地有声:“被压在山下又如何,你怎的知哪一日这山就压不住我了呢?那为佛的修行数万年,我便要在这山下也等他数万年,活得久了,迟早道行深,就看我和那如来秃驴谁活的久!” 这一番话放完以后,他又徒自嘻嘻笑道:“我倒是不想找他算账,就是五百年前有几个问题,他没给我说清楚,若是他答了我的问题,我便老老实实听他的话,到时候还称他一声佛祖呢。” 那可真是…… 太好了! 这猴头劣行难改,怕是就算是有朝一日他修成了正果,也依旧是个了不得的麻烦,没想到他如此不识时务,竟然自己放弃大好前程。 那好!如今我就可以带着惠岸走了,回头到了西天,我索性告诉那如来这猴子不服驯化,依旧不肯认错,到时候如来想要他乖乖听话,就得自己亲自来渡他,如来那个死宅,连西天的门都不想出,还来这五行山下度化这猴子? 他才不呢。 我一时高兴,正要走,却忽然听那猴子说道:“我早听闻观世音菩萨可知过去未来,你既然知道的如此多,我问你几个问题可好?你若是说服了我,那我便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反悔。” 我本来都想转身走了,听见他这话,只好留下,问:“你要问什么?” 孙悟空道:“当日我大闹天宫,这问题我问了如来,如今我再来请教菩萨: “那玉帝不辨是非,度量狭小,如何当得了天庭之主?你可见他救过一条性命,渡过一个生灵?既然这等残暴无理之人都当得玉帝,我如何当不得?那如来说,玉帝活得比我久,自幼修行,历经一千七百五十劫,所以他合当做那宝座。如今我也历劫,可这一劫没改变得我分毫,我依旧是让你观世音头疼的泼猴,如何那玉帝活得久,历劫多久合当坐尊位子了?这是其一。” “其二么,我有七十二般变化,万劫不老长生,会驾筋斗云,一纵十万八千里,更有火眼金睛,三千毫毛,那玉帝若是单打独斗,未必能赢得了我。你倒是说说,他这也不讲理,那也不讲理,为什么偏偏我就要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我问:“那照你说的,打赢了便称王,打输了便伏法?” 猴子笑道:“正是,正是,那玉帝打不过我,便使了阴招来害我,算什么君子?” 我说:“算不算君子,他不还是坐在那高位上,你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猴子望着,嘻嘻笑道:“好菩萨,你别拿话来哄我。我知道你是个好菩萨,可是你不想得罪那玉帝,就是不肯说他的不是,绕来绕去,就是不回答我的问题。原来菩萨也有怕的,看来西天和天庭一样,也没一个好东西。” 我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狡猾的很,他明知道我可以反驳他说的话,可我若是反驳了他的话,就得说玉帝的是非,那老头能让我说他不好?还不知道怎么到佛祖那边儿闹去呢。 本来如来就被西天的外交问题搞得够麻烦的了,我可不能给他雪上加霜。 我问他:“那照你说,不是你口中的好东西,就不配为神了?” 猴子笑道:“那是,那是,一个也不配,全都是蠹虫!” 我冷笑:“那照你说的,神是没几个好东西,但是神也在承担他们的责任。话又说回来,你倒是个好东西,可惜你这个好东西,没做一件好的事情。” “你自己说说,你杀生,盗窃,造反,连你的师父菩提老祖都不许你说他是你师父,你自己哪一点是好的呢?” 他被我噎了一下,想要反驳,却被菩提老祖的往事戳到了痛处,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又说:“可是人、神、佛,若是全是好的了,这世界也就不好了,阴阳都是并行的,善恶也是一样,若是没了影子除非没有光明,可是没有光明怎么行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事实就算是人成了圣贤,也要有过的。” “你看我,我是救苦救难南海观世音,我活的比谁都长,我犯的错比谁都多,可这并不会使得我不配做观音,我们佛也是人,也要犯错。佛若是只是佛而不是人,那么我们便不会在这里讲我佛慈悲了,我们大概就飞到外太空,去讲众星慈悲了。佛要先是人才是佛,不是一个人的佛,不是好佛,你不要信他。” 那猴子发愣看着我:“你南海观音,无所不知,怎的也犯错了?” 我说:“你看我徒弟现在这个鬼样子,你难道能说我教得好么?” 惠岸:“……” 孙悟空仔细瞅了怪徒弟两眼,蔫蔫地说:“是不怎么好。” 惠岸:“……” 孙悟空道:“那好吧,就连你这观音都愿意承认自己有错,我也承认我自己有错。那日是我鲁莽,不该大闹天宫,不该偷那蟠桃,可是我还是要说,就算是我有错,那日大闹天宫真他娘的痛快!要是有机会,我还要再闹他几次!” …… 这还是没认错。 …… 这压根就一点都没认错好吧! 猴子道:“话虽然如此,那神还不是管人生死,管人六道轮回!生是什么样的他们要定,死是什么样的他们也要定,你们佛说得轻巧,神可没一个好东西。菩萨 ,你若是给我说清楚了,凭什么我的生死要由天定,我来日从这山下出来,我去你南海磕他几千个头!” 唉,我就知道这猴子,得问这个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本身是个祸事。 我对他说:“神本来不是神,人想他们什么样便是什么样子,是人自己给了神管他们的权力。若是有一日再也没人信神了,那玉帝凌霄宝殿就要坍塌,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猴子啊,若是神没一个好东西,那就说明人里面的好东西也没几个。人自己是什么样子,那神也是什么样子。” 猴子显然诧异了一下,怔怔忘了我许久,才小心翼翼问道:“当真?” “当真。” 猴子说:“那你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若是有一日人们不记得你了,你就不救苦救难了么?” 我告诉他:“就算是观世音,也不是不死不灭的。若是有朝一日没人记得我了,我便也灰飞烟灭了。但是我灰飞烟灭了不要紧,西天诸佛灰飞烟灭了不要紧,因为佛的慈悲心是从人身上来的,就算是没了佛,人有慈悲心在,自己也能救自己。所以我和你说了,佛,要先是人,才配做佛。” 孙猴子这次不闹腾了,他歪着那毛脑袋,转了几遭,忽得道:“那也罢!看来你们西天还是有好东西的。我这些问题,那如来不愿意和我讲,原来是这个缘由,还是观音你好,都给我说得清楚。” 我:“…………我们佛里面没有好东西,你闭嘴吧。” 那猴子睁眼望着我,忽得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观音娘娘,猴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是给我解了这个问题,我立刻给那如来道歉认错。”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自己往火坑里跳的感觉 孙悟空瞅瞅我,又瞅瞅惠岸,笑嘻嘻道:“娘娘,你生得这般貌美,怎的也不知道避嫌,收了个如此俊俏的徒儿带在身边,长侍左右,从不离身,也不怕闲人言语么?” …… 惠岸黑着脸,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孙悟空。 43.一棵挑事的树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从下界回了西天以后, 我可算是过上了安生日子。 想那泼猴子遇到那软和尚, 打也不得骂也不得,若是急了, 一转身走了,那他的正果自然是没有了,若是不走呢,他就得受那和尚的气。那金蝉子不论投胎几次,脾气都是那副样子,平时软软的和人讲话, 但是一旦占着理, 死也不让, 就光看他被那流沙河怪物吃了九次, 第十次也要上赶着去给人吃就知道了。 那泼猴子想和金蝉子犟?他犟得过么,就等着忍气吞声吧。 想他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也要被一个人降得死死的,想起了就兴奋。 反正不管这事情如何结局, 只要想到那猴子没好下场,我就通体舒畅。 事实上作为一个可知过去未来的菩萨, 我是知道以后的事情的,但是这个挂过于强大,搞得我日子过不好,我开了几次挂以后连我徒弟吃饭吃几粒米都知道, 实在是太无趣了, 我就给屏蔽了。 尤其是那孙猴子归我管了以后, 我再也不敢往未来看上一眼,生怕看见他又惹事吓我。 自打回了西天以后,我那徒弟就跟开了什么开关一般,是再也不肯讲上一句话了。但凡我要是问他一下午不见踪影,去了哪里,他便望着我,一副“你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一声不吭走远了。 我总觉得,惠岸对我有种误解,就是他知道我有挂,他就觉得我无时无刻不在开挂,但是这就很尴尬,因为我若是没事的时候是不开挂的,可是惠岸就觉得,不管他做什么我都知道,不管他想什么我都知道,他索性就不和我交流,但是其实…… 我是不知道的。 我问他去干什么了,是因为我尊重他的隐私,不打算看他去干了什么,但是他偏不解为师的苦心。 这天如来问我:“怎的你那徒弟又不见踪影了,你收他是要他满西天乱逛的么?” 我只好说:“他长大了,自然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 如来道:“你这个当师父的应该管管,他毕竟是你徒弟,总让他一个小辈如此自由,不好。显得我们西天没规矩。” 唉,如来他懂什么,我这个徒弟和他的徒弟不一样,惠岸又不是我从众生里看上有灵性收来的,他是李天王家小太子,就算是他是个傻的,是块石头,是根木头,就算他脑袋顶上开了个洞,我也不能把他赶走,因为这是如来祸害的,这是外交问题。 有时候我总觉得那惠岸不是来给我当徒弟的,是来西天和亲的,他父王把他嫁给我了,我打也不得,骂也不得,只能任由他自己生长,他脾气上来了我还得供着他,这师父当得真憋屈。 我们正说他呢,他就回来了。最近惠岸一回来有个特点,他就给我使个“你都知道了吧”的眼色,仿佛我什么都知道一样,然而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如来道:“你们师徒二人感情还挺好,眼神交流?” 我默默地想,那眼神交流是单方面的,他自己以为的。 如来说:“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那木叉是李天王家的二太子,他送来西天,是怕他儿子举止不慎,遭了祸害。有时候,你管他不得,又不能不管,处在中间很是为难。我来为你管教他一下。” 他便叫了惠岸过来,问道:“你怎的这般没大没小,你师父在南海把你惯过了头,宠坏了,怎的成了这等不知礼数的人,见了师父,谁教你的以目示意?” 惠岸道:“我师父了解我,自然什么都知道。” 我和如来相处的时间比我和惠岸相处的时间长多了,就是我木头一样立在那里,他也知道我心里怎么想,便替我说话道:“你师父知道,我却是不知道,你不如说来给我听听?” 惠岸道:“没什么大事,反正我师父已经知道了。那孙悟空在路上一棒子打死了六个山贼,和那玄奘吵了一架,一个筋斗云跑了,把那唐僧丢在荒山野岭呢!” …… …… 什么???! 我才几天没看着,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打死人便也算了,一打就是六个?还把唐僧丢在山沟沟里了? 我还在上司面前被自家的怪徒弟告知这件事? 孙悟空,你个该千刀的,你可真是出息了啊。 惠岸一脸自豪道:“不过没事,我师父可知过去未来,早知道了。” …… 不,我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如来看我,我看惠岸,惠岸看如来,我也看如来。 然而如来一直看着我。 最后,如来对我微笑道:“去吧。” 我心酸的站起身,忧伤地理了理衣裳。 这泼猴子已经不是搅屎棍了。 他是我亲儿子,亲祖宗,上辈子欠了债的冤家,前世里亏了情的恩公,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过去欠了他几条命,才让我如此受罪来看照他。从今天开始,我不仅给他当爹当妈,还得给他收拾砸烂的摊子。 他以后若是成了佛,也不要认他师父了,干脆叫我一声爹吧。 黑熊怪一把拿了兵器,对着孙悟空怒道:“那泼猴子要来害我,把袈裟拿走也就罢了,他上来就要打我!”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这里,除了我们和他们打一架,打死的打死,打断腿的打断腿,别无其他路可走了。 孙悟空,你可真造孽啊。 谁知道那傻白甜却说道:“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菩萨。他们打你,是在超度你啊!” ……??? 这个傻白甜,果然不是一般的傻白甜啊!和外面那些傻白甜一点都不一样! 小道士指着他头上的鼓包说道:“刚才我和观音菩萨的大弟子惠岸论道,他都告诉我啦,佛要打你,是在超度你,打完一架以后,不堕轮回的。你看我,方才他怎么打我我都忍下来,现在他说他超度完我啦,以后我若是死了不会堕入地狱的。” …… 怪不得他这么早就被惠岸放了,想来是惠岸想和他打架他又不还手,不管惠岸怎么说他就是不和惠岸打,大概是把惠岸气急了,把他赶走了。 那黑熊怪睁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看我,看看他家傻白甜挚友,又看看举着棒子的孙悟空,半信半疑道:“当真?” 傻白甜自信满满地说:“当真!菩萨是好人,他们不会骗我的。” …… 这可说不好,毕竟我们西天现在风气有点偏,像搞传销的。 那黑熊瞪着一双大眼,看看孙悟空,看看我,又看看他家挚友,半晌以后道:“好!那就由你打,我不还手了!” 孙悟空这种人,你求他不要打,他未必就听你的,但是若是你坐在这里等着他打,他是断断不会打的。 让他打他就打,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黑熊见孙悟空窝一边甚是窝火的模样,转头问小道士:“他怎么忽然不打我了,是我错过了被度化的机会吗?” 小道士惋惜地说:“那真是太可惜啦!” 这时候,惠岸一脸丧气地进洞来了,他心情不太好,那些小妖哪个敢拦他的,早被他一棍子掀翻打去八丈之外了。 惠岸望见我,闷声闷气道:“师父。” 我问:“你和凌虚道人论法论得如何呀?” 惠岸闷声道:“呵。” 想是没有妖怪给他打,不高兴了。 那黑熊怪一时间失了袈裟,孙悟空又不打他,加上他两个朋友又死了,脑子倒不过弯来,忽然又生气了:“不成,不成,我也太亏了!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惠岸一看有妖怪可以打,立刻眼睛就亮了,拎着棒子就上来跟那黑熊怪打了起来。 他们两个一打就上天,两个人在空中打的不可开交。 小道士在地上仰着头,着急地看着头上,道:“唉,这可怎么办呀,万一大黑得罪了菩萨的弟子,就没人超度他了!” 我好心提醒他:“超度是给死人的。我们对活人,一般讲度就可以了。” 小道士很善学的点点头,对我说:“菩萨,你不知道,我没成仙的时候,脑子可好使了,对什么都过目不忘,可我成仙太晚了,人也老了,脑子都有点锈了,现在就不好使了。” 说着,又很心大地安慰自己:“不过还好我是成仙了的哦,不然我就死了。” …… 这就是为什么成仙要趁早啊,唉。 我看着他现在皮相倒是好看,细皮嫩肉的像个年轻人,既然是个能驻颜的,想必修为也不浅了。 大约是聪明人反而不容易得道成仙,傻了以后,对很多事情看得淡,就能成仙了吧。 我那徒弟惠岸和黑熊一打就是一上午,那孙悟空都去了一个来回,把袈裟给了他师父了,这俩还在天上打。 他们打着打着,忽然那黑熊怪大叫一声道:“到饭点了,我要去吃饭了!” 然后,一个翻身跳下云端来,也不和惠岸打了,大摇大摆就要去洞里吃饭。 惠岸多久没动筋骨了,好不容易打一次,哪里甘心,还想继续打,可是任由他怎么敲打那黑熊怪,人家就是不还手。 我这徒弟一下子委屈了,眼巴巴的瞅着我。 好不容易遇见几只能打的妖怪,还不跟他打。 我被他一瞅,有点不安,看着他可怜,半晌,才开口问那黑熊道:“你到底想怎样?” 黑熊一挥手,生气道:“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你们都是欺负我和我挚友脑子不好使,骗我们的!” …… 怪我吗? 明明是那傻白甜自己误会。 谁让你们脑子不好使的? 44.危险的树洞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问道:“西天修行苦?” 惠岸听见我说话, 下意识还是有点怕我的,给自己鼓了鼓气,壮壮胆, 厚着脸皮道:“苦啊!” 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又不能当众打孩子,显得我堂堂观音没素质, 只能装作没事的模样,微笑着看向唐僧:“真是太巧了, 长老,我这徒儿如今跟着你做个挑担子的, 与你一起去西天取经吧。” 那惠岸坐在地上, 抱着他那扫帚,怔了一下以后, 一个激灵爬起身, 忽得又做出一幅南海观音大弟子应有的仙风道骨之气,平和道:“徒儿想了想, 还是与师父一同回南海更好。” 我冷笑:“怎的,不嫌弃那西天修行苦了?” 惠岸一脸的正义凛然:“不苦,不苦, 跟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做事,就算苦也是甘愿的。” 我又问:“哦?不羡慕那孙悟空可以度九九八十一难,打九九八十一次妖怪了?” 惠岸一脸的决绝:“徒儿愿追随师父, 此生此世绝不还俗。” …… 就这, 我才拎着他的领子, 把他拽上云头,带回了那南海去。 我们回南海以后,我思量着如何教育教育这厮,却万万没想到那厮回到南海后,坐在我莲花台子下面望着我,一副准备“好了师父反正我们也回来了我们不用说话啦来眼神交流吧”的神情看着我。 关于这个单方面的误解我们心有灵犀的问题我一直很想和他讲,然而就和当年我寻思着上面时候告诉他我其实是个男人这件事情一样,我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他开口,再说我又没准备好和他讲这个问题,我只能就不训他了。 而且我想我和惠岸总有一日会发展到我和佛祖的默契,比如只要出了糟心事儿,就算是没人透露口风,我也知道就是他干的。莫说他张嘴我便知道他要打哈欠还是要讲话了,他不动坐在那儿我都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甚至有时候我在路上看见人间给他塑的金身,我都知道那金身在想啥。 我想等我那徒儿长大了,总有一日可以理解为师的苦心的。 我回南海以后,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之后,又不得安宁了。 话说那唐皇乃是人间的真龙,一国之主,万人之王,他既然是皇帝,那既然是想见那个神仙见那个神仙,做梦只要找的对路,无论是玉帝如来还是我,都能见着。但是问题是他别人没见过真身,只单单见过我,这几天夜里日日做梦的时候来找我,烦的我要死。 “观音娘娘,我那御弟身子薄弱,在那西天取经路上可怎样啊?” 好好好,他哪儿都好,骑着龙,跟着齐天大圣孙悟空呢。 “观音娘娘,若是我那御弟吃不饱、穿不暖,取经路上遇到妖怪,可怎么办啊。” ……你哪儿那么多屁事儿!取经路哪儿有一帆风顺的! “观音娘娘,我昨日给你烧了无数香,你可千万记得保佑他啊!” …… “观音娘娘……” 好了别叫了,我听见就头疼! “观音娘娘,我又在大唐给你修了座寺庙,你记得时常来大唐玩啊。我们大唐好吃的多,好玩的也很多,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也有,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 …… 我原先觉得这唐皇挺小气的,现在看看,也没那么小气么。 如此,他可算是不会再来烦我了吧?毕竟他能说的都说完了,再来找神仙就是他的不对了。神仙又不是他的臣子,皇帝若是气数未尽、又是人间明君,有了危难找神仙帮忙可以,可要是天天烦神仙,就是不懂事了。 果然,那之后我便清静了两天,谁知没两天,那唐太宗的魂魄又在梦里火急火燎地跑到南海来了,扯着我的袖子急急地问道: “观音娘娘,我的皇后和妃子吵起来了,你说我到底帮谁啊!” …… “观音娘娘?唉,观音娘娘我是真的很着急啊,你怎么又不理我了,你们神仙不是无所不知吗……” 他这叨叨起来,真是比他御弟有过之无不及,果不其然是拜了兄弟的关系,讲起话来都是一般的磨人。 我默默地屏蔽掉了唐皇可以来找我的这一条准则,把他的魂魄一脚踹回东土大唐去了。 你们要找就找如来去吧,毕竟规矩是他定的,我怎么看他都比我闲啊。 我才把那唐朝皇帝赶走,莲花池里又传来声音,想是天庭那边出了事情。 只听见南天门里有人喊道:“观音娘娘,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 “观音娘娘,你不是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让他保唐僧取经了么!” …… 这泼猴子,一个没看住,又跑到那天庭折腾去了。 我这边还没来得及管,又听见莲花池子里另一朵莲花传来声音,是我那在下界看守庙宇的小仙,惊恐地大叫:“观音娘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黑风山旁边那所观音院起大火了啊!” …… 我总觉得,这两件事同时发生,不像是和我没关系的样子。 果然,过了一会儿,我那徒儿又回来了,一副“师父你都知道了吧”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惠岸大约是被那如来训了一次,就不和我以目示意了,对我说道:“师父,我知道你都知道了,那孙悟空路上遇到一所观音禅院借宿,心痒把那袈裟给院主炫耀,结果那院主起了贪心,放火想要烧死他师徒二人取走袈裟,谁知道那泼猴子见别人要烧死他,哪儿能甘心,他不但不救火,上南天门借了个防火的罩子,把自家的师父罩住了,还吹了一阵风来,让火越来越大,烧了整个禅院呢!” ……这猴子,业孽也未免太重了。 按理说他烧的既然是我的禅院,我就不能不管,然而那供我的方丈有贪财之心,是个想要杀人夺宝的贼,害人不成反被害了,所以我管不得,不然显得我护短,是非不分,但是若是这些人全在我的院落里被活活烧死了,我观世音不仅没渡人,反而害死如此多的怨灵,日后我可怎么管理? 这些人死了以后,全来我南海闹事,说他们一心一意侍奉观音,只因为遇到一个贪心的院主,便都被害得惨死,说我观世音心狠手辣,岂不是几辈子的冤孽。 我只能连忙和那小仙说,那火再怎么大,必须保证万万不要烧死人。 想来我在人间千万信众,多少寺庙,哪儿能挨个顾上,罪过啊。 我对惠岸说:“你日后修成正果,封了佛,在人间有了自己的庙宇,可千万千万要管理得当,不要出了这样的事情。” 惠岸道:“我要什么庙宇,我以后在师父的供位边儿上加个座就是了,将来日日守着观音院,也省得又出事故。” 他说得倒是轻巧,哪儿那么容易。就像凡人的孩童,长大了再怎么依恋父母,也是要自己成家立业的,除非他这孩子不成器,一辈子封不成佛,那就赖在家里吃剩菜剩饭,将别人烧剩下的香火捞一把去吧。 我观世音的徒弟,再怎么不成器,总归不会饿死。 我就寻思着,大概这孙悟空烧了人家庙宇,也算是闹得够了,收拾收拾,没准就上路走了,我大约还是能消停几天的。 然而一到那早晨,紫竹林里忽然传来孙悟空的一声吼:“观世音,你又害我!我师父路上遇到一个你的禅院,你受了人间香火,竟然容那黑熊妖精在观音院旁边住,现在可好了,他拿走了我师父的袈裟,你还我袈裟来!” …… 你再说一遍试试? 火不是你吹的?袈裟不是老方丈拿了?黑熊精又是怎么回事? 你这猴子是不是祸害生的,怎么就这么能惹祸?真是大祸害生下的小祸害,小祸害能下崽,一下就是一窝的祸害。 我分神看了看过去的事情,发现这猴子放大火惹来了附近的妖怪,妖怪看见袈裟在火里发光,直接给顺去了。 就这样的事情,他竟然来找我算账,真是学聪明了,妖怪打不过,就知道坑我! 你明知道那黑熊怪偷了袈裟还不是因为你助长大火,你助火为虐,反倒惹了别的祸事,难不成那火是我吹风引去的吗! 其实你压根就只是想来我南海闹事对吧! 见我没同他发脾气,这猴子就愈加放肆起来,也不顾尊卑了,索性碰瓷赖上我。 他纵身一跃,直接跳上我莲花台来,把手一伸,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厚着脸皮说道:“肯定是你指使那黑熊怪偷走了,你还我袈裟,还我。” ……你师父那袈裟,以前根本就是我送给他的! 我看着孙悟空那摊开的掌心,恨不得把他的手给剁下来。 你这泼猴说得轻巧,这金紧禁的箍儿我虽然有三个,但是都是佛家至宝,用一个便少一个,没道理从一个妖怪头上拆下来再二次利用的,毕竟那箍儿念咒生根,根须长进脑袋里面去,若是再给第二个妖精用,钻了一个脑袋又钻另一个,沾着别人的脑浆子,不太卫生。 这样,显得我们西天小气。 要是这个黑熊怪没有收服的必要,我岂不是浪费了一个宝贝,再说了,西天取经路上那么多妖怪,去西天工作的名额何其有限,我还想挑几个机灵的妖怪呢。 这黑熊这么傻,明显以后要被别的不正经的妖怪坑了去嘛。 我正想着,惠岸却睁大了眼睛望着我,一双明亮的眼睛眨啊眨,分明和小孩子看见新玩具了无异,他忽然超级乖地站在一边儿,两只手握着他那根降妖伏魔的黑棒子,眼巴巴地看着我。 ……要不把这皮厚的黑熊收回去,每天让他打着玩儿? 我说:“那行吧,你要是真的想要,给你一个,但是前提要有:你是否愿意入我佛门,跟我去南海紫竹林修行正果,从此再也不能吃人,需要遵守清规戒律,绝不后悔。” 黑熊怪说:“好!我愿意跟着菩萨去修成正果!” 我:“我也不瞒你,这个箍儿带上去就取不下来了,也不是取不下来,是我不会取下来了,那你也——” 我还没说完,大黑熊就着急地说:“好!我愿意一直戴着!” …… 打断别人说话的下场,就是永远不能及时知道你要面临怎样可怕的现状。 小道士大喜道:“大黑呀,菩萨要带你去修成正果呢!以后你就住在南海,是一个上等妖怪啦!” 黑熊怪也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那你要时常来看我哇!” 小道士拼命点头:“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不,你不要来,你们两个傻白甜凑成黑白配,我害怕。 我把那金箍递给惠岸,那黑熊一副被委托重任的模样,老老实实跪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睛里泛着感动的光,看着那个离他越来越近的箍儿,紧张地抓住小道士的衣袂,说道:“以后我也是个有箍儿的妖精了,不仅齐天大圣孙悟空有,我也有,我从今天开始就是上等妖精了。” …… 惠岸将那箍儿套在他头上以后,自然是摘也摘不下来了。孙悟空那猴子,眼珠儿转来转去,忽然对我说道:“菩萨,念两句咒吧,给他紧紧箍儿,啊?” 我只好念动咒语,然而咒语一念出来,那黑熊还是洋溢着一脸幸福的表情,孙悟空忽然捂住他的头满地打滚,大喊道:“菩萨,念错了,念错了!” 我赶紧停了,我就说么,这三个箍儿长得太像,左一个,右一个,我记不清啊! 这就像你以前听一首歌,两首歌旋律相似,你唱着唱着就乱了调子,只能努力想,可是想着想着又唱串到别的歌里面去了。 我好不容易把黑熊脑袋上那个箍儿的咒语想起了,念了起来,那黑熊头顶剧痛,忽然捂住脑袋打滚,惨叫道:“太紧了,太紧了!” 我心想,这箍儿只有越来越紧,没有我给你念叨念叨便松了的道理,然而黑熊滚了一半,孙悟空却又忽然大喝一声在地上打滚:“又念错了,又念错了!” 45.一秒学坏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知道的吧, 太容易拿到手的东西,人们就是不珍惜。 可惜由于大家都活得太久了,谁也没什么时间观念, 开会开到一半跑题了也很正常, 反正几百年后就跑回来了;要是跑得更远了也没关系,反正几千年后是迟早会跑回来的。 于是, 好好的取经人话题,就转移到了我在东土大唐那边的形象问题了。 本观音的性别, 在佛界宣传委员会的不均衡宣传下,有以下可能。 一, 我是女的。 二, 我是男生女相。 三,我没有性别, 因为佛无偏见。 佛祖比较倾向于后者, 据说他当年比较想把我塑造成这样一个完美的中性形象,象征男女平等, 从无贵贱。 但是问题在于,那时候我已经是个男的了,他若是想改造我, 就得大费周章去做点极为隐秘的变动。 哎,当初大家创立佛教的时候,哪儿想到有一天传得这么广呢?哪儿能想得到, 传着传着, 就变了样呢?而且问题在于, 在西边儿这儿我是男人,在东边儿那儿我是女人,这就让人很为难了,因为人们可以接受神明非男非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绝不可以亦男亦女。 佛祖本来是想做这个变动的,但是他后来又想到,这样对我,未免就显得我有点像佛界的吉祥物,对我不是很公平。 神就是这个样子,人们以为你是什么样子,你便是什么样子。人界传我为女身,我就得穿女装才能发挥最大的法力;人界传我是男身,那即便我身上穿的是王母的□□也没什么卵用,佛祖叨叨着要给我改性别,叨叨了几千年,至今我都是在中土男扮女装。 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他改不改这个问题,因为我已经是菩萨了,菩萨六根清净,众生平等,我有没有性别特征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就算是我有这个那个,我也用不得,没人会在乎用不得的东西的。 所以,为了他的众生平等理念,我曾经说过我可以做出牺牲,以表达我对我佛坚定的信念。 佛祖对此很感动,但是就在我们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有一个菩萨说:“你不能因着你不用它便不在乎它,毕竟众生平等,器官也是平等的。” 这…… 此时,又有另一名菩萨及时地补上:“世上的男人也从不使用他们的□□,但是这个东西已经存在了几千年,没人因为它无用便要割掉它。观世音,你不要对你的器官有偏见啊。” 这…… 我本来想问,你怎的知人家就不用呢?就好像阑尾,人们不仅不用,有时候还会被它害死。但是我问不得,省得他们发现我是个假的观世音。 我对此实在是忍无可忍,便问他们:“你们这般讲,是不是为了有一日社会发展,可以让我来宣传男扮女装的人的平等?” 佛祖说:“不是这样,当然不是这样,你怎么会有如此狭隘的想法。” 菩萨也说:“众生平等,从无贵贱,男扮女装的男人自然也和男扮男装的男人是一样平等的。” 后来,这个问题就扯到男扮女装的男人是否和男扮女装的女人一样平等的问题上去了,没有人谈论我的性征了。 而原本他们谈完那个问题就可以来谈我的问题,可是偏偏那个问题很深奥,比如有人讲是平等的,就有人讲:为什么人们见到女扮男装往往称赞其英气,见到男扮女装却总是发笑,说明还是不平等。 他们吵到一半,又有人讲既然不平等,我佛就要做出努力让它平等,这么一来,就真是没完没了了。 算了,反正,众生平等,我也不计较这些了。 我看着他们还有闲心吵吵平等不平等的问题,可我,我就要被那根搅屎棍孙悟空给烦死了。 就这样,我在他们的讨论声中无声无息地离开,带着我那个不咋爱讲话的怪徒弟惠岸,下界折腾取经人的事情去了。 说起来,我以前下界办事的时候,曾经遇着一个书生。原本那书生学识渊博,与我这个虽然没有上过学念过书、但是知道的事情太多的菩萨还是有点话可以聊的,我们聊着聊着,他忽然和我开始吵观世音的性别到底是什么。 我和他讲,观世音是男生女相,至少在东胜神州是这个样子,但是他却忽然勃然大怒,给我背了无数经书典故,来证明我到底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 说实话,我们在西天,不是特别讲究这个。 所以,为了给他展示真理,在他背了将近几百本经典给我考究以后,我把衣服脱了,指着我的性别特征告诉他我就是观世音,男人有的我都有,女人有的我虽然现在没有但是我也可以有,因为我是佛,佛最开始的时候是个人,佛要先是一个人才能成为一个佛,佛的慈悲心就是从人身上来的,不然真的无牵无挂,超脱凡俗,就不是佛了。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他大惊失色地看着我,然后开始破口大骂,说我侮辱观音,行为不检,这等不雅之物怎么可以如此暴露。 哎,我都说了,西天是不讲究这些的。我们讲了众生平等,所以器官也是平等的,这个眼睛鼻子嘴,胳膊屁股腿,都是一样地位的,没道理眼睛能露出来别的地方就得遮着,但是考虑到凡人的局限性,我们传道的时候一般不触及这些敏感区…… 可是我和他讲不清这东西,我就只能和他讲,这个佛啊,是男是女,是人是狗,都是为了感化众生,让他们找到慈悲之心,人们总传什么神明比人多一只眼睛,我就没见过谁传那个菩萨比人多一只唧唧,这就是思想局限啊! 然而书生不听,书生只听见了我说菩萨比人多一只唧唧,所以他当我是个变态,连经文都不给我背了,以为我是个想占他便宜的断袖,头也不回吓跑了。 我当时刚变成观世音没多久,我对佛祖讲道方式的教导理解不是很深刻,所以我追在他后面说,众生平等,男人和女人虽然构造不同但是同为人族,所以男人和男人的爱与男人和女人的爱没什么区别,女人和女人的爱也和女人和男人的爱没什么区别,因为人就是应该彼此相爱的,只是是否繁衍后代上会造成一些不同。但是我是佛,你是人,所以我可以接受你不能接受我的想法,这是没有关系的,就像我佛虽然六根清净,但是不会逼着别人六根清净…… 于是,我的第一个传道对象,被我吓的屁滚尿流,一路高喊着“救命啊有疯子”就头也不回地就跑远了。 所以,我这次下界,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流沙河界。 这绝对不是个好地方,就那水上头,连片叶子都没法浮上来。说起来,这次佛祖的原话是,我路上要是遇着能听话的妖精,就收了给取经人做徒弟,然而我又不傻,哪几个妖怪我能不知道吗? 这边的妖怪原先是天庭的一个神(见注1),做神的时候小心翼翼,兢兢业业,给王母娘娘卷帘子,就这种简单的工作一做就是几千年。 他呢人比较实诚,就算是几千年都没有升迁,也是一点抱怨都没有,继续老老实实做人,卷他的帘子。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天庭小公务员,做事仔细认真,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贡献,但是也是劳模典范啊!而且他卷帘子卷了几千年,就吭哧吭哧干活,一点野心也没有,一次抱怨也没有,多难得的好人。 但是即便是最仔细、最小心的人,有时候也难免犯错的。 于是,这个万年老实不犯错的老实人,有一天手一抖,蟠桃宴上摔碎了玻璃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砸个东西,看在他这么多年这么尽心尽力的份上,罚他不就好了? 然而天庭不,天庭直接把他打了八百鞭子,还将他的模样变得其丑无比,罚下界去。 就这,还不算完。 罚下界了,还要每七日一次,让飞剑来穿他胸胁百余下才回去,在这连叶子都浮不起来的地方永世不能超生,忍受饥饿寒冷之苦。 这就是好老人的下场。 本来么,玉帝做完这事儿以后,就把他给忘了,毕竟想成仙的人多了去了,卷帘子这种事情又不是要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做,这个小公务员以前在天庭的时候话就少,一脚被人踢下了天宫,更没人记得他了。 46.泼猴子一只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惠岸问我:“师父, 到底脱还是不脱?” 我说:“你这么有主意, 从来不听我的话, 你倒是说说你脱不脱?” 惠岸道:“我无所谓,师父脱我就跟着脱, 师父你若是不甘愿, 我自己脱也是可以的。” 其实事情哪儿有那么简单, 我是西天菩萨, 我们西天不讲究这个, 我就算脱了也没关系,可是惠岸不一样, 惠岸他爹是托塔李天王,若是他今天跟着我脱光了站在大街上, 回头天庭的人该传闲话:那李天王二太子跟着观世音没学别的,就在那长安的大街上双双裸奔呢。 这么一来, 对他爹的名声不太友好。 我们纠结的时候, 萧瑀还自以为很小声的对随从说:“看见了吗, 高人在考验我们, 这个时候一定要撑住。” 你这个丞相,真是很有出息了啊! 我清了清嗓子,对那丞相说道:“这锦华服、九环杖我可以卖给你, 只是这僧衣追随我多年,哪里是出价就可以舍弃的?这衣服如同我的兄弟手足, 就连我那个不经事的徒弟, 都没它亲呐!” 惠岸:“……” 惠岸:“这衣服我不要了送你吧。” 萧瑀彻底被我们搞糊涂了。 我说:“想要我的僧衣, 你得寻那有道行的高僧配得上它,这僧衣天价不卖,就是把这大唐让给我,也不给你一个袖子。” 惠岸说:“我不在乎。你想要就拿去。” 萧瑀:“……” 那大唐丞相望着我们,怀疑我们是来挑事儿的。 我道:“我这逆徒不听话,送了你也罢。” 惠岸道:“我师父不要我了,这僧衣于我也无用了,你拿去烧了也好。” 那萧瑀看着我们二人吵架,茫然了半晌,恍然领悟一般道:“在下愚钝,望两位高人指点一二。” 惠岸道:“你目不识珠,错把那珍宝当破衣,倒来向我们索那脏衣服呢。” 我道:“你颠倒黑白,眼瞧着那宝贝不相识,既然如此,烂衣也不给你一件。” 萧瑀原本认定了我们拿着的东西是用来迷惑他的,经我们这么一说,自己到犹豫起来,看来他的高人丑绝理论不适用了。 萧瑀道:“那这袈裟是有价的,那僧衣是无价的?” 惠岸忽然道:“就凭你也想要我师父身上的僧衣,你肉体凡胎,不怕折寿么?” 我说:“我这袈裟若是虔诚僧人穿了,不堕轮回,不遭毒害,不欲虎狼之灾,也无恶毒之难,我愿做个善缘送给他;若是没缘分的人穿了,怕是遭大祸事呢。” 萧瑀终于算是通了,这袈裟反正他是买不起了,他对我说:“长老,我虽然是肉眼凡胎不识珍宝,但我知道那玄奘和尚可穿这袈裟,我带你入朝见驾去吧。” 瞎扯了这半晌,这萧瑀可算是不要我师徒二人脱衣服了。 绕来绕去,终归还是绕到玄奘身上了。 唉,须知如来和我说过,高人讲话,就是不能直接讲,就是要瞎讲乱讲让人去猜,猜着了就算猜着了,猜不着也不给他们提示,这叫做信息资源的有限程度,是积累下来的经验,只有这样说话,他们才觉得我们高级。 于是,那萧瑀带着我与惠岸,往皇宫去了。 我对惠岸道:“一会儿咱俩见了那唐人的皇帝,话可尽量往飘渺里说,就要让他半云半雾,不然这件事不完咱们谁也别想回南海。” 惠岸说:“按理说你我最后迟早还要现真身,可这唐皇不是个好东西,若是见到师父真容惦记上怎么办。” 我:“……所以你想说什么?” 惠岸:“哦,不如师父你临走时撩起裙子给他看看你的——” 我若是在云头上,就一脚把他蹬下九重天去。 这徒弟是不想活了,你跟着你家老子回天庭带兵去吧,西天已经容不下你了。 我就说了,自打我这徒儿学坏了,再怎么扶都歪不回来了。可是我总不能和那李天王说,你家小太子在我这里什么都没学到,就跟我学会了吐槽,还几百年不开一次口,一开口决计没有好东西,你让他回去憋死你或者叨死你吧。 唉,毕竟这小太子当年送来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一个乖娃娃啊,在我这儿加工了几年,忽得变成了个怪娃娃,他李天王年纪一把了,可怎生受得了啊。 我们两个被带进了宫里去见那唐王,唐太宗一见我二人丑不胜收,立刻喜不自胜,如同捡了宝一般,那萧瑀还没介绍我们的来历,他就急着问道:“二位高人所来为何啊?” 我们二人一个癞头,一个跛足,天知道他是怎的看出我们是高人的,八成那癞头和跛足都快成高人的代言词了,我们若是再疯疯癫癫,他定然以为我们是天人下凡。 萧瑀说:“这二位高人带着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我看了,是世上难得的珍宝,想着玄奘法师正需要,便带两位来见陛下。” 哦,你现在觉得是宝贝了?你刚才不是还要买破衣服吗? 唐太宗显然非常高兴,问我道:“袈裟价值几何,锡杖价值几何呀?” 我说那袈裟若是无缘的,五千两卖给他灾祸,若是有缘的,便不要钱。 唐太宗原本正喜悦,忽得见我说话正常,举止也正常,就有点不喜悦,问那旁边的侍者道:“这高人怎么不疯啊?” ……谁告诉你高人都是疯的了! 惠岸自然听得清楚,忽然大喝一声道:“唐皇,这袈裟可保人不堕轮回,你怎的不敬佛法,还想再去一趟枉死城么?” 唐皇大惊,显然没想到我们知道他说话不算话导致被召到阴司的事情,看我们知道的多,立刻觉得我们是很高的高人,比一般的高人高得多的高人,立刻表示要买这锡杖和袈裟。 我秉持着佛祖“云里雾里,玄之又玄的准则,对唐皇道:“你若是给钱,我们便不卖了。” 萧瑀立刻道:“钱不要,我大唐物产丰富,有的是绝世的珍宝。” …… 你可闭嘴吧萧丞相。 唐皇说道:“你之前说要价五千,如今听说皇帝要买,却不收钱,难不成是朕仗着自己是皇帝,抢你的不成?” 我是不想理他了。如来讲的也不对,要是对人云里雾里玄之又玄,要考虑其智力水平。 惠岸说道:“这宝贝若是玄奘法师穿,我们一分也不取,若是别人穿,一文也不能少。” 唐皇这才大喜道:“好好好,正是玄奘来穿!除了他,我大唐再无人更适合这宝物了!” 他显然很高兴,让人取了那袈裟去,就招呼玄奘来穿这身衣裳。那玄奘很茫然地被皇帝召进宫来,试新衣服。 皇帝说了,御弟啊,你穿上这袈裟给朕瞧瞧,若是好看咱们就要了。 那小和尚年仅十八岁,从小在庙里长大,也没见过皇帝,到了皇宫里还有点怕,皇帝让他穿,他立刻把袈裟披在身上。 萧瑀说:“光满乾坤,明珠生辉,真是宝物,与玄奘法师再适合不过了。” 唐皇说:“真给我大唐长脸,让法师穿了袈裟手执锡杖去拿长安城走上一遭!” 长安城的百姓说:“真是活菩萨,比观世音菩萨还好看呐!” 侍卫说:“我大唐有望了!法师比地藏王还有气势!取经路肯定顺得很!” 就在大家的称赞声里,惠岸忽然说道:“怎么跟进城的土包子似的。师父你确定咱们没把金蝉子找错人么?” ……你这孩子当着皇帝的面,瞎说什么大实话。 见我不理他,惠岸又说道:“师父,咱走吧,我有点怕。” 我问:“你怕什么?这不是挺好么?” 惠岸一指那眉目清秀脸蛋白得跟肉包子似的玄奘:“我怕他忽然到你面前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他这么一说,搞得我也是一身的鸡皮疙瘩,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是死活想不起哪里不对。 然而他这乌鸦嘴,话一说完,那玄奘从人群里瞥见了我们两个,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逆行向这边挤来了。 我有点紧张,紧张到把词都忘了,问惠岸道:“我们应该怎么办来着?” 惠岸说:“现真身,让他们去西天取经。” 眼看着那玄奘要挤到我们前面了,我和惠岸立刻现了真身,两个闪亮亮的菩萨忽然出现,吓了周围的人一大跳。 我本来是该念台词的,然而那玄奘望见我,忽然眉开眼笑,道:“这个姐姐,我是——” 惠岸一把扯起我的袖子带我翻上云头,落魄地回头喊了一句:“三卷真经在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莫要忘了!” 下面的人显然没见过神,都哗啦啦跪了一片,我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们说的话。 乌泱泱的人群里,独独那小和尚仰着一张脸,穿着我送他的袈裟,拿着我赠他的锡杖,在云头下面目送我们远去,迷迷糊糊接着方才说了一半的话,小声咕哝了一声: “我是前世里见过的。” 可是我不说话也不行了,这泼猴子在山底下大叫:“你有种来揭我的短,你有种就下山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缺德没种的,敢这么讽刺我,还偏要站在我的头顶上讽刺!” 那他要我下去我就下去,岂不是显得我很没出息。 我站在山顶上对他道:“姓孙的,你可认得我么?”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面,身子动弹不得,只别着一颗脑袋,翻着一双眼睛来看我,见了我,忽得露出一个笑来:“认得认得,如何能不认得南海普陀洛迦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你可真好,我在这儿压了几百年,没人记得来看我,你倒是头一个儿!菩萨果然是慈悲心肠,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 他说了我慈悲心肠了,我就不能总让他拧着脑袋看我,我带着惠岸下了山,站在那毛猴子脑袋前面。 我是最不愿和这泼猴说话,索性连客套都懒得客套,直接说道:“你想不想从这山下出来?” 这自然是不用我说的,这猴子生性好动,被压在这里整整五百年,动也不得,睡也不安,更无吃食,在这里度日如年,他怎么受得了?不用我说,他也得求着出来呢。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猴子抬眼望着我,火眼金睛猛地闪过一道锐利至极的光,大笑道:“不想,不想,不想!” 他全身上下,唯那脑袋能动,此刻摆摆脑瓜,甩掉些杂尘烂叶,道:“我本来就是石头缝儿里钻出来的,既无父母,又无亲族,如来不由分说,将我压在这五行山下,想我如此就向他低头?”他神色猛地一凛,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唾沫:“他做梦!” 那猴子性子又上来了,五行山摇晃了一下,却依旧将他压得严实,他似浑然不觉身上压有重山,仰着头冷笑道:“反正我是死不了的,我生来无牵无挂,那如来能奈我何?” 47.给孙悟空出气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表面上看起来两个人打成平手,但是怪徒弟也不是个傻的, 他当然心里门儿清这妖精就是我们要找的取经人的徒弟了, 所以惠岸他要和这家伙打,但是不能真的把他给打死, 最好打起来也属于不让他记仇的那一种, 这就很辛苦了。 收拾这个妖精当然不成问题,但是如来讲了, 要我带回来一个老实人, 以后西天的活可以给他干,可是这家伙这样子, 明显一点也不老实啊。 这堕天本来就是黑历史了, 下来以后还吃过不少人,吃的人里面还有厉害的, 这以后就不一定好混了。 我只能安慰自己,老实人永远都是老实人, 没道理挨了几鞭子就黑化变成恶棍的嘛。 ……哦,还被万剑穿心来着。 ……哦, 还被毁容堕天来着。 ……哦, 还被流放不毛之地, 饥饿寒冷孤独无依又没地方可以逃。 这已经是妥妥的黑化前提了好吧! 我不禁怀疑, 一个人要是遭到如此的对待遇依旧能成佛,那大概我这个观世音的位子可以让出来了吧。 这时候, 我的怪徒弟和丑妖怪已经开始走你吼我我吼你问对方家门的必要流程了。我看见我家怪徒弟终于讲话了, 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感动。要知道这家伙从来南海就是一块木头, 怨不得他原名叫木叉,不必要的时候打人也不讲话,就算是必要的时候也是能少讲一句便少讲一句,以至于很多年来我都在怀疑,李天王到底是怎么虐待了他的儿子,导致他变成了一个其实不哑的哑巴。 我总觉得我遇到的情况和以前我在书里看的情况有点差别。 那丑妖怪问:“你谁?” 惠岸说:“惠岸。” 丑妖怪又问:“惠岸谁?” 惠岸说:“我。” ……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叫他怪徒弟了吧! 可是当着妖怪的面,我又不能和他讲我徒弟有多怪,我只能看着。 丑妖怪大吼:“你要作甚!” 惠岸说:“打你。” 丑妖怪一杖把他打出去老远:“去往何方?” 惠岸说:“师父去哪儿我去哪儿。” 丑妖怪气得把棍子往地上一竖,不打了。 他对着惠岸吼道:“那你师父去哪儿!” 惠岸回头瞅瞅我,又瞅瞅丑妖怪,半晌:“师父没说。” ……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丑妖怪问了惠岸你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却什么答案都没得到以后,默默地等着惠岸给他解释我们的来意。 我和惠岸一起相处至少几千年了,所以我什么意思他基本都懂,不过话说就算他不懂,他也是死都不会问我的。 终于,在惠岸理解我的意思之前,那只妖怪忽然想起:“你是不是李天王的儿子,跟着南海观音的那一个?” 他这么一说我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惠岸不是跟着我修行,而是跟着我干什么坏事了一样。 惠岸说:“对。” 丑妖怪悟性还不错,又问他:“你不跟着你师父,来流沙河做什么?” 惠岸瞅他半晌,挪挪手,指了指站在岸上的我。 那一瞬间我觉得被他这么一指,我似乎不是什么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也不是他师父,就是杵在岸上一块石头。 他指完以后,闷闷地说:“这不我师父吗。” 惠岸这人,一分也不通情达理,他既然与这妖怪都说了不少话了,再说一句让他去见我又何妨,可是他偏不,揪着那妖怪,拎小鸡一般,吭哧吭哧走到我面前来。 那妖怪倒是不挣扎,就这么任由他拎过来了。 他见了我,起初的时候纳头要拜,但是他仰头望着我,半晌,终究是没有跪下去。 那红发獠牙晦气脸的妖怪站在我面前,一双灶灯一样的眼睛起初亮了一下,后来还是暗了暗,他垂下了眼睛,说道:“不知道是观音菩萨路过,多有得罪了。和你徒弟打,是我的不是,我和你赔罪。我知道见到观音尊者,怎么我也是应该磕个头的,可是我早就发了誓,这满天神佛,我一个都不会再跪了。” “我本来是那凌霄殿的卷帘将,千万年如一日,只因蟠桃会打碎了一个琉璃盏,被玉帝打了八百,发配到这地方来,变成如今这幅样子。”那丑陋的妖怪忽然笑起来,伸手给我指他胸口的上:“每七日都被飞剑穿心,那痛苦几百年都没麻木过。” “我知道我不该吃人,可是这流沙河界,寒冷饥饿,我除了吃人还能怎样?我当初在天庭的时候,也是个好人,断断舍不得伤害生灵。我起初被贬的时候,也知道自己错了,不该损坏了玉帝的宝物,可是那杀人的,被判了刑,也只死得一次,来世就解脱了,我呢?”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手攀着衣角,指着胸口无数的上,一字一句厉声道:“我每七日就要死一次,生生世世都无法解脱!” 丑妖怪的嘴哆嗦着:“我已经不想相信我能得到赦免了,观音尊者救苦救难,我听说你可知过去未来,你为什么不说说,我是不是真的错的那么离谱?” 我觉得,这个老实人,大概不是我想的那种老实人。 即便是最受得了欺负的时候,也总会有个爆发的时候。 我能和他说什么?他无非就是想问我他和玉帝那个错得更深,可是玉帝是玉帝,他就算是错了,也不能容得别人说他错,不像如来,要是他错了,我还能悄咪咪嘀咕两句,要是被他听了去,他估计也暗地里悄咪咪嘀咕我,不会把我丢下界去,拿飞剑来穿我的心。 我西天和天庭一贯井水不犯河水,谁对谁错我说了不算,更何况,这世上哪儿有说它错了,便再也不会发生的事情呢? 所以,我对他说:“不,你没错。错的是那个琉璃盏。但凡能被摔碎的琉璃盏,都不是好的琉璃盏。” 妖怪:“……” 他本来怨气积累了多少年,遇见我好不容易宣泄出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彻底失控,被我这话一说,竟然吼不出来了。 他愣愣看我,又看看我的怪徒弟。 惠岸说:“就是,这毕竟是天上的琉璃盏,这么容易就摔碎了,肯定质量不行。若是天上的琉璃盏和凡人那里的一个样子,岂不是显得天庭很掉价,这是采办处的错。” 怪徒弟果然了解我,接话都接的毫无痕迹。 他跟着我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还是为了帮我缓解尴尬的局面,我真是太感动了。 妖怪讷讷道:“那,那当真是那琉璃盏的错?” 惠岸一锤定音:“就是那琉璃盏的错。”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说:“对!看来你不仅无错,反而有功,我应该替你向玉帝说情,让那飞剑不要再来了。我看你骨骼清奇,很有前途,不如,你入我佛门如何啊?” 这话说得太像传销的,连我自己都怀疑我最近被宣传部那帮家伙感染了。 我之前不讲话的时候,这妖怪觉得自己没错;我讲了话,他又将信将疑,觉得自己有错,仿佛置身梦中,不敢相信一般望着我:“可、可我是有罪之身,蒙了菩萨帮我说情,又怎敢用罪身辱没佛门呢?” 这样,我就更好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 我说:“不如这样,你认那从东土大唐去西天取经的取经人做个师父,保他西天取经,到时候功成自然免罪。你说满天神佛你都不拜了,那取经人不过是个凡人,肉体凡胎去西天取经,不顾重重险阻,这样的人,你跪一跪也是无妨的,你既然愿意入我佛门,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叫沙悟净如何呀?” 他震惊地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半晌,忽然跪倒大哭:“沙悟净拜谢菩萨!” 我心想,你跪我有什么用呢?赦免了你一个,也不能让玉帝那个老头儿变得好一点,不过你算是幸运,被赦免了,反正还会有成千上万的倒霉蛋前仆后继,我虽然号称救苦救难,倒霉蛋却是一个也救不得的。 我对他说:“这世界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的对错。你看那取经人不也没错,只是想去西方取经,一路上千辛万苦,被你吃了,下一个还是要前仆后继地来,这才是真勇者。你不能因着被飞剑穿心便死了心,你是大有前途的,以后还要成佛济世,不要灰心嘛。” 我现在跟如来学得,张口讲胡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 沙悟净一边大哭一边说:“我死也不会忘记观音菩萨渡我之恩的!要不是菩萨点化,我怕是要心怀怨恨在这里烂掉腐化了!我死也不会……”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类似于“做鬼也不放过我”的感觉让我非常慌。 我:“……好了好了你别哭了赶紧把取经人的脑袋收好吧,以后会有用的。” 看着沙悟净抹着眼泪往流沙河里去了,我可算是松了口气。 这时候,我旁边的惠岸忽然叫了我一声:“师父。” 他叫完我以后,沉寂许久。 惠岸这家伙我是了解的,他话要是说一半没了,你就算是催他打他弄死他,也是逼不出下半句来的。 于是,我耐心地等着。 过了很久,他望着流沙河的滔滔河水,看着晦暗阴沉的天空,闷声说道:“这世上,哪儿有巧合呢。” 是啊,哪儿有巧合呢,更没有什么我路过这里救起冤枉多年的孤魂这样的好事,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早就被上位者写好了罢了。 我看着他神情,大概是看明白了什么,但是忌于什么,不说出口罢了。 我和他相处这么久,我了解他就如同他了解我一般。 我对他说:“你现在明白你父亲为什么费那么大精力要送你来我这里修行,而不是留你在天庭做事了吧?” 他瞥我一眼,又转头去看沙悟净的背影:“嗯。” 我看着他那神色,一瞬间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东西是个极危险的东西。 于是,在他说出口之前,我就警告他:“不,你绝对不允许这么想,你要是这么想,你就别做我徒弟了。” 怪徒弟虽然是怪徒弟,但是毕竟是徒弟,半晌,没了音儿,只能憋着问一句:“为什么?” 我说:“就算你想的没错,孙悟空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搅屎棍。他敢称第二,绝无第一。你要是想管一根搅屎棍叫英雄,那你去他手下做小搅屎棍吧!” 我说完,愤愤地甩手离开,留下惠岸自己一个继续站在流沙河边儿上思考人生真谛。 惠岸在我身后喊:“那又怎么样,以后这根搅屎棍就归师父管了,他就算是搅屎棍,也是师父你的搅屎棍!” 你这逆徒! 我现在开始考虑把他逐出师门这件拖了很久的事情了。 是条快死了的龙。 这孩子是西海龙王家老三,要知道,大抵要是出事多半是海龙王家的三太子,这位三太子很有个性,不好好当他的太子,闲着没事,纵火烧了他老爹殿上明珠。 48.猪八戒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孙悟空满脸都是:你堂堂观音竟然和那妖道勾结, 果然那袈裟就是你派人偷的,枉我那么信任你们, 你们神仙没一个好东西。 那惠岸即便不说话, 我也知道他想的是:我要先和这妖道打一架,然后再和黑熊怪打一架, 若是师父在我打了两架之后还没生气, 我就和小喽喽们打一起群架。 至于那个小道士, 小道士更麻烦。话说当年我与他传道的时候, 我还没徒弟,所以我才能如此洒脱, 以身讲道, 现在想想,若是让他说出来我以前给他讲道理的时候给他看过我的鸟的事情,那就变得很危险了。 我这个徒儿本来就不学好,我都怕他知道这件事以后专学坏, 以后传道的时候净瞎搞啊! 我就寻思着,这小道士是个定|时|炸|弹, 我得寻思着不能踩着雷了,能不能先让他闭上嘴。 唉, 我为什么要找这个麻烦,不让孙悟空直接打死他呢? 现在可好了,要是不打死他, 他就得把我的黑历史在这两个熊孩子面前揭露出来, 其实算不得黑历史, 可是这两个熊儿子明显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好好的事情就给讲歪了。 我在遇到萧丞相的时候就说了,我在大街上裸奔没事,可是惠岸他爹是李天王,我们双双裸奔,李天王可能受不了。 现在我是他师父,我以前的事情,虽然我坚信我自己做的没错,可是若是传到李天王那里,或是他发现他儿子和我一个法子去传道,他李天王大概一个受不住厥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正寻思着,那孙悟空一把上前来扯住我另一只袖子,道:“借一步说话,借一步说话,小行者,你先与那道人谈论谈论佛法,啊?” 说完,一把将我扯走了。 孙悟空绕到山后头,对我说道:“菩萨有所不知,这道人先前与那黑熊和一个白蛇开小会,我当时只打死了那白蛇,这妖道还不知道呢。” 我说:“你也听他说了,他在山里交了好多好多妖怪朋友。” 孙悟空道:“那黑熊偷我袈裟,这道人定然也有份!我先去把他打死了,我们再去找那黑熊怪!” 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拦住:“你怎么又打人?你也看见了,那小道士我以前和他有过一段缘分,他能得道成仙也算0是我点化的,虽然他修的是道,我修的是佛,但是到底也是走的正途,未曾吃人的,还和他朋……其他妖怪开佛衣会,也算是有点佛缘的了。” 孙悟空气道:“你念叨的我头疼!你怎么比我师父还能念叨?照我说,一棒子打死,最痛快!”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 那你打去吧,我不管了。 他见我要带着徒弟回南海去,又怕自己找不到那袈裟被他师父念咒,只能气得在原地跺脚,恨恨打碎了几块石头,追上来,对我说道:“菩萨莫怪,我以前打打杀杀惯了,只会打杀,别的一概不懂。菩萨念在老孙是石头脑袋的份上,不要和我这个石头脑袋计较。” 我问他:“那你说,想怎么样?” 孙悟空说道:“菩萨若是说那个道人不能打,那我就不打。不如这样,菩萨你让惠岸小兄弟把他拖住,你我变作那道人的样子,去寻那黑熊怪去。他总躲在洞里不开门,我才打不过他,只要他开了门,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也犟不过他,只能对他说:“不如我变成那凌虚仙人,你变成那盘子里面的仙丹,等那黑熊怪吃了仙丹以后,你在他肚子里闹一闹,保准要他听话,怎么样?” 孙悟空大喜道:“好好好,我们这就去!” 我只能暗地里远程传声吩咐惠岸:“你且拖住那道人,我们去去就来。” 我话刚说完,就听见惠岸对那道人说道:“你我聊天多没意思,来打一架吧。” …… 我还听见那凌虚道人说道:“唉,打打杀杀多不好……唉?你怎么打我头?你怎么和你师父一点也不一样?” 惠岸说:“什么一样不一样,我这是度化你,你要是不想错过机会,拿起武器来和我打一架。” 凌虚道人委委屈屈地说:“打一架就可以被度化了?” 惠岸:“对,打一架你就不堕地狱了。” …… 我这个徒弟,传道的方式比我迷得多啊! 我本意是想要他用佛法教育一下那每天和妖怪混着玩的凌虚道人,可是他满心里只想打架,全然将我佛先叨叨再动手的宗旨抛弃不顾。 现在急着要回袈裟,我们也顾不上惠岸如何传道了,我只好变作方才凌虚道人的样子,手里托着一个玻璃盘子,孙悟空就变作盘子里的一枚仙丹,和我一起去敲那洞府的门。 那黑风洞的小妖见是他家大王的朋友,立刻过来开了门,说:“道长你可算是来了,前几日那猴子害死了观音寺的老和尚,又把白蛇大王打死了,现在我们大王一连失去两个朋友,好生伤心啊!” 我还没说什么话,那黑熊怪忽然从洞里冲了出来,一身黑毛乌漆墨黑,浑身似块煤炭一样,只一双黑眼睛藏在黑毛里泛着泪光,一把伸出毛茸茸的熊爪子把我抱住,大哭:“挚友啊,小白和老头都被那孙悟空害死了,他还来我门前要打我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寻思着方才那道人说话的模样,仿佛是挺傻白甜的一号人,于是劝他道:“没事没事,又打不过你。” 黑熊怪抹着眼泪道:“他虽然打不死我,可我也打不死他,那猴子好没人性,我和他打架打的肚子饿了,他还不准我回去吃饭!天天在我门前叫门吓唬我,让我吃不好饭啊!” …… 你这只熊精,也是很爱吃饭了。 黑熊怪委屈地说:“我都和他说了,我吃完饭就出来和他打,可他就是不听。他这个时候回去吃饭不好吗?吃饱了饭,我们可以继续打嘛,他偏要我饿着肚子和他打,说他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吃不饱也没像我这样闹腾,可是他是猴子我是熊,那吃不饱的程度能一样吗?” …… 我只好说:“你也不要太固执了,要是这猴子日日来找你,那你岂不是日日吃不好饭,你把佛衣送回去吧。” 黑熊怪说:“唉,不瞒你说,我也是贪心才拿了这袈裟。我常听你说佛教如何如何好,你说的那些玩意我又听不懂,每次咱们三个一起开茶话会,都是你和白蛇两个一起论道,我就像个土包子一样,从来都不能插话,我就想着我要是有了这宝贝袈裟,我也是个上等妖了,以后就可以和你们一起玩了,谁知道惹了这么大的祸害。” …… 你这只熊精……也是很可爱了…… 等一下,你这人设,和传说中的熊精一点都不一样啊。 我一边和他往洞府里走,他一边气呼呼地鼓着肚子对我说道:“这只猴子真是坏,我再没见过这么坏的妖精了,气死我了,真的是气死我了。” 我还能说什么? 我只好和他说:“这仙丹是我专门为你炼制的,专治不高兴,我保证你吃一粒就高兴了。” 黑熊怪看着我,感动得眼泛泪光,留着感动的泪水吞下了两粒仙丹:“挚友,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他话还没说完,那孙悟空早就在他肚子里翻山倒海了,痛的黑熊怪滚到桌子下面去满地打滚,委屈巴巴看着:“怎么办,我肚子好疼,你有没有治肚子痛的仙丹啊?” ……这种时候你还惦记着吃吗? 孙悟空在他肚子叫道:“黑熊怪,你不把我师父的袈裟还给我,我就把你的肚子里面打个洞出来!” 黑熊怪大惊,赶紧往我这里躲:“挚友啊,那猴子跑到我肚子里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你到现在还没醒悟过来我不是你挚友吗。 果然妖怪成精大多没好事,因为脑子不够用啊。 为了让他早一点明白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只好变回原样,对他说道:“我不是你挚友,也救不了你,除非你将那袈裟还给孙悟空,不然他在你肚子里开个洞,你这么多年的修为就白费了。” 那黑熊可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状态,捂着肚子痛的要死,着急叫手下道:“快来快来,把那袈裟拿过来,给了他们吧!” 孙悟空没见到袈裟,断不肯从他肚子里出来,直到那小妖把袈裟交到我手里来。 我对孙悟空说道:“猴子,你出来吧,袈裟已经拿回来了。” 孙悟空从那黑熊怪肚子里变出来,一棒子就往黑熊怪头上打去,冷笑:“我打死你这只偷袈裟的黑熊!今天就叫你头破血流、开膛破肚!我再扒了你的熊皮给我师父缝衣裳,煎了你的熊掌给我塞牙缝!” 49.【一更】宝象国险境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然而根据质量守恒定律, 毫毛毕竟是毫毛,大风一吹,漫天乱转,跟纺车似的在天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个个小孙悟空在天上到处乱动、手脚乱踢、哄哄闹闹地细着嗓子叫着:“哼, 你等着大圣找观音菩萨来收拾你吧!” …… 这场景也是很厉害了。 这就跟儿子和人家打架, 打不过,就放狠话“你等我找我老爹来收拾你!”是一个道理。 孙悟空见我来了,一把收了他的毫毛, 又别在脑后去了,将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丢给我,道:“菩萨, 我且下去引那妖怪出来, 你好收了他!” 他把宝贝丢给我,我又把宝贝丢给灵吉, 对灵吉说:“我穿裙子的时候, 是不打架的。” 灵吉一副顿悟的样子,撸着袖子准备去打架。 我看着他那副拼命的样子,又问他:“你确实是知道我是个男的, 对吧。” 灵吉专心致志地看着下面的战况, 准备降妖, 回了我一句:“当然知道, 这个怎么能不知道。只是当初那金蝉子天天叨叨我, 他讲观音姐姐讲多了, 我就给他洗了脑,唉,那个唠叨鬼最好被那妖精吃了,省得过几百年又回来洗我的脑。” 正说着,听见孙悟空在下面大喊:“妖怪,你出来和我打一架!” 那妖怪也吼他:“你这猴子,之前你就打不过我,这才过了几天,你那儿来的信心就打得过我了,难不成你老子来给你撑腰了不成?” 我拍拍裙子上的灰,心想他老子就站在云头上呢,你要不要上来看看他老子的裙子好不好看?数数上面几朵花儿?啊? 孙悟空道:“可不是,我带了我老子来和你打架呢,你来不来和我打?” 我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见灵吉在旁边抹眼泪,道:“这猴子真是太知恩图报了。” ??? 灵吉说:“我原本嫌弃他是只泼猴子,长得也不好看,人也怪愣的,没想到我帮他一次,他就认我做爹,真是很好的一只猴子了,看来我帮他是对的。” …… 说完以后,他又愤愤地撸起袖子:“看我不给他降了这只老鼠精!” 然后,他又哽咽着对着下面喊道:“儿子别怕,爹在上面给你撑腰呢!” …… 我好意地看着他,提醒他道:“风太大了,他听不见的。” 眼看着孙悟空把那妖怪从洞里骗出来了,两个人噼里啪啦打成一团,原本应该救他的灵吉却忽然研究其飞龙宝杖来了,自顾自咕哝道:“这玩意怎么使来着,我睡得太久,都忘干净了。” 他看看手里的定风珠,又看看手里的飞龙宝杖,忽然道:“算了,扔下去就可以了吧。” ……??? 你堂堂一个菩萨,要不要这么随便的啊?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在漫山遍野的狂风里,灵吉就这么随意地把他的飞龙宝杖给扔下去了。 这也太不正经了吧! 我们两个忐忑地站在云头上探着脑袋看了半天以后,风终于停了。 那黄风怪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一口,又一口,就是没风了。 孙悟空那个揍性,一看那黄风怪不吹风了,立刻举着棒子就要上去把人家一棒子打死,灵吉立刻上前,大喝一声道:“儿子且慢!那怪我来降服!” 说着,将那黄风怪变回原形,不过是一只黄毛貂鼠,一把收进了袖子。 孙悟空犹自茫然着,转头看我,问道:“他方才叫我什么?他说了什么?” 我平静地看着他,从容地说道:“他说,大圣且慢,那怪他来降服。” 孙悟空显然有点疑惑,不是很确定,看看我,又看看灵吉,掏了掏耳朵,问道:“菩萨你确定?我怎么听着不像?” 我慈爱地伸手给他捋了捋被风吹乱的毛,说道:“是你听错了。” 孙悟空犹自不信,又问一句:“当真?可是我这耳朵,很少听错啊。” 我慈祥地说:“你耳朵被风吹坏了,这两天好好养养吧。”我说完,飘然去了,留那孙悟空在原地发怔。就他发怔的这会儿功夫,那猪八戒早冲进黄风洞里去,把那马上就要下锅的唐僧给救下来了。 我寻思着我可以走了,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动,忽然又是浑身寒毛倒竖,听见那小和尚在我耳朵边儿上喊:“观音姐姐,我得救啦,是不是你来救我啦!” 不,我不是,我没有。 求你了,别折腾我了。 那小和尚又欢天喜地的问他徒弟猪八戒:“是不是观音姐姐来救我啦?” 猪八戒说:“那是,观音菩萨往云头上一站,那妖怪就吓得变回原形,成了一只巴掌大的黄毛貂鼠,吓得满地跑呢!” 小和尚很自信地说:“我就知道观音姐姐肯定会来救我的!” 我被他吵吵地头疼,一把抓住那孙悟空道:“你日后和你师父说,让他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人来救他,不要找他观音姐姐,他观音姐姐再这么下去就被他折腾死了。” 孙悟空不解:“可是菩萨你说过,到了那危难关头你要来救我——” 我立刻道:“对,我是来救你,这和来救他有根本性的差别。” 以前我觉得那孙悟空杀伤力已经很强大了,他只要抡着棒子打了谁,我立刻就得赶去帮他;可是我现在想想,还是那个哭包玄奘小和尚杀伤力更大,他以前还是金蝉子的时候,好歹不会吓得哇哇大哭喊着“观音姐姐快来救我啊他们要扒我衣服剥我皮啦!”来吓唬我。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帮妖怪怎么吃东西这么刁,那玄奘还不够细皮嫩肉吗!直接吃了不就好了,剥什么皮!你以为你在吃什么,豪猪吗! 孙悟空那石头脑子倒腾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就是我可以找菩萨求救,不要我师父找菩萨求救。” 我说:“对,你让他念经的时候,对着如来佛祖念,显得虔诚。” 孙悟空说:“好,那我转告他。多谢菩萨此番相助。” 我想了想,又对他说:“你若是觉得你自己无父无母,从小缺少父爱的话——”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愕然瞪大了眼睛,那双猴子眼睛在我裙子上飞快地一扫,猛地浑身一个激灵,倒退了一步,畏惧虎狼般地看着我。 …… 我是想说,若是他缺少父爱,我看灵吉很愿意收干儿子啊。 然而他这个反应让我很不开心,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本观音的白裙子吗,你知不知道本观音这么穿,是为了普度众生,救济苍生吗! 算了,我堂堂南海观世音,不和他计较。 我告别孙悟空回到南海,想要找我那不孝徒儿好好算一账,然而我绕着那莲花池走了又走,在紫竹林里找了又找,就是没有他的影子。 我便问那善财和龙女:“你们可看见惠岸了?他去哪里了?” 龙女道:“我早说了菩萨该看着点他的,现在又没影子了,紫竹林的叶子还没扫呢。” 善财说:“你不要整日里说惠岸师兄不好,他肯定一会儿便回来了,你知道的,惠岸师兄从来不会不扫紫竹林的叶子就走的。” 50.【二更】绑架小孩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后来孙悟空为了找惠岸找得着急, 一时便随手将他丢在紫竹林里, 他见孙悟空走远了,便跑回我的莲花台去。须知我南海有那太上老君送的仙丹,王母送的琼浆玉液,全被他吞下肚去, 一时间长了多少修为。 吃了仙丹、喝了琼浆,得以化成人形,还不算完。 他又去那莲花池里洗净了身子,摘了池子里一片花瓣覆在脸上, 从此变幻无穷, 万般皮相, 再无人能认出他来。 这白狐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我真是不知道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但是他再聪明, 却也有遗漏的地方,原本他若是这般走了,那人间六界, 天上地下,我再也无处去寻他,也只能由他去了,可是他偏偏过于贪心,将我净瓶里的水倒了一滴出来,滴水凝珠, 将那珠子安在自己的戒指上, 这一么一来, 只要他那戒指带在身上,无论他去哪里我都知其踪影。 惠岸问我:“那我们要不要将小狐狸捉回来?” 我说:“不必去捉他了,他过于贪心,迟早有一天要被自己的贪念害死的。他窃了仙丹、喝了琼浆倒是无妨,但是他偷了那净瓶里的水做珠子带在手上炫耀去了,无非是想证明他何等聪明,可是但凡有宝贝的地方就会有贪念,日后他们争抢这颗珠子,迟早会把他害死。” 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我带着惠岸回南海,那黑熊怪还想着继续找点妖精来南海闹,被惠岸一棒子敲在脑袋上,道:“你可知道那白狐狸精家的小崽子,偷吃了太上老君赠的仙丹,还喝尽了西王母的琼浆?” 黑熊怪彻底傻了,黑溜溜一双眼睛瞅瞅我,瞅瞅惠岸,又瞅瞅忙得要死到处抓乱飞的鸟正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的善财和龙女,觉得是自己的错,但是又不想把责任全揽了,只能道:“可是那宝物都是善财童子看管的,哪里能说被偷去就被偷去了?” 善财抱着一只在怀里乱扑腾的鸟,对那黑熊怪怒道:“我们光抓你搞来的麻烦就很不容易了,哪里能看住别的?” 龙女也说:“寻常妖精哪里能踏入那藏宝阁一步,能在后山紫竹林里不被仙气逼死就很不容易了,大概是因为那只小狐狸是菩萨给捋过毛的,身上沾着仙气,这才能混入藏宝阁。说起来那狐狸崽子真是聪明,日后得道,可还了得?依我看,一窝都是坏的,干脆全贬入地狱不入轮回算了!” 那黑熊也是个讲义气的,一看他的朋友因为他倒了霉,赶紧向我求情道:“菩萨,菩萨,那白狐一族向来食梦为生,只吃人梦境里的贪念妄念,从不吃人的,没有做过孽,咱们把他抓回来不要杀他,罚他做苦力就好了……” 一帮人吵吵半天之后,我才说道:“抓不回来了。” “那白狐偷了莲花池里的一片花瓣,从此一叶障目,即便是天庭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也看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一只妖精,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日后那白狐迟早要自食其果,都散了吧。” 南海到底还是我最大,我说让他们散了,果然没一个人敢再说话,全都一个个跑开了,那黑熊去后山面山思过去了,善财和龙女把他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的各种动物尽数赶出南海,惠岸又没了影子,我这南海鸡飞狗跳几日以后,可算是清静了。 说起来,我南海原本是万年如一日的,但是自从那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后,就很久没过几天清静日子了,这次他自知得罪了我,忽然不来了,我们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我甚至同一天里问了惠安好几次:孙悟空有没有来?有没有人一路大喊着观音娘娘?没有?一个也没有? 可真是奇了。 有一日,那龙女和善财两个闲的没事,趴在莲花池子上看孙悟空保唐僧取经,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整个跟看戏一样。 我对龙女说:“你们两个总偷窥人家,这种习惯不好。你们看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尊重你们的隐私,不看你们每天做了什么,你们这般看着孙悟空,要是有一天被他发现了,可有罪受了。” 龙女说:“不是我多嘴,菩萨你好歹也看看惠岸师兄整日里做什么吧,谁知道他悄没声地又做了什么去,万一惹事了可怎么办呢?”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善财大叫一声:“好血腥,好可怕!” 他捂住眼睛,回身来找我,差点一头跌进莲花池子里去,对我说道:“金蝉子又被妖怪抓走啦!” 我探过去一看,见那池子里,一只老虎忽然立起身子,伸出锋利的爪子,将自己身上的皮一撕两半,然后把那虎皮罩在石头上,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让那孙悟空和猪八戒追着那石头打,自己却风一般去了,把落单的唐僧抓去了。 我说:“罪过罪过,那江流儿大小没见过血,被这一只血淋淋的老虎精抓去了,吓也吓个半死了。” 善财捂着眼睛说:“菩萨,那孙悟空肯定又要来找你了。” 我说:“怎么可能,他弄丢了白狐狸崽子,躲我还来不及呢,哪儿还有脸来求我帮忙。” 谁知道我还没说完,远处忽然又响起那孙悟空的喊声:“观音菩萨,俺老孙还小狐狸来了!” 什么? 怎么可能,那白狐公子化了人形,长了修为,又能千变万化,你哪里找的见。 只见那猴子一头大汗,拎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崽子的尾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菩萨,得罪得罪,我师父喜欢这只小狐狸崽子,就给留了几天。”说完,把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球递给我,小狐狸显然被他吓得半死,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他一松手就要上来咬我。 …… 我看着那只野生的狐狸崽子,心想这连狐狸精都不是,就是只崽。 那只白狐公子当初未化成人形的时候,虽然也是毛茸茸一只球,但是好歹是有灵智的,人话也会讲,狐狸话也会讲,甚至还会几门外语,猴子话都会讲一点。 孙悟空,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当我这个观世音是个瞎子? 就连善财和龙女都一眼看出来那是他现抓的野崽子,万分尴尬地看着这只傻猴子,谁也不说话。 我问:“悟空,这当真是那只狐狸崽子?” 孙悟空眼珠转来转去,一看就很慌张的样子,却还是说道:“当真当真!我老孙绝不说谎,你要是不信,我用那玉帝老儿的头给你起誓!要是说谎,那玉帝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 你这只死猴子,莫不是故意的吧。 小道士赶紧对他家黑熊怪说道:“你们怎么吵架啦?” 黑熊怪一把拿了兵器,对着孙悟空怒道:“那泼猴子要来害我,把袈裟拿走也就罢了,他上来就要打我!”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这里,除了我们和他们打一架,打死的打死,打断腿的打断腿,别无其他路可走了。 孙悟空,你可真造孽啊。 谁知道那傻白甜却说道:“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菩萨。他们打你,是在超度你啊!” ……??? 这个傻白甜,果然不是一般的傻白甜啊!和外面那些傻白甜一点都不一样! 小道士指着他头上的鼓包说道:“刚才我和观音菩萨的大弟子惠岸论道,他都告诉我啦,佛要打你,是在超度你,打完一架以后,不堕轮回的。你看我,方才他怎么打我我都忍下来,现在他说他超度完我啦,以后我若是死了不会堕入地狱的。” …… 怪不得他这么早就被惠岸放了,想来是惠岸想和他打架他又不还手,不管惠岸怎么说他就是不和惠岸打,大概是把惠岸气急了,把他赶走了。 那黑熊怪睁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看我,看看他家傻白甜挚友,又看看举着棒子的孙悟空,半信半疑道:“当真?” 傻白甜自信满满地说:“当真!菩萨是好人,他们不会骗我的。” …… 这可说不好,毕竟我们西天现在风气有点偏,像搞传销的。 那黑熊瞪着一双大眼,看看孙悟空,看看我,又看看他家挚友,半晌以后道:“好!那就由你打,我不还手了!” 孙悟空这种人,你求他不要打,他未必就听你的,但是若是你坐在这里等着他打,他是断断不会打的。 让他打他就打,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黑熊见孙悟空窝一边甚是窝火的模样,转头问小道士:“他怎么忽然不打我了,是我错过了被度化的机会吗?” 小道士惋惜地说:“那真是太可惜啦!” 这时候,惠岸一脸丧气地进洞来了,他心情不太好,那些小妖哪个敢拦他的,早被他一棍子掀翻打去八丈之外了。 惠岸望见我,闷声闷气道:“师父。” 我问:“你和凌虚道人论法论得如何呀?” 惠岸闷声道:“呵。” 想是没有妖怪给他打,不高兴了。 那黑熊怪一时间失了袈裟,孙悟空又不打他,加上他两个朋友又死了,脑子倒不过弯来,忽然又生气了:“不成,不成,我也太亏了!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51.眼熟的妖怪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还真翻回去看了看, 对惠岸道:“哦,找不到的。走吧, 我们也不等他了, 就此回南海去了。” 想来那猴子丢了小狐狸崽子, 找不着狐狸,再没脸来找我闹事, 我南海可算是能清静了。 但是我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我原本以为那小崽子是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可怜, 却不想那小东西机灵得很, 心思多着呢。 那日母狐狸精带自家崽子的时候, 我以为是她脑子不好数漏了,却不知道是那小公子躲在莲花台下, 等家人都走了才出来,为的就是要留在我南海。 后来孙悟空为了找惠岸找得着急, 一时便随手将他丢在紫竹林里, 他见孙悟空走远了, 便跑回我的莲花台去。须知我南海有那太上老君送的仙丹,王母送的琼浆玉液,全被他吞下肚去,一时间长了多少修为。 吃了仙丹、喝了琼浆, 得以化成人形, 还不算完。 他又去那莲花池里洗净了身子, 摘了池子里一片花瓣覆在脸上, 从此变幻无穷,万般皮相,再无人能认出他来。 这白狐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我真是不知道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但是他再聪明,却也有遗漏的地方,原本他若是这般走了,那人间六界,天上地下,我再也无处去寻他,也只能由他去了,可是他偏偏过于贪心,将我净瓶里的水倒了一滴出来,滴水凝珠,将那珠子安在自己的戒指上,这一么一来,只要他那戒指带在身上,无论他去哪里我都知其踪影。 惠岸问我:“那我们要不要将小狐狸捉回来?” 我说:“不必去捉他了,他过于贪心,迟早有一天要被自己的贪念害死的。他窃了仙丹、喝了琼浆倒是无妨,但是他偷了那净瓶里的水做珠子带在手上炫耀去了,无非是想证明他何等聪明,可是但凡有宝贝的地方就会有贪念,日后他们争抢这颗珠子,迟早会把他害死。” 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我带着惠岸回南海,那黑熊怪还想着继续找点妖精来南海闹,被惠岸一棒子敲在脑袋上,道:“你可知道那白狐狸精家的小崽子,偷吃了太上老君赠的仙丹,还喝尽了西王母的琼浆?” 黑熊怪彻底傻了,黑溜溜一双眼睛瞅瞅我,瞅瞅惠岸,又瞅瞅忙得要死到处抓乱飞的鸟正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的善财和龙女,觉得是自己的错,但是又不想把责任全揽了,只能道:“可是那宝物都是善财童子看管的,哪里能说被偷去就被偷去了?” 善财抱着一只在怀里乱扑腾的鸟,对那黑熊怪怒道:“我们光抓你搞来的麻烦就很不容易了,哪里能看住别的?” 龙女也说:“寻常妖精哪里能踏入那藏宝阁一步,能在后山紫竹林里不被仙气逼死就很不容易了,大概是因为那只小狐狸是菩萨给捋过毛的,身上沾着仙气,这才能混入藏宝阁。说起来那狐狸崽子真是聪明,日后得道,可还了得?依我看,一窝都是坏的,干脆全贬入地狱不入轮回算了!” 那黑熊也是个讲义气的,一看他的朋友因为他倒了霉,赶紧向我求情道:“菩萨,菩萨,那白狐一族向来食梦为生,只吃人梦境里的贪念妄念,从不吃人的,没有做过孽,咱们把他抓回来不要杀他,罚他做苦力就好了……” 一帮人吵吵半天之后,我才说道:“抓不回来了。” “那白狐偷了莲花池里的一片花瓣,从此一叶障目,即便是天庭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也看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一只妖精,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日后那白狐迟早要自食其果,都散了吧。” 南海到底还是我最大,我说让他们散了,果然没一个人敢再说话,全都一个个跑开了,那黑熊去后山面山思过去了,善财和龙女把他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的各种动物尽数赶出南海,惠岸又没了影子,我这南海鸡飞狗跳几日以后,可算是清静了。 说起来,我南海原本是万年如一日的,但是自从那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后,就很久没过几天清静日子了,这次他自知得罪了我,忽然不来了,我们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我甚至同一天里问了惠安好几次:孙悟空有没有来?有没有人一路大喊着观音娘娘?没有?一个也没有? 可真是奇了。 有一日,那龙女和善财两个闲的没事,趴在莲花池子上看孙悟空保唐僧取经,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整个跟看戏一样。 我对龙女说:“你们两个总偷窥人家,这种习惯不好。你们看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尊重你们的隐私,不看你们每天做了什么,你们这般看着孙悟空,要是有一天被他发现了,可有罪受了。” 龙女说:“不是我多嘴,菩萨你好歹也看看惠岸师兄整日里做什么吧,谁知道他悄没声地又做了什么去,万一惹事了可怎么办呢?”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善财大叫一声:“好血腥,好可怕!” 他捂住眼睛,回身来找我,差点一头跌进莲花池子里去,对我说道:“金蝉子又被妖怪抓走啦!” 我探过去一看,见那池子里,一只老虎忽然立起身子,伸出锋利的爪子,将自己身上的皮一撕两半,然后把那虎皮罩在石头上,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让那孙悟空和猪八戒追着那石头打,自己却风一般去了,把落单的唐僧抓去了。 我说:“罪过罪过,那江流儿大小没见过血,被这一只血淋淋的老虎精抓去了,吓也吓个半死了。” 善财捂着眼睛说:“菩萨,那孙悟空肯定又要来找你了。” 我说:“怎么可能,他弄丢了白狐狸崽子,躲我还来不及呢,哪儿还有脸来求我帮忙。” 谁知道我还没说完,远处忽然又响起那孙悟空的喊声:“观音菩萨,俺老孙还小狐狸来了!” 什么? 怎么可能,那白狐公子化了人形,长了修为,又能千变万化,你哪里找的见。 只见那猴子一头大汗,拎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崽子的尾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菩萨,得罪得罪,我师父喜欢这只小狐狸崽子,就给留了几天。”说完,把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球递给我,小狐狸显然被他吓得半死,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他一松手就要上来咬我。 …… 我看着那只野生的狐狸崽子,心想这连狐狸精都不是,就是只崽。 那只白狐公子当初未化成人形的时候,虽然也是毛茸茸一只球,但是好歹是有灵智的,人话也会讲,狐狸话也会讲,甚至还会几门外语,猴子话都会讲一点。 孙悟空,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当我这个观世音是个瞎子? 就连善财和龙女都一眼看出来那是他现抓的野崽子,万分尴尬地看着这只傻猴子,谁也不说话。 我问:“悟空,这当真是那只狐狸崽子?” 孙悟空眼珠转来转去,一看就很慌张的样子,却还是说道:“当真当真!我老孙绝不说谎,你要是不信,我用那玉帝老儿的头给你起誓!要是说谎,那玉帝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 你这只死猴子,莫不是故意的吧。 孙悟空再来我南海的时候,本来是一路高喊着:“观世音你又害我”来找我算账顺便求我救他的,然而一个筋斗云翻到了我面前的时候,忽然瞪大了眼睛愕然站在原地,被吓到了一般,颤巍巍抱着他那根棍子,如同行将飘零的落叶一般哆嗦了一下,畏惧地望望我,又望望我怀里的那只小白狐狸,茫然道:“菩萨,你怎么一身狐狸毛,身上还带着点狐狸的骚气?” 我无奈的从头发上摘下一缕粘在头顶的白毛,如同一个被抛弃的老母亲般伤心叹气道:“那大黑熊把他山里的妖怪全带到南海来让惠岸打着玩了,我本来是不同意的,然而惠岸这孩子自小就很怪,很少高兴,也很少讲话,朋友也没有几个,我看他和妖怪玩的那么起劲,就不忍心把那些妖精赶走了。” 说着,伸手摸着怀里那只还没睁眼的小狐狸,无奈道:“今儿个他请了个白狐狸精来,白狐狸精拖家带口把一家子小狐狸精都带来了,结果那白狐狸精大概是个傻的,走的时候不会数数,亲儿子愣是忘了一只在我这儿。” 孙悟空:“……” 那狐狸崽子是个胆子小的,此刻见到孙悟空,立刻缩成毛茸茸一个白球儿,被他吓得拼命往我怀里缩,见我不理他,还可怜兮兮哼唧几声,也是很聪明了。 我伤心地拽着小狐狸崽子的尾巴把他拎起来,在孙悟空面前晃晃,道:“这不,这小崽子刚才还尿了我一身呢。” 孙悟空过了许久,才讷讷道:“菩萨你也是很好心了,竟然抱着一只妖精的崽子。” 我难过地对他说道:“说起来,我也不瞒你,就他在我南海的这几个时辰,我不下十次想把他淹死在我那莲花池里了,后来想想,不行,我是菩萨,不能犯杀戒,再说要是他死了以后烂在我池子里也不好收拾,回头臭了一潭水,怪恶心的,麻烦。” 孙悟空:“……” 我拎着那毛茸茸的狐狸崽子的尾巴,扒拉扒拉他的小爪子,道:“唉,我也不知道你又遇到什么磨难,但是悟空啊,你也看见了,我南海现在乱成一团,我看山的黑熊到处找妖精来我南海一日游,我那徒弟呢,有见谁打谁,我是不能离开这南海的,你有什么困难,自己解决了吧。” 孙悟空把他那棒子一横,怒道:“菩萨,你当日可是和我保证了的,若是我到了十分危难的时候,你保我叫天天应,叫地地灵,怎的如今要反悔?” 我撸着那小狐狸崽子的毛,郁郁道:“悟空啊,你是堂堂齐天大圣孙悟空,我就不信有哪个妖怪能难住你。可我那惠岸徒儿从小就没玩伴,我看他好不容易玩得开心了,就算我南海再乱,也要让他好好玩一次,不如这次,你能解决就自己解决吧?啊?” 那孙悟空把棒子往地上一敲,道:“菩萨你说得轻巧,是不知道我遇着了怎样的困局啊!” “我先问你,那猪悟能是不是你选了,给我师父做徒弟的?” 那语气,仿佛我欠了他钱一般,以至于我怀疑那猪悟能是不是把他师父吃了,才让他这么生气。 我说:“这猪悟能原先是天庭的大将军,掌管天河十万天兵,地位何其高贵,只因犯了错被玉帝贬了下来,昔日何其威风,保你师父取经再合适不过了。” 52.你骂我丑?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其实事情哪儿有那么简单, 我是西天菩萨,我们西天不讲究这个,我就算脱了也没关系,可是惠岸不一样, 惠岸他爹是托塔李天王, 若是他今天跟着我脱光了站在大街上,回头天庭的人该传闲话:那李天王二太子跟着观世音没学别的, 就在那长安的大街上双双裸奔呢。 这么一来, 对他爹的名声不太友好。 我们纠结的时候,萧瑀还自以为很小声的对随从说:“看见了吗, 高人在考验我们,这个时候一定要撑住。” 你这个丞相, 真是很有出息了啊! 我清了清嗓子,对那丞相说道:“这锦华服、九环杖我可以卖给你,只是这僧衣追随我多年, 哪里是出价就可以舍弃的?这衣服如同我的兄弟手足,就连我那个不经事的徒弟,都没它亲呐!” 惠岸:“……” 惠岸:“这衣服我不要了送你吧。” 萧瑀彻底被我们搞糊涂了。 我说:“想要我的僧衣, 你得寻那有道行的高僧配得上它,这僧衣天价不卖, 就是把这大唐让给我,也不给你一个袖子。” 惠岸说:“我不在乎。你想要就拿去。” 萧瑀:“……” 那大唐丞相望着我们, 怀疑我们是来挑事儿的。 我道:“我这逆徒不听话, 送了你也罢。” 惠岸道:“我师父不要我了, 这僧衣于我也无用了,你拿去烧了也好。” 那萧瑀看着我们二人吵架,茫然了半晌,恍然领悟一般道:“在下愚钝,望两位高人指点一二。” 惠岸道:“你目不识珠,错把那珍宝当破衣,倒来向我们索那脏衣服呢。” 我道:“你颠倒黑白,眼瞧着那宝贝不相识,既然如此,烂衣也不给你一件。” 萧瑀原本认定了我们拿着的东西是用来迷惑他的,经我们这么一说,自己到犹豫起来,看来他的高人丑绝理论不适用了。 萧瑀道:“那这袈裟是有价的,那僧衣是无价的?” 惠岸忽然道:“就凭你也想要我师父身上的僧衣,你肉体凡胎,不怕折寿么?” 我说:“我这袈裟若是虔诚僧人穿了,不堕轮回,不遭毒害,不欲虎狼之灾,也无恶毒之难,我愿做个善缘送给他;若是没缘分的人穿了,怕是遭大祸事呢。” 萧瑀终于算是通了,这袈裟反正他是买不起了,他对我说:“长老,我虽然是肉眼凡胎不识珍宝,但我知道那玄奘和尚可穿这袈裟,我带你入朝见驾去吧。” 瞎扯了这半晌,这萧瑀可算是不要我师徒二人脱衣服了。 绕来绕去,终归还是绕到玄奘身上了。 唉,须知如来和我说过,高人讲话,就是不能直接讲,就是要瞎讲乱讲让人去猜,猜着了就算猜着了,猜不着也不给他们提示,这叫做信息资源的有限程度,是积累下来的经验,只有这样说话,他们才觉得我们高级。 于是,那萧瑀带着我与惠岸,往皇宫去了。 我对惠岸道:“一会儿咱俩见了那唐人的皇帝,话可尽量往飘渺里说,就要让他半云半雾,不然这件事不完咱们谁也别想回南海。” 惠岸说:“按理说你我最后迟早还要现真身,可这唐皇不是个好东西,若是见到师父真容惦记上怎么办。” 我:“……所以你想说什么?” 惠岸:“哦,不如师父你临走时撩起裙子给他看看你的——” 我若是在云头上,就一脚把他蹬下九重天去。 这徒弟是不想活了,你跟着你家老子回天庭带兵去吧,西天已经容不下你了。 我就说了,自打我这徒儿学坏了,再怎么扶都歪不回来了。可是我总不能和那李天王说,你家小太子在我这里什么都没学到,就跟我学会了吐槽,还几百年不开一次口,一开口决计没有好东西,你让他回去憋死你或者叨死你吧。 唉,毕竟这小太子当年送来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一个乖娃娃啊,在我这儿加工了几年,忽得变成了个怪娃娃,他李天王年纪一把了,可怎生受得了啊。 我们两个被带进了宫里去见那唐王,唐太宗一见我二人丑不胜收,立刻喜不自胜,如同捡了宝一般,那萧瑀还没介绍我们的来历,他就急着问道:“二位高人所来为何啊?” 我们二人一个癞头,一个跛足,天知道他是怎的看出我们是高人的,八成那癞头和跛足都快成高人的代言词了,我们若是再疯疯癫癫,他定然以为我们是天人下凡。 萧瑀说:“这二位高人带着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我看了,是世上难得的珍宝,想着玄奘法师正需要,便带两位来见陛下。” 哦,你现在觉得是宝贝了?你刚才不是还要买破衣服吗? 唐太宗显然非常高兴,问我道:“袈裟价值几何,锡杖价值几何呀?” 我说那袈裟若是无缘的,五千两卖给他灾祸,若是有缘的,便不要钱。 唐太宗原本正喜悦,忽得见我说话正常,举止也正常,就有点不喜悦,问那旁边的侍者道:“这高人怎么不疯啊?” ……谁告诉你高人都是疯的了! 惠岸自然听得清楚,忽然大喝一声道:“唐皇,这袈裟可保人不堕轮回,你怎的不敬佛法,还想再去一趟枉死城么?” 唐皇大惊,显然没想到我们知道他说话不算话导致被召到阴司的事情,看我们知道的多,立刻觉得我们是很高的高人,比一般的高人高得多的高人,立刻表示要买这锡杖和袈裟。 我秉持着佛祖“云里雾里,玄之又玄的准则,对唐皇道:“你若是给钱,我们便不卖了。” 萧瑀立刻道:“钱不要,我大唐物产丰富,有的是绝世的珍宝。” …… 你可闭嘴吧萧丞相。 唐皇说道:“你之前说要价五千,如今听说皇帝要买,却不收钱,难不成是朕仗着自己是皇帝,抢你的不成?” 我是不想理他了。如来讲的也不对,要是对人云里雾里玄之又玄,要考虑其智力水平。 惠岸说道:“这宝贝若是玄奘法师穿,我们一分也不取,若是别人穿,一文也不能少。” 唐皇这才大喜道:“好好好,正是玄奘来穿!除了他,我大唐再无人更适合这宝物了!” 他显然很高兴,让人取了那袈裟去,就招呼玄奘来穿这身衣裳。那玄奘很茫然地被皇帝召进宫来,试新衣服。 皇帝说了,御弟啊,你穿上这袈裟给朕瞧瞧,若是好看咱们就要了。 那小和尚年仅十八岁,从小在庙里长大,也没见过皇帝,到了皇宫里还有点怕,皇帝让他穿,他立刻把袈裟披在身上。 萧瑀说:“光满乾坤,明珠生辉,真是宝物,与玄奘法师再适合不过了。” 唐皇说:“真给我大唐长脸,让法师穿了袈裟手执锡杖去拿长安城走上一遭!” 长安城的百姓说:“真是活菩萨,比观世音菩萨还好看呐!” 侍卫说:“我大唐有望了!法师比地藏王还有气势!取经路肯定顺得很!” 就在大家的称赞声里,惠岸忽然说道:“怎么跟进城的土包子似的。师父你确定咱们没把金蝉子找错人么?” ……你这孩子当着皇帝的面,瞎说什么大实话。 见我不理他,惠岸又说道:“师父,咱走吧,我有点怕。” 我问:“你怕什么?这不是挺好么?” 惠岸一指那眉目清秀脸蛋白得跟肉包子似的玄奘:“我怕他忽然到你面前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他这么一说,搞得我也是一身的鸡皮疙瘩,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是死活想不起哪里不对。 然而他这乌鸦嘴,话一说完,那玄奘从人群里瞥见了我们两个,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逆行向这边挤来了。 我有点紧张,紧张到把词都忘了,问惠岸道:“我们应该怎么办来着?” 惠岸说:“现真身,让他们去西天取经。” 眼看着那玄奘要挤到我们前面了,我和惠岸立刻现了真身,两个闪亮亮的菩萨忽然出现,吓了周围的人一大跳。 我本来是该念台词的,然而那玄奘望见我,忽然眉开眼笑,道:“这个姐姐,我是——” 惠岸一把扯起我的袖子带我翻上云头,落魄地回头喊了一句:“三卷真经在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莫要忘了!” 下面的人显然没见过神,都哗啦啦跪了一片,我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们说的话。 乌泱泱的人群里,独独那小和尚仰着一张脸,穿着我送他的袈裟,拿着我赠他的锡杖,在云头下面目送我们远去,迷迷糊糊接着方才说了一半的话,小声咕哝了一声: “我是前世里见过的。” 别的玩意活久了,就容易成精;佛活久了,就容易变丧。 我,南海普陀落迦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当然了,是个假的南海普陀落迦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 我是穿越过去的。 作为一个穿越的菩萨,我享受了佛祖加在我身上的各种高能buff以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没有谁会白白让你本事那么大的,他们给你那么大的本事,都是为了让你不领工资还可以心甘情愿地干活啊。 当然了我也不是没有工资,我的香火钱还是不少的,但是作为一个每天累到死,但是却不能真的累死的人物设定,我终于明白了:可知过去未来,千万化身,无处不在,这不是一个好的设定,给我再多的钱,也不能弥补我精神上受到的伤害。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今天来烧香的丑大叔昨天和他的小娇妻到底做了什么啊!眼睛都要瞎掉的好不好! 53.麻烦精!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对孙悟空说道:“你把这狐狸送回来的真是及时, 他那个傻子娘已经找了他不下十日, 这小崽子心倒是够大的,明知道他母亲正翻天覆地在找他, 跟你玩的还挺开心。” 孙悟空一听这个,紧张地耷拉着脑袋,时不时抬起眼睛瞥我一眼, 左手挠着右手背,浑身不自在。 自从他自封了齐天大圣大闹天宫一来, 这泼猴天上地下从来没有怕过谁, 也从未在谁面前气短过, 然而如今,他却拘谨地站在我面前,不敢大声说话, 结结巴巴道:“菩萨说的是,这小狐狸崽子太贪玩了些。” 我对孙悟空说:“还好你来得及时, 那母狐狸丢了亲生儿子正四处发疯找他呢, 把我南海闹得鸡飞狗跳, 你也知道女人丢了孩子是何等的心焦,如今她要是见你把孩子送回来了,一定要认你做大恩人,你等着, 我这就叫那白狐狸精来亲自向你道谢。” 说完, 我又假惺惺地凶龙女说:“笑, 笑什么笑!那母狐狸还在后山吗?快叫她过来, 她那个傻儿子儿子找着了!” 我话还没说完,孙悟空一把扯着我的袖子,急忙道:“菩萨且慢,菩萨且听俺老孙一言!” 他欲要说什么,又猛地憋了回去,一张猴子脸涨得通红,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半晌,才忽然如同皮球泄了气一般道:“我和你实话说了吧!这狐狸崽子不是真的,是……是我从山野间随便抓一只来的!” 他丧气地说道:“想那日,我在南海急着寻惠岸行者,不知道将那小狐狸丢在了什么地方,这便跑丢了,我原本以为南海是个太平地方,他纵使跑丢了,能丢到哪里去呢?那时也没曾想如何着急找他,可是后来我再来寻的时候,连他的影子也找不到了,这才知道惹了大祸事。” 孙悟空耷拉着脑袋,暗地里偷偷瞥我一眼,道:“这几日我几次想和菩萨道歉,可是你也知道的,我老孙就是这个脾气硬,一辈子从未承认自己做错过什么,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死活低不下头来道歉,就把事情给耽误了,如今实在是我师父有难,迫不得已想来学菩萨帮忙,却又想着之前欠了菩萨的于心不安,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想了这个昏招,用着假狐狸崽子来骗你啊!” 过了一会儿,他认了错,等着我说什么,见我不说话,又暗自打量我,忽然理直气壮道:“但是这损招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那个师弟撺掇我的!若不是他,我今日哪里会做出这般丢人的事情!” 说自己的时候理亏,不敢大声说话,一说起他师弟,又有理了。 我只能说:“……是是是,所有事情都是别人的错,不是你齐天大圣孙悟空的错,是这个意思吗?” 孙悟空陪着笑脸,耷拉着脑袋,焦急地挠挠手背:“这件事确实是老孙的错,菩萨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我道:“孙悟空,你可知道你闯下了多大的祸事!那白狐公子趁你走后,在我南海偷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又喝了西王母的琼浆玉液,还将我那莲花池子里的花瓣扯下一半来,覆在脸上,从此千般变化,再无人能认得出他来。这小狐狸年纪轻轻便如此聪明,可惜心术不正,长大了以后定要惹更大的祸害,说不准,比你都能惹祸!” 孙悟空垂头丧气,敲着自己的石头脑瓜道:“都是老孙的错,都是老孙的错,等有一日我不保唐僧西天取经了,别的事情也不做,便满了四海八荒寻那小崽子,一定给菩萨一个说法!” 我说道:“罢了,也是他命中合当有此机缘,日后是福是祸,还很难说。你如今又来找我,是不是你师父出了什么事情?” 他道:“还不是被那老虎精抓到黄风洞里去了!那老虎没什么本事,他家大王却有个能吹风的宝贝呢!” 孙悟空气呼呼地说道:“真是怪了,以前老孙在这山野间行走,从未见过妖怪这么热心吃人,就算是热心吃人,也从未下如此大的功夫千辛万苦,得罪其他厉害妖怪也要抓那走在路上的路人,这世道真是变了,我们当年做妖怪的时候,从来不像他们现在的妖怪这样没有章法,妖怪和妖怪之间好歹还是彼此尊重的,现在这妖怪真是一届不如一届,老孙不在的这五百年,外面的妖怪全都学坏了,乱套了!真是世风日下啊!” 我们正说话间,我忽然浑身一阵恶寒,如堕冰渊,仿佛天地间忽然变作三九寒冬,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然而我转身一看,龙女、善财、孙悟空都好好的站在我身边,也没有什么寒风来吹我,也没天气突变,只我一个倒了霉。 我还没来得及问孙悟空这是怎么回事儿,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啜泣声,似乎是一个人在哀哀的哭,一边哭还一边小声咕哝:“观音姐姐,快来救我啊!” 我茫然的环顾四周,并没有人说话,半晌,只好问孙悟空道:“你方才听见有人说话了吗?” 孙悟空瞪大眼睛茫然道说:“只我一个在讲话,并无其他人说话。” 我又看龙女善财,两个人一起摇头,显然没有人听见这声呼救。 过了不多时,那声音又哽咽道:“完了完了,连观音姐姐也不能来救我了,我这次可真是死定了。” 等一下,这个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这不是孙悟空他家那师父吗! 小和尚似乎在自言自语,我只听见他小声哽咽道:“都怪我那两个徒儿不懂事,偏要追着那个妖怪去打,现在可好,害得我被妖怪抓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马上就要那几个妖怪开肠破肚给吃了,我以后还怎么去西天取经啊……” ……你这个小和尚,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很能叨叨的了。 我本来可知东西南北天下事,要是不小心开了闸,全世界烧香的都在我耳朵边儿上叨叨叨,只是声音不大,偏就小和尚这个声儿,简直是振聋发聩,他一开口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我又听见他小声咕哝:“可是我答应了观音姐姐要去西天大雷音寺求取真经的……” 我记得前两天开会的时候,那如来曾经突发奇想,说那小和尚西天取经路上几多磨难,保不齐就被哪个妖怪抓了去,若是他的徒弟求救不及就死了,可怎么办呢?这已经折腾了整整九世,第十世本该功成正果,万一没看住,咔嚓一下死了,多尴尬。 他自己叨叨这话的时候,我们谁也不说话,因为那九九八十一难的大纲虽然是我做的,但是说到底还是他自个儿安排的,若是他安排的难度太难把唐僧给害死了,但也不是别人的错。 但是他到底是老大,我们也不敢说他的不是,所以每每他提起和具体情况有关的事情,我们大多低着头,等这件事儿自己过去,反正他保不齐一会儿就忘了。 谁知道那天如来却死活较真,又对我们说,应该给他个法术,让他在危难之际可以求助各路神仙,这样大家都知道他有难,顺路的就都可以去救他了。 我当时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唐僧取个经这么大点儿屁事儿,折腾的九州六界都知道,显得我们的西天太没用,丢人。 54.一桩孽缘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只能安慰自己, 老实人永远都是老实人, 没道理挨了几鞭子就黑化变成恶棍的嘛。 ……哦,还被万剑穿心来着。 ……哦, 还被毁容堕天来着。 ……哦,还被流放不毛之地, 饥饿寒冷孤独无依又没地方可以逃。 这已经是妥妥的黑化前提了好吧! 我不禁怀疑,一个人要是遭到如此的对待遇依旧能成佛, 那大概我这个观世音的位子可以让出来了吧。 这时候, 我的怪徒弟和丑妖怪已经开始走你吼我我吼你问对方家门的必要流程了。我看见我家怪徒弟终于讲话了,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感动。要知道这家伙从来南海就是一块木头,怨不得他原名叫木叉, 不必要的时候打人也不讲话,就算是必要的时候也是能少讲一句便少讲一句,以至于很多年来我都在怀疑,李天王到底是怎么虐待了他的儿子, 导致他变成了一个其实不哑的哑巴。 我总觉得我遇到的情况和以前我在书里看的情况有点差别。 那丑妖怪问:“你谁?” 惠岸说:“惠岸。” 丑妖怪又问:“惠岸谁?” 惠岸说:“我。” ……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叫他怪徒弟了吧! 可是当着妖怪的面, 我又不能和他讲我徒弟有多怪, 我只能看着。 丑妖怪大吼:“你要作甚!” 惠岸说:“打你。” 丑妖怪一杖把他打出去老远:“去往何方?” 惠岸说:“师父去哪儿我去哪儿。” 丑妖怪气得把棍子往地上一竖,不打了。 他对着惠岸吼道:“那你师父去哪儿!” 惠岸回头瞅瞅我,又瞅瞅丑妖怪,半晌:“师父没说。” ……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丑妖怪问了惠岸你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却什么答案都没得到以后,默默地等着惠岸给他解释我们的来意。 我和惠岸一起相处至少几千年了, 所以我什么意思他基本都懂, 不过话说就算他不懂, 他也是死都不会问我的。 终于,在惠岸理解我的意思之前,那只妖怪忽然想起:“你是不是李天王的儿子,跟着南海观音的那一个?” 他这么一说我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惠岸不是跟着我修行,而是跟着我干什么坏事了一样。 惠岸说:“对。” 丑妖怪悟性还不错,又问他:“你不跟着你师父,来流沙河做什么?” 惠岸瞅他半晌,挪挪手,指了指站在岸上的我。 那一瞬间我觉得被他这么一指,我似乎不是什么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也不是他师父,就是杵在岸上一块石头。 他指完以后,闷闷地说:“这不我师父吗。” 惠岸这人,一分也不通情达理,他既然与这妖怪都说了不少话了,再说一句让他去见我又何妨,可是他偏不,揪着那妖怪,拎小鸡一般,吭哧吭哧走到我面前来。 那妖怪倒是不挣扎,就这么任由他拎过来了。 他见了我,起初的时候纳头要拜,但是他仰头望着我,半晌,终究是没有跪下去。 那红发獠牙晦气脸的妖怪站在我面前,一双灶灯一样的眼睛起初亮了一下,后来还是暗了暗,他垂下了眼睛,说道:“不知道是观音菩萨路过,多有得罪了。和你徒弟打,是我的不是,我和你赔罪。我知道见到观音尊者,怎么我也是应该磕个头的,可是我早就发了誓,这满天神佛,我一个都不会再跪了。” “我本来是那凌霄殿的卷帘将,千万年如一日,只因蟠桃会打碎了一个琉璃盏,被玉帝打了八百,发配到这地方来,变成如今这幅样子。”那丑陋的妖怪忽然笑起来,伸手给我指他胸口的上:“每七日都被飞剑穿心,那痛苦几百年都没麻木过。” “我知道我不该吃人,可是这流沙河界,寒冷饥饿,我除了吃人还能怎样?我当初在天庭的时候,也是个好人,断断舍不得伤害生灵。我起初被贬的时候,也知道自己错了,不该损坏了玉帝的宝物,可是那杀人的,被判了刑,也只死得一次,来世就解脱了,我呢?”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手攀着衣角,指着胸口无数的上,一字一句厉声道:“我每七日就要死一次,生生世世都无法解脱!” 丑妖怪的嘴哆嗦着:“我已经不想相信我能得到赦免了,观音尊者救苦救难,我听说你可知过去未来,你为什么不说说,我是不是真的错的那么离谱?” 我觉得,这个老实人,大概不是我想的那种老实人。 即便是最受得了欺负的时候,也总会有个爆发的时候。 我能和他说什么?他无非就是想问我他和玉帝那个错得更深,可是玉帝是玉帝,他就算是错了,也不能容得别人说他错,不像如来,要是他错了,我还能悄咪咪嘀咕两句,要是被他听了去,他估计也暗地里悄咪咪嘀咕我,不会把我丢下界去,拿飞剑来穿我的心。 我西天和天庭一贯井水不犯河水,谁对谁错我说了不算,更何况,这世上哪儿有说它错了,便再也不会发生的事情呢? 所以,我对他说:“不,你没错。错的是那个琉璃盏。但凡能被摔碎的琉璃盏,都不是好的琉璃盏。” 妖怪:“……” 他本来怨气积累了多少年,遇见我好不容易宣泄出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彻底失控,被我这话一说,竟然吼不出来了。 他愣愣看我,又看看我的怪徒弟。 惠岸说:“就是,这毕竟是天上的琉璃盏,这么容易就摔碎了,肯定质量不行。若是天上的琉璃盏和凡人那里的一个样子,岂不是显得天庭很掉价,这是采办处的错。” 怪徒弟果然了解我,接话都接的毫无痕迹。 他跟着我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还是为了帮我缓解尴尬的局面,我真是太感动了。 妖怪讷讷道:“那,那当真是那琉璃盏的错?” 惠岸一锤定音:“就是那琉璃盏的错。”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说:“对!看来你不仅无错,反而有功,我应该替你向玉帝说情,让那飞剑不要再来了。我看你骨骼清奇,很有前途,不如,你入我佛门如何啊?” 这话说得太像传销的,连我自己都怀疑我最近被宣传部那帮家伙感染了。 我之前不讲话的时候,这妖怪觉得自己没错;我讲了话,他又将信将疑,觉得自己有错,仿佛置身梦中,不敢相信一般望着我:“可、可我是有罪之身,蒙了菩萨帮我说情,又怎敢用罪身辱没佛门呢?” 这样,我就更好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 我说:“不如这样,你认那从东土大唐去西天取经的取经人做个师父,保他西天取经,到时候功成自然免罪。你说满天神佛你都不拜了,那取经人不过是个凡人,肉体凡胎去西天取经,不顾重重险阻,这样的人,你跪一跪也是无妨的,你既然愿意入我佛门,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叫沙悟净如何呀?” 他震惊地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半晌,忽然跪倒大哭:“沙悟净拜谢菩萨!” 我心想,你跪我有什么用呢?赦免了你一个,也不能让玉帝那个老头儿变得好一点,不过你算是幸运,被赦免了,反正还会有成千上万的倒霉蛋前仆后继,我虽然号称救苦救难,倒霉蛋却是一个也救不得的。 我对他说:“这世界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的对错。你看那取经人不也没错,只是想去西方取经,一路上千辛万苦,被你吃了,下一个还是要前仆后继地来,这才是真勇者。你不能因着被飞剑穿心便死了心,你是大有前途的,以后还要成佛济世,不要灰心嘛。” 我现在跟如来学得,张口讲胡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 沙悟净一边大哭一边说:“我死也不会忘记观音菩萨渡我之恩的!要不是菩萨点化,我怕是要心怀怨恨在这里烂掉腐化了!我死也不会……”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类似于“做鬼也不放过我”的感觉让我非常慌。 我:“……好了好了你别哭了赶紧把取经人的脑袋收好吧,以后会有用的。” 看着沙悟净抹着眼泪往流沙河里去了,我可算是松了口气。 这时候,我旁边的惠岸忽然叫了我一声:“师父。” 他叫完我以后,沉寂许久。 55.小妖怪的三观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灵吉挠挠他的头, 茫然的歪头想了想,如今是什么时候? 我说:“唐朝。” 他大惊:“大秦亡了?不应该呀!” …… 你这反应, 也是很及时了。 灵吉迷迷糊糊地说:“那大约是几百年前吧,哎, 观世音, 我也不知道, 我实在是太累了, 这一睡就醒不来了。” 孙悟空担心他师父的安危,不想听我们两个说几百年前的事情,着急道:“你这菩萨, 睡也睡不醒,东西也丢了,那我师父怎么办!若是我师父被那妖怪吃了, 到时候我定要打死妖怪复仇,也绝对不让你好看!” 他这一吼,吓得灵吉就是一哆嗦, 他还没睡醒,也没见过孙悟空, 只好说道:“那黄风怪善于起风,如今想要压制他,只有找到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 不过你放心, 我这东西就算是我睡着了也绝对丢不了, 大概是我徒弟或是手下人谁拿了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 我们且问一问……” 孙悟空一听见还有机会,抛下我们两个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跑去了。 他走以后,灵吉坐在地上,看着我:“这毛脸雷公嘴的猴子是哪儿来的?真是好大的架势,好像他多了不起一样。” 我无言的看着他:“……” 灵吉道:“观世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只泼猴子也让你忙得团团转,我这睡一觉难不成错过了什么?” 那他可真是错过了天上人间几百年来最大的一件事情。 我说:“他是那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玉帝都头疼的一只泼猴子。” 灵吉茫然看着我:“什么天宫?什么孙悟空?” 我只能给他解释:“就在你睡觉的时候,这猴子大闹天宫,一棍子打到御敌凌霄宝殿里去,差点把玉帝的宝座给掀了呢,如来将他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又怕迟早有一天要压不住他,就让他修成正果,让他保取经人上西天取经。” 灵吉似懂非懂,茫然的点了点头后道:“保那取经人?就是跟着金蝉子的小跟班喽,也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嘛。怎么会让你如此紧张?” 我:“……” 你还真是错过了很多很多啊。 灵吉说:“话又说回来,那金蝉子可算是熬到第十世,要去西天取经了吗?” 我只能跟他点点头。 灵吉又说:“哎,我是真不想让他金蝉子回来,你也知道他那性子倔,抓着谁叨叨谁,我当年本来是不瞌睡的,被他叨叨了几回以后,以后做什么都能睡着。我当年原本听佛祖讲经的时候,还能勉强打起精神,谁知道被他叨叨了几回以后,那无聊都会传染,搞的我现在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睡着,一睡着便再也叫不醒,都是他的罪过,若是他没叨叨我,保不准我还没错过那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盛况呢!” ……你这灵吉,看热闹的心也是很迫切了。 灵吉安慰我道:“观世音啊,你放心,那金蝉子比谁都能叨叨,保不准在那黄风洞里,他正叨叨那几只妖精,把他们叨叨的都快要死了呢。” 我:“……” 我实在是不想和他说话了,便转过身出门,和那孙悟空一起寻找的定风珠飞龙宝杖去了。 那孙悟空本来就是个泼的,长生气起来得还吓人,把须弥山里的道人、童子一个个逮住大喝:“你可见到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了?” 他本来就是只妖怪,脾气又大,手上力气用的狠,吓得小童一个个见着他就跑,我寻思他这个法子,再逼问也是问不出来的,只好替他好生询问:“这几日,可有什么人来过你们灵吉菩萨的山庄里?” 小童子仰着一张白生生的脸,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我,眨巴眨巴眼睛以后,歪歪头想了想:“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过这里,就算有,我们也不会让他们进来的,倒是前两天惠岸行者来了一趟。” …… ……??? 我差点没吼出来,一把抓紧了那小童子的领子:“等一下,你说什么,谁来了?” 小童被我吓了一跳,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怯怯地望着我:“那惠岸行者呀,就是李天王家的小太子。他还给了我颗糖吃呢!” …… 怪不得我最近眼皮跳,要出大事儿。 我就说我这怪徒儿整日里不见踪影,肯定要惹事,看吧看吧,果然是惹事儿了! 现在真是学精了,还知道给人家糖吃! 小童子被我吓傻了,怯生生站在我面前,伸手挠着小脑瓜,拼命地想着什么,忽然想起来了,惊喜地说道:“对啦,观音菩萨,那惠岸行者不是你的大徒弟嘛!” ……不,他不是,我想把他赶出师门了。 小童子说:“这就好说啦,那宝贝肯定已经在南海啦,我现在就去告诉孙大圣,让他不要再着急了!” 由于佛教宣传委员会的过度宣传,全世界都认为西天极乐世界是一片无比圣洁、纯粹的极乐净土。 唉,我早就说过,过分宣传不是一件好事,你们这些传教的啊,把我们搞得跟一个无比热情传销组织一样,你这让内部的那帮拖延症情何以堪呢。 作为一个佛,一个生活在每天花都开,每天果子都熟了的地方里,也没什么好期待的,大家也就自然而然没什么时间观念,比如有人讲:我们去拯救世界吧! 就会有人讲:好的没问题,我们收拾收拾一百年以后就去。 别的玩意活久了,就容易成精;佛活久了,就容易变丧。 我,南海普陀落迦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当然了,是个假的南海普陀落迦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 我是穿越过去的。 作为一个穿越的菩萨,我享受了佛祖加在我身上的各种高能buff以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没有谁会白白让你本事那么大的,他们给你那么大的本事,都是为了让你不领工资还可以心甘情愿地干活啊。 当然了我也不是没有工资,我的香火钱还是不少的,但是作为一个每天累到死,但是却不能真的累死的人物设定,我终于明白了:可知过去未来,千万化身,无处不在,这不是一个好的设定,给我再多的钱,也不能弥补我精神上受到的伤害。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今天来烧香的丑大叔昨天和他的小娇妻到底做了什么啊!眼睛都要瞎掉的好不好! 最开始的那几天,我完全不能应付这种可怕的局面。 因为我虽然有千万化身,但是脑子却是只有一个,但是与此同时由于设定问题,我要同时知道过去未来东西南北天下事,说实话,最开始的时候,我随时都怀疑我的脑子会爆掉。 但是可惜的是,我是菩萨,所以这个问题是否定的:不会,就算塞进更多东西也不会。 在我终于应对了这种可怕的设定之后,我习惯了那一切,习惯了我的不死之身,习惯了每天巨大的信息量,也习惯了被剧透的人生以后,佛祖忽然对我说:“那只大闹天宫的猴子被我压在五行山下了。” 大家说:“我们都知道了。” 佛祖又说:“我觉着不能一直关着他,要不咱们五百年后就把他放下来吧。” 什么?????!!! 虽然佛祖在世界上留下了很多无比经典的传世经文,但是他这个人,并不是无时无刻都说话像念经的。毕竟搞演讲的人都是那样,演讲会上装装逼,背背稿,平时讲话谈心,还是很平和的。 这其实一开始不关我的事,但是他忽然看向我,我就知道要有问题。 他说:“从今天起,他就交给你了,观音尊者。” 如果说我成为观世音以后的千百年来都是平静无波的一潭死水的话,孙悟空就是那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怕的搅屎棍,作为一个可知过去未来的菩萨,我全然不能知道孙悟空到底在想什么,以及他下一步要干什么,这个石头脑子的家伙把三十三天棒打了一个遍,搅得玉帝凌霄宝殿不得安生,就连我,都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那已经被超能力彻底剧透的定数人生里,某一天,忽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变数。 而这个变数,似乎就是为了专门给我找麻烦而生的。 所以说,人世间的事情大抵如此,越是素日常见的,往往分文不值,比如树、花、兔子、鸟,甚至是人,都经常成精,但是由于这些东西太容易成精了,即便是成了精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可是像石头这种有史以来就没成精过的玩意,一旦成了精,当即搅得九州六界都不安生。 以至于在他出世以后,我时常会想,若是有一天狗屎成了精,是不是也会比他搞出一番更大的动静来。 为此我甚至向六界管理委员会提议,要委员会善待狗屎,不要让他们不小心成精,这样造成的影响不好。 我这么说并非有意亵渎神明,因在我佛的眼中,世上芸芸众生从未有什么差别,狗屎和黄金本来也是同一物,从未有高下之分,这才是佛的境界。 至于为什么我要坐在莲花上而不是狗屎上,这个问题我困惑了许久以后,终于想出了答案:皆因这一切在修为足够的人眼中无甚差别,但是在那些修为不够的人眼里却是大有差别的,所以为了慈悲,为了让众生更好地理解我佛的思想,我们选择了世人眼中固定的物品来定义我们的行为。 56.明月玄镜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可是这是孙悟空的错么?自然不是。这是那帮司命部的神仙自己的报应。 反正我是南海观世音, 这事儿我就偏要管了,他们气急了也只能暗搓搓咬咬牙、背地里叨咕我、然后一边骂我一边去改写命簿就对了。 这么多年了, 西天和天庭井水不犯河水,其实谁没点破事儿,哪个部门也不全都是干干净净、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的。 要数问题最大的,估计就是那玉帝了, 可是谁能管他?还不是由他继续造孽去。 孙悟空拎着那小狐狸崽子,看着我没反应,急得直跺脚:“菩萨, 菩萨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道:“人与妖怪的矛盾不是一朝一日积攒起来的, 就算是如今我们去和他们说要人妖和平相处怕也是没有用,这件事还是要静观其变, 想办法的。孙悟空,你不要着急, 我和你说过了, 即便是神仙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我既然答应了你要救这个高小姐,是绝对不会坐视她死掉的。” 孙悟空索性一拍那小狐狸崽子的脑袋,拍得他嗷嗷惨叫, 对我说道:“不如我们索性带着她一起上路也罢!到时候若是有合适的人家, 便把她许配给人家了!” 我都快被这只猴子的简单思维气笑了:“那你岂不是让你师弟带着老婆去取经?他能任由你把老婆许配给别人?” 孙悟空气道:“那怎么办?我们牵线搭桥, 把她许配给远处的人家?” 我说:“你这只猴子, 就没听过么, 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谣言传的越远越变味,到时候高小姐命运更凄惨。何况她从小便从未离开父母,你让她就这么远走他乡,只身一人嫁给素未谋面的人,没准她自己怕也要怕死。” 孙悟空那火眼金睛盯着我,眼珠子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忽然拍腿道:“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莫不是想推脱责任,不想管这件事吧?” 我正要凶他,谁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高小姐的闺房里传出一声哭声,那高小姐跑出屋子,一把抓住猪悟能的耳朵,哭道:“你这妖怪昔日娶我的时候,什么好话都说了,却不说你其实是个妖怪!如今可好,你把我害的这么惨,却要丢下我去出家去了?你若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迟早要出家,你为什么要娶我?你说,你说啊!你为什么要娶我!” 那猪悟能被她扯住了耳朵,哆哆嗦嗦,看看师父,又看看媳妇,着急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哪里知道取经人这么快就来了。我被贬下界,已经只身一人孤零零混了几百年,我当时只想着,我再这么下去便要发疯了,那日你父亲招亲,我在半空中看见了你,贪图人间的荣华,一时间动了歪心,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了……” 那高小姐哭得满目通红,绝望地说道:“好!如今你们都要我死,那我死了罢了!” 猪悟能慌了:“你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是高家的小姐,你高家又有我挣下的家业在,保你一辈子也享用不尽,何谈要死呢?” 那高小姐见他不开窍,绝望地说道:“你这妖怪,生于天地之间,自由自在惯了,哪里知道做人的艰辛!” 高小姐的眼泪珠子一般往下掉:“父母,亲族,丈夫,儿女,哪一样不是大山一样压在我身上?你做妖怪的,无父无母,无牵无挂,说得倒是轻巧,既然如此,你不如也来做一世人尝尝其中的苦滋味!” 说完,转身就要向那柱子上一头撞去,那猪悟能见妻子要死,吓了一跳,赶忙冲上去一把拦住,死死抱住要寻死的高小姐,回头对玄奘说道:“师父,这经我不取了,不取了!那正果我也不要了!” 这怎么行?这取经路上,少一个都不行,哪里是他说不去就不去的? 我都能想到,他今天要是不长见识就这么放弃了,明天就能被玉帝直接给剁了猪头,做菜去了。 那高小姐,如此年轻貌美的一个姑娘,想来从小都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了,原本一心一意期待能嫁个好人家,从此平平稳稳,了此一生,常伴父母膝下,谁曾想命运如此坎坷,昨日那款款温柔的少年郎一转眼便成了肥头大耳的妖怪,吓跑了她家所有亲族,就连稚童从她家门前过的时候,也要一起哄笑着唱一句:高家的小姐嫁了个妖怪!高家的小姐嫁了个妖怪! 虽然痛恨命运无常,但是那妖怪到底对她真心真意,又是个能干的,有他撑着家业,别人也不敢怎么样,本来以为了此一生也就罢了,但是哪里想到这妖怪忽然就要出家了? 这么一来,她便想不开了,她也不知道谁对谁错,一时糊涂,便觉得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害的家里被人看不起,想不开,就容易出事。 这可好,原本是她家人想法子要她死,我们还能救一救,这边儿自己又想不开了,自己恨不得死,整个事情彻底乱套。 我一把拉过孙悟空,急忙对他说道:“如今是没有时间了,只能我亲自出马。可是只我一个是不够的,你去南海,把我那惠岸徒儿叫来,我们两个现了真身,亲自解决这件事。” 孙悟空着急道:“你是南海观音菩萨,你一个还不够?” 我说:“你有所不知,凡人肉眼凡胎,只相信他们看见的。我那徒儿虽然别的没有,但是好歹是李天王家的小太子,有他父亲在人间的威名在。而且他别的不行,单单长得好看,那副样貌也足以让凡人信服了。你这猴子虽然什么都好,什么都厉害,偏偏生得吓人,所以那些凡人不信你。” 孙悟空将信将疑道:“当真?” 我说:“当真。让他好好收拾,穿一身干净衣裳来。” 那孙悟空腾云跃上天际,一没影儿了,我便立刻将附近的土地叫出来,问道:“这附近可有山?山上可有妖怪?” 土地从土里出来,一身土气,见到我,先是吓了一跳,跪在地上拜了又拜,道:“不瞒菩萨说,这附近本来是有些妖怪占着山头,时常抓人吃的。但是那猪悟能也是个厉害的,自从他来了这里,便把附近的妖怪都赶走了,这里再无妖怪吃人了。” 我叮嘱那土地道:“你让那满山的动物,但凡有点灵性的,全来这高老庄前朝拜,让那空中飞鸟,附近几座山头的,全来朝拜,一只也不许少。切记,场面越大越好。” 那土地领命去了,那孙悟空也拎着我那徒儿的领子来了,他将惠岸扯到我面前来,道:“菩萨,小行者来了,小行者来了!” 这孙悟空一贯是没准儿的,如今竟然这么上心,可见真是跟着小和尚久了,有从善的心思。 我对惠岸道:“你还记得师父和你说过什么?” 惠岸瞥一眼那孙猴子,淡淡道:“见凡人,场面要大。越是狭隘无知的人,场面越要大。” 对,场面要大,非常大。 眼看着那土地公将方圆百里的飞禽走兽都叫来了,是一个万兽朝拜之势,附近的人起初是惊慌,后来纷纷好奇,前来观看,人越聚越多,都在彼此窃窃私语。 等人聚的足够多了,将那高老庄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时候,我和惠岸便从云头降落而下,带着万丈金光,当着众人众兽的面缓缓落到高老庄里。 虽然我是菩萨,不应该骄浮,但是我还是在心里暗搓搓得意了一把。 当菩萨就这一个好处:可以装,往死里装,特效非一般的酷炫,还可以加点其他效果。比如龙女就曾经建议我把她出场的金光换成小粉光,被我无情驳回。在这件事情上我是非常严肃的,虽然我们是可以做特效的,但是我们特效不能乱做,这可是大事。 我们出现的那一瞬间,整个高老庄里里外外轰的一声炸了,人有立住不知如何是好的,有立刻俯身下拜的,还有想要挤进人群一看究竟的,热闹的如同出嫁一般。 我走到那高老庄面前,对他说道:“你得了千载难逢的赎罪的机会,哪里有就此放弃的道理?” 猪悟能再不懂事,见到我还是要跪一跪的,他这一跪,高老庄里里外外除了那孙猴子抱着棍子扭着脑袋左看右看,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一个个歪着脑袋,小心翼翼打量着庄里的情况。 既然所有人都在看了,戏就要做全,我把高小姐扶起来,对她说道:“我看你也挺有佛缘的,不若跟着我做个侍女如何?” 我这么一说,窃窃私语声登时四起,所有人惊愕地抬头看着那高小姐,那原本人人都看不起的叛徒、被妖怪丢下的弃妇,一瞬间要跟着观音菩萨去做仙人了,到那西天去修行,一日之内有了仙缘,之前说要毒死她的父亲、大伯、亲戚,谁也不说话了,都瞪大眼睛,一口气也不敢出;那些唱着童谣嘲笑她的同乡,再也不敢哼起那嘲讽的调子了。 那高小姐原本还在哽咽,听到这句话以后,忽然恸哭出声来,哀声道:“菩萨,求你了,求你带我走了吧!” 我对她说:“你阳寿未尽,在人间还有一段姻缘,等你寿终正寝,我亲自来引你的魂魄。如今你在人间还有劫数,度过这段劫数,以后自然有你的正果。” 那高小姐一听到她活着还是有希望的,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期待地问我:“当真?” 我说:“当真,人活一场不容易,千万莫要虚度了以后的日子。” 按照规定,神仙是不能说的太多的,于是我嘱咐完高小姐和猪八戒,带着惠岸又腾云去了,来的时候有多炫,走的时候就更炫,和那些五毛钱特效不一样。那些来朝拜的野兽也纷纷散去,唯独高老庄前的人们还在围聚着,无数人探头向里面看,想要看看那以后仙人的尊容。 57.臭水沟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他见我知道过去未来, 也通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嘻嘻笑道:“好菩萨,我那是与你开玩笑的。我师父那袈裟被黑熊偷去了, 他说了,若是我找不回袈裟,他就念咒念死我。你不是说了,我到了那绝境之中, 你来救我的么。如今我就是在绝境里, 若是我找不到袈裟,我师父就压念咒了。” 我提醒他:“那咒, 我也会念。” 孙悟空急了:“你可是讲理的, 哪像他那么不讲理。再说了, 那再怎么也是你观世音的寺院, 我还想着那老和尚既然愿意供奉观世音,定然是个好人, 所以袈裟给他看看也无妨,谁知道你这么不挑,这等人你也让他供奉。你观世音莫不是想要香火贪了心, 不然那老和尚如何能活二百多岁?” ……这猴子这张嘴是真欠打啊。 老和尚活的久,又不是我让他活得久, 就不允许人家自己好好养生吗! 我说:“但凡心里有一丝善念的, 我佛都愿意渡他。那老和尚虽然贪你师父的袈裟, 但是好事也做了不少, 如今又已经一头撞死在墙上自尽了,你还要挑我的过错?我在人间信众千千万万,哪一个是十全十美的,难道你以后成了佛,那些有过错、自私心的,你便不许他们供奉你,也不许他们有机会改过、向善了?” 孙悟空被我说了一顿,把理直气壮的话噎了回去,但是又不甘心,咕哝道:“可是那老和尚和妖精串通,你看他活了二百七十岁,定是和那黑熊学的法子,再说他又有杀人的罪过,哪里是‘有些缺点’,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也活该,活该!” 我冷笑:“你现在可真是当了取经人的徒弟了呀,我的孙大圣。你当年难道不是个妖怪,你杀的人,只怕是比那老和尚吃过的米都多呢!你是不是也该死在那五行山下,永世不得超生?” 我糊弄这猴子倒是容易,倒是里面的东西却不简单。 按照西天的说法,众生平等,所以妖精和人都是合法成精的,而且仙、佛、道,最初也是修炼而来的,没道理允许人修道就不许妖精修道,但是妖精和人不一样,人修道成仙,靠的是行善,妖精在山野间吸收天地精华,也就是发展得好的动物。 总有人说妖精吃人不配得道,吃过人的妖精就该死,可是换过来想想,这个食物链是怎样的我们也管不了,毕竟允许人吃动物,怎么就不允许动物成精以后吃人了呢?这不公平嘛!虽然佛要不吃荤,但是也不能因为人吃肉便杀了人,所以妖精吃人,我们不管不行,管了又不行。 那干脆都把底下成了精的收上天来做事?那得收多少妖精,一个个上天以后又不死不灭,那西天迟早有一天被挤爆了。 而且东西方的规矩也不一样,西天是前世里做了大善事的,升天有善缘,给个位子;天庭却是前世里领兵打仗杀了人屠了城的,玉帝看他打仗的能耐大,或是做臣子的搞文字斗争的能耐大,收上去做个领兵的或是写字的。 所以如来和那玉帝合计着,出了个损招,让那孙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经,路上遇到妖魔鬼怪抬手便杀,若是有缘分的,便收上来在天界当差,没缘分的,索性让他打死了,这样就既不是我们西天和天庭的罪过,又不能怪这猴子杀孽太重,毕竟他是妖精,妖精打妖精窝里斗,不是我们两界管理员的锅。 我觉得这个法子就很缺德,我就知道那如来一旦和玉帝只要凑一块儿绝对没好事,还不知道暗搓搓算计出来什么呢,现在可好,这事情又落到我头上了。 唉!猴子啊,你还是嫩啊! 我挺好心地对那猴子说:“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打杀妖怪,杀生造下的孽迟早是要还债的。你若是见谁都是打打杀杀,小心日后给人当枪使。” 但是那猴子却不听我的,道:“谁敢拦我取经的路,我定然不会饶了他!菩萨你莫不是心疼那个替你偷袈裟的黑熊,怕我打死他了吧?” 唉,就是因为你这种性格,才会被人当枪使的啊! 一片好心全被他当成了驴肝肺,我也不想管他了,索性任由他打去,反正这是如来和玉帝合计的,他打死了,天上也不罚他,反而给他封赏,也算是好事就是了。 那孙悟空扯着我的袖子道:“菩萨,我那师父还在观音院里等我带袈裟回去呢!你快与我来,把那黑熊怪收了,我也就不烦你修行了!” 没办法,我只能跟着他去收那黑熊怪,我那徒弟一听说有怪可以打,立刻抱着他的扫帚跟上,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又急忙忙回身去找他的棍子,喜滋滋地跟在孙悟空的后头。 孙悟空一回头看见那惠岸跟在后面,纳闷道:“菩萨,你这黑脸的徒弟别不是没断奶吧,怎么去哪儿他都跟着。” 我心想他是想跟着去打架,看看有没有孙悟空没打死的妖精,他就可以继续补上几棒子。 我回头看惠岸,我是真觉得他现在很高兴,非常高兴了算是,谁知孙悟空却和我说:“他跟着去也就算了,摆出来这副丧气脸干什么,仿佛我欠了他什么一般。” 我再看惠岸,我寻思惠岸今天非但很兴奋,眼睛里都在闪着光了,他怎么看出来人家就不高兴了呢? 我对孙悟空说道:“瞎说,我那徒儿明明很高兴。你看不出来,是猴子你眼睛不好。” 孙悟空瞪大了他那双火眼金睛,瞧了半晌以后丧气地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我道:“你看他今天眼睛明显比平时瞪大了一毫,且你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个近乎为直线的翘角,虽然弧度很小,但是还是证明他很开心,且非常开心。” 孙悟空:“……” 他对我说道:“菩萨你这师父,当得也是很艰辛了。” 瞎说,我明明和我徒儿相处得很愉快,你莫要挑事儿。 我道:“你这泼猴,怎么还不信,我让惠岸给你证明一下。”于是,我回头问惠岸道:“惠岸,师父带你去打群架,开心不开心?” 惠岸抱着他那根黑棍子,道:“给打死么?” 我说:“你不要得寸进尺,有架打就不错了,哪儿那么多要求。” 惠岸道:“有架打就是开心的,谁说我不开心了?” 我转头问孙悟空:“看见了么?我徒儿很开心,不仅很开心,他都快笑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那孙悟空哪里不对,听完我们说了这话,忽然一棒子敲在自己脑门上,再也不肯吱声了。 我对惠岸说道:“这世上的人总是误解你,但是没关系,师父了解你就好了。” 我们师徒两个惺惺相惜,情比金坚,只有孙悟空一个在那云头上拿着金箍棒敲自己的石头脑袋,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可怜这孩子,大约是当初被五行山砸傻了,至今都没缓过劲来。 我们到了那黑风山下,正打算在山里找了路找黑风洞,走到一半,山坡前头,忽然转出一个道人来。 道人手拿着一个透明的盘子,盘子里装着两枚仙丹,正在往前走,和孙悟空一撞撞了满怀。 孙悟空踉跄两步,那道人也没站稳,忙把手里的盘子护住,小心翼翼地没见到仙丹掉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那孙悟空被他撞了,起先是发愣,然而仔细盯着一看脸,忽得拿起他的棍子就上去,照着道人的脑袋就要打下去。 原本孙悟空的能耐,那道人莫说是和他打了,他正顾着心疼他的仙丹有没有事,早就被一棒子打在头上脑浆迸裂了。 然而惠岸一看,不成啊,他还没打妖怪,孙悟空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有妖怪打了,不开心,上去就拦住了孙悟空。 于是,那个护着盘子的道人没人去打,倒是我徒弟和孙悟空打起来了。 道人把他的小盘子抱在怀里,护崽儿一般地抱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孙悟空和惠岸打架。 孙悟空急了,道:“小行者,俺老孙又哪里招惹你了,你怎么偏要打我?” 惠岸说:“我师父说了,带我来打群架的。你吃独食,该打。” …… 孙悟空急道:“什么群架不群架,你的群架暂且放一放,等老孙打死了那妖道再说!” 惠岸这人脾气也是死倔,他说了要打群架,但是孙悟空想吃独食儿,他也不和孙悟空说话,就这么一直打下去。 气得孙悟空跳脚:“你这小屁孩,和你说话也不听,让你讲,你又哑巴似的不讲话!” 唉,惠岸是那种你让他讲话他就讲话的人吗!你就是打死他,他不想讲话也是不会讲话的。 何况你那儿懂,像你这般山野里的家伙,打妖精都是家常便饭,那惠岸从小到大就没几个妖怪给他打,遇到一个都是宝啊。 他们正打着,那白衣道人一眼望见了我,忽然惊喜道:“啊!观音姐姐!” ……??? 原本惠岸和孙悟空打的正厉害,听见他这么一出声,吓得同时停了手,扭过脑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 凌虚道人抱着他怀里的仙丹,一蹦一跳过来扯我的袖子:“我们以前是见过的,你还记不记得我呀?唉,几百年前是我不懂事,冲撞了菩萨,话说那一日,菩萨给我讲过道以后,虽然我当时吓跑了,但是后来一想,真的有道理啊!于是我书也不读了,坐在家里细细参悟,最后放弃学业功名,修仙去了!” …… 我还是没想起来他是谁。 几百年前? 58.人间地府【一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孙悟空:…… 本来他那一棍子都要打下去了, 小道士说完这句话以后,他整个一顿,僵住了。 小道士赶紧对他家黑熊怪说道:“你们怎么吵架啦?” 黑熊怪一把拿了兵器,对着孙悟空怒道:“那泼猴子要来害我, 把袈裟拿走也就罢了,他上来就要打我!”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这里, 除了我们和他们打一架, 打死的打死, 打断腿的打断腿,别无其他路可走了。 孙悟空,你可真造孽啊。 谁知道那傻白甜却说道:“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菩萨。他们打你,是在超度你啊!” ……??? 这个傻白甜,果然不是一般的傻白甜啊!和外面那些傻白甜一点都不一样! 小道士指着他头上的鼓包说道:“刚才我和观音菩萨的大弟子惠岸论道, 他都告诉我啦, 佛要打你, 是在超度你,打完一架以后,不堕轮回的。你看我,方才他怎么打我我都忍下来, 现在他说他超度完我啦, 以后我若是死了不会堕入地狱的。” …… 怪不得他这么早就被惠岸放了, 想来是惠岸想和他打架他又不还手, 不管惠岸怎么说他就是不和惠岸打, 大概是把惠岸气急了,把他赶走了。 那黑熊怪睁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看我,看看他家傻白甜挚友,又看看举着棒子的孙悟空,半信半疑道:“当真?” 傻白甜自信满满地说:“当真!菩萨是好人,他们不会骗我的。” …… 这可说不好,毕竟我们西天现在风气有点偏,像搞传销的。 那黑熊瞪着一双大眼,看看孙悟空,看看我,又看看他家挚友,半晌以后道:“好!那就由你打,我不还手了!” 孙悟空这种人,你求他不要打,他未必就听你的,但是若是你坐在这里等着他打,他是断断不会打的。 让他打他就打,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黑熊见孙悟空窝一边甚是窝火的模样,转头问小道士:“他怎么忽然不打我了,是我错过了被度化的机会吗?” 小道士惋惜地说:“那真是太可惜啦!” 这时候,惠岸一脸丧气地进洞来了,他心情不太好,那些小妖哪个敢拦他的,早被他一棍子掀翻打去八丈之外了。 惠岸望见我,闷声闷气道:“师父。” 我问:“你和凌虚道人论法论得如何呀?” 惠岸闷声道:“呵。” 想是没有妖怪给他打,不高兴了。 那黑熊怪一时间失了袈裟,孙悟空又不打他,加上他两个朋友又死了,脑子倒不过弯来,忽然又生气了:“不成,不成,我也太亏了!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惠岸一看有妖怪可以打,立刻眼睛就亮了,拎着棒子就上来跟那黑熊怪打了起来。 他们两个一打就上天,两个人在空中打的不可开交。 小道士在地上仰着头,着急地看着头上,道:“唉,这可怎么办呀,万一大黑得罪了菩萨的弟子,就没人超度他了!” 我好心提醒他:“超度是给死人的。我们对活人,一般讲度就可以了。” 小道士很善学的点点头,对我说:“菩萨,你不知道,我没成仙的时候,脑子可好使了,对什么都过目不忘,可我成仙太晚了,人也老了,脑子都有点锈了,现在就不好使了。” 说着,又很心大地安慰自己:“不过还好我是成仙了的哦,不然我就死了。” …… 这就是为什么成仙要趁早啊,唉。 我看着他现在皮相倒是好看,细皮嫩肉的像个年轻人,既然是个能驻颜的,想必修为也不浅了。 大约是聪明人反而不容易得道成仙,傻了以后,对很多事情看得淡,就能成仙了吧。 我那徒弟惠岸和黑熊一打就是一上午,那孙悟空都去了一个来回,把袈裟给了他师父了,这俩还在天上打。 他们打着打着,忽然那黑熊怪大叫一声道:“到饭点了,我要去吃饭了!” 然后,一个翻身跳下云端来,也不和惠岸打了,大摇大摆就要去洞里吃饭。 惠岸多久没动筋骨了,好不容易打一次,哪里甘心,还想继续打,可是任由他怎么敲打那黑熊怪,人家就是不还手。 我这徒弟一下子委屈了,眼巴巴的瞅着我。 好不容易遇见几只能打的妖怪,还不跟他打。 我被他一瞅,有点不安,看着他可怜,半晌,才开口问那黑熊道:“你到底想怎样?” 黑熊一挥手,生气道:“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你们都是欺负我和我挚友脑子不好使,骗我们的!” …… 怪我吗? 明明是那傻白甜自己误会。 谁让你们脑子不好使的? 黑熊怪盯着孙悟空,又看着我,忽然一伸手,指着孙悟空头顶上的金箍道:“除非你把他头上的东西,也给我一个!让我也戴一个你们佛家的宝贝在头上,不然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 ……等等,你说你要戴什么? 那孙悟空起先没明白,整个猴都傻了一下,下意识扶了扶那要命的金箍,道:“你要什么?” 黑熊怪大声道:“就你头上那宝贝!要是观世音也给我戴一个,他说什么我听什么!” 孙悟空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你想要这紧箍儿?我头上这紧箍儿?” 黑熊怪仰着头,毛爪爪一插腰,哼了一声道:“这就舍不得了?你们佛家真小气!我看你们就是不愿意渡我!” …… 我听见孙悟空在那儿偷笑,笑得一点也不遮掩。 你们这些山里的妖怪,可真是了不得。 争着抢着想要齐天大圣手里那根定海神针的,普天下妖魔鬼怪、神仙佛道我倒是见了不少;倒是想要他头顶那个要命的箍儿的,你还真是六界三道里首当其冲第一个,说实话,打心底里我是佩服的。 黑熊瞪大了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将熊掌在我面前一摊,毛茸茸的爪子放在我面前,半分退路也不留给我,气壮山河地一声吼,逼问道:“观世音,你就说吧,这亮晶晶的宝贝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你若是不给,我便将我所有的妖怪朋友都叫来,一起打上西天找如来老儿算账去!” 佛祖做了这个决定以后,我本来想暗自跳槽,到别的地方去寻个工作,但是我思来想去,那东边天庭的神没一个好东西,上帝那头呢,又在忙着烧死异教徒和同性恋,唉,虽然孙悟空是麻烦了一点,但是佛祖总归还是个老好人,比那边儿的上司都强多了。 我本来是怎么也不想和孙悟空说话的,我上次遇见他,他还被人家用钉子穿了琵琶骨,刀砍斧剁来着呢。 可是我不说话也不行了,这泼猴子在山底下大叫:“你有种来揭我的短,你有种就下山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缺德没种的,敢这么讽刺我,还偏要站在我的头顶上讽刺!” 那他要我下去我就下去,岂不是显得我很没出息。 我站在山顶上对他道:“姓孙的,你可认得我么?”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面,身子动弹不得,只别着一颗脑袋,翻着一双眼睛来看我,见了我,忽得露出一个笑来:“认得认得,如何能不认得南海普陀洛迦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你可真好,我在这儿压了几百年,没人记得来看我,你倒是头一个儿!菩萨果然是慈悲心肠,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 他说了我慈悲心肠了,我就不能总让他拧着脑袋看我,我带着惠岸下了山,站在那毛猴子脑袋前面。 我是最不愿和这泼猴说话,索性连客套都懒得客套,直接说道:“你想不想从这山下出来?” 这自然是不用我说的,这猴子生性好动,被压在这里整整五百年,动也不得,睡也不安,更无吃食,在这里度日如年,他怎么受得了?不用我说,他也得求着出来呢。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猴子抬眼望着我,火眼金睛猛地闪过一道锐利至极的光,大笑道:“不想,不想,不想!” 他全身上下,唯那脑袋能动,此刻摆摆脑瓜,甩掉些杂尘烂叶,道:“我本来就是石头缝儿里钻出来的,既无父母,又无亲族,如来不由分说,将我压在这五行山下,想我如此就向他低头?”他神色猛地一凛,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唾沫:“他做梦!” 那猴子性子又上来了,五行山摇晃了一下,却依旧将他压得严实,他似浑然不觉身上压有重山,仰着头冷笑道:“反正我是死不了的,我生来无牵无挂,那如来能奈我何?” 59.嫌弃我了?【二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站在上边儿, 看着惠岸和妖怪打得昏天暗地,有点担心。 表面上看起来两个人打成平手,但是怪徒弟也不是个傻的,他当然心里门儿清这妖精就是我们要找的取经人的徒弟了, 所以惠岸他要和这家伙打,但是不能真的把他给打死, 最好打起来也属于不让他记仇的那一种, 这就很辛苦了。 收拾这个妖精当然不成问题, 但是如来讲了,要我带回来一个老实人,以后西天的活可以给他干,可是这家伙这样子,明显一点也不老实啊。 这堕天本来就是黑历史了,下来以后还吃过不少人, 吃的人里面还有厉害的, 这以后就不一定好混了。 我只能安慰自己, 老实人永远都是老实人,没道理挨了几鞭子就黑化变成恶棍的嘛。 ……哦,还被万剑穿心来着。 ……哦,还被毁容堕天来着。 ……哦, 还被流放不毛之地, 饥饿寒冷孤独无依又没地方可以逃。 这已经是妥妥的黑化前提了好吧! 我不禁怀疑, 一个人要是遭到如此的对待遇依旧能成佛, 那大概我这个观世音的位子可以让出来了吧。 这时候, 我的怪徒弟和丑妖怪已经开始走你吼我我吼你问对方家门的必要流程了。我看见我家怪徒弟终于讲话了,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感动。要知道这家伙从来南海就是一块木头,怨不得他原名叫木叉,不必要的时候打人也不讲话,就算是必要的时候也是能少讲一句便少讲一句,以至于很多年来我都在怀疑,李天王到底是怎么虐待了他的儿子,导致他变成了一个其实不哑的哑巴。 我总觉得我遇到的情况和以前我在书里看的情况有点差别。 那丑妖怪问:“你谁?” 惠岸说:“惠岸。” 丑妖怪又问:“惠岸谁?” 惠岸说:“我。” ……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叫他怪徒弟了吧! 可是当着妖怪的面,我又不能和他讲我徒弟有多怪,我只能看着。 丑妖怪大吼:“你要作甚!” 惠岸说:“打你。” 丑妖怪一杖把他打出去老远:“去往何方?” 惠岸说:“师父去哪儿我去哪儿。” 丑妖怪气得把棍子往地上一竖,不打了。 他对着惠岸吼道:“那你师父去哪儿!” 惠岸回头瞅瞅我,又瞅瞅丑妖怪,半晌:“师父没说。” ……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丑妖怪问了惠岸你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却什么答案都没得到以后,默默地等着惠岸给他解释我们的来意。 我和惠岸一起相处至少几千年了,所以我什么意思他基本都懂,不过话说就算他不懂,他也是死都不会问我的。 终于,在惠岸理解我的意思之前,那只妖怪忽然想起:“你是不是李天王的儿子,跟着南海观音的那一个?” 他这么一说我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惠岸不是跟着我修行,而是跟着我干什么坏事了一样。 惠岸说:“对。” 丑妖怪悟性还不错,又问他:“你不跟着你师父,来流沙河做什么?” 惠岸瞅他半晌,挪挪手,指了指站在岸上的我。 那一瞬间我觉得被他这么一指,我似乎不是什么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也不是他师父,就是杵在岸上一块石头。 他指完以后,闷闷地说:“这不我师父吗。” 惠岸这人,一分也不通情达理,他既然与这妖怪都说了不少话了,再说一句让他去见我又何妨,可是他偏不,揪着那妖怪,拎小鸡一般,吭哧吭哧走到我面前来。 那妖怪倒是不挣扎,就这么任由他拎过来了。 他见了我,起初的时候纳头要拜,但是他仰头望着我,半晌,终究是没有跪下去。 那红发獠牙晦气脸的妖怪站在我面前,一双灶灯一样的眼睛起初亮了一下,后来还是暗了暗,他垂下了眼睛,说道:“不知道是观音菩萨路过,多有得罪了。和你徒弟打,是我的不是,我和你赔罪。我知道见到观音尊者,怎么我也是应该磕个头的,可是我早就发了誓,这满天神佛,我一个都不会再跪了。” “我本来是那凌霄殿的卷帘将,千万年如一日,只因蟠桃会打碎了一个琉璃盏,被玉帝打了八百,发配到这地方来,变成如今这幅样子。”那丑陋的妖怪忽然笑起来,伸手给我指他胸口的上:“每七日都被飞剑穿心,那痛苦几百年都没麻木过。” “我知道我不该吃人,可是这流沙河界,寒冷饥饿,我除了吃人还能怎样?我当初在天庭的时候,也是个好人,断断舍不得伤害生灵。我起初被贬的时候,也知道自己错了,不该损坏了玉帝的宝物,可是那杀人的,被判了刑,也只死得一次,来世就解脱了,我呢?”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手攀着衣角,指着胸口无数的上,一字一句厉声道:“我每七日就要死一次,生生世世都无法解脱!” 丑妖怪的嘴哆嗦着:“我已经不想相信我能得到赦免了,观音尊者救苦救难,我听说你可知过去未来,你为什么不说说,我是不是真的错的那么离谱?” 我觉得,这个老实人,大概不是我想的那种老实人。 即便是最受得了欺负的时候,也总会有个爆发的时候。 我能和他说什么?他无非就是想问我他和玉帝那个错得更深,可是玉帝是玉帝,他就算是错了,也不能容得别人说他错,不像如来,要是他错了,我还能悄咪咪嘀咕两句,要是被他听了去,他估计也暗地里悄咪咪嘀咕我,不会把我丢下界去,拿飞剑来穿我的心。 我西天和天庭一贯井水不犯河水,谁对谁错我说了不算,更何况,这世上哪儿有说它错了,便再也不会发生的事情呢? 所以,我对他说:“不,你没错。错的是那个琉璃盏。但凡能被摔碎的琉璃盏,都不是好的琉璃盏。” 妖怪:“……” 他本来怨气积累了多少年,遇见我好不容易宣泄出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彻底失控,被我这话一说,竟然吼不出来了。 他愣愣看我,又看看我的怪徒弟。 惠岸说:“就是,这毕竟是天上的琉璃盏,这么容易就摔碎了,肯定质量不行。若是天上的琉璃盏和凡人那里的一个样子,岂不是显得天庭很掉价,这是采办处的错。” 怪徒弟果然了解我,接话都接的毫无痕迹。 他跟着我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还是为了帮我缓解尴尬的局面,我真是太感动了。 妖怪讷讷道:“那,那当真是那琉璃盏的错?” 惠岸一锤定音:“就是那琉璃盏的错。”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说:“对!看来你不仅无错,反而有功,我应该替你向玉帝说情,让那飞剑不要再来了。我看你骨骼清奇,很有前途,不如,你入我佛门如何啊?” 这话说得太像传销的,连我自己都怀疑我最近被宣传部那帮家伙感染了。 我之前不讲话的时候,这妖怪觉得自己没错;我讲了话,他又将信将疑,觉得自己有错,仿佛置身梦中,不敢相信一般望着我:“可、可我是有罪之身,蒙了菩萨帮我说情,又怎敢用罪身辱没佛门呢?” 这样,我就更好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 我说:“不如这样,你认那从东土大唐去西天取经的取经人做个师父,保他西天取经,到时候功成自然免罪。你说满天神佛你都不拜了,那取经人不过是个凡人,肉体凡胎去西天取经,不顾重重险阻,这样的人,你跪一跪也是无妨的,你既然愿意入我佛门,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叫沙悟净如何呀?” 他震惊地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半晌,忽然跪倒大哭:“沙悟净拜谢菩萨!” 我心想,你跪我有什么用呢?赦免了你一个,也不能让玉帝那个老头儿变得好一点,不过你算是幸运,被赦免了,反正还会有成千上万的倒霉蛋前仆后继,我虽然号称救苦救难,倒霉蛋却是一个也救不得的。 我对他说:“这世界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的对错。你看那取经人不也没错,只是想去西方取经,一路上千辛万苦,被你吃了,下一个还是要前仆后继地来,这才是真勇者。你不能因着被飞剑穿心便死了心,你是大有前途的,以后还要成佛济世,不要灰心嘛。” 60.青蟒玄镜【三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照他自己说, 是那一届东土人不行,是他见过最差的一届东土人,不仅蠢,还毁谤我们, 还怠慢我们在那边的分部,反正就得找一个取经人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把经文拿回去。(注:见西游记第八回) 知道的吧, 太容易拿到手的东西, 人们就是不珍惜。 可惜由于大家都活得太久了,谁也没什么时间观念,开会开到一半跑题了也很正常,反正几百年后就跑回来了;要是跑得更远了也没关系,反正几千年后是迟早会跑回来的。 于是,好好的取经人话题, 就转移到了我在东土大唐那边的形象问题了。 本观音的性别, 在佛界宣传委员会的不均衡宣传下, 有以下可能。 一,我是女的。 二,我是男生女相。 三,我没有性别, 因为佛无偏见。 佛祖比较倾向于后者, 据说他当年比较想把我塑造成这样一个完美的中性形象, 象征男女平等, 从无贵贱。 但是问题在于, 那时候我已经是个男的了,他若是想改造我,就得大费周章去做点极为隐秘的变动。 哎,当初大家创立佛教的时候,哪儿想到有一天传得这么广呢?哪儿能想得到,传着传着,就变了样呢?而且问题在于,在西边儿这儿我是男人,在东边儿那儿我是女人,这就让人很为难了,因为人们可以接受神明非男非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绝不可以亦男亦女。 佛祖本来是想做这个变动的,但是他后来又想到,这样对我,未免就显得我有点像佛界的吉祥物,对我不是很公平。 神就是这个样子,人们以为你是什么样子,你便是什么样子。人界传我为女身,我就得穿女装才能发挥最大的法力;人界传我是男身,那即便我身上穿的是王母的□□也没什么卵用,佛祖叨叨着要给我改性别,叨叨了几千年,至今我都是在中土男扮女装。 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他改不改这个问题,因为我已经是菩萨了,菩萨六根清净,众生平等,我有没有性别特征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就算是我有这个那个,我也用不得,没人会在乎用不得的东西的。 所以,为了他的众生平等理念,我曾经说过我可以做出牺牲,以表达我对我佛坚定的信念。 佛祖对此很感动,但是就在我们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有一个菩萨说:“你不能因着你不用它便不在乎它,毕竟众生平等,器官也是平等的。” 这…… 此时,又有另一名菩萨及时地补上:“世上的男人也从不使用他们的□□,但是这个东西已经存在了几千年,没人因为它无用便要割掉它。观世音,你不要对你的器官有偏见啊。” 这…… 我本来想问,你怎的知人家就不用呢?就好像阑尾,人们不仅不用,有时候还会被它害死。但是我问不得,省得他们发现我是个假的观世音。 我对此实在是忍无可忍,便问他们:“你们这般讲,是不是为了有一日社会发展,可以让我来宣传男扮女装的人的平等?” 佛祖说:“不是这样,当然不是这样,你怎么会有如此狭隘的想法。” 菩萨也说:“众生平等,从无贵贱,男扮女装的男人自然也和男扮男装的男人是一样平等的。” 后来,这个问题就扯到男扮女装的男人是否和男扮女装的女人一样平等的问题上去了,没有人谈论我的性征了。 而原本他们谈完那个问题就可以来谈我的问题,可是偏偏那个问题很深奥,比如有人讲是平等的,就有人讲:为什么人们见到女扮男装往往称赞其英气,见到男扮女装却总是发笑,说明还是不平等。 他们吵到一半,又有人讲既然不平等,我佛就要做出努力让它平等,这么一来,就真是没完没了了。 算了,反正,众生平等,我也不计较这些了。 我看着他们还有闲心吵吵平等不平等的问题,可我,我就要被那根搅屎棍孙悟空给烦死了。 就这样,我在他们的讨论声中无声无息地离开,带着我那个不咋爱讲话的怪徒弟惠岸,下界折腾取经人的事情去了。 说起来,我以前下界办事的时候,曾经遇着一个书生。原本那书生学识渊博,与我这个虽然没有上过学念过书、但是知道的事情太多的菩萨还是有点话可以聊的,我们聊着聊着,他忽然和我开始吵观世音的性别到底是什么。 我和他讲,观世音是男生女相,至少在东胜神州是这个样子,但是他却忽然勃然大怒,给我背了无数经书典故,来证明我到底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 说实话,我们在西天,不是特别讲究这个。 所以,为了给他展示真理,在他背了将近几百本经典给我考究以后,我把衣服脱了,指着我的性别特征告诉他我就是观世音,男人有的我都有,女人有的我虽然现在没有但是我也可以有,因为我是佛,佛最开始的时候是个人,佛要先是一个人才能成为一个佛,佛的慈悲心就是从人身上来的,不然真的无牵无挂,超脱凡俗,就不是佛了。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他大惊失色地看着我,然后开始破口大骂,说我侮辱观音,行为不检,这等不雅之物怎么可以如此暴露。 哎,我都说了,西天是不讲究这些的。我们讲了众生平等,所以器官也是平等的,这个眼睛鼻子嘴,胳膊屁股腿,都是一样地位的,没道理眼睛能露出来别的地方就得遮着,但是考虑到凡人的局限性,我们传道的时候一般不触及这些敏感区…… 可是我和他讲不清这东西,我就只能和他讲,这个佛啊,是男是女,是人是狗,都是为了感化众生,让他们找到慈悲之心,人们总传什么神明比人多一只眼睛,我就没见过谁传那个菩萨比人多一只唧唧,这就是思想局限啊! 然而书生不听,书生只听见了我说菩萨比人多一只唧唧,所以他当我是个变态,连经文都不给我背了,以为我是个想占他便宜的断袖,头也不回吓跑了。 我当时刚变成观世音没多久,我对佛祖讲道方式的教导理解不是很深刻,所以我追在他后面说,众生平等,男人和女人虽然构造不同但是同为人族,所以男人和男人的爱与男人和女人的爱没什么区别,女人和女人的爱也和女人和男人的爱没什么区别,因为人就是应该彼此相爱的,只是是否繁衍后代上会造成一些不同。但是我是佛,你是人,所以我可以接受你不能接受我的想法,这是没有关系的,就像我佛虽然六根清净,但是不会逼着别人六根清净…… 于是,我的第一个传道对象,被我吓的屁滚尿流,一路高喊着“救命啊有疯子”就头也不回地就跑远了。 所以,我这次下界,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流沙河界。 这绝对不是个好地方,就那水上头,连片叶子都没法浮上来。说起来,这次佛祖的原话是,我路上要是遇着能听话的妖精,就收了给取经人做徒弟,然而我又不傻,哪几个妖怪我能不知道吗? 这边的妖怪原先是天庭的一个神(见注1),做神的时候小心翼翼,兢兢业业,给王母娘娘卷帘子,就这种简单的工作一做就是几千年。 他呢人比较实诚,就算是几千年都没有升迁,也是一点抱怨都没有,继续老老实实做人,卷他的帘子。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天庭小公务员,做事仔细认真,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贡献,但是也是劳模典范啊!而且他卷帘子卷了几千年,就吭哧吭哧干活,一点野心也没有,一次抱怨也没有,多难得的好人。 但是即便是最仔细、最小心的人,有时候也难免犯错的。 于是,这个万年老实不犯错的老实人,有一天手一抖,蟠桃宴上摔碎了玻璃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砸个东西,看在他这么多年这么尽心尽力的份上,罚他不就好了? 然而天庭不,天庭直接把他打了八百鞭子,还将他的模样变得其丑无比,罚下界去。 就这,还不算完。 罚下界了,还要每七日一次,让飞剑来穿他胸胁百余下才回去,在这连叶子都浮不起来的地方永世不能超生,忍受饥饿寒冷之苦。 这就是好老人的下场。 本来么,玉帝做完这事儿以后,就把他给忘了,毕竟想成仙的人多了去了,卷帘子这种事情又不是要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做,这个小公务员以前在天庭的时候话就少,一脚被人踢下了天宫,更没人记得他了。 我说实话,每次蟠桃会上出事情可不少,天庭那么有钱,能缺一两个杯子吗?而且当年孙悟空不仅偷了仙桃,还把蟠桃宴砸了个烂,你见他被这么折腾了吗? 他不也就是被压在五行山下头嘛。 被人剥了身体,万剑穿心,还把外貌毁了吗? 61.逃生【一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从此奠定了我几千年的悲惨命运。 就这天早上, 就我刚把那泼猴子赶走了的早上, 就在我以为我可以安安生生看一天花儿的早上, 一个金头揭谛一路大叫着跑过紫竹林:“观音娘娘, 大事不好啦!观音娘娘!” 需知我紫竹林里百年无一事, 下面烧香拜佛的,都是求子,求婚, 求财, 求运, 这一有事多半是战乱、瘟疫、灾荒那样的大事。 他这么一喊, 我就很怕,难道人间在我没看着的时候又出了大事?难道改朝换代、瘟疫爆发、干旱连绵了? 我立刻起身去迎他,看见那金头揭谛跑得一身大汗, 连滚带爬地滚到我面前来, 肯定是有天大的事情了,我开始心慌。 然后, 我就听见他说:“观音娘娘, 大事不好啦, 那涧里的白龙把唐僧的马给吃了,大圣着我来请您呢!” …… 你看着本观音的脸, 有种再说一次? 金头揭谛跪在地上, 仰着头和我说道:“哎呦, 那大圣要去找马, 那玄奘长老怕被丢在荒山野岭给妖怪吃了, 牵着大圣袖子不让走,正难过地哭呢……” ……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帮人现在的理念是,天大的事都不是事,只有孙悟空惹出来的麻烦是大事。 这猴子现在可好,惹了事情,自己都不亲自来请我,还差别人来请我,当我是什么,给他扫地的吗? 我那扫地的徒儿一听有妖怪可以打,地也不扫了,忽然立起耳朵来听我们说话。 我对他说:“扫你的地!就是那熬烈吃了唐僧的马,没多大事!” 我心想,那熬烈可在真会吃,他把那唐僧的马吃了,他本来也是要做马的,吃了同伴,就等着一路上自己驮行李吧。 我本来想说,那孙悟空不亲自来请我,我是不去给他帮忙的,可是忽又想起他之前那副样子,有点不忍,最后忍了忍,拎着我那扫地的徒儿,往鹰愁涧去了。 我到鹰愁涧的时候,那玄奘还很软地坐在地上牵着孙悟空的袖子哭,一边哭一边小声咕哝“我的马没了我可怎么去西天啊”,被孙悟空吼“你怎的那么不济,你不让我走,还要马回来,那我们就坐在这儿等着饿死吧!” 他们两个一看我来了,都立刻拉着我的袖子和我说话。 那唐僧说道:“观音姐姐,我那徒儿忒莽撞了。他打不过那龙,让龙把我马吃了,我便问他:你前日伏虎的时候,曾说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今天这么又打不过了呢?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也不听我的劝,头也不回的又去和人家打了一架。” 那孙悟空又气呼呼拉着我怒道:“好你个观世音,你给我戴帽子锁金箍也就算了,如今又把这有罪的孽龙放在涧里吃了我师父的马,你定是故意的!” 我:“……” 惠岸没带他的黑棒子,拎着扫地的扫帚,一扫帚狠狠打在那孙悟空的屁股上,怒道:“我师父把那龙救下来,还不是因着寻常马匹上不了西天,特意给你师父寻了白龙做马,你倒好,成天里骂我师父,你这忘恩负义的泼猴……” 孙悟空被他抢白了一顿,怒道:“观世音骂我可以,你是哪儿来的野种,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惠岸冷笑:“我父王乃托塔李天王,你才是野种,石头缝里蹦出的野种……” 眼看着他们两个就要吵起来,我和唐僧想劝,奈何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倔,谁的话也不听。 只听那孙悟空说道:“好!我原本前两次都可以把你打死,但是念在你是南海观音徒弟的份上不同你计较,如今你敢如此放肆,老孙的棒子就教教你做人,须知世界上的人不是个个都似你师父那般惯着你!” 惠岸挥舞着他的扫帚,昂首道:“我乃南海观音座下大弟子,你以为那紧箍咒我师父会念,我不会念么?” 孙悟空愕然瞪着一双眼,回头不可置信地看我,伸着那猴子抓颤巍巍指着我:“你你你竟然把那咒语传给这个小儿……” 我:“……” 他可是我徒弟,要是有一天我咔嚓一下死了,整个南海都是他的,咒语他当然知道,这就如同家里的钥匙一般,岂有不给继承人的理。 我徒弟是有点倔,可是我觉得他说的都对,孙猴子你是时候长长脑子了。 孙悟空道:“好!你们串通一气,一个个都来害我!你们等着,我把那小白龙揪出来抽筋剥皮!” 我赶紧拦住他:“你又瞎发什么脾气,那熬烈是西海龙王的亲儿子,你当初要了四海龙王多少宝贝,何等的交情,如今就这么对待故人子嗣?” 孙悟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被我气得整个人都快炸了:“那你说,怎么办!他吃了我师父的马,你让他赔我马来!” 我只好说:“赔赔赔,让他赔你就是!只一点,你把那棒子收起来,不许打人!” 孙悟空这才气哼哼收了他那翻江倒海的金箍棒,冷眼站在一边旁观。 我只好站在那鹰愁涧上喊:“小太子,我是南海观世音,这丑妖怪不懂事和你冲撞了,你快上来吧。” 那小白龙熬烈从涧里跳上来,变成个人的样子,捂着刚刚吃饱的小肚子,对着我拜了一拜,兴冲冲地跑过来:“观音姐姐,你可算是来啦!我听你的话,在这里等那取经人呢!” 然后,又委委屈屈向我告状:“那泼魔骂我。” 孙悟空:“……” 他抱着棒子,一脸同情地扭头问惠岸:“那小白龙,还不知道呢?” 惠岸悠然道:“现在?现在还不知道。迟早是要知道的。” 孙悟空悠悠站着,仿佛得了以后报仇的筹码一般,嘴角挑了一个得意的笑。 我说:“被你吃了白马的可不就是那取经人么?你看着毛脸雷公嘴的丑妖怪,不就是你家孙大圣么?” 那小白龙显然在心里把孙悟空想象得要好看得多,一眼看见了那抱着棒子倚在树荫下头的孙悟空,整个人如同被骤然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他抬手指了指孙悟空,又扭头望望我,一脸茫然道:“可、可他不曾说自己是孙悟空,也没提什么取经人,菩萨莫不是搞错了……” 那孙悟空哪里是好相处的主儿,立刻抢白道:“泼泥鳅,你又不曾问我,我为何要说?” 那小白龙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眼睁睁看着自己心里的大英雄变成了一个落魄的猴子,上来就骂人,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他本来就是那种主意死正的主,哪里受得了骂,愈发委屈,一委屈便发怒,也不管那猴子是不是他心里的大英雄了,直直地吼回去:“我不是问了你,是哪里的泼魔了么?你说什么,管他哪里不哪里,先吃你一棍子!你这模样,哪里有个取经人的样子,哪里像是佛家子弟!” 孙悟空一把拎了那棒子就要打回去,被我一把拦住,他还要喝道:“你吃了我师父的马在先,要不是我救的及时,怕是连师父给给你吞下肚子去了!你还想要我以礼相待?” 小白龙不敢和他对着骂,直接往我身后躲,那孙猴子得了理,上来就要教训这小龙,两个人围着我转圈,转得我头疼。 我原本以为,这一个是受了苦受了难的孙大圣,那一个是险遭诛杀的小白龙,怎么的两个人也算是经过一劫了,没准能变得成熟点,现在看来,受苦受难真是屁用也没有。 他俩绕着我转,惠岸在旁边巴巴地抱着他的小扫帚,急道:“你们两个要打一边儿打去,别揪着我师父转。” 小白龙急道:“木叉哥哥,你我在天庭也是见过的,你救我一救!” 惠岸道:“你既然自知打不过这孙猴子,又说不过他,便给他认个错吧。你看他那德行,像是讲理的主儿么?” 那小白龙可是到了诛天台上要受剐的时候都不承认自己错了的主,如今被孙悟空指着骂,气得眼眶都红了,末了只得把脑袋藏在我肩膀后头,气得咬牙说了一句:“我认错!都是我的错,不该吃了那取经人的马!反正今后我也是要给唐长老做脚力的,吃就吃了,再说东西也是我驮!” 那孙悟空拎着棒子,想越过我指着他道:“你还有理了,我打你个泥鳅……” 小白龙拽着我的袖子吼道:“我乃西海龙王三太子!你——你!”他本想骂那猴子,最后又不敢当着我的面骂人,只得怏怏对我说道:“观音姐姐,你让那孙大圣莫要打我,我给他叩个头认错就是了。” 我一手抓住那猴子的棒子一头,一只袖子被那小白龙扯着,整个人扭曲地看向孙悟空:“那小太子说了,给你叩个头认错,你便也不要追究了,日后他就是你师父的坐骑,不远万里送你师徒上西天的。” 那孙猴子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的小白龙,眼珠忽得一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那金箍棒丢在一边,埋怨道:“取经这般磨难,保不齐以后我遇到什么厉害的妖精,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回头害的我死在路上,我老孙不去也罢!不去了,不去了!” …… 你又坐地上撒什么泼。 还有你打不过的妖精?我怎么不信呢? 你师父说不让你打了,你就真不打了? 他这路都走一半了,要是真跑了,如来不得叨叨死我,那玉帝也得说我给他说情,反害了祸事,总之我们现在被捆在一起了,我算是无路可退了。 我问他:“你当真不去了?” 那猴子坐在地上,偷摸觑我一眼,然后又一副愁天愁地的样子坐着,抱着他那棍子的一头,道:“不去了!” 我又问:“你不怕别人说你忘恩负义,半途而废?” 孙悟空又偷瞄我一眼,继续撒泼:“谁敢说我,我打死谁!我看谁还敢说!” 我又不傻,他这是找我谈条件呢,这猴子几天不见,竟然聪明了不少,真是笨也愁人,聪明起来更愁人。 我说:“那我便说你忘恩负义,没心没肺,你也打死我?” 孙悟空道:“就算是我不忘恩负义、没心没肺,菩萨你也暗地里日日骂我忘恩负义白眼狼呢。” 好吧,他既然要条件,那就给他也罢。 我只好说:“若是真的到了那磨难关头的时候,我保证你叫天天灵,叫地地灵。要是真的到那无路可走的时候,我也亲自来救你。你过来,我再给你一样本事。” 我把那杨柳瓶上的柳叶揪下来三个,放在他脑后,变作三根毫毛,对他说道:“你要是到了那无路可走、无计可使的时候,你用这本事随机应变,能救你呢。” 孙悟空见他撒泼得了好处,这才笑嘻嘻站起身来:“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老孙便谢谢菩萨啦!” 啊呸,不要脸! 我给那小白龙摘了他项上明珠,把他变作寻常马匹,嘱咐他再不可与那孙悟空吵架意气用事,这才放下心,准备带着惠岸走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带惠岸驾云,他忽得一跤扑在地上,抱着他的扫帚哀凄凄地叫道:“师父哟,西天修行苦,那紫竹林的叶子我何时才能扫尽,我不修行了,不修行了!” …… …… …… 是时候把这逆徒赶出师门了。 他睡的太久,完全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徒自抱怨道:“那黄风怪原本也不是什么极凶极恶的妖怪,他本是灵山脚下得到老鼠,因为偷了佛祖琉璃盏里的灯油,导致灵山灯火昏暗,怕挨打就跑掉了,在这山下成精作怪。如来佛祖说他不该死罪,让我看押他,谁知道他竟然想去吃人?他当年只是吃灯油的老鼠,怎么忽然就开始吃人了呢?我这一觉睡前他还是一只挺可爱的妖精,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无奈的看着他,问道:“那你这睡一觉前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灵吉挠挠他的头,茫然的歪头想了想,如今是什么时候? 我说:“唐朝。” 他大惊:“大秦亡了?不应该呀!” …… 你这反应,也是很及时了。 灵吉迷迷糊糊地说:“那大约是几百年前吧,哎,观世音,我也不知道,我实在是太累了,这一睡就醒不来了。” 孙悟空担心他师父的安危,不想听我们两个说几百年前的事情,着急道:“你这菩萨,睡也睡不醒,东西也丢了,那我师父怎么办!若是我师父被那妖怪吃了,到时候我定要打死妖怪复仇,也绝对不让你好看!” 他这一吼,吓得灵吉就是一哆嗦,他还没睡醒,也没见过孙悟空,只好说道:“那黄风怪善于起风,如今想要压制他,只有找到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不过你放心,我这东西就算是我睡着了也绝对丢不了,大概是我徒弟或是手下人谁拿了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我们且问一问……” 62.云雾天庭【二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惠岸道:“我无所谓, 师父脱我就跟着脱, 师父你若是不甘愿, 我自己脱也是可以的。” 其实事情哪儿有那么简单, 我是西天菩萨, 我们西天不讲究这个,我就算脱了也没关系,可是惠岸不一样, 惠岸他爹是托塔李天王, 若是他今天跟着我脱光了站在大街上, 回头天庭的人该传闲话:那李天王二太子跟着观世音没学别的, 就在那长安的大街上双双裸奔呢。 这么一来,对他爹的名声不太友好。 我们纠结的时候,萧瑀还自以为很小声的对随从说:“看见了吗, 高人在考验我们, 这个时候一定要撑住。” 你这个丞相,真是很有出息了啊! 我清了清嗓子, 对那丞相说道:“这锦华服、九环杖我可以卖给你, 只是这僧衣追随我多年, 哪里是出价就可以舍弃的?这衣服如同我的兄弟手足,就连我那个不经事的徒弟, 都没它亲呐!” 惠岸:“……” 惠岸:“这衣服我不要了送你吧。” 萧瑀彻底被我们搞糊涂了。 我说:“想要我的僧衣, 你得寻那有道行的高僧配得上它, 这僧衣天价不卖, 就是把这大唐让给我, 也不给你一个袖子。” 惠岸说:“我不在乎。你想要就拿去。” 萧瑀:“……” 那大唐丞相望着我们,怀疑我们是来挑事儿的。 我道:“我这逆徒不听话,送了你也罢。” 惠岸道:“我师父不要我了,这僧衣于我也无用了,你拿去烧了也好。” 那萧瑀看着我们二人吵架,茫然了半晌,恍然领悟一般道:“在下愚钝,望两位高人指点一二。” 惠岸道:“你目不识珠,错把那珍宝当破衣,倒来向我们索那脏衣服呢。” 我道:“你颠倒黑白,眼瞧着那宝贝不相识,既然如此,烂衣也不给你一件。” 萧瑀原本认定了我们拿着的东西是用来迷惑他的,经我们这么一说,自己到犹豫起来,看来他的高人丑绝理论不适用了。 萧瑀道:“那这袈裟是有价的,那僧衣是无价的?” 惠岸忽然道:“就凭你也想要我师父身上的僧衣,你肉体凡胎,不怕折寿么?” 我说:“我这袈裟若是虔诚僧人穿了,不堕轮回,不遭毒害,不欲虎狼之灾,也无恶毒之难,我愿做个善缘送给他;若是没缘分的人穿了,怕是遭大祸事呢。” 萧瑀终于算是通了,这袈裟反正他是买不起了,他对我说:“长老,我虽然是肉眼凡胎不识珍宝,但我知道那玄奘和尚可穿这袈裟,我带你入朝见驾去吧。” 瞎扯了这半晌,这萧瑀可算是不要我师徒二人脱衣服了。 绕来绕去,终归还是绕到玄奘身上了。 唉,须知如来和我说过,高人讲话,就是不能直接讲,就是要瞎讲乱讲让人去猜,猜着了就算猜着了,猜不着也不给他们提示,这叫做信息资源的有限程度,是积累下来的经验,只有这样说话,他们才觉得我们高级。 于是,那萧瑀带着我与惠岸,往皇宫去了。 我对惠岸道:“一会儿咱俩见了那唐人的皇帝,话可尽量往飘渺里说,就要让他半云半雾,不然这件事不完咱们谁也别想回南海。” 惠岸说:“按理说你我最后迟早还要现真身,可这唐皇不是个好东西,若是见到师父真容惦记上怎么办。” 我:“……所以你想说什么?” 惠岸:“哦,不如师父你临走时撩起裙子给他看看你的——” 我若是在云头上,就一脚把他蹬下九重天去。 这徒弟是不想活了,你跟着你家老子回天庭带兵去吧,西天已经容不下你了。 我就说了,自打我这徒儿学坏了,再怎么扶都歪不回来了。可是我总不能和那李天王说,你家小太子在我这里什么都没学到,就跟我学会了吐槽,还几百年不开一次口,一开口决计没有好东西,你让他回去憋死你或者叨死你吧。 唉,毕竟这小太子当年送来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一个乖娃娃啊,在我这儿加工了几年,忽得变成了个怪娃娃,他李天王年纪一把了,可怎生受得了啊。 我们两个被带进了宫里去见那唐王,唐太宗一见我二人丑不胜收,立刻喜不自胜,如同捡了宝一般,那萧瑀还没介绍我们的来历,他就急着问道:“二位高人所来为何啊?” 我们二人一个癞头,一个跛足,天知道他是怎的看出我们是高人的,八成那癞头和跛足都快成高人的代言词了,我们若是再疯疯癫癫,他定然以为我们是天人下凡。 萧瑀说:“这二位高人带着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我看了,是世上难得的珍宝,想着玄奘法师正需要,便带两位来见陛下。” 哦,你现在觉得是宝贝了?你刚才不是还要买破衣服吗? 唐太宗显然非常高兴,问我道:“袈裟价值几何,锡杖价值几何呀?” 我说那袈裟若是无缘的,五千两卖给他灾祸,若是有缘的,便不要钱。 唐太宗原本正喜悦,忽得见我说话正常,举止也正常,就有点不喜悦,问那旁边的侍者道:“这高人怎么不疯啊?” ……谁告诉你高人都是疯的了! 惠岸自然听得清楚,忽然大喝一声道:“唐皇,这袈裟可保人不堕轮回,你怎的不敬佛法,还想再去一趟枉死城么?” 唐皇大惊,显然没想到我们知道他说话不算话导致被召到阴司的事情,看我们知道的多,立刻觉得我们是很高的高人,比一般的高人高得多的高人,立刻表示要买这锡杖和袈裟。 我秉持着佛祖“云里雾里,玄之又玄的准则,对唐皇道:“你若是给钱,我们便不卖了。” 萧瑀立刻道:“钱不要,我大唐物产丰富,有的是绝世的珍宝。” …… 你可闭嘴吧萧丞相。 唐皇说道:“你之前说要价五千,如今听说皇帝要买,却不收钱,难不成是朕仗着自己是皇帝,抢你的不成?” 我是不想理他了。如来讲的也不对,要是对人云里雾里玄之又玄,要考虑其智力水平。 惠岸说道:“这宝贝若是玄奘法师穿,我们一分也不取,若是别人穿,一文也不能少。” 唐皇这才大喜道:“好好好,正是玄奘来穿!除了他,我大唐再无人更适合这宝物了!” 他显然很高兴,让人取了那袈裟去,就招呼玄奘来穿这身衣裳。那玄奘很茫然地被皇帝召进宫来,试新衣服。 皇帝说了,御弟啊,你穿上这袈裟给朕瞧瞧,若是好看咱们就要了。 那小和尚年仅十八岁,从小在庙里长大,也没见过皇帝,到了皇宫里还有点怕,皇帝让他穿,他立刻把袈裟披在身上。 萧瑀说:“光满乾坤,明珠生辉,真是宝物,与玄奘法师再适合不过了。” 唐皇说:“真给我大唐长脸,让法师穿了袈裟手执锡杖去拿长安城走上一遭!” 长安城的百姓说:“真是活菩萨,比观世音菩萨还好看呐!” 侍卫说:“我大唐有望了!法师比地藏王还有气势!取经路肯定顺得很!” 就在大家的称赞声里,惠岸忽然说道:“怎么跟进城的土包子似的。师父你确定咱们没把金蝉子找错人么?” ……你这孩子当着皇帝的面,瞎说什么大实话。 见我不理他,惠岸又说道:“师父,咱走吧,我有点怕。” 我问:“你怕什么?这不是挺好么?” 惠岸一指那眉目清秀脸蛋白得跟肉包子似的玄奘:“我怕他忽然到你面前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他这么一说,搞得我也是一身的鸡皮疙瘩,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是死活想不起哪里不对。 然而他这乌鸦嘴,话一说完,那玄奘从人群里瞥见了我们两个,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逆行向这边挤来了。 我有点紧张,紧张到把词都忘了,问惠岸道:“我们应该怎么办来着?” 惠岸说:“现真身,让他们去西天取经。” 眼看着那玄奘要挤到我们前面了,我和惠岸立刻现了真身,两个闪亮亮的菩萨忽然出现,吓了周围的人一大跳。 我本来是该念台词的,然而那玄奘望见我,忽然眉开眼笑,道:“这个姐姐,我是——” 惠岸一把扯起我的袖子带我翻上云头,落魄地回头喊了一句:“三卷真经在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莫要忘了!” 下面的人显然没见过神,都哗啦啦跪了一片,我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们说的话。 乌泱泱的人群里,独独那小和尚仰着一张脸,穿着我送他的袈裟,拿着我赠他的锡杖,在云头下面目送我们远去,迷迷糊糊接着方才说了一半的话,小声咕哝了一声: “我是前世里见过的。” 可是我不说话也不行了,这泼猴子在山底下大叫:“你有种来揭我的短,你有种就下山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缺德没种的,敢这么讽刺我,还偏要站在我的头顶上讽刺!” 那他要我下去我就下去,岂不是显得我很没出息。 我站在山顶上对他道:“姓孙的,你可认得我么?”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面,身子动弹不得,只别着一颗脑袋,翻着一双眼睛来看我,见了我,忽得露出一个笑来:“认得认得,如何能不认得南海普陀洛迦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你可真好,我在这儿压了几百年,没人记得来看我,你倒是头一个儿!菩萨果然是慈悲心肠,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 63.阴晴圆缺【三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谁知道被玉帝打了两千锤, 直接贬下界, 咣当一下掉进母猪肚子里夺了舍, 就只能是猪精了。 唉, 他变成猪精我一点也不心疼, 毕竟他调戏人家良家姑娘嘛。 可是作为一个菩萨,我总觉得把犯了小过错的人判死刑一点儿都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促使以后犯了小错的人不想着改正, 而是干脆杀了受害者掩没踪迹。 比如天蓬元帅调戏嫦娥被打了两千锤子做猪精, 以后谁喝醉了不小心摸了姑娘家的小手, 也怕自己被贬变成猪精, 也不给姑娘道歉了,干脆把姑娘杀了藏起来,天庭就多一个失踪人口。 不过话说, 天庭的失踪人口还真不少。 没道理你把一个犯了错的人关上个几千年他就知错悔改了, 要教化嘛!不然怨气越积越重,好好的一个仙变成了个恶鬼, 那岂不就更乱了。 其实这件事, 还是嫦娥求我, 嫦娥说:“我当初只是一时气不过,就举发了他, 想着也不过是受些处罚, 让他长点教训, 谁知道他被打了整整两千锤, 还被贬下界去。菩萨, 若他下界为人,我也能稍有心安,毕竟这是他自己导致的因果,可是他下界却变成了那副样子,我虽与他并不相熟,但是害他变成这副模样确实不是我的本心,菩萨你救苦救难,还望指个公道。” 唉,你们这帮天庭的神仙,总指望我们西天的佛来给你们指个公道,但是你们那边哪儿有公道? 就算有,我估计那玉帝心情好是公道,心情不好,也是公道,总之他最大,他说什么别人都得听着,连小声嘀咕都没机会。 可是嫦娥求我,我总不能不答应,毕竟她长得那么好看,我虽然是个佛,本应该无忧无喜但是就是见不得漂亮小姑娘难过,我只好和如来说,天庭剩饭太多,我们要不找个吃得多的,扫剩饭吧。 这样省得浪费,弘扬好的价值观嘛。 总而言之,我从流沙河出来以后,就得到山上走一圈了。 我们还没有上山,一只猪不猪人不人的要怪就带着狂风冲出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上来就要打。 于是,我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怪徒弟和猪精打了起来。 唉!你们这帮东边儿的妖怪啊,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好好讲两句话会死吗! 我们西天那边,都是先叨叨,把对方叨叨烦了才打的啊! 我寻思着,让惠岸先和他叨叨两句,毕竟惠岸这么多年都不叨叨,这下了界很容易有机会,他要是再不吱声太可惜了。 我觉得我得示意他一下我是想让他叨叨的,可是他现在沉迷打架,压根不理我。 其实你压根就是想跟着过来打架的对吧你这个逆徒! 说起来,我这个徒弟也是很厉害了,当时天庭收孙悟空的时候我正好在场,我寻思着他们打打杀杀不好,惠岸到底以后是要成佛的,佛就是要叨叨的,我们讲道理的和他们动不动打架杀人的不一样,于是,为了昭显我佛的优越感,我就让惠岸去帮忙。 我还特意给他使了个神色,让他去讲话,不是去打架。 ……然后他去了就帮他爹帮他哥跟着孙悟空打了一架,还打输了。 现在可好,这取经人三个徒弟,他已经挨个打了一个遍了,接下来他还想打谁,打取经人吗?啊? 我很生气,一个不喜欢叨叨的佛不是一个好佛,于是我就寻思着丢下去个啥砸他一下,结果我丢了个莲花下去,就把他们俩给砸开了。 我丢了莲花下去,那妖怪还是不认得我。我就纳闷了,我在东边识别度这么低么?虽然我们西天的佛啊菩萨啊行者啊是有不少,但是男扮女装穿裙子的可单单只有我一个的啊! 猪精左看看,右看看,茫然道:“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花儿啊?” 这猪精可能是个傻的。这花儿砸下去都能把他砸死了。 惠岸:“我师父抛的。” 过了一会儿,他看那猪精还是不开窍,挺好心地补充一句:“那边。” 伸手一指我,仿佛我是块他带过来的石头。 末了,见那猪精依旧瞪眼睛,他出了最后一声,提醒:“南海观音。” 然后,就再也不讲话了,往那儿一杵,等着猪精来打他。 猪精大概觉得,佛出场都是应该叨叨的吧,不叨叨的佛,他可能不太习惯,过了好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恍然道:“原来是扫三灾救八难的观世音菩萨!” 这猪精的态度比老实人好得多,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请罪,讲他原本不是猪精,是天蓬元帅,早就听说观音娘娘长得好看,一直就想一睹尊容…… 惠岸站一边儿,黑脸,不讲话。 以前他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娃,毕竟是被爹强行送来的,好多事情不咋懂,和我熟了以后,就欢天喜地的叫观音娘娘,大概觉得我是个漂亮姑娘,每天都穿小白裙子,和其他那些佛啊菩萨啊不一样。 我觉得这小子从小在天庭那边长大,那边儿的观念和我们西天这边不太一样,我就打算等他长大一点再和他讲这件事,省得他收到冲击太大,导致三观碎裂,对大家都不好。 于是,他还小的时候,我花了挺长一段时间去纠正他: “观音娘娘!” “……叫师父。” “观音娘娘~” “……叫师父!!” “观音娘娘,你带我去看莲花好不好嘛!” “……叫师父就带你去。” “师父娘娘,你带我去看莲花嘛!” …… “只许叫师父,不许叫娘娘!” 总而言之,就算我小心翼翼,徒弟这个东西就像杂草,你再怎么谨慎地给他修剪、浇水、晒太阳,最后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阵风一刮,他还是能给长歪了。就算是我如此小心,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给他讲清楚,还是有一天,他莫名其妙就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然后,那个成天蹦蹦跳跳的小娃娃,就忽然变成了现在的怪徒弟。 你看,就算我是无所不知的观世音,我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师父的,有很多事我也做不好,导致我徒弟一点儿都不像别人家的徒弟。 所以,我给取经人收徒弟的时候,我就很忧伤,我怎么就不能给自己再挑个徒弟呢? 但是我想了想,惠岸虽然人怪,但是毕竟长得要比妖怪好看得多,大概这世界上的事情绝无十全十美,他从一个粉嫩嫩的小娃娃长成了一个挺帅的少年人,就得变得怪里怪气不神不佛吧。 我对那猪精说:“你原本就有罪,现在还在这边吃人,罪上加罪,你怎么不知改过呢?” 其实我这话讲得很虚伪,可是我又能讲什么呢?讲是嫦娥让我帮他一把?这家伙保不准还觉得嫦娥对他有心思,又死性不改回去调戏人家。 谁知道那猪精还哈哈大笑,我以为他本来就够丑了,谁知道他笑起来更丑。他大声道:“我获罪于天,上哪儿祈祷去?管他什么二罪、三罪、罪上加罪千万罪!我生亦不能,投胎不得,就连到了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也无人敢赦免我的罪行!” 他拍着吃人吃饱的肚子,道:“我当年率领十万天兵天将,除去了多少妖邪,守那天河数万年,保人间天平,万物滋润,也就是犯了一次错,如今落得连猪狗都不如!我当然知道我昔日不该调戏嫦娥,可你瞧瞧我如今的处境,我还在乎当初如何么? ”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着耳朵:“我的好菩萨,你是有慈悲心肠,须知道这世上的人,不是人人都似你一般有慈悲心的哟!” 我说:“怎么,你当妖怪当得久了,连正果也不想修了?” 那妖怪黯然道:“如何不想?我也想再守那天河,保下界安宁,万物长生;私心也不是没有,自然想当万军之首,天蓬元帅;天上的美人也多,虽不许我碰,偶尔能看看也是好的。可是我获罪于天!获罪于人,还能求苍天开眼,还一个公道,我呢?如今是天要我生不如死,我偏不要他如愿!” 我说:“你要是肯从善,跟那取经人去西天走一遭,我可让你将功赎罪,修成正果。” 那猪精显然是个极油滑的家伙,刚才还口口声声讲着如何不肯从善,一听到可脱离现在的惨状,立刻变脸,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口口声声说甘愿甘愿,莫说是送取经人上西天,就算是为了取经人上西天他都愿意。 我本来要按规矩给他指身为姓,可是他是猪,我难道要他姓猪吗? 我刚一犹豫,惠岸就看懂了我在想什么,他对我说:“师父你常讲众生平等,你现在要是不让他姓猪,就是在物种歧视。” 我:“……” 我:“那好吧,从今以后你就姓猪,叫猪悟能。” 我看了一眼惠岸,发现他似乎在笑,怪徒弟就算是笑也笑得死怪,那种你离远了觉得他在笑,离近了一看,似乎又没有,笑得比妖怪还诡异。 我这怪徒弟以后可不能带他下界了,容易学坏。 我看着那只猪精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以后要持斋把素断绝五荤三厌,心里很怀疑,他是不是我一转头就会去吃人吃肉。 惠岸对他说:“你知道观音菩萨可知过去未来南北东西天下事,对吧。” 猪悟能咯噔吓了一跳。 对别人讲我这个超能力,就好像在别人家里厕所贴上“此处已经安装摄像头”一样,容易把人吓出后遗症。 惠岸看着他,意味深长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猪悟能,闷闷地说道:“我们会一直盯着你的。” 64.【龙女视角】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小童说:“没什么人知道啦, 他又不是什么坏人,不需要通告的。这些年他来得多了,进进出出的也就没有人管了。 ……什么叫来的多了?这熊孩子, 趁我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做了多少坏事儿? 我赶紧嘱咐那小童道:“切记一会儿无论那毛脸雷公嘴的猴子如何问你,绝对不可以告诉他惠岸来过这件事情, 记住了么?” 那小童不明所以, 但是观音讲的话当然是要听的,立刻吭哧吭哧点头。 我见孙悟空还在满头大汗的找了定风珠和飞龙宝杖, 一时半会注意不到我,便头也不回地向南海去了。 造孽造孽,龙女早就说了让我盯着点惠岸, 我怎么就不听呢? 我一到南海, 便见我那徒弟坐在莲花池边儿上, 一手托腮, 一双眼睛茫然盯着虚空的某一处出神,全然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我走的近了, 他才注意到我, 勉强将脑袋挪了挪, 算是尊敬我,对着我点了点头, 憋出一句话来:“师父。”然后又将脑袋扭回去,继续发呆去了。 他对我这态度, 仿佛我也不是他师傅, 是他养的一条狗, 肚子饿了,出去觅食,溜达溜达回来了,他点个头,示意一下,他知道了。 我是真不知道我这徒弟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他未老先衰,虽然年纪轻轻,眼神儿却看着别样沧桑,仿佛经历了什么大苦大难一般;又有的时候,我又觉得他从未长大,整日里如同三岁的孩子一般想着如何与人打架,这几百年的光阴都白活了。 我问惠岸道:“这两日你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拿了什么东西?” 惠岸托着腮发呆,听我这么说,便将脑袋慢悠悠的转过来,盯着我看了两眼,茫然道:“我不是都和师父说过了吗?” 我被他气的要死,问道:“你何曾给我说过你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向我汇报过?” 惠岸一脸无聊地说道:“反正师父你可知过去未来,我做的事情哪里有你不知道的呢?我每做一件事情前便问你一句,你若是不阻止我,我便觉得你默许了,就去做了,这两日我从来去哪儿都会提前请示你,但是你从未告诉过我不可以去做呀。” ??? 你是指着你在某个旮旯角里,自己咕哝一声:“师父我去大闹天宫了。”我就能知道你要去大闹天宫吗? 你可真是长出息了啊! 我发现我徒弟对我的能力有误解,就算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他看,他当我是什么,监视器吗? 就算我盯着,我也盯着孙悟空那泼猴子看他有没有惹出事儿来,我盯着他惠岸看什么! 我彻底被他的逻辑打败了。 我说:“惠岸,我虽然是你的师父,但是我一向主张你长大了就有权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你做了什么,那我和站在门缝前偷窥别人的小人有什么区别呢?可是要是什么都不同我说,那我岂不是同外人一样了?” 惠岸显然吃惊了一下,过了半晌,才问我:“师父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 他有点不信:“全然一点也不知道?” 我说:“要不是今天孙悟空去灵吉哪里讨飞龙宝杖和定风珠,谁知道那是你拿走了?” 惠岸似乎想要什么,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出声。 我就这么站着,看着我的怪徒弟的莲花池旁,依旧是他那副厌厌的神情,我便在想,我和惠岸好歹彼此相处了几百年,我竟然是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他一点也不了解我,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以前总觉得,那李天王做父亲做的太严格,我这个当师父的就不那么苛责他,原本以为这么教养就会变好,谁知我这个师父比李天王那个父亲做的还糟糕。 我想冲他发脾气,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说:“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在哪里?” 惠岸道:“就在南海藏宝阁里。” 我想教育他,又怕他嫌我烦,只能说:“虽然犯了一次戒,但以后不能再偷拿别人的东西了,你愿意改过,这件事我绝不责怪你……” 惠岸原本托着腮蹲在荷花池边儿上,听到这句话忽然站起身来,说:“我没偷。我问了那灵吉的,他也答应了。” 我说:“瞎说,那灵吉五百年前就睡着了,你怎么问的?他又是怎么答应的?” 惠岸想和我争辩,半晌,也只是小声咕哝一句:“睡着了也能问,反正他是答应了。” ……你莫不是趁他睡得熟,问他:灵吉,你这看家的宝贝我拿去玩啦,你答应不答应啊? 然后你觉得他也跟我一样,你在哪个旮旯角里自顾自说了,以为我们知道了,也没反驳你,你就当成答应了? ……你这思路也是很霸道了啊! 我说:“不问自取就是盗,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我也不是怪你,只是告诉你而已。是我做师父的没说清楚,以后不要做了。” 我以为我这么说,已经很和善了,然而惠岸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想说什么,又不说。他那怪脾气,自己决定不说的东西,就是死也不肯说的。 我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僵了半晌,他忽然说道:“要是照师父你这种逻辑的话,那我杀戒也犯了,色戒也犯了,你罚我吧。” ……??? 我原本以为他偷个东西对我打击就很大了,然而我还没能缓过神来,他就说他还犯了杀戒色戒?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我惊愕地问他:“你说你犯了什么戒?” 惠岸一动不动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杀戒,色戒,贪戒,能犯的都犯全了,既然如此,师父你不如也把我罚下界去做妖怪?” 我捂着小心脏,差点没昏过去,扶着一棵树道:“没事,没事,你先说杀了谁,师父帮你把尸体藏起来再说……” 惠岸:“……”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是我徒弟,没教好是我的错,有什么责罚我替他担着——我敢保证,西天也好,天庭也好,偏心的绝对不止我一个,再说他虽然在我西天做事,但是到底是天庭的人,要知道他们那边的法律是:玉帝高兴了屠了城也没错,玉帝不高兴,喝口凉水都是错的。 我扶着树干好不容易站稳了,对他说道:“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只要你师父我还活着,谁也别想把你赶下界去做妖怪。但是这件事我们必须谈清楚,我们必须现在就谈清楚,我必须得把你这怪性子给扳回来——” 我还没等到他开口,忽然浑身一阵骤冷,仿佛跌下九重天去,然后我耳边一阵嗡鸣,就听见那小和尚哭道:“观音姐姐,你快来救我啊!妖怪马上就要吃了我了!” ……那你给他吃了吧! 然而,那声音如同警铃一般响个不停,震得我浑身难受:“观音姐姐,我要死了!” ……那你还是快死了吧!你死了就没人烦我了!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个金蝉子的债,让他这辈子这么烦我,以前他还在西天的时候,好歹雨露均沾,那份烦人劲儿看见谁都烦,现在可好,单单记得我一个,就烦我一个,真是没完没了。 那我能怎么办,真的看着他死了吗? 不,我也就心里骂他两句,顺便咒他早点死而已。该去救他的时候,还是得丢下一切去救他。 我只能对惠岸说:“你先在这儿呆着,我去把孙悟空他师父那档子破事解决了就回来。你老老实实在南海呆着哪儿都不许去,知道了吗?” 惠岸也不说话,就又慢悠悠蹲回那莲花池子边儿上去了,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扒拉着池子里面的莲花叶子玩。 我说:“我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等我救了唐僧回来以后,我们再把所有问题都说清楚。” 有时候,我觉得可知过去未来,于我而言,像是一个诅咒。有时候我希望自己不知道,可是到了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又希望自己知道,即使我明知道一旦知晓了结局,就再也无法将其改变了。 所以我时常自欺欺人,对那注定的命运,不去看,不去听,以为可以就此逃过因果循环。 可是对于那一天的事情,我时常会后悔,我总会想:若是我那时便知道惠岸从此便要消失不见,我自然不会去管那玄奘的死活,反正他这种嘴碎的,通常命都很大。 可是我习惯了,习惯了我那徒儿会在南海几百年如一日地等着我,我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变了,不再是那个笑着跳着跟在我身后的小孩子了,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他,就如同当初也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我,而我这个当师父的,对此却不甚明了。 我一直隐隐知道他在对什么失望着,对他的父亲,或者是他长大的那个环境,再或者,是西天诸佛,甚至是我。 可是我不知道,惠岸除了南海或是天庭,还有什么地方可去,所以我总觉得小孩子长大,失望也是难免的,毕竟世界就是这样,人也好,神也罢,说白了到哪里都是一滩烂泥,这世界烂透了,谁不曾满腔热血地来到世上,却又无比失望离开,剩下一滩凉血,慢慢腐烂在泥土里。 从那时起我告诉他要乖乖在南海等我起,我足足三年,再也没见过我那个时常暗地里念叨着要把他赶出师门的徒弟。 但是那时的我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急忙忙去藏宝阁拿了定风珠和飞龙宝杖,又急忙忙赶回小须弥山,我还没来得及进山庄,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摔碎东西的声音,心知不好,赶紧往里走。 只听见孙悟空一声吼:“你这菩萨,如来让你羁押那怪物,你却玩忽职守,在这山里睡觉呢!我看你是纵怪吃人,如今不想救我师父!什么西天取经,全是骗人的!” 这泼猴儿,一个看不住又闹事。 也难怪,那灵吉也不认识他,没准看不起他原先是妖精出身,说了什么难听话为难他。那泼猴哪里是受得住气的主,八成被灵吉呛了两句,也不高兴了。 “好你个灵吉!若是今天你拿不出那压制妖怪的宝物来,我就打碎你这山庄,把你的徒弟、童子、看门人,一个个抓去给我师父陪葬!” 灵吉挠挠他的头,茫然的歪头想了想,如今是什么时候? 我说:“唐朝。” 他大惊:“大秦亡了?不应该呀!” …… 你这反应,也是很及时了。 灵吉迷迷糊糊地说:“那大约是几百年前吧,哎,观世音,我也不知道,我实在是太累了,这一睡就醒不来了。” 孙悟空担心他师父的安危,不想听我们两个说几百年前的事情,着急道:“你这菩萨,睡也睡不醒,东西也丢了,那我师父怎么办!若是我师父被那妖怪吃了,到时候我定要打死妖怪复仇,也绝对不让你好看!” 他这一吼,吓得灵吉就是一哆嗦,他还没睡醒,也没见过孙悟空,只好说道:“那黄风怪善于起风,如今想要压制他,只有找到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不过你放心,我这东西就算是我睡着了也绝对丢不了,大概是我徒弟或是手下人谁拿了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我们且问一问……” 孙悟空一听见还有机会,抛下我们两个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跑去了。 他走以后,灵吉坐在地上,看着我:“这毛脸雷公嘴的猴子是哪儿来的?真是好大的架势,好像他多了不起一样。” 我无言的看着他:“……” 灵吉道:“观世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只泼猴子也让你忙得团团转,我这睡一觉难不成错过了什么?” 那他可真是错过了天上人间几百年来最大的一件事情。 我说:“他是那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玉帝都头疼的一只泼猴子。” 灵吉茫然看着我:“什么天宫?什么孙悟空?” 我只能给他解释:“就在你睡觉的时候,这猴子大闹天宫,一棍子打到御敌凌霄宝殿里去,差点把玉帝的宝座给掀了呢,如来将他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又怕迟早有一天要压不住他,就让他修成正果,让他保取经人上西天取经。” 灵吉似懂非懂,茫然的点了点头后道:“保那取经人?就是跟着金蝉子的小跟班喽,也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嘛。怎么会让你如此紧张?” 我:“……” 你还真是错过了很多很多啊。 灵吉说:“话又说回来,那金蝉子可算是熬到第十世,要去西天取经了吗?” 我只能跟他点点头。 灵吉又说:“哎,我是真不想让他金蝉子回来,你也知道他那性子倔,抓着谁叨叨谁,我当年本来是不瞌睡的,被他叨叨了几回以后,以后做什么都能睡着。我当年原本听佛祖讲经的时候,还能勉强打起精神,谁知道被他叨叨了几回以后,那无聊都会传染,搞的我现在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睡着,一睡着便再也叫不醒,都是他的罪过,若是他没叨叨我,保不准我还没错过那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盛况呢!” ……你这灵吉,看热闹的心也是很迫切了。 灵吉安慰我道:“观世音啊,你放心,那金蝉子比谁都能叨叨,保不准在那黄风洞里,他正叨叨那几只妖精,把他们叨叨的都快要死了呢。” 我:“……” 我实在是不想和他说话了,便转过身出门,和那孙悟空一起寻找的定风珠飞龙宝杖去了。 那孙悟空本来就是个泼的,长生气起来得还吓人,把须弥山里的道人、童子一个个逮住大喝:“你可见到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了?” 他本来就是只妖怪,脾气又大,手上力气用的狠,吓得小童一个个见着他就跑,我寻思他这个法子,再逼问也是问不出来的,只好替他好生询问:“这几日,可有什么人来过你们灵吉菩萨的山庄里?” 小童子仰着一张白生生的脸,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我,眨巴眨巴眼睛以后,歪歪头想了想:“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过这里,就算有,我们也不会让他们进来的,倒是前两天惠岸行者来了一趟。” …… ……??? 我差点没吼出来,一把抓紧了那小童子的领子:“等一下,你说什么,谁来了?” 小童被我吓了一跳,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怯怯地望着我:“那惠岸行者呀,就是李天王家的小太子。他还给了我颗糖吃呢!” …… 怪不得我最近眼皮跳,要出大事儿。 我就说我这怪徒儿整日里不见踪影,肯定要惹事,看吧看吧,果然是惹事儿了! 现在真是学精了,还知道给人家糖吃! 小童子被我吓傻了,怯生生站在我面前,伸手挠着小脑瓜,拼命地想着什么,忽然想起来了,惊喜地说道:“对啦,观音菩萨,那惠岸行者不是你的大徒弟嘛!” ……不,他不是,我想把他赶出师门了。 小童子说:“这就好说啦,那宝贝肯定已经在南海啦,我现在就去告诉孙大圣,让他不要再着急了!” 孙悟空满脸都是:你堂堂观音竟然和那妖道勾结,果然那袈裟就是你派人偷的,枉我那么信任你们,你们神仙没一个好东西。 那惠岸即便不说话,我也知道他想的是:我要先和这妖道打一架,然后再和黑熊怪打一架,若是师父在我打了两架之后还没生气,我就和小喽喽们打一起群架。 至于那个小道士,小道士更麻烦。话说当年我与他传道的时候,我还没徒弟,所以我才能如此洒脱,以身讲道,现在想想,若是让他说出来我以前给他讲道理的时候给他看过我的鸟的事情,那就变得很危险了。 我这个徒儿本来就不学好,我都怕他知道这件事以后专学坏,以后传道的时候净瞎搞啊! 我就寻思着,这小道士是个定|时|炸|弹,我得寻思着不能踩着雷了,能不能先让他闭上嘴。 唉,我为什么要找这个麻烦,不让孙悟空直接打死他呢? 现在可好了,要是不打死他,他就得把我的黑历史在这两个熊孩子面前揭露出来,其实算不得黑历史,可是这两个熊儿子明显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好好的事情就给讲歪了。 我在遇到萧丞相的时候就说了,我在大街上裸奔没事,可是惠岸他爹是李天王,我们双双裸奔,李天王可能受不了。 现在我是他师父,我以前的事情,虽然我坚信我自己做的没错,可是若是传到李天王那里,或是他发现他儿子和我一个法子去传道,他李天王大概一个受不住厥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正寻思着,那孙悟空一把上前来扯住我另一只袖子,道:“借一步说话,借一步说话,小行者,你先与那道人谈论谈论佛法,啊?” 说完,一把将我扯走了。 孙悟空绕到山后头,对我说道:“菩萨有所不知,这道人先前与那黑熊和一个白蛇开小会,我当时只打死了那白蛇,这妖道还不知道呢。” 65.莲藕味儿的,好吃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老和尚活的久, 又不是我让他活得久,就不允许人家自己好好养生吗! 我说:“但凡心里有一丝善念的,我佛都愿意渡他。那老和尚虽然贪你师父的袈裟,但是好事也做了不少,如今又已经一头撞死在墙上自尽了,你还要挑我的过错?我在人间信众千千万万,哪一个是十全十美的,难道你以后成了佛,那些有过错、自私心的,你便不许他们供奉你, 也不许他们有机会改过、向善了?” 孙悟空被我说了一顿, 把理直气壮的话噎了回去,但是又不甘心, 咕哝道:“可是那老和尚和妖精串通,你看他活了二百七十岁,定是和那黑熊学的法子,再说他又有杀人的罪过,哪里是‘有些缺点’, 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 死了也活该, 活该!” 我冷笑:“你现在可真是当了取经人的徒弟了呀, 我的孙大圣。你当年难道不是个妖怪, 你杀的人, 只怕是比那老和尚吃过的米都多呢!你是不是也该死在那五行山下, 永世不得超生?” 我糊弄这猴子倒是容易,倒是里面的东西却不简单。 按照西天的说法,众生平等,所以妖精和人都是合法成精的,而且仙、佛、道,最初也是修炼而来的,没道理允许人修道就不许妖精修道,但是妖精和人不一样,人修道成仙,靠的是行善,妖精在山野间吸收天地精华,也就是发展得好的动物。 总有人说妖精吃人不配得道,吃过人的妖精就该死,可是换过来想想,这个食物链是怎样的我们也管不了,毕竟允许人吃动物,怎么就不允许动物成精以后吃人了呢?这不公平嘛!虽然佛要不吃荤,但是也不能因为人吃肉便杀了人,所以妖精吃人,我们不管不行,管了又不行。 那干脆都把底下成了精的收上天来做事?那得收多少妖精,一个个上天以后又不死不灭,那西天迟早有一天被挤爆了。 而且东西方的规矩也不一样,西天是前世里做了大善事的,升天有善缘,给个位子;天庭却是前世里领兵打仗杀了人屠了城的,玉帝看他打仗的能耐大,或是做臣子的搞文字斗争的能耐大,收上去做个领兵的或是写字的。 所以如来和那玉帝合计着,出了个损招,让那孙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经,路上遇到妖魔鬼怪抬手便杀,若是有缘分的,便收上来在天界当差,没缘分的,索性让他打死了,这样就既不是我们西天和天庭的罪过,又不能怪这猴子杀孽太重,毕竟他是妖精,妖精打妖精窝里斗,不是我们两界管理员的锅。 我觉得这个法子就很缺德,我就知道那如来一旦和玉帝只要凑一块儿绝对没好事,还不知道暗搓搓算计出来什么呢,现在可好,这事情又落到我头上了。 唉!猴子啊,你还是嫩啊! 我挺好心地对那猴子说:“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打杀妖怪,杀生造下的孽迟早是要还债的。你若是见谁都是打打杀杀,小心日后给人当枪使。” 但是那猴子却不听我的,道:“谁敢拦我取经的路,我定然不会饶了他!菩萨你莫不是心疼那个替你偷袈裟的黑熊,怕我打死他了吧?” 唉,就是因为你这种性格,才会被人当枪使的啊! 一片好心全被他当成了驴肝肺,我也不想管他了,索性任由他打去,反正这是如来和玉帝合计的,他打死了,天上也不罚他,反而给他封赏,也算是好事就是了。 那孙悟空扯着我的袖子道:“菩萨,我那师父还在观音院里等我带袈裟回去呢!你快与我来,把那黑熊怪收了,我也就不烦你修行了!” 没办法,我只能跟着他去收那黑熊怪,我那徒弟一听说有怪可以打,立刻抱着他的扫帚跟上,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又急忙忙回身去找他的棍子,喜滋滋地跟在孙悟空的后头。 孙悟空一回头看见那惠岸跟在后面,纳闷道:“菩萨,你这黑脸的徒弟别不是没断奶吧,怎么去哪儿他都跟着。” 我心想他是想跟着去打架,看看有没有孙悟空没打死的妖精,他就可以继续补上几棒子。 我回头看惠岸,我是真觉得他现在很高兴,非常高兴了算是,谁知孙悟空却和我说:“他跟着去也就算了,摆出来这副丧气脸干什么,仿佛我欠了他什么一般。” 我再看惠岸,我寻思惠岸今天非但很兴奋,眼睛里都在闪着光了,他怎么看出来人家就不高兴了呢? 我对孙悟空说道:“瞎说,我那徒儿明明很高兴。你看不出来,是猴子你眼睛不好。” 孙悟空瞪大了他那双火眼金睛,瞧了半晌以后丧气地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我道:“你看他今天眼睛明显比平时瞪大了一毫,且你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个近乎为直线的翘角,虽然弧度很小,但是还是证明他很开心,且非常开心。” 孙悟空:“……” 他对我说道:“菩萨你这师父,当得也是很艰辛了。” 瞎说,我明明和我徒儿相处得很愉快,你莫要挑事儿。 我道:“你这泼猴,怎么还不信,我让惠岸给你证明一下。”于是,我回头问惠岸道:“惠岸,师父带你去打群架,开心不开心?” 惠岸抱着他那根黑棍子,道:“给打死么?” 我说:“你不要得寸进尺,有架打就不错了,哪儿那么多要求。” 惠岸道:“有架打就是开心的,谁说我不开心了?” 我转头问孙悟空:“看见了么?我徒儿很开心,不仅很开心,他都快笑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那孙悟空哪里不对,听完我们说了这话,忽然一棒子敲在自己脑门上,再也不肯吱声了。 我对惠岸说道:“这世上的人总是误解你,但是没关系,师父了解你就好了。” 我们师徒两个惺惺相惜,情比金坚,只有孙悟空一个在那云头上拿着金箍棒敲自己的石头脑袋,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可怜这孩子,大约是当初被五行山砸傻了,至今都没缓过劲来。 我们到了那黑风山下,正打算在山里找了路找黑风洞,走到一半,山坡前头,忽然转出一个道人来。 道人手拿着一个透明的盘子,盘子里装着两枚仙丹,正在往前走,和孙悟空一撞撞了满怀。 孙悟空踉跄两步,那道人也没站稳,忙把手里的盘子护住,小心翼翼地没见到仙丹掉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那孙悟空被他撞了,起先是发愣,然而仔细盯着一看脸,忽得拿起他的棍子就上去,照着道人的脑袋就要打下去。 原本孙悟空的能耐,那道人莫说是和他打了,他正顾着心疼他的仙丹有没有事,早就被一棒子打在头上脑浆迸裂了。 然而惠岸一看,不成啊,他还没打妖怪,孙悟空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有妖怪打了,不开心,上去就拦住了孙悟空。 于是,那个护着盘子的道人没人去打,倒是我徒弟和孙悟空打起来了。 道人把他的小盘子抱在怀里,护崽儿一般地抱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孙悟空和惠岸打架。 孙悟空急了,道:“小行者,俺老孙又哪里招惹你了,你怎么偏要打我?” 惠岸说:“我师父说了,带我来打群架的。你吃独食,该打。” 66.他很可爱的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孙悟空:“……” 那狐狸崽子是个胆子小的, 此刻见到孙悟空, 立刻缩成毛茸茸一个白球儿, 被他吓得拼命往我怀里缩, 见我不理他, 还可怜兮兮哼唧几声, 也是很聪明了。 我伤心地拽着小狐狸崽子的尾巴把他拎起来,在孙悟空面前晃晃,道:“这不, 这小崽子刚才还尿了我一身呢。” 孙悟空过了许久, 才讷讷道:“菩萨你也是很好心了,竟然抱着一只妖精的崽子。” 我难过地对他说道:“说起来, 我也不瞒你, 就他在我南海的这几个时辰, 我不下十次想把他淹死在我那莲花池里了,后来想想, 不行,我是菩萨,不能犯杀戒, 再说要是他死了以后烂在我池子里也不好收拾,回头臭了一潭水,怪恶心的,麻烦。” 孙悟空:“……” 我拎着那毛茸茸的狐狸崽子的尾巴, 扒拉扒拉他的小爪子, 道:“唉, 我也不知道你又遇到什么磨难,但是悟空啊,你也看见了,我南海现在乱成一团,我看山的黑熊到处找妖精来我南海一日游,我那徒弟呢,有见谁打谁,我是不能离开这南海的,你有什么困难,自己解决了吧。” 孙悟空把他那棒子一横,怒道:“菩萨,你当日可是和我保证了的,若是我到了十分危难的时候,你保我叫天天应,叫地地灵,怎的如今要反悔?” 我撸着那小狐狸崽子的毛,郁郁道:“悟空啊,你是堂堂齐天大圣孙悟空,我就不信有哪个妖怪能难住你。可我那惠岸徒儿从小就没玩伴,我看他好不容易玩得开心了,就算我南海再乱,也要让他好好玩一次,不如这次,你能解决就自己解决吧?啊?” 那孙悟空把棒子往地上一敲,道:“菩萨你说得轻巧,是不知道我遇着了怎样的困局啊!” “我先问你,那猪悟能是不是你选了,给我师父做徒弟的?” 那语气,仿佛我欠了他钱一般,以至于我怀疑那猪悟能是不是把他师父吃了,才让他这么生气。 我说:“这猪悟能原先是天庭的大将军,掌管天河十万天兵,地位何其高贵,只因犯了错被玉帝贬了下来,昔日何其威风,保你师父取经再合适不过了。” 孙悟空气得坐在地上,道:“虽然如此,可是你不知道,那猪悟能在高老庄娶了妻子,如今做了人家的女婿呢!” “菩萨你有所不知,那高老庄的丈人请我们降妖的时候,说的是那猪悟能霸占了他的女儿,后来俺老孙和他打了一架,才知道是那老丈人招了猪悟能去,女儿也是明媒正娶嫁了的,主要是看重他能干活,让他给家里扫地通沟、板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那高家人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亨煎,全是那猪悟能挣回来的家业,可是如今高家人有钱了,却嫌弃那猪悟能是个妖怪,长得又丑,骗老孙他是个强|奸幼女的混蛋,出钱让老孙打死他呢!” 我说:“那高家人攀高踩低,得利拆桥,是凡人的弱点,那猪悟能命里就是要保你师父取经的,既然高家的亲戚也不待见他,和你走了也正好,出家出的干净,怎么就不行了呢?” 孙悟空道:“菩萨啊,一来,我哪里甘心给那高家人利用,枉拆了别人的婚去;二来,你不知道,是高家的小姐不想让猪悟能出家。” “她一个女儿家,已经听了父亲的命,嫁给一个妖怪了,如今也委身于妖怪这么多年,这妖怪虽然长得丑,对她却是真心的,给她家里照顾父母、挣了家业,可是却吓跑了亲戚,父母也说是女儿嫁了妖怪,败坏家门,害的亲戚不来往了。虽然那猪悟能是变作人骗了他们家娶的亲,可是他们让那猪悟能挣家业、做苦活的时候不说,如今有了钱,却要找道士杀了这女婿呢!” “那猪悟能自然是该跟我师父去取经的,可是他这一走,那高小姐就没有好日子过了。照她家里的说法,她被妖精玷污了,改嫁哪里容易,日后除了独守空房,不就只剩下一条自尽的路么?这高家庄方圆百里、亲朋好友,无不知道她嫁给一个妖怪的事情,哪里还有人家愿意娶她呢?父母亲族,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思来想去,也就那妖怪对她是真心真意,这如今,哭着闹着不让猪悟能走呢。” 我说:“真是造孽,我说了让那猪精好好戒酒吃斋,等着你师徒来寻他,他却去祸害人家的女儿,这可如何是好?” 孙悟空丧气道:“菩萨,你莫要忘了,我师父的母亲,被贼人劫了去,好不容易熬到大仇得报,最后还不是只有自杀的路可走。” 他说完,把金箍棒一丢,坐在我莲花台下一脸愁苦地看着我:“你说说,这可怎么办?那人族的规矩就是这般,我寻思若是那猪悟能真的就这么同我师父走了,那高小姐不出三日就要自尽了。” 我对他说:“你现在知道生死是大事了?你当年喊打喊杀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不过悟空,话又说回来,这人间的生生死死,皆是他们自己的因缘,人在自己的命运里沉浮,哪里是神仙能管的。若是人自己要给自己绑上条条框框,那是他们自己的命,我管不了。” 孙悟空一听我说不管了,猛地将手里的棍子往地上一敲,猛地跳将起来怒道:“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你扫三灾、救八难,为什么就不能救这一个姑娘家?” 我说:“这世上千千万万被家族迫害的女子,难道我要一个一个去救吗?人死的时候,恨神明管人生死,勾了命去;活着的时候,又希望神破例救他们,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他们自己害自己,自己恨自己,神就算要救,哪里救的过来?” 孙悟空怒道:“你连一个都救不了,怎么去救天下人!我不管,你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若是你不救她,这世上就没人能救她了!” 我看着他越来越气,只能道:“你说的轻巧,那受苦受难的人有多少,你能全救齐了?如果不能,多救这一个,有什么用处?我活得太久了,人世间的生生死死,因果轮回见的太多了,悟空,即便是因果轮回,也不全是公正的,何况人世间?那高小姐如今若是死了,她一生向善,受尽苦难,来世定会有好姻缘,何苦要活着在那个家族里受罪呢?” 67.喝水么?【一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但是我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我原本以为那小崽子是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可怜,却不想那小东西机灵得很, 心思多着呢。 那日母狐狸精带自家崽子的时候, 我以为是她脑子不好数漏了,却不知道是那小公子躲在莲花台下,等家人都走了才出来,为的就是要留在我南海。 后来孙悟空为了找惠岸找得着急, 一时便随手将他丢在紫竹林里, 他见孙悟空走远了,便跑回我的莲花台去。须知我南海有那太上老君送的仙丹, 王母送的琼浆玉液, 全被他吞下肚去,一时间长了多少修为。 吃了仙丹、喝了琼浆, 得以化成人形, 还不算完。 他又去那莲花池里洗净了身子,摘了池子里一片花瓣覆在脸上,从此变幻无穷, 万般皮相,再无人能认出他来。 这白狐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 我真是不知道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但是他再聪明,却也有遗漏的地方, 原本他若是这般走了, 那人间六界, 天上地下,我再也无处去寻他,也只能由他去了,可是他偏偏过于贪心,将我净瓶里的水倒了一滴出来,滴水凝珠,将那珠子安在自己的戒指上,这一么一来,只要他那戒指带在身上,无论他去哪里我都知其踪影。 惠岸问我:“那我们要不要将小狐狸捉回来?” 我说:“不必去捉他了,他过于贪心,迟早有一天要被自己的贪念害死的。他窃了仙丹、喝了琼浆倒是无妨,但是他偷了那净瓶里的水做珠子带在手上炫耀去了,无非是想证明他何等聪明,可是但凡有宝贝的地方就会有贪念,日后他们争抢这颗珠子,迟早会把他害死。” 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我带着惠岸回南海,那黑熊怪还想着继续找点妖精来南海闹,被惠岸一棒子敲在脑袋上,道:“你可知道那白狐狸精家的小崽子,偷吃了太上老君赠的仙丹,还喝尽了西王母的琼浆?” 黑熊怪彻底傻了,黑溜溜一双眼睛瞅瞅我,瞅瞅惠岸,又瞅瞅忙得要死到处抓乱飞的鸟正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的善财和龙女,觉得是自己的错,但是又不想把责任全揽了,只能道:“可是那宝物都是善财童子看管的,哪里能说被偷去就被偷去了?” 善财抱着一只在怀里乱扑腾的鸟,对那黑熊怪怒道:“我们光抓你搞来的麻烦就很不容易了,哪里能看住别的?” 龙女也说:“寻常妖精哪里能踏入那藏宝阁一步,能在后山紫竹林里不被仙气逼死就很不容易了,大概是因为那只小狐狸是菩萨给捋过毛的,身上沾着仙气,这才能混入藏宝阁。说起来那狐狸崽子真是聪明,日后得道,可还了得?依我看,一窝都是坏的,干脆全贬入地狱不入轮回算了!” 那黑熊也是个讲义气的,一看他的朋友因为他倒了霉,赶紧向我求情道:“菩萨,菩萨,那白狐一族向来食梦为生,只吃人梦境里的贪念妄念,从不吃人的,没有做过孽,咱们把他抓回来不要杀他,罚他做苦力就好了……” 一帮人吵吵半天之后,我才说道:“抓不回来了。” “那白狐偷了莲花池里的一片花瓣,从此一叶障目,即便是天庭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也看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一只妖精,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日后那白狐迟早要自食其果,都散了吧。” 南海到底还是我最大,我说让他们散了,果然没一个人敢再说话,全都一个个跑开了,那黑熊去后山面山思过去了,善财和龙女把他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的各种动物尽数赶出南海,惠岸又没了影子,我这南海鸡飞狗跳几日以后,可算是清静了。 说起来,我南海原本是万年如一日的,但是自从那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后,就很久没过几天清静日子了,这次他自知得罪了我,忽然不来了,我们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我甚至同一天里问了惠安好几次:孙悟空有没有来?有没有人一路大喊着观音娘娘?没有?一个也没有? 可真是奇了。 有一日,那龙女和善财两个闲的没事,趴在莲花池子上看孙悟空保唐僧取经,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整个跟看戏一样。 我对龙女说:“你们两个总偷窥人家,这种习惯不好。你们看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尊重你们的隐私,不看你们每天做了什么,你们这般看着孙悟空,要是有一天被他发现了,可有罪受了。” 龙女说:“不是我多嘴,菩萨你好歹也看看惠岸师兄整日里做什么吧,谁知道他悄没声地又做了什么去,万一惹事了可怎么办呢?”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善财大叫一声:“好血腥,好可怕!” 他捂住眼睛,回身来找我,差点一头跌进莲花池子里去,对我说道:“金蝉子又被妖怪抓走啦!” 我探过去一看,见那池子里,一只老虎忽然立起身子,伸出锋利的爪子,将自己身上的皮一撕两半,然后把那虎皮罩在石头上,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让那孙悟空和猪八戒追着那石头打,自己却风一般去了,把落单的唐僧抓去了。 我说:“罪过罪过,那江流儿大小没见过血,被这一只血淋淋的老虎精抓去了,吓也吓个半死了。” 善财捂着眼睛说:“菩萨,那孙悟空肯定又要来找你了。” 我说:“怎么可能,他弄丢了白狐狸崽子,躲我还来不及呢,哪儿还有脸来求我帮忙。” 谁知道我还没说完,远处忽然又响起那孙悟空的喊声:“观音菩萨,俺老孙还小狐狸来了!” 什么? 怎么可能,那白狐公子化了人形,长了修为,又能千变万化,你哪里找的见。 只见那猴子一头大汗,拎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崽子的尾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菩萨,得罪得罪,我师父喜欢这只小狐狸崽子,就给留了几天。”说完,把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球递给我,小狐狸显然被他吓得半死,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他一松手就要上来咬我。 …… 我看着那只野生的狐狸崽子,心想这连狐狸精都不是,就是只崽。 那只白狐公子当初未化成人形的时候,虽然也是毛茸茸一只球,但是好歹是有灵智的,人话也会讲,狐狸话也会讲,甚至还会几门外语,猴子话都会讲一点。 孙悟空,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当我这个观世音是个瞎子? 就连善财和龙女都一眼看出来那是他现抓的野崽子,万分尴尬地看着这只傻猴子,谁也不说话。 我问:“悟空,这当真是那只狐狸崽子?” 孙悟空眼珠转来转去,一看就很慌张的样子,却还是说道:“当真当真!我老孙绝不说谎,你要是不信,我用那玉帝老儿的头给你起誓!要是说谎,那玉帝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68.玉净瓶【二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对孙悟空说道:“你把这狐狸送回来的真是及时, 他那个傻子娘已经找了他不下十日, 这小崽子心倒是够大的,明知道他母亲正翻天覆地在找他, 跟你玩的还挺开心。” 孙悟空一听这个, 紧张地耷拉着脑袋,时不时抬起眼睛瞥我一眼,左手挠着右手背,浑身不自在。 自从他自封了齐天大圣大闹天宫一来, 这泼猴天上地下从来没有怕过谁, 也从未在谁面前气短过,然而如今, 他却拘谨地站在我面前, 不敢大声说话,结结巴巴道:“菩萨说的是, 这小狐狸崽子太贪玩了些。” 我对孙悟空说:“还好你来得及时, 那母狐狸丢了亲生儿子正四处发疯找他呢,把我南海闹得鸡飞狗跳,你也知道女人丢了孩子是何等的心焦, 如今她要是见你把孩子送回来了,一定要认你做大恩人, 你等着,我这就叫那白狐狸精来亲自向你道谢。” 说完, 我又假惺惺地凶龙女说:“笑, 笑什么笑!那母狐狸还在后山吗?快叫她过来, 她那个傻儿子儿子找着了!” 我话还没说完,孙悟空一把扯着我的袖子,急忙道:“菩萨且慢,菩萨且听俺老孙一言!” 他欲要说什么,又猛地憋了回去,一张猴子脸涨得通红,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半晌,才忽然如同皮球泄了气一般道:“我和你实话说了吧!这狐狸崽子不是真的,是……是我从山野间随便抓一只来的!” 他丧气地说道:“想那日,我在南海急着寻惠岸行者,不知道将那小狐狸丢在了什么地方,这便跑丢了,我原本以为南海是个太平地方,他纵使跑丢了,能丢到哪里去呢?那时也没曾想如何着急找他,可是后来我再来寻的时候,连他的影子也找不到了,这才知道惹了大祸事。” 孙悟空耷拉着脑袋,暗地里偷偷瞥我一眼,道:“这几日我几次想和菩萨道歉,可是你也知道的,我老孙就是这个脾气硬,一辈子从未承认自己做错过什么,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死活低不下头来道歉,就把事情给耽误了,如今实在是我师父有难,迫不得已想来学菩萨帮忙,却又想着之前欠了菩萨的于心不安,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想了这个昏招,用着假狐狸崽子来骗你啊!” 过了一会儿,他认了错,等着我说什么,见我不说话,又暗自打量我,忽然理直气壮道:“但是这损招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那个师弟撺掇我的!若不是他,我今日哪里会做出这般丢人的事情!” 说自己的时候理亏,不敢大声说话,一说起他师弟,又有理了。 我只能说:“……是是是,所有事情都是别人的错,不是你齐天大圣孙悟空的错,是这个意思吗?” 孙悟空陪着笑脸,耷拉着脑袋,焦急地挠挠手背:“这件事确实是老孙的错,菩萨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我道:“孙悟空,你可知道你闯下了多大的祸事!那白狐公子趁你走后,在我南海偷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又喝了西王母的琼浆玉液,还将我那莲花池子里的花瓣扯下一半来,覆在脸上,从此千般变化,再无人能认得出他来。这小狐狸年纪轻轻便如此聪明,可惜心术不正,长大了以后定要惹更大的祸害,说不准,比你都能惹祸!” 孙悟空垂头丧气,敲着自己的石头脑瓜道:“都是老孙的错,都是老孙的错,等有一日我不保唐僧西天取经了,别的事情也不做,便满了四海八荒寻那小崽子,一定给菩萨一个说法!” 我说道:“罢了,也是他命中合当有此机缘,日后是福是祸,还很难说。你如今又来找我,是不是你师父出了什么事情?” 他道:“还不是被那老虎精抓到黄风洞里去了!那老虎没什么本事,他家大王却有个能吹风的宝贝呢!” 孙悟空气呼呼地说道:“真是怪了,以前老孙在这山野间行走,从未见过妖怪这么热心吃人,就算是热心吃人,也从未下如此大的功夫千辛万苦,得罪其他厉害妖怪也要抓那走在路上的路人,这世道真是变了,我们当年做妖怪的时候,从来不像他们现在的妖怪这样没有章法,妖怪和妖怪之间好歹还是彼此尊重的,现在这妖怪真是一届不如一届,老孙不在的这五百年,外面的妖怪全都学坏了,乱套了!真是世风日下啊!” 我们正说话间,我忽然浑身一阵恶寒,如堕冰渊,仿佛天地间忽然变作三九寒冬,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然而我转身一看,龙女、善财、孙悟空都好好的站在我身边,也没有什么寒风来吹我,也没天气突变,只我一个倒了霉。 我还没来得及问孙悟空这是怎么回事儿,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啜泣声,似乎是一个人在哀哀的哭,一边哭还一边小声咕哝:“观音姐姐,快来救我啊!” 我茫然的环顾四周,并没有人说话,半晌,只好问孙悟空道:“你方才听见有人说话了吗?” 孙悟空瞪大眼睛茫然道说:“只我一个在讲话,并无其他人说话。” 我又看龙女善财,两个人一起摇头,显然没有人听见这声呼救。 过了不多时,那声音又哽咽道:“完了完了,连观音姐姐也不能来救我了,我这次可真是死定了。” 等一下,这个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这不是孙悟空他家那师父吗! 小和尚似乎在自言自语,我只听见他小声哽咽道:“都怪我那两个徒儿不懂事,偏要追着那个妖怪去打,现在可好,害得我被妖怪抓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马上就要那几个妖怪开肠破肚给吃了,我以后还怎么去西天取经啊……” ……你这个小和尚,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很能叨叨的了。 我本来可知东西南北天下事,要是不小心开了闸,全世界烧香的都在我耳朵边儿上叨叨叨,只是声音不大,偏就小和尚这个声儿,简直是振聋发聩,他一开口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我又听见他小声咕哝:“可是我答应了观音姐姐要去西天大雷音寺求取真经的……” 我记得前两天开会的时候,那如来曾经突发奇想,说那小和尚西天取经路上几多磨难,保不齐就被哪个妖怪抓了去,若是他的徒弟求救不及就死了,可怎么办呢?这已经折腾了整整九世,第十世本该功成正果,万一没看住,咔嚓一下死了,多尴尬。 他自己叨叨这话的时候,我们谁也不说话,因为那九九八十一难的大纲虽然是我做的,但是说到底还是他自个儿安排的,若是他安排的难度太难把唐僧给害死了,但也不是别人的错。 但是他到底是老大,我们也不敢说他的不是,所以每每他提起和具体情况有关的事情,我们大多低着头,等这件事儿自己过去,反正他保不齐一会儿就忘了。 谁知道那天如来却死活较真,又对我们说,应该给他个法术,让他在危难之际可以求助各路神仙,这样大家都知道他有难,顺路的就都可以去救他了。 69.看脸【一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聊罢, 我便带着惠岸走了。 就我们临走,他还拿着那根铁棍,固执地敲着孙悟空的头盖骨, 恨不得敲出一个坑的模样。 我这个徒弟, 是个记仇的。 我把那些话和孙悟空说完, 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更何况, 看孙悟空的样子, 貌似还信了。 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就那天庭?全是垃圾。 我呸。 我们此行最后一站,便是长安了。 关于这长安,其实有两件事要讲。 这两件事, 都是关于龙王的。 第一个龙王,是个倒霉的龙王。 他在泾河掌管降雨,有一日听那打鱼人和砍樵人的对话,方知有个叫袁守诚的人,算卦算得十分准,把那河中哪里有水族, 如何打渔,告诉了一个打鱼人。 可是这样一来, 那泾河的水族, 不都被打尽了吗? 他便假扮一个白衣的书生, 去找那袁守诚算了一卦, 算得及时下雨, 多少雨点, 他还与那袁守诚约定,若是算错分毫,便要将袁守诚赶出长安。 他本以为一介算卦先生,能算出多少呢?谁知道玉帝下旨,正是那袁守诚说的量,他一时暗想,他不过是一条河的龙王,这世上千千万万条河,每日降雨何其多,那玉帝管着天下,这多一滴少一滴如何能知道? 于是他便改了降雨的时辰,改了下雨的点数,次日去找那袁守诚算账。 谁知道袁守诚不仅知道他是泾河龙王,还知道他要被玉帝抄斩,吓得那龙王向他求告,问一条求生之路。 袁守诚说,这斩龙王的是魏征,要让魏征停手,只能去求太宗。 龙王忙不迭地求唐太宗饶他一命,皇帝自然是答应了他,谁知道那魏征与太宗对弈的时候睡了一觉,竟然做梦的时候就把龙王斩了。 龙王惨死,鬼魂去找那唐太宗算账,唐太宗被他搅的日夜不得安宁。 佛祖对我说:“这龙王的鬼魂去烦那太宗,你在长安,顺路给他驱个鬼。” 我虽然号称救苦救难,但是这事儿明显是天庭的事情,龙王也是天庭杀的,怎么出了事情要我去赶? 佛祖说:“唉,慈悲慈悲,这是外交问题,外交问题。” 他每次一提外交问题,我就知道绝对没有好事情。 天庭和西天到底是两派,我们若要帮那唐太宗驱鬼,那定然玉帝也答应了佛祖什么事情,但是他每次有事之前,定要装的神秘兮兮,死也不露口风。 那么问题来了,这龙王是天庭斩杀的,天庭连活的龙王都能杀,更何况死了的? 其次那龙王只是少降了点雨,玉帝便如此消息灵通知道他改了雨点,那袁守诚泄露天机,让渔人把泾河的水族都打尽了,又透露那玉帝的圣旨,怎的半分处罚也没有? 所以我说啊,这里面大有文章。 第二件事情,是个命好的龙王。 海州有个人,叫陈光蕊,考试中了状元,骑马看尽长安花,正巧那丞相家的小姐彩楼招亲,一个绣球打中,成了一段好姻缘。这陈光蕊本来是个寒酸书生,一瞬间功名有了,媳妇有了,后台有了,被朝廷派往江州赴任。 这陈光蕊半路上买了一条金色锦鲤,一时心软放了生。谁知道他心善,那路上的人却不心善,洪江的两个船夫看上他妻子殷小姐貌美,便将他杀了,抢了他的身份和妻子,去江州赴任去了。 而那陈光蕊被丢入河中,正巧那河里的龙王便是那日被打上去的金色锦鲤,见这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就用宝贝留了他的尸体,留了他的魂魄,让他在水晶宫里当差。 这殷小姐被贼人掳走十八载,把儿子放在木板上漂流而走,十八年后玄奘长大了,知道了身世,这才回京城向岳父求救,救了母亲,救了祖母,杀了那两个贼人。 然后这龙王见陈光蕊大仇得报,便放他生还,让他从河上漂流回去,死而复生,也算圆满。 看起来很美好是不是? 那么问题来了,这龙王既然可以让陈光蕊死而复生,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干脆让他自己死而复生,去京城求助丞相,或是手刃贼人,抢回妻子儿子,接回被丢在路边的老母亲呢?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丈夫、父亲、儿子应该做的事情吧? …… 这都十八年了,他妻子被人家霸占了十八年,儿子被放在木板上顺流而下生死不明,老母亲因苦等十八年在路边乞讨,瞎了眼睛,这陈光蕊自己也是很心大嘛,跟着龙王在水底下当差去了! 你跟着龙王当差也是个小神仙了吧,你老婆儿子亲娘都无依无靠都惨的要死了你都没吱一声哦! 还有那堂堂一个龙王,能给人当水族打上去煮着吃了?你当龙王干什么的,做菜的吗? 你不是很神通,宝贝很多的吗? 反正这件事完了以后,我就问如来,他是不是背着我,暗地里悄咪咪又做了点啥。 如来一脸正经,和我说:“我让你去长安是让你去找取经人的,你挖这些年陈年旧事干什么。” 我说取经人不就是那个小和尚玄奘吗!这件事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啊! 如来说:“观世音,你莫要较真,这是外交问题,外交问题……” …… 一提到外交问题,我就知道没好事。 我就说,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让我去给那唐太宗驱鬼,感情他和玉帝早串通好了,要这小和尚命运凄惨,往上三代都倒血霉哇! 终于,小和尚玄奘那个没用的爹继续回去当差了,娘想不开,自尽了一次又一次,再一再二不再三,第三次死得干脆,我都救不回来。事情到这里,这孩子的身世,终于变成主角的身世了。 就这些倒霉事完了以后,如来终于用他自己的行动向我证明了,为什么这个小和尚是内定的取经人,别人不是内定的取经人。 大概是因为他们祖上三代,没有倒血霉吧。 一个合格的主角,要么父母双亡,要么死其中一个,反正怎么看父母健在的主角很难获得成功啊。 所以说,当父母不容易,当主角的父母,更不容易啊。 我这次和惠岸来长安,是要给那取经人玄奘送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的。如来说了,穿他的袈裟,不堕轮回;持他的锡杖,不遭毒害,所以这锡杖、袈裟,要我亲自送与大唐的皇帝,再由皇帝赏赐给玄奘,那才算是正统。 我寻思着,这遭了龙王恐吓的皇帝我还救过他,直接送给他就是了,他没准还拜我一拜,然而如来不,如来说了,要送的有戏剧性。 我要是不听,他开启讲经模式,能把我远程叨叨死。 于是,我和惠岸换了模样,变作两个癞头和尚,去长安城里卖袈裟。 这世人似乎对那得道高人有点误解,但凡是衣冠整齐、貌美如花的,都觉得轻浮又浅薄,若是捧着袈裟在路上走,多半觉得他在装逼;但凡是那坡脚的、癞头的,破衣烂衫的,捧着那金光闪闪的袈裟在路上走,一看便是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所以荒山野岭拜师傅的,一般不拜那些衣冠楚楚的,仿佛衣冠楚楚的都是妖怪变的,神仙要变,都往丑里变。 其实一开始事情不是这样的,因为神仙大多审美挺好,都往好的变;那妖怪呢,都是村儿里的山里的,审美都不可描述,可是也不知道怎的,传着传着便歪了,搞得神仙只好变丑的,不然没人理我们,所幸大多数妖怪住在旮旯角里,消息不灵通,不然不知道多少人要被害死了。 我和惠岸捧着袈裟在街上走,要是有人来问多少钱,我们便假惺惺地说要五千两,我们走了一路,一路人说我们有病。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如来就喜欢搞面子工程,但是有什么办法,若是这袈裟送给皇帝,皇帝多半不珍惜;若是这袈裟卖给皇帝,又显得宝物是俗物,花钱就可以买到,所以我们就定一个高价,然后说,俗人要花高价买,遇着高僧,我们送给他。 那玄奘是高僧么?当然不是,他以前还是金蝉子的时候,听讲道的时候都能听睡着了。 你看惠岸,惠岸跟着我几千年屁都没学会,他就知道听讲道的时候走神要假装在听,那金蝉子,假装都特么不会假装。 我们一个癞头,一个跛足,穿着破衣烂衫走在路上,惠岸对我说:“师父,你这身扮的不真。这破衣烂衫风餐露宿的和尚,哪儿来你那么细的皮肉,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我和惠岸说:“你的脚一会儿左边跛,一会儿右边跛,你就扮的很真吗?” 惠岸想了想,对我说道:“要不这样,你扮女人,我扮木头,你我本色出演,这样肯定能骗过所有人。” ……谁跟你本色出演!我呸! 我几千年难得穿一次男装,这瘾还没过够呢! 我们走到一半,遇到那丞相萧瑀散朝回来,官兵把两道行人赶走,我们两个迎头往前走,正走到他面前去叫卖。 那丞相盯着我手里的锦斓袈裟,盯着惠岸手里的九环锡杖,见这宝物熠熠生辉,问道:“这袈裟多少钱?” 我松了口气,可算是遇着人,可以尽早结束任务了。这丞相是个有眼力的,肯定能看出来这都是宝贝,如来的面子工程还是可以的。 我说:“袈裟五千两,锡杖两千两。” 他看看我俩手里的宝贝,眼睛忽然一转,转到我们身上的破衣烂衫上去。 他这么一看,我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因我刚才说了,世人最近对宝贝,有点误解。 萧瑀说:“那你们俩身上的烂衣服,要多少钱呀?” …… 我就说有不好的预感! 惠岸说:“烂衣服一文不值,手里的才是宝贝。” 你个傻子,住嘴啊! 萧瑀一挥手,坦然道:“那我愿倾其所有,买你们身上的破衣服!” 说完,还一副自以为很懂的样子,小声对身边的人说:“你看他们手里的宝物,光鲜亮丽,他们却穿着破衣烂衫,明显得道高人要考验我们,不要我们为外表所惑,要透过现象看本质,那锦华服、美容貌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灰土,所以真正的宝贝是他们身上的烂衣服。” 70.你磕三个头【二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做梦…… 大概是惠岸来了一趟, 趁他睡觉的时候问他:灵吉菩萨,我能不能借你的宝贝用一用呀? 然后他大概有个印象,就记住了吧。 灵吉虽然修为不浅,但是绝不轻易动手的, 不然显得他没教养,因而刚才被孙悟空追着打, 此刻也怒道:“你个泼猴!你还管我梦到什么不成?依我看,没准是观世音传了他个什么入梦的法子, 让他趁我睡着的时候问了我的!” 孙悟空拎起棍子就要打他:“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说?现在才说, 不就是想栽赃给惠岸行者给自己开脱么!你看不起我可以, 你竟然栽赃观音菩萨,你看我不打死你!” 灵吉被这只他挺看不上的泼猴子用金箍棒指着头,自然也没有好脾气, 毕竟他这个人虽然修身养性, 但是起床气还是很重的, 立刻就决定破了戒要和这死猴子较量一番, 道:“梦里的事情,哪儿有醒来还记得的?都是记个大概, 迷迷糊糊, 留个影子罢了!我若不是也想助那金蝉子一臂之力,还与你说这些?” 孙悟空道:“我让你去把你看押的怪物收回来,可曾让你说你做了什么梦?你倚着佛祖的旨意看押怪物, 却在此睡觉, 纵怪吃人, 依我看,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俩眼看又要打起来,我只好大喝一声:“够了!” “其一,那两样宝贝,确实是我徒弟拿去了。” 我不能和孙悟空说实话,不然他又找惠岸算账,惠岸也不是个省心的,一打起来定要出事,我到底还是偏心,就扯了个谎道:“惠岸知道你有难,提前借了宝物去,谁知他向南海去找我,你正好请了我来小须弥山,这才错过了。这宝物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拯救世界好几次,说一次谎,应该是不会遭天打雷劈的吧。 “其二,灵吉你大约是睡糊涂了,我自己尚且不会入梦之法,怎么传给我徒弟。总而言之,现在这定风珠和飞龙宝杖我已经找来了,悟空你若是想救你师父,先把东西拿去吧!” 孙悟空拿着他那根棒子,看看我,又看看灵吉,显然以为我是在包庇灵吉,但是又不好意思打我的脸,一把拿了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去,转身就要走。 他刚转身走了没两步,灵吉又说道:“你不过就是一只成了精的猴子,佛家的宝物你会使么?别给我弄坏了!” 孙悟空本来已经压了很大的怒火,偏生灵吉又来戳他的痛点,猛地一个转身,将那金箍棒往地上一顿,忽然一声巨响,竟生生插|进地面中去,四周的砖块浮现出小小的裂纹,一路蔓延,形成一个四处放射之装。 “我就是只猴子,也是几番大闹过那玉帝凌霄宝殿的猴子!老孙当年降龙伏虎、大闹天宫、盗取蟠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哪儿睡觉呢!” …… 得得得,以前那点破事儿又拿出来炫了。 这猴子死性不改,那灵吉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两个人凑一块,真是噼里啪啦爆炸一样的架势。 我原本以为他这一说,把灵吉说烦了,他也不理这只猴子了,却万万没想到,灵吉大惊失色,心痛不已地倒退了两步,愕然睁着眼睛,捂住心口,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抓住我:“我把蟠桃会睡过头,错过了?” …… 他又带了几分希望看着我,难过地说:“那王母有没有送我几个来?小须弥山存了吗?” 我:“……” 听到他这句话,孙悟空忽然抱住他的金箍棒仰天大笑起来,足足笑了半晌,才说道:“那蟠桃园里像样的桃子,早被俺老孙吃尽了!你别说吃一个,纵使是想看也看不到个影子!” 灵吉愕然瞪大了眼睛,仿佛骤然受到暴击一般,整个人虚弱到站立不稳,痛心疾首地踉跄两步,差点倒地不起就此昏迷。灵吉哽咽:“我为了修行吃素了几千年,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可以吃点好的素,我还睡过头了?”他说着,不敢置信地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怒气满满地指着孙悟空:“竟然还让你这只不伦不类的泼猴子全吃了?” …… 你可嘴上积点福吧,灵吉菩萨。你就算是个假的,也得注意一下身份啊。 眼看孙悟空又要和他闹起来,我赶紧说:“孙悟空,你到底还救不救你师父了?” 孙悟空气呼呼拿着宝贝转头走了,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叨咕:“你等着我回来打烂你个光头……” 我看着那孙悟空腾云驾雾去了,心想事情到底也算是解决了,他要是赶不及,那也不是我的锅,金蝉子早死早超生,省得以后—— 我还没来得及想他死了以后我能如何逍遥,就又是浑身一阵恶寒,险些被耳边的嗡鸣声吵得背过气去,就听见那小和尚哭唧唧地嘤嘤嘤道:“观音姐姐,这次我真的是死透了,那妖怪要扒我衣服了!他手里拿着刀,旁边架着锅呢!” …… 这种事情你就不要给我直播了好吧! 我想了想,觉得念在以前他坐在我莲花台下为了和我吵架不吃不喝不上厕所的那份旧情上,我还是应该去救他的,于是我也驾起云雾,向黄风怪的洞府去了。 然而我刚上云头,就又是一阵恶寒,险些跌下九重天去,那小和尚软软地哭着,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水烧开了啊!都冒泡泡了!” ……这你也要专门告诉我? 事实上作为一个可知过去未来的菩萨,我是知道以后的事情的,但是这个挂过于强大,搞得我日子过不好,我开了几次挂以后连我徒弟吃饭吃几粒米都知道,实在是太无趣了,我就给屏蔽了。 尤其是那孙猴子归我管了以后,我再也不敢往未来看上一眼,生怕看见他又惹事吓我。 自打回了西天以后,我那徒弟就跟开了什么开关一般,是再也不肯讲上一句话了。但凡我要是问他一下午不见踪影,去了哪里,他便望着我,一副“你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一声不吭走远了。 我总觉得,惠岸对我有种误解,就是他知道我有挂,他就觉得我无时无刻不在开挂,但是这就很尴尬,因为我若是没事的时候是不开挂的,可是惠岸就觉得,不管他做什么我都知道,不管他想什么我都知道,他索性就不和我交流,但是其实…… 我是不知道的。 我问他去干什么了,是因为我尊重他的隐私,不打算看他去干了什么,但是他偏不解为师的苦心。 这天如来问我:“怎的你那徒弟又不见踪影了,你收他是要他满西天乱逛的么?” 我只好说:“他长大了,自然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 如来道:“你这个当师父的应该管管,他毕竟是你徒弟,总让他一个小辈如此自由,不好。显得我们西天没规矩。” 唉,如来他懂什么,我这个徒弟和他的徒弟不一样,惠岸又不是我从众生里看上有灵性收来的,他是李天王家小太子,就算是他是个傻的,是块石头,是根木头,就算他脑袋顶上开了个洞,我也不能把他赶走,因为这是如来祸害的,这是外交问题。 有时候我总觉得那惠岸不是来给我当徒弟的,是来西天和亲的,他父王把他嫁给我了,我打也不得,骂也不得,只能任由他自己生长,他脾气上来了我还得供着他,这师父当得真憋屈。 我们正说他呢,他就回来了。最近惠岸一回来有个特点,他就给我使个“你都知道了吧”的眼色,仿佛我什么都知道一样,然而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如来道:“你们师徒二人感情还挺好,眼神交流?” 我默默地想,那眼神交流是单方面的,他自己以为的。 如来说:“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那木叉是李天王家的二太子,他送来西天,是怕他儿子举止不慎,遭了祸害。有时候,你管他不得,又不能不管,处在中间很是为难。我来为你管教他一下。” 他便叫了惠岸过来,问道:“你怎的这般没大没小,你师父在南海把你惯过了头,宠坏了,怎的成了这等不知礼数的人,见了师父,谁教你的以目示意?” 惠岸道:“我师父了解我,自然什么都知道。” 我和如来相处的时间比我和惠岸相处的时间长多了,就是我木头一样立在那里,他也知道我心里怎么想,便替我说话道:“你师父知道,我却是不知道,你不如说来给我听听?” 惠岸道:“没什么大事,反正我师父已经知道了。那孙悟空在路上一棒子打死了六个山贼,和那玄奘吵了一架,一个筋斗云跑了,把那唐僧丢在荒山野岭呢!” …… …… 什么???! 71.呱呱呱【三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别的玩意活久了, 就容易成精;佛活久了,就容易变丧。 我,南海普陀落迦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当然了,是个假的南海普陀落迦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 我是穿越过去的。 我因活得太久,早把那身前身后事忘了个干净, 既不记得自己从前姓名为何,也不记得因何而死,可真谓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本来不是佛,丧也丧成佛了,但这是后话, 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作为一个穿越的菩萨, 我享受了佛祖加在我身上的各种高能buff以后, 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没有谁会白白让你本事那么大的,他们给你那么大的本事, 都是为了让你不领工资还可以心甘情愿地干活啊。 当然了我也不是没有工资,我的香火钱还是不少的, 但是作为一个每天累到死, 但是却不能真的累死的人物设定, 我终于明白了:可知过去未来, 千万化身,无处不在,这不是一个好的设定,给我再多的钱,也不能弥补我精神上受到的伤害。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今天来烧香的丑大叔昨天和他的小娇妻到底做了什么啊!眼睛都要瞎掉的好不好! 最开始的那几天,我完全不能应付这种可怕的局面。 因为我虽然有千万化身,但是脑子却是只有一个,但是与此同时由于设定问题,我要同时知道过去未来东西南北天下事,说实话,最开始的时候,我随时都怀疑我的脑子会爆掉。 但是可惜的是,我是菩萨,所以这个问题是否定的:不会,就算塞进更多东西也不会。 在我终于应对了这种可怕的设定之后,我习惯了那一切,习惯了我的不死之身,习惯了每天巨大的信息量,也习惯了被剧透的人生以后,佛祖忽然对我说:“那只大闹天宫的猴子被我压在五行山下了。” 大家说:“我们都知道了。” 佛祖又说:“我觉着不能一直关着他,要不咱们五百年后就把他放下来吧。” 什么?????!!! 虽然佛祖在世界上留下了很多无比经典的传世经文,但是他这个人,并不是无时无刻都说话像念经的。毕竟搞演讲的人都是那样,演讲会上装装逼,背背稿,平时讲话谈心,还是很平和的。 这其实一开始不关我的事,但是他忽然看向我,我就知道要有问题。 他说:“从今天起,他就交给你了,观音尊者。” 如果说我成为观世音以后的千百年来都是平静无波的一潭死水的话,孙悟空就是那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怕的搅屎棍,作为一个可知过去未来的菩萨,我全然不能知道孙悟空到底在想什么,以及他下一步要干什么,这个石头脑子的家伙把三十三天棒打了一个遍,搅得玉帝凌霄宝殿不得安生,就连我,都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那已经被超能力彻底剧透的定数人生里,某一天,忽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变数。 而这个变数,似乎就是为了专门给我找麻烦而生的。 所以说,人世间的事情大抵如此,越是素日常见的,往往分文不值,比如树、花、兔子、鸟,甚至是人,都经常成精,但是由于这些东西太容易成精了,即便是成了精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可是像石头这种有史以来就没成精过的玩意,一旦成了精,当即搅得九州六界都不安生。 以至于在他出世以后,我时常会想,若是有一天狗屎成了精,是不是也会比他搞出一番更大的动静来。 为此我甚至向六界管理委员会提议,要委员会善待狗屎,不要让他们不小心成精,这样造成的影响不好。 我这么说并非有意亵渎神明,因在我佛的眼中,世上芸芸众生从未有什么差别,狗屎和黄金本来也是同一物,从未有高下之分,这才是佛的境界。 至于为什么我要坐在莲花上而不是狗屎上,这个问题我困惑了许久以后,终于想出了答案:皆因这一切在修为足够的人眼中无甚差别,但是在那些修为不够的人眼里却是大有差别的,所以为了慈悲,为了让众生更好地理解我佛的思想,我们选择了世人眼中固定的物品来定义我们的行为。 但是,这种高深微妙的思想并不能让我那个“善待狗屎”的提案得到认可,我的同事们对此作出的唯一反应是:既然观世音你如此有时间,不如孙悟空那个熊孩子,就交给你吧。 对此,我当然是拒绝的。 我是个直白的人,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所以我很坚决地说:不。 孙悟空不仅是个搅屎棍,还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大的搅屎棍,被他搅过的地方,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这时候,慈悲的佛祖发言了。 他说:“照你的说法,狗屎与黄金,本没有什么不同。” 我说:“是这样,但是我说的是玄妙的内在,可是在事物的具体形态上,还是有差别的。” 佛祖又说:“也就是,这一切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我不得不承认,他总结得很到位,但是我们现在是在开会,不是在传道,他忽然把话题扯到这个终极定理上来,我有点慌。 最后,他得出了结论:“也就是说,把孙悟空给你管理,和不把孙悟空给你管理,本质上是没有不同的。” 我:“……” 我很想反驳,你不能用这种方法来强迫我做这件事,因为谁都知道,孙悟空是三界噩梦,大家日子过得好好的,他一棒子上来就把这些几千年来的秩序都打乱了,这很麻烦。 这家伙一直被东西方世界各部门踢皮球,踢来踢去在各部门间滚了几百年,最后一个不慎,撞到我观世音的门前来了。偏生我这里不巧,什么时候开门不好,就这个皮球来的时候不慎把门开了一个缝。 唉,我当时到底为什么非要提那个和狗屎有关系的提案呢?现在好了,这一切都揽到我身上了。 佛祖说话,我可以提意见,但是我不能反驳,因为他是我上司,他给我发工资啊。 所以,我也只能不说什么了。 最后,似乎为了安慰我,佛祖又说:“你关于狗屎的那个提议,很有趣,我们会仔细思考的。” 其实我最开始想说的不是这样。 我想说的是,不管是西天极乐也好,三十三天那边也罢,其实大家都是一团屎,但是由于所有人都习惯了这是一团屎,没人觉得哪里不好,可是有那么一天,孙悟空提着金箍棒打上天来了,把玉宇琼楼全捣烂,瑶池桃林尽掀翻,大家这才发现,那一团彩云背后,天上人间地狱,本也没什么不同。 可是问题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大有不同的。 当大家发现原来没什么不同的时候,这就麻烦大了。 那锦华服、玉如意;那桃林瑶池、那金殿王座;那王母瓶中的琼浆玉液,那三十三天上无尽长昼……那凡人眼中的美不胜收,那无穷无尽的美好和祥和。 那云与泥。 这个麻烦的家伙,非要把那锦华服撕裂,金玉碗摔碎烂,丢到尘埃里面搅一搅,放在所有人面前看一看,这华服、美姬、仙丹后面,是个什么东西。 那些人世间祈求的祥和、长生,到底会带来怎样的结局。 他这个人,不,这个猴子,又不,这个石头,所代表的麻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事到如此,我也没机会拒绝了,我只能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各部门的烂摊子,要是被孙悟空翻出来再搅一搅,那可怎么办呢?” 我早就说了么,扩大宣传不是一件坏事,问题是宣传过程中难免出现点和宣传片不符的东西,这就需要内部人员去处理。 佛祖对我说:“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 孙悟空要是不小心掀开了这些美景后面的黑洞,我得给他补上,再缝一副美好的蓝图。 这压根不是孙悟空保着取经人去取经么。 这这这,这是我去取经啊! 佛祖给我的命令是很玄妙的,我用人说的话翻译一下,大抵三条。 首先,我要设计他们取经的九九八十一难,要知道我们佛教宣传委员会是很高冷的,虽然希望扩大信众总数,但是也不能什么样的人都要,总而言之要有一番选拔,考验,磨难。 但是这九九八十一难不能设计得太过离谱,因为要是搞到最后,我们没有信众了,那大家都玩完,干脆不要花费人力物力做宣传了。 72.大绿小绿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那日母狐狸精带自家崽子的时候, 我以为是她脑子不好数漏了,却不知道是那小公子躲在莲花台下, 等家人都走了才出来,为的就是要留在我南海。 后来孙悟空为了找惠岸找得着急,一时便随手将他丢在紫竹林里, 他见孙悟空走远了, 便跑回我的莲花台去。须知我南海有那太上老君送的仙丹, 王母送的琼浆玉液,全被他吞下肚去,一时间长了多少修为。 吃了仙丹、喝了琼浆,得以化成人形, 还不算完。 他又去那莲花池里洗净了身子, 摘了池子里一片花瓣覆在脸上, 从此变幻无穷,万般皮相,再无人能认出他来。 这白狐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 我真是不知道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但是他再聪明, 却也有遗漏的地方,原本他若是这般走了,那人间六界, 天上地下,我再也无处去寻他, 也只能由他去了, 可是他偏偏过于贪心, 将我净瓶里的水倒了一滴出来,滴水凝珠,将那珠子安在自己的戒指上,这一么一来,只要他那戒指带在身上,无论他去哪里我都知其踪影。 惠岸问我:“那我们要不要将小狐狸捉回来?” 我说:“不必去捉他了,他过于贪心,迟早有一天要被自己的贪念害死的。他窃了仙丹、喝了琼浆倒是无妨,但是他偷了那净瓶里的水做珠子带在手上炫耀去了,无非是想证明他何等聪明,可是但凡有宝贝的地方就会有贪念,日后他们争抢这颗珠子,迟早会把他害死。” 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我带着惠岸回南海,那黑熊怪还想着继续找点妖精来南海闹,被惠岸一棒子敲在脑袋上,道:“你可知道那白狐狸精家的小崽子,偷吃了太上老君赠的仙丹,还喝尽了西王母的琼浆?” 黑熊怪彻底傻了,黑溜溜一双眼睛瞅瞅我,瞅瞅惠岸,又瞅瞅忙得要死到处抓乱飞的鸟正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的善财和龙女,觉得是自己的错,但是又不想把责任全揽了,只能道:“可是那宝物都是善财童子看管的,哪里能说被偷去就被偷去了?” 善财抱着一只在怀里乱扑腾的鸟,对那黑熊怪怒道:“我们光抓你搞来的麻烦就很不容易了,哪里能看住别的?” 龙女也说:“寻常妖精哪里能踏入那藏宝阁一步,能在后山紫竹林里不被仙气逼死就很不容易了,大概是因为那只小狐狸是菩萨给捋过毛的,身上沾着仙气,这才能混入藏宝阁。说起来那狐狸崽子真是聪明,日后得道,可还了得?依我看,一窝都是坏的,干脆全贬入地狱不入轮回算了!” 那黑熊也是个讲义气的,一看他的朋友因为他倒了霉,赶紧向我求情道:“菩萨,菩萨,那白狐一族向来食梦为生,只吃人梦境里的贪念妄念,从不吃人的,没有做过孽,咱们把他抓回来不要杀他,罚他做苦力就好了……” 一帮人吵吵半天之后,我才说道:“抓不回来了。” “那白狐偷了莲花池里的一片花瓣,从此一叶障目,即便是天庭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也看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一只妖精,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日后那白狐迟早要自食其果,都散了吧。” 南海到底还是我最大,我说让他们散了,果然没一个人敢再说话,全都一个个跑开了,那黑熊去后山面山思过去了,善财和龙女把他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的各种动物尽数赶出南海,惠岸又没了影子,我这南海鸡飞狗跳几日以后,可算是清静了。 说起来,我南海原本是万年如一日的,但是自从那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后,就很久没过几天清静日子了,这次他自知得罪了我,忽然不来了,我们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我甚至同一天里问了惠安好几次:孙悟空有没有来?有没有人一路大喊着观音娘娘?没有?一个也没有? 可真是奇了。 有一日,那龙女和善财两个闲的没事,趴在莲花池子上看孙悟空保唐僧取经,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整个跟看戏一样。 我对龙女说:“你们两个总偷窥人家,这种习惯不好。你们看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尊重你们的隐私,不看你们每天做了什么,你们这般看着孙悟空,要是有一天被他发现了,可有罪受了。” 龙女说:“不是我多嘴,菩萨你好歹也看看惠岸师兄整日里做什么吧,谁知道他悄没声地又做了什么去,万一惹事了可怎么办呢?”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善财大叫一声:“好血腥,好可怕!” 他捂住眼睛,回身来找我,差点一头跌进莲花池子里去,对我说道:“金蝉子又被妖怪抓走啦!” 我探过去一看,见那池子里,一只老虎忽然立起身子,伸出锋利的爪子,将自己身上的皮一撕两半,然后把那虎皮罩在石头上,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让那孙悟空和猪八戒追着那石头打,自己却风一般去了,把落单的唐僧抓去了。 我说:“罪过罪过,那江流儿大小没见过血,被这一只血淋淋的老虎精抓去了,吓也吓个半死了。” 善财捂着眼睛说:“菩萨,那孙悟空肯定又要来找你了。” 我说:“怎么可能,他弄丢了白狐狸崽子,躲我还来不及呢,哪儿还有脸来求我帮忙。” 谁知道我还没说完,远处忽然又响起那孙悟空的喊声:“观音菩萨,俺老孙还小狐狸来了!” 什么? 怎么可能,那白狐公子化了人形,长了修为,又能千变万化,你哪里找的见。 只见那猴子一头大汗,拎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崽子的尾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菩萨,得罪得罪,我师父喜欢这只小狐狸崽子,就给留了几天。”说完,把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球递给我,小狐狸显然被他吓得半死,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他一松手就要上来咬我。 …… 我看着那只野生的狐狸崽子,心想这连狐狸精都不是,就是只崽。 那只白狐公子当初未化成人形的时候,虽然也是毛茸茸一只球,但是好歹是有灵智的,人话也会讲,狐狸话也会讲,甚至还会几门外语,猴子话都会讲一点。 孙悟空,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当我这个观世音是个瞎子? 就连善财和龙女都一眼看出来那是他现抓的野崽子,万分尴尬地看着这只傻猴子,谁也不说话。 我问:“悟空,这当真是那只狐狸崽子?” 孙悟空眼珠转来转去,一看就很慌张的样子,却还是说道:“当真当真!我老孙绝不说谎,你要是不信,我用那玉帝老儿的头给你起誓!要是说谎,那玉帝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 你这只死猴子,莫不是故意的吧。 我站在上边儿,看着惠岸和妖怪打得昏天暗地,有点担心。 表面上看起来两个人打成平手,但是怪徒弟也不是个傻的,他当然心里门儿清这妖精就是我们要找的取经人的徒弟了,所以惠岸他要和这家伙打,但是不能真的把他给打死,最好打起来也属于不让他记仇的那一种,这就很辛苦了。 收拾这个妖精当然不成问题,但是如来讲了,要我带回来一个老实人,以后西天的活可以给他干,可是这家伙这样子,明显一点也不老实啊。 这堕天本来就是黑历史了,下来以后还吃过不少人,吃的人里面还有厉害的,这以后就不一定好混了。 我只能安慰自己,老实人永远都是老实人,没道理挨了几鞭子就黑化变成恶棍的嘛。 ……哦,还被万剑穿心来着。 ……哦,还被毁容堕天来着。 ……哦,还被流放不毛之地,饥饿寒冷孤独无依又没地方可以逃。 这已经是妥妥的黑化前提了好吧! 我不禁怀疑,一个人要是遭到如此的对待遇依旧能成佛,那大概我这个观世音的位子可以让出来了吧。 这时候,我的怪徒弟和丑妖怪已经开始走你吼我我吼你问对方家门的必要流程了。我看见我家怪徒弟终于讲话了,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感动。要知道这家伙从来南海就是一块木头,怨不得他原名叫木叉,不必要的时候打人也不讲话,就算是必要的时候也是能少讲一句便少讲一句,以至于很多年来我都在怀疑,李天王到底是怎么虐待了他的儿子,导致他变成了一个其实不哑的哑巴。 73.老滑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本来他那一棍子都要打下去了, 小道士说完这句话以后, 他整个一顿, 僵住了。 小道士赶紧对他家黑熊怪说道:“你们怎么吵架啦?” 黑熊怪一把拿了兵器,对着孙悟空怒道:“那泼猴子要来害我,把袈裟拿走也就罢了,他上来就要打我!”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这里,除了我们和他们打一架,打死的打死,打断腿的打断腿,别无其他路可走了。 孙悟空,你可真造孽啊。 谁知道那傻白甜却说道:“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菩萨。他们打你,是在超度你啊!” ……??? 这个傻白甜, 果然不是一般的傻白甜啊!和外面那些傻白甜一点都不一样! 小道士指着他头上的鼓包说道:“刚才我和观音菩萨的大弟子惠岸论道, 他都告诉我啦,佛要打你,是在超度你, 打完一架以后,不堕轮回的。你看我, 方才他怎么打我我都忍下来,现在他说他超度完我啦,以后我若是死了不会堕入地狱的。” …… 怪不得他这么早就被惠岸放了, 想来是惠岸想和他打架他又不还手, 不管惠岸怎么说他就是不和惠岸打, 大概是把惠岸气急了,把他赶走了。 那黑熊怪睁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看我,看看他家傻白甜挚友,又看看举着棒子的孙悟空,半信半疑道:“当真?” 傻白甜自信满满地说:“当真!菩萨是好人,他们不会骗我的。” …… 这可说不好,毕竟我们西天现在风气有点偏,像搞传销的。 那黑熊瞪着一双大眼,看看孙悟空,看看我,又看看他家挚友,半晌以后道:“好!那就由你打,我不还手了!” 孙悟空这种人,你求他不要打,他未必就听你的,但是若是你坐在这里等着他打,他是断断不会打的。 让他打他就打,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黑熊见孙悟空窝一边甚是窝火的模样,转头问小道士:“他怎么忽然不打我了,是我错过了被度化的机会吗?” 小道士惋惜地说:“那真是太可惜啦!” 这时候,惠岸一脸丧气地进洞来了,他心情不太好,那些小妖哪个敢拦他的,早被他一棍子掀翻打去八丈之外了。 惠岸望见我,闷声闷气道:“师父。” 我问:“你和凌虚道人论法论得如何呀?” 惠岸闷声道:“呵。” 想是没有妖怪给他打,不高兴了。 那黑熊怪一时间失了袈裟,孙悟空又不打他,加上他两个朋友又死了,脑子倒不过弯来,忽然又生气了:“不成,不成,我也太亏了!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惠岸一看有妖怪可以打,立刻眼睛就亮了,拎着棒子就上来跟那黑熊怪打了起来。 他们两个一打就上天,两个人在空中打的不可开交。 小道士在地上仰着头,着急地看着头上,道:“唉,这可怎么办呀,万一大黑得罪了菩萨的弟子,就没人超度他了!” 我好心提醒他:“超度是给死人的。我们对活人,一般讲度就可以了。” 小道士很善学的点点头,对我说:“菩萨,你不知道,我没成仙的时候,脑子可好使了,对什么都过目不忘,可我成仙太晚了,人也老了,脑子都有点锈了,现在就不好使了。” 说着,又很心大地安慰自己:“不过还好我是成仙了的哦,不然我就死了。” …… 这就是为什么成仙要趁早啊,唉。 我看着他现在皮相倒是好看,细皮嫩肉的像个年轻人,既然是个能驻颜的,想必修为也不浅了。 大约是聪明人反而不容易得道成仙,傻了以后,对很多事情看得淡,就能成仙了吧。 我那徒弟惠岸和黑熊一打就是一上午,那孙悟空都去了一个来回,把袈裟给了他师父了,这俩还在天上打。 他们打着打着,忽然那黑熊怪大叫一声道:“到饭点了,我要去吃饭了!” 然后,一个翻身跳下云端来,也不和惠岸打了,大摇大摆就要去洞里吃饭。 惠岸多久没动筋骨了,好不容易打一次,哪里甘心,还想继续打,可是任由他怎么敲打那黑熊怪,人家就是不还手。 我这徒弟一下子委屈了,眼巴巴的瞅着我。 好不容易遇见几只能打的妖怪,还不跟他打。 我被他一瞅,有点不安,看着他可怜,半晌,才开口问那黑熊道:“你到底想怎样?” 黑熊一挥手,生气道:“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你们都是欺负我和我挚友脑子不好使,骗我们的!” …… 怪我吗? 明明是那傻白甜自己误会。 谁让你们脑子不好使的? 黑熊怪盯着孙悟空,又看着我,忽然一伸手,指着孙悟空头顶上的金箍道:“除非你把他头上的东西,也给我一个!让我也戴一个你们佛家的宝贝在头上,不然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 ……等等,你说你要戴什么? 那孙悟空起先没明白,整个猴都傻了一下,下意识扶了扶那要命的金箍,道:“你要什么?” 黑熊怪大声道:“就你头上那宝贝!要是观世音也给我戴一个,他说什么我听什么!” 孙悟空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你想要这紧箍儿?我头上这紧箍儿?” 黑熊怪仰着头,毛爪爪一插腰,哼了一声道:“这就舍不得了?你们佛家真小气!我看你们就是不愿意渡我!” …… 我听见孙悟空在那儿偷笑,笑得一点也不遮掩。 你们这些山里的妖怪,可真是了不得。 争着抢着想要齐天大圣手里那根定海神针的,普天下妖魔鬼怪、神仙佛道我倒是见了不少;倒是想要他头顶那个要命的箍儿的,你还真是六界三道里首当其冲第一个,说实话,打心底里我是佩服的。 黑熊瞪大了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将熊掌在我面前一摊,毛茸茸的爪子放在我面前,半分退路也不留给我,气壮山河地一声吼,逼问道:“观世音,你就说吧,这亮晶晶的宝贝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你若是不给,我便将我所有的妖怪朋友都叫来,一起打上西天找如来老儿算账去!” 我提醒他:“那咒,我也会念。” 孙悟空急了:“你可是讲理的,哪像他那么不讲理。再说了,那再怎么也是你观世音的寺院,我还想着那老和尚既然愿意供奉观世音,定然是个好人,所以袈裟给他看看也无妨,谁知道你这么不挑,这等人你也让他供奉。你观世音莫不是想要香火贪了心,不然那老和尚如何能活二百多岁?” ……这猴子这张嘴是真欠打啊。 老和尚活的久,又不是我让他活得久,就不允许人家自己好好养生吗! 我说:“但凡心里有一丝善念的,我佛都愿意渡他。那老和尚虽然贪你师父的袈裟,但是好事也做了不少,如今又已经一头撞死在墙上自尽了,你还要挑我的过错?我在人间信众千千万万,哪一个是十全十美的,难道你以后成了佛,那些有过错、自私心的,你便不许他们供奉你,也不许他们有机会改过、向善了?” 孙悟空被我说了一顿,把理直气壮的话噎了回去,但是又不甘心,咕哝道:“可是那老和尚和妖精串通,你看他活了二百七十岁,定是和那黑熊学的法子,再说他又有杀人的罪过,哪里是‘有些缺点’,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也活该,活该!” 我冷笑:“你现在可真是当了取经人的徒弟了呀,我的孙大圣。你当年难道不是个妖怪,你杀的人,只怕是比那老和尚吃过的米都多呢!你是不是也该死在那五行山下,永世不得超生?” 我糊弄这猴子倒是容易,倒是里面的东西却不简单。 按照西天的说法,众生平等,所以妖精和人都是合法成精的,而且仙、佛、道,最初也是修炼而来的,没道理允许人修道就不许妖精修道,但是妖精和人不一样,人修道成仙,靠的是行善,妖精在山野间吸收天地精华,也就是发展得好的动物。 总有人说妖精吃人不配得道,吃过人的妖精就该死,可是换过来想想,这个食物链是怎样的我们也管不了,毕竟允许人吃动物,怎么就不允许动物成精以后吃人了呢?这不公平嘛!虽然佛要不吃荤,但是也不能因为人吃肉便杀了人,所以妖精吃人,我们不管不行,管了又不行。 74.神仙打架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就知道, 自从他被归到我这里管以后, 我以后的几千年,乃至几万年, 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佛祖做了这个决定以后,我本来想暗自跳槽,到别的地方去寻个工作, 但是我思来想去, 那东边天庭的神没一个好东西,上帝那头呢, 又在忙着烧死异教徒和同性恋,唉,虽然孙悟空是麻烦了一点,但是佛祖总归还是个老好人, 比那边儿的上司都强多了。 我本来是怎么也不想和孙悟空说话的,我上次遇见他, 他还被人家用钉子穿了琵琶骨, 刀砍斧剁来着呢。 可是我不说话也不行了, 这泼猴子在山底下大叫:“你有种来揭我的短,你有种就下山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缺德没种的, 敢这么讽刺我, 还偏要站在我的头顶上讽刺!” 那他要我下去我就下去, 岂不是显得我很没出息。 我站在山顶上对他道:“姓孙的, 你可认得我么?”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面, 身子动弹不得, 只别着一颗脑袋,翻着一双眼睛来看我,见了我,忽得露出一个笑来:“认得认得,如何能不认得南海普陀洛迦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你可真好,我在这儿压了几百年,没人记得来看我,你倒是头一个儿!菩萨果然是慈悲心肠,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 他说了我慈悲心肠了,我就不能总让他拧着脑袋看我,我带着惠岸下了山,站在那毛猴子脑袋前面。 我是最不愿和这泼猴说话,索性连客套都懒得客套,直接说道:“你想不想从这山下出来?” 这自然是不用我说的,这猴子生性好动,被压在这里整整五百年,动也不得,睡也不安,更无吃食,在这里度日如年,他怎么受得了?不用我说,他也得求着出来呢。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猴子抬眼望着我,火眼金睛猛地闪过一道锐利至极的光,大笑道:“不想,不想,不想!” 他全身上下,唯那脑袋能动,此刻摆摆脑瓜,甩掉些杂尘烂叶,道:“我本来就是石头缝儿里钻出来的,既无父母,又无亲族,如来不由分说,将我压在这五行山下,想我如此就向他低头?”他神色猛地一凛,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唾沫:“他做梦!” 那猴子性子又上来了,五行山摇晃了一下,却依旧将他压得严实,他似浑然不觉身上压有重山,仰着头冷笑道:“反正我是死不了的,我生来无牵无挂,那如来能奈我何?” 我说:“哦?你这猴子野心不小么,被压在山下面,还想找如来算账?” 孙悟空的声音越来越高,吐出来的字宛如扔在地上的铜丸,每个字都是掷地有声:“被压在山下又如何,你怎的知哪一日这山就压不住我了呢?那为佛的修行数万年,我便要在这山下也等他数万年,活得久了,迟早道行深,就看我和那如来秃驴谁活的久!” 这一番话放完以后,他又徒自嘻嘻笑道:“我倒是不想找他算账,就是五百年前有几个问题,他没给我说清楚,若是他答了我的问题,我便老老实实听他的话,到时候还称他一声佛祖呢。” 那可真是…… 太好了! 这猴头劣行难改,怕是就算是有朝一日他修成了正果,也依旧是个了不得的麻烦,没想到他如此不识时务,竟然自己放弃大好前程。 那好!如今我就可以带着惠岸走了,回头到了西天,我索性告诉那如来这猴子不服驯化,依旧不肯认错,到时候如来想要他乖乖听话,就得自己亲自来渡他,如来那个死宅,连西天的门都不想出,还来这五行山下度化这猴子? 他才不呢。 我一时高兴,正要走,却忽然听那猴子说道:“我早听闻观世音菩萨可知过去未来,你既然知道的如此多,我问你几个问题可好?你若是说服了我,那我便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反悔。” 我本来都想转身走了,听见他这话,只好留下,问:“你要问什么?” 孙悟空道:“当日我大闹天宫,这问题我问了如来,如今我再来请教菩萨: “那玉帝不辨是非,度量狭小,如何当得了天庭之主?你可见他救过一条性命,渡过一个生灵?既然这等残暴无理之人都当得玉帝,我如何当不得?那如来说,玉帝活得比我久,自幼修行,历经一千七百五十劫,所以他合当做那宝座。如今我也历劫,可这一劫没改变得我分毫,我依旧是让你观世音头疼的泼猴,如何那玉帝活得久,历劫多久合当坐尊位子了?这是其一。” “其二么,我有七十二般变化,万劫不老长生,会驾筋斗云,一纵十万八千里,更有火眼金睛,三千毫毛,那玉帝若是单打独斗,未必能赢得了我。你倒是说说,他这也不讲理,那也不讲理,为什么偏偏我就要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我问:“那照你说的,打赢了便称王,打输了便伏法?” 猴子笑道:“正是,正是,那玉帝打不过我,便使了阴招来害我,算什么君子?” 我说:“算不算君子,他不还是坐在那高位上,你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猴子望着,嘻嘻笑道:“好菩萨,你别拿话来哄我。我知道你是个好菩萨,可是你不想得罪那玉帝,就是不肯说他的不是,绕来绕去,就是不回答我的问题。原来菩萨也有怕的,看来西天和天庭一样,也没一个好东西。” 我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狡猾的很,他明知道我可以反驳他说的话,可我若是反驳了他的话,就得说玉帝的是非,那老头能让我说他不好?还不知道怎么到佛祖那边儿闹去呢。 本来如来就被西天的外交问题搞得够麻烦的了,我可不能给他雪上加霜。 我问他:“那照你说,不是你口中的好东西,就不配为神了?” 猴子笑道:“那是,那是,一个也不配,全都是蠹虫!” 我冷笑:“那照你说的,神是没几个好东西,但是神也在承担他们的责任。话又说回来,你倒是个好东西,可惜你这个好东西,没做一件好的事情。” “你自己说说,你杀生,盗窃,造反,连你的师父菩提老祖都不许你说他是你师父,你自己哪一点是好的呢?” 他被我噎了一下,想要反驳,却被菩提老祖的往事戳到了痛处,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又说:“可是人、神、佛,若是全是好的了,这世界也就不好了,阴阳都是并行的,善恶也是一样,若是没了影子除非没有光明,可是没有光明怎么行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事实就算是人成了圣贤,也要有过的。” “你看我,我是救苦救难南海观世音,我活的比谁都长,我犯的错比谁都多,可这并不会使得我不配做观音,我们佛也是人,也要犯错。佛若是只是佛而不是人,那么我们便不会在这里讲我佛慈悲了,我们大概就飞到外太空,去讲众星慈悲了。佛要先是人才是佛,不是一个人的佛,不是好佛,你不要信他。” 那猴子发愣看着我:“你南海观音,无所不知,怎的也犯错了?” 我说:“你看我徒弟现在这个鬼样子,你难道能说我教得好么?” 惠岸:“……” 孙悟空仔细瞅了怪徒弟两眼,蔫蔫地说:“是不怎么好。” 惠岸:“……” 孙悟空道:“那好吧,就连你这观音都愿意承认自己有错,我也承认我自己有错。那日是我鲁莽,不该大闹天宫,不该偷那蟠桃,可是我还是要说,就算是我有错,那日大闹天宫真他娘的痛快!要是有机会,我还要再闹他几次!” …… 这还是没认错。 …… 这压根就一点都没认错好吧! 猴子道:“话虽然如此,那神还不是管人生死,管人六道轮回!生是什么样的他们要定,死是什么样的他们也要定,你们佛说得轻巧,神可没一个好东西。菩萨 ,你若是给我说清楚了,凭什么我的生死要由天定,我来日从这山下出来,我去你南海磕他几千个头!” 唉,我就知道这猴子,得问这个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本身是个祸事。 我对他说:“神本来不是神,人想他们什么样便是什么样子,是人自己给了神管他们的权力。若是有一日再也没人信神了,那玉帝凌霄宝殿就要坍塌,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猴子啊,若是神没一个好东西,那就说明人里面的好东西也没几个。人自己是什么样子,那神也是什么样子。” 猴子显然诧异了一下,怔怔忘了我许久,才小心翼翼问道:“当真?” “当真。” 猴子说:“那你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若是有一日人们不记得你了,你就不救苦救难了么?” 我告诉他:“就算是观世音,也不是不死不灭的。若是有朝一日没人记得我了,我便也灰飞烟灭了。但是我灰飞烟灭了不要紧,西天诸佛灰飞烟灭了不要紧,因为佛的慈悲心是从人身上来的,就算是没了佛,人有慈悲心在,自己也能救自己。所以我和你说了,佛,要先是人,才配做佛。” 孙猴子这次不闹腾了,他歪着那毛脑袋,转了几遭,忽得道:“那也罢!看来你们西天还是有好东西的。我这些问题,那如来不愿意和我讲,原来是这个缘由,还是观音你好,都给我说得清楚。” 我:“…………我们佛里面没有好东西,你闭嘴吧。” 那猴子睁眼望着我,忽得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观音娘娘,猴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是给我解了这个问题,我立刻给那如来道歉认错。”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自己往火坑里跳的感觉 孙悟空瞅瞅我,又瞅瞅惠岸,笑嘻嘻道:“娘娘,你生得这般貌美,怎的也不知道避嫌,收了个如此俊俏的徒儿带在身边,长侍左右,从不离身,也不怕闲人言语么?” 75.这猴儿子我不养了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对孙悟空说道:“你把这狐狸送回来的真是及时,他那个傻子娘已经找了他不下十日, 这小崽子心倒是够大的, 明知道他母亲正翻天覆地在找他, 跟你玩的还挺开心。” 孙悟空一听这个, 紧张地耷拉着脑袋, 时不时抬起眼睛瞥我一眼, 左手挠着右手背, 浑身不自在。 自从他自封了齐天大圣大闹天宫一来,这泼猴天上地下从来没有怕过谁,也从未在谁面前气短过,然而如今,他却拘谨地站在我面前,不敢大声说话, 结结巴巴道:“菩萨说的是,这小狐狸崽子太贪玩了些。” 我对孙悟空说:“还好你来得及时, 那母狐狸丢了亲生儿子正四处发疯找他呢, 把我南海闹得鸡飞狗跳, 你也知道女人丢了孩子是何等的心焦, 如今她要是见你把孩子送回来了,一定要认你做大恩人,你等着, 我这就叫那白狐狸精来亲自向你道谢。” 说完, 我又假惺惺地凶龙女说:“笑, 笑什么笑!那母狐狸还在后山吗?快叫她过来, 她那个傻儿子儿子找着了!” 我话还没说完,孙悟空一把扯着我的袖子,急忙道:“菩萨且慢,菩萨且听俺老孙一言!” 他欲要说什么,又猛地憋了回去,一张猴子脸涨得通红,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半晌,才忽然如同皮球泄了气一般道:“我和你实话说了吧!这狐狸崽子不是真的,是……是我从山野间随便抓一只来的!” 他丧气地说道:“想那日,我在南海急着寻惠岸行者,不知道将那小狐狸丢在了什么地方,这便跑丢了,我原本以为南海是个太平地方,他纵使跑丢了,能丢到哪里去呢?那时也没曾想如何着急找他,可是后来我再来寻的时候,连他的影子也找不到了,这才知道惹了大祸事。” 孙悟空耷拉着脑袋,暗地里偷偷瞥我一眼,道:“这几日我几次想和菩萨道歉,可是你也知道的,我老孙就是这个脾气硬,一辈子从未承认自己做错过什么,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死活低不下头来道歉,就把事情给耽误了,如今实在是我师父有难,迫不得已想来学菩萨帮忙,却又想着之前欠了菩萨的于心不安,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想了这个昏招,用着假狐狸崽子来骗你啊!” 过了一会儿,他认了错,等着我说什么,见我不说话,又暗自打量我,忽然理直气壮道:“但是这损招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那个师弟撺掇我的!若不是他,我今日哪里会做出这般丢人的事情!” 说自己的时候理亏,不敢大声说话,一说起他师弟,又有理了。 我只能说:“……是是是,所有事情都是别人的错,不是你齐天大圣孙悟空的错,是这个意思吗?” 孙悟空陪着笑脸,耷拉着脑袋,焦急地挠挠手背:“这件事确实是老孙的错,菩萨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我道:“孙悟空,你可知道你闯下了多大的祸事!那白狐公子趁你走后,在我南海偷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又喝了西王母的琼浆玉液,还将我那莲花池子里的花瓣扯下一半来,覆在脸上,从此千般变化,再无人能认得出他来。这小狐狸年纪轻轻便如此聪明,可惜心术不正,长大了以后定要惹更大的祸害,说不准,比你都能惹祸!” 孙悟空垂头丧气,敲着自己的石头脑瓜道:“都是老孙的错,都是老孙的错,等有一日我不保唐僧西天取经了,别的事情也不做,便满了四海八荒寻那小崽子,一定给菩萨一个说法!” 我说道:“罢了,也是他命中合当有此机缘,日后是福是祸,还很难说。你如今又来找我,是不是你师父出了什么事情?” 他道:“还不是被那老虎精抓到黄风洞里去了!那老虎没什么本事,他家大王却有个能吹风的宝贝呢!” 孙悟空气呼呼地说道:“真是怪了,以前老孙在这山野间行走,从未见过妖怪这么热心吃人,就算是热心吃人,也从未下如此大的功夫千辛万苦,得罪其他厉害妖怪也要抓那走在路上的路人,这世道真是变了,我们当年做妖怪的时候,从来不像他们现在的妖怪这样没有章法,妖怪和妖怪之间好歹还是彼此尊重的,现在这妖怪真是一届不如一届,老孙不在的这五百年,外面的妖怪全都学坏了,乱套了!真是世风日下啊!” 我们正说话间,我忽然浑身一阵恶寒,如堕冰渊,仿佛天地间忽然变作三九寒冬,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然而我转身一看,龙女、善财、孙悟空都好好的站在我身边,也没有什么寒风来吹我,也没天气突变,只我一个倒了霉。 我还没来得及问孙悟空这是怎么回事儿,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啜泣声,似乎是一个人在哀哀的哭,一边哭还一边小声咕哝:“观音姐姐,快来救我啊!” 我茫然的环顾四周,并没有人说话,半晌,只好问孙悟空道:“你方才听见有人说话了吗?” 孙悟空瞪大眼睛茫然道说:“只我一个在讲话,并无其他人说话。” 我又看龙女善财,两个人一起摇头,显然没有人听见这声呼救。 过了不多时,那声音又哽咽道:“完了完了,连观音姐姐也不能来救我了,我这次可真是死定了。” 等一下,这个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这不是孙悟空他家那师父吗! 小和尚似乎在自言自语,我只听见他小声哽咽道:“都怪我那两个徒儿不懂事,偏要追着那个妖怪去打,现在可好,害得我被妖怪抓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马上就要那几个妖怪开肠破肚给吃了,我以后还怎么去西天取经啊……” ……你这个小和尚,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很能叨叨的了。 我本来可知东西南北天下事,要是不小心开了闸,全世界烧香的都在我耳朵边儿上叨叨叨,只是声音不大,偏就小和尚这个声儿,简直是振聋发聩,他一开口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我又听见他小声咕哝:“可是我答应了观音姐姐要去西天大雷音寺求取真经的……” 我记得前两天开会的时候,那如来曾经突发奇想,说那小和尚西天取经路上几多磨难,保不齐就被哪个妖怪抓了去,若是他的徒弟求救不及就死了,可怎么办呢?这已经折腾了整整九世,第十世本该功成正果,万一没看住,咔嚓一下死了,多尴尬。 他自己叨叨这话的时候,我们谁也不说话,因为那九九八十一难的大纲虽然是我做的,但是说到底还是他自个儿安排的,若是他安排的难度太难把唐僧给害死了,但也不是别人的错。 但是他到底是老大,我们也不敢说他的不是,所以每每他提起和具体情况有关的事情,我们大多低着头,等这件事儿自己过去,反正他保不齐一会儿就忘了。 谁知道那天如来却死活较真,又对我们说,应该给他个法术,让他在危难之际可以求助各路神仙,这样大家都知道他有难,顺路的就都可以去救他了。 我当时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唐僧取个经这么大点儿屁事儿,折腾的九州六界都知道,显得我们的西天太没用,丢人。 于是佛祖恍然大悟地说:“不错不错,家丑不能外扬,这件事情我们内部解决就好。” 我看他当时那神情,以为他是寻思着找一个专业接线员来解决这件事情,等那唐僧有什么为难,立刻通报各路神佛,大家离得近的也好去救他。 谁知道本事给了玄奘以后,他竟然很自觉地直接连到我这儿来了以后,以后那唐僧被抓一次,我就得听一次“观音姐姐快来救我呀”“观音姐姐我就要死了”“观音姐姐你在哪里呀”之类的话,真是烦不胜烦。 他以前还不是玄奘的时候,我在西天就成天听他叨叨,现在好不容易到下界成了人,我还是要听他叨叨,这孽缘是没完没了了。 我对孙悟空说:“你师父被抓了,你就该想法子救他出来,你要来找我做什么呢?” 孙悟空道:“那妖怪有一件宝物,可以吹起大风,这些风沙吹得老孙眼睛疼。我当年在那太上老君的丹炉里炼了七七四十九天。这眼睛被火熏过,最怕风吹,因此打不过那妖怪,我听那妖怪说,这满天神佛他都不怕,就怕一个灵吉菩萨,因此我想去找个灵吉菩萨帮忙救助,可是我找了半天,却又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他,只好来找菩萨你问路。” 我说:“灵吉住的不远,但是他一千年里大概九百年都在睡觉。你要是把他吵醒了,他准又不高兴。” 我以前知道我自己不是真观世音,我是穿越回来披着观世音皮的假观世音,有时我便想,总不能就我一个是假的吧? 这满天神佛的诸位同僚里有几个是真的,几个是假的?没准儿有那么几个也和我一样,也是穿越过来的,但是我看大家都是一本正经在做事情,又不得不怀疑,只有我一个倒霉蛋,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这个灵吉。 别的人,大抵上都和传说中差不多,只有他一个画风不对,整日里睡觉,讲经的时候在睡觉,听经的时候也在睡觉,走路走半截儿也能睡着了。每日里也不去传道,信众还多得不得了,真是极大的怪事儿。 我怀疑崇拜他的,大抵都是些爱睡觉的人,想和他一样整天睡觉吧。 我怕孙悟空去了,叫不醒他,只能亲自带着孙悟空,向他所住的小须弥山去了。到了门口,我问看门的小道人:“灵吉他在做什么?” 小道人认得我,立刻给我行礼,道:“观音菩萨,我们菩萨正在讲经授道呢。” 他这么一说,我便知道这家伙准是又窝在家里睡觉,我和孙悟空一路踢开门去闯他的门,把他从床上拎起来,问道:“那如来将黄风怪将与你管辖,怎么如今他又在山上杀生造孽,把唐僧劫了去?” 76.甩锅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后来孙悟空为了找惠岸找得着急, 一时便随手将他丢在紫竹林里, 他见孙悟空走远了,便跑回我的莲花台去。须知我南海有那太上老君送的仙丹,王母送的琼浆玉液,全被他吞下肚去, 一时间长了多少修为。 吃了仙丹、喝了琼浆,得以化成人形,还不算完。 他又去那莲花池里洗净了身子, 摘了池子里一片花瓣覆在脸上,从此变幻无穷, 万般皮相, 再无人能认出他来。 这白狐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 我真是不知道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但是他再聪明,却也有遗漏的地方, 原本他若是这般走了, 那人间六界, 天上地下, 我再也无处去寻他, 也只能由他去了, 可是他偏偏过于贪心, 将我净瓶里的水倒了一滴出来, 滴水凝珠, 将那珠子安在自己的戒指上, 这一么一来, 只要他那戒指带在身上,无论他去哪里我都知其踪影。 惠岸问我:“那我们要不要将小狐狸捉回来?” 我说:“不必去捉他了,他过于贪心,迟早有一天要被自己的贪念害死的。他窃了仙丹、喝了琼浆倒是无妨,但是他偷了那净瓶里的水做珠子带在手上炫耀去了,无非是想证明他何等聪明,可是但凡有宝贝的地方就会有贪念,日后他们争抢这颗珠子,迟早会把他害死。” 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我带着惠岸回南海,那黑熊怪还想着继续找点妖精来南海闹,被惠岸一棒子敲在脑袋上,道:“你可知道那白狐狸精家的小崽子,偷吃了太上老君赠的仙丹,还喝尽了西王母的琼浆?” 黑熊怪彻底傻了,黑溜溜一双眼睛瞅瞅我,瞅瞅惠岸,又瞅瞅忙得要死到处抓乱飞的鸟正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的善财和龙女,觉得是自己的错,但是又不想把责任全揽了,只能道:“可是那宝物都是善财童子看管的,哪里能说被偷去就被偷去了?” 善财抱着一只在怀里乱扑腾的鸟,对那黑熊怪怒道:“我们光抓你搞来的麻烦就很不容易了,哪里能看住别的?” 龙女也说:“寻常妖精哪里能踏入那藏宝阁一步,能在后山紫竹林里不被仙气逼死就很不容易了,大概是因为那只小狐狸是菩萨给捋过毛的,身上沾着仙气,这才能混入藏宝阁。说起来那狐狸崽子真是聪明,日后得道,可还了得?依我看,一窝都是坏的,干脆全贬入地狱不入轮回算了!” 那黑熊也是个讲义气的,一看他的朋友因为他倒了霉,赶紧向我求情道:“菩萨,菩萨,那白狐一族向来食梦为生,只吃人梦境里的贪念妄念,从不吃人的,没有做过孽,咱们把他抓回来不要杀他,罚他做苦力就好了……” 一帮人吵吵半天之后,我才说道:“抓不回来了。” “那白狐偷了莲花池里的一片花瓣,从此一叶障目,即便是天庭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也看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一只妖精,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日后那白狐迟早要自食其果,都散了吧。” 南海到底还是我最大,我说让他们散了,果然没一个人敢再说话,全都一个个跑开了,那黑熊去后山面山思过去了,善财和龙女把他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的各种动物尽数赶出南海,惠岸又没了影子,我这南海鸡飞狗跳几日以后,可算是清静了。 说起来,我南海原本是万年如一日的,但是自从那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后,就很久没过几天清静日子了,这次他自知得罪了我,忽然不来了,我们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我甚至同一天里问了惠安好几次:孙悟空有没有来?有没有人一路大喊着观音娘娘?没有?一个也没有? 可真是奇了。 有一日,那龙女和善财两个闲的没事,趴在莲花池子上看孙悟空保唐僧取经,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整个跟看戏一样。 我对龙女说:“你们两个总偷窥人家,这种习惯不好。你们看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尊重你们的隐私,不看你们每天做了什么,你们这般看着孙悟空,要是有一天被他发现了,可有罪受了。” 龙女说:“不是我多嘴,菩萨你好歹也看看惠岸师兄整日里做什么吧,谁知道他悄没声地又做了什么去,万一惹事了可怎么办呢?”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善财大叫一声:“好血腥,好可怕!” 他捂住眼睛,回身来找我,差点一头跌进莲花池子里去,对我说道:“金蝉子又被妖怪抓走啦!” 我探过去一看,见那池子里,一只老虎忽然立起身子,伸出锋利的爪子,将自己身上的皮一撕两半,然后把那虎皮罩在石头上,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让那孙悟空和猪八戒追着那石头打,自己却风一般去了,把落单的唐僧抓去了。 我说:“罪过罪过,那江流儿大小没见过血,被这一只血淋淋的老虎精抓去了,吓也吓个半死了。” 善财捂着眼睛说:“菩萨,那孙悟空肯定又要来找你了。” 我说:“怎么可能,他弄丢了白狐狸崽子,躲我还来不及呢,哪儿还有脸来求我帮忙。” 谁知道我还没说完,远处忽然又响起那孙悟空的喊声:“观音菩萨,俺老孙还小狐狸来了!” 什么? 怎么可能,那白狐公子化了人形,长了修为,又能千变万化,你哪里找的见。 只见那猴子一头大汗,拎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崽子的尾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菩萨,得罪得罪,我师父喜欢这只小狐狸崽子,就给留了几天。”说完,把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球递给我,小狐狸显然被他吓得半死,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他一松手就要上来咬我。 …… 我看着那只野生的狐狸崽子,心想这连狐狸精都不是,就是只崽。 那只白狐公子当初未化成人形的时候,虽然也是毛茸茸一只球,但是好歹是有灵智的,人话也会讲,狐狸话也会讲,甚至还会几门外语,猴子话都会讲一点。 孙悟空,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当我这个观世音是个瞎子? 就连善财和龙女都一眼看出来那是他现抓的野崽子,万分尴尬地看着这只傻猴子,谁也不说话。 我问:“悟空,这当真是那只狐狸崽子?” 孙悟空眼珠转来转去,一看就很慌张的样子,却还是说道:“当真当真!我老孙绝不说谎,你要是不信,我用那玉帝老儿的头给你起誓!要是说谎,那玉帝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 你这只死猴子,莫不是故意的吧。 我赶紧嘱咐那小童道:“切记一会儿无论那毛脸雷公嘴的猴子如何问你,绝对不可以告诉他惠岸来过这件事情,记住了么?” 那小童不明所以,但是观音讲的话当然是要听的,立刻吭哧吭哧点头。 我见孙悟空还在满头大汗的找了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一时半会注意不到我,便头也不回地向南海去了。 造孽造孽,龙女早就说了让我盯着点惠岸,我怎么就不听呢? 我一到南海,便见我那徒弟坐在莲花池边儿上,一手托腮,一双眼睛茫然盯着虚空的某一处出神,全然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我走的近了,他才注意到我,勉强将脑袋挪了挪,算是尊敬我,对着我点了点头,憋出一句话来:“师父。”然后又将脑袋扭回去,继续发呆去了。 他对我这态度,仿佛我也不是他师傅,是他养的一条狗,肚子饿了,出去觅食,溜达溜达回来了,他点个头,示意一下,他知道了。 我是真不知道我这徒弟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他未老先衰,虽然年纪轻轻,眼神儿却看着别样沧桑,仿佛经历了什么大苦大难一般;又有的时候,我又觉得他从未长大,整日里如同三岁的孩子一般想着如何与人打架,这几百年的光阴都白活了。 我问惠岸道:“这两日你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拿了什么东西?” 惠岸托着腮发呆,听我这么说,便将脑袋慢悠悠的转过来,盯着我看了两眼,茫然道:“我不是都和师父说过了吗?” 我被他气的要死,问道:“你何曾给我说过你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向我汇报过?” 惠岸一脸无聊地说道:“反正师父你可知过去未来,我做的事情哪里有你不知道的呢?我每做一件事情前便问你一句,你若是不阻止我,我便觉得你默许了,就去做了,这两日我从来去哪儿都会提前请示你,但是你从未告诉过我不可以去做呀。” ??? 你是指着你在某个旮旯角里,自己咕哝一声:“师父我去大闹天宫了。”我就能知道你要去大闹天宫吗? 你可真是长出息了啊! 我发现我徒弟对我的能力有误解,就算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他看,他当我是什么,监视器吗? 就算我盯着,我也盯着孙悟空那泼猴子看他有没有惹出事儿来,我盯着他惠岸看什么! 我彻底被他的逻辑打败了。 我说:“惠岸,我虽然是你的师父,但是我一向主张你长大了就有权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你做了什么,那我和站在门缝前偷窥别人的小人有什么区别呢?可是要是什么都不同我说,那我岂不是同外人一样了?” 惠岸显然吃惊了一下,过了半晌,才问我:“师父不知道?” 77.普贤普贤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把那些话和孙悟空说完, 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更何况,看孙悟空的样子,貌似还信了。 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就那天庭?全是垃圾。 我呸。 我们此行最后一站, 便是长安了。 关于这长安, 其实有两件事要讲。 这两件事,都是关于龙王的。 第一个龙王, 是个倒霉的龙王。 他在泾河掌管降雨, 有一日听那打鱼人和砍樵人的对话,方知有个叫袁守诚的人, 算卦算得十分准, 把那河中哪里有水族,如何打渔, 告诉了一个打鱼人。 可是这样一来,那泾河的水族,不都被打尽了吗? 他便假扮一个白衣的书生, 去找那袁守诚算了一卦, 算得及时下雨, 多少雨点,他还与那袁守诚约定,若是算错分毫,便要将袁守诚赶出长安。 他本以为一介算卦先生, 能算出多少呢?谁知道玉帝下旨, 正是那袁守诚说的量, 他一时暗想,他不过是一条河的龙王,这世上千千万万条河,每日降雨何其多,那玉帝管着天下,这多一滴少一滴如何能知道? 于是他便改了降雨的时辰,改了下雨的点数,次日去找那袁守诚算账。 谁知道袁守诚不仅知道他是泾河龙王,还知道他要被玉帝抄斩,吓得那龙王向他求告,问一条求生之路。 袁守诚说,这斩龙王的是魏征,要让魏征停手,只能去求太宗。 龙王忙不迭地求唐太宗饶他一命,皇帝自然是答应了他,谁知道那魏征与太宗对弈的时候睡了一觉,竟然做梦的时候就把龙王斩了。 龙王惨死,鬼魂去找那唐太宗算账,唐太宗被他搅的日夜不得安宁。 佛祖对我说:“这龙王的鬼魂去烦那太宗,你在长安,顺路给他驱个鬼。” 我虽然号称救苦救难,但是这事儿明显是天庭的事情,龙王也是天庭杀的,怎么出了事情要我去赶? 佛祖说:“唉,慈悲慈悲,这是外交问题,外交问题。” 他每次一提外交问题,我就知道绝对没有好事情。 天庭和西天到底是两派,我们若要帮那唐太宗驱鬼,那定然玉帝也答应了佛祖什么事情,但是他每次有事之前,定要装的神秘兮兮,死也不露口风。 那么问题来了,这龙王是天庭斩杀的,天庭连活的龙王都能杀,更何况死了的? 其次那龙王只是少降了点雨,玉帝便如此消息灵通知道他改了雨点,那袁守诚泄露天机,让渔人把泾河的水族都打尽了,又透露那玉帝的圣旨,怎的半分处罚也没有? 所以我说啊,这里面大有文章。 第二件事情,是个命好的龙王。 海州有个人,叫陈光蕊,考试中了状元,骑马看尽长安花,正巧那丞相家的小姐彩楼招亲,一个绣球打中,成了一段好姻缘。这陈光蕊本来是个寒酸书生,一瞬间功名有了,媳妇有了,后台有了,被朝廷派往江州赴任。 这陈光蕊半路上买了一条金色锦鲤,一时心软放了生。谁知道他心善,那路上的人却不心善,洪江的两个船夫看上他妻子殷小姐貌美,便将他杀了,抢了他的身份和妻子,去江州赴任去了。 而那陈光蕊被丢入河中,正巧那河里的龙王便是那日被打上去的金色锦鲤,见这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就用宝贝留了他的尸体,留了他的魂魄,让他在水晶宫里当差。 这殷小姐被贼人掳走十八载,把儿子放在木板上漂流而走,十八年后玄奘长大了,知道了身世,这才回京城向岳父求救,救了母亲,救了祖母,杀了那两个贼人。 然后这龙王见陈光蕊大仇得报,便放他生还,让他从河上漂流回去,死而复生,也算圆满。 看起来很美好是不是? 那么问题来了,这龙王既然可以让陈光蕊死而复生,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干脆让他自己死而复生,去京城求助丞相,或是手刃贼人,抢回妻子儿子,接回被丢在路边的老母亲呢?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丈夫、父亲、儿子应该做的事情吧? …… 这都十八年了,他妻子被人家霸占了十八年,儿子被放在木板上顺流而下生死不明,老母亲因苦等十八年在路边乞讨,瞎了眼睛,这陈光蕊自己也是很心大嘛,跟着龙王在水底下当差去了! 你跟着龙王当差也是个小神仙了吧,你老婆儿子亲娘都无依无靠都惨的要死了你都没吱一声哦! 还有那堂堂一个龙王,能给人当水族打上去煮着吃了?你当龙王干什么的,做菜的吗? 你不是很神通,宝贝很多的吗? 反正这件事完了以后,我就问如来,他是不是背着我,暗地里悄咪咪又做了点啥。 如来一脸正经,和我说:“我让你去长安是让你去找取经人的,你挖这些年陈年旧事干什么。” 我说取经人不就是那个小和尚玄奘吗!这件事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啊! 如来说:“观世音,你莫要较真,这是外交问题,外交问题……” …… 一提到外交问题,我就知道没好事。 我就说,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让我去给那唐太宗驱鬼,感情他和玉帝早串通好了,要这小和尚命运凄惨,往上三代都倒血霉哇! 终于,小和尚玄奘那个没用的爹继续回去当差了,娘想不开,自尽了一次又一次,再一再二不再三,第三次死得干脆,我都救不回来。事情到这里,这孩子的身世,终于变成主角的身世了。 就这些倒霉事完了以后,如来终于用他自己的行动向我证明了,为什么这个小和尚是内定的取经人,别人不是内定的取经人。 大概是因为他们祖上三代,没有倒血霉吧。 一个合格的主角,要么父母双亡,要么死其中一个,反正怎么看父母健在的主角很难获得成功啊。 所以说,当父母不容易,当主角的父母,更不容易啊。 我这次和惠岸来长安,是要给那取经人玄奘送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的。如来说了,穿他的袈裟,不堕轮回;持他的锡杖,不遭毒害,所以这锡杖、袈裟,要我亲自送与大唐的皇帝,再由皇帝赏赐给玄奘,那才算是正统。 我寻思着,这遭了龙王恐吓的皇帝我还救过他,直接送给他就是了,他没准还拜我一拜,然而如来不,如来说了,要送的有戏剧性。 我要是不听,他开启讲经模式,能把我远程叨叨死。 于是,我和惠岸换了模样,变作两个癞头和尚,去长安城里卖袈裟。 这世人似乎对那得道高人有点误解,但凡是衣冠整齐、貌美如花的,都觉得轻浮又浅薄,若是捧着袈裟在路上走,多半觉得他在装逼;但凡是那坡脚的、癞头的,破衣烂衫的,捧着那金光闪闪的袈裟在路上走,一看便是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所以荒山野岭拜师傅的,一般不拜那些衣冠楚楚的,仿佛衣冠楚楚的都是妖怪变的,神仙要变,都往丑里变。 其实一开始事情不是这样的,因为神仙大多审美挺好,都往好的变;那妖怪呢,都是村儿里的山里的,审美都不可描述,可是也不知道怎的,传着传着便歪了,搞得神仙只好变丑的,不然没人理我们,所幸大多数妖怪住在旮旯角里,消息不灵通,不然不知道多少人要被害死了。 我和惠岸捧着袈裟在街上走,要是有人来问多少钱,我们便假惺惺地说要五千两,我们走了一路,一路人说我们有病。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如来就喜欢搞面子工程,但是有什么办法,若是这袈裟送给皇帝,皇帝多半不珍惜;若是这袈裟卖给皇帝,又显得宝物是俗物,花钱就可以买到,所以我们就定一个高价,然后说,俗人要花高价买,遇着高僧,我们送给他。 那玄奘是高僧么?当然不是,他以前还是金蝉子的时候,听讲道的时候都能听睡着了。 你看惠岸,惠岸跟着我几千年屁都没学会,他就知道听讲道的时候走神要假装在听,那金蝉子,假装都特么不会假装。 我们一个癞头,一个跛足,穿着破衣烂衫走在路上,惠岸对我说:“师父,你这身扮的不真。这破衣烂衫风餐露宿的和尚,哪儿来你那么细的皮肉,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我和惠岸说:“你的脚一会儿左边跛,一会儿右边跛,你就扮的很真吗?” 惠岸想了想,对我说道:“要不这样,你扮女人,我扮木头,你我本色出演,这样肯定能骗过所有人。” 78.我是一只好妖怪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就寻思着, 这小道士是个定|时|炸|弹, 我得寻思着不能踩着雷了, 能不能先让他闭上嘴。 唉,我为什么要找这个麻烦, 不让孙悟空直接打死他呢? 现在可好了, 要是不打死他, 他就得把我的黑历史在这两个熊孩子面前揭露出来,其实算不得黑历史,可是这两个熊儿子明显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好好的事情就给讲歪了。 我在遇到萧丞相的时候就说了,我在大街上裸奔没事, 可是惠岸他爹是李天王,我们双双裸奔, 李天王可能受不了。 现在我是他师父, 我以前的事情, 虽然我坚信我自己做的没错, 可是若是传到李天王那里,或是他发现他儿子和我一个法子去传道,他李天王大概一个受不住厥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正寻思着, 那孙悟空一把上前来扯住我另一只袖子, 道:“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 小行者, 你先与那道人谈论谈论佛法,啊?” 说完,一把将我扯走了。 孙悟空绕到山后头,对我说道:“菩萨有所不知,这道人先前与那黑熊和一个白蛇开小会,我当时只打死了那白蛇,这妖道还不知道呢。” 我说:“你也听他说了,他在山里交了好多好多妖怪朋友。” 孙悟空道:“那黑熊偷我袈裟,这道人定然也有份!我先去把他打死了,我们再去找那黑熊怪!” 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拦住:“你怎么又打人?你也看见了,那小道士我以前和他有过一段缘分,他能得道成仙也算0是我点化的,虽然他修的是道,我修的是佛,但是到底也是走的正途,未曾吃人的,还和他朋……其他妖怪开佛衣会,也算是有点佛缘的了。” 孙悟空气道:“你念叨的我头疼!你怎么比我师父还能念叨?照我说,一棒子打死,最痛快!”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 那你打去吧,我不管了。 他见我要带着徒弟回南海去,又怕自己找不到那袈裟被他师父念咒,只能气得在原地跺脚,恨恨打碎了几块石头,追上来,对我说道:“菩萨莫怪,我以前打打杀杀惯了,只会打杀,别的一概不懂。菩萨念在老孙是石头脑袋的份上,不要和我这个石头脑袋计较。” 我问他:“那你说,想怎么样?” 孙悟空说道:“菩萨若是说那个道人不能打,那我就不打。不如这样,菩萨你让惠岸小兄弟把他拖住,你我变作那道人的样子,去寻那黑熊怪去。他总躲在洞里不开门,我才打不过他,只要他开了门,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也犟不过他,只能对他说:“不如我变成那凌虚仙人,你变成那盘子里面的仙丹,等那黑熊怪吃了仙丹以后,你在他肚子里闹一闹,保准要他听话,怎么样?” 孙悟空大喜道:“好好好,我们这就去!” 我只能暗地里远程传声吩咐惠岸:“你且拖住那道人,我们去去就来。” 我话刚说完,就听见惠岸对那道人说道:“你我聊天多没意思,来打一架吧。” …… 我还听见那凌虚道人说道:“唉,打打杀杀多不好……唉?你怎么打我头?你怎么和你师父一点也不一样?” 惠岸说:“什么一样不一样,我这是度化你,你要是不想错过机会,拿起武器来和我打一架。” 凌虚道人委委屈屈地说:“打一架就可以被度化了?” 惠岸:“对,打一架你就不堕地狱了。” …… 我这个徒弟,传道的方式比我迷得多啊! 我本意是想要他用佛法教育一下那每天和妖怪混着玩的凌虚道人,可是他满心里只想打架,全然将我佛先叨叨再动手的宗旨抛弃不顾。 现在急着要回袈裟,我们也顾不上惠岸如何传道了,我只好变作方才凌虚道人的样子,手里托着一个玻璃盘子,孙悟空就变作盘子里的一枚仙丹,和我一起去敲那洞府的门。 那黑风洞的小妖见是他家大王的朋友,立刻过来开了门,说:“道长你可算是来了,前几日那猴子害死了观音寺的老和尚,又把白蛇大王打死了,现在我们大王一连失去两个朋友,好生伤心啊!” 我还没说什么话,那黑熊怪忽然从洞里冲了出来,一身黑毛乌漆墨黑,浑身似块煤炭一样,只一双黑眼睛藏在黑毛里泛着泪光,一把伸出毛茸茸的熊爪子把我抱住,大哭:“挚友啊,小白和老头都被那孙悟空害死了,他还来我门前要打我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寻思着方才那道人说话的模样,仿佛是挺傻白甜的一号人,于是劝他道:“没事没事,又打不过你。” 黑熊怪抹着眼泪道:“他虽然打不死我,可我也打不死他,那猴子好没人性,我和他打架打的肚子饿了,他还不准我回去吃饭!天天在我门前叫门吓唬我,让我吃不好饭啊!” …… 你这只熊精,也是很爱吃饭了。 黑熊怪委屈地说:“我都和他说了,我吃完饭就出来和他打,可他就是不听。他这个时候回去吃饭不好吗?吃饱了饭,我们可以继续打嘛,他偏要我饿着肚子和他打,说他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吃不饱也没像我这样闹腾,可是他是猴子我是熊,那吃不饱的程度能一样吗?” …… 我只好说:“你也不要太固执了,要是这猴子日日来找你,那你岂不是日日吃不好饭,你把佛衣送回去吧。” 黑熊怪说:“唉,不瞒你说,我也是贪心才拿了这袈裟。我常听你说佛教如何如何好,你说的那些玩意我又听不懂,每次咱们三个一起开茶话会,都是你和白蛇两个一起论道,我就像个土包子一样,从来都不能插话,我就想着我要是有了这宝贝袈裟,我也是个上等妖了,以后就可以和你们一起玩了,谁知道惹了这么大的祸害。” …… 你这只熊精……也是很可爱了…… 等一下,你这人设,和传说中的熊精一点都不一样啊。 我一边和他往洞府里走,他一边气呼呼地鼓着肚子对我说道:“这只猴子真是坏,我再没见过这么坏的妖精了,气死我了,真的是气死我了。” 我还能说什么? 我只好和他说:“这仙丹是我专门为你炼制的,专治不高兴,我保证你吃一粒就高兴了。” 黑熊怪看着我,感动得眼泛泪光,留着感动的泪水吞下了两粒仙丹:“挚友,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他话还没说完,那孙悟空早就在他肚子里翻山倒海了,痛的黑熊怪滚到桌子下面去满地打滚,委屈巴巴看着:“怎么办,我肚子好疼,你有没有治肚子痛的仙丹啊?” ……这种时候你还惦记着吃吗? 孙悟空在他肚子叫道:“黑熊怪,你不把我师父的袈裟还给我,我就把你的肚子里面打个洞出来!” 黑熊怪大惊,赶紧往我这里躲:“挚友啊,那猴子跑到我肚子里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你到现在还没醒悟过来我不是你挚友吗。 果然妖怪成精大多没好事,因为脑子不够用啊。 为了让他早一点明白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只好变回原样,对他说道:“我不是你挚友,也救不了你,除非你将那袈裟还给孙悟空,不然他在你肚子里开个洞,你这么多年的修为就白费了。” 那黑熊可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状态,捂着肚子痛的要死,着急叫手下道:“快来快来,把那袈裟拿过来,给了他们吧!” 孙悟空没见到袈裟,断不肯从他肚子里出来,直到那小妖把袈裟交到我手里来。 我对孙悟空说道:“猴子,你出来吧,袈裟已经拿回来了。” 孙悟空从那黑熊怪肚子里变出来,一棒子就往黑熊怪头上打去,冷笑:“我打死你这只偷袈裟的黑熊!今天就叫你头破血流、开膛破肚!我再扒了你的熊皮给我师父缝衣裳,煎了你的熊掌给我塞牙缝!”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极为高兴的声音,显然是那个傻白甜小道士回来了:“大黑黑呀,你肯定想不到我刚才遇到了谁!我刚才看见观世音菩萨啦,菩萨人真好,让他徒弟度化我呢!” …… 仿佛那一瞬间时间就凝固了。 我看着孙悟空举高的棒子,看着被他折腾的半死不活的黑熊怪,又看着从门口一蹦一跳走进来的傻白甜,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79.负荆请罪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然而根据质量守恒定律, 毫毛毕竟是毫毛, 大风一吹, 漫天乱转, 跟纺车似的在天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个个小孙悟空在天上到处乱动、手脚乱踢、哄哄闹闹地细着嗓子叫着:“哼,你等着大圣找观音菩萨来收拾你吧!” …… 这场景也是很厉害了。 这就跟儿子和人家打架,打不过,就放狠话“你等我找我老爹来收拾你!”是一个道理。 孙悟空见我来了,一把收了他的毫毛,又别在脑后去了,将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丢给我,道:“菩萨,我且下去引那妖怪出来,你好收了他!” 他把宝贝丢给我, 我又把宝贝丢给灵吉, 对灵吉说:“我穿裙子的时候, 是不打架的。” 灵吉一副顿悟的样子,撸着袖子准备去打架。 我看着他那副拼命的样子, 又问他:“你确实是知道我是个男的,对吧。” 灵吉专心致志地看着下面的战况, 准备降妖, 回了我一句:“当然知道, 这个怎么能不知道。只是当初那金蝉子天天叨叨我, 他讲观音姐姐讲多了, 我就给他洗了脑,唉,那个唠叨鬼最好被那妖精吃了,省得过几百年又回来洗我的脑。” 正说着,听见孙悟空在下面大喊:“妖怪,你出来和我打一架!” 那妖怪也吼他:“你这猴子,之前你就打不过我,这才过了几天,你那儿来的信心就打得过我了,难不成你老子来给你撑腰了不成?” 我拍拍裙子上的灰,心想他老子就站在云头上呢,你要不要上来看看他老子的裙子好不好看?数数上面几朵花儿?啊? 孙悟空道:“可不是,我带了我老子来和你打架呢,你来不来和我打?” 我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见灵吉在旁边抹眼泪,道:“这猴子真是太知恩图报了。” ??? 灵吉说:“我原本嫌弃他是只泼猴子,长得也不好看,人也怪愣的,没想到我帮他一次,他就认我做爹,真是很好的一只猴子了,看来我帮他是对的。” …… 说完以后,他又愤愤地撸起袖子:“看我不给他降了这只老鼠精!” 然后,他又哽咽着对着下面喊道:“儿子别怕,爹在上面给你撑腰呢!” …… 我好意地看着他,提醒他道:“风太大了,他听不见的。” 眼看着孙悟空把那妖怪从洞里骗出来了,两个人噼里啪啦打成一团,原本应该救他的灵吉却忽然研究其飞龙宝杖来了,自顾自咕哝道:“这玩意怎么使来着,我睡得太久,都忘干净了。” 他看看手里的定风珠,又看看手里的飞龙宝杖,忽然道:“算了,扔下去就可以了吧。” ……??? 你堂堂一个菩萨,要不要这么随便的啊?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在漫山遍野的狂风里,灵吉就这么随意地把他的飞龙宝杖给扔下去了。 这也太不正经了吧! 我们两个忐忑地站在云头上探着脑袋看了半天以后,风终于停了。 那黄风怪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一口,又一口,就是没风了。 孙悟空那个揍性,一看那黄风怪不吹风了,立刻举着棒子就要上去把人家一棒子打死,灵吉立刻上前,大喝一声道:“儿子且慢!那怪我来降服!” 说着,将那黄风怪变回原形,不过是一只黄毛貂鼠,一把收进了袖子。 孙悟空犹自茫然着,转头看我,问道:“他方才叫我什么?他说了什么?” 我平静地看着他,从容地说道:“他说,大圣且慢,那怪他来降服。” 孙悟空显然有点疑惑,不是很确定,看看我,又看看灵吉,掏了掏耳朵,问道:“菩萨你确定?我怎么听着不像?” 我慈爱地伸手给他捋了捋被风吹乱的毛,说道:“是你听错了。” 孙悟空犹自不信,又问一句:“当真?可是我这耳朵,很少听错啊。” 我慈祥地说:“你耳朵被风吹坏了,这两天好好养养吧。”我说完,飘然去了,留那孙悟空在原地发怔。就他发怔的这会儿功夫,那猪八戒早冲进黄风洞里去,把那马上就要下锅的唐僧给救下来了。 我寻思着我可以走了,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动,忽然又是浑身寒毛倒竖,听见那小和尚在我耳朵边儿上喊:“观音姐姐,我得救啦,是不是你来救我啦!” 不,我不是,我没有。 求你了,别折腾我了。 那小和尚又欢天喜地的问他徒弟猪八戒:“是不是观音姐姐来救我啦?” 猪八戒说:“那是,观音菩萨往云头上一站,那妖怪就吓得变回原形,成了一只巴掌大的黄毛貂鼠,吓得满地跑呢!” 小和尚很自信地说:“我就知道观音姐姐肯定会来救我的!” 我被他吵吵地头疼,一把抓住那孙悟空道:“你日后和你师父说,让他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人来救他,不要找他观音姐姐,他观音姐姐再这么下去就被他折腾死了。” 孙悟空不解:“可是菩萨你说过,到了那危难关头你要来救我——” 我立刻道:“对,我是来救你,这和来救他有根本性的差别。” 以前我觉得那孙悟空杀伤力已经很强大了,他只要抡着棒子打了谁,我立刻就得赶去帮他;可是我现在想想,还是那个哭包玄奘小和尚杀伤力更大,他以前还是金蝉子的时候,好歹不会吓得哇哇大哭喊着“观音姐姐快来救我啊他们要扒我衣服剥我皮啦!”来吓唬我。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帮妖怪怎么吃东西这么刁,那玄奘还不够细皮嫩肉吗!直接吃了不就好了,剥什么皮!你以为你在吃什么,豪猪吗! 孙悟空那石头脑子倒腾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就是我可以找菩萨求救,不要我师父找菩萨求救。” 我说:“对,你让他念经的时候,对着如来佛祖念,显得虔诚。” 孙悟空说:“好,那我转告他。多谢菩萨此番相助。” 我想了想,又对他说:“你若是觉得你自己无父无母,从小缺少父爱的话——”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愕然瞪大了眼睛,那双猴子眼睛在我裙子上飞快地一扫,猛地浑身一个激灵,倒退了一步,畏惧虎狼般地看着我。 …… 我是想说,若是他缺少父爱,我看灵吉很愿意收干儿子啊。 然而他这个反应让我很不开心,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本观音的白裙子吗,你知不知道本观音这么穿,是为了普度众生,救济苍生吗! 算了,我堂堂南海观世音,不和他计较。 我告别孙悟空回到南海,想要找我那不孝徒儿好好算一账,然而我绕着那莲花池走了又走,在紫竹林里找了又找,就是没有他的影子。 我便问那善财和龙女:“你们可看见惠岸了?他去哪里了?” 龙女道:“我早说了菩萨该看着点他的,现在又没影子了,紫竹林的叶子还没扫呢。” 善财说:“你不要整日里说惠岸师兄不好,他肯定一会儿便回来了,你知道的,惠岸师兄从来不会不扫紫竹林的叶子就走的。” 我又抓过那黑熊怪问道:“你可知道惠岸去哪里了?” 黑熊怪道:“我不知道,惠岸行者不打我就万幸了,我哪儿敢看他去哪里?” 这时候,善财忽然惊叫了一声:“菩萨,莲花池里的花瓣又少了一片!” 我看向那一潭池水,几乎可以想见,惠岸蹲在岸边,伸手摘去了那片花瓣时倒映在水面上闷着的那张脸,沉默而又死寂,眼睛里映着有了一丝波纹的水面,却又迅速平寂。 原来他不想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几千年来第一次,我头一遭觉得心里空落落地,仿佛我做错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一般。 从那之后的整整三年,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惠岸的影子。 我那时遣龙女、善财分别在西天、天庭寻他;又让那黑熊怪和傻白甜在下界找他,可是找了整整三年,半分音讯也无。 自从惠岸走了以后,仿佛麻烦也随着他走了,那孙悟空就来寻过我一次,是在那流沙河畔遇到了老实人,他欲要和老实人打,奈何那老实人不和他打,气得直接又来找我。 我对他说道:“悟空啊,打不得啊,那是你未来的师弟啊!” 孙悟空磕着那棒子,气道:“我同他说了,可是他偏不识相,死活不信我们就是取经人,你说他是不是脑子里有块,那取经人的事不过菩萨你一个人知道,难不成老孙堂堂齐天大圣,要抓个假和尚骗他一个妖怪不成?好像他那妖怪多了不起似的!还不是被玉帝赶下界来!” 80.真假唐僧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急忙赶到孙悟空面前, 一把拦下了他那要打人的棒子,着急地问道:“怎么回事?” 孙悟空一伸手,指着灵吉怒道:“他说他梦见惠岸行者拿去了, 让我去找惠岸行者要呢!我以前是见了不少推脱责任的神仙,但是像他这般用这种荒唐的理由推脱的, 绝对是第一个!我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皮的神仙!” “我老孙是出身不正,他看不起我可以, 但凡我活着一日,谁也别想栽赃观音菩萨的徒弟!你等着,我先打他一顿出气!”说着, 咬着牙便要和灵吉算账。 做梦…… 大概是惠岸来了一趟,趁他睡觉的时候问他:灵吉菩萨, 我能不能借你的宝贝用一用呀? 然后他大概有个印象, 就记住了吧。 灵吉虽然修为不浅, 但是绝不轻易动手的,不然显得他没教养,因而刚才被孙悟空追着打,此刻也怒道:“你个泼猴!你还管我梦到什么不成?依我看, 没准是观世音传了他个什么入梦的法子,让他趁我睡着的时候问了我的!” 孙悟空拎起棍子就要打他:“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说?现在才说, 不就是想栽赃给惠岸行者给自己开脱么!你看不起我可以,你竟然栽赃观音菩萨, 你看我不打死你!” 灵吉被这只他挺看不上的泼猴子用金箍棒指着头, 自然也没有好脾气, 毕竟他这个人虽然修身养性,但是起床气还是很重的,立刻就决定破了戒要和这死猴子较量一番,道:“梦里的事情,哪儿有醒来还记得的?都是记个大概,迷迷糊糊,留个影子罢了!我若不是也想助那金蝉子一臂之力,还与你说这些?” 孙悟空道:“我让你去把你看押的怪物收回来,可曾让你说你做了什么梦?你倚着佛祖的旨意看押怪物,却在此睡觉,纵怪吃人,依我看,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俩眼看又要打起来,我只好大喝一声:“够了!” “其一,那两样宝贝,确实是我徒弟拿去了。” 我不能和孙悟空说实话,不然他又找惠岸算账,惠岸也不是个省心的,一打起来定要出事,我到底还是偏心,就扯了个谎道:“惠岸知道你有难,提前借了宝物去,谁知他向南海去找我,你正好请了我来小须弥山,这才错过了。这宝物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拯救世界好几次,说一次谎,应该是不会遭天打雷劈的吧。 “其二,灵吉你大约是睡糊涂了,我自己尚且不会入梦之法,怎么传给我徒弟。总而言之,现在这定风珠和飞龙宝杖我已经找来了,悟空你若是想救你师父,先把东西拿去吧!” 孙悟空拿着他那根棒子,看看我,又看看灵吉,显然以为我是在包庇灵吉,但是又不好意思打我的脸,一把拿了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去,转身就要走。 他刚转身走了没两步,灵吉又说道:“你不过就是一只成了精的猴子,佛家的宝物你会使么?别给我弄坏了!” 孙悟空本来已经压了很大的怒火,偏生灵吉又来戳他的痛点,猛地一个转身,将那金箍棒往地上一顿,忽然一声巨响,竟生生插|进地面中去,四周的砖块浮现出小小的裂纹,一路蔓延,形成一个四处放射之装。 “我就是只猴子,也是几番大闹过那玉帝凌霄宝殿的猴子!老孙当年降龙伏虎、大闹天宫、盗取蟠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哪儿睡觉呢!” …… 得得得,以前那点破事儿又拿出来炫了。 这猴子死性不改,那灵吉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两个人凑一块,真是噼里啪啦爆炸一样的架势。 我原本以为他这一说,把灵吉说烦了,他也不理这只猴子了,却万万没想到,灵吉大惊失色,心痛不已地倒退了两步,愕然睁着眼睛,捂住心口,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抓住我:“我把蟠桃会睡过头,错过了?” …… 他又带了几分希望看着我,难过地说:“那王母有没有送我几个来?小须弥山存了吗?” 我:“……” 听到他这句话,孙悟空忽然抱住他的金箍棒仰天大笑起来,足足笑了半晌,才说道:“那蟠桃园里像样的桃子,早被俺老孙吃尽了!你别说吃一个,纵使是想看也看不到个影子!” 灵吉愕然瞪大了眼睛,仿佛骤然受到暴击一般,整个人虚弱到站立不稳,痛心疾首地踉跄两步,差点倒地不起就此昏迷。灵吉哽咽:“我为了修行吃素了几千年,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可以吃点好的素,我还睡过头了?”他说着,不敢置信地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怒气满满地指着孙悟空:“竟然还让你这只不伦不类的泼猴子全吃了?” …… 你可嘴上积点福吧,灵吉菩萨。你就算是个假的,也得注意一下身份啊。 眼看孙悟空又要和他闹起来,我赶紧说:“孙悟空,你到底还救不救你师父了?” 孙悟空气呼呼拿着宝贝转头走了,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叨咕:“你等着我回来打烂你个光头……” 我看着那孙悟空腾云驾雾去了,心想事情到底也算是解决了,他要是赶不及,那也不是我的锅,金蝉子早死早超生,省得以后—— 我还没来得及想他死了以后我能如何逍遥,就又是浑身一阵恶寒,险些被耳边的嗡鸣声吵得背过气去,就听见那小和尚哭唧唧地嘤嘤嘤道:“观音姐姐,这次我真的是死透了,那妖怪要扒我衣服了!他手里拿着刀,旁边架着锅呢!” …… 这种事情你就不要给我直播了好吧! 我想了想,觉得念在以前他坐在我莲花台下为了和我吵架不吃不喝不上厕所的那份旧情上,我还是应该去救他的,于是我也驾起云雾,向黄风怪的洞府去了。 然而我刚上云头,就又是一阵恶寒,险些跌下九重天去,那小和尚软软地哭着,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水烧开了啊!都冒泡泡了!” ……这你也要专门告诉我? 我怎么看,也觉得这就是一个叛逆期的熊孩子嘛。 然而,他老爹更有个性,亲生儿子不听话,手欠放火,他当爹的不好好教导,不打,不骂,直接跑到玉帝那儿去,告他儿子忤逆。 说真的,他现在还没想清楚他儿子到底为什么忤逆吗? 这忤逆是谁教出来的啊! 然后,玉帝笔一挥,把这娃吊在空中打了三百,然后判了死刑。 这西海龙王也是心很大了,想当日那孙悟空到东海龙王那里闹,要了他们四海龙王多少宝贝,我也没看他心疼过要杀孙悟空,这好了,自家儿子烧了一个,这就恨不得弄死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亲生的儿子就这么活剐了? 不,老龙王聪明得很啊。 若是他之前去和佛祖说,我这第三子最不成器,若是等他长大了,怎么也就封个河里的龙王,守个河道,一辈子碌碌无为,求佛祖给他个正果,让他入佛门封个位吧。 这肯定没戏,因为我们西天不要这种人,总不能玉帝不稀罕的人到我们这儿就直接封佛,当我们西天是什么,垃圾桶吗。 但是,现在他儿子被他搞上了天庭,被玉帝判了死,不日就要遭诛了,他来和佛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求佛祖收小龙做个马,让那取经人骑去西天,也给他正正心神,更是佛法教化改变劣行,那佛祖能说不吗? 再怎么忤逆,那也是龙啊!取经人骑龙上西天,何等的有面子啊! 何况若是他讲了不,岂不是要佛祖眼睁睁看着这小龙死,好事没做成,还遭海龙王的怨。 我就说了,我们西天的佛都比较单纯,就想好好修行,教人为善,你们东边的神就特么没一个好东西,肚子里全是花花肠子,天天算计我们西天这一亩三分地。 我和惠岸说,这边儿的小白龙是个走后台的,应该话好讲,咱们走个流程,就可以出发去五行山了。 惠岸就露出那种怪笑,笑不笑,不笑又像笑地看着我,对我说:“这小白龙敖烈,我是见过的。” 见过好,要是认得,就更好了,一会儿走流程,省得大家尴尬。 我们驾云走了一会儿,找着被那玉帝吊在半空中的小白龙,在那云雾里一看,这龙是真漂亮,一身雪花一样闪闪发光的白鳞片,要不是沾着血污,比画上的还好看。 81.误会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改好了一个人的命未必就是好的,没准下一世这个高小姐要救一个人的命, 她这一世死晚了, 下一世赶不到, 就没人救那个人, 反而救了一命害死一命。若是这个人活下来又去救别的人呢?岂不是救活了一个,害死了更多。但是这些全都是建立在生死轮回的基础上的,所以这个命, 谁也不好说, 改了以后到底是好的, 还是坏的。 可是这是孙悟空的错么?自然不是。这是那帮司命部的神仙自己的报应。 反正我是南海观世音, 这事儿我就偏要管了, 他们气急了也只能暗搓搓咬咬牙、背地里叨咕我、然后一边骂我一边去改写命簿就对了。 这么多年了, 西天和天庭井水不犯河水, 其实谁没点破事儿, 哪个部门也不全都是干干净净、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的。 要数问题最大的, 估计就是那玉帝了, 可是谁能管他?还不是由他继续造孽去。 孙悟空拎着那小狐狸崽子, 看着我没反应, 急得直跺脚:“菩萨, 菩萨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道:“人与妖怪的矛盾不是一朝一日积攒起来的,就算是如今我们去和他们说要人妖和平相处怕也是没有用, 这件事还是要静观其变, 想办法的。孙悟空, 你不要着急, 我和你说过了,即便是神仙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我既然答应了你要救这个高小姐,是绝对不会坐视她死掉的。” 孙悟空索性一拍那小狐狸崽子的脑袋,拍得他嗷嗷惨叫,对我说道:“不如我们索性带着她一起上路也罢!到时候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便把她许配给人家了!” 我都快被这只猴子的简单思维气笑了:“那你岂不是让你师弟带着老婆去取经?他能任由你把老婆许配给别人?” 孙悟空气道:“那怎么办?我们牵线搭桥,把她许配给远处的人家?” 我说:“你这只猴子,就没听过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谣言传的越远越变味,到时候高小姐命运更凄惨。何况她从小便从未离开父母,你让她就这么远走他乡,只身一人嫁给素未谋面的人,没准她自己怕也要怕死。” 孙悟空那火眼金睛盯着我,眼珠子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忽然拍腿道:“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莫不是想推脱责任,不想管这件事吧?” 我正要凶他,谁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高小姐的闺房里传出一声哭声,那高小姐跑出屋子,一把抓住猪悟能的耳朵,哭道:“你这妖怪昔日娶我的时候,什么好话都说了,却不说你其实是个妖怪!如今可好,你把我害的这么惨,却要丢下我去出家去了?你若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迟早要出家,你为什么要娶我?你说,你说啊!你为什么要娶我!” 那猪悟能被她扯住了耳朵,哆哆嗦嗦,看看师父,又看看媳妇,着急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哪里知道取经人这么快就来了。我被贬下界,已经只身一人孤零零混了几百年,我当时只想着,我再这么下去便要发疯了,那日你父亲招亲,我在半空中看见了你,贪图人间的荣华,一时间动了歪心,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了……” 那高小姐哭得满目通红,绝望地说道:“好!如今你们都要我死,那我死了罢了!” 猪悟能慌了:“你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是高家的小姐,你高家又有我挣下的家业在,保你一辈子也享用不尽,何谈要死呢?” 那高小姐见他不开窍,绝望地说道:“你这妖怪,生于天地之间,自由自在惯了,哪里知道做人的艰辛!” 高小姐的眼泪珠子一般往下掉:“父母,亲族,丈夫,儿女,哪一样不是大山一样压在我身上?你做妖怪的,无父无母,无牵无挂,说得倒是轻巧,既然如此,你不如也来做一世人尝尝其中的苦滋味!” 说完,转身就要向那柱子上一头撞去,那猪悟能见妻子要死,吓了一跳,赶忙冲上去一把拦住,死死抱住要寻死的高小姐,回头对玄奘说道:“师父,这经我不取了,不取了!那正果我也不要了!” 这怎么行?这取经路上,少一个都不行,哪里是他说不去就不去的? 我都能想到,他今天要是不长见识就这么放弃了,明天就能被玉帝直接给剁了猪头,做菜去了。 那高小姐,如此年轻貌美的一个姑娘,想来从小都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了,原本一心一意期待能嫁个好人家,从此平平稳稳,了此一生,常伴父母膝下,谁曾想命运如此坎坷,昨日那款款温柔的少年郎一转眼便成了肥头大耳的妖怪,吓跑了她家所有亲族,就连稚童从她家门前过的时候,也要一起哄笑着唱一句:高家的小姐嫁了个妖怪!高家的小姐嫁了个妖怪! 虽然痛恨命运无常,但是那妖怪到底对她真心真意,又是个能干的,有他撑着家业,别人也不敢怎么样,本来以为了此一生也就罢了,但是哪里想到这妖怪忽然就要出家了? 这么一来,她便想不开了,她也不知道谁对谁错,一时糊涂,便觉得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害的家里被人看不起,想不开,就容易出事。 这可好,原本是她家人想法子要她死,我们还能救一救,这边儿自己又想不开了,自己恨不得死,整个事情彻底乱套。 我一把拉过孙悟空,急忙对他说道:“如今是没有时间了,只能我亲自出马。可是只我一个是不够的,你去南海,把我那惠岸徒儿叫来,我们两个现了真身,亲自解决这件事。” 孙悟空着急道:“你是南海观音菩萨,你一个还不够?” 我说:“你有所不知,凡人肉眼凡胎,只相信他们看见的。我那徒儿虽然别的没有,但是好歹是李天王家的小太子,有他父亲在人间的威名在。而且他别的不行,单单长得好看,那副样貌也足以让凡人信服了。你这猴子虽然什么都好,什么都厉害,偏偏生得吓人,所以那些凡人不信你。” 孙悟空将信将疑道:“当真?” 我说:“当真。让他好好收拾,穿一身干净衣裳来。” 82.你说的都对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什么叫来的多了?这熊孩子, 趁我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做了多少坏事儿? 我赶紧嘱咐那小童道:“切记一会儿无论那毛脸雷公嘴的猴子如何问你, 绝对不可以告诉他惠岸来过这件事情,记住了么?” 那小童不明所以, 但是观音讲的话当然是要听的, 立刻吭哧吭哧点头。 我见孙悟空还在满头大汗的找了定风珠和飞龙宝杖, 一时半会注意不到我,便头也不回地向南海去了。 造孽造孽, 龙女早就说了让我盯着点惠岸,我怎么就不听呢? 我一到南海,便见我那徒弟坐在莲花池边儿上, 一手托腮, 一双眼睛茫然盯着虚空的某一处出神, 全然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我走的近了, 他才注意到我, 勉强将脑袋挪了挪,算是尊敬我, 对着我点了点头, 憋出一句话来:“师父。”然后又将脑袋扭回去, 继续发呆去了。 他对我这态度, 仿佛我也不是他师傅, 是他养的一条狗, 肚子饿了, 出去觅食, 溜达溜达回来了, 他点个头,示意一下,他知道了。 我是真不知道我这徒弟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他未老先衰,虽然年纪轻轻,眼神儿却看着别样沧桑,仿佛经历了什么大苦大难一般;又有的时候,我又觉得他从未长大,整日里如同三岁的孩子一般想着如何与人打架,这几百年的光阴都白活了。 我问惠岸道:“这两日你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拿了什么东西?” 惠岸托着腮发呆,听我这么说,便将脑袋慢悠悠的转过来,盯着我看了两眼,茫然道:“我不是都和师父说过了吗?” 我被他气的要死,问道:“你何曾给我说过你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向我汇报过?” 惠岸一脸无聊地说道:“反正师父你可知过去未来,我做的事情哪里有你不知道的呢?我每做一件事情前便问你一句,你若是不阻止我,我便觉得你默许了,就去做了,这两日我从来去哪儿都会提前请示你,但是你从未告诉过我不可以去做呀。” ??? 你是指着你在某个旮旯角里,自己咕哝一声:“师父我去大闹天宫了。”我就能知道你要去大闹天宫吗? 你可真是长出息了啊! 我发现我徒弟对我的能力有误解,就算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他看,他当我是什么,监视器吗? 就算我盯着,我也盯着孙悟空那泼猴子看他有没有惹出事儿来,我盯着他惠岸看什么! 我彻底被他的逻辑打败了。 我说:“惠岸,我虽然是你的师父,但是我一向主张你长大了就有权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你做了什么,那我和站在门缝前偷窥别人的小人有什么区别呢?可是要是什么都不同我说,那我岂不是同外人一样了?” 惠岸显然吃惊了一下,过了半晌,才问我:“师父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 他有点不信:“全然一点也不知道?” 我说:“要不是今天孙悟空去灵吉哪里讨飞龙宝杖和定风珠,谁知道那是你拿走了?” 惠岸似乎想要什么,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出声。 我就这么站着,看着我的怪徒弟的莲花池旁,依旧是他那副厌厌的神情,我便在想,我和惠岸好歹彼此相处了几百年,我竟然是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他一点也不了解我,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以前总觉得,那李天王做父亲做的太严格,我这个当师父的就不那么苛责他,原本以为这么教养就会变好,谁知我这个师父比李天王那个父亲做的还糟糕。 我想冲他发脾气,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说:“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在哪里?” 惠岸道:“就在南海藏宝阁里。” 我想教育他,又怕他嫌我烦,只能说:“虽然犯了一次戒,但以后不能再偷拿别人的东西了,你愿意改过,这件事我绝不责怪你……” 惠岸原本托着腮蹲在荷花池边儿上,听到这句话忽然站起身来,说:“我没偷。我问了那灵吉的,他也答应了。” 我说:“瞎说,那灵吉五百年前就睡着了,你怎么问的?他又是怎么答应的?” 惠岸想和我争辩,半晌,也只是小声咕哝一句:“睡着了也能问,反正他是答应了。” ……你莫不是趁他睡得熟,问他:灵吉,你这看家的宝贝我拿去玩啦,你答应不答应啊? 然后你觉得他也跟我一样,你在哪个旮旯角里自顾自说了,以为我们知道了,也没反驳你,你就当成答应了? ……你这思路也是很霸道了啊! 我说:“不问自取就是盗,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我也不是怪你,只是告诉你而已。是我做师父的没说清楚,以后不要做了。” 我以为我这么说,已经很和善了,然而惠岸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想说什么,又不说。他那怪脾气,自己决定不说的东西,就是死也不肯说的。 我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僵了半晌,他忽然说道:“要是照师父你这种逻辑的话,那我杀戒也犯了,色戒也犯了,你罚我吧。” ……??? 我原本以为他偷个东西对我打击就很大了,然而我还没能缓过神来,他就说他还犯了杀戒色戒?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我惊愕地问他:“你说你犯了什么戒?” 惠岸一动不动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杀戒,色戒,贪戒,能犯的都犯全了,既然如此,师父你不如也把我罚下界去做妖怪?” 我捂着小心脏,差点没昏过去,扶着一棵树道:“没事,没事,你先说杀了谁,师父帮你把尸体藏起来再说……” 惠岸:“……”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是我徒弟,没教好是我的错,有什么责罚我替他担着——我敢保证,西天也好,天庭也好,偏心的绝对不止我一个,再说他虽然在我西天做事,但是到底是天庭的人,要知道他们那边的法律是:玉帝高兴了屠了城也没错,玉帝不高兴,喝口凉水都是错的。 我扶着树干好不容易站稳了,对他说道:“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只要你师父我还活着,谁也别想把你赶下界去做妖怪。但是这件事我们必须谈清楚,我们必须现在就谈清楚,我必须得把你这怪性子给扳回来——” 我还没等到他开口,忽然浑身一阵骤冷,仿佛跌下九重天去,然后我耳边一阵嗡鸣,就听见那小和尚哭道:“观音姐姐,你快来救我啊!妖怪马上就要吃了我了!” ……那你给他吃了吧! 然而,那声音如同警铃一般响个不停,震得我浑身难受:“观音姐姐,我要死了!” ……那你还是快死了吧!你死了就没人烦我了!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个金蝉子的债,让他这辈子这么烦我,以前他还在西天的时候,好歹雨露均沾,那份烦人劲儿看见谁都烦,现在可好,单单记得我一个,就烦我一个,真是没完没了。 那我能怎么办,真的看着他死了吗? 不,我也就心里骂他两句,顺便咒他早点死而已。该去救他的时候,还是得丢下一切去救他。 我只能对惠岸说:“你先在这儿呆着,我去把孙悟空他师父那档子破事解决了就回来。你老老实实在南海呆着哪儿都不许去,知道了吗?” 惠岸也不说话,就又慢悠悠蹲回那莲花池子边儿上去了,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扒拉着池子里面的莲花叶子玩。 83.红孩儿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从此奠定了我几千年的悲惨命运。 就这天早上, 就我刚把那泼猴子赶走了的早上, 就在我以为我可以安安生生看一天花儿的早上,一个金头揭谛一路大叫着跑过紫竹林:“观音娘娘, 大事不好啦!观音娘娘!” 需知我紫竹林里百年无一事, 下面烧香拜佛的, 都是求子,求婚, 求财,求运,这一有事多半是战乱、瘟疫、灾荒那样的大事。 他这么一喊, 我就很怕, 难道人间在我没看着的时候又出了大事?难道改朝换代、瘟疫爆发、干旱连绵了? 我立刻起身去迎他, 看见那金头揭谛跑得一身大汗, 连滚带爬地滚到我面前来, 肯定是有天大的事情了,我开始心慌。 然后, 我就听见他说:“观音娘娘, 大事不好啦, 那涧里的白龙把唐僧的马给吃了, 大圣着我来请您呢!” …… 你看着本观音的脸, 有种再说一次? 金头揭谛跪在地上, 仰着头和我说道:“哎呦, 那大圣要去找马, 那玄奘长老怕被丢在荒山野岭给妖怪吃了, 牵着大圣袖子不让走,正难过地哭呢……” ……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帮人现在的理念是,天大的事都不是事,只有孙悟空惹出来的麻烦是大事。 这猴子现在可好,惹了事情,自己都不亲自来请我,还差别人来请我,当我是什么,给他扫地的吗? 我那扫地的徒儿一听有妖怪可以打,地也不扫了,忽然立起耳朵来听我们说话。 我对他说:“扫你的地!就是那熬烈吃了唐僧的马,没多大事!” 我心想,那熬烈可在真会吃,他把那唐僧的马吃了,他本来也是要做马的,吃了同伴,就等着一路上自己驮行李吧。 我本来想说,那孙悟空不亲自来请我,我是不去给他帮忙的,可是忽又想起他之前那副样子,有点不忍,最后忍了忍,拎着我那扫地的徒儿,往鹰愁涧去了。 我到鹰愁涧的时候,那玄奘还很软地坐在地上牵着孙悟空的袖子哭,一边哭一边小声咕哝“我的马没了我可怎么去西天啊”,被孙悟空吼“你怎的那么不济,你不让我走,还要马回来,那我们就坐在这儿等着饿死吧!” 他们两个一看我来了,都立刻拉着我的袖子和我说话。 那唐僧说道:“观音姐姐,我那徒儿忒莽撞了。他打不过那龙,让龙把我马吃了,我便问他:你前日伏虎的时候,曾说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今天这么又打不过了呢?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也不听我的劝,头也不回的又去和人家打了一架。” 那孙悟空又气呼呼拉着我怒道:“好你个观世音,你给我戴帽子锁金箍也就算了,如今又把这有罪的孽龙放在涧里吃了我师父的马,你定是故意的!” 我:“……” 惠岸没带他的黑棒子,拎着扫地的扫帚,一扫帚狠狠打在那孙悟空的屁股上,怒道:“我师父把那龙救下来,还不是因着寻常马匹上不了西天,特意给你师父寻了白龙做马,你倒好,成天里骂我师父,你这忘恩负义的泼猴……” 孙悟空被他抢白了一顿,怒道:“观世音骂我可以,你是哪儿来的野种,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惠岸冷笑:“我父王乃托塔李天王,你才是野种,石头缝里蹦出的野种……” 眼看着他们两个就要吵起来,我和唐僧想劝,奈何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倔,谁的话也不听。 只听那孙悟空说道:“好!我原本前两次都可以把你打死,但是念在你是南海观音徒弟的份上不同你计较,如今你敢如此放肆,老孙的棒子就教教你做人,须知世界上的人不是个个都似你师父那般惯着你!” 惠岸挥舞着他的扫帚,昂首道:“我乃南海观音座下大弟子,你以为那紧箍咒我师父会念,我不会念么?” 孙悟空愕然瞪着一双眼,回头不可置信地看我,伸着那猴子抓颤巍巍指着我:“你你你竟然把那咒语传给这个小儿……” 我:“……” 他可是我徒弟,要是有一天我咔嚓一下死了,整个南海都是他的,咒语他当然知道,这就如同家里的钥匙一般,岂有不给继承人的理。 我徒弟是有点倔,可是我觉得他说的都对,孙猴子你是时候长长脑子了。 孙悟空道:“好!你们串通一气,一个个都来害我!你们等着,我把那小白龙揪出来抽筋剥皮!” 我赶紧拦住他:“你又瞎发什么脾气,那熬烈是西海龙王的亲儿子,你当初要了四海龙王多少宝贝,何等的交情,如今就这么对待故人子嗣?” 孙悟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被我气得整个人都快炸了:“那你说,怎么办!他吃了我师父的马,你让他赔我马来!” 我只好说:“赔赔赔,让他赔你就是!只一点,你把那棒子收起来,不许打人!” 孙悟空这才气哼哼收了他那翻江倒海的金箍棒,冷眼站在一边旁观。 我只好站在那鹰愁涧上喊:“小太子,我是南海观世音,这丑妖怪不懂事和你冲撞了,你快上来吧。” 那小白龙熬烈从涧里跳上来,变成个人的样子,捂着刚刚吃饱的小肚子,对着我拜了一拜,兴冲冲地跑过来:“观音姐姐,你可算是来啦!我听你的话,在这里等那取经人呢!” 然后,又委委屈屈向我告状:“那泼魔骂我。” 孙悟空:“……” 他抱着棒子,一脸同情地扭头问惠岸:“那小白龙,还不知道呢?” 惠岸悠然道:“现在?现在还不知道。迟早是要知道的。” 孙悟空悠悠站着,仿佛得了以后报仇的筹码一般,嘴角挑了一个得意的笑。 我说:“被你吃了白马的可不就是那取经人么?你看着毛脸雷公嘴的丑妖怪,不就是你家孙大圣么?” 那小白龙显然在心里把孙悟空想象得要好看得多,一眼看见了那抱着棒子倚在树荫下头的孙悟空,整个人如同被骤然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他抬手指了指孙悟空,又扭头望望我,一脸茫然道:“可、可他不曾说自己是孙悟空,也没提什么取经人,菩萨莫不是搞错了……” 那孙悟空哪里是好相处的主儿,立刻抢白道:“泼泥鳅,你又不曾问我,我为何要说?” 那小白龙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眼睁睁看着自己心里的大英雄变成了一个落魄的猴子,上来就骂人,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他本来就是那种主意死正的主,哪里受得了骂,愈发委屈,一委屈便发怒,也不管那猴子是不是他心里的大英雄了,直直地吼回去:“我不是问了你,是哪里的泼魔了么?你说什么,管他哪里不哪里,先吃你一棍子!你这模样,哪里有个取经人的样子,哪里像是佛家子弟!” 孙悟空一把拎了那棒子就要打回去,被我一把拦住,他还要喝道:“你吃了我师父的马在先,要不是我救的及时,怕是连师父给给你吞下肚子去了!你还想要我以礼相待?” 小白龙不敢和他对着骂,直接往我身后躲,那孙猴子得了理,上来就要教训这小龙,两个人围着我转圈,转得我头疼。 我原本以为,这一个是受了苦受了难的孙大圣,那一个是险遭诛杀的小白龙,怎么的两个人也算是经过一劫了,没准能变得成熟点,现在看来,受苦受难真是屁用也没有。 他俩绕着我转,惠岸在旁边巴巴地抱着他的小扫帚,急道:“你们两个要打一边儿打去,别揪着我师父转。” 小白龙急道:“木叉哥哥,你我在天庭也是见过的,你救我一救!” 惠岸道:“你既然自知打不过这孙猴子,又说不过他,便给他认个错吧。你看他那德行,像是讲理的主儿么?” 那小白龙可是到了诛天台上要受剐的时候都不承认自己错了的主,如今被孙悟空指着骂,气得眼眶都红了,末了只得把脑袋藏在我肩膀后头,气得咬牙说了一句:“我认错!都是我的错,不该吃了那取经人的马!反正今后我也是要给唐长老做脚力的,吃就吃了,再说东西也是我驮!” 那孙悟空拎着棒子,想越过我指着他道:“你还有理了,我打你个泥鳅……” 小白龙拽着我的袖子吼道:“我乃西海龙王三太子!你——你!”他本想骂那猴子,最后又不敢当着我的面骂人,只得怏怏对我说道:“观音姐姐,你让那孙大圣莫要打我,我给他叩个头认错就是了。” 84.【红孩儿视角】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关于他是好的还是坏的, 是普天下第一的大英雄还是名副其实的搅屎棍,我都不在乎。 我就知道,自从他被归到我这里管以后,我以后的几千年,乃至几万年,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佛祖做了这个决定以后,我本来想暗自跳槽,到别的地方去寻个工作,但是我思来想去,那东边天庭的神没一个好东西,上帝那头呢, 又在忙着烧死异教徒和同性恋,唉, 虽然孙悟空是麻烦了一点, 但是佛祖总归还是个老好人, 比那边儿的上司都强多了。 我本来是怎么也不想和孙悟空说话的, 我上次遇见他,他还被人家用钉子穿了琵琶骨, 刀砍斧剁来着呢。 可是我不说话也不行了, 这泼猴子在山底下大叫:“你有种来揭我的短, 你有种就下山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缺德没种的,敢这么讽刺我, 还偏要站在我的头顶上讽刺!” 那他要我下去我就下去, 岂不是显得我很没出息。 我站在山顶上对他道:“姓孙的, 你可认得我么?”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面,身子动弹不得,只别着一颗脑袋,翻着一双眼睛来看我,见了我,忽得露出一个笑来:“认得认得,如何能不认得南海普陀洛迦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你可真好,我在这儿压了几百年,没人记得来看我,你倒是头一个儿!菩萨果然是慈悲心肠,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 他说了我慈悲心肠了,我就不能总让他拧着脑袋看我,我带着惠岸下了山,站在那毛猴子脑袋前面。 我是最不愿和这泼猴说话,索性连客套都懒得客套,直接说道:“你想不想从这山下出来?” 这自然是不用我说的,这猴子生性好动,被压在这里整整五百年,动也不得,睡也不安,更无吃食,在这里度日如年,他怎么受得了?不用我说,他也得求着出来呢。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猴子抬眼望着我,火眼金睛猛地闪过一道锐利至极的光,大笑道:“不想,不想,不想!” 他全身上下,唯那脑袋能动,此刻摆摆脑瓜,甩掉些杂尘烂叶,道:“我本来就是石头缝儿里钻出来的,既无父母,又无亲族,如来不由分说,将我压在这五行山下,想我如此就向他低头?”他神色猛地一凛,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唾沫:“他做梦!” 那猴子性子又上来了,五行山摇晃了一下,却依旧将他压得严实,他似浑然不觉身上压有重山,仰着头冷笑道:“反正我是死不了的,我生来无牵无挂,那如来能奈我何?” 我说:“哦?你这猴子野心不小么,被压在山下面,还想找如来算账?” 孙悟空的声音越来越高,吐出来的字宛如扔在地上的铜丸,每个字都是掷地有声:“被压在山下又如何,你怎的知哪一日这山就压不住我了呢?那为佛的修行数万年,我便要在这山下也等他数万年,活得久了,迟早道行深,就看我和那如来秃驴谁活的久!” 这一番话放完以后,他又徒自嘻嘻笑道:“我倒是不想找他算账,就是五百年前有几个问题,他没给我说清楚,若是他答了我的问题,我便老老实实听他的话,到时候还称他一声佛祖呢。” 那可真是…… 太好了! 这猴头劣行难改,怕是就算是有朝一日他修成了正果,也依旧是个了不得的麻烦,没想到他如此不识时务,竟然自己放弃大好前程。 那好!如今我就可以带着惠岸走了,回头到了西天,我索性告诉那如来这猴子不服驯化,依旧不肯认错,到时候如来想要他乖乖听话,就得自己亲自来渡他,如来那个死宅,连西天的门都不想出,还来这五行山下度化这猴子? 他才不呢。 我一时高兴,正要走,却忽然听那猴子说道:“我早听闻观世音菩萨可知过去未来,你既然知道的如此多,我问你几个问题可好?你若是说服了我,那我便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反悔。” 我本来都想转身走了,听见他这话,只好留下,问:“你要问什么?” 孙悟空道:“当日我大闹天宫,这问题我问了如来,如今我再来请教菩萨: “那玉帝不辨是非,度量狭小,如何当得了天庭之主?你可见他救过一条性命,渡过一个生灵?既然这等残暴无理之人都当得玉帝,我如何当不得?那如来说,玉帝活得比我久,自幼修行,历经一千七百五十劫,所以他合当做那宝座。如今我也历劫,可这一劫没改变得我分毫,我依旧是让你观世音头疼的泼猴,如何那玉帝活得久,历劫多久合当坐尊位子了?这是其一。” “其二么,我有七十二般变化,万劫不老长生,会驾筋斗云,一纵十万八千里,更有火眼金睛,三千毫毛,那玉帝若是单打独斗,未必能赢得了我。你倒是说说,他这也不讲理,那也不讲理,为什么偏偏我就要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我问:“那照你说的,打赢了便称王,打输了便伏法?” 猴子笑道:“正是,正是,那玉帝打不过我,便使了阴招来害我,算什么君子?” 我说:“算不算君子,他不还是坐在那高位上,你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猴子望着,嘻嘻笑道:“好菩萨,你别拿话来哄我。我知道你是个好菩萨,可是你不想得罪那玉帝,就是不肯说他的不是,绕来绕去,就是不回答我的问题。原来菩萨也有怕的,看来西天和天庭一样,也没一个好东西。” 我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狡猾的很,他明知道我可以反驳他说的话,可我若是反驳了他的话,就得说玉帝的是非,那老头能让我说他不好?还不知道怎么到佛祖那边儿闹去呢。 本来如来就被西天的外交问题搞得够麻烦的了,我可不能给他雪上加霜。 我问他:“那照你说,不是你口中的好东西,就不配为神了?” 猴子笑道:“那是,那是,一个也不配,全都是蠹虫!” 我冷笑:“那照你说的,神是没几个好东西,但是神也在承担他们的责任。话又说回来,你倒是个好东西,可惜你这个好东西,没做一件好的事情。” “你自己说说,你杀生,盗窃,造反,连你的师父菩提老祖都不许你说他是你师父,你自己哪一点是好的呢?” 他被我噎了一下,想要反驳,却被菩提老祖的往事戳到了痛处,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又说:“可是人、神、佛,若是全是好的了,这世界也就不好了,阴阳都是并行的,善恶也是一样,若是没了影子除非没有光明,可是没有光明怎么行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事实就算是人成了圣贤,也要有过的。” “你看我,我是救苦救难南海观世音,我活的比谁都长,我犯的错比谁都多,可这并不会使得我不配做观音,我们佛也是人,也要犯错。佛若是只是佛而不是人,那么我们便不会在这里讲我佛慈悲了,我们大概就飞到外太空,去讲众星慈悲了。佛要先是人才是佛,不是一个人的佛,不是好佛,你不要信他。” 那猴子发愣看着我:“你南海观音,无所不知,怎的也犯错了?” 我说:“你看我徒弟现在这个鬼样子,你难道能说我教得好么?” 惠岸:“……” 孙悟空仔细瞅了怪徒弟两眼,蔫蔫地说:“是不怎么好。” 惠岸:“……” 孙悟空道:“那好吧,就连你这观音都愿意承认自己有错,我也承认我自己有错。那日是我鲁莽,不该大闹天宫,不该偷那蟠桃,可是我还是要说,就算是我有错,那日大闹天宫真他娘的痛快!要是有机会,我还要再闹他几次!” …… 这还是没认错。 …… 这压根就一点都没认错好吧! 猴子道:“话虽然如此,那神还不是管人生死,管人六道轮回!生是什么样的他们要定,死是什么样的他们也要定,你们佛说得轻巧,神可没一个好东西。菩萨 ,你若是给我说清楚了,凭什么我的生死要由天定,我来日从这山下出来,我去你南海磕他几千个头!” 唉,我就知道这猴子,得问这个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本身是个祸事。 85.善财二号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佛祖那天开会, 本来是想讲讲有关取经人的相关事宜。 事情是这样的, 我们要扩大信众,但是我们不能就这么自己把经文送去了,这样不好,而且其实佛祖已经悄咪咪送了一次,但是人家不要, 他还被人给骂了回来。 照他自己说, 是那一届东土人不行,是他见过最差的一届东土人,不仅蠢, 还毁谤我们, 还怠慢我们在那边的分部, 反正就得找一个取经人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把经文拿回去。(注:见西游记第八回) 知道的吧,太容易拿到手的东西,人们就是不珍惜。 可惜由于大家都活得太久了,谁也没什么时间观念,开会开到一半跑题了也很正常,反正几百年后就跑回来了;要是跑得更远了也没关系,反正几千年后是迟早会跑回来的。 于是,好好的取经人话题,就转移到了我在东土大唐那边的形象问题了。 本观音的性别, 在佛界宣传委员会的不均衡宣传下, 有以下可能。 一, 我是女的。 二,我是男生女相。 三,我没有性别,因为佛无偏见。 佛祖比较倾向于后者,据说他当年比较想把我塑造成这样一个完美的中性形象,象征男女平等,从无贵贱。 但是问题在于,那时候我已经是个男的了,他若是想改造我,就得大费周章去做点极为隐秘的变动。 哎,当初大家创立佛教的时候,哪儿想到有一天传得这么广呢?哪儿能想得到,传着传着,就变了样呢?而且问题在于,在西边儿这儿我是男人,在东边儿那儿我是女人,这就让人很为难了,因为人们可以接受神明非男非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绝不可以亦男亦女。 佛祖本来是想做这个变动的,但是他后来又想到,这样对我,未免就显得我有点像佛界的吉祥物,对我不是很公平。 神就是这个样子,人们以为你是什么样子,你便是什么样子。人界传我为女身,我就得穿女装才能发挥最大的法力;人界传我是男身,那即便我身上穿的是王母的□□也没什么卵用,佛祖叨叨着要给我改性别,叨叨了几千年,至今我都是在中土男扮女装。 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他改不改这个问题,因为我已经是菩萨了,菩萨六根清净,众生平等,我有没有性别特征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就算是我有这个那个,我也用不得,没人会在乎用不得的东西的。 所以,为了他的众生平等理念,我曾经说过我可以做出牺牲,以表达我对我佛坚定的信念。 佛祖对此很感动,但是就在我们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有一个菩萨说:“你不能因着你不用它便不在乎它,毕竟众生平等,器官也是平等的。” 这…… 此时,又有另一名菩萨及时地补上:“世上的男人也从不使用他们的□□,但是这个东西已经存在了几千年,没人因为它无用便要割掉它。观世音,你不要对你的器官有偏见啊。” 这…… 我本来想问,你怎的知人家就不用呢?就好像阑尾,人们不仅不用,有时候还会被它害死。但是我问不得,省得他们发现我是个假的观世音。 我对此实在是忍无可忍,便问他们:“你们这般讲,是不是为了有一日社会发展,可以让我来宣传男扮女装的人的平等?” 佛祖说:“不是这样,当然不是这样,你怎么会有如此狭隘的想法。” 菩萨也说:“众生平等,从无贵贱,男扮女装的男人自然也和男扮男装的男人是一样平等的。” 后来,这个问题就扯到男扮女装的男人是否和男扮女装的女人一样平等的问题上去了,没有人谈论我的性征了。 而原本他们谈完那个问题就可以来谈我的问题,可是偏偏那个问题很深奥,比如有人讲是平等的,就有人讲:为什么人们见到女扮男装往往称赞其英气,见到男扮女装却总是发笑,说明还是不平等。 他们吵到一半,又有人讲既然不平等,我佛就要做出努力让它平等,这么一来,就真是没完没了了。 算了,反正,众生平等,我也不计较这些了。 我看着他们还有闲心吵吵平等不平等的问题,可我,我就要被那根搅屎棍孙悟空给烦死了。 就这样,我在他们的讨论声中无声无息地离开,带着我那个不咋爱讲话的怪徒弟惠岸,下界折腾取经人的事情去了。 说起来,我以前下界办事的时候,曾经遇着一个书生。原本那书生学识渊博,与我这个虽然没有上过学念过书、但是知道的事情太多的菩萨还是有点话可以聊的,我们聊着聊着,他忽然和我开始吵观世音的性别到底是什么。 我和他讲,观世音是男生女相,至少在东胜神州是这个样子,但是他却忽然勃然大怒,给我背了无数经书典故,来证明我到底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 说实话,我们在西天,不是特别讲究这个。 所以,为了给他展示真理,在他背了将近几百本经典给我考究以后,我把衣服脱了,指着我的性别特征告诉他我就是观世音,男人有的我都有,女人有的我虽然现在没有但是我也可以有,因为我是佛,佛最开始的时候是个人,佛要先是一个人才能成为一个佛,佛的慈悲心就是从人身上来的,不然真的无牵无挂,超脱凡俗,就不是佛了。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他大惊失色地看着我,然后开始破口大骂,说我侮辱观音,行为不检,这等不雅之物怎么可以如此暴露。 哎,我都说了,西天是不讲究这些的。我们讲了众生平等,所以器官也是平等的,这个眼睛鼻子嘴,胳膊屁股腿,都是一样地位的,没道理眼睛能露出来别的地方就得遮着,但是考虑到凡人的局限性,我们传道的时候一般不触及这些敏感区…… 可是我和他讲不清这东西,我就只能和他讲,这个佛啊,是男是女,是人是狗,都是为了感化众生,让他们找到慈悲之心,人们总传什么神明比人多一只眼睛,我就没见过谁传那个菩萨比人多一只唧唧,这就是思想局限啊! 然而书生不听,书生只听见了我说菩萨比人多一只唧唧,所以他当我是个变态,连经文都不给我背了,以为我是个想占他便宜的断袖,头也不回吓跑了。 我当时刚变成观世音没多久,我对佛祖讲道方式的教导理解不是很深刻,所以我追在他后面说,众生平等,男人和女人虽然构造不同但是同为人族,所以男人和男人的爱与男人和女人的爱没什么区别,女人和女人的爱也和女人和男人的爱没什么区别,因为人就是应该彼此相爱的,只是是否繁衍后代上会造成一些不同。但是我是佛,你是人,所以我可以接受你不能接受我的想法,这是没有关系的,就像我佛虽然六根清净,但是不会逼着别人六根清净…… 于是,我的第一个传道对象,被我吓的屁滚尿流,一路高喊着“救命啊有疯子”就头也不回地就跑远了。 所以,我这次下界,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流沙河界。 这绝对不是个好地方,就那水上头,连片叶子都没法浮上来。说起来,这次佛祖的原话是,我路上要是遇着能听话的妖精,就收了给取经人做徒弟,然而我又不傻,哪几个妖怪我能不知道吗? 这边的妖怪原先是天庭的一个神(见注1),做神的时候小心翼翼,兢兢业业,给王母娘娘卷帘子,就这种简单的工作一做就是几千年。 他呢人比较实诚,就算是几千年都没有升迁,也是一点抱怨都没有,继续老老实实做人,卷他的帘子。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天庭小公务员,做事仔细认真,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贡献,但是也是劳模典范啊!而且他卷帘子卷了几千年,就吭哧吭哧干活,一点野心也没有,一次抱怨也没有,多难得的好人。 但是即便是最仔细、最小心的人,有时候也难免犯错的。 于是,这个万年老实不犯错的老实人,有一天手一抖,蟠桃宴上摔碎了玻璃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砸个东西,看在他这么多年这么尽心尽力的份上,罚他不就好了? 然而天庭不,天庭直接把他打了八百鞭子,还将他的模样变得其丑无比,罚下界去。 就这,还不算完。 罚下界了,还要每七日一次,让飞剑来穿他胸胁百余下才回去,在这连叶子都浮不起来的地方永世不能超生,忍受饥饿寒冷之苦。 86.他是我娘亲的人了!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聊罢, 我便带着惠岸走了。 就我们临走,他还拿着那根铁棍, 固执地敲着孙悟空的头盖骨, 恨不得敲出一个坑的模样。 我这个徒弟,是个记仇的。 我把那些话和孙悟空说完, 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更何况,看孙悟空的样子,貌似还信了。 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就那天庭?全是垃圾。 我呸。 我们此行最后一站,便是长安了。 关于这长安,其实有两件事要讲。 这两件事, 都是关于龙王的。 第一个龙王,是个倒霉的龙王。 他在泾河掌管降雨,有一日听那打鱼人和砍樵人的对话, 方知有个叫袁守诚的人, 算卦算得十分准, 把那河中哪里有水族,如何打渔,告诉了一个打鱼人。 可是这样一来,那泾河的水族, 不都被打尽了吗? 他便假扮一个白衣的书生,去找那袁守诚算了一卦, 算得及时下雨, 多少雨点, 他还与那袁守诚约定,若是算错分毫,便要将袁守诚赶出长安。 他本以为一介算卦先生,能算出多少呢?谁知道玉帝下旨,正是那袁守诚说的量,他一时暗想,他不过是一条河的龙王,这世上千千万万条河,每日降雨何其多,那玉帝管着天下,这多一滴少一滴如何能知道? 于是他便改了降雨的时辰,改了下雨的点数,次日去找那袁守诚算账。 谁知道袁守诚不仅知道他是泾河龙王,还知道他要被玉帝抄斩,吓得那龙王向他求告,问一条求生之路。 袁守诚说,这斩龙王的是魏征,要让魏征停手,只能去求太宗。 龙王忙不迭地求唐太宗饶他一命,皇帝自然是答应了他,谁知道那魏征与太宗对弈的时候睡了一觉,竟然做梦的时候就把龙王斩了。 龙王惨死,鬼魂去找那唐太宗算账,唐太宗被他搅的日夜不得安宁。 佛祖对我说:“这龙王的鬼魂去烦那太宗,你在长安,顺路给他驱个鬼。” 我虽然号称救苦救难,但是这事儿明显是天庭的事情,龙王也是天庭杀的,怎么出了事情要我去赶? 佛祖说:“唉,慈悲慈悲,这是外交问题,外交问题。” 他每次一提外交问题,我就知道绝对没有好事情。 天庭和西天到底是两派,我们若要帮那唐太宗驱鬼,那定然玉帝也答应了佛祖什么事情,但是他每次有事之前,定要装的神秘兮兮,死也不露口风。 那么问题来了,这龙王是天庭斩杀的,天庭连活的龙王都能杀,更何况死了的? 其次那龙王只是少降了点雨,玉帝便如此消息灵通知道他改了雨点,那袁守诚泄露天机,让渔人把泾河的水族都打尽了,又透露那玉帝的圣旨,怎的半分处罚也没有? 所以我说啊,这里面大有文章。 第二件事情,是个命好的龙王。 海州有个人,叫陈光蕊,考试中了状元,骑马看尽长安花,正巧那丞相家的小姐彩楼招亲,一个绣球打中,成了一段好姻缘。这陈光蕊本来是个寒酸书生,一瞬间功名有了,媳妇有了,后台有了,被朝廷派往江州赴任。 这陈光蕊半路上买了一条金色锦鲤,一时心软放了生。谁知道他心善,那路上的人却不心善,洪江的两个船夫看上他妻子殷小姐貌美,便将他杀了,抢了他的身份和妻子,去江州赴任去了。 而那陈光蕊被丢入河中,正巧那河里的龙王便是那日被打上去的金色锦鲤,见这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就用宝贝留了他的尸体,留了他的魂魄,让他在水晶宫里当差。 这殷小姐被贼人掳走十八载,把儿子放在木板上漂流而走,十八年后玄奘长大了,知道了身世,这才回京城向岳父求救,救了母亲,救了祖母,杀了那两个贼人。 然后这龙王见陈光蕊大仇得报,便放他生还,让他从河上漂流回去,死而复生,也算圆满。 看起来很美好是不是? 那么问题来了,这龙王既然可以让陈光蕊死而复生,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干脆让他自己死而复生,去京城求助丞相,或是手刃贼人,抢回妻子儿子,接回被丢在路边的老母亲呢?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丈夫、父亲、儿子应该做的事情吧? …… 这都十八年了,他妻子被人家霸占了十八年,儿子被放在木板上顺流而下生死不明,老母亲因苦等十八年在路边乞讨,瞎了眼睛,这陈光蕊自己也是很心大嘛,跟着龙王在水底下当差去了! 你跟着龙王当差也是个小神仙了吧,你老婆儿子亲娘都无依无靠都惨的要死了你都没吱一声哦! 还有那堂堂一个龙王,能给人当水族打上去煮着吃了?你当龙王干什么的,做菜的吗? 你不是很神通,宝贝很多的吗? 反正这件事完了以后,我就问如来,他是不是背着我,暗地里悄咪咪又做了点啥。 如来一脸正经,和我说:“我让你去长安是让你去找取经人的,你挖这些年陈年旧事干什么。” 我说取经人不就是那个小和尚玄奘吗!这件事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啊! 如来说:“观世音,你莫要较真,这是外交问题,外交问题……” …… 一提到外交问题,我就知道没好事。 我就说,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让我去给那唐太宗驱鬼,感情他和玉帝早串通好了,要这小和尚命运凄惨,往上三代都倒血霉哇! 终于,小和尚玄奘那个没用的爹继续回去当差了,娘想不开,自尽了一次又一次,再一再二不再三,第三次死得干脆,我都救不回来。事情到这里,这孩子的身世,终于变成主角的身世了。 就这些倒霉事完了以后,如来终于用他自己的行动向我证明了,为什么这个小和尚是内定的取经人,别人不是内定的取经人。 大概是因为他们祖上三代,没有倒血霉吧。 一个合格的主角,要么父母双亡,要么死其中一个,反正怎么看父母健在的主角很难获得成功啊。 所以说,当父母不容易,当主角的父母,更不容易啊。 我这次和惠岸来长安,是要给那取经人玄奘送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的。如来说了,穿他的袈裟,不堕轮回;持他的锡杖,不遭毒害,所以这锡杖、袈裟,要我亲自送与大唐的皇帝,再由皇帝赏赐给玄奘,那才算是正统。 我寻思着,这遭了龙王恐吓的皇帝我还救过他,直接送给他就是了,他没准还拜我一拜,然而如来不,如来说了,要送的有戏剧性。 我要是不听,他开启讲经模式,能把我远程叨叨死。 于是,我和惠岸换了模样,变作两个癞头和尚,去长安城里卖袈裟。 这世人似乎对那得道高人有点误解,但凡是衣冠整齐、貌美如花的,都觉得轻浮又浅薄,若是捧着袈裟在路上走,多半觉得他在装逼;但凡是那坡脚的、癞头的,破衣烂衫的,捧着那金光闪闪的袈裟在路上走,一看便是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所以荒山野岭拜师傅的,一般不拜那些衣冠楚楚的,仿佛衣冠楚楚的都是妖怪变的,神仙要变,都往丑里变。 其实一开始事情不是这样的,因为神仙大多审美挺好,都往好的变;那妖怪呢,都是村儿里的山里的,审美都不可描述,可是也不知道怎的,传着传着便歪了,搞得神仙只好变丑的,不然没人理我们,所幸大多数妖怪住在旮旯角里,消息不灵通,不然不知道多少人要被害死了。 我和惠岸捧着袈裟在街上走,要是有人来问多少钱,我们便假惺惺地说要五千两,我们走了一路,一路人说我们有病。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如来就喜欢搞面子工程,但是有什么办法,若是这袈裟送给皇帝,皇帝多半不珍惜;若是这袈裟卖给皇帝,又显得宝物是俗物,花钱就可以买到,所以我们就定一个高价,然后说,俗人要花高价买,遇着高僧,我们送给他。 那玄奘是高僧么?当然不是,他以前还是金蝉子的时候,听讲道的时候都能听睡着了。 你看惠岸,惠岸跟着我几千年屁都没学会,他就知道听讲道的时候走神要假装在听,那金蝉子,假装都特么不会假装。 我们一个癞头,一个跛足,穿着破衣烂衫走在路上,惠岸对我说:“师父,你这身扮的不真。这破衣烂衫风餐露宿的和尚,哪儿来你那么细的皮肉,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我和惠岸说:“你的脚一会儿左边跛,一会儿右边跛,你就扮的很真吗?” 惠岸想了想,对我说道:“要不这样,你扮女人,我扮木头,你我本色出演,这样肯定能骗过所有人。” ……谁跟你本色出演!我呸! 我几千年难得穿一次男装,这瘾还没过够呢! 我们走到一半,遇到那丞相萧瑀散朝回来,官兵把两道行人赶走,我们两个迎头往前走,正走到他面前去叫卖。 那丞相盯着我手里的锦斓袈裟,盯着惠岸手里的九环锡杖,见这宝物熠熠生辉,问道:“这袈裟多少钱?” 我松了口气,可算是遇着人,可以尽早结束任务了。这丞相是个有眼力的,肯定能看出来这都是宝贝,如来的面子工程还是可以的。 我说:“袈裟五千两,锡杖两千两。” 他看看我俩手里的宝贝,眼睛忽然一转,转到我们身上的破衣烂衫上去。 他这么一看,我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因我刚才说了,世人最近对宝贝,有点误解。 萧瑀说:“那你们俩身上的烂衣服,要多少钱呀?” …… 我就说有不好的预感! 惠岸说:“烂衣服一文不值,手里的才是宝贝。” 你个傻子,住嘴啊! 萧瑀一挥手,坦然道:“那我愿倾其所有,买你们身上的破衣服!” 说完,还一副自以为很懂的样子,小声对身边的人说:“你看他们手里的宝物,光鲜亮丽,他们却穿着破衣烂衫,明显得道高人要考验我们,不要我们为外表所惑,要透过现象看本质,那锦华服、美容貌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灰土,所以真正的宝贝是他们身上的烂衣服。” 87.你来当我爹爹吧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然而这天蓬元帅仗着自己功高位大长得帅, 有一次喝醉了酒,调戏了一下嫦娥。 照理说嘛, 他好歹也是一个天蓬元帅,就算是调戏了嫦娥, 过错也不是特别大, 也没伤人也没害人,就是嫦娥心里不痛快, 本来赔礼道歉、好好教育、以后永远不犯就是了。 谁知道被玉帝打了两千锤,直接贬下界, 咣当一下掉进母猪肚子里夺了舍, 就只能是猪精了。 唉, 他变成猪精我一点也不心疼, 毕竟他调戏人家良家姑娘嘛。 可是作为一个菩萨, 我总觉得把犯了小过错的人判死刑一点儿都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促使以后犯了小错的人不想着改正,而是干脆杀了受害者掩没踪迹。 比如天蓬元帅调戏嫦娥被打了两千锤子做猪精,以后谁喝醉了不小心摸了姑娘家的小手, 也怕自己被贬变成猪精, 也不给姑娘道歉了,干脆把姑娘杀了藏起来, 天庭就多一个失踪人口。 不过话说, 天庭的失踪人口还真不少。 没道理你把一个犯了错的人关上个几千年他就知错悔改了, 要教化嘛!不然怨气越积越重, 好好的一个仙变成了个恶鬼, 那岂不就更乱了。 其实这件事,还是嫦娥求我,嫦娥说:“我当初只是一时气不过,就举发了他,想着也不过是受些处罚,让他长点教训,谁知道他被打了整整两千锤,还被贬下界去。菩萨,若他下界为人,我也能稍有心安,毕竟这是他自己导致的因果,可是他下界却变成了那副样子,我虽与他并不相熟,但是害他变成这副模样确实不是我的本心,菩萨你救苦救难,还望指个公道。” 唉,你们这帮天庭的神仙,总指望我们西天的佛来给你们指个公道,但是你们那边哪儿有公道? 就算有,我估计那玉帝心情好是公道,心情不好,也是公道,总之他最大,他说什么别人都得听着,连小声嘀咕都没机会。 可是嫦娥求我,我总不能不答应,毕竟她长得那么好看,我虽然是个佛,本应该无忧无喜但是就是见不得漂亮小姑娘难过,我只好和如来说,天庭剩饭太多,我们要不找个吃得多的,扫剩饭吧。 这样省得浪费,弘扬好的价值观嘛。 总而言之,我从流沙河出来以后,就得到山上走一圈了。 我们还没有上山,一只猪不猪人不人的要怪就带着狂风冲出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上来就要打。 于是,我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怪徒弟和猪精打了起来。 唉!你们这帮东边儿的妖怪啊,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好好讲两句话会死吗! 我们西天那边,都是先叨叨,把对方叨叨烦了才打的啊! 我寻思着,让惠岸先和他叨叨两句,毕竟惠岸这么多年都不叨叨,这下了界很容易有机会,他要是再不吱声太可惜了。 我觉得我得示意他一下我是想让他叨叨的,可是他现在沉迷打架,压根不理我。 其实你压根就是想跟着过来打架的对吧你这个逆徒! 说起来,我这个徒弟也是很厉害了,当时天庭收孙悟空的时候我正好在场,我寻思着他们打打杀杀不好,惠岸到底以后是要成佛的,佛就是要叨叨的,我们讲道理的和他们动不动打架杀人的不一样,于是,为了昭显我佛的优越感,我就让惠岸去帮忙。 我还特意给他使了个神色,让他去讲话,不是去打架。 ……然后他去了就帮他爹帮他哥跟着孙悟空打了一架,还打输了。 现在可好,这取经人三个徒弟,他已经挨个打了一个遍了,接下来他还想打谁,打取经人吗?啊? 我很生气,一个不喜欢叨叨的佛不是一个好佛,于是我就寻思着丢下去个啥砸他一下,结果我丢了个莲花下去,就把他们俩给砸开了。 我丢了莲花下去,那妖怪还是不认得我。我就纳闷了,我在东边识别度这么低么?虽然我们西天的佛啊菩萨啊行者啊是有不少,但是男扮女装穿裙子的可单单只有我一个的啊! 猪精左看看,右看看,茫然道:“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花儿啊?” 这猪精可能是个傻的。这花儿砸下去都能把他砸死了。 惠岸:“我师父抛的。” 过了一会儿,他看那猪精还是不开窍,挺好心地补充一句:“那边。” 伸手一指我,仿佛我是块他带过来的石头。 末了,见那猪精依旧瞪眼睛,他出了最后一声,提醒:“南海观音。” 然后,就再也不讲话了,往那儿一杵,等着猪精来打他。 猪精大概觉得,佛出场都是应该叨叨的吧,不叨叨的佛,他可能不太习惯,过了好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恍然道:“原来是扫三灾救八难的观世音菩萨!” 这猪精的态度比老实人好得多,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请罪,讲他原本不是猪精,是天蓬元帅,早就听说观音娘娘长得好看,一直就想一睹尊容…… 惠岸站一边儿,黑脸,不讲话。 以前他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娃,毕竟是被爹强行送来的,好多事情不咋懂,和我熟了以后,就欢天喜地的叫观音娘娘,大概觉得我是个漂亮姑娘,每天都穿小白裙子,和其他那些佛啊菩萨啊不一样。 我觉得这小子从小在天庭那边长大,那边儿的观念和我们西天这边不太一样,我就打算等他长大一点再和他讲这件事,省得他收到冲击太大,导致三观碎裂,对大家都不好。 于是,他还小的时候,我花了挺长一段时间去纠正他: “观音娘娘!” “……叫师父。” “观音娘娘~” “……叫师父!!” “观音娘娘,你带我去看莲花好不好嘛!” “……叫师父就带你去。” “师父娘娘,你带我去看莲花嘛!” …… “只许叫师父,不许叫娘娘!” 总而言之,就算我小心翼翼,徒弟这个东西就像杂草,你再怎么谨慎地给他修剪、浇水、晒太阳,最后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阵风一刮,他还是能给长歪了。就算是我如此小心,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给他讲清楚,还是有一天,他莫名其妙就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然后,那个成天蹦蹦跳跳的小娃娃,就忽然变成了现在的怪徒弟。 你看,就算我是无所不知的观世音,我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师父的,有很多事我也做不好,导致我徒弟一点儿都不像别人家的徒弟。 所以,我给取经人收徒弟的时候,我就很忧伤,我怎么就不能给自己再挑个徒弟呢? 但是我想了想,惠岸虽然人怪,但是毕竟长得要比妖怪好看得多,大概这世界上的事情绝无十全十美,他从一个粉嫩嫩的小娃娃长成了一个挺帅的少年人,就得变得怪里怪气不神不佛吧。 我对那猪精说:“你原本就有罪,现在还在这边吃人,罪上加罪,你怎么不知改过呢?” 其实我这话讲得很虚伪,可是我又能讲什么呢?讲是嫦娥让我帮他一把?这家伙保不准还觉得嫦娥对他有心思,又死性不改回去调戏人家。 谁知道那猪精还哈哈大笑,我以为他本来就够丑了,谁知道他笑起来更丑。他大声道:“我获罪于天,上哪儿祈祷去?管他什么二罪、三罪、罪上加罪千万罪!我生亦不能,投胎不得,就连到了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也无人敢赦免我的罪行!” 他拍着吃人吃饱的肚子,道:“我当年率领十万天兵天将,除去了多少妖邪,守那天河数万年,保人间天平,万物滋润,也就是犯了一次错,如今落得连猪狗都不如!我当然知道我昔日不该调戏嫦娥,可你瞧瞧我如今的处境,我还在乎当初如何么? ”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着耳朵:“我的好菩萨,你是有慈悲心肠,须知道这世上的人,不是人人都似你一般有慈悲心的哟!” 我说:“怎么,你当妖怪当得久了,连正果也不想修了?” 那妖怪黯然道:“如何不想?我也想再守那天河,保下界安宁,万物长生;私心也不是没有,自然想当万军之首,天蓬元帅;天上的美人也多,虽不许我碰,偶尔能看看也是好的。可是我获罪于天!获罪于人,还能求苍天开眼,还一个公道,我呢?如今是天要我生不如死,我偏不要他如愿!” 88.武林盟主嫦娥仙子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说着, 伸手摸着怀里那只还没睁眼的小狐狸, 无奈道:“今儿个他请了个白狐狸精来,白狐狸精拖家带口把一家子小狐狸精都带来了,结果那白狐狸精大概是个傻的,走的时候不会数数,亲儿子愣是忘了一只在我这儿。” 孙悟空:“……” 那狐狸崽子是个胆子小的, 此刻见到孙悟空,立刻缩成毛茸茸一个白球儿,被他吓得拼命往我怀里缩, 见我不理他, 还可怜兮兮哼唧几声,也是很聪明了。 我伤心地拽着小狐狸崽子的尾巴把他拎起来, 在孙悟空面前晃晃, 道:“这不, 这小崽子刚才还尿了我一身呢。” 孙悟空过了许久,才讷讷道:“菩萨你也是很好心了, 竟然抱着一只妖精的崽子。” 我难过地对他说道:“说起来,我也不瞒你,就他在我南海的这几个时辰,我不下十次想把他淹死在我那莲花池里了, 后来想想,不行, 我是菩萨, 不能犯杀戒, 再说要是他死了以后烂在我池子里也不好收拾,回头臭了一潭水,怪恶心的,麻烦。” 孙悟空:“……” 我拎着那毛茸茸的狐狸崽子的尾巴,扒拉扒拉他的小爪子,道:“唉,我也不知道你又遇到什么磨难,但是悟空啊,你也看见了,我南海现在乱成一团,我看山的黑熊到处找妖精来我南海一日游,我那徒弟呢,有见谁打谁,我是不能离开这南海的,你有什么困难,自己解决了吧。” 孙悟空把他那棒子一横,怒道:“菩萨,你当日可是和我保证了的,若是我到了十分危难的时候,你保我叫天天应,叫地地灵,怎的如今要反悔?” 我撸着那小狐狸崽子的毛,郁郁道:“悟空啊,你是堂堂齐天大圣孙悟空,我就不信有哪个妖怪能难住你。可我那惠岸徒儿从小就没玩伴,我看他好不容易玩得开心了,就算我南海再乱,也要让他好好玩一次,不如这次,你能解决就自己解决吧?啊?” 那孙悟空把棒子往地上一敲,道:“菩萨你说得轻巧,是不知道我遇着了怎样的困局啊!” “我先问你,那猪悟能是不是你选了,给我师父做徒弟的?” 那语气,仿佛我欠了他钱一般,以至于我怀疑那猪悟能是不是把他师父吃了,才让他这么生气。 我说:“这猪悟能原先是天庭的大将军,掌管天河十万天兵,地位何其高贵,只因犯了错被玉帝贬了下来,昔日何其威风,保你师父取经再合适不过了。” 孙悟空气得坐在地上,道:“虽然如此,可是你不知道,那猪悟能在高老庄娶了妻子,如今做了人家的女婿呢!” “菩萨你有所不知,那高老庄的丈人请我们降妖的时候,说的是那猪悟能霸占了他的女儿,后来俺老孙和他打了一架,才知道是那老丈人招了猪悟能去,女儿也是明媒正娶嫁了的,主要是看重他能干活,让他给家里扫地通沟、板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那高家人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亨煎,全是那猪悟能挣回来的家业,可是如今高家人有钱了,却嫌弃那猪悟能是个妖怪,长得又丑,骗老孙他是个强|□□女的混蛋,出钱让老孙打死他呢!” 我说:“那高家人攀高踩低,得利拆桥,是凡人的弱点,那猪悟能命里就是要保你师父取经的,既然高家的亲戚也不待见他,和你走了也正好,出家出的干净,怎么就不行了呢?” 孙悟空道:“菩萨啊,一来,我哪里甘心给那高家人利用,枉拆了别人的婚去;二来,你不知道,是高家的小姐不想让猪悟能出家。” “她一个女儿家,已经听了父亲的命,嫁给一个妖怪了,如今也委身于妖怪这么多年,这妖怪虽然长得丑,对她却是真心的,给她家里照顾父母、挣了家业,可是却吓跑了亲戚,父母也说是女儿嫁了妖怪,败坏家门,害的亲戚不来往了。虽然那猪悟能是变作人骗了他们家娶的亲,可是他们让那猪悟能挣家业、做苦活的时候不说,如今有了钱,却要找道士杀了这女婿呢!” “那猪悟能自然是该跟我师父去取经的,可是他这一走,那高小姐就没有好日子过了。照她家里的说法,她被妖精玷污了,改嫁哪里容易,日后除了独守空房,不就只剩下一条自尽的路么?这高家庄方圆百里、亲朋好友,无不知道她嫁给一个妖怪的事情,哪里还有人家愿意娶她呢?父母亲族,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思来想去,也就那妖怪对她是真心真意,这如今,哭着闹着不让猪悟能走呢。” 我说:“真是造孽,我说了让那猪精好好戒酒吃斋,等着你师徒来寻他,他却去祸害人家的女儿,这可如何是好?” 孙悟空丧气道:“菩萨,你莫要忘了,我师父的母亲,被贼人劫了去,好不容易熬到大仇得报,最后还不是只有自杀的路可走。” 他说完,把金箍棒一丢,坐在我莲花台下一脸愁苦地看着我:“你说说,这可怎么办?那人族的规矩就是这般,我寻思若是那猪悟能真的就这么同我师父走了,那高小姐不出三日就要自尽了。” 我对他说:“你现在知道生死是大事了?你当年喊打喊杀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不过悟空,话又说回来,这人间的生生死死,皆是他们自己的因缘,人在自己的命运里沉浮,哪里是神仙能管的。若是人自己要给自己绑上条条框框,那是他们自己的命,我管不了。” 孙悟空一听我说不管了,猛地将手里的棍子往地上一敲,猛地跳将起来怒道:“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你扫三灾、救八难,为什么就不能救这一个姑娘家?” 我说:“这世上千千万万被家族迫害的女子,难道我要一个一个去救吗?人死的时候,恨神明管人生死,勾了命去;活着的时候,又希望神破例救他们,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他们自己害自己,自己恨自己,神就算要救,哪里救的过来?” 孙悟空怒道:“你连一个都救不了,怎么去救天下人!我不管,你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若是你不救她,这世上就没人能救她了!” 我看着他越来越气,只能道:“你说的轻巧,那受苦受难的人有多少,你能全救齐了?如果不能,多救这一个,有什么用处?我活得太久了,人世间的生生死死,因果轮回见的太多了,悟空,即便是因果轮回,也不全是公正的,何况人世间?那高小姐如今若是死了,她一生向善,受尽苦难,来世定会有好姻缘,何苦要活着在那个家族里受罪呢?” 孙悟空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是吼起来了:“那我便见一个,救一个!我不管!是今生的福气,就该这辈子享受,才不要受苦受难痛苦至极地死了,再企盼什么来生!人死了,便是死了,一个人死了就再也没有了!” “就算是魂魄转世,原先那个人也是死了,死透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他撒起泼来,脾气又上来,猛地一把扯住我的袖子,吼道:“你就说,这件事你管不管?” 我被他扯住袖子,又气又笑,只好问:“我管又怎样,不管又怎样?” 孙悟空怒道:“你若是管了,你还是我敬佩的观音菩萨;你若是不管,你和那些天庭的混账神仙半分差距也没有!我也不保唐僧取经了,就日日在你紫竹林里耗着,逢人便讲:南海普陀洛迦山观世音是个无血无情的大混蛋!见死不救,满口空话,什么仁义慈悲,全是骗人的!” …… 好好好,你赢了,你赢了,我管总可以了吧! 我把怀里那只乱啃人的狐狸崽子塞到孙悟空怀里去,嘱咐:“他要是咬你或是尿你一身,也不许掐死他,回头他那个傻子老娘还要把他要回去的。” 然后,我拿拂尘扫了身上的污浊气息,对孙悟空道:“走吧。这狐狸崽子你先抱着,出了事就怪你。” 孙悟空:“……” 我和那孙悟空一转眼,腾云驾雾就到了高老庄里,正巧这边一前一后两间屋子,一间是那猪悟能和唐僧,一间是那高小姐的父母亲族。 这边,那猪悟能对唐僧说道:“师父,我虽然是答应了那观音菩萨和你取经的,可是我这妻子也是八拜天地娶的,合该白头偕老,如今我就这么丢下她走了,心里哪儿能放得下,不如你们先行,等我妻子百年之后,我再去追赶你们如何?” 89.出气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这前两个妖怪, 都是在玉帝哪儿遭了重判的, 但是罪不至死,这后一个,不仅不是妖怪,还是条龙。 是条快死了的龙。 这孩子是西海龙王家老三,要知道,大抵要是出事多半是海龙王家的三太子, 这位三太子很有个性, 不好好当他的太子, 闲着没事, 纵火烧了他老爹殿上明珠。 我怎么看,也觉得这就是一个叛逆期的熊孩子嘛。 然而,他老爹更有个性, 亲生儿子不听话, 手欠放火, 他当爹的不好好教导, 不打, 不骂,直接跑到玉帝那儿去,告他儿子忤逆。 说真的,他现在还没想清楚他儿子到底为什么忤逆吗? 这忤逆是谁教出来的啊! 然后, 玉帝笔一挥, 把这娃吊在空中打了三百, 然后判了死刑。 这西海龙王也是心很大了, 想当日那孙悟空到东海龙王那里闹,要了他们四海龙王多少宝贝,我也没看他心疼过要杀孙悟空,这好了,自家儿子烧了一个,这就恨不得弄死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亲生的儿子就这么活剐了? 不,老龙王聪明得很啊。 若是他之前去和佛祖说,我这第三子最不成器,若是等他长大了,怎么也就封个河里的龙王,守个河道,一辈子碌碌无为,求佛祖给他个正果,让他入佛门封个位吧。 这肯定没戏,因为我们西天不要这种人,总不能玉帝不稀罕的人到我们这儿就直接封佛,当我们西天是什么,垃圾桶吗。 但是,现在他儿子被他搞上了天庭,被玉帝判了死,不日就要遭诛了,他来和佛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求佛祖收小龙做个马,让那取经人骑去西天,也给他正正心神,更是佛法教化改变劣行,那佛祖能说不吗? 再怎么忤逆,那也是龙啊!取经人骑龙上西天,何等的有面子啊! 何况若是他讲了不,岂不是要佛祖眼睁睁看着这小龙死,好事没做成,还遭海龙王的怨。 我就说了,我们西天的佛都比较单纯,就想好好修行,教人为善,你们东边的神就特么没一个好东西,肚子里全是花花肠子,天天算计我们西天这一亩三分地。 我和惠岸说,这边儿的小白龙是个走后台的,应该话好讲,咱们走个流程,就可以出发去五行山了。 惠岸就露出那种怪笑,笑不笑,不笑又像笑地看着我,对我说:“这小白龙敖烈,我是见过的。” 见过好,要是认得,就更好了,一会儿走流程,省得大家尴尬。 我们驾云走了一会儿,找着被那玉帝吊在半空中的小白龙,在那云雾里一看,这龙是真漂亮,一身雪花一样闪闪发光的白鳞片,要不是沾着血污,比画上的还好看。 我还要假装不认得他,假意问他:“你是哪里的小龙,怎么受伤在此啊?” 熬烈看我一眼,有气无力地讲:“我是那西海龙王敖闰的儿子,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被父亲告了忤逆,被玉帝吊在这里打了三百,不日就要遭诛了。” 于是我很好心地说:“我看你骨骼清奇,要不要入我佛门,修个正果啊?你等着啊,我这就去求玉帝赦免你。” 我以为我们这就可以走了,然而万万没想到我们还没转身,小白龙眼睛猛地亮起来,大喝一声:“我偏不!” ……什么? 不是你爹来求我们的吗? 我还以为那殿上明珠,是他假意纵火烧的呢! 小白龙气呼呼地说道:“多谢菩萨好意,但是我既然烧了明珠,早就想到要落得这个下场。那又如何?天庭上没一个好人,我才不要他们来赦免我!我本就没错!” …… 他又说:“那玉帝打了我三百,以为我挨了打就会给我父王道歉,我偏不!我还说那孙悟空就是普天下的大英雄,把那些蠹虫打了一个遍!那凌霄宝殿里全是伪君子,天庭封了神的每一个好东西!我会和他们同流合污?我宁可死,死了以后投胎转世,做牛做马做野草,这个神我也不做了!” …… 这孩子,非一般地中二啊。 年轻,就是好啊。 像我这种活了几千万年的,连吐槽,有时候都懒得吐槽了,如今看见别人破口大骂,我真是怀念这种活力啊。 小白龙一身血污,亮晶晶的一双眼睛,雄赳赳、气昂昂地看着我:“菩萨今天要救我,你的恩情我记下来了,我这辈子没机会还给你了,下辈子我做牛做马,去南海给你还债!” ……可别,你下辈子记不记得我还是一回事呢。 我现在可算是明白惠岸这厮在笑什么了,原来他早就见过这个小白龙,知道这娃中二成性,极难驯化。 要是一个人作恶,估计还是可以改的;可是一个人中二,估计是死不会改的。 他中二不中二不干我事,可是今天他要是死这儿了,就干我事了。 我能怎么办,劝他?中二狂能听我讲话? 惠岸同我说:“师父,要不我们寻别的去吧,我看熬烈贤弟性子烈得很,怕是不肯向那天庭低头。”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熬烈更昂着小脑袋,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 我恨不得把惠岸打死在这里。 我对惠岸说:“他要是不去,你就变匹马,给那取经人骑着去西天吧!” 惠岸说:“那可不成,我已经拜了南海观音为师,我若是再拜那取经人,岂不是乱套。师父你若是缺匹马,我给你当个几千年坐骑也无妨,那取经人么,还是算了。”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次说出来的还是气我的,我怀疑他是真的想被逐出师门了。 我们两个在这边说话,那小白龙听了,很好奇地问道:“我知道菩萨的事情我不该问,可是那取经人,我从未听过的。我怎么也要死了,最后这个愿望,菩萨就好心回答我吧。” 我说:“我本来是好心,看你要被玉帝诛杀,便想让你做一匹白马,送那取经人去西天取经。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佛祖也赦了他的罪,让他护送那取经人去取经,修个正果。” 小白龙眼睛猛地一亮:“大圣也去取经?” 我说:“自然去的。我方才听你讲他是普天下的大英雄,我本想着你们若是一同去了,还能见上一面……” 我话还没说完,小白龙立刻大声道:“我去,我去!求菩萨救我一救,我愿给那取经人做马,送他去西天取经,要我做什么都行!” 唉,现在这个泼猴子啊,在小一辈儿那里,比我是出名多了。 我半信半疑地问他:“你知错了?” 我怀疑小白龙压根没听见我说了什么,他眼睛亮晶晶地说:“知了,知了!以后定当悔改!” 我:“你愿意去给你父王认错,给那玉帝认错?” 90.真是对猪弹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黑熊怪拍着肚子道:“想要, 想要!” 孙悟空在旁边不怀好意地笑:“菩萨, 他既然如此想受戒,你不如给他一个吧。” 你这泼猴说得轻巧,这金紧禁的箍儿我虽然有三个, 但是都是佛家至宝, 用一个便少一个, 没道理从一个妖怪头上拆下来再二次利用的, 毕竟那箍儿念咒生根, 根须长进脑袋里面去,若是再给第二个妖精用,钻了一个脑袋又钻另一个,沾着别人的脑浆子, 不太卫生。 这样, 显得我们西天小气。 要是这个黑熊怪没有收服的必要, 我岂不是浪费了一个宝贝, 再说了,西天取经路上那么多妖怪, 去西天工作的名额何其有限, 我还想挑几个机灵的妖怪呢。 这黑熊这么傻, 明显以后要被别的不正经的妖怪坑了去嘛。 我正想着, 惠岸却睁大了眼睛望着我,一双明亮的眼睛眨啊眨, 分明和小孩子看见新玩具了无异, 他忽然超级乖地站在一边儿, 两只手握着他那根降妖伏魔的黑棒子,眼巴巴地看着我。 ……要不把这皮厚的黑熊收回去,每天让他打着玩儿? 我说:“那行吧,你要是真的想要,给你一个,但是前提要有:你是否愿意入我佛门,跟我去南海紫竹林修行正果,从此再也不能吃人,需要遵守清规戒律,绝不后悔。” 黑熊怪说:“好!我愿意跟着菩萨去修成正果!” 我:“我也不瞒你,这个箍儿带上去就取不下来了,也不是取不下来,是我不会取下来了,那你也——” 我还没说完,大黑熊就着急地说:“好!我愿意一直戴着!” …… 打断别人说话的下场,就是永远不能及时知道你要面临怎样可怕的现状。 小道士大喜道:“大黑呀,菩萨要带你去修成正果呢!以后你就住在南海,是一个上等妖怪啦!” 黑熊怪也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那你要时常来看我哇!” 小道士拼命点头:“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不,你不要来,你们两个傻白甜凑成黑白配,我害怕。 我把那金箍递给惠岸,那黑熊一副被委托重任的模样,老老实实跪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睛里泛着感动的光,看着那个离他越来越近的箍儿,紧张地抓住小道士的衣袂,说道:“以后我也是个有箍儿的妖精了,不仅齐天大圣孙悟空有,我也有,我从今天开始就是上等妖精了。” …… 惠岸将那箍儿套在他头上以后,自然是摘也摘不下来了。孙悟空那猴子,眼珠儿转来转去,忽然对我说道:“菩萨,念两句咒吧,给他紧紧箍儿,啊?” 我只好念动咒语,然而咒语一念出来,那黑熊还是洋溢着一脸幸福的表情,孙悟空忽然捂住他的头满地打滚,大喊道:“菩萨,念错了,念错了!” 我赶紧停了,我就说么,这三个箍儿长得太像,左一个,右一个,我记不清啊! 这就像你以前听一首歌,两首歌旋律相似,你唱着唱着就乱了调子,只能努力想,可是想着想着又唱串到别的歌里面去了。 我好不容易把黑熊脑袋上那个箍儿的咒语想起了,念了起来,那黑熊头顶剧痛,忽然捂住脑袋打滚,惨叫道:“太紧了,太紧了!” 我心想,这箍儿只有越来越紧,没有我给你念叨念叨便松了的道理,然而黑熊滚了一半,孙悟空却又忽然大喝一声在地上打滚:“又念错了,又念错了!” …… 为了保险起见,我只能不念了。 真是猴子滚,猴子滚,猴子滚完黑熊滚,黑熊滚了猴子跟着一起滚。 好不容易念对了咒语,孙悟空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如临大敌地望着我,扶着墙沿儿虚脱一般走了,边走边和我告别:“多谢菩萨这次来相救,老孙先回去保师父了……” 说完,疲惫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本来还挺同情他的,然而一想到他下次还得惹祸我就没什么好心情,真恨不得再把紧箍咒念一遍。 孙悟空走了以后,那大黑熊还在和小道士醒醒惜别,一人一熊握着爪,眼含泪水,彼此凝视,真是感人。 大黑熊说:“凌虚啊,你上次给我的仙丹我舍不得吃,还藏在床底下的角落里呢,我想把那个留给我最忠心的手下小妖怪……” 小妖怪一听要给他吃凌虚子的仙丹,吓得头也不回就跑了,直接冲出洞门去,逃命似的没了影子,怕是估计再也不回来了。 我寻思着黑熊怪吃完假仙丹闹肚子的时候,一点也不怀疑我们是不是假的,没准这就是他的日常:吃小伙伴瞎捣鼓出来的仙丹,肚子痛,求救,再吃小伙伴瞎捣鼓出来的仙丹…… 怪不得脑子不好使。 大概是仙丹吃多了,把脑子吃傻了吧。 小道士抹着眼泪说:“你去南海肯定就吃不到好吃的了,到时候我多给你做点仙丹……” ……行吧,反正黑熊带回去也是要每天都给惠岸打着玩的,既然经打,肯定也是能吃的。 我好不容易才把大黑熊从小道士身边扯走,他带着我给他的箍儿,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他的小伙伴,一只毛茸茸的大熊擦着眼泪和小道士告别,情景也是很感人了。 从此,我的紫竹林,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这样。 我早上一睁眼,就听见我那徒儿喊道:“妖怪莫跑,吃我一棍!”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黑熊怪抱着头从紫竹林里窜出来,绕着我那莲花池跑来跑去,惨叫道:“惠岸行者莫要打了,莫要打了!” 惠岸立在荷花池边儿上,把手里棍子一立,对着那黑熊怪正正经经地行了一个礼,鞠躬道:“贫僧是在渡化你。” 黑熊怪道:“你昨天已经度了我一次,我头上的包还没好,怎么如今又要渡我?” 惠岸一本正经立定,望着他,十分认真地说道:“你当年在人间吃了不少生灵,犯下了很大的罪过,所以渡你与渡别人不同,要多花一分功夫。” 我:“……” 那黑熊 怪再怎么脑子不好使,被惠岸追着打了这么久,也开始怀疑惠岸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又听人就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假的。 唉,出家人不打诳语,怎么忽悠人信教啊,找我说,地上的出家人倒是真的遵守戒律、不打逛语,但是天上的么,我也就只见过那金蝉子从不说谎,可惜他被佛祖贬下人间,让妖精吃去了。 我总觉得这么下去不好,这黑熊怪一心一意想修行成佛做好事,我却把他收了日日与我徒弟打架,他在西天待得久了,总有一天要知道真相,以后可怎么是好?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惠岸这个年纪就是喜欢打打杀杀,他日日和黑熊动手,手下留有分寸,两个人过招也不伤彼此,若是我忽然不让他和黑熊打了,他又溜出去找别人打,迟早要惹了祸事。 我坐在莲花台上,看着这俩家伙一前一后绕着莲花池跑,看得我心累。 那黑熊一边跑一边道:“惠岸行者,你说要渡我,可我如今已经入了佛门,怎的你还叫我妖怪?你要知道,你这么叫我我很受伤的,我不远万里来跟着观音菩萨修行,你若是再看不起我,我——我!” 惠岸道:“你不是说了,你也是个上等的妖怪了吗?” 那黑熊气呼呼说道:“我虽是个上等的妖怪了,却是个下等的佛,不,连佛都算不上,我甚至都不是行者。我以前在那黑风洞里,可是山上的大王,多少妖怪供着我,我如今如此努力修行,却遭人打,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91.戏弄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反正不管这事情如何结局, 只要想到那猴子没好下场,我就通体舒畅。 事实上作为一个可知过去未来的菩萨, 我是知道以后的事情的, 但是这个挂过于强大, 搞得我日子过不好,我开了几次挂以后连我徒弟吃饭吃几粒米都知道, 实在是太无趣了, 我就给屏蔽了。 尤其是那孙猴子归我管了以后, 我再也不敢往未来看上一眼, 生怕看见他又惹事吓我。 自打回了西天以后,我那徒弟就跟开了什么开关一般, 是再也不肯讲上一句话了。但凡我要是问他一下午不见踪影, 去了哪里,他便望着我, 一副“你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一声不吭走远了。 我总觉得, 惠岸对我有种误解,就是他知道我有挂, 他就觉得我无时无刻不在开挂, 但是这就很尴尬, 因为我若是没事的时候是不开挂的,可是惠岸就觉得, 不管他做什么我都知道, 不管他想什么我都知道, 他索性就不和我交流,但是其实…… 我是不知道的。 我问他去干什么了,是因为我尊重他的隐私,不打算看他去干了什么,但是他偏不解为师的苦心。 这天如来问我:“怎的你那徒弟又不见踪影了,你收他是要他满西天乱逛的么?” 我只好说:“他长大了,自然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 如来道:“你这个当师父的应该管管,他毕竟是你徒弟,总让他一个小辈如此自由,不好。显得我们西天没规矩。” 唉,如来他懂什么,我这个徒弟和他的徒弟不一样,惠岸又不是我从众生里看上有灵性收来的,他是李天王家小太子,就算是他是个傻的,是块石头,是根木头,就算他脑袋顶上开了个洞,我也不能把他赶走,因为这是如来祸害的,这是外交问题。 有时候我总觉得那惠岸不是来给我当徒弟的,是来西天和亲的,他父王把他嫁给我了,我打也不得,骂也不得,只能任由他自己生长,他脾气上来了我还得供着他,这师父当得真憋屈。 我们正说他呢,他就回来了。最近惠岸一回来有个特点,他就给我使个“你都知道了吧”的眼色,仿佛我什么都知道一样,然而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如来道:“你们师徒二人感情还挺好,眼神交流?” 我默默地想,那眼神交流是单方面的,他自己以为的。 如来说:“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那木叉是李天王家的二太子,他送来西天,是怕他儿子举止不慎,遭了祸害。有时候,你管他不得,又不能不管,处在中间很是为难。我来为你管教他一下。” 他便叫了惠岸过来,问道:“你怎的这般没大没小,你师父在南海把你惯过了头,宠坏了,怎的成了这等不知礼数的人,见了师父,谁教你的以目示意?” 惠岸道:“我师父了解我,自然什么都知道。” 我和如来相处的时间比我和惠岸相处的时间长多了,就是我木头一样立在那里,他也知道我心里怎么想,便替我说话道:“你师父知道,我却是不知道,你不如说来给我听听?” 惠岸道:“没什么大事,反正我师父已经知道了。那孙悟空在路上一棒子打死了六个山贼,和那玄奘吵了一架,一个筋斗云跑了,把那唐僧丢在荒山野岭呢!” …… …… 什么???! 我才几天没看着,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打死人便也算了,一打就是六个?还把唐僧丢在山沟沟里了? 我还在上司面前被自家的怪徒弟告知这件事? 孙悟空,你个该千刀的,你可真是出息了啊。 惠岸一脸自豪道:“不过没事,我师父可知过去未来,早知道了。” …… 不,我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如来看我,我看惠岸,惠岸看如来,我也看如来。 然而如来一直看着我。 最后,如来对我微笑道:“去吧。” 我心酸的站起身,忧伤地理了理衣裳。 这泼猴子已经不是搅屎棍了。 他是我亲儿子,亲祖宗,上辈子欠了债的冤家,前世里亏了情的恩公,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过去欠了他几条命,才让我如此受罪来看照他。从今天开始,我不仅给他当爹当妈,还得给他收拾砸烂的摊子。 他以后若是成了佛,也不要认他师父了,干脆叫我一声爹吧。 ……哦,还被万剑穿心来着。 ……哦,还被毁容堕天来着。 ……哦,还被流放不毛之地,饥饿寒冷孤独无依又没地方可以逃。 这已经是妥妥的黑化前提了好吧! 我不禁怀疑,一个人要是遭到如此的对待遇依旧能成佛,那大概我这个观世音的位子可以让出来了吧。 这时候,我的怪徒弟和丑妖怪已经开始走你吼我我吼你问对方家门的必要流程了。我看见我家怪徒弟终于讲话了,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感动。要知道这家伙从来南海就是一块木头,怨不得他原名叫木叉,不必要的时候打人也不讲话,就算是必要的时候也是能少讲一句便少讲一句,以至于很多年来我都在怀疑,李天王到底是怎么虐待了他的儿子,导致他变成了一个其实不哑的哑巴。 我总觉得我遇到的情况和以前我在书里看的情况有点差别。 那丑妖怪问:“你谁?” 惠岸说:“惠岸。” 丑妖怪又问:“惠岸谁?” 惠岸说:“我。” ……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叫他怪徒弟了吧! 可是当着妖怪的面,我又不能和他讲我徒弟有多怪,我只能看着。 丑妖怪大吼:“你要作甚!” 惠岸说:“打你。” 丑妖怪一杖把他打出去老远:“去往何方?” 惠岸说:“师父去哪儿我去哪儿。” 丑妖怪气得把棍子往地上一竖,不打了。 他对着惠岸吼道:“那你师父去哪儿!” 惠岸回头瞅瞅我,又瞅瞅丑妖怪,半晌:“师父没说。” ……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丑妖怪问了惠岸你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却什么答案都没得到以后,默默地等着惠岸给他解释我们的来意。 我和惠岸一起相处至少几千年了,所以我什么意思他基本都懂,不过话说就算他不懂,他也是死都不会问我的。 终于,在惠岸理解我的意思之前,那只妖怪忽然想起:“你是不是李天王的儿子,跟着南海观音的那一个?” 92.车迟国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这个徒弟, 一直就戏很多,但是我从来没想到过, 他能戏多到这般程度。 孙悟空扛着棍子, 看也不看他一眼, 昂着他那颗猴子头道:“小太子,当年玉帝派十万天兵天将降服我的时候, 你难道不是也跟着你爹你哥同我打了一架?那时候你便战我不过, 如何仅仅过了五百年, 你就有信心打得我了?” 我看那孙猴子心情不太好, 怕他真急了把我这傻徒弟一棒子打死了,只好说道:“惠岸, 你且回来, 不许惹事。” 我对孙悟空说道:“那紧箍儿虽套在你头上,也并不是时时刻刻要你头疼的。唐僧肉体凡胎, 脾气又倔, 怎拗得过你, 我这咒只传给他了,别人再无一个知道, 又不是人人都要念你头疼的, 你自己的师父念叨你两句能如何?” 孙悟空往我那莲花台下一坐, 瞪眼望着我,忽得咧嘴笑起来, 只他嘴笑, 眼睛却如一潭死水, 一丝笑意也没有,瞪着我许久之后,蓦地开口:“我在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年,动弹不得,无人理我,只能吃那生铁铜丸充饥,真是度日如年,想当年何其威风,如今被那山压着,连个相识的来看我都不曾!” 他越说越激动,一双眼睛猛地亮起,里面映着当日被关在丹炉内大火焚烧的光芒: “那时我便知道这世上怕我的有不少,真心待我的只有你和我师父,我便对自己说,日后不管那南海观音说什么,我都听他的;不论我师父如何对我,我也记他的恩德。可是如今你们两个,一个给我套了那紧箍儿,一个念那经文要我头痛,一个个的争着要把比五行山还重的东西压在我身上!” “我就不明白,我生来既无父母,也无亲族,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这世上一个愿待我好的人也没有?那菩提老祖教我东西却不许我称他师父,那玉帝老儿给我封了官位却要我给他养马,十万天兵压我在斩仙台上刀砍斧剁,那太白金星关我在大火里焚烧了七七四十九日也不罢休,如来要将我压在五行山下,我师父要赶我走,你,你是观世音,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这世上那么多人你都愿意救,可是我呢?你为什么不济我一济、救我一救?你明知道我有恩必报,却连让我报恩都如此奢侈?” 他越吼越激动,把我那南海莲花池吼得波涛汹涌,那紫竹林叶在风里颤抖,就连脚下的叶子也不得安生。 我这人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不生气的,我被他气得险些破了戒:“你这猴子,我不过是给你套了个箍儿,那玉帝用勾刀穿你琵琶骨,你当年痛成何等模样,我也没见你跑到凌霄宝殿如此质问他去,你怎的不想想我救了你多少次,给你耗了多少心?” 这儿子,我可真是白养了!往前费了多少心思,就单单把他这个谋反作乱的猴子从五行山下放出来,我在那玉帝面前磨了多久,他可好,只套个箍儿,就这般闹腾。 你以为造反的罪名,很好饶恕吗?你可是意图推翻人家统治,还想杀了人家皇帝啊!你以为你是打碎了个杯子,说放出来就放出来了?能一样吗! 白眼狼,真是白眼狼! 然而那孙悟空不仅不感我的恩,却忽得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哑声嗓子吼道:“这世上别人对我怎样都罢!反正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不知疼痛!偏就你和我师父不行!” 他吼完,还自己顶着脑袋,徒自小声一遍又一遍地咕哝:“偏就你们两个不行,不行!” 我本来是个最爱叨叨的,现在被他气得都不想叨叨了。你这猴子可好,对你坏的,你不苛求人家,对你稍微好了一点,你便不许人家再对你坏了,脾气可真是比那玉帝都大。 孙悟空磕着他那根棒子,气冲冲地指着惠岸道:“他难道就成器么?他若是不听你的了,你给他套过着东西,让那箍儿勒断他的脑袋,痛得恨不得敲碎自己的脑袋么?不,你当然不,他是你的宝贝徒弟,你疼他还来不及呢,偏就我要受那般的罪,凭什么?” 这猴子反正是和我死犟上了。我徒弟是不听话,可是他再不听话,也没学你大闹天宫去。他再不听话,也就和我发发小脾气,学你一般造反、杀生、盗窃了吗? 可是我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这孙猴子是认定我害他,在我这儿撒泼撒定了。 我只能说:“就算你这般说,我也不会去了你的紧箍儿放你自由。你要是真的气不过,那便来打我一次,我难道还怕你不成?惠岸,你给我老老实实站在后头,要是敢动一下我也给你套个箍儿。” 惠岸吓一跳,再不敢挑事了,老老实实站在我后面。 孙悟空冷笑一声:“好!这一棒,打的是你暗地里算计我,给我套的这个可恨的箍儿!” 他举着那金箍棒,猛地向我头上打来,那定海神针裹挟着飓风猛地袭来,如同暴雨骤临、狂风忽至,然而就在那棍子举高的一瞬间,他猛地咬紧了牙关,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如同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握着那棍子,只气急了咬牙望着我,打也不打,收也不收,整个人夹在中间,竟是没有下手。 忽的,那能降龙伏虎、翻江倒海的棍子猛地一松,竟然收了回去,那猴子气得一转身,背对着我怒气冲冲地说道:“罢!罢!罢!如今我要是打了你,未免旁人说我忘恩负义,何况你日日穿着这身衣裳,搞得仿佛我老孙欺负女流之辈一样。” 说完,恶狠狠地回头瞪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等着,这一棍子我记下了,终有一日要打回来的!” 然后,一个筋斗云上天去了,眨眼不到的功夫里腾出十万八千里,连个影子都没剩下。 这猴子,也真是奇怪。 若是他今天这一棒子打下来,我定让他知道知道南海观音可不是那玉皇大帝,要多少护卫守着才能安身,他莫说要打我,怕是找都找不到我。 可是他那一棒子,临末却收了回去。这发出去的箭绝无回手的道理,只在那弦上 一瞬间,人心多少变化,若是放箭而出并不多难得,只那收回去的,方才是难上加难。 如来常与我说,万物有灵,我却总觉得他们有好有怀,可如今我看着那孙悟空口口声声来质问我,我才恍然醒悟,原来他那石头做的心,却也不是一窍不开;虽是无父无母、天地间自生自灭的一只猴子,却也有善根。 他闹天宫、闯凌霄也不怕,被人刀砍斧剁、推入火炉也不惧,多少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怕他怕的不能自已,他却偏记得那对着他一点半点的好,攒着那一星半点的火光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灼痛了手也不肯放。 这石猴,我到底还是看轻他了。 这时候,惠岸忽然同我说道:“师父,我看那孙猴子,其实也蛮可怜的。” “师父你总说我不成器,但是我自幼也是爹娘生养、教化的,再大一点了,也有师父管教。可那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不要说父母看护,连个同族都没有,生下来就在荒山野岭,日日对着豺狼虎豹,哪能让他这般就驯服了呢。” 我说:“你现在知道替他说话了,你方才不还挑事儿想和他打。” 惠岸道:“那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能打一次是一次,我这次不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他打呢。等他若是来日成了佛,我真是碰也碰不得他了。”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架!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看见谁不想打,啊? 就这么大的臭小子,脑子里除了打架,怕是什么也没有了。 他一边说,一边激动道:“我还真羡慕那孙悟空,九九八十一难,可以打九九八十一个妖怪,这一路上下来多痛快——” 他说着,猛地看见我的神色,立刻变了乖巧的模样,道:“自然是只降服,不杀生的。” …… 我看着我这个傻徒儿,怕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在西天封佛了,就在我紫竹林扫扫叶子,剪剪荷花,做个保洁人员吧,唉。 傻白甜看看我,看看黑熊怪,又看看举着棍子的孙悟空,赶忙挡在他朋友面前说道:“你们不要打架啊,你们做好朋友吧……” 孙悟空:…… 本来他那一棍子都要打下去了,小道士说完这句话以后,他整个一顿,僵住了。 小道士赶紧对他家黑熊怪说道:“你们怎么吵架啦?” 黑熊怪一把拿了兵器,对着孙悟空怒道:“那泼猴子要来害我,把袈裟拿走也就罢了,他上来就要打我!” 93.引路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什么叫来的多了?这熊孩子, 趁我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做了多少坏事儿? 我赶紧嘱咐那小童道:“切记一会儿无论那毛脸雷公嘴的猴子如何问你,绝对不可以告诉他惠岸来过这件事情, 记住了么?” 那小童不明所以,但是观音讲的话当然是要听的,立刻吭哧吭哧点头。 我见孙悟空还在满头大汗的找了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一时半会注意不到我,便头也不回地向南海去了。 造孽造孽, 龙女早就说了让我盯着点惠岸, 我怎么就不听呢? 我一到南海, 便见我那徒弟坐在莲花池边儿上, 一手托腮,一双眼睛茫然盯着虚空的某一处出神, 全然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我走的近了,他才注意到我, 勉强将脑袋挪了挪,算是尊敬我, 对着我点了点头,憋出一句话来:“师父。”然后又将脑袋扭回去, 继续发呆去了。 他对我这态度, 仿佛我也不是他师傅,是他养的一条狗, 肚子饿了, 出去觅食, 溜达溜达回来了, 他点个头,示意一下,他知道了。 我是真不知道我这徒弟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他未老先衰,虽然年纪轻轻,眼神儿却看着别样沧桑,仿佛经历了什么大苦大难一般;又有的时候,我又觉得他从未长大,整日里如同三岁的孩子一般想着如何与人打架,这几百年的光阴都白活了。 我问惠岸道:“这两日你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拿了什么东西?” 惠岸托着腮发呆,听我这么说,便将脑袋慢悠悠的转过来,盯着我看了两眼,茫然道:“我不是都和师父说过了吗?” 我被他气的要死,问道:“你何曾给我说过你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向我汇报过?” 惠岸一脸无聊地说道:“反正师父你可知过去未来,我做的事情哪里有你不知道的呢?我每做一件事情前便问你一句,你若是不阻止我,我便觉得你默许了,就去做了,这两日我从来去哪儿都会提前请示你,但是你从未告诉过我不可以去做呀。” ??? 你是指着你在某个旮旯角里,自己咕哝一声:“师父我去大闹天宫了。”我就能知道你要去大闹天宫吗? 你可真是长出息了啊! 我发现我徒弟对我的能力有误解,就算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他看,他当我是什么,监视器吗? 就算我盯着,我也盯着孙悟空那泼猴子看他有没有惹出事儿来,我盯着他惠岸看什么! 我彻底被他的逻辑打败了。 我说:“惠岸,我虽然是你的师父,但是我一向主张你长大了就有权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你做了什么,那我和站在门缝前偷窥别人的小人有什么区别呢?可是要是什么都不同我说,那我岂不是同外人一样了?” 惠岸显然吃惊了一下,过了半晌,才问我:“师父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 他有点不信:“全然一点也不知道?” 我说:“要不是今天孙悟空去灵吉哪里讨飞龙宝杖和定风珠,谁知道那是你拿走了?” 惠岸似乎想要什么,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出声。 我就这么站着,看着我的怪徒弟的莲花池旁,依旧是他那副厌厌的神情,我便在想,我和惠岸好歹彼此相处了几百年,我竟然是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他一点也不了解我,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以前总觉得,那李天王做父亲做的太严格,我这个当师父的就不那么苛责他,原本以为这么教养就会变好,谁知我这个师父比李天王那个父亲做的还糟糕。 我想冲他发脾气,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说:“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在哪里?” 惠岸道:“就在南海藏宝阁里。” 我想教育他,又怕他嫌我烦,只能说:“虽然犯了一次戒,但以后不能再偷拿别人的东西了,你愿意改过,这件事我绝不责怪你……” 惠岸原本托着腮蹲在荷花池边儿上,听到这句话忽然站起身来,说:“我没偷。我问了那灵吉的,他也答应了。” 我说:“瞎说,那灵吉五百年前就睡着了,你怎么问的?他又是怎么答应的?” 惠岸想和我争辩,半晌,也只是小声咕哝一句:“睡着了也能问,反正他是答应了。” ……你莫不是趁他睡得熟,问他:灵吉,你这看家的宝贝我拿去玩啦,你答应不答应啊? 然后你觉得他也跟我一样,你在哪个旮旯角里自顾自说了,以为我们知道了,也没反驳你,你就当成答应了? ……你这思路也是很霸道了啊! 我说:“不问自取就是盗,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我也不是怪你,只是告诉你而已。是我做师父的没说清楚,以后不要做了。” 我以为我这么说,已经很和善了,然而惠岸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想说什么,又不说。他那怪脾气,自己决定不说的东西,就是死也不肯说的。 我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僵了半晌,他忽然说道:“要是照师父你这种逻辑的话,那我杀戒也犯了,色戒也犯了,你罚我吧。” ……??? 我原本以为他偷个东西对我打击就很大了,然而我还没能缓过神来,他就说他还犯了杀戒色戒?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我惊愕地问他:“你说你犯了什么戒?” 惠岸一动不动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杀戒,色戒,贪戒,能犯的都犯全了,既然如此,师父你不如也把我罚下界去做妖怪?” 我捂着小心脏,差点没昏过去,扶着一棵树道:“没事,没事,你先说杀了谁,师父帮你把尸体藏起来再说……” 94.人穷志短马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把那些话和孙悟空说完, 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更何况,看孙悟空的样子,貌似还信了。 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就那天庭?全是垃圾。 我呸。 我们此行最后一站,便是长安了。 关于这长安, 其实有两件事要讲。 这两件事, 都是关于龙王的。 第一个龙王,是个倒霉的龙王。 他在泾河掌管降雨,有一日听那打鱼人和砍樵人的对话,方知有个叫袁守诚的人, 算卦算得十分准, 把那河中哪里有水族, 如何打渔,告诉了一个打鱼人。 可是这样一来, 那泾河的水族, 不都被打尽了吗? 他便假扮一个白衣的书生, 去找那袁守诚算了一卦,算得及时下雨, 多少雨点, 他还与那袁守诚约定,若是算错分毫,便要将袁守诚赶出长安。 他本以为一介算卦先生, 能算出多少呢?谁知道玉帝下旨, 正是那袁守诚说的量, 他一时暗想,他不过是一条河的龙王,这世上千千万万条河,每日降雨何其多,那玉帝管着天下,这多一滴少一滴如何能知道? 于是他便改了降雨的时辰,改了下雨的点数,次日去找那袁守诚算账。 谁知道袁守诚不仅知道他是泾河龙王,还知道他要被玉帝抄斩,吓得那龙王向他求告,问一条求生之路。 袁守诚说,这斩龙王的是魏征,要让魏征停手,只能去求太宗。 龙王忙不迭地求唐太宗饶他一命,皇帝自然是答应了他,谁知道那魏征与太宗对弈的时候睡了一觉,竟然做梦的时候就把龙王斩了。 龙王惨死,鬼魂去找那唐太宗算账,唐太宗被他搅的日夜不得安宁。 佛祖对我说:“这龙王的鬼魂去烦那太宗,你在长安,顺路给他驱个鬼。” 我虽然号称救苦救难,但是这事儿明显是天庭的事情,龙王也是天庭杀的,怎么出了事情要我去赶? 佛祖说:“唉,慈悲慈悲,这是外交问题,外交问题。” 他每次一提外交问题,我就知道绝对没有好事情。 天庭和西天到底是两派,我们若要帮那唐太宗驱鬼,那定然玉帝也答应了佛祖什么事情,但是他每次有事之前,定要装的神秘兮兮,死也不露口风。 那么问题来了,这龙王是天庭斩杀的,天庭连活的龙王都能杀,更何况死了的? 其次那龙王只是少降了点雨,玉帝便如此消息灵通知道他改了雨点,那袁守诚泄露天机,让渔人把泾河的水族都打尽了,又透露那玉帝的圣旨,怎的半分处罚也没有? 所以我说啊,这里面大有文章。 第二件事情,是个命好的龙王。 海州有个人,叫陈光蕊,考试中了状元,骑马看尽长安花,正巧那丞相家的小姐彩楼招亲,一个绣球打中,成了一段好姻缘。这陈光蕊本来是个寒酸书生,一瞬间功名有了,媳妇有了,后台有了,被朝廷派往江州赴任。 这陈光蕊半路上买了一条金色锦鲤,一时心软放了生。谁知道他心善,那路上的人却不心善,洪江的两个船夫看上他妻子殷小姐貌美,便将他杀了,抢了他的身份和妻子,去江州赴任去了。 而那陈光蕊被丢入河中,正巧那河里的龙王便是那日被打上去的金色锦鲤,见这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就用宝贝留了他的尸体,留了他的魂魄,让他在水晶宫里当差。 这殷小姐被贼人掳走十八载,把儿子放在木板上漂流而走,十八年后玄奘长大了,知道了身世,这才回京城向岳父求救,救了母亲,救了祖母,杀了那两个贼人。 然后这龙王见陈光蕊大仇得报,便放他生还,让他从河上漂流回去,死而复生,也算圆满。 看起来很美好是不是? 那么问题来了,这龙王既然可以让陈光蕊死而复生,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干脆让他自己死而复生,去京城求助丞相,或是手刃贼人,抢回妻子儿子,接回被丢在路边的老母亲呢?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丈夫、父亲、儿子应该做的事情吧? …… 这都十八年了,他妻子被人家霸占了十八年,儿子被放在木板上顺流而下生死不明,老母亲因苦等十八年在路边乞讨,瞎了眼睛,这陈光蕊自己也是很心大嘛,跟着龙王在水底下当差去了! 你跟着龙王当差也是个小神仙了吧,你老婆儿子亲娘都无依无靠都惨的要死了你都没吱一声哦! 还有那堂堂一个龙王,能给人当水族打上去煮着吃了?你当龙王干什么的,做菜的吗? 你不是很神通,宝贝很多的吗? 反正这件事完了以后,我就问如来,他是不是背着我,暗地里悄咪咪又做了点啥。 如来一脸正经,和我说:“我让你去长安是让你去找取经人的,你挖这些年陈年旧事干什么。” 我说取经人不就是那个小和尚玄奘吗!这件事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啊! 如来说:“观世音,你莫要较真,这是外交问题,外交问题……” …… 一提到外交问题,我就知道没好事。 我就说,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让我去给那唐太宗驱鬼,感情他和玉帝早串通好了,要这小和尚命运凄惨,往上三代都倒血霉哇! 终于,小和尚玄奘那个没用的爹继续回去当差了,娘想不开,自尽了一次又一次,再一再二不再三,第三次死得干脆,我都救不回来。事情到这里,这孩子的身世,终于变成主角的身世了。 就这些倒霉事完了以后,如来终于用他自己的行动向我证明了,为什么这个小和尚是内定的取经人,别人不是内定的取经人。 大概是因为他们祖上三代,没有倒血霉吧。 一个合格的主角,要么父母双亡,要么死其中一个,反正怎么看父母健在的主角很难获得成功啊。 所以说,当父母不容易,当主角的父母,更不容易啊。 我这次和惠岸来长安,是要给那取经人玄奘送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的。如来说了,穿他的袈裟,不堕轮回;持他的锡杖,不遭毒害,所以这锡杖、袈裟,要我亲自送与大唐的皇帝,再由皇帝赏赐给玄奘,那才算是正统。 我寻思着,这遭了龙王恐吓的皇帝我还救过他,直接送给他就是了,他没准还拜我一拜,然而如来不,如来说了,要送的有戏剧性。 我要是不听,他开启讲经模式,能把我远程叨叨死。 于是,我和惠岸换了模样,变作两个癞头和尚,去长安城里卖袈裟。 这世人似乎对那得道高人有点误解,但凡是衣冠整齐、貌美如花的,都觉得轻浮又浅薄,若是捧着袈裟在路上走,多半觉得他在装逼;但凡是那坡脚的、癞头的,破衣烂衫的,捧着那金光闪闪的袈裟在路上走,一看便是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所以荒山野岭拜师傅的,一般不拜那些衣冠楚楚的,仿佛衣冠楚楚的都是妖怪变的,神仙要变,都往丑里变。 其实一开始事情不是这样的,因为神仙大多审美挺好,都往好的变;那妖怪呢,都是村儿里的山里的,审美都不可描述,可是也不知道怎的,传着传着便歪了,搞得神仙只好变丑的,不然没人理我们,所幸大多数妖怪住在旮旯角里,消息不灵通,不然不知道多少人要被害死了。 我和惠岸捧着袈裟在街上走,要是有人来问多少钱,我们便假惺惺地说要五千两,我们走了一路,一路人说我们有病。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如来就喜欢搞面子工程,但是有什么办法,若是这袈裟送给皇帝,皇帝多半不珍惜;若是这袈裟卖给皇帝,又显得宝物是俗物,花钱就可以买到,所以我们就定一个高价,然后说,俗人要花高价买,遇着高僧,我们送给他。 那玄奘是高僧么?当然不是,他以前还是金蝉子的时候,听讲道的时候都能听睡着了。 你看惠岸,惠岸跟着我几千年屁都没学会,他就知道听讲道的时候走神要假装在听,那金蝉子,假装都特么不会假装。 我们一个癞头,一个跛足,穿着破衣烂衫走在路上,惠岸对我说:“师父,你这身扮的不真。这破衣烂衫风餐露宿的和尚,哪儿来你那么细的皮肉,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我和惠岸说:“你的脚一会儿左边跛,一会儿右边跛,你就扮的很真吗?” 惠岸想了想,对我说道:“要不这样,你扮女人,我扮木头,你我本色出演,这样肯定能骗过所有人。” ……谁跟你本色出演!我呸! 我几千年难得穿一次男装,这瘾还没过够呢! 我们走到一半,遇到那丞相萧瑀散朝回来,官兵把两道行人赶走,我们两个迎头往前走,正走到他面前去叫卖。 那丞相盯着我手里的锦斓袈裟,盯着惠岸手里的九环锡杖,见这宝物熠熠生辉,问道:“这袈裟多少钱?” 我松了口气,可算是遇着人,可以尽早结束任务了。这丞相是个有眼力的,肯定能看出来这都是宝贝,如来的面子工程还是可以的。 我说:“袈裟五千两,锡杖两千两。” 他看看我俩手里的宝贝,眼睛忽然一转,转到我们身上的破衣烂衫上去。 95.赌局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惠岸道:“我无所谓, 师父脱我就跟着脱,师父你若是不甘愿,我自己脱也是可以的。” 其实事情哪儿有那么简单, 我是西天菩萨,我们西天不讲究这个, 我就算脱了也没关系, 可是惠岸不一样,惠岸他爹是托塔李天王,若是他今天跟着我脱光了站在大街上,回头天庭的人该传闲话:那李天王二太子跟着观世音没学别的, 就在那长安的大街上双双裸奔呢。 这么一来, 对他爹的名声不太友好。 我们纠结的时候, 萧瑀还自以为很小声的对随从说:“看见了吗,高人在考验我们, 这个时候一定要撑住。” 你这个丞相, 真是很有出息了啊! 我清了清嗓子, 对那丞相说道:“这锦华服、九环杖我可以卖给你,只是这僧衣追随我多年, 哪里是出价就可以舍弃的?这衣服如同我的兄弟手足, 就连我那个不经事的徒弟,都没它亲呐!” 惠岸:“……” 惠岸:“这衣服我不要了送你吧。” 萧瑀彻底被我们搞糊涂了。 我说:“想要我的僧衣,你得寻那有道行的高僧配得上它, 这僧衣天价不卖, 就是把这大唐让给我, 也不给你一个袖子。” 惠岸说:“我不在乎。你想要就拿去。” 萧瑀:“……” 那大唐丞相望着我们,怀疑我们是来挑事儿的。 我道:“我这逆徒不听话,送了你也罢。” 惠岸道:“我师父不要我了,这僧衣于我也无用了,你拿去烧了也好。” 那萧瑀看着我们二人吵架,茫然了半晌,恍然领悟一般道:“在下愚钝,望两位高人指点一二。” 惠岸道:“你目不识珠,错把那珍宝当破衣,倒来向我们索那脏衣服呢。” 我道:“你颠倒黑白,眼瞧着那宝贝不相识,既然如此,烂衣也不给你一件。” 萧瑀原本认定了我们拿着的东西是用来迷惑他的,经我们这么一说,自己到犹豫起来,看来他的高人丑绝理论不适用了。 萧瑀道:“那这袈裟是有价的,那僧衣是无价的?” 惠岸忽然道:“就凭你也想要我师父身上的僧衣,你肉体凡胎,不怕折寿么?” 我说:“我这袈裟若是虔诚僧人穿了,不堕轮回,不遭毒害,不欲虎狼之灾,也无恶毒之难,我愿做个善缘送给他;若是没缘分的人穿了,怕是遭大祸事呢。” 萧瑀终于算是通了,这袈裟反正他是买不起了,他对我说:“长老,我虽然是肉眼凡胎不识珍宝,但我知道那玄奘和尚可穿这袈裟,我带你入朝见驾去吧。” 瞎扯了这半晌,这萧瑀可算是不要我师徒二人脱衣服了。 绕来绕去,终归还是绕到玄奘身上了。 唉,须知如来和我说过,高人讲话,就是不能直接讲,就是要瞎讲乱讲让人去猜,猜着了就算猜着了,猜不着也不给他们提示,这叫做信息资源的有限程度,是积累下来的经验,只有这样说话,他们才觉得我们高级。 于是,那萧瑀带着我与惠岸,往皇宫去了。 我对惠岸道:“一会儿咱俩见了那唐人的皇帝,话可尽量往飘渺里说,就要让他半云半雾,不然这件事不完咱们谁也别想回南海。” 惠岸说:“按理说你我最后迟早还要现真身,可这唐皇不是个好东西,若是见到师父真容惦记上怎么办。” 我:“……所以你想说什么?” 惠岸:“哦,不如师父你临走时撩起裙子给他看看你的——” 我若是在云头上,就一脚把他蹬下九重天去。 这徒弟是不想活了,你跟着你家老子回天庭带兵去吧,西天已经容不下你了。 我就说了,自打我这徒儿学坏了,再怎么扶都歪不回来了。可是我总不能和那李天王说,你家小太子在我这里什么都没学到,就跟我学会了吐槽,还几百年不开一次口,一开口决计没有好东西,你让他回去憋死你或者叨死你吧。 唉,毕竟这小太子当年送来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一个乖娃娃啊,在我这儿加工了几年,忽得变成了个怪娃娃,他李天王年纪一把了,可怎生受得了啊。 我们两个被带进了宫里去见那唐王,唐太宗一见我二人丑不胜收,立刻喜不自胜,如同捡了宝一般,那萧瑀还没介绍我们的来历,他就急着问道:“二位高人所来为何啊?” 我们二人一个癞头,一个跛足,天知道他是怎的看出我们是高人的,八成那癞头和跛足都快成高人的代言词了,我们若是再疯疯癫癫,他定然以为我们是天人下凡。 萧瑀说:“这二位高人带着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我看了,是世上难得的珍宝,想着玄奘法师正需要,便带两位来见陛下。” 哦,你现在觉得是宝贝了?你刚才不是还要买破衣服吗? 唐太宗显然非常高兴,问我道:“袈裟价值几何,锡杖价值几何呀?” 我说那袈裟若是无缘的,五千两卖给他灾祸,若是有缘的,便不要钱。 唐太宗原本正喜悦,忽得见我说话正常,举止也正常,就有点不喜悦,问那旁边的侍者道:“这高人怎么不疯啊?” ……谁告诉你高人都是疯的了! 惠岸自然听得清楚,忽然大喝一声道:“唐皇,这袈裟可保人不堕轮回,你怎的不敬佛法,还想再去一趟枉死城么?” 唐皇大惊,显然没想到我们知道他说话不算话导致被召到阴司的事情,看我们知道的多,立刻觉得我们是很高的高人,比一般的高人高得多的高人,立刻表示要买这锡杖和袈裟。 我秉持着佛祖“云里雾里,玄之又玄的准则,对唐皇道:“你若是给钱,我们便不卖了。” 96.大仙大仙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看着那惠岸坐在地上, 惺惺相惜地抱着他那扫帚,一副极为愁苦的模样,等着我发话。 他这是看那孙悟空撒泼得了好处, 立刻自己也来撒泼,我教出来的徒弟怎的这般丢人现眼, 唉, 罪过啊! 我问道:“西天修行苦?” 惠岸听见我说话,下意识还是有点怕我的,给自己鼓了鼓气,壮壮胆, 厚着脸皮道:“苦啊!” 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又不能当众打孩子, 显得我堂堂观音没素质,只能装作没事的模样, 微笑着看向唐僧:“真是太巧了, 长老, 我这徒儿如今跟着你做个挑担子的,与你一起去西天取经吧。” 那惠岸坐在地上, 抱着他那扫帚, 怔了一下以后,一个激灵爬起身,忽得又做出一幅南海观音大弟子应有的仙风道骨之气, 平和道:“徒儿想了想, 还是与师父一同回南海更好。” 我冷笑:“怎的, 不嫌弃那西天修行苦了?” 惠岸一脸的正义凛然:“不苦,不苦,跟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做事,就算苦也是甘愿的。” 我又问:“哦?不羡慕那孙悟空可以度九九八十一难,打九九八十一次妖怪了?” 惠岸一脸的决绝:“徒儿愿追随师父,此生此世绝不还俗。” …… 就这,我才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拽上云头,带回了那南海去。 我们回南海以后,我思量着如何教育教育这厮,却万万没想到那厮回到南海后,坐在我莲花台子下面望着我,一副准备“好了师父反正我们也回来了我们不用说话啦来眼神交流吧”的神情看着我。 关于这个单方面的误解我们心有灵犀的问题我一直很想和他讲,然而就和当年我寻思着上面时候告诉他我其实是个男人这件事情一样,我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他开口,再说我又没准备好和他讲这个问题,我只能就不训他了。 而且我想我和惠岸总有一日会发展到我和佛祖的默契,比如只要出了糟心事儿,就算是没人透露口风,我也知道就是他干的。莫说他张嘴我便知道他要打哈欠还是要讲话了,他不动坐在那儿我都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甚至有时候我在路上看见人间给他塑的金身,我都知道那金身在想啥。 我想等我那徒儿长大了,总有一日可以理解为师的苦心的。 我回南海以后,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之后,又不得安宁了。 话说那唐皇乃是人间的真龙,一国之主,万人之王,他既然是皇帝,那既然是想见那个神仙见那个神仙,做梦只要找的对路,无论是玉帝如来还是我,都能见着。但是问题是他别人没见过真身,只单单见过我,这几天夜里日日做梦的时候来找我,烦的我要死。 “观音娘娘,我那御弟身子薄弱,在那西天取经路上可怎样啊?” 好好好,他哪儿都好,骑着龙,跟着齐天大圣孙悟空呢。 “观音娘娘,若是我那御弟吃不饱、穿不暖,取经路上遇到妖怪,可怎么办啊。” ……你哪儿那么多屁事儿!取经路哪儿有一帆风顺的! “观音娘娘,我昨日给你烧了无数香,你可千万记得保佑他啊!” …… “观音娘娘……” 好了别叫了,我听见就头疼! “观音娘娘,我又在大唐给你修了座寺庙,你记得时常来大唐玩啊。我们大唐好吃的多,好玩的也很多,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也有,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 …… 我原先觉得这唐皇挺小气的,现在看看,也没那么小气么。 如此,他可算是不会再来烦我了吧?毕竟他能说的都说完了,再来找神仙就是他的不对了。神仙又不是他的臣子,皇帝若是气数未尽、又是人间明君,有了危难找神仙帮忙可以,可要是天天烦神仙,就是不懂事了。 果然,那之后我便清静了两天,谁知没两天,那唐太宗的魂魄又在梦里火急火燎地跑到南海来了,扯着我的袖子急急地问道: “观音娘娘,我的皇后和妃子吵起来了,你说我到底帮谁啊!” …… “观音娘娘?唉,观音娘娘我是真的很着急啊,你怎么又不理我了,你们神仙不是无所不知吗……” 他这叨叨起来,真是比他御弟有过之无不及,果不其然是拜了兄弟的关系,讲起话来都是一般的磨人。 我默默地屏蔽掉了唐皇可以来找我的这一条准则,把他的魂魄一脚踹回东土大唐去了。 你们要找就找如来去吧,毕竟规矩是他定的,我怎么看他都比我闲啊。 我才把那唐朝皇帝赶走,莲花池里又传来声音,想是天庭那边出了事情。 只听见南天门里有人喊道:“观音娘娘,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 “观音娘娘,你不是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让他保唐僧取经了么!” …… 这泼猴子,一个没看住,又跑到那天庭折腾去了。 我这边还没来得及管,又听见莲花池子里另一朵莲花传来声音,是我那在下界看守庙宇的小仙,惊恐地大叫:“观音娘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黑风山旁边那所观音院起大火了啊!” …… 我总觉得,这两件事同时发生,不像是和我没关系的样子。 果然,过了一会儿,我那徒儿又回来了,一副“师父你都知道了吧”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惠岸大约是被那如来训了一次,就不和我以目示意了,对我说道:“师父,我知道你都知道了,那孙悟空路上遇到一所观音禅院借宿,心痒把那袈裟给院主炫耀,结果那院主起了贪心,放火想要烧死他师徒二人取走袈裟,谁知道那泼猴子见别人要烧死他,哪儿能甘心,他不但不救火,上南天门借了个防火的罩子,把自家的师父罩住了,还吹了一阵风来,让火越来越大,烧了整个禅院呢!” ……这猴子,业孽也未免太重了。 按理说他烧的既然是我的禅院,我就不能不管,然而那供我的方丈有贪财之心,是个想要杀人夺宝的贼,害人不成反被害了,所以我管不得,不然显得我护短,是非不分,但是若是这些人全在我的院落里被活活烧死了,我观世音不仅没渡人,反而害死如此多的怨灵,日后我可怎么管理? 这些人死了以后,全来我南海闹事,说他们一心一意侍奉观音,只因为遇到一个贪心的院主,便都被害得惨死,说我观世音心狠手辣,岂不是几辈子的冤孽。 我只能连忙和那小仙说,那火再怎么大,必须保证万万不要烧死人。 想来我在人间千万信众,多少寺庙,哪儿能挨个顾上,罪过啊。 我对惠岸说:“你日后修成正果,封了佛,在人间有了自己的庙宇,可千万千万要管理得当,不要出了这样的事情。” 惠岸道:“我要什么庙宇,我以后在师父的供位边儿上加个座就是了,将来日日守着观音院,也省得又出事故。” 他说得倒是轻巧,哪儿那么容易。就像凡人的孩童,长大了再怎么依恋父母,也是要自己成家立业的,除非他这孩子不成器,一辈子封不成佛,那就赖在家里吃剩菜剩饭,将别人烧剩下的香火捞一把去吧。 我观世音的徒弟,再怎么不成器,总归不会饿死。 我就寻思着,大概这孙悟空烧了人家庙宇,也算是闹得够了,收拾收拾,没准就上路走了,我大约还是能消停几天的。 然而一到那早晨,紫竹林里忽然传来孙悟空的一声吼:“观世音,你又害我!我师父路上遇到一个你的禅院,你受了人间香火,竟然容那黑熊妖精在观音院旁边住,现在可好了,他拿走了我师父的袈裟,你还我袈裟来!” …… 你再说一遍试试? 火不是你吹的?袈裟不是老方丈拿了?黑熊精又是怎么回事? 你这猴子是不是祸害生的,怎么就这么能惹祸?真是大祸害生下的小祸害,小祸害能下崽,一下就是一窝的祸害。 我分神看了看过去的事情,发现这猴子放大火惹来了附近的妖怪,妖怪看见袈裟在火里发光,直接给顺去了。 97.你竟然背着我……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惠岸听见我说话, 下意识还是有点怕我的, 给自己鼓了鼓气, 壮壮胆,厚着脸皮道:“苦啊!” 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当众打孩子,显得我堂堂观音没素质,只能装作没事的模样,微笑着看向唐僧:“真是太巧了,长老, 我这徒儿如今跟着你做个挑担子的,与你一起去西天取经吧。” 那惠岸坐在地上,抱着他那扫帚,怔了一下以后, 一个激灵爬起身,忽得又做出一幅南海观音大弟子应有的仙风道骨之气,平和道:“徒儿想了想, 还是与师父一同回南海更好。” 我冷笑:“怎的, 不嫌弃那西天修行苦了?” 惠岸一脸的正义凛然:“不苦,不苦, 跟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做事,就算苦也是甘愿的。” 我又问:“哦?不羡慕那孙悟空可以度九九八十一难,打九九八十一次妖怪了?” 惠岸一脸的决绝:“徒儿愿追随师父, 此生此世绝不还俗。” …… 就这, 我才拎着他的领子, 把他拽上云头,带回了那南海去。 我们回南海以后,我思量着如何教育教育这厮,却万万没想到那厮回到南海后,坐在我莲花台子下面望着我,一副准备“好了师父反正我们也回来了我们不用说话啦来眼神交流吧”的神情看着我。 关于这个单方面的误解我们心有灵犀的问题我一直很想和他讲,然而就和当年我寻思着上面时候告诉他我其实是个男人这件事情一样,我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他开口,再说我又没准备好和他讲这个问题,我只能就不训他了。 而且我想我和惠岸总有一日会发展到我和佛祖的默契,比如只要出了糟心事儿,就算是没人透露口风,我也知道就是他干的。莫说他张嘴我便知道他要打哈欠还是要讲话了,他不动坐在那儿我都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甚至有时候我在路上看见人间给他塑的金身,我都知道那金身在想啥。 我想等我那徒儿长大了,总有一日可以理解为师的苦心的。 我回南海以后,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之后,又不得安宁了。 话说那唐皇乃是人间的真龙,一国之主,万人之王,他既然是皇帝,那既然是想见那个神仙见那个神仙,做梦只要找的对路,无论是玉帝如来还是我,都能见着。但是问题是他别人没见过真身,只单单见过我,这几天夜里日日做梦的时候来找我,烦的我要死。 “观音娘娘,我那御弟身子薄弱,在那西天取经路上可怎样啊?” 好好好,他哪儿都好,骑着龙,跟着齐天大圣孙悟空呢。 “观音娘娘,若是我那御弟吃不饱、穿不暖,取经路上遇到妖怪,可怎么办啊。” ……你哪儿那么多屁事儿!取经路哪儿有一帆风顺的! “观音娘娘,我昨日给你烧了无数香,你可千万记得保佑他啊!” …… “观音娘娘……” 好了别叫了,我听见就头疼! “观音娘娘,我又在大唐给你修了座寺庙,你记得时常来大唐玩啊。我们大唐好吃的多,好玩的也很多,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也有,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 …… 我原先觉得这唐皇挺小气的,现在看看,也没那么小气么。 如此,他可算是不会再来烦我了吧?毕竟他能说的都说完了,再来找神仙就是他的不对了。神仙又不是他的臣子,皇帝若是气数未尽、又是人间明君,有了危难找神仙帮忙可以,可要是天天烦神仙,就是不懂事了。 果然,那之后我便清静了两天,谁知没两天,那唐太宗的魂魄又在梦里火急火燎地跑到南海来了,扯着我的袖子急急地问道: “观音娘娘,我的皇后和妃子吵起来了,你说我到底帮谁啊!” …… “观音娘娘?唉,观音娘娘我是真的很着急啊,你怎么又不理我了,你们神仙不是无所不知吗……” 他这叨叨起来,真是比他御弟有过之无不及,果不其然是拜了兄弟的关系,讲起话来都是一般的磨人。 我默默地屏蔽掉了唐皇可以来找我的这一条准则,把他的魂魄一脚踹回东土大唐去了。 你们要找就找如来去吧,毕竟规矩是他定的,我怎么看他都比我闲啊。 我才把那唐朝皇帝赶走,莲花池里又传来声音,想是天庭那边出了事情。 只听见南天门里有人喊道:“观音娘娘,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 “观音娘娘,你不是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让他保唐僧取经了么!” …… 这泼猴子,一个没看住,又跑到那天庭折腾去了。 我这边还没来得及管,又听见莲花池子里另一朵莲花传来声音,是我那在下界看守庙宇的小仙,惊恐地大叫:“观音娘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黑风山旁边那所观音院起大火了啊!” …… 我总觉得,这两件事同时发生,不像是和我没关系的样子。 果然,过了一会儿,我那徒儿又回来了,一副“师父你都知道了吧”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惠岸大约是被那如来训了一次,就不和我以目示意了,对我说道:“师父,我知道你都知道了,那孙悟空路上遇到一所观音禅院借宿,心痒把那袈裟给院主炫耀,结果那院主起了贪心,放火想要烧死他师徒二人取走袈裟,谁知道那泼猴子见别人要烧死他,哪儿能甘心,他不但不救火,上南天门借了个防火的罩子,把自家的师父罩住了,还吹了一阵风来,让火越来越大,烧了整个禅院呢!” ……这猴子,业孽也未免太重了。 按理说他烧的既然是我的禅院,我就不能不管,然而那供我的方丈有贪财之心,是个想要杀人夺宝的贼,害人不成反被害了,所以我管不得,不然显得我护短,是非不分,但是若是这些人全在我的院落里被活活烧死了,我观世音不仅没渡人,反而害死如此多的怨灵,日后我可怎么管理? 这些人死了以后,全来我南海闹事,说他们一心一意侍奉观音,只因为遇到一个贪心的院主,便都被害得惨死,说我观世音心狠手辣,岂不是几辈子的冤孽。 98.有刺客!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关于他是好的还是坏的, 是普天下第一的大英雄还是名副其实的搅屎棍,我都不在乎。 我就知道, 自从他被归到我这里管以后,我以后的几千年, 乃至几万年, 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佛祖做了这个决定以后, 我本来想暗自跳槽, 到别的地方去寻个工作, 但是我思来想去,那东边天庭的神没一个好东西, 上帝那头呢,又在忙着烧死异教徒和同性恋,唉,虽然孙悟空是麻烦了一点, 但是佛祖总归还是个老好人,比那边儿的上司都强多了。 我本来是怎么也不想和孙悟空说话的,我上次遇见他, 他还被人家用钉子穿了琵琶骨, 刀砍斧剁来着呢。 可是我不说话也不行了,这泼猴子在山底下大叫:“你有种来揭我的短, 你有种就下山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缺德没种的, 敢这么讽刺我, 还偏要站在我的头顶上讽刺!” 那他要我下去我就下去, 岂不是显得我很没出息。 我站在山顶上对他道:“姓孙的, 你可认得我么?”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面,身子动弹不得,只别着一颗脑袋,翻着一双眼睛来看我,见了我,忽得露出一个笑来:“认得认得,如何能不认得南海普陀洛迦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你可真好,我在这儿压了几百年,没人记得来看我,你倒是头一个儿!菩萨果然是慈悲心肠,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 他说了我慈悲心肠了,我就不能总让他拧着脑袋看我,我带着惠岸下了山,站在那毛猴子脑袋前面。 我是最不愿和这泼猴说话,索性连客套都懒得客套,直接说道:“你想不想从这山下出来?” 这自然是不用我说的,这猴子生性好动,被压在这里整整五百年,动也不得,睡也不安,更无吃食,在这里度日如年,他怎么受得了?不用我说,他也得求着出来呢。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猴子抬眼望着我,火眼金睛猛地闪过一道锐利至极的光,大笑道:“不想,不想,不想!” 他全身上下,唯那脑袋能动,此刻摆摆脑瓜,甩掉些杂尘烂叶,道:“我本来就是石头缝儿里钻出来的,既无父母,又无亲族,如来不由分说,将我压在这五行山下,想我如此就向他低头?”他神色猛地一凛,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唾沫:“他做梦!” 那猴子性子又上来了,五行山摇晃了一下,却依旧将他压得严实,他似浑然不觉身上压有重山,仰着头冷笑道:“反正我是死不了的,我生来无牵无挂,那如来能奈我何?” 我说:“哦?你这猴子野心不小么,被压在山下面,还想找如来算账?” 孙悟空的声音越来越高,吐出来的字宛如扔在地上的铜丸,每个字都是掷地有声:“被压在山下又如何,你怎的知哪一日这山就压不住我了呢?那为佛的修行数万年,我便要在这山下也等他数万年,活得久了,迟早道行深,就看我和那如来秃驴谁活的久!” 这一番话放完以后,他又徒自嘻嘻笑道:“我倒是不想找他算账,就是五百年前有几个问题,他没给我说清楚,若是他答了我的问题,我便老老实实听他的话,到时候还称他一声佛祖呢。” 那可真是…… 太好了! 这猴头劣行难改,怕是就算是有朝一日他修成了正果,也依旧是个了不得的麻烦,没想到他如此不识时务,竟然自己放弃大好前程。 那好!如今我就可以带着惠岸走了,回头到了西天,我索性告诉那如来这猴子不服驯化,依旧不肯认错,到时候如来想要他乖乖听话,就得自己亲自来渡他,如来那个死宅,连西天的门都不想出,还来这五行山下度化这猴子? 他才不呢。 我一时高兴,正要走,却忽然听那猴子说道:“我早听闻观世音菩萨可知过去未来,你既然知道的如此多,我问你几个问题可好?你若是说服了我,那我便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反悔。” 我本来都想转身走了,听见他这话,只好留下,问:“你要问什么?” 孙悟空道:“当日我大闹天宫,这问题我问了如来,如今我再来请教菩萨: “那玉帝不辨是非,度量狭小,如何当得了天庭之主?你可见他救过一条性命,渡过一个生灵?既然这等残暴无理之人都当得玉帝,我如何当不得?那如来说,玉帝活得比我久,自幼修行,历经一千七百五十劫,所以他合当做那宝座。如今我也历劫,可这一劫没改变得我分毫,我依旧是让你观世音头疼的泼猴,如何那玉帝活得久,历劫多久合当坐尊位子了?这是其一。” “其二么,我有七十二般变化,万劫不老长生,会驾筋斗云,一纵十万八千里,更有火眼金睛,三千毫毛,那玉帝若是单打独斗,未必能赢得了我。你倒是说说,他这也不讲理,那也不讲理,为什么偏偏我就要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我问:“那照你说的,打赢了便称王,打输了便伏法?” 猴子笑道:“正是,正是,那玉帝打不过我,便使了阴招来害我,算什么君子?” 我说:“算不算君子,他不还是坐在那高位上,你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猴子望着,嘻嘻笑道:“好菩萨,你别拿话来哄我。我知道你是个好菩萨,可是你不想得罪那玉帝,就是不肯说他的不是,绕来绕去,就是不回答我的问题。原来菩萨也有怕的,看来西天和天庭一样,也没一个好东西。” 我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狡猾的很,他明知道我可以反驳他说的话,可我若是反驳了他的话,就得说玉帝的是非,那老头能让我说他不好?还不知道怎么到佛祖那边儿闹去呢。 本来如来就被西天的外交问题搞得够麻烦的了,我可不能给他雪上加霜。 我问他:“那照你说,不是你口中的好东西,就不配为神了?” 猴子笑道:“那是,那是,一个也不配,全都是蠹虫!” 我冷笑:“那照你说的,神是没几个好东西,但是神也在承担他们的责任。话又说回来,你倒是个好东西,可惜你这个好东西,没做一件好的事情。” “你自己说说,你杀生,盗窃,造反,连你的师父菩提老祖都不许你说他是你师父,你自己哪一点是好的呢?” 他被我噎了一下,想要反驳,却被菩提老祖的往事戳到了痛处,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又说:“可是人、神、佛,若是全是好的了,这世界也就不好了,阴阳都是并行的,善恶也是一样,若是没了影子除非没有光明,可是没有光明怎么行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事实就算是人成了圣贤,也要有过的。” “你看我,我是救苦救难南海观世音,我活的比谁都长,我犯的错比谁都多,可这并不会使得我不配做观音,我们佛也是人,也要犯错。佛若是只是佛而不是人,那么我们便不会在这里讲我佛慈悲了,我们大概就飞到外太空,去讲众星慈悲了。佛要先是人才是佛,不是一个人的佛,不是好佛,你不要信他。” 那猴子发愣看着我:“你南海观音,无所不知,怎的也犯错了?” 我说:“你看我徒弟现在这个鬼样子,你难道能说我教得好么?” 惠岸:“……” 孙悟空仔细瞅了怪徒弟两眼,蔫蔫地说:“是不怎么好。” 惠岸:“……” 孙悟空道:“那好吧,就连你这观音都愿意承认自己有错,我也承认我自己有错。那日是我鲁莽,不该大闹天宫,不该偷那蟠桃,可是我还是要说,就算是我有错,那日大闹天宫真他娘的痛快!要是有机会,我还要再闹他几次!” …… 这还是没认错。 …… 这压根就一点都没认错好吧! 猴子道:“话虽然如此,那神还不是管人生死,管人六道轮回!生是什么样的他们要定,死是什么样的他们也要定,你们佛说得轻巧,神可没一个好东西。菩萨 ,你若是给我说清楚了,凭什么我的生死要由天定,我来日从这山下出来,我去你南海磕他几千个头!” 唉,我就知道这猴子,得问这个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本身是个祸事。 我对他说:“神本来不是神,人想他们什么样便是什么样子,是人自己给了神管他们的权力。若是有一日再也没人信神了,那玉帝凌霄宝殿就要坍塌,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猴子啊,若是神没一个好东西,那就说明人里面的好东西也没几个。人自己是什么样子,那神也是什么样子。” 99.来打一架!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也就是说, 只有天庭那边的人,和西天不明真相的底层人员, 会叫我娘娘。 我这辈子别的不怕, 最怕有人喊“观音娘娘。” 因为只要一有人这么喊,绝对是出事儿了, 还时常是出的大事儿。 比如,上次这种情况出现, 就是天庭的谁谁谁,一路惊恐地大喊着:“大事不好了观音娘娘, 那弼马温孙悟空大闹天宫啦!” ……从此奠定了我几千年的悲惨命运。 就这天早上, 就我刚把那泼猴子赶走了的早上, 就在我以为我可以安安生生看一天花儿的早上, 一个金头揭谛一路大叫着跑过紫竹林:“观音娘娘,大事不好啦!观音娘娘!” 需知我紫竹林里百年无一事,下面烧香拜佛的,都是求子, 求婚,求财,求运, 这一有事多半是战乱、瘟疫、灾荒那样的大事。 他这么一喊,我就很怕,难道人间在我没看着的时候又出了大事?难道改朝换代、瘟疫爆发、干旱连绵了? 我立刻起身去迎他, 看见那金头揭谛跑得一身大汗, 连滚带爬地滚到我面前来, 肯定是有天大的事情了,我开始心慌。 然后,我就听见他说:“观音娘娘,大事不好啦,那涧里的白龙把唐僧的马给吃了,大圣着我来请您呢!” …… 你看着本观音的脸,有种再说一次? 金头揭谛跪在地上,仰着头和我说道:“哎呦,那大圣要去找马,那玄奘长老怕被丢在荒山野岭给妖怪吃了,牵着大圣袖子不让走,正难过地哭呢……” ……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帮人现在的理念是,天大的事都不是事,只有孙悟空惹出来的麻烦是大事。 这猴子现在可好,惹了事情,自己都不亲自来请我,还差别人来请我,当我是什么,给他扫地的吗? 我那扫地的徒儿一听有妖怪可以打,地也不扫了,忽然立起耳朵来听我们说话。 我对他说:“扫你的地!就是那熬烈吃了唐僧的马,没多大事!” 我心想,那熬烈可在真会吃,他把那唐僧的马吃了,他本来也是要做马的,吃了同伴,就等着一路上自己驮行李吧。 我本来想说,那孙悟空不亲自来请我,我是不去给他帮忙的,可是忽又想起他之前那副样子,有点不忍,最后忍了忍,拎着我那扫地的徒儿,往鹰愁涧去了。 我到鹰愁涧的时候,那玄奘还很软地坐在地上牵着孙悟空的袖子哭,一边哭一边小声咕哝“我的马没了我可怎么去西天啊”,被孙悟空吼“你怎的那么不济,你不让我走,还要马回来,那我们就坐在这儿等着饿死吧!” 他们两个一看我来了,都立刻拉着我的袖子和我说话。 那唐僧说道:“观音姐姐,我那徒儿忒莽撞了。他打不过那龙,让龙把我马吃了,我便问他:你前日伏虎的时候,曾说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今天这么又打不过了呢?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也不听我的劝,头也不回的又去和人家打了一架。” 那孙悟空又气呼呼拉着我怒道:“好你个观世音,你给我戴帽子锁金箍也就算了,如今又把这有罪的孽龙放在涧里吃了我师父的马,你定是故意的!” 我:“……” 惠岸没带他的黑棒子,拎着扫地的扫帚,一扫帚狠狠打在那孙悟空的屁股上,怒道:“我师父把那龙救下来,还不是因着寻常马匹上不了西天,特意给你师父寻了白龙做马,你倒好,成天里骂我师父,你这忘恩负义的泼猴……” 孙悟空被他抢白了一顿,怒道:“观世音骂我可以,你是哪儿来的野种,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惠岸冷笑:“我父王乃托塔李天王,你才是野种,石头缝里蹦出的野种……” 眼看着他们两个就要吵起来,我和唐僧想劝,奈何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倔,谁的话也不听。 只听那孙悟空说道:“好!我原本前两次都可以把你打死,但是念在你是南海观音徒弟的份上不同你计较,如今你敢如此放肆,老孙的棒子就教教你做人,须知世界上的人不是个个都似你师父那般惯着你!” 惠岸挥舞着他的扫帚,昂首道:“我乃南海观音座下大弟子,你以为那紧箍咒我师父会念,我不会念么?” 孙悟空愕然瞪着一双眼,回头不可置信地看我,伸着那猴子抓颤巍巍指着我:“你你你竟然把那咒语传给这个小儿……” 我:“……” 他可是我徒弟,要是有一天我咔嚓一下死了,整个南海都是他的,咒语他当然知道,这就如同家里的钥匙一般,岂有不给继承人的理。 我徒弟是有点倔,可是我觉得他说的都对,孙猴子你是时候长长脑子了。 孙悟空道:“好!你们串通一气,一个个都来害我!你们等着,我把那小白龙揪出来抽筋剥皮!” 我赶紧拦住他:“你又瞎发什么脾气,那熬烈是西海龙王的亲儿子,你当初要了四海龙王多少宝贝,何等的交情,如今就这么对待故人子嗣?” 孙悟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被我气得整个人都快炸了:“那你说,怎么办!他吃了我师父的马,你让他赔我马来!” 我只好说:“赔赔赔,让他赔你就是!只一点,你把那棒子收起来,不许打人!” 孙悟空这才气哼哼收了他那翻江倒海的金箍棒,冷眼站在一边旁观。 我只好站在那鹰愁涧上喊:“小太子,我是南海观世音,这丑妖怪不懂事和你冲撞了,你快上来吧。” 那小白龙熬烈从涧里跳上来,变成个人的样子,捂着刚刚吃饱的小肚子,对着我拜了一拜,兴冲冲地跑过来:“观音姐姐,你可算是来啦!我听你的话,在这里等那取经人呢!” 然后,又委委屈屈向我告状:“那泼魔骂我。” 孙悟空:“……” 他抱着棒子,一脸同情地扭头问惠岸:“那小白龙,还不知道呢?” 惠岸悠然道:“现在?现在还不知道。迟早是要知道的。” 孙悟空悠悠站着,仿佛得了以后报仇的筹码一般,嘴角挑了一个得意的笑。 我说:“被你吃了白马的可不就是那取经人么?你看着毛脸雷公嘴的丑妖怪,不就是你家孙大圣么?” 那小白龙显然在心里把孙悟空想象得要好看得多,一眼看见了那抱着棒子倚在树荫下头的孙悟空,整个人如同被骤然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他抬手指了指孙悟空,又扭头望望我,一脸茫然道:“可、可他不曾说自己是孙悟空,也没提什么取经人,菩萨莫不是搞错了……” 那孙悟空哪里是好相处的主儿,立刻抢白道:“泼泥鳅,你又不曾问我,我为何要说?” 那小白龙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眼睁睁看着自己心里的大英雄变成了一个落魄的猴子,上来就骂人,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他本来就是那种主意死正的主,哪里受得了骂,愈发委屈,一委屈便发怒,也不管那猴子是不是他心里的大英雄了,直直地吼回去:“我不是问了你,是哪里的泼魔了么?你说什么,管他哪里不哪里,先吃你一棍子!你这模样,哪里有个取经人的样子,哪里像是佛家子弟!” 孙悟空一把拎了那棒子就要打回去,被我一把拦住,他还要喝道:“你吃了我师父的马在先,要不是我救的及时,怕是连师父给给你吞下肚子去了!你还想要我以礼相待?” 小白龙不敢和他对着骂,直接往我身后躲,那孙猴子得了理,上来就要教训这小龙,两个人围着我转圈,转得我头疼。 我原本以为,这一个是受了苦受了难的孙大圣,那一个是险遭诛杀的小白龙,怎么的两个人也算是经过一劫了,没准能变得成熟点,现在看来,受苦受难真是屁用也没有。 他俩绕着我转,惠岸在旁边巴巴地抱着他的小扫帚,急道:“你们两个要打一边儿打去,别揪着我师父转。” 小白龙急道:“木叉哥哥,你我在天庭也是见过的,你救我一救!” 惠岸道:“你既然自知打不过这孙猴子,又说不过他,便给他认个错吧。你看他那德行,像是讲理的主儿么?” 那小白龙可是到了诛天台上要受剐的时候都不承认自己错了的主,如今被孙悟空指着骂,气得眼眶都红了,末了只得把脑袋藏在我肩膀后头,气得咬牙说了一句:“我认错!都是我的错,不该吃了那取经人的马!反正今后我也是要给唐长老做脚力的,吃就吃了,再说东西也是我驮!” 100.比赛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那齐天大圣哪儿是能让人训的, 唐三藏话还没怎么说,他一个筋斗云头也不回地去了, 径直翻出十万八千里, 连个影儿都没留下。 唉,这孙猴子, 看来那唐三藏还嫩得很, 压根克不住他。 我们当佛的,别的本事没有, 只能叨叨人,这玄奘叨叨人的功力, 如今似乎是不行了啊。 想当年,他…… 他可是比他师父还能叨叨的啊! 当初如来给了我三个箍儿, 一个紧箍, 一个金箍,一个禁箍, 这孙猴子不听话, 我寻思着给他套一个。但是我这人又记性不太好, 我不是脑子不好使的那种记性不太好, 我是那种脑子太好使的记性不太好, 我脑子里装着几千万年的记忆,同时又时时刻刻知道东西南北正在发生的事情,我就不太分得清这三个箍儿。 毕竟他们长得都一样, 怎么看也分不清啊。 我本来想就这么直接赶到那唐三藏面前, 把这箍儿给他一个, 传授他咒语,让他没事的时候念叨死那个死猴子。知道的吧,我们佛别的没有,就知道念叨人,念叨也是能把人念叨死的。 可是我又怕见到那小和尚,他瞪着一双大眼睛,过来和我说:这个姐姐,我上辈子是见过的…… 这就很可怕了。 想当初,我在西天的时候,和这个金蝉子关系就不咋好,没想到他被贬下人间,连他师父如来佛祖都不记得了,就记得我,这就很可怕了。 那金蝉子的性格也是死倔,若论起他那硬脾气,只怕是孙悟空的金箍棒还要让他三分。我这个人活得久了,没事闲着就叨叨两句,也不是和别人说的,就是走路的时候自言自语,说了给自己听,被那金蝉子听了去,有半句不和,他便和我吵,甚至为了和我争论,赖在我南海不走了,住在我莲花台子下头和我争论,我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看见他在那里阿弥陀佛,念叨得我头疼。 莫说是那不服管教的孙悟空,就连修为如我,都恨不得冲着他咬上一口,让他闭嘴。 我那时候嫌他烦,他念叨的时候我便在那莲花台上偷摸画圈,暗地里咒他,让他哪天跌下极乐西天去,倒八辈子血霉才好呢。 谁知道一语成谶,他由于和我吵架吵得过于专注,佛祖讲经他都想着怎么和我吵架走了神,上课不好好听讲,一个打盹儿睡着了,被佛祖赶下界去了,十世里九世被人吃了,第十世死不悔改,怕是还要被无数妖魔鬼怪惦记呢。 哎,我活这几千年,见了这许多的人,有人黑的,有人黑白皆有,有人五彩斑斓,有人灰暗无光,但是像他这般一点纯白半分也不沾染污垢的倔性子,打他被赶下西天,普天下的人鬼神魔,我就再没见过第二个了。 我寻思着我要怎么去找他,我若是变成个和尚,怕他疑惑那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寺院,我若是便樵夫,樵夫给的东西怎得显得贵重,我只能变成个年高的老母,假意去寻我的孩儿,手上拿着给他缝的衣物,手里托着一顶帽子,里面便藏着那紧箍箍儿。 我寻思了一下,在人界变女人也是有好处的,只因着不论老少,看起来比男人和善些,容易让人相信。 我拄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我时常说惠岸扮跛子扮得不真,一会儿左边跛,一会儿右边跛,一看便知道是假的。我呢?我扮跛脚的也扮不好,但是总归是扮女人,我扮女人已经有几千年了,还算是得心应手。 我自打老远便望见那玄奘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了,他牵着匹马,孤零零地在那山崖上慢慢向前挪动。 他一眼看见了我,见我是个老婆婆,便很有礼貌地让到路边儿去,委委屈屈牵着马,等着我先过去。 我就很虚伪地问他:“你这长老如此瘦弱的身子,怎的一个人牵着马在荒山野岭里走。你是哪里来的人,去往何方啊?” 玄奘给我行了一个礼,委屈地说道:“我是东土大唐前往西天取经的和尚,本来也不是一个人走的,前几天收了个徒弟,不甚驯服,我训了他两句不是,就丢下我在这里自己走了。” 我心想,这徒弟训了两句就跑、脾气比师父还大的情况,原来不止我一人遇到过,我本来挺烦金蝉子,如今看他和我一般的遭遇,立刻心生同情:“这徒弟也忒不服管教了!” 玄奘抱怨:“可不是?他总说自己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不愿意受我的气,可我一片苦心,全是为了他好,只想劝他从善,莫要再杀生,更怕他因杀生害了自己啊!” 我一听,更同情起他来,甚至忍不住要和他许久:“正是正是,做师父的不都是为了那徒弟好?那孩子自以为自己神通广大,却又懂什么呢?这世道,哪儿是你打得过便能赢的时候呢?我有个徒——我有个儿子,也是不听我的话,脾气比我还大上三分呢。” 他还总觉得自己是李天王家二太子,有无上的神通,见了谁都要挥着棒子去见个高下。 玄奘听我这般说,也抱怨道:“他还总觉得自己还是当日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有无上的神通,见了谁都要挥着棒子去见高下。可是阿婆你不知道,他正是因那无上神通才遭了罪,我怕他再获罪于天,就无人解救他了,可他虽然不服管教,孽缘欠了不少,终究本质里是个好人,我不想看他就这么被埋没,当个妖精一辈子不得善终。” 天啊!这玄奘下凡十世,果然变得好了许多,我都要喜欢上他,和他一起交流养徒弟的经验了啊! 我站在路边,拐杖也不拐了,两个人一起热切地交流养徒弟的经验,一起抱怨我们的徒弟何等不听话,聊得太开心,差点忘了我是来做什么的。 终于,那玄奘问我道:“阿婆,你的儿子如今怎么样了,长大了没有?” ……我可算是想起了我做什么来的了。 我便抹着眼泪和他说:“长大了,现在皈依了佛门,只可惜没当几天和尚便病死了,我方才去庙里拿他的旧衣服,就是这些了。” 我把衣服和那藏着紧箍的帽子递给他:“我那儿子死得早,无福做出家人,这衣服帽子便给你那徒弟穿吧,保不准他还能回来呢。” 玄奘接了那衣服,苦着脸和我说道:“回来又如何?还不一样是桀骜不驯,不听教诲。” 我对他说:“我倒是有个法子可让你那徒弟听话。我这里有一段咒语,叫‘定心真言’,也叫紧箍咒,那箍儿便藏在帽子里,你等他戴上了帽子,便念这经,保准他听话。” 我传了他经文,玄奘非常认真地记在心里,忽然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睁大眼睛道:“当真这般神奇?” 我说:“当真当真,阿婆骗你作甚。” 玄奘欢天喜地地把那衣物帽子接了过去,细细看着,问道:“阿婆,这个箍儿,你也给你儿子用的么?” ……不。 我心疼我徒弟,他不听话我也不舍得给他套这玩意。 这玩意,是专给孙悟空那混蛋的。 我把宝贝递给玄奘的时候便想,最好这小和尚每天念叨个几次,疼死那个孙悟空,让他知道知道给我惹事的下场。 我把那东西给了玄奘,寻思着去找孙悟空,没想到刚离开山头不远,就看见那泼猴子驾着云回来了。 回来了?这可不像是这猴子平日做的事情。 我遇着他,假惺惺地问他:“你怎的来这里了?” 孙悟空气呼呼说道:“老孙被那和尚骂走了,方才去了一趟东海,如今想想,还得回来。” 这倒是奇怪了。 这泼猴子最不服管,怎的今天就来了? 那孙悟空干瞪着眼,瞅着我道:“我忽得想起,当初我还压在那五行山下头的时候,观音娘娘——菩萨你问我,若是那僧人打我、骂我、赶我走,我怎么办。我给你发了誓,只有他不要我,绝没有我不要他的道理,更何况这师父我已经拜过了,现在反悔,岂不是显得我老孙小气。” 这孙猴子,莫不成是开窍了? 他望着我的表情,显然觉得我不信,气得大喝一声道:“我老孙虽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既无父亲教,也无母亲养,但绝非那无信的小人、得利拆桥的混账,我既然当年在五行山下答应了你观世音,这一路我定会保他走完!” 101.掉马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那齐天大圣哪儿是能让人训的,唐三藏话还没怎么说, 他一个筋斗云头也不回地去了, 径直翻出十万八千里,连个影儿都没留下。 唉, 这孙猴子, 看来那唐三藏还嫩得很,压根克不住他。 我们当佛的, 别的本事没有,只能叨叨人,这玄奘叨叨人的功力,如今似乎是不行了啊。 想当年,他…… 他可是比他师父还能叨叨的啊! 当初如来给了我三个箍儿, 一个紧箍,一个金箍,一个禁箍,这孙猴子不听话,我寻思着给他套一个。但是我这人又记性不太好,我不是脑子不好使的那种记性不太好,我是那种脑子太好使的记性不太好,我脑子里装着几千万年的记忆, 同时又时时刻刻知道东西南北正在发生的事情,我就不太分得清这三个箍儿。 毕竟他们长得都一样, 怎么看也分不清啊。 我本来想就这么直接赶到那唐三藏面前, 把这箍儿给他一个, 传授他咒语,让他没事的时候念叨死那个死猴子。知道的吧,我们佛别的没有,就知道念叨人,念叨也是能把人念叨死的。 可是我又怕见到那小和尚,他瞪着一双大眼睛,过来和我说:这个姐姐,我上辈子是见过的…… 这就很可怕了。 想当初,我在西天的时候,和这个金蝉子关系就不咋好,没想到他被贬下人间,连他师父如来佛祖都不记得了,就记得我,这就很可怕了。 那金蝉子的性格也是死倔,若论起他那硬脾气,只怕是孙悟空的金箍棒还要让他三分。我这个人活得久了,没事闲着就叨叨两句,也不是和别人说的,就是走路的时候自言自语,说了给自己听,被那金蝉子听了去,有半句不和,他便和我吵,甚至为了和我争论,赖在我南海不走了,住在我莲花台子下头和我争论,我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看见他在那里阿弥陀佛,念叨得我头疼。 莫说是那不服管教的孙悟空,就连修为如我,都恨不得冲着他咬上一口,让他闭嘴。 我那时候嫌他烦,他念叨的时候我便在那莲花台上偷摸画圈,暗地里咒他,让他哪天跌下极乐西天去,倒八辈子血霉才好呢。 谁知道一语成谶,他由于和我吵架吵得过于专注,佛祖讲经他都想着怎么和我吵架走了神,上课不好好听讲,一个打盹儿睡着了,被佛祖赶下界去了,十世里九世被人吃了,第十世死不悔改,怕是还要被无数妖魔鬼怪惦记呢。 哎,我活这几千年,见了这许多的人,有人黑的,有人黑白皆有,有人五彩斑斓,有人灰暗无光,但是像他这般一点纯白半分也不沾染污垢的倔性子,打他被赶下西天,普天下的人鬼神魔,我就再没见过第二个了。 我寻思着我要怎么去找他,我若是变成个和尚,怕他疑惑那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寺院,我若是便樵夫,樵夫给的东西怎得显得贵重,我只能变成个年高的老母,假意去寻我的孩儿,手上拿着给他缝的衣物,手里托着一顶帽子,里面便藏着那紧箍箍儿。 我寻思了一下,在人界变女人也是有好处的,只因着不论老少,看起来比男人和善些,容易让人相信。 我拄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我时常说惠岸扮跛子扮得不真,一会儿左边跛,一会儿右边跛,一看便知道是假的。我呢?我扮跛脚的也扮不好,但是总归是扮女人,我扮女人已经有几千年了,还算是得心应手。 我自打老远便望见那玄奘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了,他牵着匹马,孤零零地在那山崖上慢慢向前挪动。 他一眼看见了我,见我是个老婆婆,便很有礼貌地让到路边儿去,委委屈屈牵着马,等着我先过去。 我就很虚伪地问他:“你这长老如此瘦弱的身子,怎的一个人牵着马在荒山野岭里走。你是哪里来的人,去往何方啊?” 玄奘给我行了一个礼,委屈地说道:“我是东土大唐前往西天取经的和尚,本来也不是一个人走的,前几天收了个徒弟,不甚驯服,我训了他两句不是,就丢下我在这里自己走了。” 我心想,这徒弟训了两句就跑、脾气比师父还大的情况,原来不止我一人遇到过,我本来挺烦金蝉子,如今看他和我一般的遭遇,立刻心生同情:“这徒弟也忒不服管教了!” 玄奘抱怨:“可不是?他总说自己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不愿意受我的气,可我一片苦心,全是为了他好,只想劝他从善,莫要再杀生,更怕他因杀生害了自己啊!” 我一听,更同情起他来,甚至忍不住要和他许久:“正是正是,做师父的不都是为了那徒弟好?那孩子自以为自己神通广大,却又懂什么呢?这世道,哪儿是你打得过便能赢的时候呢?我有个徒——我有个儿子,也是不听我的话,脾气比我还大上三分呢。” 他还总觉得自己是李天王家二太子,有无上的神通,见了谁都要挥着棒子去见个高下。 玄奘听我这般说,也抱怨道:“他还总觉得自己还是当日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有无上的神通,见了谁都要挥着棒子去见高下。可是阿婆你不知道,他正是因那无上神通才遭了罪,我怕他再获罪于天,就无人解救他了,可他虽然不服管教,孽缘欠了不少,终究本质里是个好人,我不想看他就这么被埋没,当个妖精一辈子不得善终。” 天啊!这玄奘下凡十世,果然变得好了许多,我都要喜欢上他,和他一起交流养徒弟的经验了啊! 我站在路边,拐杖也不拐了,两个人一起热切地交流养徒弟的经验,一起抱怨我们的徒弟何等不听话,聊得太开心,差点忘了我是来做什么的。 终于,那玄奘问我道:“阿婆,你的儿子如今怎么样了,长大了没有?” ……我可算是想起了我做什么来的了。 我便抹着眼泪和他说:“长大了,现在皈依了佛门,只可惜没当几天和尚便病死了,我方才去庙里拿他的旧衣服,就是这些了。” 我把衣服和那藏着紧箍的帽子递给他:“我那儿子死得早,无福做出家人,这衣服帽子便给你那徒弟穿吧,保不准他还能回来呢。” 玄奘接了那衣服,苦着脸和我说道:“回来又如何?还不一样是桀骜不驯,不听教诲。” 我对他说:“我倒是有个法子可让你那徒弟听话。我这里有一段咒语,叫‘定心真言’,也叫紧箍咒,那箍儿便藏在帽子里,你等他戴上了帽子,便念这经,保准他听话。” 我传了他经文,玄奘非常认真地记在心里,忽然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睁大眼睛道:“当真这般神奇?” 我说:“当真当真,阿婆骗你作甚。” 玄奘欢天喜地地把那衣物帽子接了过去,细细看着,问道:“阿婆,这个箍儿,你也给你儿子用的么?” ……不。 我心疼我徒弟,他不听话我也不舍得给他套这玩意。 这玩意,是专给孙悟空那混蛋的。 我把宝贝递给玄奘的时候便想,最好这小和尚每天念叨个几次,疼死那个孙悟空,让他知道知道给我惹事的下场。 我把那东西给了玄奘,寻思着去找孙悟空,没想到刚离开山头不远,就看见那泼猴子驾着云回来了。 回来了?这可不像是这猴子平日做的事情。 我遇着他,假惺惺地问他:“你怎的来这里了?” 孙悟空气呼呼说道:“老孙被那和尚骂走了,方才去了一趟东海,如今想想,还得回来。” 这倒是奇怪了。 这泼猴子最不服管,怎的今天就来了? 那孙悟空干瞪着眼,瞅着我道:“我忽得想起,当初我还压在那五行山下头的时候,观音娘娘——菩萨你问我,若是那僧人打我、骂我、赶我走,我怎么办。我给你发了誓,只有他不要我,绝没有我不要他的道理,更何况这师父我已经拜过了,现在反悔,岂不是显得我老孙小气。” 这孙猴子,莫不成是开窍了? 他望着我的表情,显然觉得我不信,气得大喝一声道:“我老孙虽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既无父亲教,也无母亲养,但绝非那无信的小人、得利拆桥的混账,我既然当年在五行山下答应了你观世音,这一路我定会保他走完!” 那猴子气鼓鼓地将他那金箍棒抗在肩上,歪着脑袋与我说道:“想当年我做齐天大圣的时候何其威风,五湖四海、人间地狱,多少神仙怕我;那三山六洞、东西南北,多少妖王与我拜了生死之交;花果山称王时,麾下率领多少猿猴,一笔勾了多少生死,可到我老孙落魄的时候,被那佛祖压在五行山下头,五百年来更无一个人记得我,莫说来看我,只怕是连我的名字都不曾提起,只有你观世音来救我渡我,这个恩情我记下了,自然不会负你!” 没想到这猴子,还算是有信义的么。 他见我诧异的望着他,似是不信的样子,自知说不过我,索性气得转头就走远了。 102.可怕的惠岸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这孩子是西海龙王家老三, 要知道, 大抵要是出事多半是海龙王家的三太子, 这位三太子很有个性,不好好当他的太子,闲着没事, 纵火烧了他老爹殿上明珠。 我怎么看,也觉得这就是一个叛逆期的熊孩子嘛。 然而,他老爹更有个性, 亲生儿子不听话, 手欠放火, 他当爹的不好好教导,不打, 不骂,直接跑到玉帝那儿去, 告他儿子忤逆。 说真的, 他现在还没想清楚他儿子到底为什么忤逆吗? 这忤逆是谁教出来的啊! 然后, 玉帝笔一挥, 把这娃吊在空中打了三百,然后判了死刑。 这西海龙王也是心很大了, 想当日那孙悟空到东海龙王那里闹,要了他们四海龙王多少宝贝, 我也没看他心疼过要杀孙悟空, 这好了, 自家儿子烧了一个, 这就恨不得弄死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亲生的儿子就这么活剐了? 不,老龙王聪明得很啊。 若是他之前去和佛祖说,我这第三子最不成器,若是等他长大了,怎么也就封个河里的龙王,守个河道,一辈子碌碌无为,求佛祖给他个正果,让他入佛门封个位吧。 这肯定没戏,因为我们西天不要这种人,总不能玉帝不稀罕的人到我们这儿就直接封佛,当我们西天是什么,垃圾桶吗。 但是,现在他儿子被他搞上了天庭,被玉帝判了死,不日就要遭诛了,他来和佛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求佛祖收小龙做个马,让那取经人骑去西天,也给他正正心神,更是佛法教化改变劣行,那佛祖能说不吗? 再怎么忤逆,那也是龙啊!取经人骑龙上西天,何等的有面子啊! 何况若是他讲了不,岂不是要佛祖眼睁睁看着这小龙死,好事没做成,还遭海龙王的怨。 我就说了,我们西天的佛都比较单纯,就想好好修行,教人为善,你们东边的神就特么没一个好东西,肚子里全是花花肠子,天天算计我们西天这一亩三分地。 我和惠岸说,这边儿的小白龙是个走后台的,应该话好讲,咱们走个流程,就可以出发去五行山了。 惠岸就露出那种怪笑,笑不笑,不笑又像笑地看着我,对我说:“这小白龙敖烈,我是见过的。” 见过好,要是认得,就更好了,一会儿走流程,省得大家尴尬。 我们驾云走了一会儿,找着被那玉帝吊在半空中的小白龙,在那云雾里一看,这龙是真漂亮,一身雪花一样闪闪发光的白鳞片,要不是沾着血污,比画上的还好看。 我还要假装不认得他,假意问他:“你是哪里的小龙,怎么受伤在此啊?” 熬烈看我一眼,有气无力地讲:“我是那西海龙王敖闰的儿子,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被父亲告了忤逆,被玉帝吊在这里打了三百,不日就要遭诛了。” 于是我很好心地说:“我看你骨骼清奇,要不要入我佛门,修个正果啊?你等着啊,我这就去求玉帝赦免你。” 我以为我们这就可以走了,然而万万没想到我们还没转身,小白龙眼睛猛地亮起来,大喝一声:“我偏不!” ……什么? 不是你爹来求我们的吗? 我还以为那殿上明珠,是他假意纵火烧的呢! 小白龙气呼呼地说道:“多谢菩萨好意,但是我既然烧了明珠,早就想到要落得这个下场。那又如何?天庭上没一个好人,我才不要他们来赦免我!我本就没错!” …… 他又说:“那玉帝打了我三百,以为我挨了打就会给我父王道歉,我偏不!我还说那孙悟空就是普天下的大英雄,把那些蠹虫打了一个遍!那凌霄宝殿里全是伪君子,天庭封了神的每一个好东西!我会和他们同流合污?我宁可死,死了以后投胎转世,做牛做马做野草,这个神我也不做了!” …… 这孩子,非一般地中二啊。 年轻,就是好啊。 像我这种活了几千万年的,连吐槽,有时候都懒得吐槽了,如今看见别人破口大骂,我真是怀念这种活力啊。 小白龙一身血污,亮晶晶的一双眼睛,雄赳赳、气昂昂地看着我:“菩萨今天要救我,你的恩情我记下来了,我这辈子没机会还给你了,下辈子我做牛做马,去南海给你还债!” ……可别,你下辈子记不记得我还是一回事呢。 我现在可算是明白惠岸这厮在笑什么了,原来他早就见过这个小白龙,知道这娃中二成性,极难驯化。 要是一个人作恶,估计还是可以改的;可是一个人中二,估计是死不会改的。 他中二不中二不干我事,可是今天他要是死这儿了,就干我事了。 我能怎么办,劝他?中二狂能听我讲话? 惠岸同我说:“师父,要不我们寻别的去吧,我看熬烈贤弟性子烈得很,怕是不肯向那天庭低头。”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熬烈更昂着小脑袋,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 我恨不得把惠岸打死在这里。 我对惠岸说:“他要是不去,你就变匹马,给那取经人骑着去西天吧!” 惠岸说:“那可不成,我已经拜了南海观音为师,我若是再拜那取经人,岂不是乱套。师父你若是缺匹马,我给你当个几千年坐骑也无妨,那取经人么,还是算了。”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次说出来的还是气我的,我怀疑他是真的想被逐出师门了。 我们两个在这边说话,那小白龙听了,很好奇地问道:“我知道菩萨的事情我不该问,可是那取经人,我从未听过的。我怎么也要死了,最后这个愿望,菩萨就好心回答我吧。” 我说:“我本来是好心,看你要被玉帝诛杀,便想让你做一匹白马,送那取经人去西天取经。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佛祖也赦了他的罪,让他护送那取经人去取经,修个正果。” 小白龙眼睛猛地一亮:“大圣也去取经?” 我说:“自然去的。我方才听你讲他是普天下的大英雄,我本想着你们若是一同去了,还能见上一面……” 我话还没说完,小白龙立刻大声道:“我去,我去!求菩萨救我一救,我愿给那取经人做马,送他去西天取经,要我做什么都行!” 唉,现在这个泼猴子啊,在小一辈儿那里,比我是出名多了。 我半信半疑地问他:“你知错了?” 我怀疑小白龙压根没听见我说了什么,他眼睛亮晶晶地说:“知了,知了!以后定当悔改!” 我:“你愿意去给你父王认错,给那玉帝认错?” 小白龙欣喜道:“认错!菩萨说要我怎么认错,我便怎么认错!你是好心的观世音菩萨,你这么好看,说什么都是对的。” …… 惠岸站一边儿瞅着他,一副瞅自己前身的样子,深有感触的模样。 我对他说:“为师当年真不是骗你。” 我那个好不容易下界讲了几句话的怪徒弟,现在一夜回到解放前,是再也不开口同我讲话了。 唉,当师父的,都不容易啊。 我去给小白龙求了情,带着他去了深涧里安身,嘱咐他好好做龙,不要再惹事了,他要是惹事,给他家大圣丢脸。我看他也答应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个徒弟和一个坐骑都收好了,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了。 也是最棘手的那一个。 我带着惠岸,往五行山去了,那五行山有如来压的帖子,老远就放着金光,仿佛在说:看见了吗,这玉帝动用全天庭都收不了的妖怪,我一巴掌就给拍在这里了。 我对惠岸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孩子啊,不要学那小白龙意气用事。你看那孙悟空逞英雄大闹天宫,就算是十万天兵不敌手,九重天上可逞了一次威风,结果呢?楼外楼,山外山,最后还不是被人降服。所以啊,你不要动不动就和那些妖怪打,总是打是没用的。” 我的怪徒弟不讲话,别人家的徒弟倒是喊了一嗓子。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底下没好气地大声叫道:“谁这么缺德在山顶上揭我老孙的短啊!” 啊呸,敢说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缺德,你这泼猴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可是我不说话也不行了,这泼猴子在山底下大叫:“你有种来揭我的短,你有种就下山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缺德没种的,敢这么讽刺我,还偏要站在我的头顶上讽刺!” 那他要我下去我就下去,岂不是显得我很没出息。 我站在山顶上对他道:“姓孙的,你可认得我么?”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面,身子动弹不得,只别着一颗脑袋,翻着一双眼睛来看我,见了我,忽得露出一个笑来:“认得认得,如何能不认得南海普陀洛迦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你可真好,我在这儿压了几百年,没人记得来看我,你倒是头一个儿!菩萨果然是慈悲心肠,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 他说了我慈悲心肠了,我就不能总让他拧着脑袋看我,我带着惠岸下了山,站在那毛猴子脑袋前面。 我是最不愿和这泼猴说话,索性连客套都懒得客套,直接说道:“你想不想从这山下出来?” 这自然是不用我说的,这猴子生性好动,被压在这里整整五百年,动也不得,睡也不安,更无吃食,在这里度日如年,他怎么受得了?不用我说,他也得求着出来呢。 103.祖师爷爷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被他噎半晌,才指着孙悟空头顶的箍儿问道:“你想将这个戴在头上?你要知道这东西认主, 绝对没有再送给别人的道理。” 黑熊怪拍着肚子道:“想要, 想要!” 孙悟空在旁边不怀好意地笑:“菩萨,他既然如此想受戒, 你不如给他一个吧。” 你这泼猴说得轻巧,这金紧禁的箍儿我虽然有三个, 但是都是佛家至宝, 用一个便少一个, 没道理从一个妖怪头上拆下来再二次利用的, 毕竟那箍儿念咒生根,根须长进脑袋里面去, 若是再给第二个妖精用,钻了一个脑袋又钻另一个,沾着别人的脑浆子,不太卫生。 这样, 显得我们西天小气。 要是这个黑熊怪没有收服的必要, 我岂不是浪费了一个宝贝, 再说了, 西天取经路上那么多妖怪,去西天工作的名额何其有限,我还想挑几个机灵的妖怪呢。 这黑熊这么傻,明显以后要被别的不正经的妖怪坑了去嘛。 我正想着, 惠岸却睁大了眼睛望着我, 一双明亮的眼睛眨啊眨, 分明和小孩子看见新玩具了无异,他忽然超级乖地站在一边儿,两只手握着他那根降妖伏魔的黑棒子,眼巴巴地看着我。 ……要不把这皮厚的黑熊收回去,每天让他打着玩儿? 我说:“那行吧,你要是真的想要,给你一个,但是前提要有:你是否愿意入我佛门,跟我去南海紫竹林修行正果,从此再也不能吃人,需要遵守清规戒律,绝不后悔。” 黑熊怪说:“好!我愿意跟着菩萨去修成正果!” 我:“我也不瞒你,这个箍儿带上去就取不下来了,也不是取不下来,是我不会取下来了,那你也——” 我还没说完,大黑熊就着急地说:“好!我愿意一直戴着!” …… 打断别人说话的下场,就是永远不能及时知道你要面临怎样可怕的现状。 小道士大喜道:“大黑呀,菩萨要带你去修成正果呢!以后你就住在南海,是一个上等妖怪啦!” 黑熊怪也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那你要时常来看我哇!” 小道士拼命点头:“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不,你不要来,你们两个傻白甜凑成黑白配,我害怕。 我把那金箍递给惠岸,那黑熊一副被委托重任的模样,老老实实跪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睛里泛着感动的光,看着那个离他越来越近的箍儿,紧张地抓住小道士的衣袂,说道:“以后我也是个有箍儿的妖精了,不仅齐天大圣孙悟空有,我也有,我从今天开始就是上等妖精了。” …… 惠岸将那箍儿套在他头上以后,自然是摘也摘不下来了。孙悟空那猴子,眼珠儿转来转去,忽然对我说道:“菩萨,念两句咒吧,给他紧紧箍儿,啊?” 我只好念动咒语,然而咒语一念出来,那黑熊还是洋溢着一脸幸福的表情,孙悟空忽然捂住他的头满地打滚,大喊道:“菩萨,念错了,念错了!” 我赶紧停了,我就说么,这三个箍儿长得太像,左一个,右一个,我记不清啊! 这就像你以前听一首歌,两首歌旋律相似,你唱着唱着就乱了调子,只能努力想,可是想着想着又唱串到别的歌里面去了。 我好不容易把黑熊脑袋上那个箍儿的咒语想起了,念了起来,那黑熊头顶剧痛,忽然捂住脑袋打滚,惨叫道:“太紧了,太紧了!” 我心想,这箍儿只有越来越紧,没有我给你念叨念叨便松了的道理,然而黑熊滚了一半,孙悟空却又忽然大喝一声在地上打滚:“又念错了,又念错了!” …… 为了保险起见,我只能不念了。 真是猴子滚,猴子滚,猴子滚完黑熊滚,黑熊滚了猴子跟着一起滚。 好不容易念对了咒语,孙悟空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如临大敌地望着我,扶着墙沿儿虚脱一般走了,边走边和我告别:“多谢菩萨这次来相救,老孙先回去保师父了……” 说完,疲惫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本来还挺同情他的,然而一想到他下次还得惹祸我就没什么好心情,真恨不得再把紧箍咒念一遍。 孙悟空走了以后,那大黑熊还在和小道士醒醒惜别,一人一熊握着爪,眼含泪水,彼此凝视,真是感人。 大黑熊说:“凌虚啊,你上次给我的仙丹我舍不得吃,还藏在床底下的角落里呢,我想把那个留给我最忠心的手下小妖怪……” 小妖怪一听要给他吃凌虚子的仙丹,吓得头也不回就跑了,直接冲出洞门去,逃命似的没了影子,怕是估计再也不回来了。 我寻思着黑熊怪吃完假仙丹闹肚子的时候,一点也不怀疑我们是不是假的,没准这就是他的日常:吃小伙伴瞎捣鼓出来的仙丹,肚子痛,求救,再吃小伙伴瞎捣鼓出来的仙丹…… 怪不得脑子不好使。 大概是仙丹吃多了,把脑子吃傻了吧。 小道士抹着眼泪说:“你去南海肯定就吃不到好吃的了,到时候我多给你做点仙丹……” ……行吧,反正黑熊带回去也是要每天都给惠岸打着玩的,既然经打,肯定也是能吃的。 我好不容易才把大黑熊从小道士身边扯走,他带着我给他的箍儿,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他的小伙伴,一只毛茸茸的大熊擦着眼泪和小道士告别,情景也是很感人了。 从此,我的紫竹林,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这样。 我早上一睁眼,就听见我那徒儿喊道:“妖怪莫跑,吃我一棍!”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黑熊怪抱着头从紫竹林里窜出来,绕着我那莲花池跑来跑去,惨叫道:“惠岸行者莫要打了,莫要打了!” 惠岸立在荷花池边儿上,把手里棍子一立,对着那黑熊怪正正经经地行了一个礼,鞠躬道:“贫僧是在渡化你。” 黑熊怪道:“你昨天已经度了我一次,我头上的包还没好,怎么如今又要渡我?” 惠岸一本正经立定,望着他,十分认真地说道:“你当年在人间吃了不少生灵,犯下了很大的罪过,所以渡你与渡别人不同,要多花一分功夫。” 我:“……” 那黑熊 怪再怎么脑子不好使,被惠岸追着打了这么久,也开始怀疑惠岸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又听人就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假的。 唉,出家人不打诳语,怎么忽悠人信教啊,找我说,地上的出家人倒是真的遵守戒律、不打逛语,但是天上的么,我也就只见过那金蝉子从不说谎,可惜他被佛祖贬下人间,让妖精吃去了。 我总觉得这么下去不好,这黑熊怪一心一意想修行成佛做好事,我却把他收了日日与我徒弟打架,他在西天待得久了,总有一天要知道真相,以后可怎么是好?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惠岸这个年纪就是喜欢打打杀杀,他日日和黑熊动手,手下留有分寸,两个人过招也不伤彼此,若是我忽然不让他和黑熊打了,他又溜出去找别人打,迟早要惹了祸事。 我坐在莲花台上,看着这俩家伙一前一后绕着莲花池跑,看得我心累。 那黑熊一边跑一边道:“惠岸行者,你说要渡我,可我如今已经入了佛门,怎的你还叫我妖怪?你要知道,你这么叫我我很受伤的,我不远万里来跟着观音菩萨修行,你若是再看不起我,我——我!” 惠岸道:“你不是说了,你也是个上等的妖怪了吗?” 那黑熊气呼呼说道:“我虽是个上等的妖怪了,却是个下等的佛,不,连佛都算不上,我甚至都不是行者。我以前在那黑风洞里,可是山上的大王,多少妖怪供着我,我如今如此努力修行,却遭人打,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惠岸道:“又不是我只打你,我也给了你武器,让你同我一起打的。” 黑熊怪捂着脑袋道:“虽然我以前也与其他朋友较量,但你不同,你是观世音的大弟子,李天王的二太子,我若是手下没轻没重打伤了你,岂不是西天和天庭一同得罪了。” 惠岸听他这般说,忽然冷下脸来,不说话了。 他把棍子一收,猛地转身向紫竹林里去了,留那黑熊在他身后喊:“唉,你怎么不理我了,惠岸行者,小太子?” 惠岸走得快,此刻已经连影子都没了,只剩下那只黑熊孤零零站在莲花池边儿上,一脸茫然看看我,又看看水里的花儿,望着水里他自己的倒影,茫然地眨着眼睛。 我若是此刻开了屏障,听他心智,定是又能听到那些声音了。 104.露馅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关于他是好的还是坏的, 是普天下第一的大英雄还是名副其实的搅屎棍,我都不在乎。 我就知道,自从他被归到我这里管以后, 我以后的几千年,乃至几万年, 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佛祖做了这个决定以后,我本来想暗自跳槽,到别的地方去寻个工作,但是我思来想去,那东边天庭的神没一个好东西,上帝那头呢,又在忙着烧死异教徒和同性恋,唉, 虽然孙悟空是麻烦了一点, 但是佛祖总归还是个老好人,比那边儿的上司都强多了。 我本来是怎么也不想和孙悟空说话的,我上次遇见他,他还被人家用钉子穿了琵琶骨,刀砍斧剁来着呢。 可是我不说话也不行了, 这泼猴子在山底下大叫:“你有种来揭我的短,你有种就下山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缺德没种的,敢这么讽刺我, 还偏要站在我的头顶上讽刺!” 那他要我下去我就下去, 岂不是显得我很没出息。 我站在山顶上对他道:“姓孙的, 你可认得我么?”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面,身子动弹不得,只别着一颗脑袋,翻着一双眼睛来看我,见了我,忽得露出一个笑来:“认得认得,如何能不认得南海普陀洛迦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你可真好,我在这儿压了几百年,没人记得来看我,你倒是头一个儿!菩萨果然是慈悲心肠,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 他说了我慈悲心肠了,我就不能总让他拧着脑袋看我,我带着惠岸下了山,站在那毛猴子脑袋前面。 我是最不愿和这泼猴说话,索性连客套都懒得客套,直接说道:“你想不想从这山下出来?” 这自然是不用我说的,这猴子生性好动,被压在这里整整五百年,动也不得,睡也不安,更无吃食,在这里度日如年,他怎么受得了?不用我说,他也得求着出来呢。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猴子抬眼望着我,火眼金睛猛地闪过一道锐利至极的光,大笑道:“不想,不想,不想!” 他全身上下,唯那脑袋能动,此刻摆摆脑瓜,甩掉些杂尘烂叶,道:“我本来就是石头缝儿里钻出来的,既无父母,又无亲族,如来不由分说,将我压在这五行山下,想我如此就向他低头?”他神色猛地一凛,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唾沫:“他做梦!” 那猴子性子又上来了,五行山摇晃了一下,却依旧将他压得严实,他似浑然不觉身上压有重山,仰着头冷笑道:“反正我是死不了的,我生来无牵无挂,那如来能奈我何?” 我说:“哦?你这猴子野心不小么,被压在山下面,还想找如来算账?” 孙悟空的声音越来越高,吐出来的字宛如扔在地上的铜丸,每个字都是掷地有声:“被压在山下又如何,你怎的知哪一日这山就压不住我了呢?那为佛的修行数万年,我便要在这山下也等他数万年,活得久了,迟早道行深,就看我和那如来秃驴谁活的久!” 这一番话放完以后,他又徒自嘻嘻笑道:“我倒是不想找他算账,就是五百年前有几个问题,他没给我说清楚,若是他答了我的问题,我便老老实实听他的话,到时候还称他一声佛祖呢。” 那可真是…… 太好了! 这猴头劣行难改,怕是就算是有朝一日他修成了正果,也依旧是个了不得的麻烦,没想到他如此不识时务,竟然自己放弃大好前程。 那好!如今我就可以带着惠岸走了,回头到了西天,我索性告诉那如来这猴子不服驯化,依旧不肯认错,到时候如来想要他乖乖听话,就得自己亲自来渡他,如来那个死宅,连西天的门都不想出,还来这五行山下度化这猴子? 他才不呢。 我一时高兴,正要走,却忽然听那猴子说道:“我早听闻观世音菩萨可知过去未来,你既然知道的如此多,我问你几个问题可好?你若是说服了我,那我便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反悔。” 我本来都想转身走了,听见他这话,只好留下,问:“你要问什么?” 孙悟空道:“当日我大闹天宫,这问题我问了如来,如今我再来请教菩萨: “那玉帝不辨是非,度量狭小,如何当得了天庭之主?你可见他救过一条性命,渡过一个生灵?既然这等残暴无理之人都当得玉帝,我如何当不得?那如来说,玉帝活得比我久,自幼修行,历经一千七百五十劫,所以他合当做那宝座。如今我也历劫,可这一劫没改变得我分毫,我依旧是让你观世音头疼的泼猴,如何那玉帝活得久,历劫多久合当坐尊位子了?这是其一。” “其二么,我有七十二般变化,万劫不老长生,会驾筋斗云,一纵十万八千里,更有火眼金睛,三千毫毛,那玉帝若是单打独斗,未必能赢得了我。你倒是说说,他这也不讲理,那也不讲理,为什么偏偏我就要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我问:“那照你说的,打赢了便称王,打输了便伏法?” 猴子笑道:“正是,正是,那玉帝打不过我,便使了阴招来害我,算什么君子?” 我说:“算不算君子,他不还是坐在那高位上,你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猴子望着,嘻嘻笑道:“好菩萨,你别拿话来哄我。我知道你是个好菩萨,可是你不想得罪那玉帝,就是不肯说他的不是,绕来绕去,就是不回答我的问题。原来菩萨也有怕的,看来西天和天庭一样,也没一个好东西。” 我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狡猾的很,他明知道我可以反驳他说的话,可我若是反驳了他的话,就得说玉帝的是非,那老头能让我说他不好?还不知道怎么到佛祖那边儿闹去呢。 本来如来就被西天的外交问题搞得够麻烦的了,我可不能给他雪上加霜。 我问他:“那照你说,不是你口中的好东西,就不配为神了?” 猴子笑道:“那是,那是,一个也不配,全都是蠹虫!” 我冷笑:“那照你说的,神是没几个好东西,但是神也在承担他们的责任。话又说回来,你倒是个好东西,可惜你这个好东西,没做一件好的事情。” “你自己说说,你杀生,盗窃,造反,连你的师父菩提老祖都不许你说他是你师父,你自己哪一点是好的呢?” 他被我噎了一下,想要反驳,却被菩提老祖的往事戳到了痛处,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又说:“可是人、神、佛,若是全是好的了,这世界也就不好了,阴阳都是并行的,善恶也是一样,若是没了影子除非没有光明,可是没有光明怎么行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事实就算是人成了圣贤,也要有过的。” “你看我,我是救苦救难南海观世音,我活的比谁都长,我犯的错比谁都多,可这并不会使得我不配做观音,我们佛也是人,也要犯错。佛若是只是佛而不是人,那么我们便不会在这里讲我佛慈悲了,我们大概就飞到外太空,去讲众星慈悲了。佛要先是人才是佛,不是一个人的佛,不是好佛,你不要信他。” 那猴子发愣看着我:“你南海观音,无所不知,怎的也犯错了?” 我说:“你看我徒弟现在这个鬼样子,你难道能说我教得好么?” 惠岸:“……” 孙悟空仔细瞅了怪徒弟两眼,蔫蔫地说:“是不怎么好。” 惠岸:“……” 孙悟空道:“那好吧,就连你这观音都愿意承认自己有错,我也承认我自己有错。那日是我鲁莽,不该大闹天宫,不该偷那蟠桃,可是我还是要说,就算是我有错,那日大闹天宫真他娘的痛快!要是有机会,我还要再闹他几次!” …… 这还是没认错。 …… 这压根就一点都没认错好吧! 猴子道:“话虽然如此,那神还不是管人生死,管人六道轮回!生是什么样的他们要定,死是什么样的他们也要定,你们佛说得轻巧,神可没一个好东西。菩萨 ,你若是给我说清楚了,凭什么我的生死要由天定,我来日从这山下出来,我去你南海磕他几千个头!” 唉,我就知道这猴子,得问这个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本身是个祸事。 我对他说:“神本来不是神,人想他们什么样便是什么样子,是人自己给了神管他们的权力。若是有一日再也没人信神了,那玉帝凌霄宝殿就要坍塌,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猴子啊,若是神没一个好东西,那就说明人里面的好东西也没几个。人自己是什么样子,那神也是什么样子。” 猴子显然诧异了一下,怔怔忘了我许久,才小心翼翼问道:“当真?” “当真。” 猴子说:“那你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若是有一日人们不记得你了,你就不救苦救难了么?” 我告诉他:“就算是观世音,也不是不死不灭的。若是有朝一日没人记得我了,我便也灰飞烟灭了。但是我灰飞烟灭了不要紧,西天诸佛灰飞烟灭了不要紧,因为佛的慈悲心是从人身上来的,就算是没了佛,人有慈悲心在,自己也能救自己。所以我和你说了,佛,要先是人,才配做佛。” 孙猴子这次不闹腾了,他歪着那毛脑袋,转了几遭,忽得道:“那也罢!看来你们西天还是有好东西的。我这些问题,那如来不愿意和我讲,原来是这个缘由,还是观音你好,都给我说得清楚。” 105.为了爱!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这样, 显得我们西天小气。 要是这个黑熊怪没有收服的必要, 我岂不是浪费了一个宝贝,再说了, 西天取经路上那么多妖怪, 去西天工作的名额何其有限,我还想挑几个机灵的妖怪呢。 这黑熊这么傻,明显以后要被别的不正经的妖怪坑了去嘛。 我正想着,惠岸却睁大了眼睛望着我, 一双明亮的眼睛眨啊眨, 分明和小孩子看见新玩具了无异, 他忽然超级乖地站在一边儿,两只手握着他那根降妖伏魔的黑棒子,眼巴巴地看着我。 ……要不把这皮厚的黑熊收回去, 每天让他打着玩儿? 我说:“那行吧,你要是真的想要, 给你一个, 但是前提要有:你是否愿意入我佛门,跟我去南海紫竹林修行正果, 从此再也不能吃人, 需要遵守清规戒律,绝不后悔。” 黑熊怪说:“好!我愿意跟着菩萨去修成正果!” 我:“我也不瞒你, 这个箍儿带上去就取不下来了, 也不是取不下来, 是我不会取下来了, 那你也——” 我还没说完,大黑熊就着急地说:“好!我愿意一直戴着!” …… 打断别人说话的下场,就是永远不能及时知道你要面临怎样可怕的现状。 小道士大喜道:“大黑呀,菩萨要带你去修成正果呢!以后你就住在南海,是一个上等妖怪啦!” 黑熊怪也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那你要时常来看我哇!” 小道士拼命点头:“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不,你不要来,你们两个傻白甜凑成黑白配,我害怕。 我把那金箍递给惠岸,那黑熊一副被委托重任的模样,老老实实跪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睛里泛着感动的光,看着那个离他越来越近的箍儿,紧张地抓住小道士的衣袂,说道:“以后我也是个有箍儿的妖精了,不仅齐天大圣孙悟空有,我也有,我从今天开始就是上等妖精了。” …… 惠岸将那箍儿套在他头上以后,自然是摘也摘不下来了。孙悟空那猴子,眼珠儿转来转去,忽然对我说道:“菩萨,念两句咒吧,给他紧紧箍儿,啊?” 我只好念动咒语,然而咒语一念出来,那黑熊还是洋溢着一脸幸福的表情,孙悟空忽然捂住他的头满地打滚,大喊道:“菩萨,念错了,念错了!” 我赶紧停了,我就说么,这三个箍儿长得太像,左一个,右一个,我记不清啊! 这就像你以前听一首歌,两首歌旋律相似,你唱着唱着就乱了调子,只能努力想,可是想着想着又唱串到别的歌里面去了。 我好不容易把黑熊脑袋上那个箍儿的咒语想起了,念了起来,那黑熊头顶剧痛,忽然捂住脑袋打滚,惨叫道:“太紧了,太紧了!” 我心想,这箍儿只有越来越紧,没有我给你念叨念叨便松了的道理,然而黑熊滚了一半,孙悟空却又忽然大喝一声在地上打滚:“又念错了,又念错了!” …… 为了保险起见,我只能不念了。 真是猴子滚,猴子滚,猴子滚完黑熊滚,黑熊滚了猴子跟着一起滚。 好不容易念对了咒语,孙悟空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如临大敌地望着我,扶着墙沿儿虚脱一般走了,边走边和我告别:“多谢菩萨这次来相救,老孙先回去保师父了……” 说完,疲惫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本来还挺同情他的,然而一想到他下次还得惹祸我就没什么好心情,真恨不得再把紧箍咒念一遍。 孙悟空走了以后,那大黑熊还在和小道士醒醒惜别,一人一熊握着爪,眼含泪水,彼此凝视,真是感人。 大黑熊说:“凌虚啊,你上次给我的仙丹我舍不得吃,还藏在床底下的角落里呢,我想把那个留给我最忠心的手下小妖怪……” 小妖怪一听要给他吃凌虚子的仙丹,吓得头也不回就跑了,直接冲出洞门去,逃命似的没了影子,怕是估计再也不回来了。 我寻思着黑熊怪吃完假仙丹闹肚子的时候,一点也不怀疑我们是不是假的,没准这就是他的日常:吃小伙伴瞎捣鼓出来的仙丹,肚子痛,求救,再吃小伙伴瞎捣鼓出来的仙丹…… 怪不得脑子不好使。 大概是仙丹吃多了,把脑子吃傻了吧。 小道士抹着眼泪说:“你去南海肯定就吃不到好吃的了,到时候我多给你做点仙丹……” ……行吧,反正黑熊带回去也是要每天都给惠岸打着玩的,既然经打,肯定也是能吃的。 我好不容易才把大黑熊从小道士身边扯走,他带着我给他的箍儿,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他的小伙伴,一只毛茸茸的大熊擦着眼泪和小道士告别,情景也是很感人了。 从此,我的紫竹林,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这样。 我早上一睁眼,就听见我那徒儿喊道:“妖怪莫跑,吃我一棍!”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黑熊怪抱着头从紫竹林里窜出来,绕着我那莲花池跑来跑去,惨叫道:“惠岸行者莫要打了,莫要打了!” 惠岸立在荷花池边儿上,把手里棍子一立,对着那黑熊怪正正经经地行了一个礼,鞠躬道:“贫僧是在渡化你。” 黑熊怪道:“你昨天已经度了我一次,我头上的包还没好,怎么如今又要渡我?” 惠岸一本正经立定,望着他,十分认真地说道:“你当年在人间吃了不少生灵,犯下了很大的罪过,所以渡你与渡别人不同,要多花一分功夫。” 我:“……” 那黑熊 怪再怎么脑子不好使,被惠岸追着打了这么久,也开始怀疑惠岸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又听人就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假的。 唉,出家人不打诳语,怎么忽悠人信教啊,找我说,地上的出家人倒是真的遵守戒律、不打逛语,但是天上的么,我也就只见过那金蝉子从不说谎,可惜他被佛祖贬下人间,让妖精吃去了。 我总觉得这么下去不好,这黑熊怪一心一意想修行成佛做好事,我却把他收了日日与我徒弟打架,他在西天待得久了,总有一天要知道真相,以后可怎么是好?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惠岸这个年纪就是喜欢打打杀杀,他日日和黑熊动手,手下留有分寸,两个人过招也不伤彼此,若是我忽然不让他和黑熊打了,他又溜出去找别人打,迟早要惹了祸事。 我坐在莲花台上,看着这俩家伙一前一后绕着莲花池跑,看得我心累。 那黑熊一边跑一边道:“惠岸行者,你说要渡我,可我如今已经入了佛门,怎的你还叫我妖怪?你要知道,你这么叫我我很受伤的,我不远万里来跟着观音菩萨修行,你若是再看不起我,我——我!” 惠岸道:“你不是说了,你也是个上等的妖怪了吗?” 那黑熊气呼呼说道:“我虽是个上等的妖怪了,却是个下等的佛,不,连佛都算不上,我甚至都不是行者。我以前在那黑风洞里,可是山上的大王,多少妖怪供着我,我如今如此努力修行,却遭人打,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惠岸道:“又不是我只打你,我也给了你武器,让你同我一起打的。” 黑熊怪捂着脑袋道:“虽然我以前也与其他朋友较量,但你不同,你是观世音的大弟子,李天王的二太子,我若是手下没轻没重打伤了你,岂不是西天和天庭一同得罪了。” 惠岸听他这般说,忽然冷下脸来,不说话了。 他把棍子一收,猛地转身向紫竹林里去了,留那黑熊在他身后喊:“唉,你怎么不理我了,惠岸行者,小太子?” 惠岸走得快,此刻已经连影子都没了,只剩下那只黑熊孤零零站在莲花池边儿上,一脸茫然看看我,又看看水里的花儿,望着水里他自己的倒影,茫然地眨着眼睛。 我若是此刻开了屏障,听他心智,定是又能听到那些声音了。 当年他父王把他送来我这里的时候,便是因为他忽然不肯开口讲话了。 那些声音大概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了吧。 “我不同你玩,你是李天王家的小太子,我只是仆人的儿子,你若是受了伤,李天王要杀我父亲泄恨的。” “快跑啊,哪吒的哥哥来了!你小心他也将你剥皮抽筋!哈哈哈!” “嘘,离他远点。你不知道,他是李天王家的二太子,他弟弟三岁的时候就傻了东海龙王家的三太子敖丙,最后亲自剔骨剃肉还与父母,又被他父亲打碎了金身——我看呀,他们家里全是疯子!当爹的要杀儿子,当儿子的要自尽,他李家就没一个正常人!你看他那丧气脸,能好到哪里去?” 106.独角大王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从此奠定了我几千年的悲惨命运。 就这天早上, 就我刚把那泼猴子赶走了的早上, 就在我以为我可以安安生生看一天花儿的早上,一个金头揭谛一路大叫着跑过紫竹林:“观音娘娘,大事不好啦!观音娘娘!” 需知我紫竹林里百年无一事,下面烧香拜佛的, 都是求子, 求婚, 求财,求运, 这一有事多半是战乱、瘟疫、灾荒那样的大事。 他这么一喊, 我就很怕, 难道人间在我没看着的时候又出了大事?难道改朝换代、瘟疫爆发、干旱连绵了? 我立刻起身去迎他, 看见那金头揭谛跑得一身大汗,连滚带爬地滚到我面前来, 肯定是有天大的事情了,我开始心慌。 然后, 我就听见他说:“观音娘娘,大事不好啦, 那涧里的白龙把唐僧的马给吃了, 大圣着我来请您呢!” …… 你看着本观音的脸, 有种再说一次? 金头揭谛跪在地上,仰着头和我说道:“哎呦, 那大圣要去找马, 那玄奘长老怕被丢在荒山野岭给妖怪吃了, 牵着大圣袖子不让走,正难过地哭呢……” ……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帮人现在的理念是,天大的事都不是事,只有孙悟空惹出来的麻烦是大事。 这猴子现在可好,惹了事情,自己都不亲自来请我,还差别人来请我,当我是什么,给他扫地的吗? 我那扫地的徒儿一听有妖怪可以打,地也不扫了,忽然立起耳朵来听我们说话。 我对他说:“扫你的地!就是那熬烈吃了唐僧的马,没多大事!” 我心想,那熬烈可在真会吃,他把那唐僧的马吃了,他本来也是要做马的,吃了同伴,就等着一路上自己驮行李吧。 我本来想说,那孙悟空不亲自来请我,我是不去给他帮忙的,可是忽又想起他之前那副样子,有点不忍,最后忍了忍,拎着我那扫地的徒儿,往鹰愁涧去了。 我到鹰愁涧的时候,那玄奘还很软地坐在地上牵着孙悟空的袖子哭,一边哭一边小声咕哝“我的马没了我可怎么去西天啊”,被孙悟空吼“你怎的那么不济,你不让我走,还要马回来,那我们就坐在这儿等着饿死吧!” 他们两个一看我来了,都立刻拉着我的袖子和我说话。 那唐僧说道:“观音姐姐,我那徒儿忒莽撞了。他打不过那龙,让龙把我马吃了,我便问他:你前日伏虎的时候,曾说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今天这么又打不过了呢?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也不听我的劝,头也不回的又去和人家打了一架。” 那孙悟空又气呼呼拉着我怒道:“好你个观世音,你给我戴帽子锁金箍也就算了,如今又把这有罪的孽龙放在涧里吃了我师父的马,你定是故意的!” 我:“……” 惠岸没带他的黑棒子,拎着扫地的扫帚,一扫帚狠狠打在那孙悟空的屁股上,怒道:“我师父把那龙救下来,还不是因着寻常马匹上不了西天,特意给你师父寻了白龙做马,你倒好,成天里骂我师父,你这忘恩负义的泼猴……” 孙悟空被他抢白了一顿,怒道:“观世音骂我可以,你是哪儿来的野种,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惠岸冷笑:“我父王乃托塔李天王,你才是野种,石头缝里蹦出的野种……” 眼看着他们两个就要吵起来,我和唐僧想劝,奈何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倔,谁的话也不听。 只听那孙悟空说道:“好!我原本前两次都可以把你打死,但是念在你是南海观音徒弟的份上不同你计较,如今你敢如此放肆,老孙的棒子就教教你做人,须知世界上的人不是个个都似你师父那般惯着你!” 惠岸挥舞着他的扫帚,昂首道:“我乃南海观音座下大弟子,你以为那紧箍咒我师父会念,我不会念么?” 孙悟空愕然瞪着一双眼,回头不可置信地看我,伸着那猴子抓颤巍巍指着我:“你你你竟然把那咒语传给这个小儿……” 我:“……” 他可是我徒弟,要是有一天我咔嚓一下死了,整个南海都是他的,咒语他当然知道,这就如同家里的钥匙一般,岂有不给继承人的理。 我徒弟是有点倔,可是我觉得他说的都对,孙猴子你是时候长长脑子了。 孙悟空道:“好!你们串通一气,一个个都来害我!你们等着,我把那小白龙揪出来抽筋剥皮!” 我赶紧拦住他:“你又瞎发什么脾气,那熬烈是西海龙王的亲儿子,你当初要了四海龙王多少宝贝,何等的交情,如今就这么对待故人子嗣?” 孙悟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被我气得整个人都快炸了:“那你说,怎么办!他吃了我师父的马,你让他赔我马来!” 我只好说:“赔赔赔,让他赔你就是!只一点,你把那棒子收起来,不许打人!” 孙悟空这才气哼哼收了他那翻江倒海的金箍棒,冷眼站在一边旁观。 我只好站在那鹰愁涧上喊:“小太子,我是南海观世音,这丑妖怪不懂事和你冲撞了,你快上来吧。” 那小白龙熬烈从涧里跳上来,变成个人的样子,捂着刚刚吃饱的小肚子,对着我拜了一拜,兴冲冲地跑过来:“观音姐姐,你可算是来啦!我听你的话,在这里等那取经人呢!” 然后,又委委屈屈向我告状:“那泼魔骂我。” 孙悟空:“……” 他抱着棒子,一脸同情地扭头问惠岸:“那小白龙,还不知道呢?” 惠岸悠然道:“现在?现在还不知道。迟早是要知道的。” 孙悟空悠悠站着,仿佛得了以后报仇的筹码一般,嘴角挑了一个得意的笑。 我说:“被你吃了白马的可不就是那取经人么?你看着毛脸雷公嘴的丑妖怪,不就是你家孙大圣么?” 那小白龙显然在心里把孙悟空想象得要好看得多,一眼看见了那抱着棒子倚在树荫下头的孙悟空,整个人如同被骤然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他抬手指了指孙悟空,又扭头望望我,一脸茫然道:“可、可他不曾说自己是孙悟空,也没提什么取经人,菩萨莫不是搞错了……” 那孙悟空哪里是好相处的主儿,立刻抢白道:“泼泥鳅,你又不曾问我,我为何要说?” 那小白龙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眼睁睁看着自己心里的大英雄变成了一个落魄的猴子,上来就骂人,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他本来就是那种主意死正的主,哪里受得了骂,愈发委屈,一委屈便发怒,也不管那猴子是不是他心里的大英雄了,直直地吼回去:“我不是问了你,是哪里的泼魔了么?你说什么,管他哪里不哪里,先吃你一棍子!你这模样,哪里有个取经人的样子,哪里像是佛家子弟!” 孙悟空一把拎了那棒子就要打回去,被我一把拦住,他还要喝道:“你吃了我师父的马在先,要不是我救的及时,怕是连师父给给你吞下肚子去了!你还想要我以礼相待?” 小白龙不敢和他对着骂,直接往我身后躲,那孙猴子得了理,上来就要教训这小龙,两个人围着我转圈,转得我头疼。 我原本以为,这一个是受了苦受了难的孙大圣,那一个是险遭诛杀的小白龙,怎么的两个人也算是经过一劫了,没准能变得成熟点,现在看来,受苦受难真是屁用也没有。 他俩绕着我转,惠岸在旁边巴巴地抱着他的小扫帚,急道:“你们两个要打一边儿打去,别揪着我师父转。” 小白龙急道:“木叉哥哥,你我在天庭也是见过的,你救我一救!” 惠岸道:“你既然自知打不过这孙猴子,又说不过他,便给他认个错吧。你看他那德行,像是讲理的主儿么?” 那小白龙可是到了诛天台上要受剐的时候都不承认自己错了的主,如今被孙悟空指着骂,气得眼眶都红了,末了只得把脑袋藏在我肩膀后头,气得咬牙说了一句:“我认错!都是我的错,不该吃了那取经人的马!反正今后我也是要给唐长老做脚力的,吃就吃了,再说东西也是我驮!” 那孙悟空拎着棒子,想越过我指着他道:“你还有理了,我打你个泥鳅……” 小白龙拽着我的袖子吼道:“我乃西海龙王三太子!你——你!”他本想骂那猴子,最后又不敢当着我的面骂人,只得怏怏对我说道:“观音姐姐,你让那孙大圣莫要打我,我给他叩个头认错就是了。” 我一手抓住那猴子的棒子一头,一只袖子被那小白龙扯着,整个人扭曲地看向孙悟空:“那小太子说了,给你叩个头认错,你便也不要追究了,日后他就是你师父的坐骑,不远万里送你师徒上西天的。” 107.小圣二郎真君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说:“唐朝。” 他大惊:“大秦亡了?不应该呀!” …… 你这反应,也是很及时了。 灵吉迷迷糊糊地说:“那大约是几百年前吧, 哎, 观世音, 我也不知道,我实在是太累了,这一睡就醒不来了。” 孙悟空担心他师父的安危, 不想听我们两个说几百年前的事情,着急道:“你这菩萨, 睡也睡不醒,东西也丢了,那我师父怎么办!若是我师父被那妖怪吃了, 到时候我定要打死妖怪复仇,也绝对不让你好看!” 他这一吼, 吓得灵吉就是一哆嗦, 他还没睡醒,也没见过孙悟空,只好说道:“那黄风怪善于起风, 如今想要压制他,只有找到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不过你放心, 我这东西就算是我睡着了也绝对丢不了, 大概是我徒弟或是手下人谁拿了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 我们且问一问……” 孙悟空一听见还有机会, 抛下我们两个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跑去了。 他走以后, 灵吉坐在地上,看着我:“这毛脸雷公嘴的猴子是哪儿来的?真是好大的架势,好像他多了不起一样。” 我无言的看着他:“……” 灵吉道:“观世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只泼猴子也让你忙得团团转,我这睡一觉难不成错过了什么?” 那他可真是错过了天上人间几百年来最大的一件事情。 我说:“他是那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玉帝都头疼的一只泼猴子。” 灵吉茫然看着我:“什么天宫?什么孙悟空?” 我只能给他解释:“就在你睡觉的时候,这猴子大闹天宫,一棍子打到御敌凌霄宝殿里去,差点把玉帝的宝座给掀了呢,如来将他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又怕迟早有一天要压不住他,就让他修成正果,让他保取经人上西天取经。” 灵吉似懂非懂,茫然的点了点头后道:“保那取经人?就是跟着金蝉子的小跟班喽,也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嘛。怎么会让你如此紧张?” 我:“……” 你还真是错过了很多很多啊。 灵吉说:“话又说回来,那金蝉子可算是熬到第十世,要去西天取经了吗?” 我只能跟他点点头。 灵吉又说:“哎,我是真不想让他金蝉子回来,你也知道他那性子倔,抓着谁叨叨谁,我当年本来是不瞌睡的,被他叨叨了几回以后,以后做什么都能睡着。我当年原本听佛祖讲经的时候,还能勉强打起精神,谁知道被他叨叨了几回以后,那无聊都会传染,搞的我现在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睡着,一睡着便再也叫不醒,都是他的罪过,若是他没叨叨我,保不准我还没错过那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盛况呢!” ……你这灵吉,看热闹的心也是很迫切了。 灵吉安慰我道:“观世音啊,你放心,那金蝉子比谁都能叨叨,保不准在那黄风洞里,他正叨叨那几只妖精,把他们叨叨的都快要死了呢。” 我:“……” 我实在是不想和他说话了,便转过身出门,和那孙悟空一起寻找的定风珠飞龙宝杖去了。 那孙悟空本来就是个泼的,长生气起来得还吓人,把须弥山里的道人、童子一个个逮住大喝:“你可见到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了?” 他本来就是只妖怪,脾气又大,手上力气用的狠,吓得小童一个个见着他就跑,我寻思他这个法子,再逼问也是问不出来的,只好替他好生询问:“这几日,可有什么人来过你们灵吉菩萨的山庄里?” 小童子仰着一张白生生的脸,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我,眨巴眨巴眼睛以后,歪歪头想了想:“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过这里,就算有,我们也不会让他们进来的,倒是前两天惠岸行者来了一趟。” …… ……??? 我差点没吼出来,一把抓紧了那小童子的领子:“等一下,你说什么,谁来了?” 小童被我吓了一跳,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怯怯地望着我:“那惠岸行者呀,就是李天王家的小太子。他还给了我颗糖吃呢!” …… 怪不得我最近眼皮跳,要出大事儿。 我就说我这怪徒儿整日里不见踪影,肯定要惹事,看吧看吧,果然是惹事儿了! 现在真是学精了,还知道给人家糖吃! 小童子被我吓傻了,怯生生站在我面前,伸手挠着小脑瓜,拼命地想着什么,忽然想起来了,惊喜地说道:“对啦,观音菩萨,那惠岸行者不是你的大徒弟嘛!” ……不,他不是,我想把他赶出师门了。 小童子说:“这就好说啦,那宝贝肯定已经在南海啦,我现在就去告诉孙大圣,让他不要再着急了!” 想来那猴子丢了小狐狸崽子,找不着狐狸,再没脸来找我闹事,我南海可算是能清静了。 但是我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原本以为那小崽子是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可怜,却不想那小东西机灵得很,心思多着呢。 那日母狐狸精带自家崽子的时候,我以为是她脑子不好数漏了,却不知道是那小公子躲在莲花台下,等家人都走了才出来,为的就是要留在我南海。 后来孙悟空为了找惠岸找得着急,一时便随手将他丢在紫竹林里,他见孙悟空走远了,便跑回我的莲花台去。须知我南海有那太上老君送的仙丹,王母送的琼浆玉液,全被他吞下肚去,一时间长了多少修为。 吃了仙丹、喝了琼浆,得以化成人形,还不算完。 他又去那莲花池里洗净了身子,摘了池子里一片花瓣覆在脸上,从此变幻无穷,万般皮相,再无人能认出他来。 这白狐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我真是不知道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但是他再聪明,却也有遗漏的地方,原本他若是这般走了,那人间六界,天上地下,我再也无处去寻他,也只能由他去了,可是他偏偏过于贪心,将我净瓶里的水倒了一滴出来,滴水凝珠,将那珠子安在自己的戒指上,这一么一来,只要他那戒指带在身上,无论他去哪里我都知其踪影。 惠岸问我:“那我们要不要将小狐狸捉回来?” 我说:“不必去捉他了,他过于贪心,迟早有一天要被自己的贪念害死的。他窃了仙丹、喝了琼浆倒是无妨,但是他偷了那净瓶里的水做珠子带在手上炫耀去了,无非是想证明他何等聪明,可是但凡有宝贝的地方就会有贪念,日后他们争抢这颗珠子,迟早会把他害死。” 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我带着惠岸回南海,那黑熊怪还想着继续找点妖精来南海闹,被惠岸一棒子敲在脑袋上,道:“你可知道那白狐狸精家的小崽子,偷吃了太上老君赠的仙丹,还喝尽了西王母的琼浆?” 黑熊怪彻底傻了,黑溜溜一双眼睛瞅瞅我,瞅瞅惠岸,又瞅瞅忙得要死到处抓乱飞的鸟正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的善财和龙女,觉得是自己的错,但是又不想把责任全揽了,只能道:“可是那宝物都是善财童子看管的,哪里能说被偷去就被偷去了?” 善财抱着一只在怀里乱扑腾的鸟,对那黑熊怪怒道:“我们光抓你搞来的麻烦就很不容易了,哪里能看住别的?” 龙女也说:“寻常妖精哪里能踏入那藏宝阁一步,能在后山紫竹林里不被仙气逼死就很不容易了,大概是因为那只小狐狸是菩萨给捋过毛的,身上沾着仙气,这才能混入藏宝阁。说起来那狐狸崽子真是聪明,日后得道,可还了得?依我看,一窝都是坏的,干脆全贬入地狱不入轮回算了!” 那黑熊也是个讲义气的,一看他的朋友因为他倒了霉,赶紧向我求情道:“菩萨,菩萨,那白狐一族向来食梦为生,只吃人梦境里的贪念妄念,从不吃人的,没有做过孽,咱们把他抓回来不要杀他,罚他做苦力就好了……” 一帮人吵吵半天之后,我才说道:“抓不回来了。” “那白狐偷了莲花池里的一片花瓣,从此一叶障目,即便是天庭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也看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一只妖精,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日后那白狐迟早要自食其果,都散了吧。” 南海到底还是我最大,我说让他们散了,果然没一个人敢再说话,全都一个个跑开了,那黑熊去后山面山思过去了,善财和龙女把他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的各种动物尽数赶出南海,惠岸又没了影子,我这南海鸡飞狗跳几日以后,可算是清静了。 说起来,我南海原本是万年如一日的,但是自从那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后,就很久没过几天清静日子了,这次他自知得罪了我,忽然不来了,我们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108.神仙打架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那黑熊怪知道自己要死了, 反应何其快,一个打滚闪电一般地躲过了孙悟空的棒子,往他同伴那里跑去了。 傻白甜看看我,看看黑熊怪,又看看举着棍子的孙悟空, 赶忙挡在他朋友面前说道:“你们不要打架啊, 你们做好朋友吧……” 孙悟空:…… 本来他那一棍子都要打下去了,小道士说完这句话以后,他整个一顿, 僵住了。 小道士赶紧对他家黑熊怪说道:“你们怎么吵架啦?” 黑熊怪一把拿了兵器, 对着孙悟空怒道:“那泼猴子要来害我,把袈裟拿走也就罢了, 他上来就要打我!”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这里, 除了我们和他们打一架,打死的打死,打断腿的打断腿,别无其他路可走了。 孙悟空, 你可真造孽啊。 谁知道那傻白甜却说道:“不是这样的, 你不要误会菩萨。他们打你,是在超度你啊!” ……??? 这个傻白甜, 果然不是一般的傻白甜啊!和外面那些傻白甜一点都不一样! 小道士指着他头上的鼓包说道:“刚才我和观音菩萨的大弟子惠岸论道, 他都告诉我啦, 佛要打你, 是在超度你, 打完一架以后,不堕轮回的。你看我,方才他怎么打我我都忍下来,现在他说他超度完我啦,以后我若是死了不会堕入地狱的。” …… 怪不得他这么早就被惠岸放了,想来是惠岸想和他打架他又不还手,不管惠岸怎么说他就是不和惠岸打,大概是把惠岸气急了,把他赶走了。 那黑熊怪睁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看我,看看他家傻白甜挚友,又看看举着棒子的孙悟空,半信半疑道:“当真?” 傻白甜自信满满地说:“当真!菩萨是好人,他们不会骗我的。” …… 这可说不好,毕竟我们西天现在风气有点偏,像搞传销的。 那黑熊瞪着一双大眼,看看孙悟空,看看我,又看看他家挚友,半晌以后道:“好!那就由你打,我不还手了!” 孙悟空这种人,你求他不要打,他未必就听你的,但是若是你坐在这里等着他打,他是断断不会打的。 让他打他就打,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黑熊见孙悟空窝一边甚是窝火的模样,转头问小道士:“他怎么忽然不打我了,是我错过了被度化的机会吗?” 小道士惋惜地说:“那真是太可惜啦!” 这时候,惠岸一脸丧气地进洞来了,他心情不太好,那些小妖哪个敢拦他的,早被他一棍子掀翻打去八丈之外了。 惠岸望见我,闷声闷气道:“师父。” 我问:“你和凌虚道人论法论得如何呀?” 惠岸闷声道:“呵。” 想是没有妖怪给他打,不高兴了。 那黑熊怪一时间失了袈裟,孙悟空又不打他,加上他两个朋友又死了,脑子倒不过弯来,忽然又生气了:“不成,不成,我也太亏了!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惠岸一看有妖怪可以打,立刻眼睛就亮了,拎着棒子就上来跟那黑熊怪打了起来。 他们两个一打就上天,两个人在空中打的不可开交。 小道士在地上仰着头,着急地看着头上,道:“唉,这可怎么办呀,万一大黑得罪了菩萨的弟子,就没人超度他了!” 我好心提醒他:“超度是给死人的。我们对活人,一般讲度就可以了。” 小道士很善学的点点头,对我说:“菩萨,你不知道,我没成仙的时候,脑子可好使了,对什么都过目不忘,可我成仙太晚了,人也老了,脑子都有点锈了,现在就不好使了。” 说着,又很心大地安慰自己:“不过还好我是成仙了的哦,不然我就死了。” …… 这就是为什么成仙要趁早啊,唉。 我看着他现在皮相倒是好看,细皮嫩肉的像个年轻人,既然是个能驻颜的,想必修为也不浅了。 大约是聪明人反而不容易得道成仙,傻了以后,对很多事情看得淡,就能成仙了吧。 我那徒弟惠岸和黑熊一打就是一上午,那孙悟空都去了一个来回,把袈裟给了他师父了,这俩还在天上打。 他们打着打着,忽然那黑熊怪大叫一声道:“到饭点了,我要去吃饭了!” 然后,一个翻身跳下云端来,也不和惠岸打了,大摇大摆就要去洞里吃饭。 惠岸多久没动筋骨了,好不容易打一次,哪里甘心,还想继续打,可是任由他怎么敲打那黑熊怪,人家就是不还手。 我这徒弟一下子委屈了,眼巴巴的瞅着我。 好不容易遇见几只能打的妖怪,还不跟他打。 我被他一瞅,有点不安,看着他可怜,半晌,才开口问那黑熊道:“你到底想怎样?” 黑熊一挥手,生气道:“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你们都是欺负我和我挚友脑子不好使,骗我们的!” …… 怪我吗? 明明是那傻白甜自己误会。 谁让你们脑子不好使的? 黑熊怪盯着孙悟空,又看着我,忽然一伸手,指着孙悟空头顶上的金箍道:“除非你把他头上的东西,也给我一个!让我也戴一个你们佛家的宝贝在头上,不然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 ……等等,你说你要戴什么? 那孙悟空起先没明白,整个猴都傻了一下,下意识扶了扶那要命的金箍,道:“你要什么?” 黑熊怪大声道:“就你头上那宝贝!要是观世音也给我戴一个,他说什么我听什么!” 孙悟空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你想要这紧箍儿?我头上这紧箍儿?” 黑熊怪仰着头,毛爪爪一插腰,哼了一声道:“这就舍不得了?你们佛家真小气!我看你们就是不愿意渡我!” …… 我听见孙悟空在那儿偷笑,笑得一点也不遮掩。 你们这些山里的妖怪,可真是了不得。 争着抢着想要齐天大圣手里那根定海神针的,普天下妖魔鬼怪、神仙佛道我倒是见了不少;倒是想要他头顶那个要命的箍儿的,你还真是六界三道里首当其冲第一个,说实话,打心底里我是佩服的。 黑熊瞪大了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将熊掌在我面前一摊,毛茸茸的爪子放在我面前,半分退路也不留给我,气壮山河地一声吼,逼问道:“观世音,你就说吧,这亮晶晶的宝贝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你若是不给,我便将我所有的妖怪朋友都叫来,一起打上西天找如来老儿算账去!” 他睡的太久,完全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徒自抱怨道:“那黄风怪原本也不是什么极凶极恶的妖怪,他本是灵山脚下得到老鼠,因为偷了佛祖琉璃盏里的灯油,导致灵山灯火昏暗,怕挨打就跑掉了,在这山下成精作怪。如来佛祖说他不该死罪,让我看押他,谁知道他竟然想去吃人?他当年只是吃灯油的老鼠,怎么忽然就开始吃人了呢?我这一觉睡前他还是一只挺可爱的妖精,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无奈的看着他,问道:“那你这睡一觉前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灵吉挠挠他的头,茫然的歪头想了想,如今是什么时候? 我说:“唐朝。” 他大惊:“大秦亡了?不应该呀!” …… 你这反应,也是很及时了。 灵吉迷迷糊糊地说:“那大约是几百年前吧,哎,观世音,我也不知道,我实在是太累了,这一睡就醒不来了。” 孙悟空担心他师父的安危,不想听我们两个说几百年前的事情,着急道:“你这菩萨,睡也睡不醒,东西也丢了,那我师父怎么办!若是我师父被那妖怪吃了,到时候我定要打死妖怪复仇,也绝对不让你好看!” 他这一吼,吓得灵吉就是一哆嗦,他还没睡醒,也没见过孙悟空,只好说道:“那黄风怪善于起风,如今想要压制他,只有找到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不过你放心,我这东西就算是我睡着了也绝对丢不了,大概是我徒弟或是手下人谁拿了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我们且问一问……” 孙悟空一听见还有机会,抛下我们两个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跑去了。 他走以后,灵吉坐在地上,看着我:“这毛脸雷公嘴的猴子是哪儿来的?真是好大的架势,好像他多了不起一样。” 我无言的看着他:“……” 灵吉道:“观世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只泼猴子也让你忙得团团转,我这睡一觉难不成错过了什么?” 那他可真是错过了天上人间几百年来最大的一件事情。 我说:“他是那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玉帝都头疼的一只泼猴子。” 灵吉茫然看着我:“什么天宫?什么孙悟空?” 我只能给他解释:“就在你睡觉的时候,这猴子大闹天宫,一棍子打到御敌凌霄宝殿里去,差点把玉帝的宝座给掀了呢,如来将他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又怕迟早有一天要压不住他,就让他修成正果,让他保取经人上西天取经。” 109.妖怪与和尚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 南海普陀落迦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当然了, 是个假的南海普陀落迦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 我是穿越过去的。 我因活得太久, 早把那身前身后事忘了个干净, 既不记得自己从前姓名为何, 也不记得因何而死, 可真谓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本来不是佛, 丧也丧成佛了,但这是后话, 最开始的时候, 不是这样的。 作为一个穿越的菩萨,我享受了佛祖加在我身上的各种高能buff以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能力越大, 责任越大, 没有谁会白白让你本事那么大的,他们给你那么大的本事, 都是为了让你不领工资还可以心甘情愿地干活啊。 当然了我也不是没有工资,我的香火钱还是不少的, 但是作为一个每天累到死,但是却不能真的累死的人物设定,我终于明白了:可知过去未来, 千万化身, 无处不在, 这不是一个好的设定,给我再多的钱,也不能弥补我精神上受到的伤害。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今天来烧香的丑大叔昨天和他的小娇妻到底做了什么啊!眼睛都要瞎掉的好不好! 最开始的那几天,我完全不能应付这种可怕的局面。 因为我虽然有千万化身,但是脑子却是只有一个,但是与此同时由于设定问题,我要同时知道过去未来东西南北天下事,说实话,最开始的时候,我随时都怀疑我的脑子会爆掉。 但是可惜的是,我是菩萨,所以这个问题是否定的:不会,就算塞进更多东西也不会。 在我终于应对了这种可怕的设定之后,我习惯了那一切,习惯了我的不死之身,习惯了每天巨大的信息量,也习惯了被剧透的人生以后,佛祖忽然对我说:“那只大闹天宫的猴子被我压在五行山下了。” 大家说:“我们都知道了。” 佛祖又说:“我觉着不能一直关着他,要不咱们五百年后就把他放下来吧。” 什么?????!!! 虽然佛祖在世界上留下了很多无比经典的传世经文,但是他这个人,并不是无时无刻都说话像念经的。毕竟搞演讲的人都是那样,演讲会上装装逼,背背稿,平时讲话谈心,还是很平和的。 这其实一开始不关我的事,但是他忽然看向我,我就知道要有问题。 他说:“从今天起,他就交给你了,观音尊者。” 如果说我成为观世音以后的千百年来都是平静无波的一潭死水的话,孙悟空就是那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怕的搅屎棍,作为一个可知过去未来的菩萨,我全然不能知道孙悟空到底在想什么,以及他下一步要干什么,这个石头脑子的家伙把三十三天棒打了一个遍,搅得玉帝凌霄宝殿不得安生,就连我,都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那已经被超能力彻底剧透的定数人生里,某一天,忽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变数。 而这个变数,似乎就是为了专门给我找麻烦而生的。 所以说,人世间的事情大抵如此,越是素日常见的,往往分文不值,比如树、花、兔子、鸟,甚至是人,都经常成精,但是由于这些东西太容易成精了,即便是成了精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可是像石头这种有史以来就没成精过的玩意,一旦成了精,当即搅得九州六界都不安生。 以至于在他出世以后,我时常会想,若是有一天狗屎成了精,是不是也会比他搞出一番更大的动静来。 为此我甚至向六界管理委员会提议,要委员会善待狗屎,不要让他们不小心成精,这样造成的影响不好。 我这么说并非有意亵渎神明,因在我佛的眼中,世上芸芸众生从未有什么差别,狗屎和黄金本来也是同一物,从未有高下之分,这才是佛的境界。 至于为什么我要坐在莲花上而不是狗屎上,这个问题我困惑了许久以后,终于想出了答案:皆因这一切在修为足够的人眼中无甚差别,但是在那些修为不够的人眼里却是大有差别的,所以为了慈悲,为了让众生更好地理解我佛的思想,我们选择了世人眼中固定的物品来定义我们的行为。 但是,这种高深微妙的思想并不能让我那个“善待狗屎”的提案得到认可,我的同事们对此作出的唯一反应是:既然观世音你如此有时间,不如孙悟空那个熊孩子,就交给你吧。 对此,我当然是拒绝的。 我是个直白的人,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所以我很坚决地说:不。 孙悟空不仅是个搅屎棍,还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大的搅屎棍,被他搅过的地方,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这时候,慈悲的佛祖发言了。 他说:“照你的说法,狗屎与黄金,本没有什么不同。” 我说:“是这样,但是我说的是玄妙的内在,可是在事物的具体形态上,还是有差别的。” 佛祖又说:“也就是,这一切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我不得不承认,他总结得很到位,但是我们现在是在开会,不是在传道,他忽然把话题扯到这个终极定理上来,我有点慌。 最后,他得出了结论:“也就是说,把孙悟空给你管理,和不把孙悟空给你管理,本质上是没有不同的。” 我:“……” 我很想反驳,你不能用这种方法来强迫我做这件事,因为谁都知道,孙悟空是三界噩梦,大家日子过得好好的,他一棒子上来就把这些几千年来的秩序都打乱了,这很麻烦。 这家伙一直被东西方世界各部门踢皮球,踢来踢去在各部门间滚了几百年,最后一个不慎,撞到我观世音的门前来了。偏生我这里不巧,什么时候开门不好,就这个皮球来的时候不慎把门开了一个缝。 唉,我当时到底为什么非要提那个和狗屎有关系的提案呢?现在好了,这一切都揽到我身上了。 佛祖说话,我可以提意见,但是我不能反驳,因为他是我上司,他给我发工资啊。 所以,我也只能不说什么了。 最后,似乎为了安慰我,佛祖又说:“你关于狗屎的那个提议,很有趣,我们会仔细思考的。” 其实我最开始想说的不是这样。 我想说的是,不管是西天极乐也好,三十三天那边也罢,其实大家都是一团屎,但是由于所有人都习惯了这是一团屎,没人觉得哪里不好,可是有那么一天,孙悟空提着金箍棒打上天来了,把玉宇琼楼全捣烂,瑶池桃林尽掀翻,大家这才发现,那一团彩云背后,天上人间地狱,本也没什么不同。 可是问题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大有不同的。 当大家发现原来没什么不同的时候,这就麻烦大了。 那锦华服、玉如意;那桃林瑶池、那金殿王座;那王母瓶中的琼浆玉液,那三十三天上无尽长昼……那凡人眼中的美不胜收,那无穷无尽的美好和祥和。 那云与泥。 这个麻烦的家伙,非要把那锦华服撕裂,金玉碗摔碎烂,丢到尘埃里面搅一搅,放在所有人面前看一看,这华服、美姬、仙丹后面,是个什么东西。 那些人世间祈求的祥和、长生,到底会带来怎样的结局。 他这个人,不,这个猴子,又不,这个石头,所代表的麻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事到如此,我也没机会拒绝了,我只能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各部门的烂摊子,要是被孙悟空翻出来再搅一搅,那可怎么办呢?” 我早就说了么,扩大宣传不是一件坏事,问题是宣传过程中难免出现点和宣传片不符的东西,这就需要内部人员去处理。 佛祖对我说:“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 孙悟空要是不小心掀开了这些美景后面的黑洞,我得给他补上,再缝一副美好的蓝图。 这压根不是孙悟空保着取经人去取经么。 这这这,这是我去取经啊! 佛祖给我的命令是很玄妙的,我用人说的话翻译一下,大抵三条。 首先,我要设计他们取经的九九八十一难,要知道我们佛教宣传委员会是很高冷的,虽然希望扩大信众总数,但是也不能什么样的人都要,总而言之要有一番选拔,考验,磨难。 但是这九九八十一难不能设计得太过离谱,因为要是搞到最后,我们没有信众了,那大家都玩完,干脆不要花费人力物力做宣传了。 再其次,其实他已经内定了取走经文的那一个,虽然他没有直白讲,但是我又不傻,我当然也是知道的,要是取经人取得太容易了,是我的锅;要是取经人取得太不容易死半路上了,这也是我的锅。 唉,我知道佛祖是一个很好的佛,他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的佛了,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绝无十全十美的人或物,就连佛也是如此,他就是这点让我有点小不满。 从此,我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里:我既不能只做佛祖让我做的,也不能不做佛祖没让我做的,我只有一小块很小的灰色|区域能够活动。 那么我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我给他设计一条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取经路,然后我亲自去给他开挂。 所以,后来的我为了表达我佛的诚心,嘴欠对那泼猴说了一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来找我,我罩着你。” 110.和尚与石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说过,有关这泼猴子的任何事情, 我都不想谈。 关于他是好的还是坏的, 是普天下第一的大英雄还是名副其实的搅屎棍,我都不在乎。 我就知道, 自从他被归到我这里管以后,我以后的几千年,乃至几万年,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佛祖做了这个决定以后, 我本来想暗自跳槽,到别的地方去寻个工作, 但是我思来想去, 那东边天庭的神没一个好东西, 上帝那头呢, 又在忙着烧死异教徒和同性恋, 唉, 虽然孙悟空是麻烦了一点, 但是佛祖总归还是个老好人,比那边儿的上司都强多了。 我本来是怎么也不想和孙悟空说话的,我上次遇见他,他还被人家用钉子穿了琵琶骨, 刀砍斧剁来着呢。 可是我不说话也不行了, 这泼猴子在山底下大叫:“你有种来揭我的短, 你有种就下山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缺德没种的, 敢这么讽刺我, 还偏要站在我的头顶上讽刺!” 那他要我下去我就下去,岂不是显得我很没出息。 我站在山顶上对他道:“姓孙的,你可认得我么?”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面,身子动弹不得,只别着一颗脑袋,翻着一双眼睛来看我,见了我,忽得露出一个笑来:“认得认得,如何能不认得南海普陀洛迦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你可真好,我在这儿压了几百年,没人记得来看我,你倒是头一个儿!菩萨果然是慈悲心肠,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 他说了我慈悲心肠了,我就不能总让他拧着脑袋看我,我带着惠岸下了山,站在那毛猴子脑袋前面。 我是最不愿和这泼猴说话,索性连客套都懒得客套,直接说道:“你想不想从这山下出来?” 这自然是不用我说的,这猴子生性好动,被压在这里整整五百年,动也不得,睡也不安,更无吃食,在这里度日如年,他怎么受得了?不用我说,他也得求着出来呢。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猴子抬眼望着我,火眼金睛猛地闪过一道锐利至极的光,大笑道:“不想,不想,不想!” 他全身上下,唯那脑袋能动,此刻摆摆脑瓜,甩掉些杂尘烂叶,道:“我本来就是石头缝儿里钻出来的,既无父母,又无亲族,如来不由分说,将我压在这五行山下,想我如此就向他低头?”他神色猛地一凛,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唾沫:“他做梦!” 那猴子性子又上来了,五行山摇晃了一下,却依旧将他压得严实,他似浑然不觉身上压有重山,仰着头冷笑道:“反正我是死不了的,我生来无牵无挂,那如来能奈我何?” 我说:“哦?你这猴子野心不小么,被压在山下面,还想找如来算账?” 孙悟空的声音越来越高,吐出来的字宛如扔在地上的铜丸,每个字都是掷地有声:“被压在山下又如何,你怎的知哪一日这山就压不住我了呢?那为佛的修行数万年,我便要在这山下也等他数万年,活得久了,迟早道行深,就看我和那如来秃驴谁活的久!” 这一番话放完以后,他又徒自嘻嘻笑道:“我倒是不想找他算账,就是五百年前有几个问题,他没给我说清楚,若是他答了我的问题,我便老老实实听他的话,到时候还称他一声佛祖呢。” 那可真是…… 太好了! 这猴头劣行难改,怕是就算是有朝一日他修成了正果,也依旧是个了不得的麻烦,没想到他如此不识时务,竟然自己放弃大好前程。 那好!如今我就可以带着惠岸走了,回头到了西天,我索性告诉那如来这猴子不服驯化,依旧不肯认错,到时候如来想要他乖乖听话,就得自己亲自来渡他,如来那个死宅,连西天的门都不想出,还来这五行山下度化这猴子? 他才不呢。 我一时高兴,正要走,却忽然听那猴子说道:“我早听闻观世音菩萨可知过去未来,你既然知道的如此多,我问你几个问题可好?你若是说服了我,那我便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反悔。” 我本来都想转身走了,听见他这话,只好留下,问:“你要问什么?” 孙悟空道:“当日我大闹天宫,这问题我问了如来,如今我再来请教菩萨: “那玉帝不辨是非,度量狭小,如何当得了天庭之主?你可见他救过一条性命,渡过一个生灵?既然这等残暴无理之人都当得玉帝,我如何当不得?那如来说,玉帝活得比我久,自幼修行,历经一千七百五十劫,所以他合当做那宝座。如今我也历劫,可这一劫没改变得我分毫,我依旧是让你观世音头疼的泼猴,如何那玉帝活得久,历劫多久合当坐尊位子了?这是其一。” “其二么,我有七十二般变化,万劫不老长生,会驾筋斗云,一纵十万八千里,更有火眼金睛,三千毫毛,那玉帝若是单打独斗,未必能赢得了我。你倒是说说,他这也不讲理,那也不讲理,为什么偏偏我就要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我问:“那照你说的,打赢了便称王,打输了便伏法?” 猴子笑道:“正是,正是,那玉帝打不过我,便使了阴招来害我,算什么君子?” 我说:“算不算君子,他不还是坐在那高位上,你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猴子望着,嘻嘻笑道:“好菩萨,你别拿话来哄我。我知道你是个好菩萨,可是你不想得罪那玉帝,就是不肯说他的不是,绕来绕去,就是不回答我的问题。原来菩萨也有怕的,看来西天和天庭一样,也没一个好东西。” 我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狡猾的很,他明知道我可以反驳他说的话,可我若是反驳了他的话,就得说玉帝的是非,那老头能让我说他不好?还不知道怎么到佛祖那边儿闹去呢。 111.女儿国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望着他那副欠揍的模样, 赠了他一句:“你这个孙悟空,和人间传的孙悟空,那可是一模一样啊。” 聊罢,我便带着惠岸走了。 就我们临走,他还拿着那根铁棍, 固执地敲着孙悟空的头盖骨, 恨不得敲出一个坑的模样。 我这个徒弟, 是个记仇的。 我把那些话和孙悟空说完, 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更何况,看孙悟空的样子, 貌似还信了。 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就那天庭?全是垃圾。 我呸。 我们此行最后一站, 便是长安了。 关于这长安,其实有两件事要讲。 这两件事,都是关于龙王的。 第一个龙王,是个倒霉的龙王。 他在泾河掌管降雨, 有一日听那打鱼人和砍樵人的对话, 方知有个叫袁守诚的人,算卦算得十分准, 把那河中哪里有水族,如何打渔, 告诉了一个打鱼人。 可是这样一来, 那泾河的水族, 不都被打尽了吗? 他便假扮一个白衣的书生, 去找那袁守诚算了一卦,算得及时下雨,多少雨点,他还与那袁守诚约定,若是算错分毫,便要将袁守诚赶出长安。 他本以为一介算卦先生,能算出多少呢?谁知道玉帝下旨,正是那袁守诚说的量,他一时暗想,他不过是一条河的龙王,这世上千千万万条河,每日降雨何其多,那玉帝管着天下,这多一滴少一滴如何能知道? 于是他便改了降雨的时辰,改了下雨的点数,次日去找那袁守诚算账。 谁知道袁守诚不仅知道他是泾河龙王,还知道他要被玉帝抄斩,吓得那龙王向他求告,问一条求生之路。 袁守诚说,这斩龙王的是魏征,要让魏征停手,只能去求太宗。 龙王忙不迭地求唐太宗饶他一命,皇帝自然是答应了他,谁知道那魏征与太宗对弈的时候睡了一觉,竟然做梦的时候就把龙王斩了。 龙王惨死,鬼魂去找那唐太宗算账,唐太宗被他搅的日夜不得安宁。 佛祖对我说:“这龙王的鬼魂去烦那太宗,你在长安,顺路给他驱个鬼。” 我虽然号称救苦救难,但是这事儿明显是天庭的事情,龙王也是天庭杀的,怎么出了事情要我去赶? 佛祖说:“唉,慈悲慈悲,这是外交问题,外交问题。” 他每次一提外交问题,我就知道绝对没有好事情。 天庭和西天到底是两派,我们若要帮那唐太宗驱鬼,那定然玉帝也答应了佛祖什么事情,但是他每次有事之前,定要装的神秘兮兮,死也不露口风。 那么问题来了,这龙王是天庭斩杀的,天庭连活的龙王都能杀,更何况死了的? 其次那龙王只是少降了点雨,玉帝便如此消息灵通知道他改了雨点,那袁守诚泄露天机,让渔人把泾河的水族都打尽了,又透露那玉帝的圣旨,怎的半分处罚也没有? 所以我说啊,这里面大有文章。 第二件事情,是个命好的龙王。 海州有个人,叫陈光蕊,考试中了状元,骑马看尽长安花,正巧那丞相家的小姐彩楼招亲,一个绣球打中,成了一段好姻缘。这陈光蕊本来是个寒酸书生,一瞬间功名有了,媳妇有了,后台有了,被朝廷派往江州赴任。 这陈光蕊半路上买了一条金色锦鲤,一时心软放了生。谁知道他心善,那路上的人却不心善,洪江的两个船夫看上他妻子殷小姐貌美,便将他杀了,抢了他的身份和妻子,去江州赴任去了。 而那陈光蕊被丢入河中,正巧那河里的龙王便是那日被打上去的金色锦鲤,见这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就用宝贝留了他的尸体,留了他的魂魄,让他在水晶宫里当差。 这殷小姐被贼人掳走十八载,把儿子放在木板上漂流而走,十八年后玄奘长大了,知道了身世,这才回京城向岳父求救,救了母亲,救了祖母,杀了那两个贼人。 然后这龙王见陈光蕊大仇得报,便放他生还,让他从河上漂流回去,死而复生,也算圆满。 看起来很美好是不是? 那么问题来了,这龙王既然可以让陈光蕊死而复生,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干脆让他自己死而复生,去京城求助丞相,或是手刃贼人,抢回妻子儿子,接回被丢在路边的老母亲呢?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丈夫、父亲、儿子应该做的事情吧? …… 这都十八年了,他妻子被人家霸占了十八年,儿子被放在木板上顺流而下生死不明,老母亲因苦等十八年在路边乞讨,瞎了眼睛,这陈光蕊自己也是很心大嘛,跟着龙王在水底下当差去了! 你跟着龙王当差也是个小神仙了吧,你老婆儿子亲娘都无依无靠都惨的要死了你都没吱一声哦! 还有那堂堂一个龙王,能给人当水族打上去煮着吃了?你当龙王干什么的,做菜的吗? 你不是很神通,宝贝很多的吗? 反正这件事完了以后,我就问如来,他是不是背着我,暗地里悄咪咪又做了点啥。 如来一脸正经,和我说:“我让你去长安是让你去找取经人的,你挖这些年陈年旧事干什么。” 我说取经人不就是那个小和尚玄奘吗!这件事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啊! 如来说:“观世音,你莫要较真,这是外交问题,外交问题……” …… 一提到外交问题,我就知道没好事。 我就说,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让我去给那唐太宗驱鬼,感情他和玉帝早串通好了,要这小和尚命运凄惨,往上三代都倒血霉哇! 终于,小和尚玄奘那个没用的爹继续回去当差了,娘想不开,自尽了一次又一次,再一再二不再三,第三次死得干脆,我都救不回来。事情到这里,这孩子的身世,终于变成主角的身世了。 就这些倒霉事完了以后,如来终于用他自己的行动向我证明了,为什么这个小和尚是内定的取经人,别人不是内定的取经人。 大概是因为他们祖上三代,没有倒血霉吧。 一个合格的主角,要么父母双亡,要么死其中一个,反正怎么看父母健在的主角很难获得成功啊。 所以说,当父母不容易,当主角的父母,更不容易啊。 我这次和惠岸来长安,是要给那取经人玄奘送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的。如来说了,穿他的袈裟,不堕轮回;持他的锡杖,不遭毒害,所以这锡杖、袈裟,要我亲自送与大唐的皇帝,再由皇帝赏赐给玄奘,那才算是正统。 我寻思着,这遭了龙王恐吓的皇帝我还救过他,直接送给他就是了,他没准还拜我一拜,然而如来不,如来说了,要送的有戏剧性。 我要是不听,他开启讲经模式,能把我远程叨叨死。 于是,我和惠岸换了模样,变作两个癞头和尚,去长安城里卖袈裟。 这世人似乎对那得道高人有点误解,但凡是衣冠整齐、貌美如花的,都觉得轻浮又浅薄,若是捧着袈裟在路上走,多半觉得他在装逼;但凡是那坡脚的、癞头的,破衣烂衫的,捧着那金光闪闪的袈裟在路上走,一看便是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所以荒山野岭拜师傅的,一般不拜那些衣冠楚楚的,仿佛衣冠楚楚的都是妖怪变的,神仙要变,都往丑里变。 其实一开始事情不是这样的,因为神仙大多审美挺好,都往好的变;那妖怪呢,都是村儿里的山里的,审美都不可描述,可是也不知道怎的,传着传着便歪了,搞得神仙只好变丑的,不然没人理我们,所幸大多数妖怪住在旮旯角里,消息不灵通,不然不知道多少人要被害死了。 我和惠岸捧着袈裟在街上走,要是有人来问多少钱,我们便假惺惺地说要五千两,我们走了一路,一路人说我们有病。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如来就喜欢搞面子工程,但是有什么办法,若是这袈裟送给皇帝,皇帝多半不珍惜;若是这袈裟卖给皇帝,又显得宝物是俗物,花钱就可以买到,所以我们就定一个高价,然后说,俗人要花高价买,遇着高僧,我们送给他。 那玄奘是高僧么?当然不是,他以前还是金蝉子的时候,听讲道的时候都能听睡着了。 你看惠岸,惠岸跟着我几千年屁都没学会,他就知道听讲道的时候走神要假装在听,那金蝉子,假装都特么不会假装。 我们一个癞头,一个跛足,穿着破衣烂衫走在路上,惠岸对我说:“师父,你这身扮的不真。这破衣烂衫风餐露宿的和尚,哪儿来你那么细的皮肉,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我和惠岸说:“你的脚一会儿左边跛,一会儿右边跛,你就扮的很真吗?” 惠岸想了想,对我说道:“要不这样,你扮女人,我扮木头,你我本色出演,这样肯定能骗过所有人。” ……谁跟你本色出演!我呸! 我几千年难得穿一次男装,这瘾还没过够呢! 我们走到一半,遇到那丞相萧瑀散朝回来,官兵把两道行人赶走,我们两个迎头往前走,正走到他面前去叫卖。 那丞相盯着我手里的锦斓袈裟,盯着惠岸手里的九环锡杖,见这宝物熠熠生辉,问道:“这袈裟多少钱?” 我松了口气,可算是遇着人,可以尽早结束任务了。这丞相是个有眼力的,肯定能看出来这都是宝贝,如来的面子工程还是可以的。 我说:“袈裟五千两,锡杖两千两。” 他看看我俩手里的宝贝,眼睛忽然一转,转到我们身上的破衣烂衫上去。 他这么一看,我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因我刚才说了,世人最近对宝贝,有点误解。 萧瑀说:“那你们俩身上的烂衣服,要多少钱呀?” …… 我就说有不好的预感! 惠岸说:“烂衣服一文不值,手里的才是宝贝。” 你个傻子,住嘴啊! 萧瑀一挥手,坦然道:“那我愿倾其所有,买你们身上的破衣服!” 说完,还一副自以为很懂的样子,小声对身边的人说:“你看他们手里的宝物,光鲜亮丽,他们却穿着破衣烂衫,明显得道高人要考验我们,不要我们为外表所惑,要透过现象看本质,那锦华服、美容貌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灰土,所以真正的宝贝是他们身上的烂衣服。” …… 你这个丞相,自己也是很有主意了。 萧瑀说完以后,专注地问我们:“不知道两位高人如何才能将身上的烂衣卖给我啊?” 惠岸站着不动,神色不动,皮肉不动,对我小声嘀咕:“师父,他让我们当街脱衣服,要不要我现在打死他?”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死他,他死了你去给人家当丞相吗! 这场景也是很厉害了。 这就跟儿子和人家打架,打不过,就放狠话“你等我找我老爹来收拾你!”是一个道理。 112.西梁女国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小道士赶紧对他家黑熊怪说道:“你们怎么吵架啦?” 黑熊怪一把拿了兵器, 对着孙悟空怒道:“那泼猴子要来害我, 把袈裟拿走也就罢了, 他上来就要打我!”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这里, 除了我们和他们打一架, 打死的打死,打断腿的打断腿, 别无其他路可走了。 孙悟空, 你可真造孽啊。 谁知道那傻白甜却说道:“不是这样的, 你不要误会菩萨。他们打你,是在超度你啊!” ……??? 这个傻白甜,果然不是一般的傻白甜啊!和外面那些傻白甜一点都不一样! 小道士指着他头上的鼓包说道:“刚才我和观音菩萨的大弟子惠岸论道, 他都告诉我啦, 佛要打你, 是在超度你, 打完一架以后, 不堕轮回的。你看我,方才他怎么打我我都忍下来,现在他说他超度完我啦, 以后我若是死了不会堕入地狱的。” …… 怪不得他这么早就被惠岸放了,想来是惠岸想和他打架他又不还手, 不管惠岸怎么说他就是不和惠岸打,大概是把惠岸气急了, 把他赶走了。 那黑熊怪睁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看看我, 看看他家傻白甜挚友,又看看举着棒子的孙悟空,半信半疑道:“当真?” 傻白甜自信满满地说:“当真!菩萨是好人,他们不会骗我的。” …… 这可说不好,毕竟我们西天现在风气有点偏,像搞传销的。 那黑熊瞪着一双大眼,看看孙悟空,看看我,又看看他家挚友,半晌以后道:“好!那就由你打,我不还手了!” 孙悟空这种人,你求他不要打,他未必就听你的,但是若是你坐在这里等着他打,他是断断不会打的。 让他打他就打,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黑熊见孙悟空窝一边甚是窝火的模样,转头问小道士:“他怎么忽然不打我了,是我错过了被度化的机会吗?” 小道士惋惜地说:“那真是太可惜啦!” 这时候,惠岸一脸丧气地进洞来了,他心情不太好,那些小妖哪个敢拦他的,早被他一棍子掀翻打去八丈之外了。 惠岸望见我,闷声闷气道:“师父。” 我问:“你和凌虚道人论法论得如何呀?” 惠岸闷声道:“呵。” 想是没有妖怪给他打,不高兴了。 那黑熊怪一时间失了袈裟,孙悟空又不打他,加上他两个朋友又死了,脑子倒不过弯来,忽然又生气了:“不成,不成,我也太亏了!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惠岸一看有妖怪可以打,立刻眼睛就亮了,拎着棒子就上来跟那黑熊怪打了起来。 他们两个一打就上天,两个人在空中打的不可开交。 小道士在地上仰着头,着急地看着头上,道:“唉,这可怎么办呀,万一大黑得罪了菩萨的弟子,就没人超度他了!” 我好心提醒他:“超度是给死人的。我们对活人,一般讲度就可以了。” 小道士很善学的点点头,对我说:“菩萨,你不知道,我没成仙的时候,脑子可好使了,对什么都过目不忘,可我成仙太晚了,人也老了,脑子都有点锈了,现在就不好使了。” 说着,又很心大地安慰自己:“不过还好我是成仙了的哦,不然我就死了。” …… 这就是为什么成仙要趁早啊,唉。 我看着他现在皮相倒是好看,细皮嫩肉的像个年轻人,既然是个能驻颜的,想必修为也不浅了。 大约是聪明人反而不容易得道成仙,傻了以后,对很多事情看得淡,就能成仙了吧。 我那徒弟惠岸和黑熊一打就是一上午,那孙悟空都去了一个来回,把袈裟给了他师父了,这俩还在天上打。 他们打着打着,忽然那黑熊怪大叫一声道:“到饭点了,我要去吃饭了!” 然后,一个翻身跳下云端来,也不和惠岸打了,大摇大摆就要去洞里吃饭。 惠岸多久没动筋骨了,好不容易打一次,哪里甘心,还想继续打,可是任由他怎么敲打那黑熊怪,人家就是不还手。 我这徒弟一下子委屈了,眼巴巴的瞅着我。 好不容易遇见几只能打的妖怪,还不跟他打。 我被他一瞅,有点不安,看着他可怜,半晌,才开口问那黑熊道:“你到底想怎样?” 黑熊一挥手,生气道:“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你们都是欺负我和我挚友脑子不好使,骗我们的!” …… 怪我吗? 明明是那傻白甜自己误会。 谁让你们脑子不好使的? 黑熊怪盯着孙悟空,又看着我,忽然一伸手,指着孙悟空头顶上的金箍道:“除非你把他头上的东西,也给我一个!让我也戴一个你们佛家的宝贝在头上,不然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 ……等等,你说你要戴什么? 那孙悟空起先没明白,整个猴都傻了一下,下意识扶了扶那要命的金箍,道:“你要什么?” 黑熊怪大声道:“就你头上那宝贝!要是观世音也给我戴一个,他说什么我听什么!” 孙悟空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你想要这紧箍儿?我头上这紧箍儿?” 黑熊怪仰着头,毛爪爪一插腰,哼了一声道:“这就舍不得了?你们佛家真小气!我看你们就是不愿意渡我!” …… 我听见孙悟空在那儿偷笑,笑得一点也不遮掩。 你们这些山里的妖怪,可真是了不得。 争着抢着想要齐天大圣手里那根定海神针的,普天下妖魔鬼怪、神仙佛道我倒是见了不少;倒是想要他头顶那个要命的箍儿的,你还真是六界三道里首当其冲第一个,说实话,打心底里我是佩服的。 黑熊瞪大了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将熊掌在我面前一摊,毛茸茸的爪子放在我面前,半分退路也不留给我,气壮山河地一声吼,逼问道:“观世音,你就说吧,这亮晶晶的宝贝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你若是不给,我便将我所有的妖怪朋友都叫来,一起打上西天找如来老儿算账去!” 我看着那惠岸坐在地上,惺惺相惜地抱着他那扫帚,一副极为愁苦的模样,等着我发话。 他这是看那孙悟空撒泼得了好处,立刻自己也来撒泼,我教出来的徒弟怎的这般丢人现眼,唉,罪过啊! 我问道:“西天修行苦?” 惠岸听见我说话,下意识还是有点怕我的,给自己鼓了鼓气,壮壮胆,厚着脸皮道:“苦啊!” 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当众打孩子,显得我堂堂观音没素质,只能装作没事的模样,微笑着看向唐僧:“真是太巧了,长老,我这徒儿如今跟着你做个挑担子的,与你一起去西天取经吧。” 那惠岸坐在地上,抱着他那扫帚,怔了一下以后,一个激灵爬起身,忽得又做出一幅南海观音大弟子应有的仙风道骨之气,平和道:“徒儿想了想,还是与师父一同回南海更好。” 我冷笑:“怎的,不嫌弃那西天修行苦了?” 惠岸一脸的正义凛然:“不苦,不苦,跟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做事,就算苦也是甘愿的。” 我又问:“哦?不羡慕那孙悟空可以度九九八十一难,打九九八十一次妖怪了?” 惠岸一脸的决绝:“徒儿愿追随师父,此生此世绝不还俗。” …… 就这,我才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拽上云头,带回了那南海去。 我们回南海以后,我思量着如何教育教育这厮,却万万没想到那厮回到南海后,坐在我莲花台子下面望着我,一副准备“好了师父反正我们也回来了我们不用说话啦来眼神交流吧”的神情看着我。 关于这个单方面的误解我们心有灵犀的问题我一直很想和他讲,然而就和当年我寻思着上面时候告诉他我其实是个男人这件事情一样,我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他开口,再说我又没准备好和他讲这个问题,我只能就不训他了。 而且我想我和惠岸总有一日会发展到我和佛祖的默契,比如只要出了糟心事儿,就算是没人透露口风,我也知道就是他干的。莫说他张嘴我便知道他要打哈欠还是要讲话了,他不动坐在那儿我都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甚至有时候我在路上看见人间给他塑的金身,我都知道那金身在想啥。 我想等我那徒儿长大了,总有一日可以理解为师的苦心的。 我回南海以后,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之后,又不得安宁了。 话说那唐皇乃是人间的真龙,一国之主,万人之王,他既然是皇帝,那既然是想见那个神仙见那个神仙,做梦只要找的对路,无论是玉帝如来还是我,都能见着。但是问题是他别人没见过真身,只单单见过我,这几天夜里日日做梦的时候来找我,烦的我要死。 “观音娘娘,我那御弟身子薄弱,在那西天取经路上可怎样啊?” 好好好,他哪儿都好,骑着龙,跟着齐天大圣孙悟空呢。 “观音娘娘,若是我那御弟吃不饱、穿不暖,取经路上遇到妖怪,可怎么办啊。” ……你哪儿那么多屁事儿!取经路哪儿有一帆风顺的! “观音娘娘,我昨日给你烧了无数香,你可千万记得保佑他啊!” 113.地藏法王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惠岸问我:“师父, 到底脱还是不脱?” 我说:“你这么有主意, 从来不听我的话,你倒是说说你脱不脱?” 惠岸道:“我无所谓,师父脱我就跟着脱, 师父你若是不甘愿,我自己脱也是可以的。” 其实事情哪儿有那么简单,我是西天菩萨, 我们西天不讲究这个,我就算脱了也没关系,可是惠岸不一样, 惠岸他爹是托塔李天王,若是他今天跟着我脱光了站在大街上, 回头天庭的人该传闲话:那李天王二太子跟着观世音没学别的,就在那长安的大街上双双裸奔呢。 这么一来, 对他爹的名声不太友好。 我们纠结的时候,萧瑀还自以为很小声的对随从说:“看见了吗, 高人在考验我们, 这个时候一定要撑住。” 你这个丞相,真是很有出息了啊! 我清了清嗓子,对那丞相说道:“这锦华服、九环杖我可以卖给你,只是这僧衣追随我多年,哪里是出价就可以舍弃的?这衣服如同我的兄弟手足, 就连我那个不经事的徒弟, 都没它亲呐!” 惠岸:“……” 惠岸:“这衣服我不要了送你吧。” 萧瑀彻底被我们搞糊涂了。 我说:“想要我的僧衣, 你得寻那有道行的高僧配得上它,这僧衣天价不卖,就是把这大唐让给我,也不给你一个袖子。” 惠岸说:“我不在乎。你想要就拿去。” 萧瑀:“……” 那大唐丞相望着我们,怀疑我们是来挑事儿的。 我道:“我这逆徒不听话,送了你也罢。” 惠岸道:“我师父不要我了,这僧衣于我也无用了,你拿去烧了也好。” 那萧瑀看着我们二人吵架,茫然了半晌,恍然领悟一般道:“在下愚钝,望两位高人指点一二。” 惠岸道:“你目不识珠,错把那珍宝当破衣,倒来向我们索那脏衣服呢。” 我道:“你颠倒黑白,眼瞧着那宝贝不相识,既然如此,烂衣也不给你一件。” 萧瑀原本认定了我们拿着的东西是用来迷惑他的,经我们这么一说,自己到犹豫起来,看来他的高人丑绝理论不适用了。 萧瑀道:“那这袈裟是有价的,那僧衣是无价的?” 惠岸忽然道:“就凭你也想要我师父身上的僧衣,你肉体凡胎,不怕折寿么?” 我说:“我这袈裟若是虔诚僧人穿了,不堕轮回,不遭毒害,不欲虎狼之灾,也无恶毒之难,我愿做个善缘送给他;若是没缘分的人穿了,怕是遭大祸事呢。” 萧瑀终于算是通了,这袈裟反正他是买不起了,他对我说:“长老,我虽然是肉眼凡胎不识珍宝,但我知道那玄奘和尚可穿这袈裟,我带你入朝见驾去吧。” 瞎扯了这半晌,这萧瑀可算是不要我师徒二人脱衣服了。 绕来绕去,终归还是绕到玄奘身上了。 唉,须知如来和我说过,高人讲话,就是不能直接讲,就是要瞎讲乱讲让人去猜,猜着了就算猜着了,猜不着也不给他们提示,这叫做信息资源的有限程度,是积累下来的经验,只有这样说话,他们才觉得我们高级。 于是,那萧瑀带着我与惠岸,往皇宫去了。 我对惠岸道:“一会儿咱俩见了那唐人的皇帝,话可尽量往飘渺里说,就要让他半云半雾,不然这件事不完咱们谁也别想回南海。” 惠岸说:“按理说你我最后迟早还要现真身,可这唐皇不是个好东西,若是见到师父真容惦记上怎么办。” 我:“……所以你想说什么?” 惠岸:“哦,不如师父你临走时撩起裙子给他看看你的——” 我若是在云头上,就一脚把他蹬下九重天去。 这徒弟是不想活了,你跟着你家老子回天庭带兵去吧,西天已经容不下你了。 我就说了,自打我这徒儿学坏了,再怎么扶都歪不回来了。可是我总不能和那李天王说,你家小太子在我这里什么都没学到,就跟我学会了吐槽,还几百年不开一次口,一开口决计没有好东西,你让他回去憋死你或者叨死你吧。 唉,毕竟这小太子当年送来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一个乖娃娃啊,在我这儿加工了几年,忽得变成了个怪娃娃,他李天王年纪一把了,可怎生受得了啊。 我们两个被带进了宫里去见那唐王,唐太宗一见我二人丑不胜收,立刻喜不自胜,如同捡了宝一般,那萧瑀还没介绍我们的来历,他就急着问道:“二位高人所来为何啊?” 我们二人一个癞头,一个跛足,天知道他是怎的看出我们是高人的,八成那癞头和跛足都快成高人的代言词了,我们若是再疯疯癫癫,他定然以为我们是天人下凡。 萧瑀说:“这二位高人带着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我看了,是世上难得的珍宝,想着玄奘法师正需要,便带两位来见陛下。” 哦,你现在觉得是宝贝了?你刚才不是还要买破衣服吗? 唐太宗显然非常高兴,问我道:“袈裟价值几何,锡杖价值几何呀?” 我说那袈裟若是无缘的,五千两卖给他灾祸,若是有缘的,便不要钱。 唐太宗原本正喜悦,忽得见我说话正常,举止也正常,就有点不喜悦,问那旁边的侍者道:“这高人怎么不疯啊?” ……谁告诉你高人都是疯的了! 惠岸自然听得清楚,忽然大喝一声道:“唐皇,这袈裟可保人不堕轮回,你怎的不敬佛法,还想再去一趟枉死城么?” 唐皇大惊,显然没想到我们知道他说话不算话导致被召到阴司的事情,看我们知道的多,立刻觉得我们是很高的高人,比一般的高人高得多的高人,立刻表示要买这锡杖和袈裟。 我秉持着佛祖“云里雾里,玄之又玄的准则,对唐皇道:“你若是给钱,我们便不卖了。” 萧瑀立刻道:“钱不要,我大唐物产丰富,有的是绝世的珍宝。” …… 你可闭嘴吧萧丞相。 唐皇说道:“你之前说要价五千,如今听说皇帝要买,却不收钱,难不成是朕仗着自己是皇帝,抢你的不成?” 我是不想理他了。如来讲的也不对,要是对人云里雾里玄之又玄,要考虑其智力水平。 惠岸说道:“这宝贝若是玄奘法师穿,我们一分也不取,若是别人穿,一文也不能少。” 唐皇这才大喜道:“好好好,正是玄奘来穿!除了他,我大唐再无人更适合这宝物了!” 他显然很高兴,让人取了那袈裟去,就招呼玄奘来穿这身衣裳。那玄奘很茫然地被皇帝召进宫来,试新衣服。 皇帝说了,御弟啊,你穿上这袈裟给朕瞧瞧,若是好看咱们就要了。 那小和尚年仅十八岁,从小在庙里长大,也没见过皇帝,到了皇宫里还有点怕,皇帝让他穿,他立刻把袈裟披在身上。 萧瑀说:“光满乾坤,明珠生辉,真是宝物,与玄奘法师再适合不过了。” 唐皇说:“真给我大唐长脸,让法师穿了袈裟手执锡杖去拿长安城走上一遭!” 长安城的百姓说:“真是活菩萨,比观世音菩萨还好看呐!” 侍卫说:“我大唐有望了!法师比地藏王还有气势!取经路肯定顺得很!” 就在大家的称赞声里,惠岸忽然说道:“怎么跟进城的土包子似的。师父你确定咱们没把金蝉子找错人么?” ……你这孩子当着皇帝的面,瞎说什么大实话。 见我不理他,惠岸又说道:“师父,咱走吧,我有点怕。” 我问:“你怕什么?这不是挺好么?” 惠岸一指那眉目清秀脸蛋白得跟肉包子似的玄奘:“我怕他忽然到你面前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他这么一说,搞得我也是一身的鸡皮疙瘩,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是死活想不起哪里不对。 然而他这乌鸦嘴,话一说完,那玄奘从人群里瞥见了我们两个,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逆行向这边挤来了。 我有点紧张,紧张到把词都忘了,问惠岸道:“我们应该怎么办来着?” 惠岸说:“现真身,让他们去西天取经。” 眼看着那玄奘要挤到我们前面了,我和惠岸立刻现了真身,两个闪亮亮的菩萨忽然出现,吓了周围的人一大跳。 114.前世今生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那猴子跑没影儿了以后, 惠岸问我:“师父, 你既然可知过去未来, 那狐狸崽子孙悟空到底是找得到找不到?” 我还真翻回去看了看,对惠岸道:“哦, 找不到的。走吧,我们也不等他了,就此回南海去了。” 想来那猴子丢了小狐狸崽子, 找不着狐狸, 再没脸来找我闹事,我南海可算是能清静了。 但是我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原本以为那小崽子是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可怜, 却不想那小东西机灵得很, 心思多着呢。 那日母狐狸精带自家崽子的时候, 我以为是她脑子不好数漏了,却不知道是那小公子躲在莲花台下,等家人都走了才出来,为的就是要留在我南海。 后来孙悟空为了找惠岸找得着急, 一时便随手将他丢在紫竹林里,他见孙悟空走远了, 便跑回我的莲花台去。须知我南海有那太上老君送的仙丹, 王母送的琼浆玉液, 全被他吞下肚去, 一时间长了多少修为。 吃了仙丹、喝了琼浆, 得以化成人形,还不算完。 他又去那莲花池里洗净了身子,摘了池子里一片花瓣覆在脸上,从此变幻无穷,万般皮相,再无人能认出他来。 这白狐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我真是不知道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但是他再聪明,却也有遗漏的地方,原本他若是这般走了,那人间六界,天上地下,我再也无处去寻他,也只能由他去了,可是他偏偏过于贪心,将我净瓶里的水倒了一滴出来,滴水凝珠,将那珠子安在自己的戒指上,这一么一来,只要他那戒指带在身上,无论他去哪里我都知其踪影。 惠岸问我:“那我们要不要将小狐狸捉回来?” 我说:“不必去捉他了,他过于贪心,迟早有一天要被自己的贪念害死的。他窃了仙丹、喝了琼浆倒是无妨,但是他偷了那净瓶里的水做珠子带在手上炫耀去了,无非是想证明他何等聪明,可是但凡有宝贝的地方就会有贪念,日后他们争抢这颗珠子,迟早会把他害死。” 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我带着惠岸回南海,那黑熊怪还想着继续找点妖精来南海闹,被惠岸一棒子敲在脑袋上,道:“你可知道那白狐狸精家的小崽子,偷吃了太上老君赠的仙丹,还喝尽了西王母的琼浆?” 黑熊怪彻底傻了,黑溜溜一双眼睛瞅瞅我,瞅瞅惠岸,又瞅瞅忙得要死到处抓乱飞的鸟正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的善财和龙女,觉得是自己的错,但是又不想把责任全揽了,只能道:“可是那宝物都是善财童子看管的,哪里能说被偷去就被偷去了?” 善财抱着一只在怀里乱扑腾的鸟,对那黑熊怪怒道:“我们光抓你搞来的麻烦就很不容易了,哪里能看住别的?” 龙女也说:“寻常妖精哪里能踏入那藏宝阁一步,能在后山紫竹林里不被仙气逼死就很不容易了,大概是因为那只小狐狸是菩萨给捋过毛的,身上沾着仙气,这才能混入藏宝阁。说起来那狐狸崽子真是聪明,日后得道,可还了得?依我看,一窝都是坏的,干脆全贬入地狱不入轮回算了!” 那黑熊也是个讲义气的,一看他的朋友因为他倒了霉,赶紧向我求情道:“菩萨,菩萨,那白狐一族向来食梦为生,只吃人梦境里的贪念妄念,从不吃人的,没有做过孽,咱们把他抓回来不要杀他,罚他做苦力就好了……” 一帮人吵吵半天之后,我才说道:“抓不回来了。” “那白狐偷了莲花池里的一片花瓣,从此一叶障目,即便是天庭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也看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一只妖精,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日后那白狐迟早要自食其果,都散了吧。” 南海到底还是我最大,我说让他们散了,果然没一个人敢再说话,全都一个个跑开了,那黑熊去后山面山思过去了,善财和龙女把他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的各种动物尽数赶出南海,惠岸又没了影子,我这南海鸡飞狗跳几日以后,可算是清静了。 说起来,我南海原本是万年如一日的,但是自从那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后,就很久没过几天清静日子了,这次他自知得罪了我,忽然不来了,我们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我甚至同一天里问了惠安好几次:孙悟空有没有来?有没有人一路大喊着观音娘娘?没有?一个也没有? 可真是奇了。 有一日,那龙女和善财两个闲的没事,趴在莲花池子上看孙悟空保唐僧取经,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整个跟看戏一样。 我对龙女说:“你们两个总偷窥人家,这种习惯不好。你们看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尊重你们的隐私,不看你们每天做了什么,你们这般看着孙悟空,要是有一天被他发现了,可有罪受了。” 龙女说:“不是我多嘴,菩萨你好歹也看看惠岸师兄整日里做什么吧,谁知道他悄没声地又做了什么去,万一惹事了可怎么办呢?”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善财大叫一声:“好血腥,好可怕!” 他捂住眼睛,回身来找我,差点一头跌进莲花池子里去,对我说道:“金蝉子又被妖怪抓走啦!” 我探过去一看,见那池子里,一只老虎忽然立起身子,伸出锋利的爪子,将自己身上的皮一撕两半,然后把那虎皮罩在石头上,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让那孙悟空和猪八戒追着那石头打,自己却风一般去了,把落单的唐僧抓去了。 我说:“罪过罪过,那江流儿大小没见过血,被这一只血淋淋的老虎精抓去了,吓也吓个半死了。” 善财捂着眼睛说:“菩萨,那孙悟空肯定又要来找你了。” 我说:“怎么可能,他弄丢了白狐狸崽子,躲我还来不及呢,哪儿还有脸来求我帮忙。” 谁知道我还没说完,远处忽然又响起那孙悟空的喊声:“观音菩萨,俺老孙还小狐狸来了!” 什么? 怎么可能,那白狐公子化了人形,长了修为,又能千变万化,你哪里找的见。 只见那猴子一头大汗,拎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崽子的尾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菩萨,得罪得罪,我师父喜欢这只小狐狸崽子,就给留了几天。”说完,把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球递给我,小狐狸显然被他吓得半死,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他一松手就要上来咬我。 …… 我看着那只野生的狐狸崽子,心想这连狐狸精都不是,就是只崽。 那只白狐公子当初未化成人形的时候,虽然也是毛茸茸一只球,但是好歹是有灵智的,人话也会讲,狐狸话也会讲,甚至还会几门外语,猴子话都会讲一点。 孙悟空,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当我这个观世音是个瞎子? 就连善财和龙女都一眼看出来那是他现抓的野崽子,万分尴尬地看着这只傻猴子,谁也不说话。 我问:“悟空,这当真是那只狐狸崽子?” 孙悟空眼珠转来转去,一看就很慌张的样子,却还是说道:“当真当真!我老孙绝不说谎,你要是不信,我用那玉帝老儿的头给你起誓!要是说谎,那玉帝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 你这只死猴子,莫不是故意的吧。 那黑熊怪知道自己要死了,反应何其快,一个打滚闪电一般地躲过了孙悟空的棒子,往他同伴那里跑去了。 傻白甜看看我,看看黑熊怪,又看看举着棍子的孙悟空,赶忙挡在他朋友面前说道:“你们不要打架啊,你们做好朋友吧……” 孙悟空:…… 本来他那一棍子都要打下去了,小道士说完这句话以后,他整个一顿,僵住了。 小道士赶紧对他家黑熊怪说道:“你们怎么吵架啦?” 黑熊怪一把拿了兵器,对着孙悟空怒道:“那泼猴子要来害我,把袈裟拿走也就罢了,他上来就要打我!”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这里,除了我们和他们打一架,打死的打死,打断腿的打断腿,别无其他路可走了。 孙悟空,你可真造孽啊。 谁知道那傻白甜却说道:“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菩萨。他们打你,是在超度你啊!” ……??? 这个傻白甜,果然不是一般的傻白甜啊!和外面那些傻白甜一点都不一样! 小道士指着他头上的鼓包说道:“刚才我和观音菩萨的大弟子惠岸论道,他都告诉我啦,佛要打你,是在超度你,打完一架以后,不堕轮回的。你看我,方才他怎么打我我都忍下来,现在他说他超度完我啦,以后我若是死了不会堕入地狱的。” …… 怪不得他这么早就被惠岸放了,想来是惠岸想和他打架他又不还手,不管惠岸怎么说他就是不和惠岸打,大概是把惠岸气急了,把他赶走了。 115.如意真仙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那齐天大圣哪儿是能让人训的, 唐三藏话还没怎么说, 他一个筋斗云头也不回地去了, 径直翻出十万八千里, 连个影儿都没留下。 唉, 这孙猴子,看来那唐三藏还嫩得很, 压根克不住他。 我们当佛的,别的本事没有,只能叨叨人, 这玄奘叨叨人的功力, 如今似乎是不行了啊。 想当年,他…… 他可是比他师父还能叨叨的啊! 当初如来给了我三个箍儿,一个紧箍, 一个金箍, 一个禁箍,这孙猴子不听话,我寻思着给他套一个。但是我这人又记性不太好, 我不是脑子不好使的那种记性不太好,我是那种脑子太好使的记性不太好,我脑子里装着几千万年的记忆,同时又时时刻刻知道东西南北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就不太分得清这三个箍儿。 毕竟他们长得都一样, 怎么看也分不清啊。 我本来想就这么直接赶到那唐三藏面前, 把这箍儿给他一个, 传授他咒语,让他没事的时候念叨死那个死猴子。知道的吧,我们佛别的没有,就知道念叨人,念叨也是能把人念叨死的。 可是我又怕见到那小和尚,他瞪着一双大眼睛,过来和我说:这个姐姐,我上辈子是见过的…… 这就很可怕了。 想当初,我在西天的时候,和这个金蝉子关系就不咋好,没想到他被贬下人间,连他师父如来佛祖都不记得了,就记得我,这就很可怕了。 那金蝉子的性格也是死倔,若论起他那硬脾气,只怕是孙悟空的金箍棒还要让他三分。我这个人活得久了,没事闲着就叨叨两句,也不是和别人说的,就是走路的时候自言自语,说了给自己听,被那金蝉子听了去,有半句不和,他便和我吵,甚至为了和我争论,赖在我南海不走了,住在我莲花台子下头和我争论,我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看见他在那里阿弥陀佛,念叨得我头疼。 莫说是那不服管教的孙悟空,就连修为如我,都恨不得冲着他咬上一口,让他闭嘴。 我那时候嫌他烦,他念叨的时候我便在那莲花台上偷摸画圈,暗地里咒他,让他哪天跌下极乐西天去,倒八辈子血霉才好呢。 谁知道一语成谶,他由于和我吵架吵得过于专注,佛祖讲经他都想着怎么和我吵架走了神,上课不好好听讲,一个打盹儿睡着了,被佛祖赶下界去了,十世里九世被人吃了,第十世死不悔改,怕是还要被无数妖魔鬼怪惦记呢。 哎,我活这几千年,见了这许多的人,有人黑的,有人黑白皆有,有人五彩斑斓,有人灰暗无光,但是像他这般一点纯白半分也不沾染污垢的倔性子,打他被赶下西天,普天下的人鬼神魔,我就再没见过第二个了。 我寻思着我要怎么去找他,我若是变成个和尚,怕他疑惑那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寺院,我若是便樵夫,樵夫给的东西怎得显得贵重,我只能变成个年高的老母,假意去寻我的孩儿,手上拿着给他缝的衣物,手里托着一顶帽子,里面便藏着那紧箍箍儿。 我寻思了一下,在人界变女人也是有好处的,只因着不论老少,看起来比男人和善些,容易让人相信。 我拄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我时常说惠岸扮跛子扮得不真,一会儿左边跛,一会儿右边跛,一看便知道是假的。我呢?我扮跛脚的也扮不好,但是总归是扮女人,我扮女人已经有几千年了,还算是得心应手。 我自打老远便望见那玄奘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了,他牵着匹马,孤零零地在那山崖上慢慢向前挪动。 他一眼看见了我,见我是个老婆婆,便很有礼貌地让到路边儿去,委委屈屈牵着马,等着我先过去。 我就很虚伪地问他:“你这长老如此瘦弱的身子,怎的一个人牵着马在荒山野岭里走。你是哪里来的人,去往何方啊?” 玄奘给我行了一个礼,委屈地说道:“我是东土大唐前往西天取经的和尚,本来也不是一个人走的,前几天收了个徒弟,不甚驯服,我训了他两句不是,就丢下我在这里自己走了。” 我心想,这徒弟训了两句就跑、脾气比师父还大的情况,原来不止我一人遇到过,我本来挺烦金蝉子,如今看他和我一般的遭遇,立刻心生同情:“这徒弟也忒不服管教了!” 玄奘抱怨:“可不是?他总说自己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不愿意受我的气,可我一片苦心,全是为了他好,只想劝他从善,莫要再杀生,更怕他因杀生害了自己啊!” 我一听,更同情起他来,甚至忍不住要和他许久:“正是正是,做师父的不都是为了那徒弟好?那孩子自以为自己神通广大,却又懂什么呢?这世道,哪儿是你打得过便能赢的时候呢?我有个徒——我有个儿子,也是不听我的话,脾气比我还大上三分呢。” 他还总觉得自己是李天王家二太子,有无上的神通,见了谁都要挥着棒子去见个高下。 玄奘听我这般说,也抱怨道:“他还总觉得自己还是当日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有无上的神通,见了谁都要挥着棒子去见高下。可是阿婆你不知道,他正是因那无上神通才遭了罪,我怕他再获罪于天,就无人解救他了,可他虽然不服管教,孽缘欠了不少,终究本质里是个好人,我不想看他就这么被埋没,当个妖精一辈子不得善终。” 天啊!这玄奘下凡十世,果然变得好了许多,我都要喜欢上他,和他一起交流养徒弟的经验了啊! 我站在路边,拐杖也不拐了,两个人一起热切地交流养徒弟的经验,一起抱怨我们的徒弟何等不听话,聊得太开心,差点忘了我是来做什么的。 终于,那玄奘问我道:“阿婆,你的儿子如今怎么样了,长大了没有?” ……我可算是想起了我做什么来的了。 我便抹着眼泪和他说:“长大了,现在皈依了佛门,只可惜没当几天和尚便病死了,我方才去庙里拿他的旧衣服,就是这些了。” 我把衣服和那藏着紧箍的帽子递给他:“我那儿子死得早,无福做出家人,这衣服帽子便给你那徒弟穿吧,保不准他还能回来呢。” 玄奘接了那衣服,苦着脸和我说道:“回来又如何?还不一样是桀骜不驯,不听教诲。” 我对他说:“我倒是有个法子可让你那徒弟听话。我这里有一段咒语,叫‘定心真言’,也叫紧箍咒,那箍儿便藏在帽子里,你等他戴上了帽子,便念这经,保准他听话。” 我传了他经文,玄奘非常认真地记在心里,忽然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睁大眼睛道:“当真这般神奇?” 我说:“当真当真,阿婆骗你作甚。” 玄奘欢天喜地地把那衣物帽子接了过去,细细看着,问道:“阿婆,这个箍儿,你也给你儿子用的么?” ……不。 我心疼我徒弟,他不听话我也不舍得给他套这玩意。 这玩意,是专给孙悟空那混蛋的。 我把宝贝递给玄奘的时候便想,最好这小和尚每天念叨个几次,疼死那个孙悟空,让他知道知道给我惹事的下场。 我把那东西给了玄奘,寻思着去找孙悟空,没想到刚离开山头不远,就看见那泼猴子驾着云回来了。 回来了?这可不像是这猴子平日做的事情。 我遇着他,假惺惺地问他:“你怎的来这里了?” 孙悟空气呼呼说道:“老孙被那和尚骂走了,方才去了一趟东海,如今想想,还得回来。” 这倒是奇怪了。 这泼猴子最不服管,怎的今天就来了? 那孙悟空干瞪着眼,瞅着我道:“我忽得想起,当初我还压在那五行山下头的时候,观音娘娘——菩萨你问我,若是那僧人打我、骂我、赶我走,我怎么办。我给你发了誓,只有他不要我,绝没有我不要他的道理,更何况这师父我已经拜过了,现在反悔,岂不是显得我老孙小气。” 这孙猴子,莫不成是开窍了? 他望着我的表情,显然觉得我不信,气得大喝一声道:“我老孙虽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既无父亲教,也无母亲养,但绝非那无信的小人、得利拆桥的混账,我既然当年在五行山下答应了你观世音,这一路我定会保他走完!” 那猴子气鼓鼓地将他那金箍棒抗在肩上,歪着脑袋与我说道:“想当年我做齐天大圣的时候何其威风,五湖四海、人间地狱,多少神仙怕我;那三山六洞、东西南北,多少妖王与我拜了生死之交;花果山称王时,麾下率领多少猿猴,一笔勾了多少生死,可到我老孙落魄的时候,被那佛祖压在五行山下头,五百年来更无一个人记得我,莫说来看我,只怕是连我的名字都不曾提起,只有你观世音来救我渡我,这个恩情我记下了,自然不会负你!” 没想到这猴子,还算是有信义的么。 他见我诧异的望着他,似是不信的样子,自知说不过我,索性气得转头就走远了。 我看他师徒二人也算是和好了,便回了南海,心想自己可算是又能清静一阵子了。 我回到南海,惠岸坐在莲花池边儿上问我道:“师父,你把那猴头和他师父的事情解决了么?” 我道:“解决了。” 惠岸又问道:“万无一失了么?” 我本来想说万无一失了,但是我又怕那猴子惹事情,不敢夸词,便拿着那杨柳枝手一挥,莲花池上浮出他师徒二人的场景来。 那孙悟空一戴上了帽子,玄奘便念起了紧箍咒,紧箍儿立刻在那猴子脑袋上生了根,任由他如何挣扎,半分也动不得,痛得他把头直往石头上撞。 我欣慰道:“如此,便是没有事情了。” 然而,莲花池里,忽然传出一声厉喝:“好啊,定是那南海观音害我,这普天下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降服我老孙的法器!” 说罢,恶狠狠回头看那玄奘:“你是我师父,你要我死,我也不多说一句,但是那南海观音如今害我,且待我去南海打他一顿出气!” 刚说完了没事情的我:“……” 你这猴子忒没良心,你怎的不想想,我把你从那五行山下救出来,还让你修成正果的事情? 116.惠岸的实验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傻白甜看看我, 看看黑熊怪, 又看看举着棍子的孙悟空, 赶忙挡在他朋友面前说道:“你们不要打架啊, 你们做好朋友吧……” 孙悟空:…… 本来他那一棍子都要打下去了,小道士说完这句话以后,他整个一顿, 僵住了。 小道士赶紧对他家黑熊怪说道:“你们怎么吵架啦?” 黑熊怪一把拿了兵器,对着孙悟空怒道:“那泼猴子要来害我,把袈裟拿走也就罢了,他上来就要打我!”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这里, 除了我们和他们打一架, 打死的打死,打断腿的打断腿, 别无其他路可走了。 孙悟空, 你可真造孽啊。 谁知道那傻白甜却说道:“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菩萨。他们打你, 是在超度你啊!” ……??? 这个傻白甜,果然不是一般的傻白甜啊!和外面那些傻白甜一点都不一样! 小道士指着他头上的鼓包说道:“刚才我和观音菩萨的大弟子惠岸论道,他都告诉我啦, 佛要打你,是在超度你,打完一架以后, 不堕轮回的。你看我, 方才他怎么打我我都忍下来, 现在他说他超度完我啦,以后我若是死了不会堕入地狱的。” …… 怪不得他这么早就被惠岸放了,想来是惠岸想和他打架他又不还手,不管惠岸怎么说他就是不和惠岸打,大概是把惠岸气急了,把他赶走了。 那黑熊怪睁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看我,看看他家傻白甜挚友,又看看举着棒子的孙悟空,半信半疑道:“当真?” 傻白甜自信满满地说:“当真!菩萨是好人,他们不会骗我的。” …… 这可说不好,毕竟我们西天现在风气有点偏,像搞传销的。 那黑熊瞪着一双大眼,看看孙悟空,看看我,又看看他家挚友,半晌以后道:“好!那就由你打,我不还手了!” 孙悟空这种人,你求他不要打,他未必就听你的,但是若是你坐在这里等着他打,他是断断不会打的。 让他打他就打,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黑熊见孙悟空窝一边甚是窝火的模样,转头问小道士:“他怎么忽然不打我了,是我错过了被度化的机会吗?” 小道士惋惜地说:“那真是太可惜啦!” 这时候,惠岸一脸丧气地进洞来了,他心情不太好,那些小妖哪个敢拦他的,早被他一棍子掀翻打去八丈之外了。 惠岸望见我,闷声闷气道:“师父。” 我问:“你和凌虚道人论法论得如何呀?” 惠岸闷声道:“呵。” 想是没有妖怪给他打,不高兴了。 那黑熊怪一时间失了袈裟,孙悟空又不打他,加上他两个朋友又死了,脑子倒不过弯来,忽然又生气了:“不成,不成,我也太亏了!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惠岸一看有妖怪可以打,立刻眼睛就亮了,拎着棒子就上来跟那黑熊怪打了起来。 他们两个一打就上天,两个人在空中打的不可开交。 小道士在地上仰着头,着急地看着头上,道:“唉,这可怎么办呀,万一大黑得罪了菩萨的弟子,就没人超度他了!” 我好心提醒他:“超度是给死人的。我们对活人,一般讲度就可以了。” 小道士很善学的点点头,对我说:“菩萨,你不知道,我没成仙的时候,脑子可好使了,对什么都过目不忘,可我成仙太晚了,人也老了,脑子都有点锈了,现在就不好使了。” 说着,又很心大地安慰自己:“不过还好我是成仙了的哦,不然我就死了。” …… 这就是为什么成仙要趁早啊,唉。 我看着他现在皮相倒是好看,细皮嫩肉的像个年轻人,既然是个能驻颜的,想必修为也不浅了。 大约是聪明人反而不容易得道成仙,傻了以后,对很多事情看得淡,就能成仙了吧。 我那徒弟惠岸和黑熊一打就是一上午,那孙悟空都去了一个来回,把袈裟给了他师父了,这俩还在天上打。 他们打着打着,忽然那黑熊怪大叫一声道:“到饭点了,我要去吃饭了!” 然后,一个翻身跳下云端来,也不和惠岸打了,大摇大摆就要去洞里吃饭。 惠岸多久没动筋骨了,好不容易打一次,哪里甘心,还想继续打,可是任由他怎么敲打那黑熊怪,人家就是不还手。 我这徒弟一下子委屈了,眼巴巴的瞅着我。 好不容易遇见几只能打的妖怪,还不跟他打。 我被他一瞅,有点不安,看着他可怜,半晌,才开口问那黑熊道:“你到底想怎样?” 黑熊一挥手,生气道:“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你们都是欺负我和我挚友脑子不好使,骗我们的!” …… 怪我吗? 明明是那傻白甜自己误会。 谁让你们脑子不好使的? 黑熊怪盯着孙悟空,又看着我,忽然一伸手,指着孙悟空头顶上的金箍道:“除非你把他头上的东西,也给我一个!让我也戴一个你们佛家的宝贝在头上,不然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 ……等等,你说你要戴什么? 那孙悟空起先没明白,整个猴都傻了一下,下意识扶了扶那要命的金箍,道:“你要什么?” 黑熊怪大声道:“就你头上那宝贝!要是观世音也给我戴一个,他说什么我听什么!” 孙悟空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你想要这紧箍儿?我头上这紧箍儿?” 黑熊怪仰着头,毛爪爪一插腰,哼了一声道:“这就舍不得了?你们佛家真小气!我看你们就是不愿意渡我!” …… 我听见孙悟空在那儿偷笑,笑得一点也不遮掩。 你们这些山里的妖怪,可真是了不得。 争着抢着想要齐天大圣手里那根定海神针的,普天下妖魔鬼怪、神仙佛道我倒是见了不少;倒是想要他头顶那个要命的箍儿的,你还真是六界三道里首当其冲第一个,说实话,打心底里我是佩服的。 黑熊瞪大了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将熊掌在我面前一摊,毛茸茸的爪子放在我面前,半分退路也不留给我,气壮山河地一声吼,逼问道:“观世音,你就说吧,这亮晶晶的宝贝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你若是不给,我便将我所有的妖怪朋友都叫来,一起打上西天找如来老儿算账去!” 小道士赶紧对他家黑熊怪说道:“你们怎么吵架啦?” 黑熊怪一把拿了兵器,对着孙悟空怒道:“那泼猴子要来害我,把袈裟拿走也就罢了,他上来就要打我!”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这里,除了我们和他们打一架,打死的打死,打断腿的打断腿,别无其他路可走了。 孙悟空,你可真造孽啊。 谁知道那傻白甜却说道:“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菩萨。他们打你,是在超度你啊!” ……??? 这个傻白甜,果然不是一般的傻白甜啊!和外面那些傻白甜一点都不一样! 小道士指着他头上的鼓包说道:“刚才我和观音菩萨的大弟子惠岸论道,他都告诉我啦,佛要打你,是在超度你,打完一架以后,不堕轮回的。你看我,方才他怎么打我我都忍下来,现在他说他超度完我啦,以后我若是死了不会堕入地狱的。” …… 怪不得他这么早就被惠岸放了,想来是惠岸想和他打架他又不还手,不管惠岸怎么说他就是不和惠岸打,大概是把惠岸气急了,把他赶走了。 那黑熊怪睁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看我,看看他家傻白甜挚友,又看看举着棒子的孙悟空,半信半疑道:“当真?” 傻白甜自信满满地说:“当真!菩萨是好人,他们不会骗我的。” …… 这可说不好,毕竟我们西天现在风气有点偏,像搞传销的。 那黑熊瞪着一双大眼,看看孙悟空,看看我,又看看他家挚友,半晌以后道:“好!那就由你打,我不还手了!” 孙悟空这种人,你求他不要打,他未必就听你的,但是若是你坐在这里等着他打,他是断断不会打的。 让他打他就打,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黑熊见孙悟空窝一边甚是窝火的模样,转头问小道士:“他怎么忽然不打我了,是我错过了被度化的机会吗?” 小道士惋惜地说:“那真是太可惜啦!” 这时候,惠岸一脸丧气地进洞来了,他心情不太好,那些小妖哪个敢拦他的,早被他一棍子掀翻打去八丈之外了。 惠岸望见我,闷声闷气道:“师父。” 117.神奇的爱情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这个坐骑, 里面的内容更大。 这前两个妖怪, 都是在玉帝哪儿遭了重判的, 但是罪不至死, 这后一个,不仅不是妖怪,还是条龙。 是条快死了的龙。 这孩子是西海龙王家老三, 要知道,大抵要是出事多半是海龙王家的三太子,这位三太子很有个性,不好好当他的太子, 闲着没事, 纵火烧了他老爹殿上明珠。 我怎么看,也觉得这就是一个叛逆期的熊孩子嘛。 然而, 他老爹更有个性, 亲生儿子不听话,手欠放火, 他当爹的不好好教导,不打,不骂, 直接跑到玉帝那儿去,告他儿子忤逆。 说真的,他现在还没想清楚他儿子到底为什么忤逆吗? 这忤逆是谁教出来的啊! 然后, 玉帝笔一挥, 把这娃吊在空中打了三百, 然后判了死刑。 这西海龙王也是心很大了,想当日那孙悟空到东海龙王那里闹,要了他们四海龙王多少宝贝,我也没看他心疼过要杀孙悟空,这好了,自家儿子烧了一个,这就恨不得弄死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亲生的儿子就这么活剐了? 不,老龙王聪明得很啊。 若是他之前去和佛祖说,我这第三子最不成器,若是等他长大了,怎么也就封个河里的龙王,守个河道,一辈子碌碌无为,求佛祖给他个正果,让他入佛门封个位吧。 这肯定没戏,因为我们西天不要这种人,总不能玉帝不稀罕的人到我们这儿就直接封佛,当我们西天是什么,垃圾桶吗。 但是,现在他儿子被他搞上了天庭,被玉帝判了死,不日就要遭诛了,他来和佛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求佛祖收小龙做个马,让那取经人骑去西天,也给他正正心神,更是佛法教化改变劣行,那佛祖能说不吗? 再怎么忤逆,那也是龙啊!取经人骑龙上西天,何等的有面子啊! 何况若是他讲了不,岂不是要佛祖眼睁睁看着这小龙死,好事没做成,还遭海龙王的怨。 我就说了,我们西天的佛都比较单纯,就想好好修行,教人为善,你们东边的神就特么没一个好东西,肚子里全是花花肠子,天天算计我们西天这一亩三分地。 我和惠岸说,这边儿的小白龙是个走后台的,应该话好讲,咱们走个流程,就可以出发去五行山了。 惠岸就露出那种怪笑,笑不笑,不笑又像笑地看着我,对我说:“这小白龙敖烈,我是见过的。” 见过好,要是认得,就更好了,一会儿走流程,省得大家尴尬。 我们驾云走了一会儿,找着被那玉帝吊在半空中的小白龙,在那云雾里一看,这龙是真漂亮,一身雪花一样闪闪发光的白鳞片,要不是沾着血污,比画上的还好看。 我还要假装不认得他,假意问他:“你是哪里的小龙,怎么受伤在此啊?” 熬烈看我一眼,有气无力地讲:“我是那西海龙王敖闰的儿子,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被父亲告了忤逆,被玉帝吊在这里打了三百,不日就要遭诛了。” 于是我很好心地说:“我看你骨骼清奇,要不要入我佛门,修个正果啊?你等着啊,我这就去求玉帝赦免你。” 我以为我们这就可以走了,然而万万没想到我们还没转身,小白龙眼睛猛地亮起来,大喝一声:“我偏不!” ……什么? 不是你爹来求我们的吗? 我还以为那殿上明珠,是他假意纵火烧的呢! 小白龙气呼呼地说道:“多谢菩萨好意,但是我既然烧了明珠,早就想到要落得这个下场。那又如何?天庭上没一个好人,我才不要他们来赦免我!我本就没错!” …… 他又说:“那玉帝打了我三百,以为我挨了打就会给我父王道歉,我偏不!我还说那孙悟空就是普天下的大英雄,把那些蠹虫打了一个遍!那凌霄宝殿里全是伪君子,天庭封了神的每一个好东西!我会和他们同流合污?我宁可死,死了以后投胎转世,做牛做马做野草,这个神我也不做了!” …… 这孩子,非一般地中二啊。 年轻,就是好啊。 像我这种活了几千万年的,连吐槽,有时候都懒得吐槽了,如今看见别人破口大骂,我真是怀念这种活力啊。 小白龙一身血污,亮晶晶的一双眼睛,雄赳赳、气昂昂地看着我:“菩萨今天要救我,你的恩情我记下来了,我这辈子没机会还给你了,下辈子我做牛做马,去南海给你还债!” ……可别,你下辈子记不记得我还是一回事呢。 我现在可算是明白惠岸这厮在笑什么了,原来他早就见过这个小白龙,知道这娃中二成性,极难驯化。 要是一个人作恶,估计还是可以改的;可是一个人中二,估计是死不会改的。 他中二不中二不干我事,可是今天他要是死这儿了,就干我事了。 我能怎么办,劝他?中二狂能听我讲话? 惠岸同我说:“师父,要不我们寻别的去吧,我看熬烈贤弟性子烈得很,怕是不肯向那天庭低头。”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熬烈更昂着小脑袋,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 我恨不得把惠岸打死在这里。 我对惠岸说:“他要是不去,你就变匹马,给那取经人骑着去西天吧!” 惠岸说:“那可不成,我已经拜了南海观音为师,我若是再拜那取经人,岂不是乱套。师父你若是缺匹马,我给你当个几千年坐骑也无妨,那取经人么,还是算了。”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次说出来的还是气我的,我怀疑他是真的想被逐出师门了。 我们两个在这边说话,那小白龙听了,很好奇地问道:“我知道菩萨的事情我不该问,可是那取经人,我从未听过的。我怎么也要死了,最后这个愿望,菩萨就好心回答我吧。” 我说:“我本来是好心,看你要被玉帝诛杀,便想让你做一匹白马,送那取经人去西天取经。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佛祖也赦了他的罪,让他护送那取经人去取经,修个正果。” 小白龙眼睛猛地一亮:“大圣也去取经?” 我说:“自然去的。我方才听你讲他是普天下的大英雄,我本想着你们若是一同去了,还能见上一面……” 我话还没说完,小白龙立刻大声道:“我去,我去!求菩萨救我一救,我愿给那取经人做马,送他去西天取经,要我做什么都行!” 唉,现在这个泼猴子啊,在小一辈儿那里,比我是出名多了。 我半信半疑地问他:“你知错了?” 我怀疑小白龙压根没听见我说了什么,他眼睛亮晶晶地说:“知了,知了!以后定当悔改!” 我:“你愿意去给你父王认错,给那玉帝认错?” 小白龙欣喜道:“认错!菩萨说要我怎么认错,我便怎么认错!你是好心的观世音菩萨,你这么好看,说什么都是对的。” …… 惠岸站一边儿瞅着他,一副瞅自己前身的样子,深有感触的模样。 我对他说:“为师当年真不是骗你。” 我那个好不容易下界讲了几句话的怪徒弟,现在一夜回到解放前,是再也不开口同我讲话了。 唉,当师父的,都不容易啊。 我去给小白龙求了情,带着他去了深涧里安身,嘱咐他好好做龙,不要再惹事了,他要是惹事,给他家大圣丢脸。我看他也答应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个徒弟和一个坐骑都收好了,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了。 也是最棘手的那一个。 我带着惠岸,往五行山去了,那五行山有如来压的帖子,老远就放着金光,仿佛在说:看见了吗,这玉帝动用全天庭都收不了的妖怪,我一巴掌就给拍在这里了。 我对惠岸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孩子啊,不要学那小白龙意气用事。你看那孙悟空逞英雄大闹天宫,就算是十万天兵不敌手,九重天上可逞了一次威风,结果呢?楼外楼,山外山,最后还不是被人降服。所以啊,你不要动不动就和那些妖怪打,总是打是没用的。” 我的怪徒弟不讲话,别人家的徒弟倒是喊了一嗓子。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底下没好气地大声叫道:“谁这么缺德在山顶上揭我老孙的短啊!” 啊呸,敢说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缺德,你这泼猴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孙悟空再来我南海的时候,本来是一路高喊着:“观世音你又害我”来找我算账顺便求我救他的,然而一个筋斗云翻到了我面前的时候,忽然瞪大了眼睛愕然站在原地,被吓到了一般,颤巍巍抱着他那根棍子,如同行将飘零的落叶一般哆嗦了一下,畏惧地望望我,又望望我怀里的那只小白狐狸,茫然道:“菩萨,你怎么一身狐狸毛,身上还带着点狐狸的骚气?” 118.逼婚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 这场景也是很厉害了。 这就跟儿子和人家打架, 打不过, 就放狠话“你等我找我老爹来收拾你!”是一个道理。 孙悟空见我来了, 一把收了他的毫毛, 又别在脑后去了, 将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丢给我,道:“菩萨, 我且下去引那妖怪出来, 你好收了他!” 他把宝贝丢给我,我又把宝贝丢给灵吉, 对灵吉说:“我穿裙子的时候, 是不打架的。” 灵吉一副顿悟的样子, 撸着袖子准备去打架。 我看着他那副拼命的样子,又问他:“你确实是知道我是个男的, 对吧。” 灵吉专心致志地看着下面的战况, 准备降妖,回了我一句:“当然知道, 这个怎么能不知道。只是当初那金蝉子天天叨叨我, 他讲观音姐姐讲多了, 我就给他洗了脑,唉, 那个唠叨鬼最好被那妖精吃了, 省得过几百年又回来洗我的脑。” 正说着, 听见孙悟空在下面大喊:“妖怪, 你出来和我打一架!” 那妖怪也吼他:“你这猴子, 之前你就打不过我,这才过了几天,你那儿来的信心就打得过我了,难不成你老子来给你撑腰了不成?” 我拍拍裙子上的灰,心想他老子就站在云头上呢,你要不要上来看看他老子的裙子好不好看?数数上面几朵花儿?啊? 孙悟空道:“可不是,我带了我老子来和你打架呢,你来不来和我打?” 我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见灵吉在旁边抹眼泪,道:“这猴子真是太知恩图报了。” ??? 灵吉说:“我原本嫌弃他是只泼猴子,长得也不好看,人也怪愣的,没想到我帮他一次,他就认我做爹,真是很好的一只猴子了,看来我帮他是对的。” …… 说完以后,他又愤愤地撸起袖子:“看我不给他降了这只老鼠精!” 然后,他又哽咽着对着下面喊道:“儿子别怕,爹在上面给你撑腰呢!” …… 我好意地看着他,提醒他道:“风太大了,他听不见的。” 眼看着孙悟空把那妖怪从洞里骗出来了,两个人噼里啪啦打成一团,原本应该救他的灵吉却忽然研究其飞龙宝杖来了,自顾自咕哝道:“这玩意怎么使来着,我睡得太久,都忘干净了。” 他看看手里的定风珠,又看看手里的飞龙宝杖,忽然道:“算了,扔下去就可以了吧。” ……??? 你堂堂一个菩萨,要不要这么随便的啊?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在漫山遍野的狂风里,灵吉就这么随意地把他的飞龙宝杖给扔下去了。 这也太不正经了吧! 我们两个忐忑地站在云头上探着脑袋看了半天以后,风终于停了。 那黄风怪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一口,又一口,就是没风了。 孙悟空那个揍性,一看那黄风怪不吹风了,立刻举着棒子就要上去把人家一棒子打死,灵吉立刻上前,大喝一声道:“儿子且慢!那怪我来降服!” 说着,将那黄风怪变回原形,不过是一只黄毛貂鼠,一把收进了袖子。 孙悟空犹自茫然着,转头看我,问道:“他方才叫我什么?他说了什么?” 我平静地看着他,从容地说道:“他说,大圣且慢,那怪他来降服。” 孙悟空显然有点疑惑,不是很确定,看看我,又看看灵吉,掏了掏耳朵,问道:“菩萨你确定?我怎么听着不像?” 我慈爱地伸手给他捋了捋被风吹乱的毛,说道:“是你听错了。” 孙悟空犹自不信,又问一句:“当真?可是我这耳朵,很少听错啊。” 我慈祥地说:“你耳朵被风吹坏了,这两天好好养养吧。”我说完,飘然去了,留那孙悟空在原地发怔。就他发怔的这会儿功夫,那猪八戒早冲进黄风洞里去,把那马上就要下锅的唐僧给救下来了。 我寻思着我可以走了,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动,忽然又是浑身寒毛倒竖,听见那小和尚在我耳朵边儿上喊:“观音姐姐,我得救啦,是不是你来救我啦!” 不,我不是,我没有。 求你了,别折腾我了。 那小和尚又欢天喜地的问他徒弟猪八戒:“是不是观音姐姐来救我啦?” 猪八戒说:“那是,观音菩萨往云头上一站,那妖怪就吓得变回原形,成了一只巴掌大的黄毛貂鼠,吓得满地跑呢!” 小和尚很自信地说:“我就知道观音姐姐肯定会来救我的!” 我被他吵吵地头疼,一把抓住那孙悟空道:“你日后和你师父说,让他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人来救他,不要找他观音姐姐,他观音姐姐再这么下去就被他折腾死了。” 孙悟空不解:“可是菩萨你说过,到了那危难关头你要来救我——” 我立刻道:“对,我是来救你,这和来救他有根本性的差别。” 以前我觉得那孙悟空杀伤力已经很强大了,他只要抡着棒子打了谁,我立刻就得赶去帮他;可是我现在想想,还是那个哭包玄奘小和尚杀伤力更大,他以前还是金蝉子的时候,好歹不会吓得哇哇大哭喊着“观音姐姐快来救我啊他们要扒我衣服剥我皮啦!”来吓唬我。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帮妖怪怎么吃东西这么刁,那玄奘还不够细皮嫩肉吗!直接吃了不就好了,剥什么皮!你以为你在吃什么,豪猪吗! 孙悟空那石头脑子倒腾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就是我可以找菩萨求救,不要我师父找菩萨求救。” 我说:“对,你让他念经的时候,对着如来佛祖念,显得虔诚。” 孙悟空说:“好,那我转告他。多谢菩萨此番相助。” 我想了想,又对他说:“你若是觉得你自己无父无母,从小缺少父爱的话——”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愕然瞪大了眼睛,那双猴子眼睛在我裙子上飞快地一扫,猛地浑身一个激灵,倒退了一步,畏惧虎狼般地看着我。 …… 我是想说,若是他缺少父爱,我看灵吉很愿意收干儿子啊。 然而他这个反应让我很不开心,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本观音的白裙子吗,你知不知道本观音这么穿,是为了普度众生,救济苍生吗! 算了,我堂堂南海观世音,不和他计较。 我告别孙悟空回到南海,想要找我那不孝徒儿好好算一账,然而我绕着那莲花池走了又走,在紫竹林里找了又找,就是没有他的影子。 我便问那善财和龙女:“你们可看见惠岸了?他去哪里了?” 龙女道:“我早说了菩萨该看着点他的,现在又没影子了,紫竹林的叶子还没扫呢。” 善财说:“你不要整日里说惠岸师兄不好,他肯定一会儿便回来了,你知道的,惠岸师兄从来不会不扫紫竹林的叶子就走的。” 我又抓过那黑熊怪问道:“你可知道惠岸去哪里了?” 黑熊怪道:“我不知道,惠岸行者不打我就万幸了,我哪儿敢看他去哪里?” 这时候,善财忽然惊叫了一声:“菩萨,莲花池里的花瓣又少了一片!” 我看向那一潭池水,几乎可以想见,惠岸蹲在岸边,伸手摘去了那片花瓣时倒映在水面上闷着的那张脸,沉默而又死寂,眼睛里映着有了一丝波纹的水面,却又迅速平寂。 原来他不想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几千年来第一次,我头一遭觉得心里空落落地,仿佛我做错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一般。 从那之后的整整三年,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惠岸的影子。 我那时遣龙女、善财分别在西天、天庭寻他;又让那黑熊怪和傻白甜在下界找他,可是找了整整三年,半分音讯也无。 自从惠岸走了以后,仿佛麻烦也随着他走了,那孙悟空就来寻过我一次,是在那流沙河畔遇到了老实人,他欲要和老实人打,奈何那老实人不和他打,气得直接又来找我。 我对他说道:“悟空啊,打不得啊,那是你未来的师弟啊!” 孙悟空磕着那棒子,气道:“我同他说了,可是他偏不识相,死活不信我们就是取经人,你说他是不是脑子里有块,那取经人的事不过菩萨你一个人知道,难不成老孙堂堂齐天大圣,要抓个假和尚骗他一个妖怪不成?好像他那妖怪多了不起似的!还不是被玉帝赶下界来!” 恰巧那龙女去西天找惠岸回来,因着什么也没找着,正丧气地往回走。 119.成亲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孙悟空往我那莲花台下一坐, 瞪眼望着我, 忽得咧嘴笑起来, 只他嘴笑,眼睛却如一潭死水, 一丝笑意也没有,瞪着我许久之后,蓦地开口:“我在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年,动弹不得,无人理我,只能吃那生铁铜丸充饥,真是度日如年,想当年何其威风,如今被那山压着, 连个相识的来看我都不曾!” 他越说越激动,一双眼睛猛地亮起,里面映着当日被关在丹炉内大火焚烧的光芒: “那时我便知道这世上怕我的有不少,真心待我的只有你和我师父, 我便对自己说, 日后不管那南海观音说什么,我都听他的;不论我师父如何对我, 我也记他的恩德。可是如今你们两个,一个给我套了那紧箍儿, 一个念那经文要我头痛, 一个个的争着要把比五行山还重的东西压在我身上!” “我就不明白, 我生来既无父母,也无亲族,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这世上一个愿待我好的人也没有?那菩提老祖教我东西却不许我称他师父,那玉帝老儿给我封了官位却要我给他养马,十万天兵压我在斩仙台上刀砍斧剁,那太白金星关我在大火里焚烧了七七四十九日也不罢休,如来要将我压在五行山下,我师父要赶我走,你,你是观世音,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这世上那么多人你都愿意救,可是我呢?你为什么不济我一济、救我一救?你明知道我有恩必报,却连让我报恩都如此奢侈?” 他越吼越激动,把我那南海莲花池吼得波涛汹涌,那紫竹林叶在风里颤抖,就连脚下的叶子也不得安生。 我这人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不生气的,我被他气得险些破了戒:“你这猴子,我不过是给你套了个箍儿,那玉帝用勾刀穿你琵琶骨,你当年痛成何等模样,我也没见你跑到凌霄宝殿如此质问他去,你怎的不想想我救了你多少次,给你耗了多少心?” 这儿子,我可真是白养了!往前费了多少心思,就单单把他这个谋反作乱的猴子从五行山下放出来,我在那玉帝面前磨了多久,他可好,只套个箍儿,就这般闹腾。 你以为造反的罪名,很好饶恕吗?你可是意图推翻人家统治,还想杀了人家皇帝啊!你以为你是打碎了个杯子,说放出来就放出来了?能一样吗! 白眼狼,真是白眼狼! 然而那孙悟空不仅不感我的恩,却忽得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哑声嗓子吼道:“这世上别人对我怎样都罢!反正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不知疼痛!偏就你和我师父不行!” 他吼完,还自己顶着脑袋,徒自小声一遍又一遍地咕哝:“偏就你们两个不行,不行!” 我本来是个最爱叨叨的,现在被他气得都不想叨叨了。你这猴子可好,对你坏的,你不苛求人家,对你稍微好了一点,你便不许人家再对你坏了,脾气可真是比那玉帝都大。 孙悟空磕着他那根棒子,气冲冲地指着惠岸道:“他难道就成器么?他若是不听你的了,你给他套过着东西,让那箍儿勒断他的脑袋,痛得恨不得敲碎自己的脑袋么?不,你当然不,他是你的宝贝徒弟,你疼他还来不及呢,偏就我要受那般的罪,凭什么?” 这猴子反正是和我死犟上了。我徒弟是不听话,可是他再不听话,也没学你大闹天宫去。他再不听话,也就和我发发小脾气,学你一般造反、杀生、盗窃了吗? 可是我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这孙猴子是认定我害他,在我这儿撒泼撒定了。 我只能说:“就算你这般说,我也不会去了你的紧箍儿放你自由。你要是真的气不过,那便来打我一次,我难道还怕你不成?惠岸,你给我老老实实站在后头,要是敢动一下我也给你套个箍儿。” 惠岸吓一跳,再不敢挑事了,老老实实站在我后面。 孙悟空冷笑一声:“好!这一棒,打的是你暗地里算计我,给我套的这个可恨的箍儿!” 他举着那金箍棒,猛地向我头上打来,那定海神针裹挟着飓风猛地袭来,如同暴雨骤临、狂风忽至,然而就在那棍子举高的一瞬间,他猛地咬紧了牙关,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如同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握着那棍子,只气急了咬牙望着我,打也不打,收也不收,整个人夹在中间,竟是没有下手。 忽的,那能降龙伏虎、翻江倒海的棍子猛地一松,竟然收了回去,那猴子气得一转身,背对着我怒气冲冲地说道:“罢!罢!罢!如今我要是打了你,未免旁人说我忘恩负义,何况你日日穿着这身衣裳,搞得仿佛我老孙欺负女流之辈一样。” 说完,恶狠狠地回头瞪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等着,这一棍子我记下了,终有一日要打回来的!” 然后,一个筋斗云上天去了,眨眼不到的功夫里腾出十万八千里,连个影子都没剩下。 这猴子,也真是奇怪。 若是他今天这一棒子打下来,我定让他知道知道南海观音可不是那玉皇大帝,要多少护卫守着才能安身,他莫说要打我,怕是找都找不到我。 可是他那一棒子,临末却收了回去。这发出去的箭绝无回手的道理,只在那弦上 一瞬间,人心多少变化,若是放箭而出并不多难得,只那收回去的,方才是难上加难。 如来常与我说,万物有灵,我却总觉得他们有好有怀,可如今我看着那孙悟空口口声声来质问我,我才恍然醒悟,原来他那石头做的心,却也不是一窍不开;虽是无父无母、天地间自生自灭的一只猴子,却也有善根。 他闹天宫、闯凌霄也不怕,被人刀砍斧剁、推入火炉也不惧,多少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怕他怕的不能自已,他却偏记得那对着他一点半点的好,攒着那一星半点的火光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灼痛了手也不肯放。 这石猴,我到底还是看轻他了。 这时候,惠岸忽然同我说道:“师父,我看那孙猴子,其实也蛮可怜的。” “师父你总说我不成器,但是我自幼也是爹娘生养、教化的,再大一点了,也有师父管教。可那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不要说父母看护,连个同族都没有,生下来就在荒山野岭,日日对着豺狼虎豹,哪能让他这般就驯服了呢。” 我说:“你现在知道替他说话了,你方才不还挑事儿想和他打。” 惠岸道:“那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能打一次是一次,我这次不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他打呢。等他若是来日成了佛,我真是碰也碰不得他了。”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架!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看见谁不想打,啊? 就这么大的臭小子,脑子里除了打架,怕是什么也没有了。 他一边说,一边激动道:“我还真羡慕那孙悟空,九九八十一难,可以打九九八十一个妖怪,这一路上下来多痛快——” 他说着,猛地看见我的神色,立刻变了乖巧的模样,道:“自然是只降服,不杀生的。” …… 我看着我这个傻徒儿,怕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在西天封佛了,就在我紫竹林扫扫叶子,剪剪荷花,做个保洁人员吧,唉。 至于那个小道士,小道士更麻烦。话说当年我与他传道的时候,我还没徒弟,所以我才能如此洒脱,以身讲道,现在想想,若是让他说出来我以前给他讲道理的时候给他看过我的鸟的事情,那就变得很危险了。 我这个徒儿本来就不学好,我都怕他知道这件事以后专学坏,以后传道的时候净瞎搞啊! 我就寻思着,这小道士是个定|时|炸|弹,我得寻思着不能踩着雷了,能不能先让他闭上嘴。 唉,我为什么要找这个麻烦,不让孙悟空直接打死他呢? 现在可好了,要是不打死他,他就得把我的黑历史在这两个熊孩子面前揭露出来,其实算不得黑历史,可是这两个熊儿子明显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好好的事情就给讲歪了。 我在遇到萧丞相的时候就说了,我在大街上裸奔没事,可是惠岸他爹是李天王,我们双双裸奔,李天王可能受不了。 现在我是他师父,我以前的事情,虽然我坚信我自己做的没错,可是若是传到李天王那里,或是他发现他儿子和我一个法子去传道,他李天王大概一个受不住厥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正寻思着,那孙悟空一把上前来扯住我另一只袖子,道:“借一步说话,借一步说话,小行者,你先与那道人谈论谈论佛法,啊?” 120.【惠岸视角】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看那孙猴子心情不太好, 怕他真急了把我这傻徒弟一棒子打死了, 只好说道:“惠岸, 你且回来,不许惹事。” 我对孙悟空说道:“那紧箍儿虽套在你头上,也并不是时时刻刻要你头疼的。唐僧肉体凡胎, 脾气又倔, 怎拗得过你, 我这咒只传给他了, 别人再无一个知道, 又不是人人都要念你头疼的, 你自己的师父念叨你两句能如何?” 孙悟空往我那莲花台下一坐, 瞪眼望着我,忽得咧嘴笑起来,只他嘴笑, 眼睛却如一潭死水, 一丝笑意也没有, 瞪着我许久之后,蓦地开口:“我在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年,动弹不得, 无人理我, 只能吃那生铁铜丸充饥, 真是度日如年, 想当年何其威风, 如今被那山压着, 连个相识的来看我都不曾!” 他越说越激动,一双眼睛猛地亮起,里面映着当日被关在丹炉内大火焚烧的光芒: “那时我便知道这世上怕我的有不少,真心待我的只有你和我师父,我便对自己说,日后不管那南海观音说什么,我都听他的;不论我师父如何对我,我也记他的恩德。可是如今你们两个,一个给我套了那紧箍儿,一个念那经文要我头痛,一个个的争着要把比五行山还重的东西压在我身上!” “我就不明白,我生来既无父母,也无亲族,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这世上一个愿待我好的人也没有?那菩提老祖教我东西却不许我称他师父,那玉帝老儿给我封了官位却要我给他养马,十万天兵压我在斩仙台上刀砍斧剁,那太白金星关我在大火里焚烧了七七四十九日也不罢休,如来要将我压在五行山下,我师父要赶我走,你,你是观世音,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这世上那么多人你都愿意救,可是我呢?你为什么不济我一济、救我一救?你明知道我有恩必报,却连让我报恩都如此奢侈?” 他越吼越激动,把我那南海莲花池吼得波涛汹涌,那紫竹林叶在风里颤抖,就连脚下的叶子也不得安生。 我这人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不生气的,我被他气得险些破了戒:“你这猴子,我不过是给你套了个箍儿,那玉帝用勾刀穿你琵琶骨,你当年痛成何等模样,我也没见你跑到凌霄宝殿如此质问他去,你怎的不想想我救了你多少次,给你耗了多少心?” 这儿子,我可真是白养了!往前费了多少心思,就单单把他这个谋反作乱的猴子从五行山下放出来,我在那玉帝面前磨了多久,他可好,只套个箍儿,就这般闹腾。 你以为造反的罪名,很好饶恕吗?你可是意图推翻人家统治,还想杀了人家皇帝啊!你以为你是打碎了个杯子,说放出来就放出来了?能一样吗! 白眼狼,真是白眼狼! 然而那孙悟空不仅不感我的恩,却忽得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哑声嗓子吼道:“这世上别人对我怎样都罢!反正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不知疼痛!偏就你和我师父不行!” 他吼完,还自己顶着脑袋,徒自小声一遍又一遍地咕哝:“偏就你们两个不行,不行!” 我本来是个最爱叨叨的,现在被他气得都不想叨叨了。你这猴子可好,对你坏的,你不苛求人家,对你稍微好了一点,你便不许人家再对你坏了,脾气可真是比那玉帝都大。 孙悟空磕着他那根棒子,气冲冲地指着惠岸道:“他难道就成器么?他若是不听你的了,你给他套过着东西,让那箍儿勒断他的脑袋,痛得恨不得敲碎自己的脑袋么?不,你当然不,他是你的宝贝徒弟,你疼他还来不及呢,偏就我要受那般的罪,凭什么?” 这猴子反正是和我死犟上了。我徒弟是不听话,可是他再不听话,也没学你大闹天宫去。他再不听话,也就和我发发小脾气,学你一般造反、杀生、盗窃了吗? 可是我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这孙猴子是认定我害他,在我这儿撒泼撒定了。 我只能说:“就算你这般说,我也不会去了你的紧箍儿放你自由。你要是真的气不过,那便来打我一次,我难道还怕你不成?惠岸,你给我老老实实站在后头,要是敢动一下我也给你套个箍儿。” 惠岸吓一跳,再不敢挑事了,老老实实站在我后面。 孙悟空冷笑一声:“好!这一棒,打的是你暗地里算计我,给我套的这个可恨的箍儿!” 他举着那金箍棒,猛地向我头上打来,那定海神针裹挟着飓风猛地袭来,如同暴雨骤临、狂风忽至,然而就在那棍子举高的一瞬间,他猛地咬紧了牙关,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如同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握着那棍子,只气急了咬牙望着我,打也不打,收也不收,整个人夹在中间,竟是没有下手。 忽的,那能降龙伏虎、翻江倒海的棍子猛地一松,竟然收了回去,那猴子气得一转身,背对着我怒气冲冲地说道:“罢!罢!罢!如今我要是打了你,未免旁人说我忘恩负义,何况你日日穿着这身衣裳,搞得仿佛我老孙欺负女流之辈一样。” 说完,恶狠狠地回头瞪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等着,这一棍子我记下了,终有一日要打回来的!” 然后,一个筋斗云上天去了,眨眼不到的功夫里腾出十万八千里,连个影子都没剩下。 这猴子,也真是奇怪。 若是他今天这一棒子打下来,我定让他知道知道南海观音可不是那玉皇大帝,要多少护卫守着才能安身,他莫说要打我,怕是找都找不到我。 可是他那一棒子,临末却收了回去。这发出去的箭绝无回手的道理,只在那弦上 一瞬间,人心多少变化,若是放箭而出并不多难得,只那收回去的,方才是难上加难。 如来常与我说,万物有灵,我却总觉得他们有好有怀,可如今我看着那孙悟空口口声声来质问我,我才恍然醒悟,原来他那石头做的心,却也不是一窍不开;虽是无父无母、天地间自生自灭的一只猴子,却也有善根。 他闹天宫、闯凌霄也不怕,被人刀砍斧剁、推入火炉也不惧,多少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怕他怕的不能自已,他却偏记得那对着他一点半点的好,攒着那一星半点的火光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灼痛了手也不肯放。 这石猴,我到底还是看轻他了。 这时候,惠岸忽然同我说道:“师父,我看那孙猴子,其实也蛮可怜的。” “师父你总说我不成器,但是我自幼也是爹娘生养、教化的,再大一点了,也有师父管教。可那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不要说父母看护,连个同族都没有,生下来就在荒山野岭,日日对着豺狼虎豹,哪能让他这般就驯服了呢。” 我说:“你现在知道替他说话了,你方才不还挑事儿想和他打。” 惠岸道:“那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能打一次是一次,我这次不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他打呢。等他若是来日成了佛,我真是碰也碰不得他了。”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架!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看见谁不想打,啊? 就这么大的臭小子,脑子里除了打架,怕是什么也没有了。 他一边说,一边激动道:“我还真羡慕那孙悟空,九九八十一难,可以打九九八十一个妖怪,这一路上下来多痛快——” 他说着,猛地看见我的神色,立刻变了乖巧的模样,道:“自然是只降服,不杀生的。” …… 我看着我这个傻徒儿,怕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在西天封佛了,就在我紫竹林扫扫叶子,剪剪荷花,做个保洁人员吧,唉。 灵吉见我不理他,索性迷迷糊糊地坐在地上,歪着脑袋出神。 他睡的太久,完全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徒自抱怨道:“那黄风怪原本也不是什么极凶极恶的妖怪,他本是灵山脚下得到老鼠,因为偷了佛祖琉璃盏里的灯油,导致灵山灯火昏暗,怕挨打就跑掉了,在这山下成精作怪。如来佛祖说他不该死罪,让我看押他,谁知道他竟然想去吃人?他当年只是吃灯油的老鼠,怎么忽然就开始吃人了呢?我这一觉睡前他还是一只挺可爱的妖精,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无奈的看着他,问道:“那你这睡一觉前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灵吉挠挠他的头,茫然的歪头想了想,如今是什么时候? 我说:“唐朝。” 他大惊:“大秦亡了?不应该呀!” …… 你这反应,也是很及时了。 灵吉迷迷糊糊地说:“那大约是几百年前吧,哎,观世音,我也不知道,我实在是太累了,这一睡就醒不来了。” 121.大公鸡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谁知道被玉帝打了两千锤, 直接贬下界,咣当一下掉进母猪肚子里夺了舍, 就只能是猪精了。 唉, 他变成猪精我一点也不心疼, 毕竟他调戏人家良家姑娘嘛。 可是作为一个菩萨,我总觉得把犯了小过错的人判死刑一点儿都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促使以后犯了小错的人不想着改正, 而是干脆杀了受害者掩没踪迹。 比如天蓬元帅调戏嫦娥被打了两千锤子做猪精, 以后谁喝醉了不小心摸了姑娘家的小手, 也怕自己被贬变成猪精,也不给姑娘道歉了, 干脆把姑娘杀了藏起来, 天庭就多一个失踪人口。 不过话说, 天庭的失踪人口还真不少。 没道理你把一个犯了错的人关上个几千年他就知错悔改了, 要教化嘛!不然怨气越积越重, 好好的一个仙变成了个恶鬼,那岂不就更乱了。 其实这件事,还是嫦娥求我, 嫦娥说:“我当初只是一时气不过,就举发了他,想着也不过是受些处罚,让他长点教训, 谁知道他被打了整整两千锤, 还被贬下界去。菩萨, 若他下界为人,我也能稍有心安,毕竟这是他自己导致的因果,可是他下界却变成了那副样子,我虽与他并不相熟,但是害他变成这副模样确实不是我的本心,菩萨你救苦救难,还望指个公道。” 唉,你们这帮天庭的神仙,总指望我们西天的佛来给你们指个公道,但是你们那边哪儿有公道? 就算有,我估计那玉帝心情好是公道,心情不好,也是公道,总之他最大,他说什么别人都得听着,连小声嘀咕都没机会。 可是嫦娥求我,我总不能不答应,毕竟她长得那么好看,我虽然是个佛,本应该无忧无喜但是就是见不得漂亮小姑娘难过,我只好和如来说,天庭剩饭太多,我们要不找个吃得多的,扫剩饭吧。 这样省得浪费,弘扬好的价值观嘛。 总而言之,我从流沙河出来以后,就得到山上走一圈了。 我们还没有上山,一只猪不猪人不人的要怪就带着狂风冲出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上来就要打。 于是,我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怪徒弟和猪精打了起来。 唉!你们这帮东边儿的妖怪啊,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好好讲两句话会死吗! 我们西天那边,都是先叨叨,把对方叨叨烦了才打的啊! 我寻思着,让惠岸先和他叨叨两句,毕竟惠岸这么多年都不叨叨,这下了界很容易有机会,他要是再不吱声太可惜了。 我觉得我得示意他一下我是想让他叨叨的,可是他现在沉迷打架,压根不理我。 其实你压根就是想跟着过来打架的对吧你这个逆徒! 说起来,我这个徒弟也是很厉害了,当时天庭收孙悟空的时候我正好在场,我寻思着他们打打杀杀不好,惠岸到底以后是要成佛的,佛就是要叨叨的,我们讲道理的和他们动不动打架杀人的不一样,于是,为了昭显我佛的优越感,我就让惠岸去帮忙。 我还特意给他使了个神色,让他去讲话,不是去打架。 ……然后他去了就帮他爹帮他哥跟着孙悟空打了一架,还打输了。 现在可好,这取经人三个徒弟,他已经挨个打了一个遍了,接下来他还想打谁,打取经人吗?啊? 我很生气,一个不喜欢叨叨的佛不是一个好佛,于是我就寻思着丢下去个啥砸他一下,结果我丢了个莲花下去,就把他们俩给砸开了。 我丢了莲花下去,那妖怪还是不认得我。我就纳闷了,我在东边识别度这么低么?虽然我们西天的佛啊菩萨啊行者啊是有不少,但是男扮女装穿裙子的可单单只有我一个的啊! 猪精左看看,右看看,茫然道:“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花儿啊?” 这猪精可能是个傻的。这花儿砸下去都能把他砸死了。 惠岸:“我师父抛的。” 过了一会儿,他看那猪精还是不开窍,挺好心地补充一句:“那边。” 伸手一指我,仿佛我是块他带过来的石头。 末了,见那猪精依旧瞪眼睛,他出了最后一声,提醒:“南海观音。” 然后,就再也不讲话了,往那儿一杵,等着猪精来打他。 猪精大概觉得,佛出场都是应该叨叨的吧,不叨叨的佛,他可能不太习惯,过了好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恍然道:“原来是扫三灾救八难的观世音菩萨!” 这猪精的态度比老实人好得多,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请罪,讲他原本不是猪精,是天蓬元帅,早就听说观音娘娘长得好看,一直就想一睹尊容…… 惠岸站一边儿,黑脸,不讲话。 以前他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娃,毕竟是被爹强行送来的,好多事情不咋懂,和我熟了以后,就欢天喜地的叫观音娘娘,大概觉得我是个漂亮姑娘,每天都穿小白裙子,和其他那些佛啊菩萨啊不一样。 我觉得这小子从小在天庭那边长大,那边儿的观念和我们西天这边不太一样,我就打算等他长大一点再和他讲这件事,省得他收到冲击太大,导致三观碎裂,对大家都不好。 于是,他还小的时候,我花了挺长一段时间去纠正他: “观音娘娘!” “……叫师父。” “观音娘娘~” “……叫师父!!” “观音娘娘,你带我去看莲花好不好嘛!” “……叫师父就带你去。” “师父娘娘,你带我去看莲花嘛!” …… “只许叫师父,不许叫娘娘!” 总而言之,就算我小心翼翼,徒弟这个东西就像杂草,你再怎么谨慎地给他修剪、浇水、晒太阳,最后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阵风一刮,他还是能给长歪了。就算是我如此小心,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给他讲清楚,还是有一天,他莫名其妙就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然后,那个成天蹦蹦跳跳的小娃娃,就忽然变成了现在的怪徒弟。 你看,就算我是无所不知的观世音,我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师父的,有很多事我也做不好,导致我徒弟一点儿都不像别人家的徒弟。 所以,我给取经人收徒弟的时候,我就很忧伤,我怎么就不能给自己再挑个徒弟呢? 但是我想了想,惠岸虽然人怪,但是毕竟长得要比妖怪好看得多,大概这世界上的事情绝无十全十美,他从一个粉嫩嫩的小娃娃长成了一个挺帅的少年人,就得变得怪里怪气不神不佛吧。 我对那猪精说:“你原本就有罪,现在还在这边吃人,罪上加罪,你怎么不知改过呢?” 其实我这话讲得很虚伪,可是我又能讲什么呢?讲是嫦娥让我帮他一把?这家伙保不准还觉得嫦娥对他有心思,又死性不改回去调戏人家。 谁知道那猪精还哈哈大笑,我以为他本来就够丑了,谁知道他笑起来更丑。他大声道:“我获罪于天,上哪儿祈祷去?管他什么二罪、三罪、罪上加罪千万罪!我生亦不能,投胎不得,就连到了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也无人敢赦免我的罪行!” 他拍着吃人吃饱的肚子,道:“我当年率领十万天兵天将,除去了多少妖邪,守那天河数万年,保人间天平,万物滋润,也就是犯了一次错,如今落得连猪狗都不如!我当然知道我昔日不该调戏嫦娥,可你瞧瞧我如今的处境,我还在乎当初如何么? ”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着耳朵:“我的好菩萨,你是有慈悲心肠,须知道这世上的人,不是人人都似你一般有慈悲心的哟!” 我说:“怎么,你当妖怪当得久了,连正果也不想修了?” 那妖怪黯然道:“如何不想?我也想再守那天河,保下界安宁,万物长生;私心也不是没有,自然想当万军之首,天蓬元帅;天上的美人也多,虽不许我碰,偶尔能看看也是好的。可是我获罪于天!获罪于人,还能求苍天开眼,还一个公道,我呢?如今是天要我生不如死,我偏不要他如愿!” 我说:“你要是肯从善,跟那取经人去西天走一遭,我可让你将功赎罪,修成正果。” 那猪精显然是个极油滑的家伙,刚才还口口声声讲着如何不肯从善,一听到可脱离现在的惨状,立刻变脸,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口口声声说甘愿甘愿,莫说是送取经人上西天,就算是为了取经人上西天他都愿意。 122.药酒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想他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也要被一个人降得死死的,想起了就兴奋。 反正不管这事情如何结局, 只要想到那猴子没好下场, 我就通体舒畅。 事实上作为一个可知过去未来的菩萨, 我是知道以后的事情的,但是这个挂过于强大,搞得我日子过不好, 我开了几次挂以后连我徒弟吃饭吃几粒米都知道, 实在是太无趣了, 我就给屏蔽了。 尤其是那孙猴子归我管了以后,我再也不敢往未来看上一眼, 生怕看见他又惹事吓我。 自打回了西天以后, 我那徒弟就跟开了什么开关一般, 是再也不肯讲上一句话了。但凡我要是问他一下午不见踪影, 去了哪里, 他便望着我,一副“你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一声不吭走远了。 我总觉得, 惠岸对我有种误解,就是他知道我有挂,他就觉得我无时无刻不在开挂,但是这就很尴尬, 因为我若是没事的时候是不开挂的, 可是惠岸就觉得, 不管他做什么我都知道,不管他想什么我都知道,他索性就不和我交流,但是其实…… 我是不知道的。 我问他去干什么了,是因为我尊重他的隐私,不打算看他去干了什么,但是他偏不解为师的苦心。 这天如来问我:“怎的你那徒弟又不见踪影了,你收他是要他满西天乱逛的么?” 我只好说:“他长大了,自然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 如来道:“你这个当师父的应该管管,他毕竟是你徒弟,总让他一个小辈如此自由,不好。显得我们西天没规矩。” 唉,如来他懂什么,我这个徒弟和他的徒弟不一样,惠岸又不是我从众生里看上有灵性收来的,他是李天王家小太子,就算是他是个傻的,是块石头,是根木头,就算他脑袋顶上开了个洞,我也不能把他赶走,因为这是如来祸害的,这是外交问题。 有时候我总觉得那惠岸不是来给我当徒弟的,是来西天和亲的,他父王把他嫁给我了,我打也不得,骂也不得,只能任由他自己生长,他脾气上来了我还得供着他,这师父当得真憋屈。 我们正说他呢,他就回来了。最近惠岸一回来有个特点,他就给我使个“你都知道了吧”的眼色,仿佛我什么都知道一样,然而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如来道:“你们师徒二人感情还挺好,眼神交流?” 我默默地想,那眼神交流是单方面的,他自己以为的。 如来说:“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那木叉是李天王家的二太子,他送来西天,是怕他儿子举止不慎,遭了祸害。有时候,你管他不得,又不能不管,处在中间很是为难。我来为你管教他一下。” 他便叫了惠岸过来,问道:“你怎的这般没大没小,你师父在南海把你惯过了头,宠坏了,怎的成了这等不知礼数的人,见了师父,谁教你的以目示意?” 惠岸道:“我师父了解我,自然什么都知道。” 我和如来相处的时间比我和惠岸相处的时间长多了,就是我木头一样立在那里,他也知道我心里怎么想,便替我说话道:“你师父知道,我却是不知道,你不如说来给我听听?” 惠岸道:“没什么大事,反正我师父已经知道了。那孙悟空在路上一棒子打死了六个山贼,和那玄奘吵了一架,一个筋斗云跑了,把那唐僧丢在荒山野岭呢!” …… …… 什么???! 我才几天没看着,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打死人便也算了,一打就是六个?还把唐僧丢在山沟沟里了? 我还在上司面前被自家的怪徒弟告知这件事? 孙悟空,你个该千刀的,你可真是出息了啊。 惠岸一脸自豪道:“不过没事,我师父可知过去未来,早知道了。” …… 不,我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如来看我,我看惠岸,惠岸看如来,我也看如来。 然而如来一直看着我。 最后,如来对我微笑道:“去吧。” 我心酸的站起身,忧伤地理了理衣裳。 这泼猴子已经不是搅屎棍了。 他是我亲儿子,亲祖宗,上辈子欠了债的冤家,前世里亏了情的恩公,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过去欠了他几条命,才让我如此受罪来看照他。从今天开始,我不仅给他当爹当妈,还得给他收拾砸烂的摊子。 他以后若是成了佛,也不要认他师父了,干脆叫我一声爹吧。 我望着他那副欠揍的模样,赠了他一句:“你这个孙悟空,和人间传的孙悟空,那可是一模一样啊。” 聊罢,我便带着惠岸走了。 就我们临走,他还拿着那根铁棍,固执地敲着孙悟空的头盖骨,恨不得敲出一个坑的模样。 我这个徒弟,是个记仇的。 我把那些话和孙悟空说完,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更何况,看孙悟空的样子,貌似还信了。 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就那天庭?全是垃圾。 我呸。 我们此行最后一站,便是长安了。 关于这长安,其实有两件事要讲。 这两件事,都是关于龙王的。 第一个龙王,是个倒霉的龙王。 他在泾河掌管降雨,有一日听那打鱼人和砍樵人的对话,方知有个叫袁守诚的人,算卦算得十分准,把那河中哪里有水族,如何打渔,告诉了一个打鱼人。 可是这样一来,那泾河的水族,不都被打尽了吗? 他便假扮一个白衣的书生,去找那袁守诚算了一卦,算得及时下雨,多少雨点,他还与那袁守诚约定,若是算错分毫,便要将袁守诚赶出长安。 他本以为一介算卦先生,能算出多少呢?谁知道玉帝下旨,正是那袁守诚说的量,他一时暗想,他不过是一条河的龙王,这世上千千万万条河,每日降雨何其多,那玉帝管着天下,这多一滴少一滴如何能知道? 于是他便改了降雨的时辰,改了下雨的点数,次日去找那袁守诚算账。 谁知道袁守诚不仅知道他是泾河龙王,还知道他要被玉帝抄斩,吓得那龙王向他求告,问一条求生之路。 袁守诚说,这斩龙王的是魏征,要让魏征停手,只能去求太宗。 龙王忙不迭地求唐太宗饶他一命,皇帝自然是答应了他,谁知道那魏征与太宗对弈的时候睡了一觉,竟然做梦的时候就把龙王斩了。 龙王惨死,鬼魂去找那唐太宗算账,唐太宗被他搅的日夜不得安宁。 佛祖对我说:“这龙王的鬼魂去烦那太宗,你在长安,顺路给他驱个鬼。” 我虽然号称救苦救难,但是这事儿明显是天庭的事情,龙王也是天庭杀的,怎么出了事情要我去赶? 佛祖说:“唉,慈悲慈悲,这是外交问题,外交问题。” 他每次一提外交问题,我就知道绝对没有好事情。 天庭和西天到底是两派,我们若要帮那唐太宗驱鬼,那定然玉帝也答应了佛祖什么事情,但是他每次有事之前,定要装的神秘兮兮,死也不露口风。 那么问题来了,这龙王是天庭斩杀的,天庭连活的龙王都能杀,更何况死了的? 其次那龙王只是少降了点雨,玉帝便如此消息灵通知道他改了雨点,那袁守诚泄露天机,让渔人把泾河的水族都打尽了,又透露那玉帝的圣旨,怎的半分处罚也没有? 所以我说啊,这里面大有文章。 第二件事情,是个命好的龙王。 海州有个人,叫陈光蕊,考试中了状元,骑马看尽长安花,正巧那丞相家的小姐彩楼招亲,一个绣球打中,成了一段好姻缘。这陈光蕊本来是个寒酸书生,一瞬间功名有了,媳妇有了,后台有了,被朝廷派往江州赴任。 这陈光蕊半路上买了一条金色锦鲤,一时心软放了生。谁知道他心善,那路上的人却不心善,洪江的两个船夫看上他妻子殷小姐貌美,便将他杀了,抢了他的身份和妻子,去江州赴任去了。 而那陈光蕊被丢入河中,正巧那河里的龙王便是那日被打上去的金色锦鲤,见这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就用宝贝留了他的尸体,留了他的魂魄,让他在水晶宫里当差。 这殷小姐被贼人掳走十八载,把儿子放在木板上漂流而走,十八年后玄奘长大了,知道了身世,这才回京城向岳父求救,救了母亲,救了祖母,杀了那两个贼人。 然后这龙王见陈光蕊大仇得报,便放他生还,让他从河上漂流回去,死而复生,也算圆满。 看起来很美好是不是? 那么问题来了,这龙王既然可以让陈光蕊死而复生,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干脆让他自己死而复生,去京城求助丞相,或是手刃贼人,抢回妻子儿子,接回被丢在路边的老母亲呢?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丈夫、父亲、儿子应该做的事情吧? 123.鸿门宴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事实上作为一个可知过去未来的菩萨, 我是知道以后的事情的,但是这个挂过于强大,搞得我日子过不好,我开了几次挂以后连我徒弟吃饭吃几粒米都知道,实在是太无趣了, 我就给屏蔽了。 尤其是那孙猴子归我管了以后,我再也不敢往未来看上一眼,生怕看见他又惹事吓我。 自打回了西天以后,我那徒弟就跟开了什么开关一般, 是再也不肯讲上一句话了。但凡我要是问他一下午不见踪影,去了哪里, 他便望着我,一副“你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一声不吭走远了。 我总觉得,惠岸对我有种误解,就是他知道我有挂, 他就觉得我无时无刻不在开挂, 但是这就很尴尬, 因为我若是没事的时候是不开挂的, 可是惠岸就觉得, 不管他做什么我都知道,不管他想什么我都知道, 他索性就不和我交流, 但是其实…… 我是不知道的。 我问他去干什么了, 是因为我尊重他的隐私,不打算看他去干了什么,但是他偏不解为师的苦心。 这天如来问我:“怎的你那徒弟又不见踪影了,你收他是要他满西天乱逛的么?” 我只好说:“他长大了,自然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 如来道:“你这个当师父的应该管管,他毕竟是你徒弟,总让他一个小辈如此自由,不好。显得我们西天没规矩。” 唉,如来他懂什么,我这个徒弟和他的徒弟不一样,惠岸又不是我从众生里看上有灵性收来的,他是李天王家小太子,就算是他是个傻的,是块石头,是根木头,就算他脑袋顶上开了个洞,我也不能把他赶走,因为这是如来祸害的,这是外交问题。 有时候我总觉得那惠岸不是来给我当徒弟的,是来西天和亲的,他父王把他嫁给我了,我打也不得,骂也不得,只能任由他自己生长,他脾气上来了我还得供着他,这师父当得真憋屈。 我们正说他呢,他就回来了。最近惠岸一回来有个特点,他就给我使个“你都知道了吧”的眼色,仿佛我什么都知道一样,然而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如来道:“你们师徒二人感情还挺好,眼神交流?” 我默默地想,那眼神交流是单方面的,他自己以为的。 如来说:“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那木叉是李天王家的二太子,他送来西天,是怕他儿子举止不慎,遭了祸害。有时候,你管他不得,又不能不管,处在中间很是为难。我来为你管教他一下。” 他便叫了惠岸过来,问道:“你怎的这般没大没小,你师父在南海把你惯过了头,宠坏了,怎的成了这等不知礼数的人,见了师父,谁教你的以目示意?” 惠岸道:“我师父了解我,自然什么都知道。” 我和如来相处的时间比我和惠岸相处的时间长多了,就是我木头一样立在那里,他也知道我心里怎么想,便替我说话道:“你师父知道,我却是不知道,你不如说来给我听听?” 惠岸道:“没什么大事,反正我师父已经知道了。那孙悟空在路上一棒子打死了六个山贼,和那玄奘吵了一架,一个筋斗云跑了,把那唐僧丢在荒山野岭呢!” …… …… 什么???! 我才几天没看着,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打死人便也算了,一打就是六个?还把唐僧丢在山沟沟里了? 我还在上司面前被自家的怪徒弟告知这件事? 孙悟空,你个该千刀的,你可真是出息了啊。 惠岸一脸自豪道:“不过没事,我师父可知过去未来,早知道了。” …… 不,我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如来看我,我看惠岸,惠岸看如来,我也看如来。 然而如来一直看着我。 最后,如来对我微笑道:“去吧。” 我心酸的站起身,忧伤地理了理衣裳。 这泼猴子已经不是搅屎棍了。 他是我亲儿子,亲祖宗,上辈子欠了债的冤家,前世里亏了情的恩公,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过去欠了他几条命,才让我如此受罪来看照他。从今天开始,我不仅给他当爹当妈,还得给他收拾砸烂的摊子。 他以后若是成了佛,也不要认他师父了,干脆叫我一声爹吧。 那龙女和善财正等着我拆穿他给他难看,两个人一起眼巴巴地盯着我,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我看着孙悟空那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又觉得拆穿了他,齐天大圣孙悟空的自尊心受不了,半晌,迫于无奈,只好对龙女说:“没看见孙大圣把白狐公子好好的护送回来了吗?还不快接过来,带去给那母狐狸。” 我对孙悟空说道:“你把这狐狸送回来的真是及时,他那个傻子娘已经找了他不下十日,这小崽子心倒是够大的,明知道他母亲正翻天覆地在找他,跟你玩的还挺开心。” 孙悟空一听这个,紧张地耷拉着脑袋,时不时抬起眼睛瞥我一眼,左手挠着右手背,浑身不自在。 自从他自封了齐天大圣大闹天宫一来,这泼猴天上地下从来没有怕过谁,也从未在谁面前气短过,然而如今,他却拘谨地站在我面前,不敢大声说话,结结巴巴道:“菩萨说的是,这小狐狸崽子太贪玩了些。” 我对孙悟空说:“还好你来得及时,那母狐狸丢了亲生儿子正四处发疯找他呢,把我南海闹得鸡飞狗跳,你也知道女人丢了孩子是何等的心焦,如今她要是见你把孩子送回来了,一定要认你做大恩人,你等着,我这就叫那白狐狸精来亲自向你道谢。” 说完,我又假惺惺地凶龙女说:“笑,笑什么笑!那母狐狸还在后山吗?快叫她过来,她那个傻儿子儿子找着了!” 我话还没说完,孙悟空一把扯着我的袖子,急忙道:“菩萨且慢,菩萨且听俺老孙一言!” 他欲要说什么,又猛地憋了回去,一张猴子脸涨得通红,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半晌,才忽然如同皮球泄了气一般道:“我和你实话说了吧!这狐狸崽子不是真的,是……是我从山野间随便抓一只来的!” 他丧气地说道:“想那日,我在南海急着寻惠岸行者,不知道将那小狐狸丢在了什么地方,这便跑丢了,我原本以为南海是个太平地方,他纵使跑丢了,能丢到哪里去呢?那时也没曾想如何着急找他,可是后来我再来寻的时候,连他的影子也找不到了,这才知道惹了大祸事。” 孙悟空耷拉着脑袋,暗地里偷偷瞥我一眼,道:“这几日我几次想和菩萨道歉,可是你也知道的,我老孙就是这个脾气硬,一辈子从未承认自己做错过什么,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死活低不下头来道歉,就把事情给耽误了,如今实在是我师父有难,迫不得已想来学菩萨帮忙,却又想着之前欠了菩萨的于心不安,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想了这个昏招,用着假狐狸崽子来骗你啊!” 过了一会儿,他认了错,等着我说什么,见我不说话,又暗自打量我,忽然理直气壮道:“但是这损招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那个师弟撺掇我的!若不是他,我今日哪里会做出这般丢人的事情!” 说自己的时候理亏,不敢大声说话,一说起他师弟,又有理了。 我只能说:“……是是是,所有事情都是别人的错,不是你齐天大圣孙悟空的错,是这个意思吗?” 孙悟空陪着笑脸,耷拉着脑袋,焦急地挠挠手背:“这件事确实是老孙的错,菩萨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我道:“孙悟空,你可知道你闯下了多大的祸事!那白狐公子趁你走后,在我南海偷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又喝了西王母的琼浆玉液,还将我那莲花池子里的花瓣扯下一半来,覆在脸上,从此千般变化,再无人能认得出他来。这小狐狸年纪轻轻便如此聪明,可惜心术不正,长大了以后定要惹更大的祸害,说不准,比你都能惹祸!” 孙悟空垂头丧气,敲着自己的石头脑瓜道:“都是老孙的错,都是老孙的错,等有一日我不保唐僧西天取经了,别的事情也不做,便满了四海八荒寻那小崽子,一定给菩萨一个说法!” 我说道:“罢了,也是他命中合当有此机缘,日后是福是祸,还很难说。你如今又来找我,是不是你师父出了什么事情?” 他道:“还不是被那老虎精抓到黄风洞里去了!那老虎没什么本事,他家大王却有个能吹风的宝贝呢!” 孙悟空气呼呼地说道:“真是怪了,以前老孙在这山野间行走,从未见过妖怪这么热心吃人,就算是热心吃人,也从未下如此大的功夫千辛万苦,得罪其他厉害妖怪也要抓那走在路上的路人,这世道真是变了,我们当年做妖怪的时候,从来不像他们现在的妖怪这样没有章法,妖怪和妖怪之间好歹还是彼此尊重的,现在这妖怪真是一届不如一届,老孙不在的这五百年,外面的妖怪全都学坏了,乱套了!真是世风日下啊!” 我们正说话间,我忽然浑身一阵恶寒,如堕冰渊,仿佛天地间忽然变作三九寒冬,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然而我转身一看,龙女、善财、孙悟空都好好的站在我身边,也没有什么寒风来吹我,也没天气突变,只我一个倒了霉。 我还没来得及问孙悟空这是怎么回事儿,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啜泣声,似乎是一个人在哀哀的哭,一边哭还一边小声咕哝:“观音姐姐,快来救我啊!” 我茫然的环顾四周,并没有人说话,半晌,只好问孙悟空道:“你方才听见有人说话了吗?” 孙悟空瞪大眼睛茫然道说:“只我一个在讲话,并无其他人说话。” 我又看龙女善财,两个人一起摇头,显然没有人听见这声呼救。 过了不多时,那声音又哽咽道:“完了完了,连观音姐姐也不能来救我了,我这次可真是死定了。” 等一下,这个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这不是孙悟空他家那师父吗! 小和尚似乎在自言自语,我只听见他小声哽咽道:“都怪我那两个徒儿不懂事,偏要追着那个妖怪去打,现在可好,害得我被妖怪抓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马上就要那几个妖怪开肠破肚给吃了,我以后还怎么去西天取经啊……” ……你这个小和尚,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很能叨叨的了。 我本来可知东西南北天下事,要是不小心开了闸,全世界烧香的都在我耳朵边儿上叨叨叨,只是声音不大,偏就小和尚这个声儿,简直是振聋发聩,他一开口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我又听见他小声咕哝:“可是我答应了观音姐姐要去西天大雷音寺求取真经的……” 我记得前两天开会的时候,那如来曾经突发奇想,说那小和尚西天取经路上几多磨难,保不齐就被哪个妖怪抓了去,若是他的徒弟求救不及就死了,可怎么办呢?这已经折腾了整整九世,第十世本该功成正果,万一没看住,咔嚓一下死了,多尴尬。 他自己叨叨这话的时候,我们谁也不说话,因为那九九八十一难的大纲虽然是我做的,但是说到底还是他自个儿安排的,若是他安排的难度太难把唐僧给害死了,但也不是别人的错。 但是他到底是老大,我们也不敢说他的不是,所以每每他提起和具体情况有关的事情,我们大多低着头,等这件事儿自己过去,反正他保不齐一会儿就忘了。 124.开小会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这猴子这张嘴是真欠打啊。 老和尚活的久, 又不是我让他活得久, 就不允许人家自己好好养生吗! 我说:“但凡心里有一丝善念的,我佛都愿意渡他。那老和尚虽然贪你师父的袈裟, 但是好事也做了不少,如今又已经一头撞死在墙上自尽了, 你还要挑我的过错?我在人间信众千千万万, 哪一个是十全十美的, 难道你以后成了佛, 那些有过错、自私心的,你便不许他们供奉你,也不许他们有机会改过、向善了?” 孙悟空被我说了一顿,把理直气壮的话噎了回去, 但是又不甘心,咕哝道:“可是那老和尚和妖精串通, 你看他活了二百七十岁,定是和那黑熊学的法子,再说他又有杀人的罪过,哪里是‘有些缺点’,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也活该, 活该!” 我冷笑:“你现在可真是当了取经人的徒弟了呀, 我的孙大圣。你当年难道不是个妖怪, 你杀的人, 只怕是比那老和尚吃过的米都多呢!你是不是也该死在那五行山下, 永世不得超生?” 我糊弄这猴子倒是容易,倒是里面的东西却不简单。 按照西天的说法,众生平等,所以妖精和人都是合法成精的,而且仙、佛、道,最初也是修炼而来的,没道理允许人修道就不许妖精修道,但是妖精和人不一样,人修道成仙,靠的是行善,妖精在山野间吸收天地精华,也就是发展得好的动物。 总有人说妖精吃人不配得道,吃过人的妖精就该死,可是换过来想想,这个食物链是怎样的我们也管不了,毕竟允许人吃动物,怎么就不允许动物成精以后吃人了呢?这不公平嘛!虽然佛要不吃荤,但是也不能因为人吃肉便杀了人,所以妖精吃人,我们不管不行,管了又不行。 那干脆都把底下成了精的收上天来做事?那得收多少妖精,一个个上天以后又不死不灭,那西天迟早有一天被挤爆了。 而且东西方的规矩也不一样,西天是前世里做了大善事的,升天有善缘,给个位子;天庭却是前世里领兵打仗杀了人屠了城的,玉帝看他打仗的能耐大,或是做臣子的搞文字斗争的能耐大,收上去做个领兵的或是写字的。 所以如来和那玉帝合计着,出了个损招,让那孙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经,路上遇到妖魔鬼怪抬手便杀,若是有缘分的,便收上来在天界当差,没缘分的,索性让他打死了,这样就既不是我们西天和天庭的罪过,又不能怪这猴子杀孽太重,毕竟他是妖精,妖精打妖精窝里斗,不是我们两界管理员的锅。 我觉得这个法子就很缺德,我就知道那如来一旦和玉帝只要凑一块儿绝对没好事,还不知道暗搓搓算计出来什么呢,现在可好,这事情又落到我头上了。 唉!猴子啊,你还是嫩啊! 我挺好心地对那猴子说:“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打杀妖怪,杀生造下的孽迟早是要还债的。你若是见谁都是打打杀杀,小心日后给人当枪使。” 但是那猴子却不听我的,道:“谁敢拦我取经的路,我定然不会饶了他!菩萨你莫不是心疼那个替你偷袈裟的黑熊,怕我打死他了吧?” 唉,就是因为你这种性格,才会被人当枪使的啊! 一片好心全被他当成了驴肝肺,我也不想管他了,索性任由他打去,反正这是如来和玉帝合计的,他打死了,天上也不罚他,反而给他封赏,也算是好事就是了。 那孙悟空扯着我的袖子道:“菩萨,我那师父还在观音院里等我带袈裟回去呢!你快与我来,把那黑熊怪收了,我也就不烦你修行了!” 没办法,我只能跟着他去收那黑熊怪,我那徒弟一听说有怪可以打,立刻抱着他的扫帚跟上,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又急忙忙回身去找他的棍子,喜滋滋地跟在孙悟空的后头。 孙悟空一回头看见那惠岸跟在后面,纳闷道:“菩萨,你这黑脸的徒弟别不是没断奶吧,怎么去哪儿他都跟着。” 我心想他是想跟着去打架,看看有没有孙悟空没打死的妖精,他就可以继续补上几棒子。 我回头看惠岸,我是真觉得他现在很高兴,非常高兴了算是,谁知孙悟空却和我说:“他跟着去也就算了,摆出来这副丧气脸干什么,仿佛我欠了他什么一般。” 我再看惠岸,我寻思惠岸今天非但很兴奋,眼睛里都在闪着光了,他怎么看出来人家就不高兴了呢? 我对孙悟空说道:“瞎说,我那徒儿明明很高兴。你看不出来,是猴子你眼睛不好。” 孙悟空瞪大了他那双火眼金睛,瞧了半晌以后丧气地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我道:“你看他今天眼睛明显比平时瞪大了一毫,且你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个近乎为直线的翘角,虽然弧度很小,但是还是证明他很开心,且非常开心。” 孙悟空:“……” 他对我说道:“菩萨你这师父,当得也是很艰辛了。” 瞎说,我明明和我徒儿相处得很愉快,你莫要挑事儿。 我道:“你这泼猴,怎么还不信,我让惠岸给你证明一下。”于是,我回头问惠岸道:“惠岸,师父带你去打群架,开心不开心?” 惠岸抱着他那根黑棍子,道:“给打死么?” 我说:“你不要得寸进尺,有架打就不错了,哪儿那么多要求。” 惠岸道:“有架打就是开心的,谁说我不开心了?” 我转头问孙悟空:“看见了么?我徒儿很开心,不仅很开心,他都快笑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那孙悟空哪里不对,听完我们说了这话,忽然一棒子敲在自己脑门上,再也不肯吱声了。 我对惠岸说道:“这世上的人总是误解你,但是没关系,师父了解你就好了。” 我们师徒两个惺惺相惜,情比金坚,只有孙悟空一个在那云头上拿着金箍棒敲自己的石头脑袋,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可怜这孩子,大约是当初被五行山砸傻了,至今都没缓过劲来。 我们到了那黑风山下,正打算在山里找了路找黑风洞,走到一半,山坡前头,忽然转出一个道人来。 道人手拿着一个透明的盘子,盘子里装着两枚仙丹,正在往前走,和孙悟空一撞撞了满怀。 孙悟空踉跄两步,那道人也没站稳,忙把手里的盘子护住,小心翼翼地没见到仙丹掉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那孙悟空被他撞了,起先是发愣,然而仔细盯着一看脸,忽得拿起他的棍子就上去,照着道人的脑袋就要打下去。 原本孙悟空的能耐,那道人莫说是和他打了,他正顾着心疼他的仙丹有没有事,早就被一棒子打在头上脑浆迸裂了。 然而惠岸一看,不成啊,他还没打妖怪,孙悟空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有妖怪打了,不开心,上去就拦住了孙悟空。 于是,那个护着盘子的道人没人去打,倒是我徒弟和孙悟空打起来了。 道人把他的小盘子抱在怀里,护崽儿一般地抱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孙悟空和惠岸打架。 孙悟空急了,道:“小行者,俺老孙又哪里招惹你了,你怎么偏要打我?” 惠岸说:“我师父说了,带我来打群架的。你吃独食,该打。” …… 孙悟空急道:“什么群架不群架,你的群架暂且放一放,等老孙打死了那妖道再说!” 惠岸这人脾气也是死倔,他说了要打群架,但是孙悟空想吃独食儿,他也不和孙悟空说话,就这么一直打下去。 气得孙悟空跳脚:“你这小屁孩,和你说话也不听,让你讲,你又哑巴似的不讲话!” 唉,惠岸是那种你让他讲话他就讲话的人吗!你就是打死他,他不想讲话也是不会讲话的。 何况你那儿懂,像你这般山野里的家伙,打妖精都是家常便饭,那惠岸从小到大就没几个妖怪给他打,遇到一个都是宝啊。 他们正打着,那白衣道人一眼望见了我,忽然惊喜道:“啊!观音姐姐!” ……??? 原本惠岸和孙悟空打的正厉害,听见他这么一出声,吓得同时停了手,扭过脑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 凌虚道人抱着他怀里的仙丹,一蹦一跳过来扯我的袖子:“我们以前是见过的,你还记不记得我呀?唉,几百年前是我不懂事,冲撞了菩萨,话说那一日,菩萨给我讲过道以后,虽然我当时吓跑了,但是后来一想,真的有道理啊!于是我书也不读了,坐在家里细细参悟,最后放弃学业功名,修仙去了!” 125.真假悟空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事情是这样的, 我们要扩大信众, 但是我们不能就这么自己把经文送去了,这样不好, 而且其实佛祖已经悄咪咪送了一次,但是人家不要, 他还被人给骂了回来。 照他自己说,是那一届东土人不行, 是他见过最差的一届东土人,不仅蠢, 还毁谤我们,还怠慢我们在那边的分部, 反正就得找一个取经人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把经文拿回去。(注:见西游记第八回) 知道的吧, 太容易拿到手的东西, 人们就是不珍惜。 可惜由于大家都活得太久了, 谁也没什么时间观念, 开会开到一半跑题了也很正常, 反正几百年后就跑回来了;要是跑得更远了也没关系,反正几千年后是迟早会跑回来的。 于是,好好的取经人话题,就转移到了我在东土大唐那边的形象问题了。 本观音的性别,在佛界宣传委员会的不均衡宣传下, 有以下可能。 一, 我是女的。 二, 我是男生女相。 三,我没有性别,因为佛无偏见。 佛祖比较倾向于后者,据说他当年比较想把我塑造成这样一个完美的中性形象,象征男女平等,从无贵贱。 但是问题在于,那时候我已经是个男的了,他若是想改造我,就得大费周章去做点极为隐秘的变动。 哎,当初大家创立佛教的时候,哪儿想到有一天传得这么广呢?哪儿能想得到,传着传着,就变了样呢?而且问题在于,在西边儿这儿我是男人,在东边儿那儿我是女人,这就让人很为难了,因为人们可以接受神明非男非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绝不可以亦男亦女。 佛祖本来是想做这个变动的,但是他后来又想到,这样对我,未免就显得我有点像佛界的吉祥物,对我不是很公平。 神就是这个样子,人们以为你是什么样子,你便是什么样子。人界传我为女身,我就得穿女装才能发挥最大的法力;人界传我是男身,那即便我身上穿的是王母的天衣也没什么卵用,佛祖叨叨着要给我改性别,叨叨了几千年,至今我都是在中土男扮女装。 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他改不改这个问题,因为我已经是菩萨了,菩萨六根清净,众生平等,我有没有性别特征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就算是我有这个那个,我也用不得,没人会在乎用不得的东西的。 所以,为了他的众生平等理念,我曾经说过我可以做出牺牲,以表达我对我佛坚定的信念。 佛祖对此很感动,但是就在我们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有一个菩萨说:“你不能因着你不用它便不在乎它,毕竟众生平等,器官也是平等的。” 这…… 此时,又有另一名菩萨及时地补上:“世上的男人也从不使用他们的乳头,但是这个东西已经存在了几千年,没人因为它无用便要割掉它。观世音,你不要对你的器官有偏见啊。” 这…… 我本来想问,你怎的知人家就不用呢?就好像阑尾,人们不仅不用,有时候还会被它害死。但是我问不得,省得他们发现我是个假的观世音。 我对此实在是忍无可忍,便问他们:“你们这般讲,是不是为了有一日社会发展,可以让我来宣传男扮女装的人的平等?” 佛祖说:“不是这样,当然不是这样,你怎么会有如此狭隘的想法。” 菩萨也说:“众生平等,从无贵贱,男扮女装的男人自然也和男扮男装的男人是一样平等的。” 后来,这个问题就扯到男扮女装的男人是否和男扮女装的女人一样平等的问题上去了,没有人谈论我的性征了。 而原本他们谈完那个问题就可以来谈我的问题,可是偏偏那个问题很深奥,比如有人讲是平等的,就有人讲:为什么人们见到女扮男装往往称赞其英气,见到男扮女装却总是发笑,说明还是不平等。 他们吵到一半,又有人讲既然不平等,我佛就要做出努力让它平等,这么一来,就真是没完没了了。 算了,反正,众生平等,我也不计较这些了。 我看着他们还有闲心吵吵平等不平等的问题,可我,我就要被那根搅屎棍孙悟空给烦死了。 就这样,我在他们的讨论声中无声无息地离开,带着我那个不咋爱讲话的怪徒弟惠岸,下界折腾取经人的事情去了。 说起来,我以前下界办事的时候,曾经遇着一个书生。原本那书生学识渊博,与我这个虽然没有上过学念过书、但是知道的事情太多的菩萨还是有点话可以聊的,我们聊着聊着,他忽然和我开始吵观世音的性别到底是什么。 我和他讲,观世音是男生女相,至少在东胜神州是这个样子,但是他却忽然勃然大怒,给我背了无数经书典故,来证明我到底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 说实话,我们在西天,不是特别讲究这个。 所以,为了给他展示真理,在他背了将近几百本经典给我考究以后,我把衣服脱了,指着我的性别特征告诉他我就是观世音,男人有的我都有,女人有的我虽然现在没有但是我也可以有,因为我是佛,佛最开始的时候是个人,佛要先是一个人才能成为一个佛,佛的慈悲心就是从人身上来的,不然真的无牵无挂,超脱凡俗,就不是佛了。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他大惊失色地看着我,然后开始破口大骂,说我侮辱观音,行为不检,这等不雅之物怎么可以如此暴露。 哎,我都说了,西天是不讲究这些的。我们讲了众生平等,所以器官也是平等的,这个眼睛鼻子嘴,胳膊屁股腿,都是一样地位的,没道理眼睛能露出来别的地方就得遮着,但是考虑到凡人的局限性,我们传道的时候一般不触及这些敏感区…… 可是我和他讲不清这东西,我就只能和他讲,这个佛啊,是男是女,是人是狗,都是为了感化众生,让他们找到慈悲之心,人们总传什么神明比人多一只眼睛,我就没见过谁传那个菩萨比人多一只唧唧,这就是思想局限啊! 然而书生不听,书生只听见了我说菩萨比人多一只唧唧,所以他当我是个变态,连经文都不给我背了,以为我是个想占他便宜的断袖,头也不回吓跑了。 我当时刚变成观世音没多久,我对佛祖讲道方式的教导理解不是很深刻,所以我追在他后面说,众生平等,男人和女人虽然构造不同但是同为人族,所以男人和男人的爱与男人和女人的爱没什么区别,女人和女人的爱也和女人和男人的爱没什么区别,因为人就是应该彼此相爱的,只是是否繁衍后代上会造成一些不同。但是我是佛,你是人,所以我可以接受你不能接受我的想法,这是没有关系的,就像我佛虽然六根清净,但是不会逼着别人六根清净…… 于是,我的第一个传道对象,被我吓的屁滚尿流,一路高喊着“救命啊有疯子”就头也不回地就跑远了。 所以,我这次下界,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流沙河界。 这绝对不是个好地方,就那水上头,连片叶子都没法浮上来。说起来,这次佛祖的原话是,我路上要是遇着能听话的妖精,就收了给取经人做徒弟,然而我又不傻,哪几个妖怪我能不知道吗? 这边的妖怪原先是天庭的一个神(见注1),做神的时候小心翼翼,兢兢业业,给王母娘娘卷帘子,就这种简单的工作一做就是几千年。 他呢人比较实诚,就算是几千年都没有升迁,也是一点抱怨都没有,继续老老实实做人,卷他的帘子。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天庭小公务员,做事仔细认真,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贡献,但是也是劳模典范啊!而且他卷帘子卷了几千年,就吭哧吭哧干活,一点野心也没有,一次抱怨也没有,多难得的好人。 但是即便是最仔细、最小心的人,有时候也难免犯错的。 于是,这个万年老实不犯错的老实人,有一天手一抖,蟠桃宴上摔碎了玻璃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砸个东西,看在他这么多年这么尽心尽力的份上,罚他不就好了? 然而天庭不,天庭直接把他打了八百鞭子,还将他的模样变得其丑无比,罚下界去。 就这,还不算完。 罚下界了,还要每七日一次,让飞剑来穿他胸胁百余下才回去,在这连叶子都浮不起来的地方永世不能超生,忍受饥饿寒冷之苦。 这就是好老人的下场。 本来么,玉帝做完这事儿以后,就把他给忘了,毕竟想成仙的人多了去了,卷帘子这种事情又不是要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做,这个小公务员以前在天庭的时候话就少,一脚被人踢下了天宫,更没人记得他了。 126.双生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本来他那一棍子都要打下去了, 小道士说完这句话以后, 他整个一顿, 僵住了。 小道士赶紧对他家黑熊怪说道:“你们怎么吵架啦?” 黑熊怪一把拿了兵器, 对着孙悟空怒道:“那泼猴子要来害我,把袈裟拿走也就罢了,他上来就要打我!”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这里, 除了我们和他们打一架, 打死的打死,打断腿的打断腿,别无其他路可走了。 孙悟空,你可真造孽啊。 谁知道那傻白甜却说道:“不是这样的, 你不要误会菩萨。他们打你, 是在超度你啊!” ……??? 这个傻白甜,果然不是一般的傻白甜啊!和外面那些傻白甜一点都不一样! 小道士指着他头上的鼓包说道:“刚才我和观音菩萨的大弟子惠岸论道, 他都告诉我啦, 佛要打你,是在超度你,打完一架以后,不堕轮回的。你看我, 方才他怎么打我我都忍下来,现在他说他超度完我啦, 以后我若是死了不会堕入地狱的。” …… 怪不得他这么早就被惠岸放了, 想来是惠岸想和他打架他又不还手, 不管惠岸怎么说他就是不和惠岸打, 大概是把惠岸气急了,把他赶走了。 那黑熊怪睁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看我,看看他家傻白甜挚友,又看看举着棒子的孙悟空,半信半疑道:“当真?” 傻白甜自信满满地说:“当真!菩萨是好人,他们不会骗我的。” …… 这可说不好,毕竟我们西天现在风气有点偏,像搞传销的。 那黑熊瞪着一双大眼,看看孙悟空,看看我,又看看他家挚友,半晌以后道:“好!那就由你打,我不还手了!” 孙悟空这种人,你求他不要打,他未必就听你的,但是若是你坐在这里等着他打,他是断断不会打的。 让他打他就打,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黑熊见孙悟空窝一边甚是窝火的模样,转头问小道士:“他怎么忽然不打我了,是我错过了被度化的机会吗?” 小道士惋惜地说:“那真是太可惜啦!” 这时候,惠岸一脸丧气地进洞来了,他心情不太好,那些小妖哪个敢拦他的,早被他一棍子掀翻打去八丈之外了。 惠岸望见我,闷声闷气道:“师父。” 我问:“你和凌虚道人论法论得如何呀?” 惠岸闷声道:“呵。” 想是没有妖怪给他打,不高兴了。 那黑熊怪一时间失了袈裟,孙悟空又不打他,加上他两个朋友又死了,脑子倒不过弯来,忽然又生气了:“不成,不成,我也太亏了!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惠岸一看有妖怪可以打,立刻眼睛就亮了,拎着棒子就上来跟那黑熊怪打了起来。 他们两个一打就上天,两个人在空中打的不可开交。 小道士在地上仰着头,着急地看着头上,道:“唉,这可怎么办呀,万一大黑得罪了菩萨的弟子,就没人超度他了!” 我好心提醒他:“超度是给死人的。我们对活人,一般讲度就可以了。” 小道士很善学的点点头,对我说:“菩萨,你不知道,我没成仙的时候,脑子可好使了,对什么都过目不忘,可我成仙太晚了,人也老了,脑子都有点锈了,现在就不好使了。” 说着,又很心大地安慰自己:“不过还好我是成仙了的哦,不然我就死了。” …… 这就是为什么成仙要趁早啊,唉。 我看着他现在皮相倒是好看,细皮嫩肉的像个年轻人,既然是个能驻颜的,想必修为也不浅了。 大约是聪明人反而不容易得道成仙,傻了以后,对很多事情看得淡,就能成仙了吧。 我那徒弟惠岸和黑熊一打就是一上午,那孙悟空都去了一个来回,把袈裟给了他师父了,这俩还在天上打。 他们打着打着,忽然那黑熊怪大叫一声道:“到饭点了,我要去吃饭了!” 然后,一个翻身跳下云端来,也不和惠岸打了,大摇大摆就要去洞里吃饭。 惠岸多久没动筋骨了,好不容易打一次,哪里甘心,还想继续打,可是任由他怎么敲打那黑熊怪,人家就是不还手。 我这徒弟一下子委屈了,眼巴巴的瞅着我。 好不容易遇见几只能打的妖怪,还不跟他打。 我被他一瞅,有点不安,看着他可怜,半晌,才开口问那黑熊道:“你到底想怎样?” 黑熊一挥手,生气道:“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你们都是欺负我和我挚友脑子不好使,骗我们的!” …… 怪我吗? 明明是那傻白甜自己误会。 谁让你们脑子不好使的? 黑熊怪盯着孙悟空,又看着我,忽然一伸手,指着孙悟空头顶上的金箍道:“除非你把他头上的东西,也给我一个!让我也戴一个你们佛家的宝贝在头上,不然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 ……等等,你说你要戴什么? 那孙悟空起先没明白,整个猴都傻了一下,下意识扶了扶那要命的金箍,道:“你要什么?” 黑熊怪大声道:“就你头上那宝贝!要是观世音也给我戴一个,他说什么我听什么!” 孙悟空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你想要这紧箍儿?我头上这紧箍儿?” 黑熊怪仰着头,毛爪爪一插腰,哼了一声道:“这就舍不得了?你们佛家真小气!我看你们就是不愿意渡我!” …… 我听见孙悟空在那儿偷笑,笑得一点也不遮掩。 你们这些山里的妖怪,可真是了不得。 争着抢着想要齐天大圣手里那根定海神针的,普天下妖魔鬼怪、神仙佛道我倒是见了不少;倒是想要他头顶那个要命的箍儿的,你还真是六界三道里首当其冲第一个,说实话,打心底里我是佩服的。 黑熊瞪大了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将熊掌在我面前一摊,毛茸茸的爪子放在我面前,半分退路也不留给我,气壮山河地一声吼,逼问道:“观世音,你就说吧,这亮晶晶的宝贝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你若是不给,我便将我所有的妖怪朋友都叫来,一起打上西天找如来老儿算账去!” 我看着那惠岸坐在地上,惺惺相惜地抱着他那扫帚,一副极为愁苦的模样,等着我发话。 他这是看那孙悟空撒泼得了好处,立刻自己也来撒泼,我教出来的徒弟怎的这般丢人现眼,唉,罪过啊! 我问道:“西天修行苦?” 惠岸听见我说话,下意识还是有点怕我的,给自己鼓了鼓气,壮壮胆,厚着脸皮道:“苦啊!” 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当众打孩子,显得我堂堂观音没素质,只能装作没事的模样,微笑着看向唐僧:“真是太巧了,长老,我这徒儿如今跟着你做个挑担子的,与你一起去西天取经吧。” 那惠岸坐在地上,抱着他那扫帚,怔了一下以后,一个激灵爬起身,忽得又做出一幅南海观音大弟子应有的仙风道骨之气,平和道:“徒儿想了想,还是与师父一同回南海更好。” 我冷笑:“怎的,不嫌弃那西天修行苦了?” 惠岸一脸的正义凛然:“不苦,不苦,跟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做事,就算苦也是甘愿的。” 我又问:“哦?不羡慕那孙悟空可以度九九八十一难,打九九八十一次妖怪了?” 惠岸一脸的决绝:“徒儿愿追随师父,此生此世绝不还俗。” …… 就这,我才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拽上云头,带回了那南海去。 我们回南海以后,我思量着如何教育教育这厮,却万万没想到那厮回到南海后,坐在我莲花台子下面望着我,一副准备“好了师父反正我们也回来了我们不用说话啦来眼神交流吧”的神情看着我。 关于这个单方面的误解我们心有灵犀的问题我一直很想和他讲,然而就和当年我寻思着上面时候告诉他我其实是个男人这件事情一样,我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他开口,再说我又没准备好和他讲这个问题,我只能就不训他了。 而且我想我和惠岸总有一日会发展到我和佛祖的默契,比如只要出了糟心事儿,就算是没人透露口风,我也知道就是他干的。莫说他张嘴我便知道他要打哈欠还是要讲话了,他不动坐在那儿我都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甚至有时候我在路上看见人间给他塑的金身,我都知道那金身在想啥。 我想等我那徒儿长大了,总有一日可以理解为师的苦心的。 我回南海以后,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之后,又不得安宁了。 话说那唐皇乃是人间的真龙,一国之主,万人之王,他既然是皇帝,那既然是想见那个神仙见那个神仙,做梦只要找的对路,无论是玉帝如来还是我,都能见着。但是问题是他别人没见过真身,只单单见过我,这几天夜里日日做梦的时候来找我,烦的我要死。 “观音娘娘,我那御弟身子薄弱,在那西天取经路上可怎样啊?” 好好好,他哪儿都好,骑着龙,跟着齐天大圣孙悟空呢。 “观音娘娘,若是我那御弟吃不饱、穿不暖,取经路上遇到妖怪,可怎么办啊。” ……你哪儿那么多屁事儿!取经路哪儿有一帆风顺的! “观音娘娘,我昨日给你烧了无数香,你可千万记得保佑他啊!” …… “观音娘娘……” 好了别叫了,我听见就头疼! “观音娘娘,我又在大唐给你修了座寺庙,你记得时常来大唐玩啊。我们大唐好吃的多,好玩的也很多,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也有,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 …… 我原先觉得这唐皇挺小气的,现在看看,也没那么小气么。 如此,他可算是不会再来烦我了吧?毕竟他能说的都说完了,再来找神仙就是他的不对了。神仙又不是他的臣子,皇帝若是气数未尽、又是人间明君,有了危难找神仙帮忙可以,可要是天天烦神仙,就是不懂事了。 果然,那之后我便清静了两天,谁知没两天,那唐太宗的魂魄又在梦里火急火燎地跑到南海来了,扯着我的袖子急急地问道: “观音娘娘,我的皇后和妃子吵起来了,你说我到底帮谁啊!” …… “观音娘娘?唉,观音娘娘我是真的很着急啊,你怎么又不理我了,你们神仙不是无所不知吗……” 他这叨叨起来,真是比他御弟有过之无不及,果不其然是拜了兄弟的关系,讲起话来都是一般的磨人。 我默默地屏蔽掉了唐皇可以来找我的这一条准则,把他的魂魄一脚踹回东土大唐去了。 你们要找就找如来去吧,毕竟规矩是他定的,我怎么看他都比我闲啊。 我才把那唐朝皇帝赶走,莲花池里又传来声音,想是天庭那边出了事情。 只听见南天门里有人喊道:“观音娘娘,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 “观音娘娘,你不是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让他保唐僧取经了么!” …… 这泼猴子,一个没看住,又跑到那天庭折腾去了。 我这边还没来得及管,又听见莲花池子里另一朵莲花传来声音,是我那在下界看守庙宇的小仙,惊恐地大叫:“观音娘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黑风山旁边那所观音院起大火了啊!” …… 我总觉得,这两件事同时发生,不像是和我没关系的样子。 果然,过了一会儿,我那徒儿又回来了,一副“师父你都知道了吧”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惠岸大约是被那如来训了一次,就不和我以目示意了,对我说道:“师父,我知道你都知道了,那孙悟空路上遇到一所观音禅院借宿,心痒把那袈裟给院主炫耀,结果那院主起了贪心,放火想要烧死他师徒二人取走袈裟,谁知道那泼猴子见别人要烧死他,哪儿能甘心,他不但不救火,上南天门借了个防火的罩子,把自家的师父罩住了,还吹了一阵风来,让火越来越大,烧了整个禅院呢!” ……这猴子,业孽也未免太重了。 按理说他烧的既然是我的禅院,我就不能不管,然而那供我的方丈有贪财之心,是个想要杀人夺宝的贼,害人不成反被害了,所以我管不得,不然显得我护短,是非不分,但是若是这些人全在我的院落里被活活烧死了,我观世音不仅没渡人,反而害死如此多的怨灵,日后我可怎么管理? 这些人死了以后,全来我南海闹事,说他们一心一意侍奉观音,只因为遇到一个贪心的院主,便都被害得惨死,说我观世音心狠手辣,岂不是几辈子的冤孽。 我只能连忙和那小仙说,那火再怎么大,必须保证万万不要烧死人。 想来我在人间千万信众,多少寺庙,哪儿能挨个顾上,罪过啊。 127.粉饰太平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老和尚活的久, 又不是我让他活得久, 就不允许人家自己好好养生吗! 我说:“但凡心里有一丝善念的, 我佛都愿意渡他。那老和尚虽然贪你师父的袈裟, 但是好事也做了不少,如今又已经一头撞死在墙上自尽了,你还要挑我的过错?我在人间信众千千万万, 哪一个是十全十美的, 难道你以后成了佛,那些有过错、自私心的,你便不许他们供奉你,也不许他们有机会改过、向善了?” 孙悟空被我说了一顿, 把理直气壮的话噎了回去, 但是又不甘心,咕哝道:“可是那老和尚和妖精串通, 你看他活了二百七十岁, 定是和那黑熊学的法子,再说他又有杀人的罪过,哪里是‘有些缺点’,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 死了也活该,活该!” 我冷笑:“你现在可真是当了取经人的徒弟了呀, 我的孙大圣。你当年难道不是个妖怪, 你杀的人, 只怕是比那老和尚吃过的米都多呢!你是不是也该死在那五行山下, 永世不得超生?” 我糊弄这猴子倒是容易,倒是里面的东西却不简单。 按照西天的说法,众生平等,所以妖精和人都是合法成精的,而且仙、佛、道,最初也是修炼而来的,没道理允许人修道就不许妖精修道,但是妖精和人不一样,人修道成仙,靠的是行善,妖精在山野间吸收天地精华,也就是发展得好的动物。 总有人说妖精吃人不配得道,吃过人的妖精就该死,可是换过来想想,这个食物链是怎样的我们也管不了,毕竟允许人吃动物,怎么就不允许动物成精以后吃人了呢?这不公平嘛!虽然佛要不吃荤,但是也不能因为人吃肉便杀了人,所以妖精吃人,我们不管不行,管了又不行。 那干脆都把底下成了精的收上天来做事?那得收多少妖精,一个个上天以后又不死不灭,那西天迟早有一天被挤爆了。 而且东西方的规矩也不一样,西天是前世里做了大善事的,升天有善缘,给个位子;天庭却是前世里领兵打仗杀了人屠了城的,玉帝看他打仗的能耐大,或是做臣子的搞文字斗争的能耐大,收上去做个领兵的或是写字的。 所以如来和那玉帝合计着,出了个损招,让那孙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经,路上遇到妖魔鬼怪抬手便杀,若是有缘分的,便收上来在天界当差,没缘分的,索性让他打死了,这样就既不是我们西天和天庭的罪过,又不能怪这猴子杀孽太重,毕竟他是妖精,妖精打妖精窝里斗,不是我们两界管理员的锅。 我觉得这个法子就很缺德,我就知道那如来一旦和玉帝只要凑一块儿绝对没好事,还不知道暗搓搓算计出来什么呢,现在可好,这事情又落到我头上了。 唉!猴子啊,你还是嫩啊! 我挺好心地对那猴子说:“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打杀妖怪,杀生造下的孽迟早是要还债的。你若是见谁都是打打杀杀,小心日后给人当枪使。” 但是那猴子却不听我的,道:“谁敢拦我取经的路,我定然不会饶了他!菩萨你莫不是心疼那个替你偷袈裟的黑熊,怕我打死他了吧?” 唉,就是因为你这种性格,才会被人当枪使的啊! 一片好心全被他当成了驴肝肺,我也不想管他了,索性任由他打去,反正这是如来和玉帝合计的,他打死了,天上也不罚他,反而给他封赏,也算是好事就是了。 那孙悟空扯着我的袖子道:“菩萨,我那师父还在观音院里等我带袈裟回去呢!你快与我来,把那黑熊怪收了,我也就不烦你修行了!” 没办法,我只能跟着他去收那黑熊怪,我那徒弟一听说有怪可以打,立刻抱着他的扫帚跟上,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又急忙忙回身去找他的棍子,喜滋滋地跟在孙悟空的后头。 孙悟空一回头看见那惠岸跟在后面,纳闷道:“菩萨,你这黑脸的徒弟别不是没断奶吧,怎么去哪儿他都跟着。” 我心想他是想跟着去打架,看看有没有孙悟空没打死的妖精,他就可以继续补上几棒子。 我回头看惠岸,我是真觉得他现在很高兴,非常高兴了算是,谁知孙悟空却和我说:“他跟着去也就算了,摆出来这副丧气脸干什么,仿佛我欠了他什么一般。” 我再看惠岸,我寻思惠岸今天非但很兴奋,眼睛里都在闪着光了,他怎么看出来人家就不高兴了呢? 我对孙悟空说道:“瞎说,我那徒儿明明很高兴。你看不出来,是猴子你眼睛不好。” 孙悟空瞪大了他那双火眼金睛,瞧了半晌以后丧气地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我道:“你看他今天眼睛明显比平时瞪大了一毫,且你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个近乎为直线的翘角,虽然弧度很小,但是还是证明他很开心,且非常开心。” 孙悟空:“……” 他对我说道:“菩萨你这师父,当得也是很艰辛了。” 瞎说,我明明和我徒儿相处得很愉快,你莫要挑事儿。 我道:“你这泼猴,怎么还不信,我让惠岸给你证明一下。”于是,我回头问惠岸道:“惠岸,师父带你去打群架,开心不开心?” 惠岸抱着他那根黑棍子,道:“给打死么?” 我说:“你不要得寸进尺,有架打就不错了,哪儿那么多要求。” 惠岸道:“有架打就是开心的,谁说我不开心了?” 我转头问孙悟空:“看见了么?我徒儿很开心,不仅很开心,他都快笑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那孙悟空哪里不对,听完我们说了这话,忽然一棒子敲在自己脑门上,再也不肯吱声了。 我对惠岸说道:“这世上的人总是误解你,但是没关系,师父了解你就好了。” 我们师徒两个惺惺相惜,情比金坚,只有孙悟空一个在那云头上拿着金箍棒敲自己的石头脑袋,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可怜这孩子,大约是当初被五行山砸傻了,至今都没缓过劲来。 我们到了那黑风山下,正打算在山里找了路找黑风洞,走到一半,山坡前头,忽然转出一个道人来。 道人手拿着一个透明的盘子,盘子里装着两枚仙丹,正在往前走,和孙悟空一撞撞了满怀。 孙悟空踉跄两步,那道人也没站稳,忙把手里的盘子护住,小心翼翼地没见到仙丹掉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那孙悟空被他撞了,起先是发愣,然而仔细盯着一看脸,忽得拿起他的棍子就上去,照着道人的脑袋就要打下去。 原本孙悟空的能耐,那道人莫说是和他打了,他正顾着心疼他的仙丹有没有事,早就被一棒子打在头上脑浆迸裂了。 然而惠岸一看,不成啊,他还没打妖怪,孙悟空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有妖怪打了,不开心,上去就拦住了孙悟空。 于是,那个护着盘子的道人没人去打,倒是我徒弟和孙悟空打起来了。 道人把他的小盘子抱在怀里,护崽儿一般地抱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孙悟空和惠岸打架。 孙悟空急了,道:“小行者,俺老孙又哪里招惹你了,你怎么偏要打我?” 惠岸说:“我师父说了,带我来打群架的。你吃独食,该打。” …… 孙悟空急道:“什么群架不群架,你的群架暂且放一放,等老孙打死了那妖道再说!” 惠岸这人脾气也是死倔,他说了要打群架,但是孙悟空想吃独食儿,他也不和孙悟空说话,就这么一直打下去。 气得孙悟空跳脚:“你这小屁孩,和你说话也不听,让你讲,你又哑巴似的不讲话!” 唉,惠岸是那种你让他讲话他就讲话的人吗!你就是打死他,他不想讲话也是不会讲话的。 何况你那儿懂,像你这般山野里的家伙,打妖精都是家常便饭,那惠岸从小到大就没几个妖怪给他打,遇到一个都是宝啊。 他们正打着,那白衣道人一眼望见了我,忽然惊喜道:“啊!观音姐姐!” ……??? 原本惠岸和孙悟空打的正厉害,听见他这么一出声,吓得同时停了手,扭过脑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 凌虚道人抱着他怀里的仙丹,一蹦一跳过来扯我的袖子:“我们以前是见过的,你还记不记得我呀?唉,几百年前是我不懂事,冲撞了菩萨,话说那一日,菩萨给我讲过道以后,虽然我当时吓跑了,但是后来一想,真的有道理啊!于是我书也不读了,坐在家里细细参悟,最后放弃学业功名,修仙去了!” …… 我还是没想起来他是谁。 几百年前?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他说:“那时候我还不找不到佛经原本,我就跟着道家修行,可是那些道士都说我是歪门邪道,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比他们有道理,所以我也不在道里修行了,我去山里和妖怪一起修行,现在我也成了小仙了,我还交了好多好多妖怪朋友呢!” …… 你到底是谁啊!! 他又说:“我最近在那东土大唐的寺庙里,发现唐皇照着观音真容修了观音庙,看见佛像才知道那天你没骗我,你真的是观世音菩萨啊!” 128.【红孩儿视角。】 “善财一号, 善财一号,善财二号呼叫善财一号……” 最后送出的呼唤石沉大海,再也得不到回音。 我失去他,犹如失却我姓名。 我是他的劫么?是不是没有我,他就不会死了?我这么问菩萨,却得不到答案。 我们共享着同样的名字,呼唤他便如同呼唤我,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浑然一体,早已不分彼此。可如今只剩下我了, 仿佛身体的一部分被人硬生生砍下, 血流不止,站立不稳,更可怕的是失去身体一部分的感觉, 即便是在那痛楚早已麻木之后,依旧会有抬起手腕的错觉,仿佛那一部分依稀还在,每每醒悟,心痛之至。 最开始我并不喜欢他, 我取了和他一样的名字,仿佛我是那树上的寄生斛,依附他的身体而生, 显得寄人篱下, 无足轻重, 那时我总希望他早点死了, 我好取代他,完整地取走这个名字,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可是他偏生是那么可爱,我总是嫉妒与他分享我的一切,仿佛他会将这一切夺走,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向他靠拢,我知道我正在冒着些危险失去什么,但是相依偎的甘美覆过了这种微妙的感觉,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立在这世上了,我仿佛一棵树,与他的根相交错,因我们有着同样的姓名,同生,同死,仿佛他就是我自己。 我并非生下来便是孤身一人,可我还太小的时候就对这个世界感到无力,但是每每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仿佛有一个细细的枝条将我支撑,我终于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了。 每当有人呼唤这个姓名的时候,我总不知是在唤他,还是在唤我,那种我一直以来高高建起用来躲避他人的城墙轰然倒塌,界限交融,浑然一体。 我知道他比我坚强得多,这与修为都无关,只是那颗被藏得极深的心中有着极端的畏惧。 我再也、再也、再也不想孤身一人了。 于是在他离去后,我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菩萨,我追问着我得不到的答案:“人怎么会灰飞烟灭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魂飞魄散呢?他是神仙啊,他是修行百年的神仙,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散了呢?” 菩萨看着我,给了我一个冰冷的答案:“因为灵魂本是易碎的东西。” 可是我还是不甘心。 我依旧不肯停歇地问着他相同的问题。 玻璃碎了,也会留下碎片,人的魂魄散了,怎么会就此消失呢? 我固执地相信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终于,在我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中,得到了他的回答。 菩萨久久地望着我,最后避开了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痛了一般,他垂下头,对我说道:“我们只说他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却绝口从不提起那些破损了的灵魂去了哪里。这是最大的忌讳,我说于你,你永远不可开口说与别人。” 我向他保证我绝不开口,他才对我说道:“就算是一个人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好的神,也不能保证他每一片灵魂都是好的。所以神明决计不会收留破损的灵魂,即便那曾经是挚爱与至亲。” 我茫然问:“为什么呢?” 菩萨说:“因为灵魂呀,多了一片不会如何;可若是少了一片,哪怕是极细小、极细小的一片,也有可能堕入深渊,万劫不复。关键在于,少的是哪一片了。” 他说这是秘密,是永远不能开口说出的秘密。 但是我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哄我,就像他们每次去哄那些孩子一般,给他们一个还算完整的童话,让他们在漆黑的夜晚睡在里面,到了长大才知从始至终都睡在黑暗里,从未侥幸逃脱。 但是他又对我说:“所以,永远不要对鬼魂心软。” 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他最喜欢说这种我听也听不懂的东西来糊弄我,有时他说的如此认真,导致我难以分辨其中真假。 有时候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那么好看,好看地如同画上的美人,一身不染尘的白衣,犹如出水清莲。 然而有时我又恍然惊觉,他站在明与暗的交界处,一只脚留在明亮的地方,背后又代表着他所拥护的那个庞大的秩序。 可是我不想了解那一切,我什么也不在乎。 我只想让我的善财一号回到我的身边来,我想把我的一切共享给他,我想找回我失去的名字。 于是我固执地、固执地追问: 怎么才能找回散去的灵魂呢? 他如果被打散了,又会去往何方呢? 他的每一片灵魂都有自己的意识,为什么不回来看我呢? 他不会忘了我的,是不是? 毕竟,他是我的一部分啊。 就如同我也是他的一部分那样。 我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让菩萨根本无法回答。 他大多数时候绝不理我,只在脆弱的时候才回答一两个问题。 “只有破损的灵魂可以认出破损的灵魂。完整的灵魂是无法识别破损的灵魂的,怪物们会在黑夜里彼此相认,人却不能。” “如果他真的对你那么重要,重要到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或者是你如此坚信你也对他如此重要,那就去找他吧。在梦境里呼唤他,即便是天涯也会得到回应。” 他是骗我的吧? 我喊了他一次、一次、又一次,呼出的声音永远消失了,再也得不到回答。 就像断了的线,再也得不到另一头的回应。 但是有一次例外。 只有那么一次。在我徒劳送出的所有呼唤中,只有那么一次的例外。 我跌入极深的梦境之中,我在那个黑暗而又寒冷的梦里呼唤着他,并且问他:死是什么感受呢? 那一刻我仿佛成为了他,身体逐渐冰冷,跳动的心已经停息,跌入无穷无尽的虚无之中去。 仿佛居于怪物的巢穴,置身于温暖而又潮湿的环境里,奇异的咚咚声不停地响着,仿佛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即便是什么也看不见,却仿佛有一种直觉告诉我:我正躺在一个怪物的心脏上,在这个巨大的怪物狰狞的胸膛中我渺小极了,我被漩涡所卷裹,冲到了这里,无处可逃。 然后,我睁开了梦中的眼睛。 一个没有脸的怪物骤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仿佛在凑近了看我,却没有属于自己的眼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清晰地知道:他确实在看着我。那一瞬间,极度的恐惧瞬间将我包围,我挣扎着尖叫着,嘶喊着逃出了那个可怕的梦境。 在那怪物潮湿而又温热的心脏上,一个没有面庞的怪物凑近了我,他没有自己的实体,像极了一面人形的镜子,而我在他那反光的头颅上看见了破损的我自己。 那个残缺的、破损的,崭新的怪物。 我做了一个噩梦,这个噩梦我深藏于心底,不敢对任何人宣之于口。 我吓坏了。说什么天不怕地不怕,我怕极了。那是与畏惧虎狼截然不同的恐惧,那样巨大的无处不在的惊惧甚至令我无法发出声音。 我甚至不敢呼救、不敢质疑。 我曾经想要天南海北寻他的心,就此没落,再也、再也不敢提起。 129.你想做神明吗 大概是怕我过得太憋屈, 如来这两天来我南海来得很勤。 善财下葬后我南海清静地很, 他来以后竟几乎除了我以外一个人也见不到,诧异道:“你那徒儿照旧还在和你闹矛盾呢?” 我只疲倦地冲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如来在我身边坐下,对我道:“我知道, 你是想保护他们, 和我当初一样。” 我问他:“当时为什么偏要选那只猴子?选谁不好?” 我并不认为还会有谁比孙悟空更适合来取经, 我只是一只好奇这件事:为什么非他不可? 若是我做出这个决定尚有可能,为什么如来会做这样的选择? 我们并肩而行如此长久的时间,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他了, 却只有这一件事想不通。 如来望着莲花池那亘古不变的平静的水,道:“我以为他能让我想起一些的东西。他很特殊,这满天神佛,几千百年也出不来一个和他一样的生灵,能让我们想起我们已经失去的东西。” “我做神已经做得太久, 早就忘了活着的感觉了, 这猴子提醒了我太多。我很怕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失败的神明,所以我把他从五行山下放出来, 我希望他能改变一些什么。” 他忽然转头望向我, 苦笑道:“可是我现在却发现已经太迟了, 他提醒我的那些东西,我已经不认为其实正确的了。” 见我不回答, 他继续说道:“当年贬金蝉子下界, 是我的决定。不是因他在讲道会上睡着了, 只是他同你说过的话,同我也说过。”说起昔日的徒儿,他不禁低低笑起来,仿佛那小小的愉悦一直藏在记忆里,是黑白世界的一点斑彩:“你能想到吗?他那么小的一个家伙,竟然想颠覆整个秩序,去做一点‘正确’的事情。”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眼神也黯淡下去:“可是他哪儿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呢?” “所以我狠下心,抹去他所有的记忆,让他下界去历经苦难,一次又一次地历经生死,希望他能忘却那个危险至极的想法。” 他说到这里,我终于深深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是啊。” 这句话仿佛有千斤重,我们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从未挑破而已。 我说:“他们总觉得我们是不一样的,事实却不是如此。” 如来道:“观世音,你我早已经成为你我所拥护的秩序其中之一,我们并不比谁更阴暗,却也绝不比谁更光明,我们和那玉皇大帝唯一的区别是我们还披着一层不敢撕下的皮,但是这层皮之下,我们这些神仙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玉帝是个疯子,他已经活的太久什么也不在乎。他有着一个疯子的敏锐,那比动物还敏锐的嗅觉让他早就明白我们和他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这之前,你我谁也不愿承认罢了。” 他忽然站了起来,深深望着我,道:“我希望事情就此为止。那只猴子是我的失误,他已经给你造成了太多的影响,我不希望这种影响继续下去了。” 我抬起头看他:“你希望我保持沉默?为善财的死保持沉默?他被打得魂飞魄散,谁知道下头那些收集魂魄的人会对他散落的魂魄做什么!” 如来又问我:“你想为他讨个公道?可是事已至此,公道会使他变得更好么?” 我黯然:“不会。” 如来又说:“你也说了,少了一片,就不是以前的人了,你想把他散落不全的魂魄再送入轮回么?” 不,那样还不如让他安息于世间,也算走得干净。 如来压低声音,对我道:“那你应该知道,他只是你象征的铁律的又一个牺牲品,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我复又沉默下去。 沉默不是可怕的,承认我早已融入这阴影,成为其中之一才是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我私以为这是正确的。 如果那猴子不曾出现的话,我早已落入那阴影中,终有一日我会成为一个和玉皇大帝一样的疯子。那个疯子何其敏锐啊,他是如此清晰地知道我们与他何其的相似,我甚至怀疑他让六耳猕猴杀死善财并非逼走孙悟空,而只是想得到一个结论:一个证明我和他是同类的结论。 ……正如怪物会在暗夜里彼此相认。 可是我尚且不甘,或许是那只突然出现的猴子,他泼顽刚烈不讲理,却留住我一只脚在世间,让我至今没有落入那深渊去。 如来忽然停住脚,回头问我道:“你怎的给他带了个箍儿?”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着坐于莲花上双手合十的红孩儿,他项子上带着一个箍儿,双手双脚上各绑着箍儿,仿佛一日之间长了百岁,已是少年人的模样。 我说:“那是他自己要的。” 真是奇了。 那金紧禁三个箍儿,除了孙悟空那个是我哄他戴上的以外,我南海这两个妖怪,都是自己甘愿带在身上的。 把那束缚困于自身却又心甘情愿,或许是步入神明的阶梯吧。 如来皱眉道:“你这徒儿怎么近日不对?你为他摩顶受戒了不曾,可曾受过阴气侵扰?” 我道:“善财死了,他吓坏了。日日做噩梦,说是见到善财成了怪物。我本想为他驱除邪魔,明净心志,却又忽然不肯了。最近日日梦呓,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境,大约是第一次经历生死,把以前听到的鬼故事都揉了进去,最近怕镜子怕得很,我劝也无用。” 如来见他毕竟年纪还小,也不再多问,就此去了。 我见红孩儿紧闭着眼睛念咒,便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虚无地望了我一会儿,才小声道:“害怕。” “怕什么?” 他小声道:“怕镜子,狐狸也怕的。还有死人,妖怪,都怕。” 我拍拍他的头,道:“善财以前为了吓你,给你讲了太多故事了。那些故事并非全然都是真实的,不要想太多了。” 他抬头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又沉默下去,点了点头。 我问他:“你想要做一个神明吗?” 他忽然眼睛明亮起来,连忙点头:“想的!我想成为一个好的神明!” 我说:“你是一个好孩子,一个好孩子想做神明是不容易的,所以你要努力呀。” 红孩儿耷拉着脑袋,似是挣扎着什么,几番抬头欲要说出口,却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终是沉默了下去。 130.【悟空视角】 为什么逃跑? 连孙悟空自己也不知道。 他是何等刚烈而又恣意的性子, 犯下多大的错事也从不低头, 莫说是后悔了,怕是连眉毛也不皱一下,生死早不放在心上,声名更是早已狼藉, 那么他到底在怕什么, 令他恐惧如此之深, 竟到了落荒而逃的地步? 一贯是孤身一人生来孤独死也寂寞的家伙,天地间寻不到一方立足之地, 如今却仿佛融入了什么地方一般, 有了庇护之所,与人有了牵连,仿佛无处立足的假象已经褪去,他已经不是独身一人了。 所以在那妖怪打死善财的一刻,他到底在怕什么? 孙悟空把自己关到空无一人的山洞之中, 一次又一次地想着这个问题。 难道取经不是很好吗?难道不是已经信赖菩萨了吗?为什么还会害怕? 是怕菩萨对他失望?是怕失去所有人的信赖? 不是。 他从来便是孤身一人, 从不渴望能有人可以长久地依赖,更不敢奢求从此便可立足, 菩萨愿意分一分心来照顾他便已经是足够了。 他怕的是被原谅、被放任。 他怕即便是经历了这一切, 最后那个端坐于莲花之上的人依旧用往日里的心待他, 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依旧是和煦的笑意, 既不责怪也不怨恨, 依旧送他回到原路,所有的一切便可以照旧,有如世间万物生长一般自然…… 那么为什么原谅他?他明明已经做错了这么多事,触犯了那么多教条,为什么还要原谅他? 为什么不任由他就这般堕入深渊里去,用怨恨与憎恶打量世间的一切,为什么要在深渊边上对他伸出一只手,将他吊在这高崖边上? 顺着那救济的手爬上去便是天堂吗? 不。 但是跌下去便是无底的深渊。 观世音以前对他说,一个人要先是一个完整的人才能做佛,没有被人爱过也不知如何爱人的人,连完整的人也不是,又谈何做佛呢? 可是他最怕的正是如此。纵使他早已经意识到那扇门正在对他逐渐打开,里头未知的一切依旧令他畏惧。 孙悟空从很早就明白自己不是人——他是一只猴子,一只像极了人却不是人的东西。正是因为他不是人,他才能在天地间过得如此自在而又潇洒,既不惧生,也不畏死,以前他什么也不怕,现在他开始怕了。 没有什么比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更令他畏惧。 做妖怪多好?既不用被人伦道义束缚自身,有无父母可以供养,更不必纠缠于名利地位,只需要混吃混喝,潇洒自在,可是人呢? 这世上只有人会折磨自己,会迫害同族,会把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压在身上。 但是当人就不好吗? 若是不好,为什么这世间妖怪皆想为人? 这次不一样了,他深知这次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这次一旦踏出就没有退路了,积在他心底的坚冰已经开始融化了,桎梏与高墙正在倒塌,一去不返。 为此他躲入山洞,用石块堵住入口,想寻一方清静的地方理理思绪,却发现越理越乱。 黑暗没有尽头,光明却界限分明,这正是世间最荒诞的地方。 然而等不及他如何理清这一切,山口的巨响猛地响起,堆积而起的石块猛然倒塌发出轰然巨响,一个手持黑棍、身穿白衣的少年人站在洞口,身后是刺目的燃烧着的天光。 惠岸手中的棍子猛地击打在洞壁上,极为锐利的眉毛高高昂起,傲然的神情里满是不屑,怒喝道:“孙悟空,你躲的可真好啊?” 啊啊,烦死,烦死,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想做人。 人一个个都这般烦人,令他恨不得把这些脑袋一个个都打烂,让那些脑袋里的东西全都碎了烂了才好! 惠岸一把打烂石洞的石壁,一边厉声喊道:“你何时成了这般懦弱、畏惧、胆小的废物?你倒是出来让我好好看看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胆小鬼,何等软弱的废物!” 孙悟空忍无可忍,一个筋斗从洞中翻了出去,拍拍身上的灰尘,对着惠岸吼道:“什么好的坏的,胆小的,不胆小的,还不是你们人定出来的东西!” 大概是心头气愤越燃越旺,他索性把一腔怨气都倾倒在惠岸身上:“你们人定义出来了那么多的东西,都是一团糟,一团糟!全都烂透了,烂透了 !” 他越说越气,气得几乎要炸裂开来:“只有你们人才嚷嚷着原谅别人,信任别人,可是我还没同意呢!我还没同意呢!我同意要你们信任我、原谅我了吗!我没有!我从始至终都没有!你们却偏要、偏要……” 偏要擅自给他不该给的希望,又要对他失望。 惠岸原本也积了一肚子想要骂他的话,被他指着这么一叫竟是没了脾气,愕然望着他良久,才道:“大圣,我师弟惨死,你就要这么看着那妖怪借此为踏板,西天取经,来西天封佛,最后修成正果?” 孙悟空被他这般一说,小小声咕哝道:“自然不是。” 惠岸又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弃他而去,躲在这里?” 孙悟空有满腔的话要说,却偏生不想就此说出口,他几次张口,却又再度闭上,末了,只道出一句不伦不类的话来:“我怎么知道对菩萨而言哪个是好的?我是个麻烦精,蠢妖怪,我怎么知道他还想要我回去?” 说到此,他黯然下去:“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总觉得这件事我便是凶手,我要承担责任,可是我不知道要承担何等的责任。” 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可是他却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指向什么样的结局,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知道,但是他唯一知道的是:无论他现在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已经不能回头了。 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也必须做出选择。 他知道惠岸不是做出回答的最佳人选,但是他没有更好些的选择了。 于是,他迟疑着问道:“佛是真的无欲无求么?僧是真的六根清净么?” 惠岸说:“是,也不是。” 孙悟空勃然大怒:“我问你问题,可不是要你给我说这些话的!” 惠岸又说道:“因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不敢说而已。” 孙悟空道:“那你知道多少,便与我说多少!” 惠岸说:“我早知道佛比人更清静,欲望更少,仅此而已。但是这不是黑与白那么明显的东西,或许人可以相信佛的清静,佛却不能相信自己的清静。” 孙悟空又问道:“佛也说自己慈悲,佛就真的慈悲么?” 惠岸说:“佛比人更慈悲,但是慈悲本身却有局限。师父常讲的那些大道理,只是大道理而已。佛的慈悲到底不能超脱自身的局限。既然佛不杀生,不吃肉,为什么不连粟米也一起不吃了呢?植物难道不是生命吗?不,他们自然是生命,只是和我们的形态并不相似,不如动物那般像我们,所以我们认为他们没有生命,我们对其进行杀戮。但是杀戮真的是错的吗?狮子捕食羚羊,你会认为狮子邪恶吗?羚羊咬断草叶,你会觉得羚羊邪恶吗?自然不是。” 惠岸黯然道:“我想,我们只是觉得自身有太多弱点,试图去寻找一个与道德的契合点而已。” 孙悟空听他讲了这么多,末了,诧异道:“仅此而已?” 惠岸:“仅此而已。” 孙悟空小声道:“照你这般说,做人也没有那么难么。” 惠岸见他有回转之意,便不再逼迫,换了平静的声音道:“我师父总说,做佛不难,做个好佛却是很难的。因为这世上没人真的知道‘好’是什么,难就难在这里而已。” 他还想再说什么为他鼓起勇气,却忽然见那猴子腰板挺直了起来。 躲在黑暗中多日满身尘埃的家伙,如今仅仅是昂起头颅而已,却有了一股脱胎换骨的意味。 拂落满身的尘埃,擦亮黯淡的眼睛,他开口道:“我这几日想得清楚,我再不要给菩萨添任何麻烦了!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要一头莽撞才能做成的,既然玉皇大帝看不起我,想要将我换掉,便任由他换去也罢!他不是要个不搅乱他在秩序的傀儡么?这个傀儡既然可以是那只下贱卑鄙的妖怪,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对惠岸道:“若是饶是他也看不出我二人的分别,那你我不如将计就计,骗他个彻底!” 说罢,将那如意金箍棒荡出,扛在肩上,明明是重若泰山的一个担子,抗在他肩上却好似无形,他冲着惠岸一扬手,小到哦:“走,我们去为你师弟寻一个公道!” 131.疯狂之心 孙悟空心想, 若是想成为人, 那就要先接受人的狡诈,人的善变,人的无情。 他把事情想得无比清楚:他不是一个只向往人族生活的妖怪,他要接受人, 就要将他最黑暗、最丑陋的一面也一同接受。 无好无坏, 人而已。 真是怪了, 明明是千斤重的一根金箍棒,扛在肩上却是轻得很, 那些无影无形的东西反倒是重的很, 人的世界真是怪。 他还没向前走得几步,惠岸便已经追了上来,急道:“莫要冲动,你躲了这些时日,怎的一出来便喊着要为我师弟报仇?你既然已有主意, 为什么还要这样躲躲藏藏?” 孙悟空道:“俺老孙躲虽然躲了, 但是事情还是要承的。别的我不知,我只知道杀人便要偿命, 此乃天经地义的事情。且我躲着这几日将那事情想得清楚, 你莫要急, 我自有办法。” 惠岸生怕这猴子个性泼顽,又空口说下大话, 哪里给他走的机会, 一把死死扯住, 道:“我要你来承担事情,可不是要你来送命的!你往常莽撞便也算了,这一次可万万莽撞不得了!” 孙悟空见他左右不解,忽得将那金箍棒一收,理理破旧的袖子,当着惠岸的面徐徐踱了几步,神色微微收敛,竟将那假悟空的模样学了个七成。这还也罢,他忽得昂首眼神一瞥,竟是开口学那假悟空说话,道:“你大势已去,偏又不肯甘心,我倒要看看,这满天神佛有谁敢为你出声!莫说是出声,就是点一下头、动一动眼珠子,怕是也没有一个吧!” 若是说他方才走路的样子只学了七成,加上这说话的语气,竟是以及学了十成,真是亦真亦假,真的与假的彻底混杂在一起,谁也分不清楚。 惠岸愕然望着他,上下将他打量,竟一时间无法分辨,愕然怔了良久之后,竟浮现出一丝警备之色来,看得孙悟空朗声大笑。 孙悟空道:“小行者,那假悟空正同我师父一道取经呢!哪儿有这个闲心来骗你呢?” 惠岸怔怔良久,才道:“你这几日躲在山洞里,变化真是不小的。” 孙悟空道:“切莫多说,切莫多说,被那天上的神将看见可就不好了!” 说罢,一个筋斗云翻去了,丢下一句话道:“惠岸行者,且去让你师父放心!祸事因我而起,我决不许就这么草草了之!” 惠岸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静静注视着天边消逝那一朵彩云,眼神黯淡下去,徒自呢喃道:“我至今都不知道,我师父到底是否仍有心。” 孙悟空追上那假猴子与唐僧的队伍,遥遥地只听见白马上的小和尚叽叽咕咕抱怨道:“你最近怎的这般听我的话起来,莫不是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你我生了间隙?” 假猴子道:“怎么会,你是我敬重的师父,我尊敬你难道不对么?” 小和尚坐在白马上各种不自在,闷闷道:“是这样。然而我早与你吵架吵惯了,你不同我吵架,我每天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不如你酝酿酝酿,我们再吵一架如何?” 假猴子:“……” 孙悟空变作小小一只飞虫,一路上尾随他们,等着那小和尚疲倦了,下马歇息,对假猴子道:“悟空呀,你去给我打点水来吧。” 假猴子应了一声,便去那山野间寻水,正待他弯腰打水之际,孙悟空忽得现了真身,一句话也不问,只掣大棒狠狠打下,算是那猴子命大,一个闪身匆忙避过,肩膀却是挨了一下子。 两个猴子立刻纠缠打斗起来,武器怎么看也是一模一样的外形,两只猴子也是一模一样的外貌,打起来却是一来一回截然不同,一个手臂受伤,躲躲闪闪,一个下手狠辣,无情至极,真是与日前形成鲜明对比。 假猴子吃痛,嘴角抽搐着,死死盯住孙悟空,忽得咧嘴笑绽出一个狰狞至极的笑来:“你可真是学乖了啊,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啊!” 孙悟空道:“谦虚谦虚,还不是你教我的?” 假猴子肩膀虽是流血不止,却依旧狰狞道:“我放你一命,你却欲要杀我,真是讽刺。早知今日,我当日何必心软放你走呢?” 孙悟空又是一棒子打来:“你说的甚是,如今我倒是要好好感谢你救命不杀之恩了!” 假猴子大笑道:“凭你也配杀了我?好笑至极!” 他说着,一个闪躲避开孙悟空,化作一股阴风,忽得向天际去了。 孙悟空眼睁睁看着他不见,心里想道:这冒牌货是个有后台的,如今莫不是被我打怕了,找他主子去了吧? 一边如是想,一面有寻思:事已至此,早无退路,还是追上罢。 他便也纵祥云追上,只见那负了伤的猴子别处不去,竟逃窜奔入南海紫竹林去,孙悟空在心里冷笑:这货真是不知好歹,哪里不躲,偏要往菩萨这里躲,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来不及如何想,只见那假猴子扶住肩头流血的伤口,一步一步走入南海。因他与孙悟空一个模样,那二十四诸天也不敢拦他,只得任由他走进去。孙悟空随后追进去,二十四诸天面面相觑,谁也不言,只侧身让过。 假猴子一面流血,一面冷笑道:“怎么,要在南海杀我?要在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面前杀我?” 孙悟空道:“我看在菩萨的面子上,留你一命!也省的污了南海这情景的地方!” 假猴子大笑:“哈哈哈,我岂止要污了这一尘不染的南海,我最好血溅三尺,尽数洒在那观世音的白衣上,把他那层假的脸撕下来看看也罢!” 他说着,一步一个踉跄,走到那莲花池前去,看着白衣若雪的南海观音,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他面前去。 孙悟空尚且不解他到底要做什么,却见他嘴角挑着嘲讽的笑,一字一句道:“我呀,早就不想替代他去取什么经呢。” “替代他有什么好的?还不是来西天做个烦人的神仙,实在是太无趣、太无趣了。” 他一个站不稳,忽得扑在地上,纵声大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们这幅狼狈的样子,哈哈哈!” 他几乎在地上笑得直打滚:“什么玉皇大帝、南海观音、西天佛祖、齐天大圣!还不是一个个被我弄得狼狈不堪!你们看看你们现在的嘴脸!” 那南海观音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忽得冷声开口道:“悟空,带他离开!现在就将他赶走!” 假猴子血淋淋的手忽得一伸,抓住观世音那洁白如雪的衣袂,一个血淋淋的手印便印在上面,饶是洗也洗不净了,只忽得厉声道:“是么?你怕了不曾?你明知我的来历,你知道我乃是六耳猕猴,为何你始终不敢戳破?” 他转头看向孙悟空,道:“你以为我真的如此愚蠢?我早与玉皇大帝有约,一旦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六耳猕猴将满是血的身子挪上莲花台,摇头道:“真可惜,我本想将那如来佛祖也卷进来,可惜他不在,真是可惜!” 说罢,通红的眼睛瞪住了观世音,道:“若是我今日死在孙悟空手里了,那玉皇大帝自然知晓,且我正是死在你面前,你不仅见死不救,还推波助澜。这样你粉饰已久的太平就要毁在我一个下界下贱卑微的生灵手里了吧?” 他指着自己胸口,道:“我再给你个选择:你来亲手了结了我。我是个讲信用的人,你做到了我自然不骗你,到时候玉皇大帝一无所知,你养的那泼猴照旧去取经,一切都万事大吉,如何呀?” 仿佛期待这一日已经期待太久,他几乎压抑不住疯狂的笑意:“你是要你粉饰良久的太平,还是要你自己问心无愧?我杀了你的徒弟,你为他偿命再天经地义不过,但是我要你自己做决定——你决定你自己要不要破杀戒。” 观世音静静地注视着他,长久地沉默着,仿佛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问道 :“你这么做,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六耳猕猴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得意地看着他的血到处横流不止,咕哝道:“自然是因为这世界实在是太无趣、太无趣了呀。我活了这么久呀,一件有趣的事情也没有啊!” 他说着,又满足地大笑起来,声音里满是疯狂:“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太有趣了,太好玩了!” “我等这一天,等的实在是太久啦!” 若不是肩膀被重创,他几乎就要跳将起来,脸上明明沾满了血,却是恣意的笑容:“你快看看,我替你把孙悟空变得多么聪明!你看他现如今还莽撞么?还自私么?不了!” “他简直,简直——” 说到这里,仿佛被极深的愉悦击中,他在大笑起来,仰天高声道:“他简直学得跟我一模一样了!” 他兴奋地简直踉踉跄跄地跳来跳去:“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啊,若是孙悟空今天杀了我,他定然就把我身上不好的东西全学去了!” 他从破旧的僧衣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塞到观世音手里去,诚挚地说道:“所以,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请你亲自来动手吧。” 132.他们对我可好啦 六耳猕猴将那把匕首塞到我手里的时候, 他眼睛里兴奋的光如同燃烧的烈焰,熊熊弥漫着热烈的光。 像即将得到玩具的小孩子,一边期待又一边窃喜着, 甚至还对身边的人使之以眼色, 生怕别人破坏了他此刻的惊喜。 就好像拿着刀的我,是一个包装精密的礼物一样, 他等待着拆封,想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那种纯粹的快乐和期待不禁令我胆寒。 我把刀丢在地上, 对他说:“你知道吧?我是南海观音,我要你死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何必拿这样一把惺惺作态的刀呢?” 他回答我:“因你总是神做得太久,失了做人的心。你若是眨一眨眼我便死了, 我和那飞灰、走狗、污泥有什么区别呢?我就期待你用这一把刀,也不需要怎么费力,戳一刀便是了。但是我却是以人的姿态死去的, 我就想看看大慈大悲观世音在看着我死去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来。” “是悲悯的,还是不屑的?或是什么都没有, 即便是你亲自动手,也依旧是什么也无,这是最有意思的。” 他血流得已经不少, 但是修为有不浅,靠着修为吊着, 一时半会死不了, 有因着兴奋愈发有精力起来: “但是无论怎样, 不都是你想要的结局么?” 我想要的? 他到底在说什么? 这只我见也仅见过一次的猴子,凭什么就觉得自己如此地了解我,比我自己了解我自己更甚? 他这态度触怒了我,让我产生了杀了他的念头——我虽然厌恶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比我们谁都厉害,仿佛像一把利刃,可以剖开我们每个人隐藏的地方,那些我们试图埋下不欲让自己发现的地方。 见我不答,他又问我:“你不是神么?纵是你今天杀了我,我的魂魄再入轮回,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我活着的时候改不成你们想要的好的模子,死了以后,谁知道是不是好的呢?” 我说:“我不会动手的。你想把我变成一个杀人犯,你不会得逞的。” 六耳无聊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要这样说。” “可是你们神啊,不都是这样做的吗?事到临头,把众生放在称上称一称,孰轻孰重就有了,是生是死就定了,怎么现在一把你自己也放在上来,你就不甘心了?” 他又一次抓住了我,手上的血印子又一次沾到我的衣服上来:“我的死难道不是和你徒弟的死一样么?我们最后不都成了你想要维护的秩序的一部分?” 他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消失地没有一点征兆: “神总是以为自己有更好的选择。可是这一次,没有了。” “没有了。” 我看着他,那一瞬间我仿佛觉得他和孙悟空产生了重叠,长得一模一样的两只猴子,一样的麻烦,一样的古怪的性子,都是想打破神秩序的下界生灵,只不过一只乖一点,一只坏一点。 可是他坏,他再坏,比得上神坏吗? 乖一点的那只,我们先把他打怕了,关在山下让他发狂,然后对他好一点,骗他来取经,反正他乖得很,一点点的恩情他就记一辈子,揣在心里小心翼翼捧着,风不给吹,雨不给打,遇到对手有时候还要拿出来炫耀一下:我师父他对我好,他救我;观音菩萨也对我好,日日夜夜帮着我。 我孙悟空从此再也不是孤身一个人啦。 时间一长,他就成了大秩序的一部分,为虎作伥,做他讨厌的事情,但是心里开心得很: “给我师父做事我吃苦也愿意。” “给观音菩萨做事我死也甘心。” “他们对我好呀。” 我们对他好吗? 难道他从此就不是异类了吗? 坏一点的那只,其实不比乖一点的那只聪明。乖一点的那只也看得清,但是他乖啊,他要自欺欺人,他耍无赖,对别人这样,对自己也这样;但是坏一点的那只不肯,他坏透了,他要做的事情他就是要做到底,他就惺惺作态、揣摩人心,然后把自己逼到死路上,也把神仙逼到死路上,对我们说: 看着你们这样真是太好玩啦! 孙悟空觉得神仙对他不好,他就想把神仙都踹了,自己来当。 六耳猕猴压根不在乎,他觉得谁当都一样,他就是想惹麻烦,他就是想把所有事情都搞乱,他觉得好玩,才不管它好不好。 有时候,有神仙说:我们维护秩序杀的生灵,比他们扰乱秩序杀的还要多得多。但是事情不是这么算的,我们每为了维护秩序杀一些,都是在把世界变得更好,但是扰乱秩序的却不是这样,他们会把世界变得更坏。 我觉得这么说有道理,但是也没道理。 如果我有时间,我还能想很多很多这些废话,毕竟我活的这么久,这些废话我也想了很久很久了,但是想这些东西是没有用的,我想得再多也不能改变一点点现在的情况。 见我一直没动,六耳猕猴拿着他那把刀,放在我手里,将我手指合拢,对准他自己,问道:“你不想下手,要不要我帮你?” 我没动。 他让那把拙劣的刀逼近了他的心脏,继续说道:“如果你只是需要一点助力的话,我可以帮你。你以后可得感我的恩啊!” 我依旧没动。 他将刀刺入胸膛,血溅在我的袖子上,他忽然大笑起来,道:“我真是太傻啦,我已经死了,你可怎么感我的恩呢?” 他戳了一下似是觉得不够,抓着我的手,握着那把刀,复又戳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末了,胸口出现一个大的窟窿,血疯狂地涌出,他说:你看,你现在给你的徒弟报了仇,你想要的状况又回到了我出现之前,我也得偿所愿,总的来说是我自己杀了自己,你没有杀我也没有救我,这岂不是皆大欢喜呢? 然后他开始愈加愉悦地笑,问我:如果全都是好事,你又为什么要因我落泪呢?菩萨? 他的笑容最后还是消失了,如同寂静睡去一般,别无二致。 他死了我不解恨,他活着我不高兴,说实话,我不仅看不起他,还恨透了他,他是死是活我都不在乎。 那么我到底为什么要因他而难过呢? 我甩了甩手上的血,那是一滩令人厌恶的脏东西,我不想它再出现在这里了。 他死了以后,孙悟空愤愤地说:“这冒牌货真是不要脸,临死还要拉着菩萨不放手,似他这般的混账,只可惜死一次不够,死一百次一千次才好呢。” 龙女说:“菩萨,我给你拿干净衣服去。这人是个疯子,你不要被他带偏了。” 黑熊怪说:“我去把这疯子的尸体拿去丢掉,真是太可怕了,他为什么这么做?难不成他自杀还指着菩萨救他吗,他这种罪大恶极的人,就算是大慈大悲也不该渡他。” 我没有救他,也没有杀他,没有一个人认为我做错了。 我本该松口气才是。 然而,我抬起眼睛,发现惠岸不知何时已经回了南海,他愕然站在远处看着我,眼睛瞪得很大,离我远远的,仿佛不想靠近我,也不想和我说话。 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连手里的长棍也拿不稳,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龙女一眼望见他,见他这幅错愕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道:“师兄你不要误会,那……那猴子不是菩萨杀的……” 惠岸看也不看她,只睁大眼睛,绝望地看着我。 龙女试图给他解释:“你没看全,是这疯子跑来南海,逼着菩萨要菩萨杀他的……” 惠岸忽然冷声开口:“我看全了。我看得可全了。” 说着,环视四周,冷如锋刃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我身上,在一字一句地说:“我看得可比你们所有人都全呢。” 我沾着一身血,站起来,唤他道:“惠岸,别在耍孩子脾气了,你先过来……” 他却倒退了一步,仿佛不认识我,摇着头,问我:“你为什么什么也不做?” 我反问他:“你想要我做什么?” 惠岸退得离我越来越远:“杀了他,或者是救他,或者是选择不杀他。总之,做点什么。” 他的声音低下去,仿佛是在呢喃着,若不是我听力极好,几乎听不见他的声音:“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什么也不做!” 他问我:“你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你为什么永远都什么也不做?你为什么连我也不愿意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说:“我想什么不曾与你说?” 惠岸猛地嘶吼起来:“你什么都不同我说!” 一开始他想和我拉开距离,对我喊,对我吼,对我发脾气,吼了一会儿以后,忽得停了,脑袋也耷拉下来,眼神也软弱下来,怯怯地望着我,仿佛想走过来又不敢,只那么看着我,似个孩子一般,小心的,期待的。 他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再不像之前那般底气十足了,小小声地唤我一声:“……师父?” 仿佛小时候肚子饿了,找我要吃的。 他说:“你总是对我太好、太好,以至于我忘了问你。” 他看看我,又低头看看自己,看看孙悟空,又看看地上被黑熊怪拖出去的六耳猕猴,末了,怯生生问道: “你和他们,到底是不是一样的?” 133.脑回路 惠岸和我闹脾气了。 闹的方式有点类似于青春期小孩耍酷, 每天跑出去打架, 一副我是神仙我了不起的样子, 然后他还有一堆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其奇奇怪怪的理论, 我一和他说话就把理论扯出来和我犟, 反正每天脑子都不正常。 归根结底, 就是因为那天他问我的时候,我没有回答他。 他问我:你和他们,到底是不是一样的? 我当了几千年的神仙, 每天都很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去思考这些讨人厌的无解的答案,但是他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但是他要叛逆就叛逆吧,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迟。 同理我觉得龙女肯定也有闹叛逆的一天, 善财二号虽然现在乖,但是以后肯定也要闹,总之大家不叛逆活不成, 谁还没个青春期了。 说实话,六耳猕猴的事情过去以后,我还有点担心玉帝那头, 虽然西天瞒他瞒的跟铁桶一般,保不准他就真的不知道, 这件事我还和如来商量了一次来着。 没把他请来南海之前,我寻思着他是众佛之首, 不和他商量我不安心。 和他商量完以后, 我就坐在南海边儿上寻思:我到底哪根筋不对要和他商量? 我和他讲了六耳猕猴的来龙去脉以后, 含蓄表达了我觉得玉帝是个隐藏的麻烦以后,他对我说:“那你给他撒个娇吧。” ??? 等一下,我聋了吗? 如来想了想,又说:“反正西天诸佛里他最喜欢你了,要是你也没辙,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你其实不是女的,你要不试试吧。我看青蟒以前的经历,他对撒娇的女孩子很没抵抗力啊。” …… 我当时一巴掌就甩在他脸上了。 我亲自给他解释了一下“会撒娇的女孩子”是怎么解决这种问题的,吓得他捂着剧痛的脸、瞪大眼睛看着我,话都说不顺了,一只手哆嗦着指着我:“你你你你竟然打人?” 我以为他搞了这么多年外交问题能有点长进,我真是高估他了。 反正我就这么堂堂正正打了众佛之首一巴掌,当众把他赶出了南海,让他回西天自己找个屋子把自己关起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思想问题。 ‘说实话我这一巴掌打下去,一般修为的神仙都熬不住。 如来大概还想和我说啥,但是他被我打得实在是够呛,踉踉跄跄跑回去休养了,从此大概认定我是个不讲理的,再也不敢和我瞎说话。 但是自打六耳猕猴这件事出来以后,整个西天的节奏都乱了,以前的时候孙悟空他们拜佛求经路上走得何其艰难,大家也就偶尔出手帮一下,自打这件事以后,孙悟空但凡遇到点什么麻烦,西天和天庭两头上赶着来帮忙。 比如他在下界遇到铁扇公主牛魔王,大概就是这俩分居且被小三养着但是死活不离婚的夫妻觉得孙悟空害死了他们儿子,孙悟空还以为他要和老朋友打,结果普贤直接冲过去:放着我来! 然后给他开了绿灯,反正就直接通关。 比如他在下界遇到九头虫盗宝珠,他还以为要下去和人家打,结果杨戬带着一帮人直接冲下界,兴奋到搓手:大圣且慢,放着我来! 孙悟空就这么莫名其妙看着杨戬把事情解决了,把所有功名安在他孙悟空头上,甩甩手走了。 孙悟空都开始怀疑人生了,毕竟地藏流产了以后就成天拿着个小本本跟在他们师徒后面写他们取经的故事,写得全然不符实,但是写得很精彩,孙悟空自己翻了翻,看着就很汗颜:“菩萨,当时不是这样的。” 地藏说:“没事,我给你写好看点,以后人间好流传啊。” 这样搞的孙悟空很受不了,他觉得这样不好,不真实,显得他堂堂齐天大圣太矫情,十分地不好意思,于是死活拒绝地藏跟在他们后头搞记录,把他赶走好几回。 但是小和尚不这么想,小和尚觉得菩萨这么做肯定有菩萨的道理,再说地藏也算是他孩子的妈了,孩子妈最近流产,心情很不好,他身为一个一心向西行的佛祖信徒,他应该好好安慰受伤的地藏,让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说他在后头搞记录也没耽误别人,怎么就不许人家写东西了嘛! 反正地藏跟了一路,他就是个吉祥物,他跟着的时候孙悟空运气简直不要太好。 这已经不是取经了,这简直就是走流程,现在他就是神仙的宝,两头都生怕他出事取不到经,宠他得很。 孙悟空还跑来我南海,跟我说: “菩萨,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 “地藏好好的怎么就流产了呢?神仙怎么可能流产呢?” “还有小圣二郎真君为什么每天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他成天跟在我后头啃着块瓜等着替我打架,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而且以前他还尊重我,现在他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只想抢我的架打。” 但是我能和他说什么,我只能说:“你们师徒取经路已经走了太久,早早走完是好事。诸方神明愿意相助难道还不好么?” 孙悟空说:“好归好,但是以前我遇到妖怪,只做我觉得对的事情,小圣二郎真君却是不管,直接动手。似那九头虫,他虽盗了皇帝佛塔明珠,妻子又盗了王母灵芝,但是罪不该死。若是盗窃就处死,那杀人的罪可怎么办呢?若是人人都觉得盗窃与杀人的下场一样,那盗窃的人也会去杀人,这样不好。” 我不得不吃惊,他和六耳猕猴闹了一场过后,脑子竟是灵光了不少,令我反倒有些不安。 孙悟空又说:“不过真君这么做,大概是这一家早就罪孽深重,才落得满门被打死的下场,可是地藏菩萨写的时候,功全是我的,半分不提他助阵的事情,我总觉得这样不好……” 他大概想要想清楚什么,奈何石头脑袋就是那样,无论如何搞不清楚了。 孙悟空正跟我抱怨路上的事,惠岸就回来了,两个闯祸精撞到一起,开始交流打架经验。 惠岸问孙悟空:“你说的轻巧,那九头虫也是个小神仙了,神仙那儿那么容易打死。” 孙悟空见他不信,说道:“怎么打不死?头打烂了不就死了。神仙也不是不老不死的。” 惠岸一听来了兴趣:“可这世上大多数的神仙,头都是打不烂的,那可怎么办?” ??? 你这是准备造反还是怎样? 孙悟空说:“头打不烂就剜心么。我是听人这么说的,心死则魂灭,不然饶是魂飞魄散也有执念在的。但是小行者你已经入了佛门,和我这等下界妖怪不同,你可万万不能给你师父惹祸。” 惠岸:“喔,我就问问。” 我:“……” 他说完,也不和我打招呼,就要往里头走。 我实在是受够了这孩子和我冷战,只好道:“等一下!” 惠岸站定身,歪歪头看我,试图把衣服上一角的灰尘藏起来。 我说:“你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你的问题,我回答就是。” 惠岸本来正急着藏他袖子,一听这个,怔了一下,抬头看我,带着几分期待的神色把我望着,眼巴巴等着我的回答。 我和他说:“我和他们都一样的,行了么?” 惠岸一听这个,袖子也不藏了,索性吼道:“你骗我!” 吼完就要走,我一看他又要乱跑,只能哄他:“罢罢罢,骗你的,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以为我这么说他就能满意了,谁知道他又一脸受伤回头看我,吼的更厉害:“你又骗我!” 当时真是气得我…… 你还想我怎样? 你到底想听什么答案,你告诉我行不行?我去照做还不行吗? 我生怕他跑出去惹祸,我现在说什么他也不听,我只能说:“不许乱跑了!老老实实留在南海!你要是敢在往外跑,我——” 我说道这里,他猛地回头看我,一双眼睛黑得如同那无边的夜色,深深望着我,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来,反问:“我若是不听,师父也要拿一座大山来压我么?” 这死孩子——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他又当着我的面往外乱跑,手里还拿着他那根棍子,不知道跑去哪里打架,棍子上遍布划痕,想来这战役的规模还不小。 我早想过他肯定会叛逆,孩子不都这样么?我没想到的是他叛逆能把我惹得这么生气,我好歹也是清心寡欲几千百年的菩萨了,简直被他气到七窍生烟,说也不行,打还下不去手,他又把我往破戒里惹,气得我对着他的背影喊: “你等着,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拿山压你!” 有那么一瞬间我恨不得抽一根竹子追着他打一顿,然而他已经这么打了,我又自小不曾真的打过他,抽了竹子末了还不是气得丢在地上。 我对孙悟空说:“你等着,他回来我就把他压山底下。” 孙悟空哆嗦了一下,想起了当年被山压的恐惧,说道:“别吧,被山压,很恐怖的。” 我信誓旦旦:“压定了。我这次肯定好好收拾他!” 说完以后,我对龙女说:“去,翻翻西天文献,找座小点的山,别把他压死了。” 龙女:“……哦。” 134.一只小石头呀 小石头在山里等了惠岸一年, 两年, 三年。 他坐在以前关唐僧的洞里, 每天仰着脑袋看着头顶的天光, 掰着手指头数:一天, 两天,三天…… 他只有四片手指头,所以数到四的时候,又要归零。 一天,两天, 三天…… 四天。 过去了好多好多个四天。 所以, 师父什么时候来接他呢? 他寂寞地坐在石洞里面, 将脑袋靠在墙壁上, 看着头上的青苔慢慢生长, 和石壁上的青苔融为一体。 一天,两天,三天…… 四天。 好寂寞啊。 真是奇怪啊,以前没有遇到那个和尚的时候, 时间好像过得很快, 几百年一晃就过去了,可是当他开始等着惠岸来接他的时候, 时间仿佛就赖在这里不肯走了。 心里空荡荡的, 好寂寞啊。 他本来可以跟着那个和尚一起走的, 和尚说要带他去取经, 可是他觉得和尚不好, 胆子太小,他喜欢惠岸。 他师父的名字叫惠岸,因为师父很了不起,所以他第一次见师父就很喜欢师父。 可是师父让他在下界等,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师父的师父说了,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他数啊数,人间过去四年了,天上也只过去四天而已。 这才四天,师父不会忘了他的,对吧? 到了第四年的时候,有其他妖怪想要占据这个洞,小石头把他们打出去了。 虽然他的修为不是很强,对面也不是很厉害,但是要一只笨重的石头打人还是很困难的。他是石头,他动都不是很容易,在打架的过程中好几次被对方打散架,最后又挣扎着把自己拼起来,打了三天三夜,才把对方烦走了。 他不能离开这里呀,师父要他在这里等他,洞要是被别人占据了,师父来了,找不到他可怎么办呢? 但是后来就没这么容易了,好几只厉害的妖怪要来占据这个洞,小石头很努力地把他们打跑,但是他虽然是石头,对方打不死他,但是很容易就把他打散架,毕竟他自己动不动也会散架,于是几只虎怪就把他的头、胳膊、身子、腿分开,送到距离彼此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他被拆得散架,天南海北地寻着自己。 他把碎了的自己一点一点拼起来的时候,坚定地对自己说:师父他会来接他的,总有一天师父会来的,他可是观世音的大弟子,他不会说话不算话的。 总有一天师父会脚踏五彩祥云而来,接他走的。 那时候,他就再也不是孤身一人啦。 不对,孤身一石头。 小石头把虎怪赶走了,继续孤零零地守在山洞里。 第四年结束的时候,虎怪们又回来了。他们这次没有把小石头搬去很远的地方,他们只是把他打散以后,身子送到山上去,把他的头丢入了海中。 石头是永远不能在海水里浮上来的。 没有人救他,他的身子就一直一直坐在岸上,无奈地看着头颅所在的海域。 头颅被淹没在海水里,隔着遥远的水域,看不见任何东西。 绝望在心里一点一点堆积。 师父师父,你什么时候来救我呢? 要是你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呢? 他想喊叫,可是他的嘴里涌满了海水;他想挣扎,可是他永远沉在水里;他想远眺,然而死寂的水里一无所有。 师父啊…… 小石头渐渐地开始后悔了。 因为师父说了,缘分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没有等着师父来接他的时候,他每天和自己玩的很开心,他只要假装自己是三个石头就能很幸福了。可是现在不是了,再也不是了,师父说缘分到了,他就来接他,可是等待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万一缘分是个残酷的东西,他永远也不来了怎么办呢? 万一师父他来了,只看见他无头的身子,看见那蹲坐在海边无止境等待的身子,认不出他怎么办呢? 毕竟石头都长得差不多,万一他认不出来呢? 小石头在水里沉沉浮浮,觉得他这么难过都是师父的错,他要是一开始就没有出现就好了,那他就是自由自在的一个石头,不会被人丢到水里了。 于是第一天的时候,小石头决定:他不要再等师父了,他再也不要等师父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他又觉得师父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他又想等师父了。 就这过去了一天,两天,三天…… 到了第三年的时候,这一片的海水干涸了,他的身子走到干涸了的海边,在长满贝壳的石头中找到了他的头,重新安了回去。 可是他不像过去那样了,他的头被海水浸了太久,盐分在里头扎根,再也不能长出喜欢的小花与小草了。 不仅是会杀死植物的盐分,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也扎了根。 他坐在干涸了的海边,仰头望着头顶的蓝天,遍布着碎贝壳的脑袋丑陋不堪,像是一个满目疮痍的疤痕的聚集地。 师父师父,你什么时候来呢?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的时候,小石头听人说,有个很厉害的神仙,总是喜欢和妖怪打架。 他也不打死妖怪,只是无声的来,又无声地去,输赢不在乎,打到痛快就走人。 听起来很帅。 听起来很像他的师父。 于是小石头跋山涉水去找他,他找到师父的时候,他在和其他几个妖怪打架。 师父还是以前的师父,他很冷漠,很平静,他身上的白衣一如很多年前小石头见到他的时候,只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是自己来的,身边没有那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师祖陪伴。 他总觉得师祖不在,师父就像少了一块,变得冰冷而又僵硬,仿佛他之所以留着些残存的温暖都是因为那个陪在他身边的人,那个人不在了,他就变得又凶又怪。 眼看师父要打不过了,小石头冲过去,对那几个妖怪说:你们不要打我的师父! 他的模样很丑了,一身海水的腥臭气,那几个妖怪虽然是妖怪,但是偏生爱干净得很,看见了他,都远远地避开。 小石头仰着脑袋,开心地说:“师父,你来啦!你是不是来接我啦?” 然而,惠岸冷冰冰地看着他,问道:“你是谁啊?” 小石头吓坏了,他知道自己变了很多,师父可能不认得他了,于是赶紧说道:“我是你徒弟呀。你说了,要我在人间等你,等缘分到了,你就会来接我啦!” 他着急地在身上找找,很多年前惠岸伸手拍了拍他,一片花在他头顶开过,但是他的头被人丢下阴暗的海水,那些花儿已经死绝了,可他依旧在身子的缝隙里找到了还活着的小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拿出来给他看:“你看,这个是你给我的。” 他又在身上翻翻,在另一条缝里找到一朵黄色的小花:“这个是师祖给我的。” 惠岸对多年前的事情没什么印象,大概印象里只有个石头精,问道:“什么师祖?” 小石头小心翼翼地捧着两朵小花,珍惜地说道:“就是观音菩萨呀,他给我的小花,你给我的小花,我都留着呐。” 一听到他提起观音菩萨,师父忽然很生气,一把将他手里的小花打翻了,丢在地上,生气道:“他给你的东西,不要也罢!” 小石头吓了一跳,连忙在地上翻了翻,又把小花捧在手里:“可是他给我的东西,和师父给我的东西一样珍贵呀!” 惠岸刚才打不过妖怪,现在满头满身都是血,见他要拿那朵花,索性把自己的血抹在小石头手上,那一瞬间,小石头的手上长满了小芽,风一吹,叶子快快地长大,一片小花的海洋满布了他的身上。 小石头仿佛穿了一件绿色的衣裳一样,只有脑袋光秃秃的,盐分占据了哪里,没有花可以在那里开放。 惠岸撑起受伤的身子,一瘸一拐地转身走了。 小石头追了上去,开心地说道:“师父师父,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惠岸不回答。 小石头又问:“你说缘分到了就来接我,缘分什么时候到呀?” 惠岸冷冰冰地说:“缘分永远不会到了。” 小石头吓了一跳,又死死地追上他:“那你现在是不是来接我了呢?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很多很多年了。” 惠岸说:“我赶你了吗?你要是高兴就跟着我,不高兴就走,反正没人愿意要我。” 小石头正了正他的脑袋,着急地说道:“我会跟着你的,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跟着你的!” 惠岸也不说话,也不看他,血从他下巴上滴下来,把白衣服弄脏了。 小石头怯怯地说道:“那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师祖呀?你受伤了,他会担心你的。” 惠岸猛地站住了。 他的眼睛黯淡下去:“我们不去找他了。” 小石头有点怕他生气,可是他很笨,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说:“为什么呀?” 惠岸忽然站住脚,回头细细地打量他,大概是想起来他是谁,嘴角猛地挑起一个嘲讽的笑来,问道:“原来是你啊。” 小石头挠挠头:“就是我呀,我一直、一直在等你啊。” 惠岸说:“哈,你等我?你是想成仙吧?” 小石头很笨,只好说:“想的,神仙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而且神仙都是在一起的,他们不会很寂寞。” 惠岸冷酷地说:“我让你在人间修行,你修行了吗?” 小石头的修为一点也没涨,他在海底的时候很难过,没有办法修行,他只能说:“没有……” 惠岸冷笑:“你这么懒惰,我怎么能收你为徒呢?” 小石头吓了一跳:“你不收我做徒弟也可以的,可是我等了你很多年,你让我跟着你吧。我再也不想一个人啦。” 惠岸本来想嘲讽他,赶走他,骂他,打他,他不是很讨厌妖怪,他只是个孩子,想发脾气而已。 然而,听到“我再也不想一个人啦”的时候,他忽然喉头一噎,把所有难听的话都噎了下去。 惠岸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你想跟着我,也可以。” 他把小石头推开一点,说道:“但是你要记住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任何人,你也最好别期待我教你什么东西。” 小石头惊喜起来:“你愿意让我跟着你啦?” 惠岸:“嗯。” 小石头把自己的头高高地抛起来:“那我是你徒弟啦?” 惠岸:“嗯。” 小石头眼巴巴地问:“那师父师父,我们去哪里呀?” 惠岸:“……不知道。” 小石头高兴起来:“那我们去找师祖吧,我也很想他呀!” 惠岸:“……不行。” 小石头又说:“那我们等师祖来接我们吧!他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呀?” 惠岸忽然生气起来:“好了,你滚吧。” 小石头吓傻了:“啊?” 惠岸头也不回地走了:“你等他来接你吧。” 小石头只好又追上去,屁颠屁颠地说:“那我们一起等他来接我们吧!他那么好,肯定会来接我们的。就像你会来接我一样的。” 惠岸生气地说:“我没有来接你。我把你忘了。” 惠岸说完,继续向前走,以为小石头会跟上来。 然而他没有。 小石头傻了,他站在原地,仿佛四肢生了锈,身上的小花开始慢慢枯死。 仿佛心裂了一个口子,虽然他只有石头做的心。 或者那个口子一直就在了,只是他一直拒绝承认,假装看不见而已。 好痛啊…… 但是小石头甩了甩脑袋,又跑了几步,跟了上去,还是难过地笑了出来: “没关系,我没有忘了你呀!我一直等着你呢!” 135.大绿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被他噎半晌, 才指着孙悟空头顶的箍儿问道:“你想将这个戴在头上?你要知道这东西认主, 绝对没有再送给别人的道理。” 黑熊怪拍着肚子道:“想要, 想要!” 孙悟空在旁边不怀好意地笑:“菩萨, 他既然如此想受戒, 你不如给他一个吧。” 你这泼猴说得轻巧,这金紧禁的箍儿我虽然有三个,但是都是佛家至宝,用一个便少一个,没道理从一个妖怪头上拆下来再二次利用的, 毕竟那箍儿念咒生根, 根须长进脑袋里面去, 若是再给第二个妖精用, 钻了一个脑袋又钻另一个, 沾着别人的脑浆子,不太卫生。 这样,显得我们西天小气。 要是这个黑熊怪没有收服的必要,我岂不是浪费了一个宝贝, 再说了, 西天取经路上那么多妖怪,去西天工作的名额何其有限, 我还想挑几个机灵的妖怪呢。 这黑熊这么傻, 明显以后要被别的不正经的妖怪坑了去嘛。 我正想着, 惠岸却睁大了眼睛望着我, 一双明亮的眼睛眨啊眨, 分明和小孩子看见新玩具了无异,他忽然超级乖地站在一边儿,两只手握着他那根降妖伏魔的黑棒子,眼巴巴地看着我。 ……要不把这皮厚的黑熊收回去,每天让他打着玩儿? 我说:“那行吧,你要是真的想要,给你一个,但是前提要有:你是否愿意入我佛门,跟我去南海紫竹林修行正果,从此再也不能吃人,需要遵守清规戒律,绝不后悔。” 黑熊怪说:“好!我愿意跟着菩萨去修成正果!” 我:“我也不瞒你,这个箍儿带上去就取不下来了,也不是取不下来,是我不会取下来了,那你也——” 我还没说完,大黑熊就着急地说:“好!我愿意一直戴着!” …… 打断别人说话的下场,就是永远不能及时知道你要面临怎样可怕的现状。 小道士大喜道:“大黑呀,菩萨要带你去修成正果呢!以后你就住在南海,是一个上等妖怪啦!” 黑熊怪也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那你要时常来看我哇!” 小道士拼命点头:“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不,你不要来,你们两个傻白甜凑成黑白配,我害怕。 我把那金箍递给惠岸,那黑熊一副被委托重任的模样,老老实实跪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睛里泛着感动的光,看着那个离他越来越近的箍儿,紧张地抓住小道士的衣袂,说道:“以后我也是个有箍儿的妖精了,不仅齐天大圣孙悟空有,我也有,我从今天开始就是上等妖精了。” …… 惠岸将那箍儿套在他头上以后,自然是摘也摘不下来了。孙悟空那猴子,眼珠儿转来转去,忽然对我说道:“菩萨,念两句咒吧,给他紧紧箍儿,啊?” 我只好念动咒语,然而咒语一念出来,那黑熊还是洋溢着一脸幸福的表情,孙悟空忽然捂住他的头满地打滚,大喊道:“菩萨,念错了,念错了!” 我赶紧停了,我就说么,这三个箍儿长得太像,左一个,右一个,我记不清啊! 这就像你以前听一首歌,两首歌旋律相似,你唱着唱着就乱了调子,只能努力想,可是想着想着又唱串到别的歌里面去了。 我好不容易把黑熊脑袋上那个箍儿的咒语想起了,念了起来,那黑熊头顶剧痛,忽然捂住脑袋打滚,惨叫道:“太紧了,太紧了!” 我心想,这箍儿只有越来越紧,没有我给你念叨念叨便松了的道理,然而黑熊滚了一半,孙悟空却又忽然大喝一声在地上打滚:“又念错了,又念错了!” …… 为了保险起见,我只能不念了。 真是猴子滚,猴子滚,猴子滚完黑熊滚,黑熊滚了猴子跟着一起滚。 好不容易念对了咒语,孙悟空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如临大敌地望着我,扶着墙沿儿虚脱一般走了,边走边和我告别:“多谢菩萨这次来相救,老孙先回去保师父了……” 说完,疲惫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本来还挺同情他的,然而一想到他下次还得惹祸我就没什么好心情,真恨不得再把紧箍咒念一遍。 孙悟空走了以后,那大黑熊还在和小道士醒醒惜别,一人一熊握着爪,眼含泪水,彼此凝视,真是感人。 大黑熊说:“凌虚啊,你上次给我的仙丹我舍不得吃,还藏在床底下的角落里呢,我想把那个留给我最忠心的手下小妖怪……” 小妖怪一听要给他吃凌虚子的仙丹,吓得头也不回就跑了,直接冲出洞门去,逃命似的没了影子,怕是估计再也不回来了。 我寻思着黑熊怪吃完假仙丹闹肚子的时候,一点也不怀疑我们是不是假的,没准这就是他的日常:吃小伙伴瞎捣鼓出来的仙丹,肚子痛,求救,再吃小伙伴瞎捣鼓出来的仙丹…… 怪不得脑子不好使。 大概是仙丹吃多了,把脑子吃傻了吧。 小道士抹着眼泪说:“你去南海肯定就吃不到好吃的了,到时候我多给你做点仙丹……” ……行吧,反正黑熊带回去也是要每天都给惠岸打着玩的,既然经打,肯定也是能吃的。 我好不容易才把大黑熊从小道士身边扯走,他带着我给他的箍儿,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他的小伙伴,一只毛茸茸的大熊擦着眼泪和小道士告别,情景也是很感人了。 从此,我的紫竹林,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这样。 我早上一睁眼,就听见我那徒儿喊道:“妖怪莫跑,吃我一棍!”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黑熊怪抱着头从紫竹林里窜出来,绕着我那莲花池跑来跑去,惨叫道:“惠岸行者莫要打了,莫要打了!” 惠岸立在荷花池边儿上,把手里棍子一立,对着那黑熊怪正正经经地行了一个礼,鞠躬道:“贫僧是在渡化你。” 黑熊怪道:“你昨天已经度了我一次,我头上的包还没好,怎么如今又要渡我?” 惠岸一本正经立定,望着他,十分认真地说道:“你当年在人间吃了不少生灵,犯下了很大的罪过,所以渡你与渡别人不同,要多花一分功夫。” 我:“……” 那黑熊 怪再怎么脑子不好使,被惠岸追着打了这么久,也开始怀疑惠岸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又听人就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假的。 唉,出家人不打诳语,怎么忽悠人信教啊,找我说,地上的出家人倒是真的遵守戒律、不打逛语,但是天上的么,我也就只见过那金蝉子从不说谎,可惜他被佛祖贬下人间,让妖精吃去了。 我总觉得这么下去不好,这黑熊怪一心一意想修行成佛做好事,我却把他收了日日与我徒弟打架,他在西天待得久了,总有一天要知道真相,以后可怎么是好?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惠岸这个年纪就是喜欢打打杀杀,他日日和黑熊动手,手下留有分寸,两个人过招也不伤彼此,若是我忽然不让他和黑熊打了,他又溜出去找别人打,迟早要惹了祸事。 我坐在莲花台上,看着这俩家伙一前一后绕着莲花池跑,看得我心累。 那黑熊一边跑一边道:“惠岸行者,你说要渡我,可我如今已经入了佛门,怎的你还叫我妖怪?你要知道,你这么叫我我很受伤的,我不远万里来跟着观音菩萨修行,你若是再看不起我,我——我!” 惠岸道:“你不是说了,你也是个上等的妖怪了吗?” 那黑熊气呼呼说道:“我虽是个上等的妖怪了,却是个下等的佛,不,连佛都算不上,我甚至都不是行者。我以前在那黑风洞里,可是山上的大王,多少妖怪供着我,我如今如此努力修行,却遭人打,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惠岸道:“又不是我只打你,我也给了你武器,让你同我一起打的。” 黑熊怪捂着脑袋道:“虽然我以前也与其他朋友较量,但你不同,你是观世音的大弟子,李天王的二太子,我若是手下没轻没重打伤了你,岂不是西天和天庭一同得罪了。” 惠岸听他这般说,忽然冷下脸来,不说话了。 他把棍子一收,猛地转身向紫竹林里去了,留那黑熊在他身后喊:“唉,你怎么不理我了,惠岸行者,小太子?” 惠岸走得快,此刻已经连影子都没了,只剩下那只黑熊孤零零站在莲花池边儿上,一脸茫然看看我,又看看水里的花儿,望着水里他自己的倒影,茫然地眨着眼睛。 我若是此刻开了屏障,听他心智,定是又能听到那些声音了。 当年他父王把他送来我这里的时候,便是因为他忽然不肯开口讲话了。 那些声音大概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了吧。 “我不同你玩,你是李天王家的小太子,我只是仆人的儿子,你若是受了伤,李天王要杀我父亲泄恨的。” “快跑啊,哪吒的哥哥来了!你小心他也将你剥皮抽筋!哈哈哈!” “嘘,离他远点。你不知道,他是李天王家的二太子,他弟弟三岁的时候就傻了东海龙王家的三太子敖丙,最后亲自剔骨剃肉还与父母,又被他父亲打碎了金身——我看呀,他们家里全是疯子!当爹的要杀儿子,当儿子的要自尽,他李家就没一个正常人!你看他那丧气脸,能好到哪里去?” 紫竹林的叶子在风里摇晃着,发出窸窣的声音,最后就连这些叶子的影子也寂静了,仿佛惠岸不曾从那边走过,没留下一丝影子。 从这世上来了又去,没留下什么痕迹。 我正看着我徒弟走过的地方发呆,那黑熊怪站在莲花池边儿上,忽然开了窍一般,道:“惠岸行者是不是不高兴了?” 我:“……” 黑熊怪一拍脑袋,大声道:“我就说有哪里不对,原来我惹了他生气了!” 你这个黑熊怪,也是很……聪明了。 黑熊怪自己蹲在那莲花池上念叨:“定是我不和惠岸行者打架,他不高兴了。可是我哪里打得过他,啊哈!我知道了!” 136.决斗吧!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那日母狐狸精带自家崽子的时候, 我以为是她脑子不好数漏了, 却不知道是那小公子躲在莲花台下, 等家人都走了才出来, 为的就是要留在我南海。 后来孙悟空为了找惠岸找得着急, 一时便随手将他丢在紫竹林里,他见孙悟空走远了,便跑回我的莲花台去。须知我南海有那太上老君送的仙丹,王母送的琼浆玉液,全被他吞下肚去, 一时间长了多少修为。 吃了仙丹、喝了琼浆, 得以化成人形, 还不算完。 他又去那莲花池里洗净了身子, 摘了池子里一片花瓣覆在脸上, 从此变幻无穷,万般皮相,再无人能认出他来。 这白狐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我真是不知道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但是他再聪明, 却也有遗漏的地方, 原本他若是这般走了,那人间六界, 天上地下, 我再也无处去寻他, 也只能由他去了, 可是他偏偏过于贪心, 将我净瓶里的水倒了一滴出来,滴水凝珠,将那珠子安在自己的戒指上,这一么一来,只要他那戒指带在身上,无论他去哪里我都知其踪影。 惠岸问我:“那我们要不要将小狐狸捉回来?” 我说:“不必去捉他了,他过于贪心,迟早有一天要被自己的贪念害死的。他窃了仙丹、喝了琼浆倒是无妨,但是他偷了那净瓶里的水做珠子带在手上炫耀去了,无非是想证明他何等聪明,可是但凡有宝贝的地方就会有贪念,日后他们争抢这颗珠子,迟早会把他害死。” 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我带着惠岸回南海,那黑熊怪还想着继续找点妖精来南海闹,被惠岸一棒子敲在脑袋上,道:“你可知道那白狐狸精家的小崽子,偷吃了太上老君赠的仙丹,还喝尽了西王母的琼浆?” 黑熊怪彻底傻了,黑溜溜一双眼睛瞅瞅我,瞅瞅惠岸,又瞅瞅忙得要死到处抓乱飞的鸟正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的善财和龙女,觉得是自己的错,但是又不想把责任全揽了,只能道:“可是那宝物都是善财童子看管的,哪里能说被偷去就被偷去了?” 善财抱着一只在怀里乱扑腾的鸟,对那黑熊怪怒道:“我们光抓你搞来的麻烦就很不容易了,哪里能看住别的?” 龙女也说:“寻常妖精哪里能踏入那藏宝阁一步,能在后山紫竹林里不被仙气逼死就很不容易了,大概是因为那只小狐狸是菩萨给捋过毛的,身上沾着仙气,这才能混入藏宝阁。说起来那狐狸崽子真是聪明,日后得道,可还了得?依我看,一窝都是坏的,干脆全贬入地狱不入轮回算了!” 那黑熊也是个讲义气的,一看他的朋友因为他倒了霉,赶紧向我求情道:“菩萨,菩萨,那白狐一族向来食梦为生,只吃人梦境里的贪念妄念,从不吃人的,没有做过孽,咱们把他抓回来不要杀他,罚他做苦力就好了……” 一帮人吵吵半天之后,我才说道:“抓不回来了。” “那白狐偷了莲花池里的一片花瓣,从此一叶障目,即便是天庭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也看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一只妖精,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日后那白狐迟早要自食其果,都散了吧。” 南海到底还是我最大,我说让他们散了,果然没一个人敢再说话,全都一个个跑开了,那黑熊去后山面山思过去了,善财和龙女把他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的各种动物尽数赶出南海,惠岸又没了影子,我这南海鸡飞狗跳几日以后,可算是清静了。 说起来,我南海原本是万年如一日的,但是自从那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后,就很久没过几天清静日子了,这次他自知得罪了我,忽然不来了,我们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我甚至同一天里问了惠安好几次:孙悟空有没有来?有没有人一路大喊着观音娘娘?没有?一个也没有? 可真是奇了。 有一日,那龙女和善财两个闲的没事,趴在莲花池子上看孙悟空保唐僧取经,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整个跟看戏一样。 我对龙女说:“你们两个总偷窥人家,这种习惯不好。你们看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尊重你们的隐私,不看你们每天做了什么,你们这般看着孙悟空,要是有一天被他发现了,可有罪受了。” 龙女说:“不是我多嘴,菩萨你好歹也看看惠岸师兄整日里做什么吧,谁知道他悄没声地又做了什么去,万一惹事了可怎么办呢?”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善财大叫一声:“好血腥,好可怕!” 他捂住眼睛,回身来找我,差点一头跌进莲花池子里去,对我说道:“金蝉子又被妖怪抓走啦!” 我探过去一看,见那池子里,一只老虎忽然立起身子,伸出锋利的爪子,将自己身上的皮一撕两半,然后把那虎皮罩在石头上,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让那孙悟空和猪八戒追着那石头打,自己却风一般去了,把落单的唐僧抓去了。 我说:“罪过罪过,那江流儿大小没见过血,被这一只血淋淋的老虎精抓去了,吓也吓个半死了。” 善财捂着眼睛说:“菩萨,那孙悟空肯定又要来找你了。” 我说:“怎么可能,他弄丢了白狐狸崽子,躲我还来不及呢,哪儿还有脸来求我帮忙。” 谁知道我还没说完,远处忽然又响起那孙悟空的喊声:“观音菩萨,俺老孙还小狐狸来了!” 什么? 怎么可能,那白狐公子化了人形,长了修为,又能千变万化,你哪里找的见。 只见那猴子一头大汗,拎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崽子的尾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菩萨,得罪得罪,我师父喜欢这只小狐狸崽子,就给留了几天。”说完,把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球递给我,小狐狸显然被他吓得半死,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他一松手就要上来咬我。 …… 我看着那只野生的狐狸崽子,心想这连狐狸精都不是,就是只崽。 那只白狐公子当初未化成人形的时候,虽然也是毛茸茸一只球,但是好歹是有灵智的,人话也会讲,狐狸话也会讲,甚至还会几门外语,猴子话都会讲一点。 孙悟空,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当我这个观世音是个瞎子? 就连善财和龙女都一眼看出来那是他现抓的野崽子,万分尴尬地看着这只傻猴子,谁也不说话。 我问:“悟空,这当真是那只狐狸崽子?” 孙悟空眼珠转来转去,一看就很慌张的样子,却还是说道:“当真当真!我老孙绝不说谎,你要是不信,我用那玉帝老儿的头给你起誓!要是说谎,那玉帝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 你这只死猴子,莫不是故意的吧。 可是这是孙悟空的错么?自然不是。这是那帮司命部的神仙自己的报应。 反正我是南海观世音,这事儿我就偏要管了,他们气急了也只能暗搓搓咬咬牙、背地里叨咕我、然后一边骂我一边去改写命簿就对了。 这么多年了,西天和天庭井水不犯河水,其实谁没点破事儿,哪个部门也不全都是干干净净、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的。 要数问题最大的,估计就是那玉帝了,可是谁能管他?还不是由他继续造孽去。 孙悟空拎着那小狐狸崽子,看着我没反应,急得直跺脚:“菩萨,菩萨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道:“人与妖怪的矛盾不是一朝一日积攒起来的,就算是如今我们去和他们说要人妖和平相处怕也是没有用,这件事还是要静观其变,想办法的。孙悟空,你不要着急,我和你说过了,即便是神仙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我既然答应了你要救这个高小姐,是绝对不会坐视她死掉的。” 孙悟空索性一拍那小狐狸崽子的脑袋,拍得他嗷嗷惨叫,对我说道:“不如我们索性带着她一起上路也罢!到时候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便把她许配给人家了!” 我都快被这只猴子的简单思维气笑了:“那你岂不是让你师弟带着老婆去取经?他能任由你把老婆许配给别人?” 孙悟空气道:“那怎么办?我们牵线搭桥,把她许配给远处的人家?” 我说:“你这只猴子,就没听过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谣言传的越远越变味,到时候高小姐命运更凄惨。何况她从小便从未离开父母,你让她就这么远走他乡,只身一人嫁给素未谋面的人,没准她自己怕也要怕死。” 孙悟空那火眼金睛盯着我,眼珠子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忽然拍腿道:“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莫不是想推脱责任,不想管这件事吧?” 我正要凶他,谁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高小姐的闺房里传出一声哭声,那高小姐跑出屋子,一把抓住猪悟能的耳朵,哭道:“你这妖怪昔日娶我的时候,什么好话都说了,却不说你其实是个妖怪!如今可好,你把我害的这么惨,却要丢下我去出家去了?你若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迟早要出家,你为什么要娶我?你说,你说啊!你为什么要娶我!” 137.我会保护你的!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这场景也是很厉害了。 这就跟儿子和人家打架, 打不过, 就放狠话“你等我找我老爹来收拾你!”是一个道理。 孙悟空见我来了, 一把收了他的毫毛, 又别在脑后去了, 将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丢给我,道:“菩萨,我且下去引那妖怪出来,你好收了他!” 他把宝贝丢给我,我又把宝贝丢给灵吉, 对灵吉说:“我穿裙子的时候, 是不打架的。” 灵吉一副顿悟的样子, 撸着袖子准备去打架。 我看着他那副拼命的样子, 又问他:“你确实是知道我是个男的, 对吧。” 灵吉专心致志地看着下面的战况,准备降妖,回了我一句:“当然知道,这个怎么能不知道。只是当初那金蝉子天天叨叨我, 他讲观音姐姐讲多了, 我就给他洗了脑,唉, 那个唠叨鬼最好被那妖精吃了, 省得过几百年又回来洗我的脑。” 正说着, 听见孙悟空在下面大喊:“妖怪, 你出来和我打一架!” 那妖怪也吼他:“你这猴子, 之前你就打不过我,这才过了几天,你那儿来的信心就打得过我了,难不成你老子来给你撑腰了不成?” 我拍拍裙子上的灰,心想他老子就站在云头上呢,你要不要上来看看他老子的裙子好不好看?数数上面几朵花儿?啊? 孙悟空道:“可不是,我带了我老子来和你打架呢,你来不来和我打?” 我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见灵吉在旁边抹眼泪,道:“这猴子真是太知恩图报了。” ??? 灵吉说:“我原本嫌弃他是只泼猴子,长得也不好看,人也怪愣的,没想到我帮他一次,他就认我做爹,真是很好的一只猴子了,看来我帮他是对的。” …… 说完以后,他又愤愤地撸起袖子:“看我不给他降了这只老鼠精!” 然后,他又哽咽着对着下面喊道:“儿子别怕,爹在上面给你撑腰呢!” …… 我好意地看着他,提醒他道:“风太大了,他听不见的。” 眼看着孙悟空把那妖怪从洞里骗出来了,两个人噼里啪啦打成一团,原本应该救他的灵吉却忽然研究其飞龙宝杖来了,自顾自咕哝道:“这玩意怎么使来着,我睡得太久,都忘干净了。” 他看看手里的定风珠,又看看手里的飞龙宝杖,忽然道:“算了,扔下去就可以了吧。” ……??? 你堂堂一个菩萨,要不要这么随便的啊?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在漫山遍野的狂风里,灵吉就这么随意地把他的飞龙宝杖给扔下去了。 这也太不正经了吧! 我们两个忐忑地站在云头上探着脑袋看了半天以后,风终于停了。 那黄风怪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一口,又一口,就是没风了。 孙悟空那个揍性,一看那黄风怪不吹风了,立刻举着棒子就要上去把人家一棒子打死,灵吉立刻上前,大喝一声道:“儿子且慢!那怪我来降服!” 说着,将那黄风怪变回原形,不过是一只黄毛貂鼠,一把收进了袖子。 孙悟空犹自茫然着,转头看我,问道:“他方才叫我什么?他说了什么?” 我平静地看着他,从容地说道:“他说,大圣且慢,那怪他来降服。” 孙悟空显然有点疑惑,不是很确定,看看我,又看看灵吉,掏了掏耳朵,问道:“菩萨你确定?我怎么听着不像?” 我慈爱地伸手给他捋了捋被风吹乱的毛,说道:“是你听错了。” 孙悟空犹自不信,又问一句:“当真?可是我这耳朵,很少听错啊。” 我慈祥地说:“你耳朵被风吹坏了,这两天好好养养吧。”我说完,飘然去了,留那孙悟空在原地发怔。就他发怔的这会儿功夫,那猪八戒早冲进黄风洞里去,把那马上就要下锅的唐僧给救下来了。 我寻思着我可以走了,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动,忽然又是浑身寒毛倒竖,听见那小和尚在我耳朵边儿上喊:“观音姐姐,我得救啦,是不是你来救我啦!” 不,我不是,我没有。 求你了,别折腾我了。 那小和尚又欢天喜地的问他徒弟猪八戒:“是不是观音姐姐来救我啦?” 猪八戒说:“那是,观音菩萨往云头上一站,那妖怪就吓得变回原形,成了一只巴掌大的黄毛貂鼠,吓得满地跑呢!” 小和尚很自信地说:“我就知道观音姐姐肯定会来救我的!” 我被他吵吵地头疼,一把抓住那孙悟空道:“你日后和你师父说,让他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人来救他,不要找他观音姐姐,他观音姐姐再这么下去就被他折腾死了。” 孙悟空不解:“可是菩萨你说过,到了那危难关头你要来救我——” 我立刻道:“对,我是来救你,这和来救他有根本性的差别。” 以前我觉得那孙悟空杀伤力已经很强大了,他只要抡着棒子打了谁,我立刻就得赶去帮他;可是我现在想想,还是那个哭包玄奘小和尚杀伤力更大,他以前还是金蝉子的时候,好歹不会吓得哇哇大哭喊着“观音姐姐快来救我啊他们要扒我衣服剥我皮啦!”来吓唬我。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帮妖怪怎么吃东西这么刁,那玄奘还不够细皮嫩肉吗!直接吃了不就好了,剥什么皮!你以为你在吃什么,豪猪吗! 孙悟空那石头脑子倒腾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就是我可以找菩萨求救,不要我师父找菩萨求救。” 我说:“对,你让他念经的时候,对着如来佛祖念,显得虔诚。” 孙悟空说:“好,那我转告他。多谢菩萨此番相助。” 我想了想,又对他说:“你若是觉得你自己无父无母,从小缺少父爱的话——”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愕然瞪大了眼睛,那双猴子眼睛在我裙子上飞快地一扫,猛地浑身一个激灵,倒退了一步,畏惧虎狼般地看着我。 …… 我是想说,若是他缺少父爱,我看灵吉很愿意收干儿子啊。 然而他这个反应让我很不开心,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本观音的白裙子吗,你知不知道本观音这么穿,是为了普度众生,救济苍生吗! 算了,我堂堂南海观世音,不和他计较。 我告别孙悟空回到南海,想要找我那不孝徒儿好好算一账,然而我绕着那莲花池走了又走,在紫竹林里找了又找,就是没有他的影子。 我便问那善财和龙女:“你们可看见惠岸了?他去哪里了?” 龙女道:“我早说了菩萨该看着点他的,现在又没影子了,紫竹林的叶子还没扫呢。” 善财说:“你不要整日里说惠岸师兄不好,他肯定一会儿便回来了,你知道的,惠岸师兄从来不会不扫紫竹林的叶子就走的。” 我又抓过那黑熊怪问道:“你可知道惠岸去哪里了?” 黑熊怪道:“我不知道,惠岸行者不打我就万幸了,我哪儿敢看他去哪里?” 这时候,善财忽然惊叫了一声:“菩萨,莲花池里的花瓣又少了一片!” 我看向那一潭池水,几乎可以想见,惠岸蹲在岸边,伸手摘去了那片花瓣时倒映在水面上闷着的那张脸,沉默而又死寂,眼睛里映着有了一丝波纹的水面,却又迅速平寂。 原来他不想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几千年来第一次,我头一遭觉得心里空落落地,仿佛我做错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一般。 从那之后的整整三年,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惠岸的影子。 我那时遣龙女、善财分别在西天、天庭寻他;又让那黑熊怪和傻白甜在下界找他,可是找了整整三年,半分音讯也无。 自从惠岸走了以后,仿佛麻烦也随着他走了,那孙悟空就来寻过我一次,是在那流沙河畔遇到了老实人,他欲要和老实人打,奈何那老实人不和他打,气得直接又来找我。 我对他说道:“悟空啊,打不得啊,那是你未来的师弟啊!” 孙悟空磕着那棒子,气道:“我同他说了,可是他偏不识相,死活不信我们就是取经人,你说他是不是脑子里有块,那取经人的事不过菩萨你一个人知道,难不成老孙堂堂齐天大圣,要抓个假和尚骗他一个妖怪不成?好像他那妖怪多了不起似的!还不是被玉帝赶下界来!” 恰巧那龙女去西天找惠岸回来,因着什么也没找着,正丧气地往回走。 我说:“让龙女同你去一趟,他便认得你们了。” 孙悟空无奈点头,带着龙女再次赶往流沙河界。 我一个人坐在南海莲花台上,忽然觉得这南海过于冷清了。这么大的一座山,鸦雀无声,连阵风都不起,真是安静极了。 我还没来得及伤感起来,那孙悟空又一个跟头翻回来,气呼呼地说道:“那妖怪是个傻子!傻子!我已经请了龙女前去与他确认,菩萨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只认得惠岸行者和你,别的一个都不信!” …… 唉,没办法,毕竟是老实人嘛,老实了几千年了,时常被人坑,坑怕了。 孙悟空急道:“也不要什么龙女、善财了,就请惠岸行者同我走一趟吧!” 他这一句话又戳到我痛处,我只得告诉他:“惠岸有要事在身,和你去不了。罢了,我亲自同你去一趟吧。” 我随着他架起云雾,离了那南海,一路向流沙河去了,那流沙河大水狂澜,无舟可渡,那河水上下不知有多远,只河径就足足有八百里,更何况狂风四起,波澜不断,连片叶子都无法浮起。 在云头上,孙悟空忽然大叫一声,指着流沙河畔道:“菩萨,你看那河边不是惠岸行者么?” 我只看得见那妖怪、猪八戒、和那白包子似的反着光的小和尚玄奘,独独看不见惠岸。 他们三个站在河边,对着一个虚空方向说话作揖——我知惠岸将那片莲花叶子覆在脸上,我即便是与他狭路相逢,怕是也瞠目不能相识,更莫要说在云端看见他的身影了。 我对孙悟空说道:“我这眼睛近日不好使,你说说下面的境况,是什么样的情景。” 孙悟空道:“惠岸行者将一个红葫芦递给我师父,又转过身,向着你我的方向跪下身来,遥遥地拜了三拜,然后便淡然转身远去了。菩萨,你不是说惠岸行者有事在身么?” 他既然见了我,自然知道我在寻他,却依旧去了,想是不希望我寻他。 我说:“我最近活得久了,脑子不好使,给忘了。我让惠岸将拿那红葫芦送你师徒过河去了。” 孙悟空虽然是个猴子,但也不是个傻的,此刻也起了疑心,道:“菩萨,莫不是你和你徒弟吵架了罢?唉,常事,常事,我那师父也日日看我不顺眼,闲着没事就想将我赶走呢!我也有时候被他那紧箍咒念得急了,想一棍子打死他,但是到底是师徒的情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再生气,过两日也便好了。” 我都快被他气笑了:“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猴子来开解我了?” 孙悟空道:“那小行者和我可不同,他是李天王娇生惯养的小太子,自然脾气又臭又硬,这有什么稀奇的,他还总想打我呢!” 我说:“他想同你打,是看得起你。当日你大闹天宫的时候,惠岸还曾与我说过,那九州六界无数妖魔,他只佩服你孙悟空一个,你不要记他的仇。”我心想我这师父当得真不容易,徒弟赌气离家出走,我还要替他在别人面前说好话,省得他被人记恨。 138.师父! ,最快更新[西游]被佛法耽误的吐槽大帝最新章节!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老和尚活的久,又不是我让他活得久, 就不允许人家自己好好养生吗! 我说:“但凡心里有一丝善念的, 我佛都愿意渡他。那老和尚虽然贪你师父的袈裟, 但是好事也做了不少,如今又已经一头撞死在墙上自尽了,你还要挑我的过错?我在人间信众千千万万, 哪一个是十全十美的, 难道你以后成了佛, 那些有过错、自私心的,你便不许他们供奉你, 也不许他们有机会改过、向善了?” 孙悟空被我说了一顿, 把理直气壮的话噎了回去, 但是又不甘心,咕哝道:“可是那老和尚和妖精串通,你看他活了二百七十岁, 定是和那黑熊学的法子, 再说他又有杀人的罪过,哪里是‘有些缺点’, 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 死了也活该,活该!” 我冷笑:“你现在可真是当了取经人的徒弟了呀, 我的孙大圣。你当年难道不是个妖怪, 你杀的人, 只怕是比那老和尚吃过的米都多呢!你是不是也该死在那五行山下, 永世不得超生?” 我糊弄这猴子倒是容易,倒是里面的东西却不简单。 按照西天的说法,众生平等,所以妖精和人都是合法成精的,而且仙、佛、道,最初也是修炼而来的,没道理允许人修道就不许妖精修道,但是妖精和人不一样,人修道成仙,靠的是行善,妖精在山野间吸收天地精华,也就是发展得好的动物。 总有人说妖精吃人不配得道,吃过人的妖精就该死,可是换过来想想,这个食物链是怎样的我们也管不了,毕竟允许人吃动物,怎么就不允许动物成精以后吃人了呢?这不公平嘛!虽然佛要不吃荤,但是也不能因为人吃肉便杀了人,所以妖精吃人,我们不管不行,管了又不行。 那干脆都把底下成了精的收上天来做事?那得收多少妖精,一个个上天以后又不死不灭,那西天迟早有一天被挤爆了。 而且东西方的规矩也不一样,西天是前世里做了大善事的,升天有善缘,给个位子;天庭却是前世里领兵打仗杀了人屠了城的,玉帝看他打仗的能耐大,或是做臣子的搞文字斗争的能耐大,收上去做个领兵的或是写字的。 所以如来和那玉帝合计着,出了个损招,让那孙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经,路上遇到妖魔鬼怪抬手便杀,若是有缘分的,便收上来在天界当差,没缘分的,索性让他打死了,这样就既不是我们西天和天庭的罪过,又不能怪这猴子杀孽太重,毕竟他是妖精,妖精打妖精窝里斗,不是我们两界管理员的锅。 我觉得这个法子就很缺德,我就知道那如来一旦和玉帝只要凑一块儿绝对没好事,还不知道暗搓搓算计出来什么呢,现在可好,这事情又落到我头上了。 唉!猴子啊,你还是嫩啊! 我挺好心地对那猴子说:“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打杀妖怪,杀生造下的孽迟早是要还债的。你若是见谁都是打打杀杀,小心日后给人当枪使。” 但是那猴子却不听我的,道:“谁敢拦我取经的路,我定然不会饶了他!菩萨你莫不是心疼那个替你偷袈裟的黑熊,怕我打死他了吧?” 唉,就是因为你这种性格,才会被人当枪使的啊! 一片好心全被他当成了驴肝肺,我也不想管他了,索性任由他打去,反正这是如来和玉帝合计的,他打死了,天上也不罚他,反而给他封赏,也算是好事就是了。 那孙悟空扯着我的袖子道:“菩萨,我那师父还在观音院里等我带袈裟回去呢!你快与我来,把那黑熊怪收了,我也就不烦你修行了!” 没办法,我只能跟着他去收那黑熊怪,我那徒弟一听说有怪可以打,立刻抱着他的扫帚跟上,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又急忙忙回身去找他的棍子,喜滋滋地跟在孙悟空的后头。 孙悟空一回头看见那惠岸跟在后面,纳闷道:“菩萨,你这黑脸的徒弟别不是没断奶吧,怎么去哪儿他都跟着。” 我心想他是想跟着去打架,看看有没有孙悟空没打死的妖精,他就可以继续补上几棒子。 我回头看惠岸,我是真觉得他现在很高兴,非常高兴了算是,谁知孙悟空却和我说:“他跟着去也就算了,摆出来这副丧气脸干什么,仿佛我欠了他什么一般。” 我再看惠岸,我寻思惠岸今天非但很兴奋,眼睛里都在闪着光了,他怎么看出来人家就不高兴了呢? 我对孙悟空说道:“瞎说,我那徒儿明明很高兴。你看不出来,是猴子你眼睛不好。” 孙悟空瞪大了他那双火眼金睛,瞧了半晌以后丧气地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我道:“你看他今天眼睛明显比平时瞪大了一毫,且你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个近乎为直线的翘角,虽然弧度很小,但是还是证明他很开心,且非常开心。” 孙悟空:“……” 他对我说道:“菩萨你这师父,当得也是很艰辛了。” 瞎说,我明明和我徒儿相处得很愉快,你莫要挑事儿。 我道:“你这泼猴,怎么还不信,我让惠岸给你证明一下。”于是,我回头问惠岸道:“惠岸,师父带你去打群架,开心不开心?” 惠岸抱着他那根黑棍子,道:“给打死么?” 我说:“你不要得寸进尺,有架打就不错了,哪儿那么多要求。” 惠岸道:“有架打就是开心的,谁说我不开心了?” 我转头问孙悟空:“看见了么?我徒儿很开心,不仅很开心,他都快笑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那孙悟空哪里不对,听完我们说了这话,忽然一棒子敲在自己脑门上,再也不肯吱声了。 我对惠岸说道:“这世上的人总是误解你,但是没关系,师父了解你就好了。” 我们师徒两个惺惺相惜,情比金坚,只有孙悟空一个在那云头上拿着金箍棒敲自己的石头脑袋,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可怜这孩子,大约是当初被五行山砸傻了,至今都没缓过劲来。 我们到了那黑风山下,正打算在山里找了路找黑风洞,走到一半,山坡前头,忽然转出一个道人来。 道人手拿着一个透明的盘子,盘子里装着两枚仙丹,正在往前走,和孙悟空一撞撞了满怀。 孙悟空踉跄两步,那道人也没站稳,忙把手里的盘子护住,小心翼翼地没见到仙丹掉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那孙悟空被他撞了,起先是发愣,然而仔细盯着一看脸,忽得拿起他的棍子就上去,照着道人的脑袋就要打下去。 原本孙悟空的能耐,那道人莫说是和他打了,他正顾着心疼他的仙丹有没有事,早就被一棒子打在头上脑浆迸裂了。 然而惠岸一看,不成啊,他还没打妖怪,孙悟空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有妖怪打了,不开心,上去就拦住了孙悟空。 于是,那个护着盘子的道人没人去打,倒是我徒弟和孙悟空打起来了。 道人把他的小盘子抱在怀里,护崽儿一般地抱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孙悟空和惠岸打架。 孙悟空急了,道:“小行者,俺老孙又哪里招惹你了,你怎么偏要打我?” 惠岸说:“我师父说了,带我来打群架的。你吃独食,该打。” …… 孙悟空急道:“什么群架不群架,你的群架暂且放一放,等老孙打死了那妖道再说!” 惠岸这人脾气也是死倔,他说了要打群架,但是孙悟空想吃独食儿,他也不和孙悟空说话,就这么一直打下去。 气得孙悟空跳脚:“你这小屁孩,和你说话也不听,让你讲,你又哑巴似的不讲话!” 唉,惠岸是那种你让他讲话他就讲话的人吗!你就是打死他,他不想讲话也是不会讲话的。 何况你那儿懂,像你这般山野里的家伙,打妖精都是家常便饭,那惠岸从小到大就没几个妖怪给他打,遇到一个都是宝啊。 他们正打着,那白衣道人一眼望见了我,忽然惊喜道:“啊!观音姐姐!” ……??? 原本惠岸和孙悟空打的正厉害,听见他这么一出声,吓得同时停了手,扭过脑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 凌虚道人抱着他怀里的仙丹,一蹦一跳过来扯我的袖子:“我们以前是见过的,你还记不记得我呀?唉,几百年前是我不懂事,冲撞了菩萨,话说那一日,菩萨给我讲过道以后,虽然我当时吓跑了,但是后来一想,真的有道理啊!于是我书也不读了,坐在家里细细参悟,最后放弃学业功名,修仙去了!” …… 我还是没想起来他是谁。 几百年前?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他说:“那时候我还不找不到佛经原本,我就跟着道家修行,可是那些道士都说我是歪门邪道,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比他们有道理,所以我也不在道里修行了,我去山里和妖怪一起修行,现在我也成了小仙了,我还交了好多好多妖怪朋友呢!” …… 你到底是谁啊!! 他又说:“我最近在那东土大唐的寺庙里,发现唐皇照着观音真容修了观音庙,看见佛像才知道那天你没骗我,你真的是观世音菩萨啊!” ……我似乎是想起来他是谁了。 不就是我传道的时候被我吓到、最后一路上喊着“救命啊有疯子”跑远了的那个书生吗? 就是我为了给他证明观世音的性别,脱了衣服指着我性别特征给他思想洗礼、害的他误以为我是断袖的那个? ……苍天啊。 以前的书生、现在的道人拉着我的袖子,一脸幸福满足的笑容:“我就知道我好好修行,以后肯定还能见到你的!我有个朋友叫黑熊怪,我和他说佛祖观音如何如何好,他就帮忙和和尚们一起建了一座观音庙呢!唉,可惜前几天走火,被烧了,不然我还能带你去看看。不过你来的真是太巧啦,他昨天刚得了一件特别漂亮的袈裟呢!我带你去看好不好呀!” …… 孙悟空瞪大了眼睛看看那个道人,又看看我,整个人忽然哆嗦了一下。 惠岸瞪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那个道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 我何等了解他,一眼便看出来他的神色是在说—— 又有很多妖精可以打了?棒耶! 想当年,他…… 他可是比他师父还能叨叨的啊! 当初如来给了我三个箍儿,一个紧箍,一个金箍,一个禁箍,这孙猴子不听话,我寻思着给他套一个。但是我这人又记性不太好,我不是脑子不好使的那种记性不太好,我是那种脑子太好使的记性不太好,我脑子里装着几千万年的记忆,同时又时时刻刻知道东西南北正在发生的事情,我就不太分得清这三个箍儿。 毕竟他们长得都一样,怎么看也分不清啊。 我本来想就这么直接赶到那唐三藏面前,把这箍儿给他一个,传授他咒语,让他没事的时候念叨死那个死猴子。知道的吧,我们佛别的没有,就知道念叨人,念叨也是能把人念叨死的。 可是我又怕见到那小和尚,他瞪着一双大眼睛,过来和我说:这个姐姐,我上辈子是见过的…… 这就很可怕了。 想当初,我在西天的时候,和这个金蝉子关系就不咋好,没想到他被贬下人间,连他师父如来佛祖都不记得了,就记得我,这就很可怕了。 139.告别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那泼猴子想和金蝉子犟?他犟得过么, 就等着忍气吞声吧。 想他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也要被一个人降得死死的,想起了就兴奋。 反正不管这事情如何结局, 只要想到那猴子没好下场, 我就通体舒畅。 事实上作为一个可知过去未来的菩萨, 我是知道以后的事情的, 但是这个挂过于强大, 搞得我日子过不好,我开了几次挂以后连我徒弟吃饭吃几粒米都知道,实在是太无趣了, 我就给屏蔽了。 尤其是那孙猴子归我管了以后,我再也不敢往未来看上一眼, 生怕看见他又惹事吓我。 自打回了西天以后, 我那徒弟就跟开了什么开关一般, 是再也不肯讲上一句话了。但凡我要是问他一下午不见踪影,去了哪里,他便望着我, 一副“你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一声不吭走远了。 我总觉得,惠岸对我有种误解, 就是他知道我有挂, 他就觉得我无时无刻不在开挂, 但是这就很尴尬, 因为我若是没事的时候是不开挂的, 可是惠岸就觉得,不管他做什么我都知道,不管他想什么我都知道,他索性就不和我交流,但是其实…… 我是不知道的。 我问他去干什么了,是因为我尊重他的隐私,不打算看他去干了什么,但是他偏不解为师的苦心。 这天如来问我:“怎的你那徒弟又不见踪影了,你收他是要他满西天乱逛的么?” 我只好说:“他长大了,自然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 如来道:“你这个当师父的应该管管,他毕竟是你徒弟,总让他一个小辈如此自由,不好。显得我们西天没规矩。” 唉,如来他懂什么,我这个徒弟和他的徒弟不一样,惠岸又不是我从众生里看上有灵性收来的,他是李天王家小太子,就算是他是个傻的,是块石头,是根木头,就算他脑袋顶上开了个洞,我也不能把他赶走,因为这是如来祸害的,这是外交问题。 有时候我总觉得那惠岸不是来给我当徒弟的,是来西天和亲的,他父王把他嫁给我了,我打也不得,骂也不得,只能任由他自己生长,他脾气上来了我还得供着他,这师父当得真憋屈。 我们正说他呢,他就回来了。最近惠岸一回来有个特点,他就给我使个“你都知道了吧”的眼色,仿佛我什么都知道一样,然而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如来道:“你们师徒二人感情还挺好,眼神交流?” 我默默地想,那眼神交流是单方面的,他自己以为的。 如来说:“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那木叉是李天王家的二太子,他送来西天,是怕他儿子举止不慎,遭了祸害。有时候,你管他不得,又不能不管,处在中间很是为难。我来为你管教他一下。” 他便叫了惠岸过来,问道:“你怎的这般没大没小,你师父在南海把你惯过了头,宠坏了,怎的成了这等不知礼数的人,见了师父,谁教你的以目示意?” 惠岸道:“我师父了解我,自然什么都知道。” 我和如来相处的时间比我和惠岸相处的时间长多了,就是我木头一样立在那里,他也知道我心里怎么想,便替我说话道:“你师父知道,我却是不知道,你不如说来给我听听?” 惠岸道:“没什么大事,反正我师父已经知道了。那孙悟空在路上一棒子打死了六个山贼,和那玄奘吵了一架,一个筋斗云跑了,把那唐僧丢在荒山野岭呢!” …… …… 什么???! 我才几天没看着,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打死人便也算了,一打就是六个?还把唐僧丢在山沟沟里了? 我还在上司面前被自家的怪徒弟告知这件事? 孙悟空,你个该千刀的,你可真是出息了啊。 惠岸一脸自豪道:“不过没事,我师父可知过去未来,早知道了。” …… 不,我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如来看我,我看惠岸,惠岸看如来,我也看如来。 然而如来一直看着我。 最后,如来对我微笑道:“去吧。” 我心酸的站起身,忧伤地理了理衣裳。 这泼猴子已经不是搅屎棍了。 他是我亲儿子,亲祖宗,上辈子欠了债的冤家,前世里亏了情的恩公,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过去欠了他几条命,才让我如此受罪来看照他。从今天开始,我不仅给他当爹当妈,还得给他收拾砸烂的摊子。 他以后若是成了佛,也不要认他师父了,干脆叫我一声爹吧。 灵吉见我不理他,索性迷迷糊糊地坐在地上,歪着脑袋出神。 他睡的太久,完全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徒自抱怨道:“那黄风怪原本也不是什么极凶极恶的妖怪,他本是灵山脚下得到老鼠,因为偷了佛祖琉璃盏里的灯油,导致灵山灯火昏暗,怕挨打就跑掉了,在这山下成精作怪。如来佛祖说他不该死罪,让我看押他,谁知道他竟然想去吃人?他当年只是吃灯油的老鼠,怎么忽然就开始吃人了呢?我这一觉睡前他还是一只挺可爱的妖精,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无奈的看着他,问道:“那你这睡一觉前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灵吉挠挠他的头,茫然的歪头想了想,如今是什么时候? 我说:“唐朝。” 他大惊:“大秦亡了?不应该呀!” …… 你这反应,也是很及时了。 灵吉迷迷糊糊地说:“那大约是几百年前吧,哎,观世音,我也不知道,我实在是太累了,这一睡就醒不来了。” 孙悟空担心他师父的安危,不想听我们两个说几百年前的事情,着急道:“你这菩萨,睡也睡不醒,东西也丢了,那我师父怎么办!若是我师父被那妖怪吃了,到时候我定要打死妖怪复仇,也绝对不让你好看!” 他这一吼,吓得灵吉就是一哆嗦,他还没睡醒,也没见过孙悟空,只好说道:“那黄风怪善于起风,如今想要压制他,只有找到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不过你放心,我这东西就算是我睡着了也绝对丢不了,大概是我徒弟或是手下人谁拿了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我们且问一问……” 孙悟空一听见还有机会,抛下我们两个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跑去了。 他走以后,灵吉坐在地上,看着我:“这毛脸雷公嘴的猴子是哪儿来的?真是好大的架势,好像他多了不起一样。” 我无言的看着他:“……” 灵吉道:“观世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只泼猴子也让你忙得团团转,我这睡一觉难不成错过了什么?” 那他可真是错过了天上人间几百年来最大的一件事情。 我说:“他是那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玉帝都头疼的一只泼猴子。” 灵吉茫然看着我:“什么天宫?什么孙悟空?” 我只能给他解释:“就在你睡觉的时候,这猴子大闹天宫,一棍子打到御敌凌霄宝殿里去,差点把玉帝的宝座给掀了呢,如来将他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又怕迟早有一天要压不住他,就让他修成正果,让他保取经人上西天取经。” 灵吉似懂非懂,茫然的点了点头后道:“保那取经人?就是跟着金蝉子的小跟班喽,也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嘛。怎么会让你如此紧张?” 我:“……” 你还真是错过了很多很多啊。 灵吉说:“话又说回来,那金蝉子可算是熬到第十世,要去西天取经了吗?” 我只能跟他点点头。 灵吉又说:“哎,我是真不想让他金蝉子回来,你也知道他那性子倔,抓着谁叨叨谁,我当年本来是不瞌睡的,被他叨叨了几回以后,以后做什么都能睡着。我当年原本听佛祖讲经的时候,还能勉强打起精神,谁知道被他叨叨了几回以后,那无聊都会传染,搞的我现在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睡着,一睡着便再也叫不醒,都是他的罪过,若是他没叨叨我,保不准我还没错过那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盛况呢!” ……你这灵吉,看热闹的心也是很迫切了。 灵吉安慰我道:“观世音啊,你放心,那金蝉子比谁都能叨叨,保不准在那黄风洞里,他正叨叨那几只妖精,把他们叨叨的都快要死了呢。” 我:“……” 我实在是不想和他说话了,便转过身出门,和那孙悟空一起寻找的定风珠飞龙宝杖去了。 那孙悟空本来就是个泼的,长生气起来得还吓人,把须弥山里的道人、童子一个个逮住大喝:“你可见到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了?” 他本来就是只妖怪,脾气又大,手上力气用的狠,吓得小童一个个见着他就跑,我寻思他这个法子,再逼问也是问不出来的,只好替他好生询问:“这几日,可有什么人来过你们灵吉菩萨的山庄里?” 小童子仰着一张白生生的脸,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我,眨巴眨巴眼睛以后,歪歪头想了想:“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过这里,就算有,我们也不会让他们进来的,倒是前两天惠岸行者来了一趟。” …… ……??? 我差点没吼出来,一把抓紧了那小童子的领子:“等一下,你说什么,谁来了?” 小童被我吓了一跳,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怯怯地望着我:“那惠岸行者呀,就是李天王家的小太子。他还给了我颗糖吃呢!” …… 140.有工作的善财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还真翻回去看了看, 对惠岸道:“哦, 找不到的。走吧,我们也不等他了, 就此回南海去了。” 想来那猴子丢了小狐狸崽子,找不着狐狸, 再没脸来找我闹事, 我南海可算是能清静了。 但是我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原本以为那小崽子是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可怜, 却不想那小东西机灵得很, 心思多着呢。 那日母狐狸精带自家崽子的时候, 我以为是她脑子不好数漏了,却不知道是那小公子躲在莲花台下,等家人都走了才出来,为的就是要留在我南海。 后来孙悟空为了找惠岸找得着急, 一时便随手将他丢在紫竹林里, 他见孙悟空走远了, 便跑回我的莲花台去。须知我南海有那太上老君送的仙丹, 王母送的琼浆玉液, 全被他吞下肚去, 一时间长了多少修为。 吃了仙丹、喝了琼浆,得以化成人形, 还不算完。 他又去那莲花池里洗净了身子, 摘了池子里一片花瓣覆在脸上, 从此变幻无穷,万般皮相,再无人能认出他来。 这白狐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我真是不知道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但是他再聪明,却也有遗漏的地方,原本他若是这般走了,那人间六界,天上地下,我再也无处去寻他,也只能由他去了,可是他偏偏过于贪心,将我净瓶里的水倒了一滴出来,滴水凝珠,将那珠子安在自己的戒指上,这一么一来,只要他那戒指带在身上,无论他去哪里我都知其踪影。 惠岸问我:“那我们要不要将小狐狸捉回来?” 我说:“不必去捉他了,他过于贪心,迟早有一天要被自己的贪念害死的。他窃了仙丹、喝了琼浆倒是无妨,但是他偷了那净瓶里的水做珠子带在手上炫耀去了,无非是想证明他何等聪明,可是但凡有宝贝的地方就会有贪念,日后他们争抢这颗珠子,迟早会把他害死。” 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我带着惠岸回南海,那黑熊怪还想着继续找点妖精来南海闹,被惠岸一棒子敲在脑袋上,道:“你可知道那白狐狸精家的小崽子,偷吃了太上老君赠的仙丹,还喝尽了西王母的琼浆?” 黑熊怪彻底傻了,黑溜溜一双眼睛瞅瞅我,瞅瞅惠岸,又瞅瞅忙得要死到处抓乱飞的鸟正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的善财和龙女,觉得是自己的错,但是又不想把责任全揽了,只能道:“可是那宝物都是善财童子看管的,哪里能说被偷去就被偷去了?” 善财抱着一只在怀里乱扑腾的鸟,对那黑熊怪怒道:“我们光抓你搞来的麻烦就很不容易了,哪里能看住别的?” 龙女也说:“寻常妖精哪里能踏入那藏宝阁一步,能在后山紫竹林里不被仙气逼死就很不容易了,大概是因为那只小狐狸是菩萨给捋过毛的,身上沾着仙气,这才能混入藏宝阁。说起来那狐狸崽子真是聪明,日后得道,可还了得?依我看,一窝都是坏的,干脆全贬入地狱不入轮回算了!” 那黑熊也是个讲义气的,一看他的朋友因为他倒了霉,赶紧向我求情道:“菩萨,菩萨,那白狐一族向来食梦为生,只吃人梦境里的贪念妄念,从不吃人的,没有做过孽,咱们把他抓回来不要杀他,罚他做苦力就好了……” 一帮人吵吵半天之后,我才说道:“抓不回来了。” “那白狐偷了莲花池里的一片花瓣,从此一叶障目,即便是天庭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也看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一只妖精,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日后那白狐迟早要自食其果,都散了吧。” 南海到底还是我最大,我说让他们散了,果然没一个人敢再说话,全都一个个跑开了,那黑熊去后山面山思过去了,善财和龙女把他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的各种动物尽数赶出南海,惠岸又没了影子,我这南海鸡飞狗跳几日以后,可算是清静了。 说起来,我南海原本是万年如一日的,但是自从那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后,就很久没过几天清静日子了,这次他自知得罪了我,忽然不来了,我们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我甚至同一天里问了惠安好几次:孙悟空有没有来?有没有人一路大喊着观音娘娘?没有?一个也没有? 可真是奇了。 有一日,那龙女和善财两个闲的没事,趴在莲花池子上看孙悟空保唐僧取经,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整个跟看戏一样。 我对龙女说:“你们两个总偷窥人家,这种习惯不好。你们看我可知过去未来,我也尊重你们的隐私,不看你们每天做了什么,你们这般看着孙悟空,要是有一天被他发现了,可有罪受了。” 龙女说:“不是我多嘴,菩萨你好歹也看看惠岸师兄整日里做什么吧,谁知道他悄没声地又做了什么去,万一惹事了可怎么办呢?”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善财大叫一声:“好血腥,好可怕!” 他捂住眼睛,回身来找我,差点一头跌进莲花池子里去,对我说道:“金蝉子又被妖怪抓走啦!” 我探过去一看,见那池子里,一只老虎忽然立起身子,伸出锋利的爪子,将自己身上的皮一撕两半,然后把那虎皮罩在石头上,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让那孙悟空和猪八戒追着那石头打,自己却风一般去了,把落单的唐僧抓去了。 我说:“罪过罪过,那江流儿大小没见过血,被这一只血淋淋的老虎精抓去了,吓也吓个半死了。” 善财捂着眼睛说:“菩萨,那孙悟空肯定又要来找你了。” 我说:“怎么可能,他弄丢了白狐狸崽子,躲我还来不及呢,哪儿还有脸来求我帮忙。” 谁知道我还没说完,远处忽然又响起那孙悟空的喊声:“观音菩萨,俺老孙还小狐狸来了!” 什么? 怎么可能,那白狐公子化了人形,长了修为,又能千变万化,你哪里找的见。 只见那猴子一头大汗,拎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崽子的尾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菩萨,得罪得罪,我师父喜欢这只小狐狸崽子,就给留了几天。”说完,把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球递给我,小狐狸显然被他吓得半死,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他一松手就要上来咬我。 …… 我看着那只野生的狐狸崽子,心想这连狐狸精都不是,就是只崽。 那只白狐公子当初未化成人形的时候,虽然也是毛茸茸一只球,但是好歹是有灵智的,人话也会讲,狐狸话也会讲,甚至还会几门外语,猴子话都会讲一点。 孙悟空,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当我这个观世音是个瞎子? 就连善财和龙女都一眼看出来那是他现抓的野崽子,万分尴尬地看着这只傻猴子,谁也不说话。 我问:“悟空,这当真是那只狐狸崽子?” 孙悟空眼珠转来转去,一看就很慌张的样子,却还是说道:“当真当真!我老孙绝不说谎,你要是不信,我用那玉帝老儿的头给你起誓!要是说谎,那玉帝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 你这只死猴子,莫不是故意的吧。 可是这是孙悟空的错么?自然不是。这是那帮司命部的神仙自己的报应。 反正我是南海观世音,这事儿我就偏要管了,他们气急了也只能暗搓搓咬咬牙、背地里叨咕我、然后一边骂我一边去改写命簿就对了。 这么多年了,西天和天庭井水不犯河水,其实谁没点破事儿,哪个部门也不全都是干干净净、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的。 要数问题最大的,估计就是那玉帝了,可是谁能管他?还不是由他继续造孽去。 孙悟空拎着那小狐狸崽子,看着我没反应,急得直跺脚:“菩萨,菩萨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道:“人与妖怪的矛盾不是一朝一日积攒起来的,就算是如今我们去和他们说要人妖和平相处怕也是没有用,这件事还是要静观其变,想办法的。孙悟空,你不要着急,我和你说过了,即便是神仙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我既然答应了你要救这个高小姐,是绝对不会坐视她死掉的。” 孙悟空索性一拍那小狐狸崽子的脑袋,拍得他嗷嗷惨叫,对我说道:“不如我们索性带着她一起上路也罢!到时候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便把她许配给人家了!” 我都快被这只猴子的简单思维气笑了:“那你岂不是让你师弟带着老婆去取经?他能任由你把老婆许配给别人?” 孙悟空气道:“那怎么办?我们牵线搭桥,把她许配给远处的人家?” 我说:“你这只猴子,就没听过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谣言传的越远越变味,到时候高小姐命运更凄惨。何况她从小便从未离开父母,你让她就这么远走他乡,只身一人嫁给素未谋面的人,没准她自己怕也要怕死。” 孙悟空那火眼金睛盯着我,眼珠子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忽然拍腿道:“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莫不是想推脱责任,不想管这件事吧?” 我正要凶他,谁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高小姐的闺房里传出一声哭声,那高小姐跑出屋子,一把抓住猪悟能的耳朵,哭道:“你这妖怪昔日娶我的时候,什么好话都说了,却不说你其实是个妖怪!如今可好,你把我害的这么惨,却要丢下我去出家去了?你若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迟早要出家,你为什么要娶我?你说,你说啊!你为什么要娶我!” 那猪悟能被她扯住了耳朵,哆哆嗦嗦,看看师父,又看看媳妇,着急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哪里知道取经人这么快就来了。我被贬下界,已经只身一人孤零零混了几百年,我当时只想着,我再这么下去便要发疯了,那日你父亲招亲,我在半空中看见了你,贪图人间的荣华,一时间动了歪心,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了……” 141.认怂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就知道, 自从他被归到我这里管以后, 我以后的几千年,乃至几万年, 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佛祖做了这个决定以后,我本来想暗自跳槽, 到别的地方去寻个工作, 但是我思来想去,那东边天庭的神没一个好东西,上帝那头呢,又在忙着烧死异教徒和同性恋, 唉, 虽然孙悟空是麻烦了一点, 但是佛祖总归还是个老好人,比那边儿的上司都强多了。 我本来是怎么也不想和孙悟空说话的, 我上次遇见他, 他还被人家用钉子穿了琵琶骨,刀砍斧剁来着呢。 可是我不说话也不行了, 这泼猴子在山底下大叫:“你有种来揭我的短,你有种就下山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缺德没种的,敢这么讽刺我, 还偏要站在我的头顶上讽刺!” 那他要我下去我就下去,岂不是显得我很没出息。 我站在山顶上对他道:“姓孙的, 你可认得我么?”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面, 身子动弹不得, 只别着一颗脑袋,翻着一双眼睛来看我,见了我,忽得露出一个笑来:“认得认得,如何能不认得南海普陀洛迦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你可真好,我在这儿压了几百年,没人记得来看我,你倒是头一个儿!菩萨果然是慈悲心肠,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 他说了我慈悲心肠了,我就不能总让他拧着脑袋看我,我带着惠岸下了山,站在那毛猴子脑袋前面。 我是最不愿和这泼猴说话,索性连客套都懒得客套,直接说道:“你想不想从这山下出来?” 这自然是不用我说的,这猴子生性好动,被压在这里整整五百年,动也不得,睡也不安,更无吃食,在这里度日如年,他怎么受得了?不用我说,他也得求着出来呢。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猴子抬眼望着我,火眼金睛猛地闪过一道锐利至极的光,大笑道:“不想,不想,不想!” 他全身上下,唯那脑袋能动,此刻摆摆脑瓜,甩掉些杂尘烂叶,道:“我本来就是石头缝儿里钻出来的,既无父母,又无亲族,如来不由分说,将我压在这五行山下,想我如此就向他低头?”他神色猛地一凛,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唾沫:“他做梦!” 那猴子性子又上来了,五行山摇晃了一下,却依旧将他压得严实,他似浑然不觉身上压有重山,仰着头冷笑道:“反正我是死不了的,我生来无牵无挂,那如来能奈我何?” 我说:“哦?你这猴子野心不小么,被压在山下面,还想找如来算账?” 孙悟空的声音越来越高,吐出来的字宛如扔在地上的铜丸,每个字都是掷地有声:“被压在山下又如何,你怎的知哪一日这山就压不住我了呢?那为佛的修行数万年,我便要在这山下也等他数万年,活得久了,迟早道行深,就看我和那如来秃驴谁活的久!” 这一番话放完以后,他又徒自嘻嘻笑道:“我倒是不想找他算账,就是五百年前有几个问题,他没给我说清楚,若是他答了我的问题,我便老老实实听他的话,到时候还称他一声佛祖呢。” 那可真是…… 太好了! 这猴头劣行难改,怕是就算是有朝一日他修成了正果,也依旧是个了不得的麻烦,没想到他如此不识时务,竟然自己放弃大好前程。 那好!如今我就可以带着惠岸走了,回头到了西天,我索性告诉那如来这猴子不服驯化,依旧不肯认错,到时候如来想要他乖乖听话,就得自己亲自来渡他,如来那个死宅,连西天的门都不想出,还来这五行山下度化这猴子? 他才不呢。 我一时高兴,正要走,却忽然听那猴子说道:“我早听闻观世音菩萨可知过去未来,你既然知道的如此多,我问你几个问题可好?你若是说服了我,那我便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反悔。” 我本来都想转身走了,听见他这话,只好留下,问:“你要问什么?” 孙悟空道:“当日我大闹天宫,这问题我问了如来,如今我再来请教菩萨: “那玉帝不辨是非,度量狭小,如何当得了天庭之主?你可见他救过一条性命,渡过一个生灵?既然这等残暴无理之人都当得玉帝,我如何当不得?那如来说,玉帝活得比我久,自幼修行,历经一千七百五十劫,所以他合当做那宝座。如今我也历劫,可这一劫没改变得我分毫,我依旧是让你观世音头疼的泼猴,如何那玉帝活得久,历劫多久合当坐尊位子了?这是其一。” “其二么,我有七十二般变化,万劫不老长生,会驾筋斗云,一纵十万八千里,更有火眼金睛,三千毫毛,那玉帝若是单打独斗,未必能赢得了我。你倒是说说,他这也不讲理,那也不讲理,为什么偏偏我就要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我问:“那照你说的,打赢了便称王,打输了便伏法?” 猴子笑道:“正是,正是,那玉帝打不过我,便使了阴招来害我,算什么君子?” 我说:“算不算君子,他不还是坐在那高位上,你被压在这五行山下?” 猴子望着,嘻嘻笑道:“好菩萨,你别拿话来哄我。我知道你是个好菩萨,可是你不想得罪那玉帝,就是不肯说他的不是,绕来绕去,就是不回答我的问题。原来菩萨也有怕的,看来西天和天庭一样,也没一个好东西。” 我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狡猾的很,他明知道我可以反驳他说的话,可我若是反驳了他的话,就得说玉帝的是非,那老头能让我说他不好?还不知道怎么到佛祖那边儿闹去呢。 本来如来就被西天的外交问题搞得够麻烦的了,我可不能给他雪上加霜。 我问他:“那照你说,不是你口中的好东西,就不配为神了?” 猴子笑道:“那是,那是,一个也不配,全都是蠹虫!” 我冷笑:“那照你说的,神是没几个好东西,但是神也在承担他们的责任。话又说回来,你倒是个好东西,可惜你这个好东西,没做一件好的事情。” “你自己说说,你杀生,盗窃,造反,连你的师父菩提老祖都不许你说他是你师父,你自己哪一点是好的呢?” 他被我噎了一下,想要反驳,却被菩提老祖的往事戳到了痛处,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又说:“可是人、神、佛,若是全是好的了,这世界也就不好了,阴阳都是并行的,善恶也是一样,若是没了影子除非没有光明,可是没有光明怎么行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事实就算是人成了圣贤,也要有过的。” “你看我,我是救苦救难南海观世音,我活的比谁都长,我犯的错比谁都多,可这并不会使得我不配做观音,我们佛也是人,也要犯错。佛若是只是佛而不是人,那么我们便不会在这里讲我佛慈悲了,我们大概就飞到外太空,去讲众星慈悲了。佛要先是人才是佛,不是一个人的佛,不是好佛,你不要信他。” 那猴子发愣看着我:“你南海观音,无所不知,怎的也犯错了?” 我说:“你看我徒弟现在这个鬼样子,你难道能说我教得好么?” 惠岸:“……” 孙悟空仔细瞅了怪徒弟两眼,蔫蔫地说:“是不怎么好。” 惠岸:“……” 孙悟空道:“那好吧,就连你这观音都愿意承认自己有错,我也承认我自己有错。那日是我鲁莽,不该大闹天宫,不该偷那蟠桃,可是我还是要说,就算是我有错,那日大闹天宫真他娘的痛快!要是有机会,我还要再闹他几次!” …… 这还是没认错。 …… 这压根就一点都没认错好吧! 猴子道:“话虽然如此,那神还不是管人生死,管人六道轮回!生是什么样的他们要定,死是什么样的他们也要定,你们佛说得轻巧,神可没一个好东西。菩萨 ,你若是给我说清楚了,凭什么我的生死要由天定,我来日从这山下出来,我去你南海磕他几千个头!” 唉,我就知道这猴子,得问这个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本身是个祸事。 我对他说:“神本来不是神,人想他们什么样便是什么样子,是人自己给了神管他们的权力。若是有一日再也没人信神了,那玉帝凌霄宝殿就要坍塌,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猴子啊,若是神没一个好东西,那就说明人里面的好东西也没几个。人自己是什么样子,那神也是什么样子。” 猴子显然诧异了一下,怔怔忘了我许久,才小心翼翼问道:“当真?” 142.傻白甜接班人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也就是说, 只有天庭那边的人, 和西天不明真相的底层人员,会叫我娘娘。 我这辈子别的不怕, 最怕有人喊“观音娘娘。” 因为只要一有人这么喊, 绝对是出事儿了, 还时常是出的大事儿。 比如,上次这种情况出现,就是天庭的谁谁谁,一路惊恐地大喊着:“大事不好了观音娘娘,那弼马温孙悟空大闹天宫啦!” ……从此奠定了我几千年的悲惨命运。 就这天早上, 就我刚把那泼猴子赶走了的早上, 就在我以为我可以安安生生看一天花儿的早上, 一个金头揭谛一路大叫着跑过紫竹林:“观音娘娘, 大事不好啦!观音娘娘!” 需知我紫竹林里百年无一事,下面烧香拜佛的,都是求子,求婚, 求财, 求运,这一有事多半是战乱、瘟疫、灾荒那样的大事。 他这么一喊,我就很怕, 难道人间在我没看着的时候又出了大事?难道改朝换代、瘟疫爆发、干旱连绵了? 我立刻起身去迎他, 看见那金头揭谛跑得一身大汗, 连滚带爬地滚到我面前来, 肯定是有天大的事情了,我开始心慌。 然后,我就听见他说:“观音娘娘,大事不好啦,那涧里的白龙把唐僧的马给吃了,大圣着我来请您呢!” …… 你看着本观音的脸,有种再说一次? 金头揭谛跪在地上,仰着头和我说道:“哎呦,那大圣要去找马,那玄奘长老怕被丢在荒山野岭给妖怪吃了,牵着大圣袖子不让走,正难过地哭呢……” ……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帮人现在的理念是,天大的事都不是事,只有孙悟空惹出来的麻烦是大事。 这猴子现在可好,惹了事情,自己都不亲自来请我,还差别人来请我,当我是什么,给他扫地的吗? 我那扫地的徒儿一听有妖怪可以打,地也不扫了,忽然立起耳朵来听我们说话。 我对他说:“扫你的地!就是那熬烈吃了唐僧的马,没多大事!” 我心想,那熬烈可在真会吃,他把那唐僧的马吃了,他本来也是要做马的,吃了同伴,就等着一路上自己驮行李吧。 我本来想说,那孙悟空不亲自来请我,我是不去给他帮忙的,可是忽又想起他之前那副样子,有点不忍,最后忍了忍,拎着我那扫地的徒儿,往鹰愁涧去了。 我到鹰愁涧的时候,那玄奘还很软地坐在地上牵着孙悟空的袖子哭,一边哭一边小声咕哝“我的马没了我可怎么去西天啊”,被孙悟空吼“你怎的那么不济,你不让我走,还要马回来,那我们就坐在这儿等着饿死吧!” 他们两个一看我来了,都立刻拉着我的袖子和我说话。 那唐僧说道:“观音姐姐,我那徒儿忒莽撞了。他打不过那龙,让龙把我马吃了,我便问他:你前日伏虎的时候,曾说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今天这么又打不过了呢?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也不听我的劝,头也不回的又去和人家打了一架。” 那孙悟空又气呼呼拉着我怒道:“好你个观世音,你给我戴帽子锁金箍也就算了,如今又把这有罪的孽龙放在涧里吃了我师父的马,你定是故意的!” 我:“……” 惠岸没带他的黑棒子,拎着扫地的扫帚,一扫帚狠狠打在那孙悟空的屁股上,怒道:“我师父把那龙救下来,还不是因着寻常马匹上不了西天,特意给你师父寻了白龙做马,你倒好,成天里骂我师父,你这忘恩负义的泼猴……” 孙悟空被他抢白了一顿,怒道:“观世音骂我可以,你是哪儿来的野种,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惠岸冷笑:“我父王乃托塔李天王,你才是野种,石头缝里蹦出的野种……” 眼看着他们两个就要吵起来,我和唐僧想劝,奈何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倔,谁的话也不听。 只听那孙悟空说道:“好!我原本前两次都可以把你打死,但是念在你是南海观音徒弟的份上不同你计较,如今你敢如此放肆,老孙的棒子就教教你做人,须知世界上的人不是个个都似你师父那般惯着你!” 惠岸挥舞着他的扫帚,昂首道:“我乃南海观音座下大弟子,你以为那紧箍咒我师父会念,我不会念么?” 孙悟空愕然瞪着一双眼,回头不可置信地看我,伸着那猴子抓颤巍巍指着我:“你你你竟然把那咒语传给这个小儿……” 我:“……” 他可是我徒弟,要是有一天我咔嚓一下死了,整个南海都是他的,咒语他当然知道,这就如同家里的钥匙一般,岂有不给继承人的理。 我徒弟是有点倔,可是我觉得他说的都对,孙猴子你是时候长长脑子了。 孙悟空道:“好!你们串通一气,一个个都来害我!你们等着,我把那小白龙揪出来抽筋剥皮!” 我赶紧拦住他:“你又瞎发什么脾气,那熬烈是西海龙王的亲儿子,你当初要了四海龙王多少宝贝,何等的交情,如今就这么对待故人子嗣?” 孙悟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被我气得整个人都快炸了:“那你说,怎么办!他吃了我师父的马,你让他赔我马来!” 我只好说:“赔赔赔,让他赔你就是!只一点,你把那棒子收起来,不许打人!” 孙悟空这才气哼哼收了他那翻江倒海的金箍棒,冷眼站在一边旁观。 我只好站在那鹰愁涧上喊:“小太子,我是南海观世音,这丑妖怪不懂事和你冲撞了,你快上来吧。” 那小白龙熬烈从涧里跳上来,变成个人的样子,捂着刚刚吃饱的小肚子,对着我拜了一拜,兴冲冲地跑过来:“观音姐姐,你可算是来啦!我听你的话,在这里等那取经人呢!” 然后,又委委屈屈向我告状:“那泼魔骂我。” 孙悟空:“……” 他抱着棒子,一脸同情地扭头问惠岸:“那小白龙,还不知道呢?” 惠岸悠然道:“现在?现在还不知道。迟早是要知道的。” 孙悟空悠悠站着,仿佛得了以后报仇的筹码一般,嘴角挑了一个得意的笑。 我说:“被你吃了白马的可不就是那取经人么?你看着毛脸雷公嘴的丑妖怪,不就是你家孙大圣么?” 那小白龙显然在心里把孙悟空想象得要好看得多,一眼看见了那抱着棒子倚在树荫下头的孙悟空,整个人如同被骤然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他抬手指了指孙悟空,又扭头望望我,一脸茫然道:“可、可他不曾说自己是孙悟空,也没提什么取经人,菩萨莫不是搞错了……” 那孙悟空哪里是好相处的主儿,立刻抢白道:“泼泥鳅,你又不曾问我,我为何要说?” 那小白龙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眼睁睁看着自己心里的大英雄变成了一个落魄的猴子,上来就骂人,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他本来就是那种主意死正的主,哪里受得了骂,愈发委屈,一委屈便发怒,也不管那猴子是不是他心里的大英雄了,直直地吼回去:“我不是问了你,是哪里的泼魔了么?你说什么,管他哪里不哪里,先吃你一棍子!你这模样,哪里有个取经人的样子,哪里像是佛家子弟!” 孙悟空一把拎了那棒子就要打回去,被我一把拦住,他还要喝道:“你吃了我师父的马在先,要不是我救的及时,怕是连师父给给你吞下肚子去了!你还想要我以礼相待?” 小白龙不敢和他对着骂,直接往我身后躲,那孙猴子得了理,上来就要教训这小龙,两个人围着我转圈,转得我头疼。 我原本以为,这一个是受了苦受了难的孙大圣,那一个是险遭诛杀的小白龙,怎么的两个人也算是经过一劫了,没准能变得成熟点,现在看来,受苦受难真是屁用也没有。 他俩绕着我转,惠岸在旁边巴巴地抱着他的小扫帚,急道:“你们两个要打一边儿打去,别揪着我师父转。” 小白龙急道:“木叉哥哥,你我在天庭也是见过的,你救我一救!” 惠岸道:“你既然自知打不过这孙猴子,又说不过他,便给他认个错吧。你看他那德行,像是讲理的主儿么?” 那小白龙可是到了诛天台上要受剐的时候都不承认自己错了的主,如今被孙悟空指着骂,气得眼眶都红了,末了只得把脑袋藏在我肩膀后头,气得咬牙说了一句:“我认错!都是我的错,不该吃了那取经人的马!反正今后我也是要给唐长老做脚力的,吃就吃了,再说东西也是我驮!” 那孙悟空拎着棒子,想越过我指着他道:“你还有理了,我打你个泥鳅……” 小白龙拽着我的袖子吼道:“我乃西海龙王三太子!你——你!”他本想骂那猴子,最后又不敢当着我的面骂人,只得怏怏对我说道:“观音姐姐,你让那孙大圣莫要打我,我给他叩个头认错就是了。” 我一手抓住那猴子的棒子一头,一只袖子被那小白龙扯着,整个人扭曲地看向孙悟空:“那小太子说了,给你叩个头认错,你便也不要追究了,日后他就是你师父的坐骑,不远万里送你师徒上西天的。” 那孙猴子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的小白龙,眼珠忽得一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那金箍棒丢在一边,埋怨道:“取经这般磨难,保不齐以后我遇到什么厉害的妖精,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回头害的我死在路上,我老孙不去也罢!不去了,不去了!” …… 你又坐地上撒什么泼。 还有你打不过的妖精?我怎么不信呢? 你师父说不让你打了,你就真不打了? 他这路都走一半了,要是真跑了,如来不得叨叨死我,那玉帝也得说我给他说情,反害了祸事,总之我们现在被捆在一起了,我算是无路可退了。 我问他:“你当真不去了?” 那猴子坐在地上,偷摸觑我一眼,然后又一副愁天愁地的样子坐着,抱着他那棍子的一头,道:“不去了!” 我又问:“你不怕别人说你忘恩负义,半途而废?” 孙悟空又偷瞄我一眼,继续撒泼:“谁敢说我,我打死谁!我看谁还敢说!” 我又不傻,他这是找我谈条件呢,这猴子几天不见,竟然聪明了不少,真是笨也愁人,聪明起来更愁人。 我说:“那我便说你忘恩负义,没心没肺,你也打死我?” 孙悟空道:“就算是我不忘恩负义、没心没肺,菩萨你也暗地里日日骂我忘恩负义白眼狼呢。” 好吧,他既然要条件,那就给他也罢。 我只好说:“若是真的到了那磨难关头的时候,我保证你叫天天灵,叫地地灵。要是真的到那无路可走的时候,我也亲自来救你。你过来,我再给你一样本事。” 我把那杨柳瓶上的柳叶揪下来三个,放在他脑后,变作三根毫毛,对他说道:“你要是到了那无路可走、无计可使的时候,你用这本事随机应变,能救你呢。” 孙悟空见他撒泼得了好处,这才笑嘻嘻站起身来:“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老孙便谢谢菩萨啦!” 啊呸,不要脸! 我给那小白龙摘了他项上明珠,把他变作寻常马匹,嘱咐他再不可与那孙悟空吵架意气用事,这才放下心,准备带着惠岸走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带惠岸驾云,他忽得一跤扑在地上,抱着他的扫帚哀凄凄地叫道:“师父哟,西天修行苦,那紫竹林的叶子我何时才能扫尽,我不修行了,不修行了!” …… …… …… 是时候把这逆徒赶出师门了。 他可是比他师父还能叨叨的啊! 当初如来给了我三个箍儿,一个紧箍,一个金箍,一个禁箍,这孙猴子不听话,我寻思着给他套一个。但是我这人又记性不太好,我不是脑子不好使的那种记性不太好,我是那种脑子太好使的记性不太好,我脑子里装着几千万年的记忆,同时又时时刻刻知道东西南北正在发生的事情,我就不太分得清这三个箍儿。 143.拍戏!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就寻思着, 这小道士是个定|时|炸|弹, 我得寻思着不能踩着雷了, 能不能先让他闭上嘴。 唉, 我为什么要找这个麻烦, 不让孙悟空直接打死他呢? 现在可好了, 要是不打死他,他就得把我的黑历史在这两个熊孩子面前揭露出来,其实算不得黑历史,可是这两个熊儿子明显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好好的事情就给讲歪了。 我在遇到萧丞相的时候就说了,我在大街上裸奔没事,可是惠岸他爹是李天王,我们双双裸奔, 李天王可能受不了。 现在我是他师父,我以前的事情, 虽然我坚信我自己做的没错, 可是若是传到李天王那里, 或是他发现他儿子和我一个法子去传道, 他李天王大概一个受不住厥过去, 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正寻思着,那孙悟空一把上前来扯住我另一只袖子, 道:“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 小行者, 你先与那道人谈论谈论佛法,啊?” 说完,一把将我扯走了。 孙悟空绕到山后头,对我说道:“菩萨有所不知,这道人先前与那黑熊和一个白蛇开小会,我当时只打死了那白蛇,这妖道还不知道呢。” 我说:“你也听他说了,他在山里交了好多好多妖怪朋友。” 孙悟空道:“那黑熊偷我袈裟,这道人定然也有份!我先去把他打死了,我们再去找那黑熊怪!” 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拦住:“你怎么又打人?你也看见了,那小道士我以前和他有过一段缘分,他能得道成仙也算0是我点化的,虽然他修的是道,我修的是佛,但是到底也是走的正途,未曾吃人的,还和他朋……其他妖怪开佛衣会,也算是有点佛缘的了。” 孙悟空气道:“你念叨的我头疼!你怎么比我师父还能念叨?照我说,一棒子打死,最痛快!”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 那你打去吧,我不管了。 他见我要带着徒弟回南海去,又怕自己找不到那袈裟被他师父念咒,只能气得在原地跺脚,恨恨打碎了几块石头,追上来,对我说道:“菩萨莫怪,我以前打打杀杀惯了,只会打杀,别的一概不懂。菩萨念在老孙是石头脑袋的份上,不要和我这个石头脑袋计较。” 我问他:“那你说,想怎么样?” 孙悟空说道:“菩萨若是说那个道人不能打,那我就不打。不如这样,菩萨你让惠岸小兄弟把他拖住,你我变作那道人的样子,去寻那黑熊怪去。他总躲在洞里不开门,我才打不过他,只要他开了门,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也犟不过他,只能对他说:“不如我变成那凌虚仙人,你变成那盘子里面的仙丹,等那黑熊怪吃了仙丹以后,你在他肚子里闹一闹,保准要他听话,怎么样?” 孙悟空大喜道:“好好好,我们这就去!” 我只能暗地里远程传声吩咐惠岸:“你且拖住那道人,我们去去就来。” 我话刚说完,就听见惠岸对那道人说道:“你我聊天多没意思,来打一架吧。” …… 我还听见那凌虚道人说道:“唉,打打杀杀多不好……唉?你怎么打我头?你怎么和你师父一点也不一样?” 惠岸说:“什么一样不一样,我这是度化你,你要是不想错过机会,拿起武器来和我打一架。” 凌虚道人委委屈屈地说:“打一架就可以被度化了?” 惠岸:“对,打一架你就不堕地狱了。” …… 我这个徒弟,传道的方式比我迷得多啊! 我本意是想要他用佛法教育一下那每天和妖怪混着玩的凌虚道人,可是他满心里只想打架,全然将我佛先叨叨再动手的宗旨抛弃不顾。 现在急着要回袈裟,我们也顾不上惠岸如何传道了,我只好变作方才凌虚道人的样子,手里托着一个玻璃盘子,孙悟空就变作盘子里的一枚仙丹,和我一起去敲那洞府的门。 那黑风洞的小妖见是他家大王的朋友,立刻过来开了门,说:“道长你可算是来了,前几日那猴子害死了观音寺的老和尚,又把白蛇大王打死了,现在我们大王一连失去两个朋友,好生伤心啊!” 我还没说什么话,那黑熊怪忽然从洞里冲了出来,一身黑毛乌漆墨黑,浑身似块煤炭一样,只一双黑眼睛藏在黑毛里泛着泪光,一把伸出毛茸茸的熊爪子把我抱住,大哭:“挚友啊,小白和老头都被那孙悟空害死了,他还来我门前要打我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寻思着方才那道人说话的模样,仿佛是挺傻白甜的一号人,于是劝他道:“没事没事,又打不过你。” 黑熊怪抹着眼泪道:“他虽然打不死我,可我也打不死他,那猴子好没人性,我和他打架打的肚子饿了,他还不准我回去吃饭!天天在我门前叫门吓唬我,让我吃不好饭啊!” …… 你这只熊精,也是很爱吃饭了。 黑熊怪委屈地说:“我都和他说了,我吃完饭就出来和他打,可他就是不听。他这个时候回去吃饭不好吗?吃饱了饭,我们可以继续打嘛,他偏要我饿着肚子和他打,说他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吃不饱也没像我这样闹腾,可是他是猴子我是熊,那吃不饱的程度能一样吗?” …… 我只好说:“你也不要太固执了,要是这猴子日日来找你,那你岂不是日日吃不好饭,你把佛衣送回去吧。” 黑熊怪说:“唉,不瞒你说,我也是贪心才拿了这袈裟。我常听你说佛教如何如何好,你说的那些玩意我又听不懂,每次咱们三个一起开茶话会,都是你和白蛇两个一起论道,我就像个土包子一样,从来都不能插话,我就想着我要是有了这宝贝袈裟,我也是个上等妖了,以后就可以和你们一起玩了,谁知道惹了这么大的祸害。” 144.小兔崽子!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然而根据质量守恒定律, 毫毛毕竟是毫毛,大风一吹,漫天乱转, 跟纺车似的在天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个个小孙悟空在天上到处乱动、手脚乱踢、哄哄闹闹地细着嗓子叫着:“哼, 你等着大圣找观音菩萨来收拾你吧!” …… 这场景也是很厉害了。 这就跟儿子和人家打架, 打不过, 就放狠话“你等我找我老爹来收拾你!”是一个道理。 孙悟空见我来了,一把收了他的毫毛,又别在脑后去了,将那定风珠和飞龙宝杖丢给我,道:“菩萨, 我且下去引那妖怪出来, 你好收了他!” 他把宝贝丢给我,我又把宝贝丢给灵吉, 对灵吉说:“我穿裙子的时候,是不打架的。” 灵吉一副顿悟的样子,撸着袖子准备去打架。 我看着他那副拼命的样子,又问他:“你确实是知道我是个男的, 对吧。” 灵吉专心致志地看着下面的战况,准备降妖,回了我一句:“当然知道, 这个怎么能不知道。只是当初那金蝉子天天叨叨我, 他讲观音姐姐讲多了, 我就给他洗了脑,唉,那个唠叨鬼最好被那妖精吃了,省得过几百年又回来洗我的脑。” 正说着,听见孙悟空在下面大喊:“妖怪,你出来和我打一架!” 那妖怪也吼他:“你这猴子,之前你就打不过我,这才过了几天,你那儿来的信心就打得过我了,难不成你老子来给你撑腰了不成?” 我拍拍裙子上的灰,心想他老子就站在云头上呢,你要不要上来看看他老子的裙子好不好看?数数上面几朵花儿?啊? 孙悟空道:“可不是,我带了我老子来和你打架呢,你来不来和我打?” 我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见灵吉在旁边抹眼泪,道:“这猴子真是太知恩图报了。” ??? 灵吉说:“我原本嫌弃他是只泼猴子,长得也不好看,人也怪愣的,没想到我帮他一次,他就认我做爹,真是很好的一只猴子了,看来我帮他是对的。” …… 说完以后,他又愤愤地撸起袖子:“看我不给他降了这只老鼠精!” 然后,他又哽咽着对着下面喊道:“儿子别怕,爹在上面给你撑腰呢!” …… 我好意地看着他,提醒他道:“风太大了,他听不见的。” 眼看着孙悟空把那妖怪从洞里骗出来了,两个人噼里啪啦打成一团,原本应该救他的灵吉却忽然研究其飞龙宝杖来了,自顾自咕哝道:“这玩意怎么使来着,我睡得太久,都忘干净了。” 他看看手里的定风珠,又看看手里的飞龙宝杖,忽然道:“算了,扔下去就可以了吧。” ……??? 你堂堂一个菩萨,要不要这么随便的啊?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在漫山遍野的狂风里,灵吉就这么随意地把他的飞龙宝杖给扔下去了。 这也太不正经了吧! 我们两个忐忑地站在云头上探着脑袋看了半天以后,风终于停了。 那黄风怪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一口,又一口,就是没风了。 孙悟空那个揍性,一看那黄风怪不吹风了,立刻举着棒子就要上去把人家一棒子打死,灵吉立刻上前,大喝一声道:“儿子且慢!那怪我来降服!” 说着,将那黄风怪变回原形,不过是一只黄毛貂鼠,一把收进了袖子。 孙悟空犹自茫然着,转头看我,问道:“他方才叫我什么?他说了什么?” 我平静地看着他,从容地说道:“他说,大圣且慢,那怪他来降服。” 孙悟空显然有点疑惑,不是很确定,看看我,又看看灵吉,掏了掏耳朵,问道:“菩萨你确定?我怎么听着不像?” 我慈爱地伸手给他捋了捋被风吹乱的毛,说道:“是你听错了。” 孙悟空犹自不信,又问一句:“当真?可是我这耳朵,很少听错啊。” 我慈祥地说:“你耳朵被风吹坏了,这两天好好养养吧。”我说完,飘然去了,留那孙悟空在原地发怔。就他发怔的这会儿功夫,那猪八戒早冲进黄风洞里去,把那马上就要下锅的唐僧给救下来了。 我寻思着我可以走了,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动,忽然又是浑身寒毛倒竖,听见那小和尚在我耳朵边儿上喊:“观音姐姐,我得救啦,是不是你来救我啦!” 不,我不是,我没有。 求你了,别折腾我了。 那小和尚又欢天喜地的问他徒弟猪八戒:“是不是观音姐姐来救我啦?” 猪八戒说:“那是,观音菩萨往云头上一站,那妖怪就吓得变回原形,成了一只巴掌大的黄毛貂鼠,吓得满地跑呢!” 小和尚很自信地说:“我就知道观音姐姐肯定会来救我的!” 我被他吵吵地头疼,一把抓住那孙悟空道:“你日后和你师父说,让他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人来救他,不要找他观音姐姐,他观音姐姐再这么下去就被他折腾死了。” 孙悟空不解:“可是菩萨你说过,到了那危难关头你要来救我——” 我立刻道:“对,我是来救你,这和来救他有根本性的差别。” 以前我觉得那孙悟空杀伤力已经很强大了,他只要抡着棒子打了谁,我立刻就得赶去帮他;可是我现在想想,还是那个哭包玄奘小和尚杀伤力更大,他以前还是金蝉子的时候,好歹不会吓得哇哇大哭喊着“观音姐姐快来救我啊他们要扒我衣服剥我皮啦!”来吓唬我。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帮妖怪怎么吃东西这么刁,那玄奘还不够细皮嫩肉吗!直接吃了不就好了,剥什么皮!你以为你在吃什么,豪猪吗! 孙悟空那石头脑子倒腾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就是我可以找菩萨求救,不要我师父找菩萨求救。” 我说:“对,你让他念经的时候,对着如来佛祖念,显得虔诚。” 孙悟空说:“好,那我转告他。多谢菩萨此番相助。” 我想了想,又对他说:“你若是觉得你自己无父无母,从小缺少父爱的话——”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愕然瞪大了眼睛,那双猴子眼睛在我裙子上飞快地一扫,猛地浑身一个激灵,倒退了一步,畏惧虎狼般地看着我。 …… 我是想说,若是他缺少父爱,我看灵吉很愿意收干儿子啊。 然而他这个反应让我很不开心,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本观音的白裙子吗,你知不知道本观音这么穿,是为了普度众生,救济苍生吗! 算了,我堂堂南海观世音,不和他计较。 我告别孙悟空回到南海,想要找我那不孝徒儿好好算一账,然而我绕着那莲花池走了又走,在紫竹林里找了又找,就是没有他的影子。 我便问那善财和龙女:“你们可看见惠岸了?他去哪里了?” 145.你替他如何?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他见我知道过去未来, 也通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嘻嘻笑道:“好菩萨, 我那是与你开玩笑的。我师父那袈裟被黑熊偷去了,他说了, 若是我找不回袈裟, 他就念咒念死我。你不是说了,我到了那绝境之中,你来救我的么。如今我就是在绝境里,若是我找不到袈裟, 我师父就压念咒了。” 我提醒他:“那咒, 我也会念。” 孙悟空急了:“你可是讲理的,哪像他那么不讲理。再说了,那再怎么也是你观世音的寺院, 我还想着那老和尚既然愿意供奉观世音,定然是个好人,所以袈裟给他看看也无妨, 谁知道你这么不挑,这等人你也让他供奉。你观世音莫不是想要香火贪了心,不然那老和尚如何能活二百多岁?” ……这猴子这张嘴是真欠打啊。 老和尚活的久, 又不是我让他活得久, 就不允许人家自己好好养生吗! 我说:“但凡心里有一丝善念的, 我佛都愿意渡他。那老和尚虽然贪你师父的袈裟, 但是好事也做了不少, 如今又已经一头撞死在墙上自尽了,你还要挑我的过错?我在人间信众千千万万,哪一个是十全十美的,难道你以后成了佛,那些有过错、自私心的,你便不许他们供奉你,也不许他们有机会改过、向善了?” 孙悟空被我说了一顿,把理直气壮的话噎了回去,但是又不甘心,咕哝道:“可是那老和尚和妖精串通,你看他活了二百七十岁,定是和那黑熊学的法子,再说他又有杀人的罪过,哪里是‘有些缺点’,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也活该,活该!” 我冷笑:“你现在可真是当了取经人的徒弟了呀,我的孙大圣。你当年难道不是个妖怪,你杀的人,只怕是比那老和尚吃过的米都多呢!你是不是也该死在那五行山下,永世不得超生?” 我糊弄这猴子倒是容易,倒是里面的东西却不简单。 按照西天的说法,众生平等,所以妖精和人都是合法成精的,而且仙、佛、道,最初也是修炼而来的,没道理允许人修道就不许妖精修道,但是妖精和人不一样,人修道成仙,靠的是行善,妖精在山野间吸收天地精华,也就是发展得好的动物。 总有人说妖精吃人不配得道,吃过人的妖精就该死,可是换过来想想,这个食物链是怎样的我们也管不了,毕竟允许人吃动物,怎么就不允许动物成精以后吃人了呢?这不公平嘛!虽然佛要不吃荤,但是也不能因为人吃肉便杀了人,所以妖精吃人,我们不管不行,管了又不行。 那干脆都把底下成了精的收上天来做事?那得收多少妖精,一个个上天以后又不死不灭,那西天迟早有一天被挤爆了。 而且东西方的规矩也不一样,西天是前世里做了大善事的,升天有善缘,给个位子;天庭却是前世里领兵打仗杀了人屠了城的,玉帝看他打仗的能耐大,或是做臣子的搞文字斗争的能耐大,收上去做个领兵的或是写字的。 所以如来和那玉帝合计着,出了个损招,让那孙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经,路上遇到妖魔鬼怪抬手便杀,若是有缘分的,便收上来在天界当差,没缘分的,索性让他打死了,这样就既不是我们西天和天庭的罪过,又不能怪这猴子杀孽太重,毕竟他是妖精,妖精打妖精窝里斗,不是我们两界管理员的锅。 我觉得这个法子就很缺德,我就知道那如来一旦和玉帝只要凑一块儿绝对没好事,还不知道暗搓搓算计出来什么呢,现在可好,这事情又落到我头上了。 唉!猴子啊,你还是嫩啊! 我挺好心地对那猴子说:“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打杀妖怪,杀生造下的孽迟早是要还债的。你若是见谁都是打打杀杀,小心日后给人当枪使。” 但是那猴子却不听我的,道:“谁敢拦我取经的路,我定然不会饶了他!菩萨你莫不是心疼那个替你偷袈裟的黑熊,怕我打死他了吧?” 唉,就是因为你这种性格,才会被人当枪使的啊! 一片好心全被他当成了驴肝肺,我也不想管他了,索性任由他打去,反正这是如来和玉帝合计的,他打死了,天上也不罚他,反而给他封赏,也算是好事就是了。 那孙悟空扯着我的袖子道:“菩萨,我那师父还在观音院里等我带袈裟回去呢!你快与我来,把那黑熊怪收了,我也就不烦你修行了!” 没办法,我只能跟着他去收那黑熊怪,我那徒弟一听说有怪可以打,立刻抱着他的扫帚跟上,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又急忙忙回身去找他的棍子,喜滋滋地跟在孙悟空的后头。 孙悟空一回头看见那惠岸跟在后面,纳闷道:“菩萨,你这黑脸的徒弟别不是没断奶吧,怎么去哪儿他都跟着。” 我心想他是想跟着去打架,看看有没有孙悟空没打死的妖精,他就可以继续补上几棒子。 我回头看惠岸,我是真觉得他现在很高兴,非常高兴了算是,谁知孙悟空却和我说:“他跟着去也就算了,摆出来这副丧气脸干什么,仿佛我欠了他什么一般。” 我再看惠岸,我寻思惠岸今天非但很兴奋,眼睛里都在闪着光了,他怎么看出来人家就不高兴了呢? 我对孙悟空说道:“瞎说,我那徒儿明明很高兴。你看不出来,是猴子你眼睛不好。” 孙悟空瞪大了他那双火眼金睛,瞧了半晌以后丧气地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我道:“你看他今天眼睛明显比平时瞪大了一毫,且你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个近乎为直线的翘角,虽然弧度很小,但是还是证明他很开心,且非常开心。” 孙悟空:“……” 他对我说道:“菩萨你这师父,当得也是很艰辛了。” 瞎说,我明明和我徒儿相处得很愉快,你莫要挑事儿。 我道:“你这泼猴,怎么还不信,我让惠岸给你证明一下。”于是,我回头问惠岸道:“惠岸,师父带你去打群架,开心不开心?” 惠岸抱着他那根黑棍子,道:“给打死么?” 我说:“你不要得寸进尺,有架打就不错了,哪儿那么多要求。” 惠岸道:“有架打就是开心的,谁说我不开心了?” 我转头问孙悟空:“看见了么?我徒儿很开心,不仅很开心,他都快笑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那孙悟空哪里不对,听完我们说了这话,忽然一棒子敲在自己脑门上,再也不肯吱声了。 我对惠岸说道:“这世上的人总是误解你,但是没关系,师父了解你就好了。” 我们师徒两个惺惺相惜,情比金坚,只有孙悟空一个在那云头上拿着金箍棒敲自己的石头脑袋,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可怜这孩子,大约是当初被五行山砸傻了,至今都没缓过劲来。 我们到了那黑风山下,正打算在山里找了路找黑风洞,走到一半,山坡前头,忽然转出一个道人来。 道人手拿着一个透明的盘子,盘子里装着两枚仙丹,正在往前走,和孙悟空一撞撞了满怀。 孙悟空踉跄两步,那道人也没站稳,忙把手里的盘子护住,小心翼翼地没见到仙丹掉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那孙悟空被他撞了,起先是发愣,然而仔细盯着一看脸,忽得拿起他的棍子就上去,照着道人的脑袋就要打下去。 原本孙悟空的能耐,那道人莫说是和他打了,他正顾着心疼他的仙丹有没有事,早就被一棒子打在头上脑浆迸裂了。 然而惠岸一看,不成啊,他还没打妖怪,孙悟空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有妖怪打了,不开心,上去就拦住了孙悟空。 于是,那个护着盘子的道人没人去打,倒是我徒弟和孙悟空打起来了。 道人把他的小盘子抱在怀里,护崽儿一般地抱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孙悟空和惠岸打架。 孙悟空急了,道:“小行者,俺老孙又哪里招惹你了,你怎么偏要打我?” 惠岸说:“我师父说了,带我来打群架的。你吃独食,该打。” …… 孙悟空急道:“什么群架不群架,你的群架暂且放一放,等老孙打死了那妖道再说!” 惠岸这人脾气也是死倔,他说了要打群架,但是孙悟空想吃独食儿,他也不和孙悟空说话,就这么一直打下去。 气得孙悟空跳脚:“你这小屁孩,和你说话也不听,让你讲,你又哑巴似的不讲话!” 唉,惠岸是那种你让他讲话他就讲话的人吗!你就是打死他,他不想讲话也是不会讲话的。 何况你那儿懂,像你这般山野里的家伙,打妖精都是家常便饭,那惠岸从小到大就没几个妖怪给他打,遇到一个都是宝啊。 他们正打着,那白衣道人一眼望见了我,忽然惊喜道:“啊!观音姐姐!” ……??? 原本惠岸和孙悟空打的正厉害,听见他这么一出声,吓得同时停了手,扭过脑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 凌虚道人抱着他怀里的仙丹,一蹦一跳过来扯我的袖子:“我们以前是见过的,你还记不记得我呀?唉,几百年前是我不懂事,冲撞了菩萨,话说那一日,菩萨给我讲过道以后,虽然我当时吓跑了,但是后来一想,真的有道理啊!于是我书也不读了,坐在家里细细参悟,最后放弃学业功名,修仙去了!” …… 我还是没想起来他是谁。 几百年前?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他说:“那时候我还不找不到佛经原本,我就跟着道家修行,可是那些道士都说我是歪门邪道,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比他们有道理,所以我也不在道里修行了,我去山里和妖怪一起修行,现在我也成了小仙了,我还交了好多好多妖怪朋友呢!” …… 你到底是谁啊!! 他又说:“我最近在那东土大唐的寺庙里,发现唐皇照着观音真容修了观音庙,看见佛像才知道那天你没骗我,你真的是观世音菩萨啊!” ……我似乎是想起来他是谁了。 146.大结局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  我这个徒弟,一直就戏很多, 但是我从来没想到过, 他能戏多到这般程度。 孙悟空扛着棍子, 看也不看他一眼,昂着他那颗猴子头道:“小太子, 当年玉帝派十万天兵天将降服我的时候, 你难道不是也跟着你爹你哥同我打了一架?那时候你便战我不过,如何仅仅过了五百年, 你就有信心打得我了?” 我看那孙猴子心情不太好, 怕他真急了把我这傻徒弟一棒子打死了, 只好说道:“惠岸, 你且回来,不许惹事。” 我对孙悟空说道:“那紧箍儿虽套在你头上, 也并不是时时刻刻要你头疼的。唐僧肉体凡胎,脾气又倔, 怎拗得过你,我这咒只传给他了, 别人再无一个知道, 又不是人人都要念你头疼的, 你自己的师父念叨你两句能如何?” 孙悟空往我那莲花台下一坐,瞪眼望着我,忽得咧嘴笑起来, 只他嘴笑, 眼睛却如一潭死水, 一丝笑意也没有,瞪着我许久之后,蓦地开口:“我在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年,动弹不得,无人理我,只能吃那生铁铜丸充饥,真是度日如年,想当年何其威风,如今被那山压着,连个相识的来看我都不曾!” 他越说越激动,一双眼睛猛地亮起,里面映着当日被关在丹炉内大火焚烧的光芒: “那时我便知道这世上怕我的有不少,真心待我的只有你和我师父,我便对自己说,日后不管那南海观音说什么,我都听他的;不论我师父如何对我,我也记他的恩德。可是如今你们两个,一个给我套了那紧箍儿,一个念那经文要我头痛,一个个的争着要把比五行山还重的东西压在我身上!” “我就不明白,我生来既无父母,也无亲族,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这世上一个愿待我好的人也没有?那菩提老祖教我东西却不许我称他师父,那玉帝老儿给我封了官位却要我给他养马,十万天兵压我在斩仙台上刀砍斧剁,那太白金星关我在大火里焚烧了七七四十九日也不罢休,如来要将我压在五行山下,我师父要赶我走,你,你是观世音,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这世上那么多人你都愿意救,可是我呢?你为什么不济我一济、救我一救?你明知道我有恩必报,却连让我报恩都如此奢侈?” 他越吼越激动,把我那南海莲花池吼得波涛汹涌,那紫竹林叶在风里颤抖,就连脚下的叶子也不得安生。 我这人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不生气的,我被他气得险些破了戒:“你这猴子,我不过是给你套了个箍儿,那玉帝用勾刀穿你琵琶骨,你当年痛成何等模样,我也没见你跑到凌霄宝殿如此质问他去,你怎的不想想我救了你多少次,给你耗了多少心?” 这儿子,我可真是白养了!往前费了多少心思,就单单把他这个谋反作乱的猴子从五行山下放出来,我在那玉帝面前磨了多久,他可好,只套个箍儿,就这般闹腾。 你以为造反的罪名,很好饶恕吗?你可是意图推翻人家统治,还想杀了人家皇帝啊!你以为你是打碎了个杯子,说放出来就放出来了?能一样吗! 白眼狼,真是白眼狼! 然而那孙悟空不仅不感我的恩,却忽得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哑声嗓子吼道:“这世上别人对我怎样都罢!反正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不知疼痛!偏就你和我师父不行!” 他吼完,还自己顶着脑袋,徒自小声一遍又一遍地咕哝:“偏就你们两个不行,不行!” 我本来是个最爱叨叨的,现在被他气得都不想叨叨了。你这猴子可好,对你坏的,你不苛求人家,对你稍微好了一点,你便不许人家再对你坏了,脾气可真是比那玉帝都大。 孙悟空磕着他那根棒子,气冲冲地指着惠岸道:“他难道就成器么?他若是不听你的了,你给他套过着东西,让那箍儿勒断他的脑袋,痛得恨不得敲碎自己的脑袋么?不,你当然不,他是你的宝贝徒弟,你疼他还来不及呢,偏就我要受那般的罪,凭什么?” 这猴子反正是和我死犟上了。我徒弟是不听话,可是他再不听话,也没学你大闹天宫去。他再不听话,也就和我发发小脾气,学你一般造反、杀生、盗窃了吗? 可是我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这孙猴子是认定我害他,在我这儿撒泼撒定了。 我只能说:“就算你这般说,我也不会去了你的紧箍儿放你自由。你要是真的气不过,那便来打我一次,我难道还怕你不成?惠岸,你给我老老实实站在后头,要是敢动一下我也给你套个箍儿。” 惠岸吓一跳,再不敢挑事了,老老实实站在我后面。 孙悟空冷笑一声:“好!这一棒,打的是你暗地里算计我,给我套的这个可恨的箍儿!” 他举着那金箍棒,猛地向我头上打来,那定海神针裹挟着飓风猛地袭来,如同暴雨骤临、狂风忽至,然而就在那棍子举高的一瞬间,他猛地咬紧了牙关,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如同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握着那棍子,只气急了咬牙望着我,打也不打,收也不收,整个人夹在中间,竟是没有下手。 忽的,那能降龙伏虎、翻江倒海的棍子猛地一松,竟然收了回去,那猴子气得一转身,背对着我怒气冲冲地说道:“罢!罢!罢!如今我要是打了你,未免旁人说我忘恩负义,何况你日日穿着这身衣裳,搞得仿佛我老孙欺负女流之辈一样。” 说完,恶狠狠地回头瞪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等着,这一棍子我记下了,终有一日要打回来的!” 然后,一个筋斗云上天去了,眨眼不到的功夫里腾出十万八千里,连个影子都没剩下。 这猴子,也真是奇怪。 若是他今天这一棒子打下来,我定让他知道知道南海观音可不是那玉皇大帝,要多少护卫守着才能安身,他莫说要打我,怕是找都找不到我。 可是他那一棒子,临末却收了回去。这发出去的箭绝无回手的道理,只在那弦上 一瞬间,人心多少变化,若是放箭而出并不多难得,只那收回去的,方才是难上加难。 如来常与我说,万物有灵,我却总觉得他们有好有怀,可如今我看着那孙悟空口口声声来质问我,我才恍然醒悟,原来他那石头做的心,却也不是一窍不开;虽是无父无母、天地间自生自灭的一只猴子,却也有善根。 他闹天宫、闯凌霄也不怕,被人刀砍斧剁、推入火炉也不惧,多少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怕他怕的不能自已,他却偏记得那对着他一点半点的好,攒着那一星半点的火光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灼痛了手也不肯放。 这石猴,我到底还是看轻他了。 这时候,惠岸忽然同我说道:“师父,我看那孙猴子,其实也蛮可怜的。” “师父你总说我不成器,但是我自幼也是爹娘生养、教化的,再大一点了,也有师父管教。可那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不要说父母看护,连个同族都没有,生下来就在荒山野岭,日日对着豺狼虎豹,哪能让他这般就驯服了呢。” 我说:“你现在知道替他说话了,你方才不还挑事儿想和他打。” 惠岸道:“那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能打一次是一次,我这次不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他打呢。等他若是来日成了佛,我真是碰也碰不得他了。”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架!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看见谁不想打,啊? 就这么大的臭小子,脑子里除了打架,怕是什么也没有了。 他一边说,一边激动道:“我还真羡慕那孙悟空,九九八十一难,可以打九九八十一个妖怪,这一路上下来多痛快——” 他说着,猛地看见我的神色,立刻变了乖巧的模样,道:“自然是只降服,不杀生的。” …… 我看着我这个傻徒儿,怕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在西天封佛了,就在我紫竹林扫扫叶子,剪剪荷花,做个保洁人员吧,唉。 唉,这孙猴子,看来那唐三藏还嫩得很,压根克不住他。 我们当佛的,别的本事没有,只能叨叨人,这玄奘叨叨人的功力,如今似乎是不行了啊。 想当年,他…… 他可是比他师父还能叨叨的啊! 当初如来给了我三个箍儿,一个紧箍,一个金箍,一个禁箍,这孙猴子不听话,我寻思着给他套一个。但是我这人又记性不太好,我不是脑子不好使的那种记性不太好,我是那种脑子太好使的记性不太好,我脑子里装着几千万年的记忆,同时又时时刻刻知道东西南北正在发生的事情,我就不太分得清这三个箍儿。 毕竟他们长得都一样,怎么看也分不清啊。 我本来想就这么直接赶到那唐三藏面前,把这箍儿给他一个,传授他咒语,让他没事的时候念叨死那个死猴子。知道的吧,我们佛别的没有,就知道念叨人,念叨也是能把人念叨死的。 可是我又怕见到那小和尚,他瞪着一双大眼睛,过来和我说:这个姐姐,我上辈子是见过的…… 这就很可怕了。 想当初,我在西天的时候,和这个金蝉子关系就不咋好,没想到他被贬下人间,连他师父如来佛祖都不记得了,就记得我,这就很可怕了。 那金蝉子的性格也是死倔,若论起他那硬脾气,只怕是孙悟空的金箍棒还要让他三分。我这个人活得久了,没事闲着就叨叨两句,也不是和别人说的,就是走路的时候自言自语,说了给自己听,被那金蝉子听了去,有半句不和,他便和我吵,甚至为了和我争论,赖在我南海不走了,住在我莲花台子下头和我争论,我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看见他在那里阿弥陀佛,念叨得我头疼。 莫说是那不服管教的孙悟空,就连修为如我,都恨不得冲着他咬上一口,让他闭嘴。 我那时候嫌他烦,他念叨的时候我便在那莲花台上偷摸画圈,暗地里咒他,让他哪天跌下极乐西天去,倒八辈子血霉才好呢。 谁知道一语成谶,他由于和我吵架吵得过于专注,佛祖讲经他都想着怎么和我吵架走了神,上课不好好听讲,一个打盹儿睡着了,被佛祖赶下界去了,十世里九世被人吃了,第十世死不悔改,怕是还要被无数妖魔鬼怪惦记呢。 哎,我活这几千年,见了这许多的人,有人黑的,有人黑白皆有,有人五彩斑斓,有人灰暗无光,但是像他这般一点纯白半分也不沾染污垢的倔性子,打他被赶下西天,普天下的人鬼神魔,我就再没见过第二个了。 我寻思着我要怎么去找他,我若是变成个和尚,怕他疑惑那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寺院,我若是便樵夫,樵夫给的东西怎得显得贵重,我只能变成个年高的老母,假意去寻我的孩儿,手上拿着给他缝的衣物,手里托着一顶帽子,里面便藏着那紧箍箍儿。 我寻思了一下,在人界变女人也是有好处的,只因着不论老少,看起来比男人和善些,容易让人相信。 我拄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我时常说惠岸扮跛子扮得不真,一会儿左边跛,一会儿右边跛,一看便知道是假的。我呢?我扮跛脚的也扮不好,但是总归是扮女人,我扮女人已经有几千年了,还算是得心应手。 147.大结局2 普贤本来想好了要跳槽, 到最近上帝那边貌似下头开始分教派, 但是上头没分,他们就静静看着地下的信众瞎折腾, 打了几仗死了不少人以后,上帝觉得要不就配合一下他们,开几个新的部门什么的,对大家都有益处嘛。 开新部门就要人手, 待遇很合理, 一般这种时候招新人都很合理, 过一阵子才会不合理,不然谁去啊。 整个西天对这件事情都没什么兴趣, 偏偏普贤脑子不好使, 觉得人家待遇很合理, 还给假期, 最重要的是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 偶尔还能围观一下烧死异教徒什么的, 他觉得对他的情况很友好,有一阵子很想去来着。 然而他这个人有个缺点:别人说什么都信, 我糊弄李天王的时候,随口那么一说, 愣是被他给当真了,现在很纠结他跳槽的时候会不会被人阉了,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 只能随他自己纠结去。 我那徒弟最近怪得很, 走到哪里都抱着一个木头盒子,宝贝似的随身带着,谁也不能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装着他的命根子。 他最近大概受了打击,整个人都怪的不行,说来也是奇怪,他以前没出这档子事儿的时候,我最希望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说什么他便听什么,既不同我拌嘴,也不和我吵架,整个人温顺的像个小兔子,唯命是从,若不是我接连掐了自己好几下,我几乎就要怀疑我还在美梦里了。 比如我让他扫叶子,对他说:“惠岸,紫竹林的叶子又落了,你……” 我话还没说完,他便顺从的说道:“徒儿这便去扫。” 以前他时常闯祸的时候,我一直盼着他有朝一日能够听话,如今他真的开始听话了,我竟觉得不对头起来。 难道剃了头发真能使人变乖? 我担心他的心理状况,便问他道:“惠岸,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师父,唉,你要是不痛快可以和师父说,师父可以理解的。“ 结果他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一副伤感的样子说道:“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师父。” 说完,抱着他的小盒子,寂寞地转身走了。 他走了以后,龙女和我面面相觑。 龙女说:“我就说不应该给他剃头发,你看看,剃头发剃疯了。” 我说:“你不能这么说你师兄,他就是最近脑子不正常而已,你理解一下,谁没几个脑子不正常的时候呢?“ 有一次我路过竹林,听见大黑熊问惠岸:“惠岸行者,你这盒子里装的又是什么?” 惠岸深情的注视着他那个黑不啦叽的小盒子,温柔的在盒子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柔声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的魂魄,他在婚礼上失去了他的爱人,失去了他想得到的一切。” 大黑熊茫然问道:“那你抱着他做什么呢?” 他大约是觉得大黑熊脑子也不好使,是一个可以倾吐心声的对象,低低笑着回答道:“我本该把他的魂魄放出,让他转生,或是放入早已寻好的容器中让他自由自在的做一个凡人,可是我现在却不准备这样做。” 大黑熊茫然的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惠岸轻声说道:“因为他一只很傻,不知道他真的想要的是什么,让他出来能如何呢?他想得到的一切依旧离他而去了,不如我就这么照顾他,至少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迷失了,对不对?” 大黑熊比较笨,他觉得惠岸很聪明,说什么都是对的,连忙点头道:“对!” 过了一会儿,他又摇头道:“又不对。” “外面的世界到底好不好,不应该让他自己决定吗?” 这个问题把惠岸逗笑了。 惠岸倚在树上,用那双漆黑如同深夜的眼睛,长久的注视着他,仿佛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末了,道:“你真是太可爱了。” 对于一只熊来说,世上有人夸他可爱,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大黑熊仅有的那点怀疑,被那一句可爱彻底打消,连忙头也不回的奔到莲花池边照镜子去了。 这时候,龙女走过来,问我道:“师父,你在想什么呢?” 我对她说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到了天堂了。” 我指了指惠岸:“他现在实在是太可爱了,从小到大,他都没这么可爱过。他要是能一直这么可爱下去,该多好啊。” 龙女茫然道:“可是你若是在高兴,为什么还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呢?” 我说:“因为我知道,像我这样一个神,是一辈子进不了天堂的。” 具体来说,像我们编出来的天堂这种东西,其实比地狱还糟糕一点。 要是连我这种人都能进去,那六道轮回,岂不乱了套。 我对龙女说:“你这个师兄大概是个假的。” 龙女:??? 龙女大惊:“师父,你不能动不动心情不好就栽赃别人是假的啊!” 我坚定的说:“他就是假的。” 说完以后,还气鼓鼓的补充:“绝对是假的。” “他不是假的,我就是疯了。” 我有理有据的对龙女说道:“惠岸是我亲自带大的徒儿,他什么样子我能不知道?他要是有一天能听我的话还孝顺我,对我好还照顾我,会哄大黑熊会哄你,那绝对是个冒名顶替的!” 龙女:“……我觉得师父你最近压力太大了,这么多事情压在你身上,实在是太辛苦了,你应该放松一下。” 我理直气壮地跟龙女理论:“你看看他现在!他不仅尊师重道,他还敬老爱幼,你说他不是疯了是什么!我今天建议他穿花袍子出门的时候,他都没有出言讽刺我!这是一个正常人应有的状态吗!” 龙女:“……” 为了向她证明我的理论,我特意把惠岸叫过来:“徒弟,你来。” 惠岸放下手里的扫帚,温顺的走到我面前,乖巧的问道:“师父有什么吩咐吗?” 我颐指气使地一伸手:“去,把莲花池子水换了,再给我倒杯茶。” 惠岸道:“徒儿遵命。” 龙女本来还坚持让我好好休息,在惠岸转身去给莲花池子换水以后,她惊恐地一把扯住我的袖子,害怕地把我袖子抱在怀里,小声说道:“师父,我害怕。” 这时,惠岸大概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我:“茶要热的,还是要凉的?” 一双黑亮的眼睛宛如汪着一池清水,带着些许的茫然,又带着一点难得的关怀。 龙女倒吸一口凉气:“假的,绝对是假的。太可恨了,应该打死。” 过了一会儿,她盯着假惠岸的背影,又恨恨道:“虽然这个师兄是冒牌的,但是我现在还有点想嫁给他。” …… 大概就这么过了两三天吧,有那么一天,惠岸的宝贝盒子忽然不见了。 他整个人彻底慌了神,就叉差把整个南海翻过来,我们谁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一个个坐在旁边看着他找,谁也不帮忙。 丢了没多久,忽然一个黑衣少年打上南海来,一脸阴死人的戾气,吓人的黑眼睛里闪着杀气,整个人身上弥漫着复仇的气息,没冲着翻天覆地找盒子的惠岸去,一头向我冲过来,怒道:“大慈大悲南海观音!” 我吓了一跳,他明明是个凡人之躯,也不知道是怎的来到南海的,身后跟着一个怯生生抱着脑袋的小石头,两个人就差打过来了。 龙女茫然道:“我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可是我确实没见过他。” 我笃定地说道:“这是你正牌师兄。你看他那吓死人的眼睛,动不动咬牙切齿的神情,以及上来就用冤家神色看我的脸,是我这辈子的冤家无疑了。” 黑衣少年走过来,满脸的嘲讽,冷漠盯着我半晌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嗑着瓜子,道:“我徒弟。” 黑衣少年:“……” 他原本满腔的怒火准备倾倒在我身上,却忽然哑了口,道:“你……” 红孩儿在旁边跟着一起嗑瓜子,说道:“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可是我们不是很想要你回来唉。” 我说:“你看那个冒牌货,他把南海的活全包了,最近安排他翻新房子呢,你能不能晚点再回来啊?唉你也知道的,我这边的几栋房子,几百年没刷漆了,很容易变成危楼啊。” 黑衣少年:“……” 他一脸不知是哭是笑的神色望着我,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苦涩,末了摇摇头,转身去了。 我连忙问他道:“你去哪里?” 那黑衣少年忽得转过头,朗然笑道:“我想要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了。” “看来我没猜错,我在师父那里,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我想要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我该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了。” 他抬头看看南海平静无波的海面,又遥遥望向极乐西天:“我已换了新的躯壳,摆脱了压在我身上的一切,或许这个世界该换一副样子了。” 说罢,向那海面纵身一跳,跃入无边的大海之中,留下一个寂寞而又孤独地背影…… 我和龙女静默三秒之后,一个激灵跳起来,冲到水里头把他给捞起来了。 刚才还满怀壮志豪情的年轻人宛如一个落水狗一般咳嗽了几声,尴尬道:“忘了没有修为了。没事,以后会有的。” 我:“……” 我也没再留他,任由他满怀壮志豪情改造世界去了。 我各半个时辰就瞅一眼,看看他把自己折腾死了没,发现没有,又安心看着假惠岸修房子,我觉得他房子造的不错,可以在西天谋个盖房子的职位。 龙女提醒我,他的手段实在是不光明,杀人灭口,借机上位,令人不齿。 我提醒她:他都来做神仙了,你还想要他磊落到哪里去呢? 有的故事以揭开黑暗的帷幕开场,最终求得遥远的光明结束,正义得到伸张,邪恶得到惩处,一切团圆美满,但是我觉得我的故事是不同的。 以前的时候,我还偶尔会热血爆棚,跟着宣传教义的浪潮一起挺身而出去拯救一下世界,现在我想想,要是有谁这么对我说,我大概会直接一巴掌拍死他。 再或者,我大约会好心地劝他: 不如你去和大绿一起写一出拯救世界的故事先体验一下呢? 没准你会发现这样很有意思呢。 在戏剧的结尾,我保证要他给你写清楚:历经无数艰险与折磨之后,你真的成功拯救了世界,并且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这样也不错嘛。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人说让我去拯救世界了。 以及,很久很久以后,李靖忽然发现:他真的挺喜欢他的假儿子的。 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艰难波折之后,他终于享受到天伦之乐了,现在他们一家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简直是天庭家庭和睦的典范。 为了我们多年的相识之情,我很善意地没有告诉他实情。 这大概是我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148.番外一 杨戬这人, 其实和传说不是很像。 他平时在外晃悠, 不怎么回天庭。在人间接受香火,并不依靠家族的势力。 他听调不听宣, 日子就过得比较闲。要是几千年没有人冲上天庭打架,他就几千年没有事情干。 大部分时候,他做的决定都比较突然。 他梅山结义的时候,其实不是他和另外六个人结义, 而是他看见另外六个人结义, 他觉得挺好玩的, 于是就说:咱们一起玩吧! 恰巧人家六个人也觉得他挺好玩的,就此一起玩了。 总而言之, 这就是缘分。 在缘分的驱使下, 那六个人根本就不是恰巧在此结义, 他们是命中注定在此结义。 反正后代传说的时候, 把这一段命中注定的结义传得很美好。 至于他劈山救母, 事情来得也比较突然。 反正就是有一天, 他忽然发现他还有个娘。娘被困在山底下了。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把山挪开不现实。 想了之后的他忽然决定:那我们就把山劈开吧! 一点也没有考虑到厚度宽度长度和重量, 劈的时候压根没有经过精确计量,一点也不怕正好劈到他妈妈的脑袋上, 把他妈妈的脑袋劈成两半。 但是他妈妈的脑袋没有被劈成两半。 这就是命中注定。 然后后代传说的时候,把这一段命中注定的拯救穿得更加美好。 传来传去, 传到最后, 杨戬这个平时没什么事情干闲的吊儿郎当的神仙, 竟然成了整个天庭香火最多的神仙,可见宣传的重要性。 当然了他的宣传和拉踩分不开,那个时候他的舅舅玉皇大帝已经很有名了,人间有很多人给他烧香没有得到回报,这些没有得到回报的人对玉皇大帝心存怨念,杨戬违抗玉帝旨意的故事一传出,立刻就有人给杨戬盖了神庙,香火之旺盛,险些一时间超过三圣。 当然了,杨戬最开始没有这么想,是他的宣传团队比较给力。 可是后来玉帝发现,这几个人宣传的时候把他描述得很不好,很邪恶,还欺压自己的亲妹妹。 虽然事实就是这样,可是他是玉皇大帝,你不能说玉皇大帝就是这样。 结果这几个人一起被砍了头,杨戬就没有宣传团队了。 他既没有宣传团队,又没有架可以打,就养了只狗。 但是神奇的是,没有宣传团队的控制,他这狗的样子就越传越偏,最后有人说他长得像杨戬,头顶上还有一颗眼睛,还会吃月亮。 天地良心,嫦娥就住在广寒宫里,要是杨戬的狗敢把月亮吃了,我估计嫦娥拎着板子就能把这狗打个半死,看它以后还有胆吃没有。 总而言之,现在的杨戬不需要宣传团队,又没人愿意和他打架,他养的狗又不能吃月亮,他就真的很闲。 他就干脆跑到我南海来,要和孙悟空打架,一点也没有考虑我的感受。 至于孙悟空,他被封了一个斗战胜佛可不是白封的,堂堂一个佛好歹也有要住的地方啊。 佛祖问斗战胜佛:你以后想要住在哪里呀?是搬出去住还是跟大家一起住? 孙悟空刚成了佛就开始耍大牌,说我要住花果山,就是要住花果山。 别的地方不住。 可问题是他那花果山在人间,花果山周边多妖魔,堂堂一个佛,跟妖魔住在一起,多不成体统。 如来决定,给他造一个花果山。 只见如来坐在大殿之上,抠了抠鼻子,往东边一扔,东边海上就凭空起了一座花果山。 孙悟空当即愕然。 他还从未见过神仙之力平地起山,更未见过仙风一吹草木葱茏。 但是最关键的是,空手造出的花果山虽然好的很,但这是如来鼻子里挖出来的,天知道如来从鼻子里到底挖出了什么。 孙悟空怕了,他一点也不想住在这个新的花果山。 但是这座山又偏是他要的,如来造都给他造了,不住不合适。 即便如此,孙悟空每天住在花果山上,总觉得自己住在如来的鼻孔里,十分不舒服。 不仅不舒服,还十分奇怪。 实在没地儿去,他只能来我南海住。 杨戬来找他打架的时候,他正在给我那莲花池子通淤泥,通得非常认真。杨戬站在南海门口叉着腰一喊:“齐天大圣孙悟空呢!” 孙悟空从泥巴池子里爬出来,满头污泥的喊道:“什么齐天大圣孙悟空!明明是斗战胜佛孙悟空!” 杨戬叫道:“好好好,不管你叫什么,你在就是好的!可算是找着你,来,咱俩打上一架!” 谁知孙悟空却鄙夷地看着他,万分嫌弃地说道:“老子现在是斗战胜佛了,老子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才不跟你打。” 杨戬愕然。 孙悟空抖抖身上的毛,将上面一层污泥全部抖掉,转身上岸,一边自己叨咕着一边走开:“老子待会还要给观世音缝新裙子,谁有空跟你打架。" 杨戬更加愕然。 我很好心的给杨戬解释:“他自打西天封了佛,觉得自己的地位上了一层楼,想想发现自称老孙不好,于是便改成老子,这样进了一步嘛。” 杨戬千里迢迢的来找孙悟空,全世界东西南北跑了一趟,好不容易找到他,就为了和他打一架,谁知他竟不打架了,一时间心里非常难受,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痛苦不堪。 杨戬说:“怎么能这样呢??连他也不跟我打架了,世界上还有谁会和我打架呢?” 我给杨戬解释道:“他现在是大导演了,这两天西天诸佛请他排戏,请还请不到呢。” 我说着 ,顺手往南边一指,孙悟空挑的那些做演员的猴子登时齐齐站得笔直,昂着头,异口同声的喊道:“信大圣,得永生!” 这话倒是不假。只不过现在他当了神仙,开始搞可持续发展,永生的名额没那么多了。 杨戬也跟着开始发愁:“那有没有打架的戏啊?” 我说:“有啊。有一幕是他把你打的满地找牙,你可以本色出演演自己啊。” 杨戬想了想,觉得这样很不错。 他每天在下界闲着也就跟着一起吃瓜,今天哪个皇帝的妃子死了,明天的哪家王爷自杀了,哪哪又开始起义了,知道的一清二楚。 现在有人找他来拍戏,还是本色出演,能在西天诸佛面前表现表现,多好。 于是他爽快地同意孙悟空出演角色,在戏里扮演孙悟空的猴子打得满地找牙。 他打的时候自己还挺开心,结果一群猴子站在边上对着他指指点点: “台词功力不行。” “自我发挥过度。” “一点舞台素质也没有。” “念剧本都不会,你找这样的演员来干啥?” 孙悟空发愁:“你们当我乐意?谁让他和角色长得像呢?西天诸佛哪会关注剧本写的好不好,他们看戏就想看个乐,杨戬和孙悟空打架啦,真好看呀,再打一架吧!你们要知道,我这个导演当的也不容易。” 杨戬:“……” 演孙悟空的主角生气得摔剧本:“他要再这么耍大牌,那我不演了!” 他一摔剧本,众猴子纷纷说道:“别呀,你走了这戏怎么拍呀。” 杨戬:“……” 孙悟空一脸郑重的看着这只猴子,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一本正经的说道:“记住,你演戏不是为了你自己。” “也不是为了西天诸佛,更不是为了我。” “你是为了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里,山脚下,有一个半岁大的小猴子吃不到桃子,但是他想要大闹天宫,你是为了他。” “为了他的梦想,为了他的未来。懂吗?” “你正在做一件十分伟大的事情。” 那摔了剧本的猴子一瞬间潸然泪下。 他从地上捡起了那本满是泥污的剧本,郑重的擦拭干净,眼睛里闪烁着期望的光芒:“大圣!我演!” “为了那个想要大闹天宫的小猴子,为了他的梦想,我愿意跟这个天庭来烂演员对戏!” 孙悟空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你演自己的就好了,别总想着他没有演技。” 杨戬忽然沮丧。 看来是真的没有架可以打了。 孙悟空跟另外几只猴子一起商量:“杨戬想要赢,你们把剧本改一改,让他赢算了。” 这个时候,坐在一边的大绿忽然拍案而起:“不行!” “这是我的剧本,改一个字咱们别合作了!” 他身边坐着小石头,也跟着一起喊:“对!不合作了!” 喊得孙悟空直头疼。 末了,只能自我牺牲,痛心疾首说道:“算了算了,这一场戏我演,谁打赢了算谁的。” 杨戬眼睛一亮。 有架打了? 耶! 149.番外二 鸿钧第一次写话本子闹到我这里, 是他写了个我和杨戬的话本子。 为什么偏偏是我和杨戬呢, 因为杨戬劈山救母的时候,玉帝问我这孩子如此叛逆如何处置。 他这个人比较病态, 说什么怎么处置,说白了就是开始暗搓搓盘算用什么刑法或者是最后发配到哪里去,越残忍越好,他心里痛快。 我说我觉得这小孩挺好的, 关键是能打, 其实从以后再看来, 杨戬的实力和孙悟空不相上下,当时要是真的打一架, 估计也是十万天兵天将不敌手。 但是我当时想了想, 对玉帝说:“我觉得这小孩挺好。你要是看不惯他, 送到外头留个学吧。” 玉帝想了想这样也算是分散注意力, 起码暂时压下了, 到时候要是还不行, 就说他连通外教叛上作乱,好收拾嘛。 结果杨戬去了以后学了一门新语言, 可是后来发现上帝每天都头秃,因为他的信众动不动就开始研究科学, 搞得他很发愁。他在西边留学一阵子,回来以后有两个发现: 1.信众不能搞科学。 2.信众不能搞商业。 玉帝听到这两点, 觉得真是非一般有用, 立刻觉得这个侄子好, 当即给他封了高位。 鸿钧把这段改成美人救英雄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我是个男的,因为他真的很老了,但凡外面有点什么新鲜事大家都不敢和他讲,导致他信息匮乏,每次都要晚一步。 他第二次写和我有关的话本子,是玉帝和青蟒那次相遇,天知道这件事怎么能传到他耳朵里去。 但是问题是他写这篇的时候青蟒已经在玉帝面前被诛杀了,他还在写两个人相亲相爱的美好神话,此话本一出,大家都非常尴尬,关键是里里面还有我。 鸿钧写的不少戏本子里都有我和嫦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要我们两个出场晃一晃,现在我还不确定这位老先生到底有没有记住我是个男的这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这个话本子写出来,天庭这边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谁也不敢吱声,烫手山芋一般丢来丢去,没人敢接。 孙悟空名声正大,前两部和杨戬打架的戏刚刚在两头火了一波,所有的剧本都向他手里涌,挑剔得很。 鸿钧看了他拍得两部戏,虽然两部戏里都有自我夸大的嫌疑,但是他很喜欢杨戬最后被孙悟空打得满地找牙之后表达的情感,于是很高兴地把这部内容敏感的话本子亲自交给了孙悟空。 孙悟空本来很想接这部戏,毕竟是鸿钧老祖亲自写的话本子,宣传基础摆在那里,众神岂敢不捧场。 结果他低头一看,娘嘞,玉帝和青蟒,这连野史都没胆写进去,众神敢知不敢言,谁敢往外拍。 而且这件事大家基本已经知道结局,独独鸿钧不知道,他每次都能慢一拍,现在刚了解到几千年前的进展。 孙悟空很发愁,他每次一发愁,就来我莲花池子里通淤泥泄愤。 须知我这池子深千尺,连着五湖四海的水,也就他能跳到底儿去挖藕吃。 谁知道孙悟空这次过于发愁,通池子的时候用力过猛,把底儿上戳了个洞。 孙悟空在池子里头喊:“菩萨,你池子被我戳了个洞!你快下来看啊!” 我低头一看,他在水里头吼,传音千里,可见法力不小。 我扒在池子上跟他说:“你再补上。” 孙悟空哪里是听话的主,他低了头,伸手一摸,发现洞里有东西。 他正是最好奇的时候,恨不得挨个上神仙洞府里挖宝贝去,发现我南海池子里头有机密,兴致勃勃开始挖,竟然挖出个大活人来。 我听见他在池子底儿瑟瑟地说道:“菩萨……我挖出来个人。” 我可好奇坏了。 他能挖个人出来? 我于是问他:“你挖了个什么出来?” 孙悟空骤然哆嗦了一下,半晌,才咕哝道:“你。” ??? 水里头的人显然还在打坐,直到孙悟空托着他的金身上了岸,我才冷不丁看见一个我自己在打坐。 真是如同照镜子般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木然对视着。 那人原本正在水底打坐,忽然被孙悟空掀了上来,倒也不怎么动,只看着我问道:“你是谁?” 我吓了一跳。 须知我活了几千万年,大部分的事都不叫事了,能遇到这种奇事,真真是身后一阵恶寒。 他在我莲花池子底儿上到底呆了多久? 我对他说:“我是南海观音,你又是谁?” 此人盯着我看了半晌,道:“你六根未净,满身尘火,焉能做南海观音?我才是南海观音。” 我问他:“我若不是南海观音,能是什么?”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说道:“人而已。” 我想了想,竟然觉得他说的有理,既然他是南海观音,我又是个什么东西呢?于是我对他说道:“既然你是南海观音,那我肯定是假的了,以后这个位子还给你做。你记得两百年一现身,五十年一传道,还有佛教开会你得去,两教吵架你要劝和,下界死了人活了人,你都得出力协调——” 谁知他却面无表情地望着我说:“我已经是神了,又这么会在意这些事情?” 我很茫然:“你不做这些事情,下界信众哪儿会记得你呢?要知道有时候我们为了扩大信众做宣传,还时不时需要拉踩一下,你什么都不做,我教如何继续呢?” 他却说:“信你便有好处,不信便任其生死,神明与小人有何区别?”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 他这个神也当得太随便了。 但是说实话,没好处谁还来信,我看西边科学也很盛行,但是没人对科学磕头烧香,供上天际,立像供奉啊! 他又说:“你之所以会在乎这些,乃是因为你根本不是神,你是人眼里的神,到头来还是人而已。” 这位从莲花池里挖出来的人和我说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之后,又一个转身,跃入水中,还回到他之前的地方打坐去了,水里的淤泥翻滚,一点点没到他身上,时间长了又把他盖住了。 我倒是对他说的话没什么意见,但是一个大活人,睡在我莲花池子下头,让我实在是很不舒服,时常感到仿佛有颗石子躺在鞋底。 有一天我实在是受不了,又去莲花池子里挖他,谁知挖了半天,竟是什么也没挖到,再也不曾见过他了。 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来此是为何,为什么会出现,讲的又是什么,或许他就是个到处跑到别人家地底下睡觉的奇葩,我管他不着。 但是孙悟空那个话本子,最后还是接了。 鸿钧的情面,哪儿有拒绝的道理。 但是他把主角改了改,改成了唐太宗和他的皇后,反正这部凄婉的神与妖的爱情故事最后变成宫廷琐事,出演之后没两个回合就没人再看,最终沉了下去。 这世上的事也多是如此,轰轰烈烈搅了一番之后,又转回原点,没什么改变。 就像那个忽然从我池子里被挖出来的人,上来的时候将大家都吓了一跳,出口的全是惊人之言,到了末了,却不知去向,连个影子也没了。 我照旧做我的假观音,他照旧到处找地儿去打坐,我们两个谁真谁假没人晓得,就连孙悟空这种被人盗用过身份的也不甚在意,天南海北任由他去了。 就此,落下了死寂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