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平之战开始》 第1章 秦畏者,马服子 “少将军!那秦贼在丹水与我军对峙已有三年之久,兵困马乏,正是击破之时,且率二三子,去那丹水之上,痛宰那秦贼!”一名身着甲胄,一脸横肉的汉子,双手抱拳,向着主位之人一拱,恶狠狠地说道。 端坐主位之人,白眼一翻,头痛欲裂:您可是我父亲的左膀右臂啊,眼见着自己就要跳入火坑,不说拉一把,怎么来劝自己往里头跳啊?这辈子,可不想背上“纸上谈兵”的骂名,贻笑千年! 没错,坐在主位之上的,正是被鄙视了千年的赵括。 确切地说,应该是赵阔,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 至于怎么来的?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穿越成了赵括也就算了,若是马服君尚在也好啊?可惜偏偏穿越到“秦军独畏马服子”的流言甚嚣尘上的时候。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还没有答应下来,没在前往长平的路上,否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只是眼前,这位颇有威望的叔父,顶着烈日前来家中做说客,却也令赵括头疼不已。说他吧,人家虽为父亲属下,辈分却摆在那里,父亲走后更是没少帮衬着家里。不说吧,眼见着流言发酵也不是个事儿。 “许叔父!”赵括无奈地摇着头叹息道:“吾有几斤几两,旁人不知,您还不知吗?先父在世之时,便屡屡嘱咐过吾,切不可将兵而行,否则大赵必毁于吾手也。” “少将军,您过谦了!当年君上此言,乃是将军年少之时,怕将军年少轻狂才有此语。如今,少将军您经战阵之伤,更知兵凶战危,加之家传兵法,前途不可限量也。”那横肉汉子显然不同意赵括的说法。 看着一脸笃定的许历,赵括一阵的无语。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久经战阵了? 是,自己是跟随着父亲也打过几场战,麦丘之战里头,自己给老头出了个“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的计策,成功拿下了麦丘;阏与之战里面,自己也给老头指出了秦军“以打促盟”的阴招。 可这也就是全部了。就连在这两场战斗中,自己也是被老父亲保护在中军的那种,除了提提建议,就没怎么冲杀了,哪里算得上久经战阵?! 直接反驳吧,又驳了叔父的面子。无奈的赵括只得耐下性子,缓缓解释道:“叔父啊!小子是否可以限量咱且按下不表!便是先父在世,便能胜过廉颇将军否?以吾之能,欠先父尚多,况廉颇将军乎?廉颇将军尚且仅能固守,小子岂敢妄言战胜?此乃秦军捧杀之举,叔父且切莫理睬。” “不然!”许历摇摇头继续劝说道:“所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廉颇将军之能,在防御之严,布防之密,却是不长于进攻之属;而主君之功,攻之麦丘,败之阏与,乃以强兵攻而胜之,故主君兵法尚攻也,少将军传承主君兵法,定能克敌制胜也!” 好吧,看来是前面两场战役给了许家叔父错误的印象,可问题是:麦丘之战,那是人家投降;阏与战,那是趁着韩秦大战,自己在后面偷袭才达成的。根本与擅长进攻不擅长进攻没有关系啊! 可是,作为儿子,赵括不敢也不能去抹杀自己父亲的功绩。总不能说自己的父亲的战绩都是靠运气而已吧。 “叔父呀!”赵括继续解释道:“吾大赵缺名将耶?就在这邯郸城中,都平君田单,一战而复齐国七十二城,兵锋之锐诸国无匹;望诸君乐毅,统五国之兵,几欲灭之强齐。更有庞媛等将,哪个不是战功赫赫,哪个不擅进攻?” 见许历眼中终于有所迟疑,赵括随即再添上一刀:“为何其人皆尽失声,独独推崇吾这样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哉?非秦恐吾之名,而是秦军欲借吾之手,毁大赵之军也。吾死也不足惜,恐伤大赵百年基业与无亲族百人性命尔。” 原以为就此可以说服这位固执的叔父,却不想,不一会儿,许历便从沉思中解脱,出口又怼了起来:“田单、乐毅之辈,皆出自他国,岂能以倾国之兵托之?至于庞媛等将,皆垂垂老矣,如何还有锐意进取之意!唯有少将军您......” “停!”赵括当即打断许历的马屁,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一个观念已经深入对方心理之后,无论你给出再多、再合理的解释,对方都有更多的理由和借口去反驳。 对于一个想要上战场的将军而言,一切阻挡在他面前的都只不过是需要克服的小小困难; 对于一个马服君的坚实拥趸而言,所有对赵括不利的言辞都不过是嫉妒之言,赵括就是带领他返回战场的最好的人选。 所以,对于许历而言,无论赵括说什么,都只是在自谦而已。 许历如此,面对着自己这个唯一希望的赵国臣民会否也是如此? 想及此处,赵括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或许,从始至终,在秦人的流言甚嚣于邯郸之时,自己便已经没有了选择! 心情逐渐沉重的赵括缓缓抬起了头,正好碰上许历那期盼的眼神,显然那眼神并不作假,他是真的从心底里认同自己的能力,哪怕自己只是有过两次的谏言,在他的眼中,那便是虎父无犬子的最佳证据。 赵括虽然自己知道此战必败,可在许历眼中却不是如此。 眼前之人,切切实实地是将自己当成了自己子侄,认同自己的能力,更是全心全意要辅助自己继承父亲,马服君的衣钵、光耀赵家的门楣。 也正因如此,对面之人才顶着那半头银发,四处赵家奔波;因为如此,他才不厌其烦地登门,苦口婆心地劝导着自己。 看着那期盼的眼神,赵括心中,半是沉重,半是不忍。 思虑良久,赵括终是缓缓说道:“叔父之意,本君已尽知之。其中尚有关碍,需待本君与母上共议之。叔父且先行归去,待来日,本君当亲往府上细说此事。” 此言或有敷衍之意,但对于许历而言,却是如蒙大赦,心中不由大喜,当即领命道:“是,末将随时恭候少将军!” ...... 第2章 各取所需迫赵括 打发走许历,赵括转身便朝后堂走去,而在后堂之中,赵母正一脸焦急地等候着自己的儿子归来。 沉重的脚步在后堂响起,闻听声音的赵母当即从软榻上站起身子,一双焦急的眼睛不住地向着外头张望,尽管她已经再三地交代了要赵括与许家叔叔谈完之后,便要立即来她这儿。 很快,赵括的身影出现在了赵母的面前。 “见过母亲大人!”赵括屈膝一跪,对着赵母行了一个大礼。 “括儿!”赵母一把便将赵括扶起,不待赵括言说什么,便立即询问道:“我儿未曾答应许家叔叔什么吧?” 显然,精明的赵母已然猜到了许历此来的目的——劝说赵括披甲出战秦军。 “未曾。”赵括老老实实地答道。 “那便好,那便好!”赵母听着赵括干脆的答复,显然是高兴极了。随即赵母脸色一变,开始絮叨起来:“莫要听那些人讲,廉颇廉老将军尚不能制之,我儿又何以胜之?!无非是以我儿担战败之名尔。” “许历也是,论说汝父对其不薄,也不知是从何处听信了谗言,竟来此掺和。怕也是这些年未能再带兵出战,心中颇有不忿所致。汝父之言其长于谋战,短于谋身,此言不虚也。”赵母嘀嘀咕咕地继续说着。 随即又看向了赵括,眼中尽是坚定之意:“我儿,且听吾之言。此战,无论何人来劝,万不可许之。便是王上亲至......” 赵母略略停顿了一会儿,显然对于王上亲至后,该如何拒绝并没有十分把握与准备。 略略思索一番,终是咬牙说道:“若是王上亲至,便说老身身体不适,更有危殆之象,不日便......” 此言一出,扑通一声,赵括便跪倒在赵母面前,眼中尽是泪花。 若说这世上还要无私的爱,那必然是父母之爱。 为了让儿子脱离长平之战的漩涡,赵母甚至不惜以自身的身体健康为借口,要知道这战国时候可不是唯物主义的天下,赵母此言与诅咒自己也相差无几了。甚至可以说是再用自己的性命换儿子的平安。 “母亲大人,万望慎言,保重身体!”赵括一个头便磕在地冰冷的地面上。 清脆的响声里,赵母慌忙将赵括扶了起来,一直苍老的手随即轻轻擦拭着赵括额头的青紫,宛如小时候为跌倒的孩子轻轻拂拭受伤的额头。 看着身子已经有些佝偻,满头银发的老母亲,赵括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的从前,同样轻柔的拂拭,同样慈爱的面容,不由得赵括的鼻头便是一酸,泪水无声地滑落。 “都怪那老头子走得早,害得咱孤儿寡母的受欺负。”赵母拍了拍赵括的肩膀,细细安慰着赵括。 “母亲放心。孩儿已经长大了。”赵括擦了擦模糊的眼角,展颜一笑,说道。 “嗯!括儿长大了!可以撑住一片天了。”赵母也笑了起来,笑声中却仍抹不去心底的一份担忧:“括儿,不若吾等归乡去吧!躲去马服山中的庄园里,任谁也找不到咱......” 赵括无奈的摇了摇头。 秉持着唯物史观的他深深地知道有些事情并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尤其是在自己还很弱小的时候。 而许历的到来也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如今的天下,除了自己和深爱自己的母亲,几乎所有人都盼望着自己去顶替廉颇将军。 秦人自不必说了,就连生他养他的赵国,恐怕也是如此。 普通百姓和军中旧将,看不透秦人的计策,将自己当成了赵国唯一的救星; 看破了秦人计策的人,也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不得不牺牲掉赵括。 举世皆敌而不惧,赵括自问还不是那个腕儿,即便是逃到了马服山中,恐怕一时三刻也会被逮出来。而到了那时,迎接自己的恐怕就不是温柔的去劝说,而是...... 所以,赵括明白,这长平关,自己还是得去走一遭。如今的种种,不过是想要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支持与筹码,从而避免这长平关成为自己的鬼门关。 果然,正如赵括所想,随着许历的离去,邯郸城中,赵括救星之言不仅没有消停,反而愈演愈烈。而赵括与许历之间的对话也有意无意地被宣扬出去。 于是,一个温文尔雅、矜持自慎的谦谦君子形象算是在广大的赵国百姓的心中立下了。“君子”已经是对于一个人道德层面最高的褒奖了。 紧接着,汹汹的民意裹挟着马服君曾经的旧部,和着赵国朝堂上下一片的赞誉之声,一齐涌向了赵府。 已经有些衰败的马服君府邸,如同一艘航行在大海里的破船,在狂风、暴雨、急浪中上下翻腾,似乎下一秒就将沉没在无边的波涛之中。 终于,那个男人带着赵王和赵国朝堂的最后通牒迈入了赵府之中。 “见过平原君!”赵括对着来人深深一礼。 无论曾经与赵奢的情谊,还是如今朝堂中的地位,平原君赵胜都当得起这一大礼。 “马服君安好。” 许是对老友的歉意,又或是对即将走上战场的赵括的敬意,平原君赵胜也对着赵括深深回了一礼。 见礼完毕,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一张木桌将两人隔开,桌上一把壶、两盏杯,一个小火炉在桌旁将水烧的沸腾。 咕咕作响的沸水将二人间的静默打破,赵括直起身子,伸出右手,将水壶提起,一股清澈的水柱直直地落入了桌上茶壶之中。 八分满时,水柱即止,根根分明的茶叶在沸水的冲泡之下,叶脉逐渐舒展开来,春的绿色再度显现,一芽一叶上下翻腾,若春日之柳絮,袅袅婷婷,煞是好看。 两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翻腾着的绿叶,更无一声而发,仿佛多日的茶友,在为一盏好茶而屏气凝神。茶叶舒展之间,茶汤已然变成鹅黄之色。一只大手端起茶壶,往老者身前的杯盏之中,轻轻注入茶汤。鹅黄的茶水在黑褐色的陶具之中,更显古意盎然。 第3章 无奈何赵括出战 “自家山里种的些许茶叶,难登大雅之堂,还请平原君勿怪。”浑厚的声音在堂中响起。 老者也不客气,端起茶盏略略一闻,咂么着便缓缓将茶水一饮而尽。 “好茶!”老者发出感叹。 “多谢平原君。”赵括略略点头,又为平原君续上一杯。 平原君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继续饮茶,炯炯有神的双眼盯着眼前气定神闲的年轻人,似乎要将眼前之人看通看透。 能在如此波涛汹涌之中保持着镇定自若,光是这份定力,便已是超出常人许多。 也许、或许、可能此子真能创造出奇迹! 老友啊!我该如何做啊? 良久,平原君终是轻轻一叹,举起面前茶盏,又是一饮而尽,随即缓缓说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知道:他没有选择! 他也知道:他也没有选择。 身为舆论的中心,在秦人确定其人的一瞬间,他便没有了选择; 作为朝中砥柱,在王命决定的一刹那,他也便没有了选择。 身在局中之人,往往都是迫不得已,而人之所以向往着更高的位置,无非是希望那更高的位置能有更多的自由,所谓自由不是为所欲为,而是只要自己不想做,那便可以不做。 可惜,无数人穷尽一生仍在底层,即便运气稍好更上层楼,甚至最终到那一尊的位置,却是更多的束缚,更多的无可奈何与迫不得已。 放下茶盏,平原君双眼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甚至有些期待这个年轻人提出的条件。 从平原君踏入赵府的那一刻起,赵括便已经知道自己已经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了。让平原君来做这最后的结束,也算是赵王对于功绩卓着的马服君的最后的温柔了。 若是赵括再不识相,接下来到来的就不是平原君和许历这样的亲近之人了,所言之语,也不会再是好言相劝; 原本马服君的政敌会悉数亮相,麦丘之战的劝降会被编排为通敌,阏与之战里的侧面夹击也会被渲染成懦弱之举,总之所有曾经的荣誉、功绩会成为攻击马服君的最佳武器; 马服君曾经的盟友们,也会在一次次的重新复盘中,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慢慢地开始疏离、切割。而随着一个个盟友的离去,最终,“马服君”这个赵奢付出了一辈子才得到的爵位也将随之而去。 最后,汹汹的民意会被无限的放大,愤怒而绝望的民众会被暗暗引导着,将所有的矛头对准原本安宁的赵府,甚至是自己年过古稀的老母; 或许出征长平的不再是赵括,但赵括乃至赵家的结果,绝不会比他战死沙场更好。 赵括看着眼前的老人,又环视了一周有些空荡荡的房间,目光在途经后堂之时,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丝的温柔与不舍。 穿越十余日,本无挂碍,却唯独心间一分母爱无法忘却。 而为了守住这份爱,赵括也曾尝试再三。可惜,无论赵括是念咒也好,破血也罢,始终不见穿越必备的系统出现。赵括知道,恐怕跟随自己的也就只有一份来自后世的记忆罢了。 已经知道自己避无可避的赵括,只得静下心来,细细思量到底要如何破局,毕竟自己带着后世的记忆前来,若就如此不做挣扎地任人宰割,倒有些辜负了穿越者的名号。 怎么打? 赵括无数次对着那份并不十分精确的舆图暗暗打算。 萧规曹随般继续廉颇的战术——死守丹水防线,显然是最简单的办法。可是,一来赵国如今确实已经供给不起如此规模的大军了,若是自己早一两年来,或许屯田四个不错的方案,可如今的情形,屯田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按照自己的估算,最多半年,赵国必将彻底断粮; 其次赵王让自己去接替廉颇的本意便是转守为攻,若是不尊王命,自己可不是廉颇,没有那么大的威信,赵王更不会介意用自己的头颅来警告下一个倒霉蛋。 所以,抵达前线之后,自己必须第一时间展现出进攻的意志,从而获得赵王的信任。 可若是要进攻?怎么攻? 历史上历史上白起是趁着赵军主力渡丹水攻击秦军壁垒的空档,以精锐部队两万五千人溯秦川水绕到百里石长城防线后方,同时又一路五千精兵沿着小东仓河突入,两军相互配合夹击之下攻陷故关。 故关一失,便相当于关上了丹水防线上赵军主力突围和邯郸大军来援的大门。 同时小东仓河的丢失,也成功阻断了驻扎在韩王山的赵军主力与驻扎在大粮山的辎重部队之间的联系。 等赵军回过神来,想要后撤,已然无地可撤,随即被秦军彻底将围困在了“泫氏—长平关—故关—泫氏”这片方圆五十余公里的三角地带。 显然,历史上的进攻策略是彻底失败的,可是自己就能做得更好吗? 即便自己做得更好,又能够躲过对面秦军主将白起的算计吗? 可对面是白起啊!号称人屠的白起,战国四将毫无争议的第一! 即便是赵括来自后世,即便赵括无数次在某乎上看到过长平之战的分析,赵括也实在没有确实的把握。 进攻、突围; 长平、上党; 河内、邯郸、咸阳、大梁...... 一座座城池、一条条河流、一座座山峰在赵括的脑海中慢慢凝结成了一张广茂的地图,而一个不可能的可能逐渐在赵括的心中发芽、生长,一个疯狂的计划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渐渐形成。 ...... 面对着平原君的问话,赵括微微沉吟。 终于,茶水尚温之际,赵括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此去长平,实无必胜之心,唯家中老少,实难忘怀,愿以成功成仁之心,换家中老少之平安,还请叔父助我——此战无论结果如何,祸不及家族亲人。” 面对赵括的请求,平原君竟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什么他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赵括这第一请竟然是为了家人所请。 “好孩子!”平原君点点头,算是应下:“有老夫在,必不使赵府失其荣华。” 第4章 见平原细论所需 见平原君应下,赵括似放下心中大石。 家事料理好了,那便该是料理国事了。赵括稍稍直了直身子,又为平原君和自己添上一道茶水,缓缓说道:“本君听闻:此次劝说我王以本君为主将者,其中跳脱最欢者莫过于当日促成赵秦和谈至楼昌大夫?” “然,然也!”平原君显然从赵括略略低沉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好的气息。 “既然楼昌大夫如此信重本君,和谈之中,更是为我大赵绝齐、楚、韩、魏之盟,以致长平之困,今本君增援而去,生死不知,特就请以楼昌大夫之头颅,为本君祭旗吧!”赵括一手托起茶盏,送到嘴边,一饮而尽道。 当啷...... 平原君显然被赵括的话语给惊呆了,手中的茶盏竟是托手而落,好在高度不高,摔在木桌之上却也没有碎裂,只可惜了一盏好茶,随之飘洒在桌面之上。 “这......”平原君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括,这一来就要一位上大夫祭旗,这么凶狠的吗? 赵括看着在桌上滴溜溜转着的茶盏,伸出左手将其扶好,又为平原君添上一盏,继续开口道:“非如此,不可明我与秦战之决心;非如此,不可复诸国盟我攻秦之信任;非如此,前线数十万将士不可安心作战也。” 三个“非如此,不可”又将平原君给生生怔住了。 是呀,虽说秦军抛出“独畏马服子”这样的话语,颇有些默契战的信号,可是秦人无信,那是出了名的。 秦军真的会让堵截了他们三年的大军从容撤退吗? 显然不会。 所谓的“默契”大抵是赵王等人的一厢情愿,想要真正从中抽身,还是得靠自己。 当然,若是能够得到周边魏、韩乃至于齐、楚四国的助力,甚至无需他们出兵,哪怕是给些粮食,也能大大缓解赵国的窘境。 而想要得到周边各国的谅解与支持,将一力促成赵秦和谈的楼昌推出来,无疑是最简单最快捷的办法。 当然,若说其中没有私怨,那平原君也是不相信的——你将我推向九死一生的战场,我就让你的人头落地成我的踏脚石。 好干脆、好直接的报复,偏偏还是有理有据地打着楼昌曾经打过的“为国为民”的旗号。 平原君有些喜欢上眼前的小伙子了! “此是要我王擅杀大臣,恐怕......”当然,喜欢归喜欢、欣赏归欣赏,该说的话,平原君还是要说到的。 赵括当然知道,这个要求赵王几乎不可能答应。 但一来,他需要借助此事表明自己强硬的态度,从而令那些对自己落井下石的人有所收敛。其次,即便大王不杀楼昌,看在自己即将统领全军的份上,也至少会疏远贬斥一番,如此或许能令其对赵国的危害更小一些。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既然这第一条大王您拒绝了,那接下来的条款,您还忍心拒绝吗? 此所谓,取法乎上而得乎中也! 赵括灿然一笑,从桌下取出一封竹简,双手递给平原君,说道:“此为请诛楼昌书,烦请平原君转呈我王,至于如何处置,当由我王决断。” 平原君闻言,郑重接过竹简,说道:“本君一定带到,马服君还有何要求,且一齐说来。” 赵括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却没有继续提出要求,反而对平原君问道:“此战,关系我赵国之存亡,不知我王为本君准备了多少援军?” “马步军五万人马!”平原君伸出五个指头,随即红着脸立刻补充道:“此已是极限,长平战场已然有四十万大军,除却代地防御匈奴之军与我王之禁卫,赵国之军已悉数交与将军之手,我王之信任不可谓不重也。” 赵括没有答话,信重?那我宁愿不要这份所谓的信重。 甚至赵括从平原君略略羞怯的表情中,不难猜知这五万大军定然不是什么精锐货色。让自己带着五万临时拼凑起来的大军前去救援,赵王也真是想得出来! 不过,赵括的重点显然并不在兵力的多少上。 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一名优秀的将领的作用远胜一千兵丁。所以,赵括真正的意图是将,而不是兵。 赵王明明手握着田单、乐毅、庞媛、李牧等等一众的名将,就连秦王看了都要流口水的那种,就是不肯用。而对于赵王这个从不愿意出牌的卡牌收集者,赵括真是有点子服气的。既然自己好容易当家做主一回,自然要阔绰一把,不出个两三个名将都是对人家的不尊重! “既用本君,则信本将。本君不求我王调拨更多兵士,但求我王准许本将,调动国内诸将,以策万全。”赵括终于提出自己的要求,而从本君到本将,显然赵括已经渐渐进入了作战的状态。 平原君几乎没有迟疑,便答复道:“此乃主将应有之权也!本君现在便可代我王答应将军。” “如此,请调田单将军入我军中。”赵括立即要求道。 不是赵括不想要战国四将之一的李牧,而是李牧如今还名不见经传,更要紧的是如今的李牧尚在代地,想他赶来,一来一回少说十天就过去了,而赵王可没有耐心再等十天。 至于乐毅,庞媛,年纪确实不小了,显然没有田单好用。 当然,田单也并不是那么好请的,尤其是由赵括来请。无他,田单与赵括之父赵奢有过一场关于军力所需多寡的争辩,而这场争辩之后,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两人也随即成了互相的政敌。 如今,赵括却想要田单入他帐下做事...... 平原君有些狐疑地看着赵括,那眼神似乎在说:“小子,你想为你老爹出头,也不挑个时候。” 似乎是看懂了平原君狐疑的眼神,赵括随即笑道:“君上误会了,请田将军出马,只是因为田将军擅守,本将需以其守功,为我大军守住百里石长城防线,即长平关至故关一线,而为我大军保留后撤之余地也。” 第5章 求大权只为战胜 “只是如此的话,本君豁出这张老脸,也为你请来田单田将军。”平原君略略思考之后,向赵括做出承诺道。 “如此,多谢平原君了!”赵括微微点头道。 “最后一个请求。”赵括笑着看向平原君,平静地说出了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语:“本将要权!” “前线四十万大军,自廉颇将军以下,皆听命于将军。”平原君明显对赵括要权的想法早有准备,甚至比赵括还要关心他对军队的掌控:“王命特许,但有不从将军之令者,将军可先斩而后奏也。” 原以为赵括会对王上和自己的如此安排感激莫名,可赵括对此却是淡淡一笑,根本不尿。 历史上即便没有所谓的王命特许,一样带着数十万大军在绝境中苦守四十六天,甚至只有自己彻底倒下,大军这才投降。其军中威望可见一斑,根本无需什么王命特许。 而赵括所谓的权利,却也不是指的军中的权利,因为在赵括的谋划之中,若是只有军中的这点权利,根本无法打赢这场该死的战争。 “本将所要之权,非只军中指挥之权。”赵括摇摇头,轻轻品了一口杯中茶水,缓缓说道:“本将所需者,乃战役之绝对指挥之权,如何开战,何时开战,如何决战,如何战罢,甚至一切有利于战事之事,本将皆需一言而决之。” “这?”平原君略略皱眉,对于赵括所要的指挥权,本是应有之意,可问题就怕赵括有了此权之后,便学着廉颇固守不出啊! “三个月!”赵括竖起三根手指,似乎已经看透平原君的纠结:“以三月为限制,三月之内,还请王上、君上放任本将施为,若三月之内不得结束,末将引颈待戮。何如?” “将军严重了!”平原君笑着说道:“只要将军能够尽快转守为攻,无论本君或是王上,都会信任将军的。” “转守为攻,在您和王上眼中,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可是在前线却是颇为繁琐的一件事情,从哪进攻,由哪只部队打头,又由哪只队伍殿后,遇到秦军强力阻拦攻击不畅怎么办,攻击顺畅后续部队如何展开,等等都是问题。”赵括耐着性子为平原君一一列举着转守为攻的注意事项,目的只有一个:让他明白进攻之难,从而为自己争取到想要的自主之权。 果然,面对专业层面的降维打击,颇为擅长辩论的平原君也只能熄火,静静地看着赵括的表演。 “如此,便依将军所言。”平原君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门外汉想要去指挥在如今的战争显然是不够看的,当即答应道:“以三月为限,三月之内,老夫拼尽全力,必不使朝中为难将军之令。只是三月之后,恕老夫恐无能为力。” 赵括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三月之期,应该足够自己打完这场该死的战争了吧!随即端起身前茶盏向着平原君遥遥一敬,而平原君亦举起茶盏回敬赵括,一切都已在不言之中。 送别了平原君,转过头,赵括便来到了赵母的堂内。 六月的天,已是酷夏之暑,草木葳蕤的庭院之中,几尾蜻蜓掠过,伴着几许干燥的微风,吹过檐下风铃,叮叮当当的响声伴着声声不息的知了叫声,肆意而缓慢地拨弄着人的心弦。 一通见礼,坐在上首的赵母却是恍如木头人一般,除了一个淡淡的“起”字再无其他言语,脸上的寒意更是在这酷夏中凝成了霜看,刮都刮不掉。 显然,赵母已经猜到了平原君此来的目的,也更猜到了赵括迫于压力无奈答应出战的举动。 一想到赵括即将奔赴兵凶战危的前线,赵母的心中便如同刀绞一般的疼。 见母亲不说话,赵括也不敢说话,只得老老实实地肃立在一旁。 知了仍在不知疲倦地叫着夏天,后堂中的仆人也已经开始为赵括收拾起行李,一切都如四季更替一般,无可拒绝,不可避免。 良久,赵母终于开口,问道:“一定,一定要上战场了吗?” 声音,不自觉地有一丝丝地颤抖。 “嗯!”赵括没有更多的解释,只是低低地应诺了一声。母上能有此问,以母上的智慧,那就说明她已经知道了目前的状况。 赵母虽然对这个答案已经有所准备,但终究从自家儿子的口中得到最终的答复,心中悲戚之心却还是忍不住涌现了出来。 不知不觉中,眼中已满是泪光。 赵括刚想上去宽慰自己母亲几句,那边赵母却先发声了。 “能,能。”赵母微微哽咽着:“能赢吗?!” 赵括当然明白,母亲这不是在问打仗能不能赢,而是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赵括也自然想要拍着胸脯跟母亲保证定能得胜而归,可惜知子莫若母,自己拍胸脯的保证恐怕不仅不能让母上打消疑虑,还会让她更加的担心。 没办法,赵括只能七分真三分假地告知母上。。 “不敢欺瞒母亲大人,无论能力、威望、经验,孩儿都相差廉颇将军远也!”赵括缓缓诉说道:“好在王上也不是想要孩儿带兵打败秦军,将大军主力带回来,孩儿还是有信心的。” 看着母亲大人眼神之中还有不少疑虑,赵括赶紧继续说道:“为防万一,孩儿还请王上派都平君田单将军压阵,断不至于出现危险。” “都平君?”赵母闻言一愣似在回想其人,又似在疑惑此人身为亡夫的政敌,怎会相助自己的孩儿。但好在田单虽然是赵奢的政敌,赵奢对于他的评价倒也不低,再加上在齐国时候,宁愿远走也不反叛的品质,使得赵母最终也算是信了赵括的解释。 “若是能得都平君相助,此役确多了几分把握。”赵母略略点头,随即又嘱咐道:“上了战场,切莫擅作主张,凡事多与都平君、廉颇将军商议。” “是。孩儿记下了。”见老母亲终于松口,赵括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放下,随即赶忙答应道。 第6章 龙台宫白袍拜将 见赵括答应下来,赵母也是稍稍放心,随即又继续说道:“此战乃是你第一次的大战,前线兵凶战危,你身边不能没有自己人。” 略略停顿一番后,赵母继续说道:“汝父留下之人,大多已经年迈不堪大用,唯有许历尚在壮年,其兵书战阵皆历不少,更有一身武艺,也算可堪一用。前日既然他也来劝说与汝,可许其裨将一职,护卫我儿身旁,老身也安心一些。” “是。”赵括也立即答应道,能有自己人在身边自然是最好。 断断续续的风铃声中,赵母又是为赵括的出征好是一番的絮叨,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大抵如此。 ...... 第二日一大早,赵母一夜未睡,身后一众丫鬟手中托盘之上,都是赵母连夜为赵括准备好的物什——衣物、甲胄和长剑。 随着鸡鸣之声渐起,而赵括也徐徐起身,一番洗漱过后,赵母已经来到赵括房内,亲自为赵括穿上铠甲,戴上帽胄,又再披上一条雪白的袍子,这才忍着泪水将穿戴整齐的赵括亲自送出府邸。 早在赵府门前等候着的宫中宦者,随即将马服君赵括接引至龙台宫中。 因为战事紧急的缘故,原本的登台拜将的礼仪只好一切从简,只在议政殿内进行虎符的授予及欢送仪式。 “传,马服君,上殿!”(赵括袭其父亲之爵,故亦称马服君。)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龙台宫中传出,宫台之外,每十步便有宦者重复着传召的话语。明明早已听到了里头的传唤,但直到身边的宦者高唱其传召,负责引导的宦者这才将赵括往殿内引导。 沉重的殿门从内测被缓缓拉开,并不算明媚的初阳瞬间通过打开的大门撒入宫殿之中。一个身影正从光亮之中缓缓走出。 头戴一顶铺霜耀日盔,上撒着一把红缨;身穿一副铁叶攒成铠甲,腰间系一条红绒打就勒甲条,前后各有精铁兽面掩心。上笼着一领雪域白袍,上面垂两条绿绒缕领带,脚登一双黄皮衬底靴。金色的光芒下,衬托着一张年轻而刚毅的面容,任谁看了都要唤上一声好儿郎。 来人不是他人,正是即将踏上战场的马服君——赵括。不得不说如此英俊挺拔的人儿便在多男儿的燕赵之地也是少见,再加上定制的铠甲,更添了几分威武,一个出场直接惊艳众人。 铿锵的步伐在空荡的大殿响起,三两步,赵括已经走到御阶之前。只见其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向着赵王见礼道:“臣,马服君,赵括,见过大王!” 洪亮而浑厚的声音将恍惚的众人惊醒,坐在上头的赵王也赶紧说道:“将军请起。” “是!”赵括干脆地答应道。 赵王随即向着一旁的平原君递了个眼神,示意可以开始了。 随即,平原君从一旁宦者令的手中结果一封帛书,眼神看向一脸平静的赵括,缓缓说道:“王命!” 只听得哗啦啦的声音响作一团,原是殿中臣子闻言跪成一地,赵括自然也是单膝跪地。 “啪”的一声,平原君一展手中帛书,朗声而道: “社稷安危,一在将军,今赵秦累战于丹水之侧,廉颇老迈,师老兵疲,恐有不测焉。愿马服君赵括,帅师以应之。 特,拜马服君赵括为上将军,率军二十万(诈称,实际没有那么多)以援丹水之战,都平君田单副之。 赐,虎符。以号令全军上下,不从者,可先斩而后奏也。” 说着,平原君熟练地将手中帛书一卷,双手便捧到了赵括的面前。 赵括随即上举双手,接过帛书,答道:“臣,赵括,领王命。” 身后一个略显老气的声音随即也答道:“臣,田单,领王命。” 紧接着,端坐在上首的赵王缓缓起身,来到了赵括的面前,一名宦者也捧着木质托盘跟随在赵王的身边。 托盘之中,正是一枚古朴的状若张牙猛虎的青铜器——赵国虎符。 “赐,虎符!”平原君的声音再度响起。 赵括略略转过头,将手中王命帛书临时存放道一旁早已跪好另一宦者手捧着的托盘之中。 “赵国之安危,皆系于卿一身,切莫辜负本王。”赵王轻轻拿起盘中虎符,一边嘱咐着一边将虎符放到了赵括的手中。 青铜制的虎符,入手微凉,不过二两重的铜器,却若有千钧之重。其上斑驳的青绿,写尽了赵国百年的兴衰荣辱,无数的英灵在青铜的表面刻下深深浅浅的印记,那藏在青绿之间的一抹抹深如墨色的血红,无声地诉说着他见证过的腥风血雨。 “为国而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赵括当着众臣的面,许下了自己的诺言。 尽管赵括乃是被迫出征,尽管赵括也知道此战败多胜少,但在接到虎符的那一刻,赵括仍旧心神激荡,“为国而战”的信念几乎脱口而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纵九死尤未悔!家国情怀,或许说的便是如此吧! 赵王双手扶起赵括,身后众臣也跟随起身。 赵王把着赵括臂膀,一同面向众臣立于玉阶之下,而众臣则在平原君赵胜的率领下,纷纷躬身,向赵括行礼。 曰:“愿将军一路顺风,凯旋而归!” 满朝文武、躬身相送,人生巅峰,不过如此。 自豪之情油然而生,当然,赵括明白:这些所有的荣耀并不是自己能力所得的,一分是自己的父亲、马服君的遗产,两分来自于迫切想要救世主的国内百姓的相迫,剩下七分则是做给其余诸国尤其是秦国看的。 坦然受之,则今日能有多么的风光,一旦战败归来,自己便会有多狼狈。 微微定了定神,赵括仍然坦然地接受了满朝的相送。无他,既决心抗秦而保赵之一国,便足以当此重礼,至于胜败,且付与造化而已。 转过身,双手抱拳,向着赵王微微躬身,算作离别之礼。 白袍一掀,身行已向殿外阳光下走去。 ...... 第7章 行路难赵括立志 转过头,赵括带着五万多援军已经在赶赴长平战场的路上。 骑在白马之上的赵括,看着麾下冗长的队列,心中一片茫然,在家舍之中的种种谋算,在见到麾下大军的那一刻起,变得有些可笑而可悲。 这哪里是五万大军呐!分明就是一群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披上了陈旧的甲胄,换上并不算锋利的刀剑,仅仅稍稍训练了几日,便被硬生生派上了战场,就这歪七扭八的行军队列,当代大学生走过场似的军训都比他们严整。 显然,这几万大军根本是聊胜于无。 当然,这五万大军之中也不是全然如此,大体上有战力的部队分为三股:其一便是平原君好不容易劝服赵王,给赵括补给的五千禁卫军,其二乃是由家将许历所率领的三千亲兵,其三则是都平君田单麾下的三千战兵。 三股力量,共计约一万多能战之兵,前两者共同组成了如今赵括麾下的中军,而都平君田单则被赵括派为先锋,先往故关而去。 这,已经是赵括所能够要到的,甚至是赵王能够给出的全部了。 援军已是如此,那前线号称的四十万大军,真正能战之卒又有几何呢? 五万?十万?还是十五万? 这跟历史书上写的不一样啊,亲? 果然,尽信书不如无书,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赵括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原先的计划能否继续执行,赵括实在没有把握了!必须充分了解到前线的情况,才有可能真正理出一套破解之法来。 “行军司马何在!”想及此处的赵括当即点将道。 “末将在。”一员骑着枣红色骏马,身着红甲的将领几乎瞬间出现在赵括的视野之中,正是那日在赵宅之中劝说赵括出山的满脸横肉的将军——许历,如今为赵括的行军司马,并掌中军护卫诸事。 “此地距离故关尚有几日之程?”赵括随即问道。 “禀将军:此地距离故关尚有两日之程,若是快马加鞭,后日午时可至。”许历几乎没有迟疑便答道。 “如此说来,先行之都平君所部应该已至故关才是。”赵括默默想道。 “传令:其一,全军加速,连夜进发,务必与后日午时之前,赶到故关;其二,令前线廉颇将军,交代好军务,于后日午时,在故关相见。”赵括果断下令道。 “是!”许历没有丝毫的疑虑便立刻答应道。 随着赵括的一声令下,中军几骑飞出,高声传讯曰:“中军传令:目标故关,加速前进!” 另有十余骑,三两一组,或为探路之先锋,或为传讯之令兵,策马而向前方奔去,正是中军精锐探马,均是一人双马,腰佩弓弩,手拿长枪,端是威武雄壮。 “若是五万军皆有此精锐,又何惧于秦军!”赵括叹息道。 刚刚传令完毕,回到赵括身边的家将许历,也是感应到自己将军深深的忧虑,宽慰道:“廉颇将军手下有兵马数十万,与秦军周旋日久,称之精锐亦不远也。” 听了家将的话,赵括没有因此稍加安心,反而更加忧虑了。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赵括喃喃地自言自语,目光已经飘向未知的远方。 数十万大军都无可奈何秦军,自己带的这点子兵力,无异于扬汤止沸。更何况一旦自己抵达战场,恐怕对面的白起也将带着河内的援军抵达丹水,这无异于又狠狠添了一把柴火。 具体来看,无论将领还是兵士多寡,赵军都不占据优势。而唯一有所优势的单兵战力,又因为战场在丹水沿岸的关系,严重限制了赵军骑兵的发挥。显然在这样的条件下,以步卒见长的秦军,无论是渡丹水、攻壁垒显然比赵军的骑兵更有优势。 这也是历史上此战中赵军的骑兵几乎没有着墨的原因。 弃马为步,看似荒诞,可却是当时的赵括唯一的选择。 如此一来,自己的优势发挥不出来,敌人尽占优势,别说主动进攻秦军了,恐怕连守御防线都存在困难。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赵括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道,毕竟“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稍稍想通的赵括,随即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前进的路途上,穿越半月,一直埋头在故纸堆里,试图找寻破解之道,却还没来得及看一看这千年前的华夏——战国的模样。 时已是夏日,哒哒的马蹄踏破林间的静谧,葳蕤的草木之中,繁花盛开,几声蝉鸣、几点蛙叫,就连空气之中都弥漫着青草与百花的香气,一片天地正是欣欣向荣之时。 然而,一片和谐的画面之中,却不时可见几只老鸹,伴着“嘎嘎”的聒噪声响,缓缓从头顶掠过。 每当老鸹飞过,不多时,大军过处,便有皑皑的白骨裸露在道边。 一具具白骨暴露在旷野里,其中血肉早被不知何种生物给啃食一空,徒留着一具头颅朝着邯郸的方向森森白骨,无声地控诉着这个时代的黑暗。 显然这些白骨都是想要到邯郸城中逃荒的赵国百姓。 三年大战,打掉的不仅是赵国的积蓄,更是无数赵国百姓赖以生存的根基。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赵括只以为这两句诗不过是个形容词,而如今却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其中的悲凉。 而越往边境,途径便越是荒凉,而赵括的心情也便越发地沉重。 邯郸附近还有村落,村落里面还能看到袅袅炊烟,可再往西行,不仅村落的数量急剧减少,即便好不容易找到个村落,走近一看,早已荒无人烟。只剩下孤零零的几桩摇摇欲坠的篱笆墙和几栋四出漏风的茅草屋,还有角落里堆积的森森白骨,表明这里曾经有过人迹。 就连村里的池塘,也是一片死沉沉的寂静,氤氲的死气漂浮在水面之上,竟是泛不起半点涟漪夏,只有夏日的高温,为它蒸出一片云霞,算是有几分鲜明。只可惜其中的百姓已经等不到蝉鸣蛙叫。 这是一沟真正意义上的绝望的死水。 第8章 急行故关见田单 打赢这场战争的理由似乎又多了一个。 生在红旗下,长在新时代的赵括,何曾见过如此凄惨之场景。 震惊、愤怒、不解与恐惧一齐袭上心头,直至此时,赵括似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一个怎样的时代——那是礼崩乐坏的战国,视人命如草芥的战国,一个比谁的下限更低、谁更无耻谁就能赢的时代。 从何时起,卑鄙成了卑鄙者的通行证,而高尚只能成为高尚者的墓志铭? 是张仪的无耻?秦王的无信?还是秦国的无所不用其极? 华夏者,服章之美为之华;礼仪之大谓之夏。 华夏大地,本不该是这样的。 即便达不到“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的大同世界,也该是“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的所谓小康社会。 唯独不该是这人吃人般的世界。 打赢这场战争,让尽可能多的赵军尽快归家,让这道边少些饿殍。成了赵括脑海中的一道执念。而随着这道执念的形成,一个对战的蓝图也慢慢在赵括心中形成。 “传令!”赵括对着一旁的行军司马说道。 “在!”许历立即勒住马头答道。 “传令大军:见白骨者,皆就地掩埋,立碑曰:赵国之无名氏,没于长平久战。”赵括指着路边的皑皑白骨,冷着脸缓缓下令道。 “是!”许历立即答应道。 埋骨立碑,既是对这些枉死的百姓的聊胜于无的尊重与慰藉,更是赵括提升大军士气的手段。 没有什么比亲自将白骨埋葬更能令人记忆深刻了,而简简单单的碑文更是在向全军将士们宣贯着此行的意义——止长平之战,为了身后的父老姐妹。 果然,轮流埋葬白骨的军士虽然在埋骨立碑之时面色戚戚,甚至有多抱怨之语,但渐渐地,悲戚之色被冷峻与凝重所替代,而看向远方的长平战场的眼神之中,又多了一分坚毅与决绝。 谁人无父,谁人无子? 为父为子,不使埋骨于荒野。此战,赵军必胜!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无数的赵军士卒在心底默默下定着决心。 自觉或是不自觉的,脚下的步伐也快了几分。 …… 第三日巳时许,连夜赶路的赵括所部便提前抵达故关城下。 “上将军!”城门口,都平君田单双手抱拳迎接着赵括的到来。 一个鹞子翻身,赵括和麾下骑兵便已翻身下马,马缰一甩,身边的亲兵一把将其接住。 “田老将军辛苦!”赵括亦双手抱拳回了一礼道。 “上将军跋涉辛苦,还请城中休息。”说着话,田单便将赵括往城里请。 赵括也不客气,转过头对许历吩咐道:“安顿好诸军。” “是!”许历自然一口答应。 “老将军!”赵括吩咐完麾下,却也没有入城休息的打算,随即对田单说道:“休息就不必了,老将军早来两日,想来已经对百里石防线有所了解,本将先行巡城,老将军且与本将同行。” “是!”田单点点头答应着,抬头看着故人之子,显然对于其雷厉风行的作风颇为满意。 城头之上,田单略略落后赵括半步,并向而行。 故关之中,早已成为一座大的军营,数以千计的营帐以中央大帐为中心,鳞次栉比地排列着,期间更有士卒来往巡逻不绝以策安全,军阵之严整,堪称典范。 许历所带的数万大军几乎只需按部就班便可入驻,显然,这些都是田单田老将军这两日的功劳。 “田老将军,辛苦了。”赵括看着如此严整而周全的布置,颇为满意地夸赞道。 “为国效力,此份内之事也,不敢言说辛苦。”田单当然明白赵括说的是什么,只是身为老将,也只是谦虚地回应道。 听话听音,随时谦虚与客气,赵括自然也听明白了田单话里话外的疏远的感觉,毕竟自己作为后辈,又是政敌的后人,能如此应答,已经算是客气了。 原本如此,赵括已经很满意了。可是,在赵括最新的蓝图之中,田单乃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即便赵括心中并不愿意,也不得不稍稍拉进些距离。 赵括并没有直接询问故关和百里石长城防线的情况,反而问起了田单对于此战的看法。 “田将军!”赵括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田单,缓缓说道:“不知田将军对此战看法如何?” 看法? 田单在心中默默甩了个白眼,哪有什么看法,又还能有什么看法。明眼人都知道此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就你这个愣头青愿意来趟这趟浑水了。要不是欠了平原君一个大人情,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跟到故关来。 似乎看出了田单心中的无语,不待田单回话,赵括便抢先作答。 “以本将观之,我军守城尚有不足,大王强令进攻,既是缺粮之无奈之举,亦是取败之道也。”赵括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城外远处丹水的防线,缓缓说道。 “看来还不傻。”田单在心中默默想着,只是既然知道必败,又何必…… “因为,本将不来,亦会有李括、王括,来此替换廉颇将军,行进攻之举。”赵括似乎又一次看透了田单内心的疑问,不待其提问便已作答道:“既是如此,到不如本将亲来,至少能节约些时日。” 淡然一笑间,赵括又将话题往回引导:“可惜田老将军乃齐国人,赵王不可能将全部军力交付将军,否则……” “便是本将亲往,亦不会比廉颇将军做得更好。”见赵括将话题牵扯到了自己身上,田单赶忙打住道。 “是呀!”赵括叹息道:“秦军虎狼之师也,带甲之士以百万称,能守住已是不易,况进攻乎!” “可是,我大赵拖不起了啊!只可惜,此战过后,不知赵国还能剩下几个青壮?”赵括继续叹息道。 叹息声中,各自若有所思的二人的目光,随即飘向眼前的青山绿水。 第9章 为民心田单献策 良久,心系黎民的田单终于还是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将军且佯攻丹水,徐徐退至百里石一线,末将于此接应,或可免此大败也。” 等的就是你的不忍! 闻听田单的话语,赵括心中不由得窃喜,当然,田单的妥协也完全在赵括的意料之内。 毕竟能在数十万联军包围中,守住即墨城,没有百姓的支持显然是做不到的,而要获得几乎全城百姓的支持,非爱民如子之人不可得也。 同时,与自己父亲(赵奢)关于国家所需兵力多寡的论辩中,虽然目光稍有些不够长远,但也更显示出了他对于民众的关怀。 这样一位爱民如子的君子,既然来到了这长平战场,面对着可能殃及无数百姓的大输溃败,他又岂会就此袖手旁观?! 当然,一旦田单参与其中,赵括也自然不会令其仅仅是守住百里石长城防线而已。 就像现在! 闻言的赵括虽然内心狂喜,表面却是装作不以为意,甚至是有些意兴阑珊。 只见赵括缓缓摇着头,说道:“老将军的意思,我懂......” “只是,老将军。”赵括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深邃的眼神直直地看着田单,说道:“便是老将军能守住这百里石长城防线,又如何!” “又如何!”三个字如三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田单的心门,似乎想到了什么的田单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赵括看着城中忙碌着的一众军士,缓缓说道:“赵有故关—长平一线,则进可窥视丹水,退可拱卫邯郸;秦有百里石长城一线,则进可俯视邯郸,退可保上党一郡。” “故言:拥故关、长平关者,有之上党也。则,我虽让上党之地,却据守百里石长城,秦人岂能安心哉!”赵括眉头紧锁地总结道。 闻言田单恍然明白了赵括的担忧,的确,以秦人贪得无厌的一贯作风,吃掉上党之后极有可能继续扑向百里石长城一线。 吃下上党郡,只是增强了秦国本就强壮的国力,而彻底吃下百里石长城防线,则是彻底地掌握战略的优势,形成对赵国国都邯郸的绝对压制。 而历史上,也正是长平之战的失败,使得秦军占据了绝对的地理优势,从而在屡屡灭赵之战中,可从南北两路夹击邯郸,令赵军防不胜防,若非李牧天纵之能,赵国早就亡于秦国的南北对进了。 所以,长平之战,不是一场普通的战役。而是一场关系到日后秦赵攻防关系的、战略地位的至关重要的战役。 也因此,这场战役根本不存在什么全身而退。 除非赵国全面退出上党,秦国或许会修整一番,再行攻伐,否则,为了得到战略目的,秦人势必不死不休。 只是可惜,能看透这一点的赵国人并不懂,甚至连田单也没有彻底看清楚秦人的根本目的,这才有了守住百里石长城的一厢情愿。 或许前线的廉颇也正是看清了秦人拿下上党地区的决心,以及失去上党后赵国的极其被动的局面,这才说什么也不肯放弃丹水防线。 而在赵括的提醒之下,田单显然也是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随即看向赵括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锐利了起来。 “虎父无犬子啊!”田单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感慨道,面对着如此优秀的曾经的故人之子,田单不由得生出一丝丝的挫败感。 当然,此时并不是感叹后浪推前浪的时候。面对着赵国如此危险的境遇,饶是身经百战的田单也不免有些着急,几乎是脱口便问道:“这却如何是好?” “无他!”赵括笑了笑,随即看向远方因战马的疾驰而飞扬尘土,说道:“打赢此战便是!” 听到赵括有些戏谑的言语,田单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愠怒——打赢便是,谁不知道?可问题是怎么打赢?如今之势,固守尚且不足,你还想赢?怎么赢?靠秦人发昏吗? 田单正待教训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起之秀,以免其误入歧途,却见远方数匹高举着“赵”字军旗的快马,已经接近关门。 “报!”一名传令兵适时地出现在赵括和田单身侧。 “讲。”赵括点点头说道。 “廉颇将军奉命赶到!”传令兵立即答道。 “好!”赵括搓了搓手,如今田单已经被自己“攻略”得差不多了,若是再有廉颇将军相助,即便是白起,自己也有把握跟他过上几招! “田将军,且随本将一同去迎接廉颇将军吧?”赵括一摆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田单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寄希望于廉颇将军能给这个雄心勃勃的将军以更多的警示吧。 “上将军请!”田单也做出请的姿势。 赵括也不多作客气,领头便向城楼下走去。此军不仅是因为自己如今为赵国上将军,为诸将之首,当为人先,更是因为赵括需要渐渐在众人的心中树立起以自己为中心的习惯,从而更好地主导此次的战事。 很快,一行人便已经来到了城门楼下,而几匹快马也刚好来到了关门之前。 一名发须斑驳,精神矍铄的老者迎面而来,只有那被狂风吹散的根根发丝与眼底一抹忧色,似乎在诉说着这一路的风尘仆仆与对未知的前途的担忧。 “廉老将军!”赵括率先拱手见礼道。 “廉将军!”田单也随即子啊一旁见礼道。 “吁!”马上的老者一把拉住身下那桀骜的战马,一个鹞子翻身,便从战马上翻将下来,马缰一甩,一旁的亲兵刚好接住。 “见过上将军!见过田将军。”廉颇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结合王命所载,自然知道其是何人,只是他那温和的态度几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不应该横眉冷对千夫指吗?自己怎么说也是抢了他的主将之位啊!赵括也有些懵圈。但好在,赵括也算反应迅速,当即便又调整了过来,说道:“廉老将军一路辛苦,且入关中说话!。” 第10章 故关里三将相聚 很快,一行数人便来到了故关之中军帐中。 偌大的帐篷之中,许历正在忙里忙外,其他物什皆是平常,只有在中央的一方长桌,足有一丈多长,数尺之长,半人之高。 其上,沙土为基,水石各异,另有红、黑两色旗帜穿插其中,只一瞬间,便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这是?!”田单三两步便已走到了长桌之旁,不由地发出疑问。 不待赵括答话,廉颇将军却已在不知何时便赶到了田单的旁边,微微扫过一眼,便脱口而出道:“慈爱上党!上党之战局。” 话语中惊讶之音更不需细听,而那只布满老茧的双手,已经不自觉地伸向那山水之间,试图感受这片自己驻守了三年的天地:一个沟湾,几片树林,几乎栩栩如生宛在眼前。 刚刚提问的田单也不自觉地细细摩挲着长桌的边角。 赵括扫了一眼跟进来的许历,许历当即会意,上前一步对着两位老将军拱手一礼,稍作解释道:“二位将军,此乃我家上将军为此上党之战所特意布置之物,名曰:沙盘。” 说着,许历不知从哪里抽出细细的一根木杆,指着沙盘之上继续说道:“沙盘者,顾名思义,为细沙所制,辅以山石,令旗等物,已军报、斥候情报为基础,旨在将战场上,路途、山水、兵力等布置一一呈现,以供将领更好指挥之用。” “好东西啊!”许历的话语刚刚落下,一旁的廉颇就不由得赞叹道:“敌我兵力布置,山水形式,一目了然,有了此物,大战凭空多了半成胜算。” 可别小瞧着半成的胜算,即便秦军不增兵,就凭赵括带来的这五万兵马,恐怕所增加的胜算也不到半成。 换句话来说,这一个区区的沙盘,竟能抵得上数万兵马!还是那种精锐的兵马! 当然,廉颇的话语也没有夸大沙盘的作用。一个制作精良的沙盘,可以清晰地将战场局势呈现在众人面前,从而令主将更为客观地做出决策部署。更重要的是,依据沙盘,部下将领更能够了解到主将的战略意图,并能将自己的队伍开到主将所想要的位置。 这对于只有粗略舆图的战国而言,绝对是一个创举。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沙盘而已,即便在有用,也弥补不了赵、秦两国在国力上的巨大差距,同样也左右不了如今这场“病入膏肓”的大战。 “若是早有此物,我军何以至此哉!”在欣赏完沙盘之后,廉颇不自觉地突然间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营帐之中,只有赵括略略听懂了廉颇可惜的话语——假若早有此物,他廉颇的大军不会迟滞在上党境内,眼睁睁地看着秦军抵达空仓领;假若早有此物,空仓领上诸将,定能携手防御,自己的第一道防线——空仓领防线也不至于数日便被秦军所破。 但,可惜,战事之中没有假若...... “廉老将军!”赵括忽地出现沙盘的一侧,对着廉颇说道:“将军且以此物,为吾等演示一番上党之战的进程吧,也好令吾等更好地了解战场全貌。” 说着,一旁的许历便双手递上了指挥棒。 “是!”廉颇显然也明白如今的形势紧急,当下也不客气,接过了指挥棒便开始了解说:“自三年前老夫接王命后,立即派遣马步军五万军为先锋,十万马步军为中军,五万步军为后军,共计约二十万大军,诈称四十万大军自邯郸出发。” 说着,廉颇拿着指挥棒便开始在沙盘上缓缓游走:“我军穿滏口陉而过,直抵长平关、故关一线,然后沿陶清河转入小东仓河边进入泫氏地区,进而往泌水开进。” “此时,我军之战略意图为:以泌水天险拦截秦兵。”廉颇地指挥棒在沙盘一角略略一指,总结道。 见众人并无疑虑,廉颇随即继续述说道:“而此时秦以王龁为将,帅兵将十余万自咸阳出发,入渭水而汇入大河(黄河),再从大河上溯抵达汾河口,从而进入汾河。随即循汾河抵达新田后,立即溯着浍河以及其支流而上抵达乌岭关。走下乌岭关,秦军又转入梅河河谷到马邑,几乎与我军向泌水挺近的同时,秦军已经转入沁水河抵达端氏邑。” 一番眼花缭乱的诉说,加上秦军的行军部分有大量的区域根本没有在沙盘之上,若非专业的军事人才,真真是被廉颇将军给绕晕了。 好在,在场三人都不是等闲之辈,田单将军自不必多说,虽然未能名列战国四大将,但也绝对是名将之属,许历也不必说,一辈子跟随着马服君赵奢南征北战,区区几个地名还不足以将他绕晕。 至于赵括?嗯,虽然他实战能力有待检验,但图上作业,那是马服君赵奢大人亲自检验过的! 而赵括也不负众望地成为在场三人之中,最先发现秦军异常之人。 “好快的秦军啊!”赵括双目死死盯着沙盘,不由的感叹道。 而赵括的感叹也收到了来自廉颇的另眼相看,虽然早有耳闻赵括于军事有天纵之才,但传闻总归传闻,如今一见却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赵括的感叹也提醒了另外的两人,尤其是田单,在心中默默地估算了两军行进的路程,竟然发现秦军用几乎同样的时间走完了赵军两倍多的路程!其战力之恐怖可见一斑。 同时赵括对战场的敏锐程度,也深深令田单感到震撼。 见着若有所思的二人,廉颇也不卖关子,当即稍作解释道:“秦军兵贵神速,而我军进展缓慢,原因有二:其一,军力集结缓慢,我军之中既有北地骑军又有邯郸步军,两军混杂,光是统一号令便花费不少时间;当然,更严重的乃是其二——轻敌慢行,自本将而下皆有秦兵两倍多距离,必不可先达的想法,故行军速度一直不快;故给了秦军充足的时间渡过泌水。” 第11章 上党故情难自艾 说着,廉颇将军一脸的悔恨。 若是他能早日抵达泌水,将秦军封堵在泌水之外,那么赵国便在战略上占据了绝对的主动——不仅是泌水的地利优势,更重要的是上党将成为赵国的内郡,如此一来上党之中土地不至于荒芜,光是上党一郡所能提供的粮秣便足以让赵国大军与秦军周旋。 可惜,纵虎归林,后患无穷。 泌水一旦失去,上党再无可能成为赵国内郡,而随着秦赵两国的不断交锋,上党民众死的死,逃的逃,便是想要支持赵国也不可得。 可以说,赵国前期的行动迟缓,是导致长平战役长久地相持不下的重要原因。 当然,之所以行动迟缓,除了廉颇将军所总结的两点之外,赵国决策层的犹豫不决才是最深层次的原因。 赵王在面对上党的投诚,虽有吃掉上党的贪心,却没有面对秦军刀锋的决心,没有意识到上党之地对于保卫邯郸的重要性,也没有看清秦国吞并上党乃是为灭赵做好准备的战略企图。甚至妄图通过谈判来解决“你死我活”的斗争。 “见小利而亡义,做大事而惜身”的举动,也充分地暴露了赵国高层战略眼光的缺乏。 反观秦国,虽然明知赵国已经插手,但从兵力集结道大军开拔,再到之后一系列的战斗,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气呵成”,不带丝毫犹豫的。 显然,秦国高层与赵国高层的眼界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一个是看着眼前的肥肉流口水的暴发户,一个是深谋远虑的战略家,两相一碰,高下立判。 好在,赵国朝廷的高层虽然不怎么样,但战将却是一个比一个给力。 即便在战略上已经大输溃败,廉颇硬是凭借着个人的军事才能,将秦军强大的攻势给抵住了。对于这样“伟大”的将领,赵括还是保留着应有的敬意的。 “胜败兵家事,廉老将军且不必如此。”赵括宽慰道:“后续战事如何,还请将军继续。” “是!”廉颇稍稍整理了情绪,拿起指挥棒,继续点在了沙盘的一角,说道:“泌水一失,凭泌水拦截的战略意图便宣告失败。然我军先锋已经行至空仓岭,中军已过光狼城。大军彻底陷入被动之中。” 一旁的田单忍不住分析道:“此诚危殆而进退两难之势也!若继续前进,我军先锋势必先与秦兵交战,而中军主力由于山岭的阻隔将无法及时与先锋军形成合力,有被各个击破的风险也。” “然也。”廉颇点点头说道:“当此进退两难之时,本将速以茄为将,以先锋军五万,就地构筑防线,中军徐徐退至光狼城中,以空仓领山脉为凭、以光狼城为支点构筑第一道防线——空仓领防线;同时,后军五万迅速退回丹水一线,构筑起我军第二道防线——丹水防线。” “空仓岭一线根本不足以阻挡秦军的脚步。”田单摇摇头缓缓说道。 “此是无奈之举,旨在为我大军后撤,构筑丹水防线争取必要之时间也。”廉颇也点头承认道,随即指挥棒又在沙盘之上凭空点了几下,说道:“泌水既失,秦兵随时可从河内增兵,渡泌水而过天井关,出界牌关,从光狼城的右后侧袭击我军侧背。届时我军将被两面夹击,头尾不能相顾,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此时我军已经彻底陷入了战略被动之中,前有丹水拦路,后有秦军追兵不断,丹水之上的壁垒防线又尚未构成,若贸然全军撤退,有被尾随追击、一溃再溃的风险。”赵括接着廉颇的话,认真地分析道。 一旁的田单也接着赵括的分析道:“此时我军的选择已经不多了,要么跟秦兵拼脚力、拼时间,看是秦军的天井关偏师先运动到我军侧背,与其主力对我军形成合围,还是我军先跑过丹水;要么……” 显然,田单已经猜到了廉颇将军最后的选择是什么,不由得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了起来。 “壮士断臂!”赵括帮廉颇和田单说出了他们都不愿说起的那四个字。 “牺牲空仓领防线的一部兵力,死死拖住秦军主力,为主力后撤赢得时间。这样一来,即便秦军偏师率先运动到我军侧背,若无主力配合,区区偏师是不敢在平原地区不敢与我主力大军决战的。”赵括将廉颇的部署猜了个七七八八。 廉颇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年青人,不由得再度刮目相看。 他知道他的战报上可没有这么详细的经过,好像只有“军屯空仓领,筑垒壁而守之。秦攻垒壁,旬日不歇,我军不敌,亡二尉,退至丹水。”这么寥寥几字而已,但眼前的年青人,仅凭自己的一番不算详细的描述和一张地图就将自己的想法、做法看得一清二楚。 若说沙盘的出现已经预示着赵括的不凡,紧接着对于秦军军速的猜测则在缓缓暴露出其对战场的敏锐,那么此时对于自己战法的补充,则是彻底明白的告诉廉颇:此子,真天纵之才也。 恍惚间,廉颇有那么一个瞬间感觉到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 而同样抱着如此想法的,还有站在一旁的田单——若说一次想在自己的前头,那是运气,两次想在了自己的前面也可能是巧合,那么次次都在自己的前头,只能用实力来解释了。 显然,赵括的形象已经在二位老将的心中无限做好。 倒是许历,一脸的淡定,毕竟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能不好?! “在见识到秦兵的行军速度后,我不敢赌也不能赌。”廉颇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故此,吾令空仓领防线的骑兵全数撤回,并令裨将茄死守防线,同时大军东撤至丹水防线。” “途中秦军偏师果然已经在丹水西岸设伏,好在主力被空仓领死死拖住,这只偏师的先锋被我骑军绞杀一通后便原地扎营防守不出,我军遂建立了丹水防线。”廉颇指了指沙盘中央的一处继续说道。 第12章 三年大战赵国崩 “只是,丹水西岸之壁垒,很快被从空仓领俯冲而来的秦军所夺取,而我军主力渡过丹水以后,凭借丹水天险,巩固丹水东岸防线,秦军也一直不得寸进,战事随即进入相持阶段,而这一相持便是三年之久。”廉颇收起指挥棒,缓缓叹息道。 这一声的轻叹里,有太多的悲壮的故事。 赵括仿佛看到了在空仓岭上浑身浴血却依然死战不退的赵军都尉,丹水沿岸数丈高的壁垒之上舍生忘死的赵国儿郎,滚滚丹水,多少血肉随之奔流,漫漫长夜,多少忠魂思念故土。 三年,对于赵国是沉重的灾难,对于战场上的赵军士卒们,却是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日子。 三年里,本就处于弱势,想要抵挡住秦军的攻势,其难度可想而知,只是不知这三年里,多少忠魂埋骨他乡。 而若是让秦国得逞了,这天下又将经历多少个难熬的“三年”呢? 不知不觉间,赵括的心情也更加沉重了——赢下这场战争,赵括再度在心中默默许诺着自己。 稍稍调整好情绪,赵括开口问道:“不知如今前线是如何布置,具体兵力还剩几何?” 廉颇也不隐瞒,随即继续说道:“自我大军空仓领失利,我王派出十余万大军支援前线,后北地五万骑军南下,这才稳住了丹水防线。因此,为保险起见,本将又在丹水防线后设立第三道防线。” 说着,廉颇再度举起手中指挥棒,指着面前一条高耸着的山脉,说道:“谓之百里石长城防线,乃以故关、长平关为支点的一道防线。” “目前,丹水东岸防线仍在我手中,秦军不得寸进。然经过三年来的日夜消耗,国中虽徐有多则万人,少则数千之援军抵达,我部精锐亦损失惨重。 如今丹水防线共有大军三十六万,其中骑兵十万人马,步卒二十六万,其中主力在丹水东岸制高点韩王山中,辎重粮草则在一旁另一个制高点大粮山中;百里石长城防线共有兵马两万五千人,其中多为步卒,骑兵尚不足三千。”廉颇细细缕清着手中已为数不多不多的牌。 “四十万人马!”赵括心中微微一定,显然对于四十万这个数字赵括还是挺满意的。 不过这倒也正常,大军出征和援助空仓领的大军便已经是三十多万了,再加上三年里每隔数月便有的补充兵力,能有如此规模实在意料之中。 可也正因为兵力之众,虽然成功地挡住了秦军的攻势,却也给国力羸弱的赵国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光是战兵的口粮,便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 只是,正当赵括稍稍安心之时,廉颇却又在一旁泼起了冷水。 “而这约四十万大军之中,能战之兵尚不足半。”廉颇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三年鏖战,精锐损失泰半,补充来的新兵之中,过半人数只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上不了马,拉不得弓,没有章法,根本没有多少战力。” 一下子从四十万大军,锐减到二十万不到,赵括显然有些接受不了,脸色明显暗沉了许多:原以为丹水前线再怎么样,也总该还有至少三十万大军的,没想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得多了。 二十万! 二十万…… 如同绕梁之余音在赵括的耳边不断回旋。 只剩二十万了,自己的计划还能成功吗?甚至,还能执行吗? 赵括死死地盯着沙盘,慢慢回想着自己的计划,试图再绝望中找寻那一丝丝的可能的希望。 一旁的田单和许历闻听此言,心中也不是个滋味。 都知道前线打得苦,损失大,却没想到损失这么大!要知道同廉颇一道出来的大军,以及后续增援空仓岭的三十万大军可有大部乃是精锐部队啊,后续的增援虽然多为无甚战力的新卒,但总归还是有几只战兵的,如此多的战力,居然打到现在只剩能战之卒尚不足二十万? 也就是说,至少已经有十余万的精锐大军殒命在这三年的对峙中,若是再加上普通士卒的损失,恐怕就奔着二十万往上去了。 三年对峙,该是怎样的一番腥风血雨啊! “本将带来五万大军,其中能战之精锐只有一万许。”见廉颇已经尽托其底,赵括也当即掀开了自己所带着的底牌。 “这……” 这会儿,论到廉颇将军麻爪了。原以为带着王命前来转守为攻的赵括,号称二十万援军,怎样手里边也该有个三万五万的能战之兵,却不想只有一万多? 一万多人,能干嘛? 对西岸壁垒发起一次总攻,恐怕损失的不会少于这个数目。 还转守为攻呢,能在秦军的攻势下继续守住就不错了。 廉颇脸色越发的差了,显然他已经不知该如何评价在那稳坐高堂之上的大人物们了。兵者,国之重器也,岂能如此一厢情愿的儿戏? “将军以为,为今之计,我军该如何破局?”不待廉颇发泄,赵括便首先问道。 廉颇闻言,收拾好沉重的心情,眼神转向沙盘之上,原本低沉的眼神瞬间锐利了许多,手中指挥棒略略踟躇了一二,随即在空中再度飞舞了起来。 “我军援军抵达的消息恐怕秦军已然知晓,由此,秦军势必继续增兵丹水一线。”廉颇在沙盘边踱着步子,随即继续说道:“以我军如今之战力,若是再强守丹水一线,恐怕得不偿失,也很难能够抵挡得住增兵后的秦军。” “为今之计,只有扬长避短这一条路而已。”廉颇继续分析着敌我局势:“秦人之利在其兵多而将广,而我军之利则有三也。 其一,骑兵作战在上党之腹地,有倍于步卒之效也; 其二,我军为守方,进有丹水壁垒之壮,退有百里石长城防线之险,中有大粮山、韩王山等密林,谓之地利也; 其三,上党百姓与赵人风俗无异,更愿接纳我赵人而痛恨秦人,故每每为我赵军引路,而不愿虽秦军同流。 若能用之者三,此战或仍有一战之机也。” 第13章 沙盘上三步诱敌 听着廉颇的话语,在场之人并无一人插话。 廉颇手中的指挥棒,随即继续挥舞了起来: “依本将之见:我军可徐徐退出丹水防线,引诱秦军大局东进,同时一分为三。 其一,主力步卒兵屯百里石长城防线,以故关、长平关一线,挡住秦军继续前进之路; 其二,以骑兵为主力,自长平关绕丹朱岭,西渡丹水,入上党腹地,在平原之上截断秦军东进之军与西岸之联络,断其粮秣,致其自溃败; 其三,以两部精锐之军,潜藏于大粮山、韩王山之中,待秦军西撤,则从中杀出,攻其侧背,而步卒主力亦从故关、长平关一线杀出,秦军猝不及防之下,前有丹水拦路,后有大军之追击,侧有我军精锐之袭扰,虽秦武安君亲至,亦无可奈何,必生败绩也。” 话毕,却没有预料之中的叫好之声,赵括、田单、许历,一个个盯着沙盘陷入了沉思之中。 廉颇对此倒也不慎意外,毕竟自己的战法乃是好不容易才思量出来的,若是如此容易便行喝彩之举,那自己反而要怀疑来人的真正能力了。 略略等待了一会儿,好让众人消化完自己的部署,廉颇随即又继续讲述起来。“此战之利有三:其一,主战场在我军屯驻三年之地,论及地势,我军熟稔而秦军陌生;其二,所处之地百姓心向我军,定不会倒戈秦军,从而暴露我军意图;其二:平原地区,以骑对步,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兵力不足带来的问题。” 不待众人质疑,廉颇又继续自爆其短来:“当然,此战若是想要顺利进行,其中亦有三大难点: 其一,我军布局未完之前,切不可为秦军所侦知,无论大粮山、韩王山中隐匿之军,或是绕道丹朱岭之骑军,皆不可为秦军所侦知,否则必陷入秦军围困之中。此事,因民心之向,想来不难。 其二,西渡丹水之骑军,不仅要面对数倍于己的秦军,更要在纵横阡陌之中,切断秦军的补给线,其中难度却也不小。不过,本将在上党三年,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秦军的补给线早已被本将熟知,末将带队,有十足的把握端掉秦军的补给线。 其三,便是发起反击的时机。稍早则恐遭秦军反击,反而落入秦军彀中,稍晚了,则秦军主力退回丹水西岸,功亏一篑。此事,本将原本一直拿不定主意,如今田将军既至,此任非将军莫属也。火牛冲阵时机把握之到位,便是本将也甘拜下风也。” 话语毕,一旁待着的赵括却是不乐意了,不仅是不乐意廉颇的战法,更是不乐意廉颇的战法里,根本不需要他这个主将。 当然,这也怪不得廉颇。谁会对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抱有什么期待呢?在廉颇的计划里,来的主将无能也好,只要才能听从他的“建议”,安安心心在故关守着就行。 可是,眼前的赵括显然已经在沙盘上证明了自己并非庸才,至少纸面上不是。 这就很尴尬了! 你让一个有能力的主将闲置?怎么想的呢! 而这点,显然在场的另外两人也感受到了。 于是,廉颇的话音落下,现场立即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寂静之中,田单也好、许历也好,都悄悄地看向了赵括,似乎在等着赵上将军的怒火。 然而,赵括却也没有发怒,只是好整以暇地看向了廉颇。 针落可闻的尴尬气氛之中,廉颇显然也感受到了什么,尤其是等赵括的戏谑眼神看来,这才发现自己好似又犯了个巨大的错误——把主将给遗漏了! “咳咳。”廉颇轻轻咳了两声以缓解尴尬,脑海中疯狂运转着,试图挽回一下局面。毕竟如今的上将军是赵括,若是因为没有自己的作用,而将这个方案给否定了,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正在廉颇绞尽脑汁之时,赵括却出言主动地为廉颇开解了起来。 “至于本将,应该是引诱秦军来攻的最好人选吧!毕竟以廉颇将军的威名,便是再如何示弱,秦军也不可能轻敌冒进不是!”赵括哈哈一笑,看向廉颇,继续说道:“若是换了我这么个乳臭未干的主将,攻击不成而后撤,是再合理不过的了!您说是吗?” “嗯!此言,此言倒也有理!”廉颇喃喃自语道,心中却是一片光明。 眼见着最难答应的赵括都为自己的计划圆话,显然此事应该已经是差不离了!一想到自己的计划能够执行,三年的辛苦也算是没有白费,怎能不令廉颇心中兴奋不已。 然而,接下来的话语,却如一大桶的凉水,狠狠地浇在了廉颇热烈的心头。 “田单将军,你以为廉颇老将军的战法如何?”赵括转过头看向一边的田单问道。 田单略略沉吟,良久之后,终于开口,道:“末将以为,此战法,不可也!” 不可? 不可! 短短两个字如洪钟大吕直冲廉颇的面庞,原本还很兴奋的心情瞬间转化成了满腔的怒火,双眼之中几乎冒出了火花,正死死地盯着说话的田单。对方但有一句不中意之语,便要将其一口吞下。 怎么会不可?怎么能不可! 这可是自己耗尽心力,日夜推演而出的战法,怎能会如此轻易被否决。 田单却恍若未闻,以臂当指,在沙盘上指点起江山来。 “此战,且不论能否骗过秦军,令其冒进,亦不论大粮山、韩王山中偏师与绕行丹朱岭的骑兵会否被发现,更不说分兵之后,还能否守住百里石一线,单以断其粮秣之手段迫秦退兵之思路而言,其已是不可能!”田单淡淡地说道。 “嗯?”廉颇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断敌粮草,此自古取胜之道也,如何是不可能之举焉?” “敢问将军,军中尚有几日之粮草?”田单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向廉颇提问道。 “尚有三月之粮也!”廉颇也不迟疑,当即便答道。 “我军携带一月之粮秣。”赵括在一旁,帮着田单答道。 第14章 粮草告急军情急 按理说,三月加一月,当是四个月之粮,四个月的时间,足够困死任何一支轻敌冒进的军队了。 可惜战时,账不是这么算的。 首先,既然要诱敌深入,其必然要先行发动进攻,转守为攻之间,少说也得几日,真正进攻之后不可能一战即退吧,如此一来,少说十余日日便已去了。 随后秦军压上,赵军后撤。但既然是战败而撤,即便是已经将粮秣转移,也不可能将粮秣全部带走吧,留下半个月至二十日的粮秣在营地之中迷惑下秦军很正常吧,再加上撤退途中的“狼狈”,耗损十余日的粮草也算是对秦军眼里应有的尊重吧。 于是四个月的粮草便只剩下了不足两个半月之用。 骑兵部队和隐藏在山中的偏师,最缺不得的便是粮秣,带足粮草那是最基本的要求,好在两只偏师兵少,虽然又战马的消耗,倒也只是令赵军步卒的粮草稍稍缩减十余日而已。 如此下来,真正能跟随着赵军抵达长平关、故关一线的粮秣,恐怕也将缩减到不足一个半月。 大方一点,也算你还有五十日的粮秣,与偏师基本相同。 也就是说,赵军必须在撤至百里石长城一线的五十日之内,完成对秦军的作战,否则自己就将先陷入无粮的境地。 可是,五十日的时间足够完成廉颇将军所说的断粮道、击侧背的举动吗? 显然并不足以。 自丹朱岭而出的赵军,想要完全切断秦军的粮道,少说也要十几二十日,而这段时间里,即便秦军无备,也会为前线送上些粮秣吧。再加上缴获赵军的粮秣,以及随身携带的粮草,少说秦军也还有二十余日的粮草可用。 换句话说,即便秦军大意之下,未曾准备足够的粮草,仅凭着最低的携带量和对赵军的缴获,秦军粮草断绝之日,赵军自身的粮草也不过剩下数日之用,甚至明知有断粮之危险,秦军节约口粮之下,甚至与赵军断粮之日几乎无差。 好,即便是赵军保密措施做得相当到位,不论秦军或是赵军自己人,都不清楚赵军缺粮的事实,赵军同时也严控粮食的发放,或许,可以比秦军多出几日之粮。 可是,以秦军之战力,即便是断粮,难道会一触即溃?就算是杀马而食,也总能再坚持几日。而短短数日之间,赵军也将断粮,如此一来,两相断粮之军,赵军真的能拼杀得过秦军? 显然不能! 自身粮秣的不足,将直接断送廉颇的所谓诱敌深入的计划。 “请我王调拨粮草?”廉颇不甘心地问道。 “此批粮草已是国库之中最后的存粮。”一旁的赵括继续无情地断绝这廉颇最后一丝的希望:“此刻距离秋粮之收,尚有数月之久,更何况,即便到了秋收之日,赵国之秋粮也因为青壮的不足而歉收不已,再加上转运之费……” 后面的话语,已经不需要赵括再继续说了。 廉颇满脸痛苦的表情已经表明他已经听懂了赵括与田单的言外之意。 “怎会如此?”廉颇有些落寞的喃喃自语道,声音之中颇有些许的不可思议。 “战争从来不仅仅是战场的争胜,更重要的是国力的比拼。”赵括缓缓安慰着廉颇:“秦拥巴蜀粮仓、关中沃野,更兼河内经营多年。虽有转运之耗,然其所有之粮,比之我赵国,三倍不止也,固不计其损耗也。虽兵众而无患粮秣之不足也。 而我赵国,自三年前一战,青壮尽在军旅,田间只余妇人,纵有年轻壮妇可维持一二,却仍有八九之田地荒芜。三年几无所收,百年积累便在这对峙的三年中消耗一空。此非战之罪也。” 闻听了赵括之言,廉颇也只得深深叹气,国之不力,非他一个战将所能扭转之乾坤也,当即放下了手中指挥棒,略一拱手,退到一旁。 随即,赵括也看向沙盘,以臂为棒,开始向众人扔起了王炸。 “不仅粮秣的问题。更为要紧的是,我们恐怕都小瞧了秦军了。”赵括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不仅是秦军之军力,对于秦将之能,我们都太过小瞧了。” 赵括略略停顿,扫视三人一眼,而后缓缓说道:“据可靠消息,秦国武安君白起已率不下十万大军,秘密进驻丹水防线。” “嘶……”闻听此消息的三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武安君! 十万大军! 任何一个消息都足以惊爆眼球,更何况两个消息同时出现。若真是如此,恐怕秦军不仅意在上党,更可能想要的是一鼓作气拿下赵国的数十万大军,乃至直下邯郸呐! “此言当真?”廉颇和田单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地问道。 不怪他们不信,毕竟秦国已经在丹水一线集结了数十多万大军,要再一次性地添加十万大军,就真的有些伤筋动骨了。 而武安君更是如同核武一般的存在,一旦使用,那基本就是不休的局面了,秦国对于白起的使用那也是很小心的。 赵括闻言,淡定的点点头,说道:“此事,千真万确也。” 赵括的话语再度将军议冰封,此事既得赵括再三之确认,众人也不相信在如此关键之事上赵括会撒谎。 而武安君的到来,更加使得廉颇的计划几乎不可能实现,显然号称人屠,最喜欢打歼灭战的白起,并不会给赵军任何围困自己的机会。漫说如今的赵军自己尚且缺粮,即便是赵军不缺粮草,以武安君之能,也不会犯轻敌冒进不携粮草的错误。 同时,面对着总兵力高达五十万的秦军,一再分兵之后赵军能否守住百里石长城防线,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所以,注定廉颇的计策根本无法执行。 这边联手田单否定掉了廉颇的计策,又放出武安君王炸的赵括随即将目光转向了田单。 “廉颇老将军之战法已不可用,不知田将军何以教我?”赵括一边拿起指挥棒递到了田单的手中,一边缓缓地问道。 第15章 进退维谷无计施 田单略略思索一番,颇有些黯然地回答道:“此战,若无奇谋,恐怕非我一国之力可止之也。” “可是……”田单欲言又止道。 “可是,能援之诸国,此时恐怕也不会轻易出兵了!”赵括接续田单不好言说的话语继续说道。 “怎会如此?”廉颇有些不解地问道。 一直在赵国朝廷中枢的赵括与田单当然知道怎会如此,但两人却似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相视一眼,其中无奈之色尽显。 能因为啥? 还不是因为英明的赵王,中了秦人的离间计,把好好的盟友给t出了群聊。 可是身为臣子的赵括,如今却也不能抱怨王上的不是。 稍稍组织好语言,赵括缓缓说道:“其中自然又秦人之诡计的原因,致使与我国交好之魏、楚等国误会我与秦之间互有勾连,这才未能及时出兵相救。” “然而此却也不是最根本之原因。”赵括将赵王的问题一语带过,随即继续剖析道:“五国如今之心思,不在救援赵国,而在秦赵共弱也。” “若是此时五国出兵函谷,函谷告警,秦军自上党退兵,赵全取上党之地,强秦未去,复有强赵,于其他国家无所益处也?”赵括索性敞开了说道:“可若坐等秦赵国大军决战,纵赵大败,以廉老将军之能,秦军定不好受,损兵折将不在话下。此时不管援赵也好攻秦也好,损兵折将的秦军则必退也,而是时,赵即便得地亦已失其军力,秦国虽胜赵国却也无所得,此谓之秦赵共弱也!” 赵括一番话语,令众人如梦初醒的同时,也不由得暗骂诸国的无耻。当然,也预示着田单尚未说出口的计划,已经胎死腹中。 “非人哉!怎可如此欺我赵国!”廉颇须发皆张,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稍稍冷静后,却发现:原来是自己,这位战神把赵国推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三年对峙,耗尽了赵国的国库,也耗尽了秦国的耐心,更令诸国绝了援助赵国的意思。 若是自己能够早些听从赵王的王命,及时发动总攻,即便最后失败了,即便上党之地落入了秦军之手,若有他国参与,上党失而复得不过眨眼之间而已。 可恨,自己一直执着于守住上党要地; 可恼,自己一直执拗于上党一城一地之得失,却不知天下之大势; 可恶,自己仅凭武断的认知去谋划一场旷日之战。 想及此处,廉颇几乎要捶胸顿足。好在,为将多年的本能将心中的狂躁郁闷统统压下,双手撑着沙盘的边缘,双眼死死盯着沙盘上犬牙交错的敌我态势,试图在那纷乱的圈圈圆圆圈圈之中为红色的赵军理出一条生路。 “绕道袭击粮道?不行、不行,这个已经被否定了!” “退守百里石长城?不行、不行,与丹水无异,仍是被拖死的局面。” “直接攻击丹水?不行、不行,战力根本不足,武安君白起已至,再硬碰硬恐怕就是个被歼灭的结果。” 不行,还是不行,到底要怎么办。 老将军在沙盘前一顿比划,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破局,豆大的汗珠从发白的发须之中不住地留下,苍老的脸上更添几分沮丧。 “难道天要亡我赵国吗!”廉颇望着两军沙盘,心中尽是绝望之色,双脚几乎已经不能站立,眼看着就要瘫坐在地。 却见身旁的年青人正淡定地看着自己,脸色虽是凝重,却毫不慌乱……这份淡定仿佛黑暗中的一束光亮,直接穿透了廉颇晦暗的胸膛! “上将军可有救国之策?”廉颇定定地看着赵括,仿佛溺水中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就连一旁的田单将军也随即看了过来,从二位老将军的眼中,赵括看到了期盼、希望甚至一丝丝的威胁之意。但凡说出半个“不”字,二位将军势必要自己知道什么叫“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老将军说笑了。二位将军尚且……”赵括的话语尚未说完,便被眼前的气场生生地给逼迫了回去。 只见眼前之人,双眼已是赤红之色,随时都有暴起伤人的可能。 赵括明白,二将已经算是被自己所收服,只要自己的计划有一丝胜利的可能,二位老将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 而这,也正是赵括在故关之中举办这一场高级别军议的用意所在。 是时候将自己的计划托盘而出的时候了! 随即,接过田将军双手递上的指挥棒,围绕着沙盘走了两圈,随即缓缓开口道:“其一,此战,避无可避,退则上党既失,大军危殆,而邯郸将亡,故必战之也!” 在场之人皆缓缓点头。 赵括随即又继续说道:“其二,战之则为胜,而田将军所言之事,极为有理。事到如今,上党之战,秦赵投入之兵力不下百万,可谓旷古绝今,而我赵国已经无力单独赢下此战,因此寻求外援,乃是唯一之希望。” 众人再度点头,赵括所言之事,皆是军议中已经得出的结论,只是,如何寻求外援,这才是重中之重,难中之难。 眼见着就要说到紧要之处,三人也是屏气凝神,死死盯着赵括,唯恐错漏了一个字词。 只见赵括微微一笑,拿着手中指挥棒,朝着沙盘之上,遥遥一指,众人循着轨迹看去,竟是对峙三年之久丹水防线。 不待三人发问,赵括的话语已经响彻耳旁:“本将之法,便是——进攻!” …… “进攻?”在场三人皆是懵在了原地。 怎么攻? 往哪里攻! 丹水防线?!自己如今自守尚且不足,如何能攻?不是自取灭亡吗! “要求得他国之助力,我军非得头破血流不可,既然如此,不若让这头破在吾等想要破损之处,至少没有了性命的关隘。”赵括略略解释道。 然而,这样的解释,显然并不足以满足三人,尤其是廉颇和田单的好奇心,而想要二人的密切配合,赵括也只得继续详尽地诉说起自己的计划。 第16章 欲终取之先与之, “既然秦国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要本将来替换廉颇将军,无非就是要本将军率领大军自捣死地罢了!”赵括的嘴角微微抽动, 说着,指挥棒轻轻一推,在韩王山上“驻扎”着的代表赵国大军的旗帜,随即便以猛虎下山般的气势冲着丹水西岸。 “那便如其所愿!”赵括一边推送着兵力,一边冷冷地说道:“我便以大军强攻其丹水西岸壁垒。为了诱惑我军也好,为了给他们的后续部队腾出作战空间也罢,秦军即便是抵抗,也定会装作猝不及防的样子,放弃壁垒,缓缓向后撤去……” “紧接着,我们依旧按照秦军所想的一般,渡丹水而西向,作出一鼓作气杀退秦军的气势。”赵括继续着他的表演。 一旁的三人皆是眉头深锁,任谁都知道这丹水易过难回,若说攻打壁垒还能稍稍接受,那么渡过丹水,几乎是将数十万赵军的性命送到了秦军的刀下,便是许历这样并非名将之属也知道其中危险。 赵括又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凶险。 历史上赵军的失败,其中三点至关重要: 其一,轻敌冒进,虽然轻易撕破了秦军在丹水西岸的壁垒,却又被秦军以光狼城为支点铸造的第二道壁垒给死死挡住; 其二,便是自家后方支点——故关、长平关一线被秦军轻易突破,导致了战略上陷入了绝对的被动; 其三,便是自家主力和辎重部队的分割,导致大军根本无力坚持,这是战术上的绝对失误。 其中,第三点最好解决,若是想要彻底解决,混编便是一个很不错的办法,当然,其效果也近乎没有,敌强我弱的根本情况难以扭转,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略略延迟一些被秦军分割包围的时间而已。 而对于前面至关重要,能够真正改变战局的两点却又是无法解决的。 长平关至故关一线的防御体系,本就是廉颇将军所布置的第三道防线,是在丹水壁垒无法坚守的情况下,赵国最后的底线。 若是大军整体后移,加固长平关至故关一线的防御,不过是将对峙后移而已。 而若是自己以田单率偏师守卫长平关至故关一线,而自己率大军强突丹水,当然赵括绝对相信以田单将军之能,必不会使百里石长城防线沦陷。 自己的后路算是保住了,但如此一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自己无力突破,秦军也无法突破,各自损失些兵力,全部回到起点——丹水对峙。 就这样的结果还是最好的结果,尽管这样的结果,无论赵括还是赵国都无法接受。更要命的是,因为田单守卫百里石长城的缘故,秦军定然知晓其中攻破之不易,也势必因此变阵。 要知道:对面的主将可是白起啊,因敌制宜那是白起的强项啊! 所以,想要真正从长平战场的泥潭中抽身,必须首先从赵王制定的和平离场的幻想中醒过来。 只有把秦军打痛了,自己和麾下的赵军才有安全回家的机会。 而一旦秦军变阵,也就意味着自己这个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先见之明彻底的消失了。就凭着自己继承的赵括“纸上谈兵”那点子功力,加上所谓的21世纪的见识,就想要跟战国四大将之首的人物考脑子? 显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为了保留自己唯一的那一点点的优势,赵括必须尽可能地按照历史的进程继续下去:全军出击,然后被秦军围困!不到最后一刻,自己的底牌便不能被掀开! 因此,赵括明知秦军诱敌深入的计划,也必须将做出的这样决断。 而这样的计划,若是换了一个人来讲述,恐怕两位老将军早就轰人了,但出于对赵括前面表现的尊重,无论廉颇还是田单都没有打断赵括的意思。 然而,赵括的“疯言疯语”并没有就此结束。 一圈、一圈又一圈…… 赵括绕着不算大的沙盘反复地转着圈子,手中长棍如同点水的蜻蜓一般,在沙盘之上七上八下地轻点着,不时地还俯下身子将代表兵力的旗帜变动位置。 滔滔不绝的话语之中,沙盘之上的形势已经大变,原本犬牙交错、还算势均力敌的战场形势已经逐渐一边倒:一大片的代表赵军的红色战旗,被一圈又一圈的黑色的旗帜死死地围困在了以光狼城、丹水西岸壁垒和界牌领所围成的,这片狭长地带之中。 没错,赵括将自己被包围地地点从丹水东岸的以泫氏、长平关、故关所围成的方圆五十余公里的三角地带,变成了丹水西岸的地盘。 其中原因却也很简单,倒不是因为这块地盘虽然狭长,但相较于东岸的地形,要平坦上不少,显然更适合自己的骑兵驰骋,能够更好地对战秦军。 相反,选择此处的目的,恰恰是想让秦军更好地包围住自己。 长平关、故关作为最后的保障,赵括并不准备用他们来冒险。即便自己的谋划失败,只要百里石长城防线还在,至少还能为邯郸保卫战争取些时间。因此田单将军驻守此处是必然。 而既然有了田单将军的驻守,秦军想要攻破几乎不可能,那么为了让秦军更好地完成包围,东岸几乎不太可能了,但西岸却是大有可为,光狼城、界牌岭都在秦军的掌控之中,也就是说秦军只要重新占领西岸壁垒,那么自己就插翅难逃了。 听至此处,看着被死死围困着的赵军主力,再看看远在长平、故关一线以及大粮山上的零星赵军,以及围困着自己的一圈又一圈的秦军,廉颇以及田单将军的脸色都已经变得赤红了:眼前之人是自己赵国的上将军吗?怎么更像是秦国的上将军呢? 每一步几乎都是完美地落入了秦军的算计之中,大军轻入就算了,粮秣没有跟上,后续没有接应,这是一个合格的将领该做的事情吗? 就在二位即将爆发之时,转折终于到来。 第17章 苟利战事何惜身 红色的浪潮一遍遍地冲刷着黑色的城墙,一层红血、一层黑泥。 红与黑在丹水西岸的狭长地带之中爆发出最后的悲壮,忽地不知从何处又窜出来一股鲜艳的红色,突然朝着黑色的秦军猛打猛冲了过去。 紧接着,又一股子红色不知从何处迸发了开来…… 哪里来的军队? 看着沙盘之上突如其来的变故,廉颇与田单皆是面面相觑,若是赵军早有这些兵力,还何必想那么多办法,直接莽过去就是了 显然,这并不是自家的赵军! 不待二人询问,赵括便将自己的计划托盘而出。 “能行吗?”廉颇显然有些迟疑。实在是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做啊!根本毫无把握,尤其还是瞒着朝内,这就更令廉颇心里没底了。 甚至连几乎不需参与的田单也陷入两难之中,倒不是他对赵括天马行空的想法没有把握,相反,他认为依据赵括的办法,至少有七成的成功几率。 可是,曾经“功高盖主”的经历告诉他:若是如此施为,便是胜了,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面对着两位队友的不放心与不信任,赵括倒也早就料到,微微一笑,说道:“此战,我为主将,一切罪责皆在本将。” 说着,又继续补充道:“苟利国家死生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赵括的声音不大,却如同黄钟大吕一般,狠狠地敲打在两位老将军的心头。 短短一句话,却勾连出两位将军无限的回忆。 “苟利国家死生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这不就是自己曾经从军的初衷吗?恍惚间田单仿佛回到了当年苦守即墨城的日子,而廉颇也似回到了那在北疆纵马驰骋,肆意收割胡人头颅的年少时候! 那时的自己,应是多么的纯粹,杀敌报国的心思将整个胸膛装满,再容不下一丝的自私的阴霾; 那时的自己,该是多么的畅快,习得文武兵法,报得父老家乡;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畏首畏尾,将这些统统忘却,竟将自身的得失置于国家民族之前? 是从齐王嫉贤妒能不断地排挤自己的时候吗? 还是从齐王为了十五座城池就将自己卖给了赵国的时候吗? 又或者是从被迫离开赵国中枢的那刻开始? …… 想着想着,双眼之中竟又有些湿润,不知不觉之间,两双长者厚重老茧的手,牢牢地握上了那只还略显稚嫩的“小手”。 “愿追随上将军左右,虽久死尤未悔!” 赵国双壁显然不愿让赵括,这一后生小子专美于前,纷纷伸出双手,将赵括的小手包围,口中更是郑重地承诺着。 粗粝的手掌之中,股股暖意在指尖老茧之中无声地传递着,同样传递着的还有两位老将是对赵括认可、信服与无限的希冀。他们渴望看到赵军在赵括这位新主将的带领下走向胜利,走向辉煌。为此,他们会向蜡烛一般,不惜以自身为代价,为赵括照亮前路。 赵括明白,自此刻起,只要自己彻底拿下了长平之战,只要自己不是犯下了天怒人怨之罪过,这两位大将都将是自己的坚实拥趸。 终于达成一致的三人,随即对计划的细节继续商议了起来。 眼尖的田单一眼就望向了最后从丹水东岸突然冒出来那只赵军,颇为不解地问道:“上将军,这丹水东岸的伏兵从何而来?我长平关、故关一线的大军并未有所动作焉?” 赵括点点头,说道:“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阴阳相济,谓之道也。若言此战之中,诸多布置,虽为暗暗行之,却多为阳谋之举,可谓正之路也,而此举则为彻底之阴谋也,为致胜之奇也。” 闻听此语的二人,顿时越发来了兴趣,刚刚的计策已经是天马行空地超出了一个将领的职权,如今还有更奇伟的计策,二人探寻的目光随即锁定了赵括。 “若我军果如前方设想那般,全军陷入秦军之包围之中,即便有魏军最后来救,又能救出几万大军?更何况,若是魏军不自量力,妄图在我军覆灭之后在对秦军动手,恐怕以魏军之羸弱战力,被秦军再败也不是不可能也。”赵括指着魏国的疆土不屑地说道。 倒不是赵括瞧不起魏国,实在是如今的魏国弱得可怕。 原本号称无敌的魏武卒在大魏王的数通骚操作下被搞得分崩离析,就连其主帅吴起也投奔他国。 好容易来了个能打的将军庞涓,又在太子申和公子卬连翻搞事情之下,先败于桂陵,后折于马陵,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果。 紧接着,不作就难受的公子卬又在河西之战中,一举将老将军龙贾送上黄泉,竟然还将战败的原因一股脑儿推给了老将军龙贾。此战过后,广袤的河西之地不复为魏国所有,致使魏国国力大降,再无力负担魏武卒的训练和封赏。 而此战,也成为了了秦国这一西陲小国的崛起之战。 再后来,先丢河东、再丢河内,不可一世的魏军被秦军打得落花流水,可以说,秦人的就是踩着魏人的尸骨崛起的。 最后的最后,伊阙之战里,人屠白起彻底将魏国打服,最后的魏武卒更是几乎全部交代在了那里。 至此之后,魏国就几乎再没有重回七雄争霸的舞台中央,彻底从三家分晋后的历史主角,沦为了为秦国输送人才的配角。 当然了,魏国也不是就此寂静无声了,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在长平之战后的公元前247年,秦国攻魏之时,魏无忌率五国之师,在黄河以南大败秦军,使秦国将领蒙骜战败而逃,更是乘胜攻至秦国函谷关外。 可惜,终究被函谷所阻…… 以此可见,魏国的家底是有的,可能发挥出的实力却实在是没有保障,也不怪赵括想要留一手了。 当然,最终的原因还是赵括想要保存赵国的生气以及未来争霸的可能性——“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的道理,赵括显然比之古人,要理解得更为透彻。 第18章 以命换命保锐卒 “魏军却是不可全然信任也,然兵之何出焉?”田单继续问道。 “便从军中出也!”赵括淡淡地说道:“丹水对峙多日,想来秦军也已探明韩王山中为我军精锐,而大粮山中为我军辎重所在,其多民壮也。” 廉颇闻言,也不避讳,当即点点头说道:“秦军探马日夜探查,想来此事并不能瞒过秦军也。” 赵括随即说道:“那便好,要的就是秦军知晓。” 见二人还不是很明白,赵括也不藏着掖着,继续解释道:“本将到后,即行决定要转守为攻,调兵遣将在所难免,那此时将廉颇老将军的一些战将换下,换成本将之人,当是再自然不过,秦军定然不致生疑,然否?” “然也!”廉颇与田单双双点头。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欲行进攻诸事,本将派军押送大粮山中粮秣前来营中,亦是应有之意否?”赵括继续循循善诱道。 “那是自然!”廉颇继续点头道。 “既然如此,廉颇将军麾下之将及其本部之兵马,被本将派去运粮也是合情合理的了?同时,趁着廉颇将军的心腹被徐徐派出,本将对大军重新整编,以进一步消除廉颇将军的影响,想必武安君白起也是能理解的了?”赵括继续说道。 闻言的廉颇刚想继续答应,忽的脑海之中精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即便看向了一旁的田单。 只见田单也是略略点头,显然已经想到了赵括的想法,缓缓说道:“李代桃僵。” “然也!”赵括点点头说道:“去时数万精兵,回时掺入半数民壮,便是以秦军探马之能,仅从服饰观察也不足以察之,且我军混编之后,想要察觉,更是难上加难。而不过三两日,西渡,探马便会将重点放到我西渡之大军之上,只要大粮山中低调行事,藏个一两月却也不是问题。” “只是如此,西渡之大军,战力再度削弱,在包围圈中,恐怕……”廉颇有些担心地说道,但话未说完便已经反应了过来——慈不掌兵! 掐断话头的廉颇,随即继续与赵括讨论起换兵的细节来,显然已经默认了赵括“李代桃僵”的做法。 虽然赵军之中堪称精锐的部队尚不足二十万,其余的部队战力都算是一般,但即便是再一般的部队,经历过三年的血雨洗礼,也不是一般的青壮所能够比拟的。 青壮与一般的军士的差距,几乎是一眼可见,更何况赵括的意思显然是用青壮替代真正精锐的大军,其战力的减损可见一斑。 也因此如何换是个问题,换出多少来更是问题。 换少了吧,冒着被秦军识破,整个战役功亏一篑的巨大风险,显然有些不值当,更是无法左右之后的战事; 可若是换得多了,一来容易被秦军所侦知,而来羸弱的战力,容易导致一触即溃,若是因此造成连锁反应,那就更是悔之莫及了。 赵括这个“始作俑者”自然明白,而田单、廉颇两位宿将更是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二人对这个数字迟迟争论不下。 “十万!”赵括一开口便是王炸,一口气就要将近半的精锐部队抽出,若是按照战力细细算来,这十万精锐大军几乎是如今赵军总战力的三分之一了。一旦抽出,对整个战线的影响不可谓影响不大。 赵括的决断也不是无的放矢地贸然行动。赵括判断,秦军为了诱惑自己孤军深入,丹水壁垒虽然会很惨烈,但所剩下的精锐足以攻破之,而到了被困之后,自己的大军既被围困,又将面临着断粮的危急,战力下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然,更重要的是赵括认为,非十万精锐不足以定鼎最终之胜局。 此言既出,田单与廉颇顿时哑然,自己这些人千方百计地不就是想要扭转必败的乾坤吗?若是最后不足以一锤定音,这些谋划还有什么意义。 想及此处,廉颇和田单也不再争论,纷纷认可了赵括的决断。 最大的问题讨论清楚,剩下地便是些细节的东西,当然,在这场旷古绝今的大战之中,任何的细节都值得细细推敲,任何的细节也足以决定这场关系到华夏大地最终归属的战争的最终走向。 …… 一场军议,从午后一直讨论到了深夜,普通的士卒,哪怕是亲兵也不被允许靠近大帐三丈之内,就连饭食也只由许历将军亲自带入。 这或许便是许历将军在此次军议论之中最大的贡献了。 当然,闻听三位大佬的唇枪舌剑,也令许历大开了眼界,毕竟往日跟随赵奢之时,几乎都是听命行事,可没有经历过如此激烈、复杂并细致的讨论。 可以说,这一场辩论式的军议,其中受益最多的便是许历了。 而这,正是赵括所需要的。毕竟廉颇也好、田单也好,即便真心折服于自己,但毕竟年纪和资历摆在那里,大事上或许会给予自己支持,但绝不会像个狗腿子一般为自己鞍前马后、事事操心。 显然,如今的许历,正是赵括手下的第一马仔。许历的能力提升,能够为将来的赵括省下很多的事情。 许历,自然也不会放过如此上佳的机会,从一开始便如同一块海绵一般尽情地吸收着三人之所长:赵括布局谋篇之波澜壮阔,廉颇派兵布阵之精巧细致,田单把握时机之恰到好处。 天马行空的谋划与脚踏实地地布置,竟毫无违和地结合到了一处;熟谙人心的设想与出人意表的进击,肆意地在沙盘之上挥洒;细致到什伍的排布,广阔到数十里战线的攻防,也几乎在同时落实到了战场。 军帐之中的一幕幕,如同一篇篇绝世的兵书,肆意地冲刷着许历原有的经验——原来战还可以这么打的! 而就在赵国的三巨头细细布置着长平之战的走向之时,月夜之下,一群人数并不算多的黑衣的兵马,也悄然进入了丹水西岸的壁垒之中。 第19章 星夜兼程入军营 昏黄的月光之下,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在丹水西岸的秦军军营外响起。 一群笼罩在大氅之下的骑兵正向着秦军军营奔腾而往,朦胧的月光下,宽大的大氅几乎将人全部收束其中,只漏出一双双锐利的眼睛。 那是一双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神,如同千年的寒冰一般,似乎任何事情能够激起他们的兴趣。而平静的眼神之中又有一丝的狠辣与决绝,显然这是一双真正见过尸山血海的眼神,一双视人民如草芥的眼睛。 “来人止步!”一名哨兵手举着长戈,向着来人大声呵斥道。看那样式,但凡对面之人有半点不轨的举动,手中的戈矛便要随之舞动,毫不留情地取其性命。尽管在月色之下,哨兵已经看清对面之人,身后插着的乃是秦军的军旗。 秦法之严,秦军之肃,从之可见一斑。 来人倒也没有想要硬闯,缓缓降下马速,随着其中一人的一声“下马”之令一下,数十人如同一人般,咔嚓地两声,便已集体翻下马来。 见此情形,秦军的哨兵心中也随之一定,心中大抵已经确定来人是朋非敌。负责的什长随即将手中微横着的长戈立起,当然但为防万一,刀剑都未曾归鞘。 其中一名骑兵几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物,单手举在什长的面前。 借着寨门口上两个火把飘飘忽忽地光亮,什长好容易才看清眼前中之物:黝黑色的条状物体,恍恍惚惚竟然是一只下山虎的模样——虎符! 什长心中一惊,眼神不自觉地就往骑兵身后的众人看去,只见众人簇拥之间,大氅帽兜之下,隐隐约约地尽是一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容——略显苍老的脸上挂着几分长途跋涉的疲惫,花白的发须在火光中泛着银光,一双眼神如从尸山血海中走出。 不正是大秦的骄傲,永远的军神——武安君,白起。 不自觉地,什长就要给眼前之人行大礼,却被眼疾手快的骑兵一把拽住了即将下沉的胳膊,生生将即将拜倒的什长给拉了起来。 “勿泄风声。”一道严厉的声音随即传到什长的耳中。 “是!”什长闻言,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立即站起了身子,抱拳答应道。 随即向着自己手下打了个手势,刀剑瞬间入鞘。 “将军,请!”什长也不再废话,当即打开寨门,便亲自将来人往中军帐中引入。 有什长和令牌的开路,一袭黑衣的众人很快来到了中军帐外,得知消息的主将王龁,刚好穿戴整齐,正出帐迎接。 营帐之内,篝火已经燃起,身罩大氅的老者正缓缓脱下黑袍,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出现在了王龁的面前。 “见过武安君。”王龁双手抱拳,身子微微伏低,向着来人问候道。 “无需多礼。”白起将手中黑袍随意一丢,亲卫刚好接住。 随即,白起又向另一侍卫微微点头,亲卫对王龁将军随即双手奉上虎符,以供校验。 王龁也不含糊,当即从怀中拿出自己的一半虎符,两相一并,严丝合缝。 “虎符勘验无误。末将王龁,率上党四十万大军,敬听武安君号令!”王龁双手递上虎符,躬身答道。 其实,以武安君的威望,根本无需什么验符,他自己更比虎符有效得多,但白起依然按照正式的流程,一丝不苟地做着。 原因无他,只因白起深知:朝堂之上,远比战场凶险万分。而所谓谨慎之心,不仅是只在战场之上,更在日常点滴之中。 只是可惜的是,即便白起时时注意,刻刻循规,他却是忘了:功高盖主便是不可饶恕的原罪,哪怕你再忠心,哪怕你再谦恭。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伸了个懒腰,晃了晃已经有些许僵硬的臂膀,白起当即便下令道:“自此刻起,本将依王命,接管上党地区所有军政,全军上下一体听令而行!” “是!”在场诸人皆齐声答应道。 白起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下达了他进入长平战场后的第一道军令:“传令:敢有泄本将至军中者,族之。” 闻言的王龁显然有些懵,怎么一来不论战事,先塞情报? 不过训练有素的秦将王龁,虽然心中或有疑问,但嘴上却没有丝毫地耽搁,当即应道:“是!敢泄武安君者,族之。” “嗯,传令军中都尉以上将领中军议事。”白起随即踱着步子,来到主位上坐下,继续下令道。 “是!”王龁显然知道自己这位老上司的风格,半点不敢耽误,当即便答应道。 短短两句对话,已经泄露了太多的信息。 夤夜前来营中,又召见所有高级将领,显然是要跟对岸的赵军发起决战了。 而一来就将行踪保密,显然是想要令对面的赵军认为秦军的主将仍是王龁,好坑对面一把。可若是赵军坚守不出,即便是白起显然也不会有太多的办法,唯一可能坑到对方的情形便是赵军换将、改守为攻! 一旦赵军出了那该死的壁垒,那还不是自己想捏成圆的捏成圆的,想捏成方的便捏成方的…… 一旦壁垒告破,赵军大败,我军趁胜掩杀过去,后续长平关、故关势必相继告破,则上党尽如我手; 一旦上党易手,邯郸城外便是一马平川,任由我秦军驰骋矣! 光是想想就令人兴奋不已啊! 不由得王龁传令的脚步都快了几分。 很快,得令的众秦军将领穿戴整齐便向中军帐中集中而来,虽是夤夜传令,但众将领倒也没有丝毫的不满。 不一会儿的功夫,三三两两的秦军将领已经抵达中军之中。 远远看去,已经能看出今日中军帐中不同,原本熟悉的卫士被一群更为高大、冷峻的卫士顶替,若非看到王龁将军正肃立在帐外相接,并无被挟持之意,众将领几乎要以为中军帐为贼人所破了。 等,等等…… 大军的主将王龁将军在帐外迎接吾等? 那,帐内之人是谁! 答案似乎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第20章 歼敌思想为之一 众将相视一眼,眼中尽是激动与震惊的神情,根本无需多言,显然诸将都已明白了过来,没有丝毫的迟疑,端正好帽兜,检查好每一块的鳞甲,向着中军帐中快步走去。 “末将,虎贲都尉胡伤,请入中军。” “末将,前军裨将嬴摎,请入中军。” …… 众将士在帐外依次报名请入。 只听得帐中一个浑厚而熟悉的声音随即响起:“进。” 众将闻听此音,如闻天籁,心中猜测果然不差,当即一个个依品级鱼贯而入。 主位之上,星星点点的灯火之中,白起正一手托着军报细细查看着,众将见状,当即拜倒一地,曰:“末将,见过武安君!” 白起缓缓提起头颅,点头道:“诸位将军辛苦,且起。” “是!”诸将应声而起道。 “王龁将军,可曾到齐?”白起问道。 “禀武安君,大军都尉以上三十一人,皆已到齐,请武安君示下。”站立于白起下手第一位的王龁当即出班答道。 “好!”说着,白起将手中军报放下,站起身来,环视在场主人,缓缓说道:“诸位想必也已经猜到了本将所来何事。” 能不知道吗! 武安君所至之处,除了大战还能有何事? 闻言的在场众人皆是难掩心中激动之情,毕竟武安君既来,大胜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而大胜便意味着功劳、意味着晋升…… 众将领三年对峙中渐渐冷却的好战之心,就在白起的一句话中,被重新熊熊燃起。 人屠白起,恐怖如斯也! “没错!”白起缓缓走下主位,拍着一位裨将的肩膀笑着说道:“三年对峙,是时候结束了。本将此来,只为一事,破赵!” “诸君可愿随本将一同破敌焉?”白起犀利的眼神又环视一周道。 “愿意!”众将领轰然领命道,显然,那是真切地发自肺腑的应诺。 眼见着军心已经收拢,战意已经点燃,白起也不再多说废话,当即开始讲述起此战的准备情况来:“据可靠消息:赵王已中吾离间之计,以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替换老将廉颇,主持上党之战。如今已至故关,预计明日可至丹水前线。” “哦?赵括?” “认识吗?” “好像听说过。” “马服君还是有点子东西的。” “不知其儿孙是何等成色了。” 秦军众将领顿时小声地议论纷纷,毕竟对于“赵括”这个名字,大家都还有些陌生。 白起显然也早就料到了此事,也不卖关子,对着众人说道:“赵括之代廉颇者,乃是我王与本将精心设计之陷阱也。” “赵括之人也,其虽为马服君之子,自幼熟读兵书,兵法所云,皆头头是道。每每论战,便是马服君也未必能胜他一头。”说着说着,白起的嘴角便露出一抹难得的微笑,显然他对于自己此次的离间之计很是满意:“因此,马服子在赵国上下也颇有名气。” “然,若是细细察之,其虽恐有一肚兵法,却几无实战之用,用兵多出于儿戏之语,将生死之兵家大事当成儿戏之作,故其父马服君赵奢临终前三令五申不得其入军中为将。”白起继续说道。 “所谓知子莫若父也。马服子之人,空有其名,却无其实,正是替换廉颇之最佳人选也。因此本将与大王商议后,趁赵王心生换将之念时,大肆宣扬马服子之英名,赵王果然上当,以赵括替换廉颇为将。”白起捋了捋有些发白的长须,笃定地说道:“此一换,赵军败矣。” “君上,吾等要如何破敌?” “是啊,君上,您下令吧!” “渡丹水,擒赵括!” 众将闻言,心中立功之意更是急迫不已,当即吵吵嚷嚷着便要立时打过丹水去。 而此时的白起却是摇了摇头,指着丹水防线说道:“且不说如今赵军尚未交接,一旦我军动手,面临的恐怕不是赵括而依旧是廉颇;即便赵军已经完成了交接,我军若是强攻丹水壁垒,即便是胜,也势必要付出巨大之代价。而更为关键点的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得此来之不易之良机,却只能对赵军形成击溃战,不能围而歼之,实在可惜。” 众人闻言,也频频点头,只是不攻,要怎么破敌呢? 白起很快给出了答案:“据可靠消息,赵括此来,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要以攻代守,尽快地结束此战。因为赵国已经耗不起了。” “那么,既然他要来攻,这西岸壁垒,我们便让他攻下便是!”白起用最为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为惊悚的话语。 “啊?”众将士有些不解,毕竟在这壁垒对峙了三年,双方打生打死,可以说壁垒之上的每寸土地,都浸透着双方战士的鲜血。如今,突然之间便要他们拱手想让,显然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壁垒而已,若是尔等喜欢,光狼城外,还有大片的壁垒,等着尔等前去坚守呢!”白起的话语瞬间将众人的疑惑解开。 “光狼城外还有壁垒?!” 众将士有些惊讶。 “你们以为司马错将军这些日子上哪里去了?”一旁的王龁显然比之众将掌握了更多的信息。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放弃西岸壁垒,诱赵军渡过丹水,然后以光狼城为支点,阻击赵军于光狼城外,再以一强军后插至赵军侧背,切断其粮道…… 在场的诸位秦军将领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当即便将白起的打算猜了个七七八八,当然,这也是白起想要的结果。当然,具体的调兵遣将,却还需看赵军的布置。而这,并不是今日的任务。 见在场诸人心中大体有数,白起随即开始总结了起来:“此次召集诸位,一是要告诉诸位,本将已至上党,最后一战赵军已入彀中,诸将需对此战有足够之信心。其二,大致之战略本将已经和盘托出,诸君务必保守秘密,同时缓缓调动部队,做好一切之准备。” “是!”诸将齐齐应诺道。 第21章 连夜赶路赴丹水 兵贵神速。 这是一位优秀的指战员所必须知晓和具备的基本军事常识。 就在秦军连夜召开了关于统一思想、迎接上党最后一战的收心会之时,赵军的三巨头也终于对于上党之战的部署达成了一致。 黑夜里,点点的星光伴着昏黄的月色,洒在古老的城墙上,片片青苔之上,一名名守夜的赵卒,正手握着长戈目视着平静的山峦,一群又一群的巡视的赵军正有条不紊地在他们的身后出现又消失着。 厚重的城墙之下,城门已经洞开,身披战甲的田单正站立在城门口外,目送着前方滚滚尘烟渐渐融入到一片黑暗之中。一阵微风吹过,烦躁的夏意稍稍减弱,却减不得心中的烦闷——前路虽是月明星稀,却仍有山峦迷雾一片,不知坎坷如何啊! 抬头看着静静矗立的雄关,还有关城之上来来往往的人影错错,田单在心中默默下定决心,二位将军且放心施为,但有一口气尚在,绝不令故关有失! 天地混为一色的黑暗之中,一只手举着火把的数百人的队伍,宛如黑暗中的一条火龙,正沿着蜿蜒曲折的道路,正向着丹水防线疾驰而去。 正是赵括与廉颇一行人,趁着天尚未亮,他们要连夜赶回到韩王山的大营之中,多一日的等候,便要多耗费一日的粮秣,多耗费一日的粮秣,赵军的胜算便要低上一分,而多一日的准备,赵军的胜算也便多少几丝。 夏日里热辣的风,呼呼地在耳畔吹动着,却是带不来一丝丝的凉意。 炎热的酷暑之中,身着重甲,再加上精神的高度紧张与剧烈的运动,身体早已被汗水浸染,层层的衣甲之中,隐隐都有汗水渗出,发白的发须被疾驰的夏风从兜帽中吹出,又在汗水的加持下卷成了卷,紧紧地贴在廉颇的鬓角。 即便是年轻的将士也经不起如此的折腾,更何况,距离廉颇将军狂奔至故关,刚刚过去不过半日的时间,一个昼夜之间,快马往返上百里,还是在没有马鞍马镫借力的战国时代,双脚必须时时刻刻夹紧马腹,以保持自身的平衡,其中辛苦可向而知。 然而长长的军列之中,并没有一人因此抱怨哪怕一个字,更没有人提出要修整一二,如同一辆沉默的列车,呼啸着冲破一层有一层的黑暗,向着更深的黑暗冲杀过去,徒留哒哒的马蹄声在身后不断回响。 或许只要这样的军队才堪称精锐吧! 只是苦了我们的主将赵括了,虽然继承了原主的骑术,长途奔袭倒不存在技术上的难度,可是苦累终究还是自己在受。 自马服君故去之后,赵括到底没有在军营中再多滚打,大腿内侧的老茧早已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嫩肉。而这细嫩的皮肉,显然根本禁不住折腾,在奔袭十余里后便已经在反复的摩擦中,逐渐被磨破。 紧接着,汗水顺着躯干逐渐向着大腿内侧慢慢聚集,这时候体内的盐分发挥出了巨大的功效。破皮的嫩肉加上盐水的洗礼,想想都觉得火刺激! 于是,每一步,都成了煎熬! 好在,大腿内侧的刺痛,很快被整条腿的酸痛感所掩盖。呼啸的风声中,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而所能吸收到得氧气却是越来越少。大量的乳酸开始在肌肉中堆积,酸痛的感觉随即愈演愈烈。再加上长时间的曲折和发力,双腿已经有了抽筋的趋势。 再接着,腿部的刺痛与酸痛逐渐演变成了肺部的刺痛,脑袋也变得有些昏昏沉沉。赵括明白,这是身体在向自己报警了。 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赵括,何时吃过如此的苦楚!连去爬个山都要坐索道的人儿,几乎要在这急促的赶路中猝死过去。 一个声音在赵括的脑海中高叫着:“停下吧!歇一歇,没事的。你是可是大军的主将,别人谁敢说三道四?” 然而,赵括稍稍扫视周围,便将这个念头彻底碾碎。 “一刻都不能停!” 赵括在心中默默地告诫着自己。 所谓“军井未掘,将不言渴;军灶未开,将不言饿。”周遭的亲兵们尚且无人言苦,而年已五十余的廉颇将军,来回奔波都没有说些什么,自己怎能停下、又怎敢停下。 此时停下,自己的形象势必毁于一旦,连这点小苦都受不了,如何能在之后艰苦的作战中继续与秦军周旋? “放弃吧!诸葛孔明尚且坐着轮车指挥作战,谁敢在诸葛之前说其不懂武事?” “不行!诸葛乃是文官,更有军功傍身,坐车指挥作战自无不可,可自己乃是武将,此战更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若是连马都骑不了,何以立威?何以取信哉?” “歇一歇吧!你的身体已经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不行,不能听,停了就完了,不仅你自己完了,赵国也完了,天下也就完了!坚持,必须坚持下去。” 两个声音如同打擂台一般,不断地冲击着赵括的神经,更令赵括痛苦不已。 咬着牙,赵括双眼微闭,马服君曾经的谆谆教导突然在脑海中不断闪现,而赵括也跟着那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开始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双腿夹紧,身子伏低,双手抓紧缰绳,不要慌不要乱,跟着马儿的呼吸,一齐呼......吸...... 对,跟着战马的节奏,感受气息的流动,呼......吸......kai 双眼平视前方,对,贴近些马背,感受战马的起伏,跟着马儿的视线,一起呼......吸...... 渐渐地,赵括终于渐入佳境,虽然下身的刺痛与酸楚依旧,但随着呼吸的改善,肺部和五脏的刺痛逐渐消失,头部的供养也逐渐好转。 原本有些吃力地跟随前进,变成了闲庭信步般的跟随。 好在这一切,都是在无声无息中完成的,黑夜给了赵括最好的掩护。没有人知道,他们敬佩的主将,刚刚经历过怎样的一场错综复杂的心理与生理的斗争...... 第22章 熬出希望熬出路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生命里总有些坎,即便是要耗尽自己所有的心力也必须迈过去。 迈过去了,那便是全新的自己、全新的世界,甚至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迈不过去,那便只能被埋葬。 显然,赵括便是刚刚经历过这样一场坎坷,回头望去,脑海中如同天雷勾地火一般的斗争,竟只不过是一路的马蹄阵阵而已。 抬头看去,黑夜正褪去外衣,昏黄的月已经不知所踪,点点星光正竭力迸发着最后的光亮,天地之间已经泛白,目力所及之处,隐隐绰绰的山峦之间,似有营寨耸立其间,更有星星点点的篝火点缀其中。 那是? 那是! 没错,就在赵括渐入佳境,甚至开始提速之时,此行的目的地——韩王山大营,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虽说望山跑死马,想要抵达韩王山还需一段不少的时间,但显然,目力之所及者,路程也不会太远了。 此情此景,赵括不由得心中轻轻一叹。几乎不敢想象若是刚刚自己中途叫停了马队,如今该是个什么情况。 好在,自己熬了出来,一如上一世,在尘世中苦苦熬着。 有人问: 上升通道渐渐收窄,小镇做题家被嘲讽,自己一辈子的工资还不够人家明星一天挣得多。 有人为了一份编制,皓首穷经,有人却有“绿色通道”直通罗马; 本以为学好了数理化,清北毕业就该是天子骄子,却只能屈服于拼爹的时代,实在迫不得已,只能选择离开,却还要背负“润”的骂名,仿佛自己愿意背井离乡,去那陌生的异国他乡。 面对这样的世界,自己该怎么办? 赵括的回答,只有一个——熬着!熬到风口在自己身边吹起,熬到自己再也熬不动了,熬到..... 可惜,上一世,自己没能得到最后的答案; 好在,这一世,自己已经得到不错的答案。 呼啸而过的风声中,赵括的心灵再度经历一场洗礼,洗去的是惫懒的曾经与不安的心绪,沉淀的是战胜困难、坎坷的信心与对未来的渴望。 战火,已经在赵括的眼神渐渐升起。 伴着鱼肚白的天色,赵括与廉颇一行人已经赶到了韩王山大营之中。 翻身下马,穿营入帐。 大帐之内,赵括稍稍舒展了下已经僵硬的身体,端坐主位之上,而廉颇也随即坐在了赵括的下手。不多时,传令兵已经带着两员将领来到了赵括所在的中军帐中。 跳荡的篝火将几乎密闭的帐篷照得通亮,只是光亮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热量。 得令之后,快步而来的两名将领,甚至来不及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在帐中火焰的催发之下,一颗颗豆大的汗水纷纷从黝黑而坚毅的脸庞上,不住地滴落。 站定的二人却对此毫不在意,双手抱拳便要见礼,却被廉颇的话语打断。 “此乃大王亲任之上将军,马服君之子,赵括是也!”不待二人见礼,廉颇便率先介绍道:“奉王命接掌上党战事,快快见过上将军。” 二人相视一眼,心中有些释然,又有些意外。 释然的是新老主将之间看来交接得不错,意外的当然不仅是新任的赵将军与昨日刚刚离开军营的廉颇将军,连夜突然赶回来,更是对于廉颇将军态度的惊诧。 以廉颇将军的性子,不给新任的上将军甩脸子便已经算是给已故的马服君面子了,居然还给自己主动介绍?! 虽然廉颇也算是能屈能伸,不然也不会有“负荆请罪”之说,但那是对廉颇将军真正打心眼里佩服的人而言的,至于其他人......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新任的上将军的确有两把刷子的,这才将廉颇将军给装进去了。 相及此处,释然与意外通通化成了惊喜之色。 所谓,思人之人,更有人思之。就在二人心中不住思量着新来的主将赵括之时,赵括也一边打量着二人,一边回想着老将廉颇对麾下二将的介绍。 右侧之人,身形不长,却是壮硕不已,面如锅盔,臂入长戈,名曰:孙崮,官居都尉。且人如其名,有山之壮,如山之固也!而其所擅之兵法亦如其名,擅守如山,每每防守,滴水不漏,纵千军难移也。 左侧之人,身形略长,一双长腿微微呈现o形,显然是在马上时间待久了的。其人名曰:周骐,出身北地寒门,常年与代地之胡人交战,擅长进攻,且尤擅马战,交战之中总曾三日三夜不下战马,杀胡无数。功绩远在孙崮之上zh,只因出身寒微,虽得廉颇之信重,却也只是都尉一职。 一人擅守,一人擅攻,正是赵括所需要的人才。 赵括表示很满意! “末将孙崮” “末将周骐” “见过将军!”二人抱拳,齐齐躬身见礼道。 “请起。”主位之上的赵括单手虚扶道。 待其起身,赵括也不寒暄,当即开门见山地说道:“二位将军,皆是廉颇将军心腹之人,本将甫至军营,便不顾时辰,唤尔等前来,实是有要事相托。” “愿听将军训令。”二人继续齐齐应声答道。 赵括看着二人几乎毫不迟疑的应诺,显然也是很满意,随即向廉颇点点头,示意就他们两了! 廉颇受到赵括的讯息,当即下令道:“此次秦赵大战,我军已处于不利之位,非奇计不得胜也。故,本将已与上将军商议完毕,欲行瞒天过海之举,即为分出韩王山精锐大军至大粮山中。孙崮擅守,留韩王山大营;周骐擅攻,前往大粮山中。” 廉颇顿了顿,目光看向在场的二人,继续说道:“如此调动,势必造成军心不稳,要你二人前来,只为一事,上传下达,各司其职,安抚军心,务使将军之令畅通无阻。明白吗?” “是,末将明白!”二人再次齐声答道,虽然二人并不十分清楚具体的战略,但按照廉颇将军的意思,不过是要自己作为代言人,稳定好军心。身为廉颇将军心腹之将,此义不容辞也! 第23章 暗暗筹谋终天亮 这边廉颇吩咐完二人,二人也是十分干脆的应诺。那边赵括自然也不能差事儿,随即接话道:“擢升都尉孙崮、都尉周骐为大裨将,二位切莫令本将与廉老将军失望也!” “是!”二人惊喜地答应道。 至此,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就绪。 赵括缓缓站起了身,向着肃立一旁的许历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上将军:约么快至卯时了。”许历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铜壶滴漏,随即答道。 赵括点点头,一步一步走到了门口,一把掀开厚重的帘门,清晨露水的气息扑面而来,顿时令赵括清爽了不少。 “将军一夜未眠,如今时日尚早,且稍事休息一二......”跟随着赵括的许历在一旁建议道。 “死后自会长眠,生前何必久睡?!”赵括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贪婪地吸了一口清晨清新的空气,转过头对着已经站起身的廉颇及在场诸位将军说道:“传令,升帐!” “是!”四人一齐答道。 ...... 咚, 咚咚, 咚咚咚…… 卯时许,战鼓响彻在韩王山大营之间。 原本寂静的韩王山大营瞬间活了过来,军卒们闻听战鼓,有序的穿戴好衣服、整理好床铺,拿上刀戈,开始准备一天的训练和战斗。一旁伍长边整理自己的衣物边催促道:“快、快、快,都快点起来穿戴好!快!” 几个稍大的帐篷里,裨将、都尉,也都赶紧穿戴好甲胄。 鼓声由小到大,由慢到快,催促着军士们加快速度。 一通鼓尚未毕,大帐之外,裨将、都尉便都已到齐。 大帐之内,赵括大马金刀地坐在主帅之位,廉颇坐在赵括下手的右侧第一位。听着帐外熙熙攘攘的声响,想来人员已是到的差不多了。 赵括转过头看向廉颇说道:“廉老将军,本将初来乍到,这第一通鼓,便由廉老将军来点吧!” “诺!”廉颇当即答应道。 随着鼓点渐完毕,一卯时间已到,廉颇开始点卯,而众将也是应卯而进,一进大帐却一个个都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廉颇将军怎么站在侧首? 主位之上的又是何人? 那么年轻? 廉颇没有理会众将的诧异,冷着脸,站在帅案之下,手中拿展开名录。 一通鼓毕,一卯点卯开始。 “都尉孙崮!”(未曾宣布,暂以都尉称之) “末将在!” “都尉周骐!” “末将在!” …… 众将虽有疑惑,互相对望,皆是迷茫之色,都尉孙崮与周骐虽是心中知晓,却也装作一脸懵逼的样子。而随着一个个名字报出,众将还是老老实实应答唱喏,毕恭毕敬地完成点卯仪式,虽不知此次军议将发生何事,但看得出来,显然事儿不小。 眼见着主帅都板着脸,在廉颇手下三年,自然也知晓其中轻重,一个个大气不敢出,大帐之内,只有一句句的唱名与一声声干脆的应答,一遍遍地回响着。 少倾,点卯毕,裨将一十三员,都尉二十四员,均悉数到场。 廉颇将军的脸色缓和了些。 “一通鼓声未毕,诸将皆已到齐,请上将军验卯?”廉颇双手一合,将手中花名册一卷,便双手递给了上位的赵括。 “上将军,哪来的上将军?” 话毕,众人纷纷惊异莫名,纷纷将目光转向了帅座上的将领——赵括。 廉颇轻咳一声,面向众人说道:“此乃王上新拜之上将军,马服君,赵括。” 众人议论纷纷,原本寂静的帅帐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对于廉颇将军,军中早已奉之为神,而赵括虽也有战功,但跟廉颇将军根本没法比。这样猝不及防的换将,众人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好在自家老头在军中也算是有些许的威信,这才没有生出什么乱子。 望着闹哄哄的众将,廉颇冷眼一扫,瞬间大帐之中噤若寒蝉,老将军之威可见一斑,历史上廉颇虽然没有留下帮忙,但想必,赵括能够如此轻易掌控全军,也离不开老将军的一番配合吧。 “诸君还不见过上将军?”廉颇清冽的声音再度响起。 听得老将军的吩咐,众将纷纷抱拳向着赵括行礼道:“见过上将军!” 淡淡扫过在场诸将,看着其人各色的神情,赵括心中已经大约有底,随即开口说道:“诸将请起。” 而后,又向廉颇客气地说道:“老将军已点卯,这二卯、三卯就不必再点了吧!” “谨遵将令。”廉颇在下方抱拳道,显然给足了赵括尊重。 说着,又向众人言说道:“今奉王命接掌赵国军权,至韩王山大营,已与本将交接。至此时起,长平主将变更为赵括赵将军。诸将保重,某身体不适,今先行回长安疗养。” 话音刚落,刚刚还寂静一片的大帐瞬间沸腾了起来。 “将军不可啊!” “临阵换将,兵之大忌也!” “廉老将军乃我军定海之针,岂可轻易更替?” “若是马服君本人还则罢了,赵括何许人也!” 众人议论纷纷,虽然对主将的更换早已有了传言,而今不过是流言成真,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众将心中还是无名火起。 战功赫赫的廉颇将军尚且如此草率地被更换,那自己呢? 跟着这样一位“年青”的统帅,能够打赢对岸如狼似虎的秦军吗?或者说自己还能活着回去吗? 廉颇见状很是满意,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一手提拔的将领,有点子骨气,有点子义气,没有因为自己离开就马上巴结现有的主将。但廉颇现下想要做的,就是要闹出与主将不和的动静,也掩饰自己接下来的去处。 “乱什么乱,乱什么乱!老夫还在呢!”廉颇故作怒颜道。 只一瞬间,营帐中又安静了下来。 “王上自有王上的考量,赵将军能来替换与我,必有其过人之处。诸将不可再有议论。”廉颇缓了口气又解释道:“今秦兵悍勇,唯我军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不可阻挡,望诸将军牢记职责,听从赵将军的将令,奋勇杀敌、我在邯郸等着你们胜利归来。届时吾必出城十里相迎!”说着还摸了两眼眼泪。 第24章 明升暗降实铺路 赵括显然是知道廉颇将军的打算,自然也乐得廉颇给自己铺路,随即在主位上继续欣赏着廉颇将军的表演。 可未曾向廉颇却是想要把他也拉下水。 只见转过头,廉颇便对赵括动情地说道:“诸将跟随与我多年,皆是战功彪炳,能战会战之将。望将军勿要因为我之缘故,弃之不用。还望将军以军事为重,体察下情,选贤用能,以胜秦军,以报王上拔擢之恩。” 未待赵括做出反应,那边廉颇又继续秀起了演技。 “诸君珍重,邯郸再见!”说罢,转身离去,不带走一片草叶,只留营中众将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哭红了眼睛。 麻蛋,把老子的眼泪也给整出来了,奥斯卡没你我都不看——戏精! 不知道的以为你受了多大委屈呢! 看着场中众人,赵括清了清嗓子,对着营中诸将说道:“廉老将军年事已高,除了长平之战对峙良久无功之因外,此回邯郸也是出于对他的保护。” 赵括稍稍缓和下气氛,待诸将都回过神了,知道此事该是安抚住众军才是,务必不能让诸将认为廉颇将军走后,自己便会受到排挤。 随即赵括便下令道:“孙崮、周琪,二位将军何在?” “末将在!”孙崮、周琪二人齐齐踏出应声道。 “廉颇将军走前特意为本将提起二位,言说需重用也。”赵括点点头说道:“今,拔擢孙崮为裨将,兼行军司马一职;拔擢周琪为裨将,掌大军粮草诸事。” “是!谢上将军。”二人虽然已经知道自己要被提拔,如今上将军赵括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心中还是激荡不已。 裨将啊!那可是能独掌一军偏师的高阶将领啊!多少将士的梦想!尤其是周琪,出身寒门,几乎想都没想过又一日能当上裨将。 而随着二人的受封,果然,在场随着廉颇将军离去而诸将动荡的心,也慢慢稳健了下来。 赵括知道,是时候告诉他们关于下一步的打算了:“廉将军已经回转邯郸,我们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打败对岸的秦军。” 此话一出,无异于是向那稍稍降温的热油之中泼了一碗凉水,瞬间又是油星四溅。 “打败秦军,说得好听,我也想啊,怎么打?” “廉老将军尚且只能固守,你一来就想打败,真是口出狂言!” 面对着质疑,赵括却没有再温言相待,毕竟“给一个甜枣打一棒”才是上位者的最佳手段。冷下脸的赵括环视一周,缓缓道:“廉老将军就是这么教的你们吗?十七禁五十四斩都忘干净了吗?” 众将一惊,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军议,刚刚是主帅在讲话,以自己的狂言,安个构军或者谤军之罪,妥妥地挨刀啊!(十七禁之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十七禁之八: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慌忙跪下领罚! “只此一次!”赵括见诸将已有敬畏之心,也就不再多做追究。 “三年对峙,空耗钱粮。我军空有骑军之利,却不得利用。此为我军最大弊病也。此番前来,战法只一个字——攻!” “启禀将军:三年对峙,我军从初时的互攻,到后来的秦兵攻而我军守,再到如今我军欲守尚且应付不及,若是贸然转守为攻,恐难于成事,一旦攻势不成,则丹水防线也难保也,还请上将军三思。”一位裨将虽心有余悸,却也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汝有此想法,秦军必定也是此种想法,转守为攻,秦军必来不及反应,我们便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此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策,乃胜算之一!”显然对于这样良性的讨论,赵括是愿意解释一二的。 “攻击乃我骑军所擅长,防守非我骑军之长,而秦军三年的攻击已经让他们忘记了如何防守,弃我军之短而用我军之长,以我军之所长攻敌军之所短,此乃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之策,乃胜算之二。”赵括继续解释道。 听着赵括的解释,众人也是纷纷点头,似乎仿佛之间有点道理,但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就是说不上来! 看着众人从强烈反对到若有所思,再到现在渐渐被说服的模样,赵括显然满意极了:纸上谈兵,那是咱的专长,千年以往,咱论第二就没敢论第一的。口舌仗,真的,咱就没输过! 但,这看似自洽的逻辑,丰满的胜算,却有一个致命的前提——对岸的秦军对我军部署一无所知! 可是,事实上对岸的秦军不仅知道赵军必定转守为攻,更是为赵军可能的攻击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一个个的套子正在等着赵军往里头钻呢! 当然,这些事情,旁人不知道,赵括那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但,这些事情,显然赵括并不准备告知在场之人。 “传本将之令!”见立威的效果已经达到,赵括也随即开始下达自己的将令。 “在!”在场诸位将军齐齐应声道。 “周骐将军。”赵括率先点将道。 “末将在!”周骐当即出班应诺道。 “令你驻守大粮山中,速速调拨大粮山中粮秣至韩王山大营,一日之内,务必送来大军十日之粮!”赵括站起身,从案桌上抽出一根令牌。 闻听这个将令,在场众人却是纷纷脸色一变,预感不好——这不是明升暗降吗? 谁都知道周骐擅攻,马上就要转守为攻了,此时却让周骐这样一个擅攻的悍将去大粮山守粮草?这不是乱命吗? 周骐当然知道赵括之所以派自己去大粮山,不仅不是明升暗降,反而是大大的重用,乃是为了之后的藏兵、反击做好铺垫。但明面上,周骐却不得不装作为难的样子。 就在场的几位裨将就要为周骐说些什么,却见闻令的周骐,脸色虽变幻不定,脚步却为停滞,朝着案桌而直直地去了,双手接过令牌,道:“遵命!” 第25章 初布局欲渡丹水 第0025章初布局欲渡丹水,三路军再恍秦军 短短两个字,就轻松将想要打抱不平的所有人的话语,给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这就是廉颇留下这两位心腹的最重要的用途:连廉颇将军的心腹被明升暗降了都没说什么,其他人又还能说什么,又还敢说什么呢? 见众将不再做声,赵括随即满意地点点头,开始按照在故关商量好的计划,开始发号施令起来:“传令:其一,军中伙头军,自即刻起,为大军备足干粮(炒熟的黍米等物)。务必保障渡河之后,每人个人所携带之干粮便足三日之食。”赵括再度下令道。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历史上之所以赵军会被围困至死,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粮草囤积地的大粮山被秦军阻断的缘故。 既然如今是顺着秦军的意图在走,那么与大粮山断绝联系也是在必然之中。而已经知道会陷入粮荒,赵括等人自然不会故意漏过这点。赶制三日干粮,仅仅是阴秦军的计谋中,微小的一部分而已。 尽管这点在众将看来有些怪异,但考虑到水运接陆运周转的困难,赶制些贴身的干粮,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指令。 当即,负责军需的都尉便出班接过令牌,应答道:“是!伙头军必尽快赶制三日干粮。” “其二,都尉陈璋。”赵括点点头继续点将道。 “末将在。”一名精瘦而干练的汉子立即出班应答道。 “丹水虽不算湍急,却也有其深也,不利我军大举进攻。特命你率本部三千人马,沿着沿丹水东岸迅速往丹水北部穿插,躲过秦军西岸壁垒,选择水路较短之处,截流丹水,以降低丹水水位,为我军西渡丹水创造条件,成功截流后潜使者来报。”赵括又抽出一个令牌递给那名精瘦汉子道。 “是!截断丹水来报!”陈璋简短地复述指令道。 “其三,全军紧急战备,所有休假取消,外出之人立即召回,兵甲戈矛修缮完毕,战马物资整备齐全,随时发起进攻。” “是!”众人轰然应诺道。 “本将有言在先,敢有泄露军机于外者,斩!”赵括狠狠地说道。 虽然明知对面的秦军早就料到了自己的转守为攻,但做戏就必须做足,毕竟自己是要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下西岸壁垒的。 “是!”众人再度答应道。 “至于渡河之战!”赵括稍稍停顿,随即继续说道:“孙崮!许历!李杰!三位将军何在?” “末将,在!”当即三人便从一旁闪身而出。 “令尔等三人,分为北路、中路、南路主将,分作三路,对西岸壁垒发起进攻。攻打壁垒之先锋战,由孙崮主之,许历、李杰二位将军副之。”赵括又继续拿出一枚令牌,递给了孙崮。 孙崮结果令牌后,三人齐齐答道:“是!” “攻破壁垒之后,大军随即挺近。 北路之军,约两万人马,以步兵为主,由许历将军率领,在渡过丹水后,随即向百里石长城方向攻击前进,注意:先行向北,打通与百里石长城防线的连接,再行向西,往空仓领方向推进。 中部主力大军,为骑步混编,由孙崮将军统领,渡过丹水后,骑兵迅速攻击前进,在保存自身的前提下,尽可能追击杀伤秦军,目标直指光狼城,步兵随即围困光狼城,而骑兵转入围点打援! 南部大军约两万步兵,由李杰将军统领,渡过丹水后,迅速向南转向防御,严防秦军自界牌领之援军驰援光狼城,同时等待主力大军攻破光狼城后,会攻界牌领,打通与河内郡之间通道。” “是!”三人再度齐声应诺。 看着在场接受着指令的三人,众将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但众人也都明白,自己根本取代不了其中任何一个人。 先说最不起眼的李杰,那是仅次于廉颇将军的老将,廉颇将军在时便是裨将,资历深且不说,李姓,更是代州边军之中的名门望族,军中不知多少人都曾是他的下手,主战南部已经算是大材小用了,便是换到中路亦无不可。 用这样一位老将,无疑是给大军上下吃了一颗定心丸,也更没有人敢去挑衅些什么。 再说孙崮,其人也,擅守之名由来已久。看情况应该是与周骐一般,一攻一守,乃是廉颇将军临走前,特意为上将军留下的王牌,只是不知为何擅攻的周骐被调到了大粮山中,而擅守的孙崮反而留下了。 当然,若是精明的人,自然也能想到两人的出身,再想想赵括何许人也?马服君之子,可谓名将之后,天生便更亲近于同样将门出身的孙崮,而不太待见寒门出身的周骐。哪怕周骐更擅攻,更适合攻打壁垒之战。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合情合理、合乎逻辑! 不管怎样,既然周骐被调入了大粮山中,那么出于对老将军的尊重也好,出于稳定军心也罢,剩下的孙崮就势必要得到重用。 一个先锋之正选,正正好好,既充分地尊重了廉颇老将军的举荐之义,又堵住了悠悠众口——有本事,你找廉颇将军推荐去啊! 更为紧要的是,若是败了,那便是老将军举荐不力,若是胜了,那便是上将军慧眼识珠! 妙哉! 最后的最后,许历,这样一个久疏战阵之人,却是最无可争议的人选。 无他,许历,乃是上将军赵括所带来的人,唯一的一个人。又曾经在马服君手下,阏与之战中,身先士卒,立功颇多,武力之勇众人也皆是看在眼中。 显然,作为上将军赵括的意志代表,壁垒之战中必有他的一席之地。而北联长平关的安排,更是堪称精妙无比——一旦事有不谐,可通过北面群山直抵长平关,无疑是上将军给自己和大军准备好的一条退路。 至少,在场的主将会是这样想的。 同样,秦军见了赵括的如此布置之后,也会这样想! 而这,正是赵括给秦军设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套。 第26章 因势利导算秦军 看似合情合理的利益分配与平衡的布置,在秦军的眼中却又不仅仅是如此简单。 首先,派系林立一定是最容易读出来的情况,三路主将,三股势力:原本廉颇手下的少壮派与资格派,再加上赵括的一派,硬生生地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势。 这样明显的矛盾,赵括即便是想瞒也必然瞒不住,倒不如大大方方地给秦军看,至少从历史上来看,即便在绝境之中,诸军也没有离弃自己。而最为关键的位置,都死死地掌握在自己人的手中,想来即便秦军想要从派系斗争中有所收获也很难。 更重要的是,若是不知道孙崮和周骐已经是赵括的人,从赵括对于心腹许历的布置中,不难看出赵军对于长平关一线的重视,再结合田单所在故关的位置,秦军当不难发现赵括所想要表达的意思:若是能出其不意,进攻顺利,赵军便继续推进;若是事有不协,立即北转往长平关而去。 那秦国的武安君能够让你如意吗? 设身处地为武安君想想:对面那小子打算着打一仗就跑,那能让你跑了? 这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让赵国换将,怎么可能就打一个不痛不痒的攻防战就放你们归去啊? 虽然到长平—故关一线,可以继续耗着,最终的胜利也将属于秦国。 可是赵国快崩溃了,秦国能好受?即便国力再强,可架不住运粮通道受限啊! 巴蜀之粮就不说了,一来现在的巴蜀还没那么富裕,二来从巴蜀运粮,吃的、消耗的比运到的还多些; 关中之粮,即便采取水路,也需要十余日才能运抵,中间还等换乘,麻烦不说,路耗也不少; 唯一稍好一点的,便是河内之粮,走界牌领,不消几日便能抵达,这也是秦国能坚持这么久的重要原因之一。可问题是,河内郡就是一个郡而已啊,还不是那种大郡,三年对峙早就把河内郡的积蓄消耗一空了, 把赵国耗死,确实能省却秦国大量的兵员损失,但却需要消耗掉秦国大量的粮食,到最后,可能赵国尚未投降,秦国便不得不拿着真金白银,高价从魏、韩等国购粮了。 秦人是国力的重要组成,可在秦国上层眼中,粮秣又何尝不是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呢? 甚至,“有粮还怕没人”这样的想法,在秦国上层也是颇有市场的说法,毕竟,秦人以粮秣为诱,这些年没少从各国吸引来人口。 所以,在秦人的损失与粮秣的损耗之间,秦国上层稍稍偏向了后者。这也才有了迫赵换将的间计。 当然,秦国上层的想法也不能说全部都是错,历史上秦国就是用人命硬生生堆出了这场长平之胜——尽发河东一十五岁以上男子至军中效力。 最终的效果也还不错,至少从今以后,再无人能挡秦军东出的脚步了。 而这样决断的胜利,必须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那就是:秦军获得最终的胜利。 胜利之后,人口不够,三年五载也就恢复了,粮食不够,秋粮收获这就补充好了;可一旦此战失败,那么失去粮秣倒问题不大,可一旦失去大量的士卒、人口,那数年之内恐怕再难东出了,甚至河东、河内等地都将受到来自各个方向上的敌对势力的威胁。 当然,失败并不在秦国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正是出于损耗最小的考虑,秦人才出此间计,诱惑赵军决战。 换句话来说,从秦人怂恿赵国换将的那一刻起,秦人打的就是全歼赵军主力的主意。 如今赵军居然有一战而撤的想法,秦军势必不允许这样的思想存在。而要打消赵国这样的想法,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赵国进攻更加顺利一些,从而彻底将赵军的主力牢牢吸引在丹水西岸。 而田单的出现也从事实上更加坚定了秦军的这一打算。 若是按照历史原轨迹,派兵偷袭长平关—故关一线,显然已经不太现实。毕竟田单在那儿守着,那可是比之廉颇还要擅守一些的人物啊,即便白起亲至也没有把握以少量兵力,在短时间内突破田单的防御。 原本泫氏—长平关—故关—泫氏这片方圆五十余公里的三角地带包围圈,因为故关-长平关有田单把手的缘故,显然已经缺了一条边而不能继续再用。 若是秦军想继续在东岸设伏,则无论怎么做,都有可能受到故关的田单所部的袭扰,极容易功亏一篑。 所以,从这个角度出发,赵括排兵布阵几乎是在迫使着秦军将包围圈设到丹水西岸。 而要将包围圈设在西岸,壁垒之战就不得不狠狠放水,而一旦放水,秦军就很难看出赵军整体战力的极度下降,从而彻底掩盖住己方“偷天换日”的阴谋。 层层布局,利用秦军打歼灭战的心理,掩盖己方真正的杀招,赵括将他所知晓的历史,发挥出了最大的作用。 如今布局已成,剩下的便不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 “能做的都做了,其他只能付诸造化了。”赵括在心中暗暗想着。 环视一圈之后,赵括随即下令道:“诸将回去好生整备,随时听令而行。” “诺!”众将齐齐应声答道。 挥挥手,示意退帐,众将随即鱼贯而出,因为还需保密的缘故,众将倒也不敢就此讨论些什么,纷纷眼神示意着彼此,那意思在明显不过了: “老哥要是不小心陷入重围,你可不许拉稀摆带.” “安啦!老兄,我们哥俩谁跟谁?弓箭覆盖攻击,就老哥一句话的事儿.” “覆盖攻击,你这是要我死啊!老子没死在秦人手里,死在你小子手里,你等着吧。” …… 心照不宣众人迈着匆匆的步伐往各自营地快步离去,其中心存疑虑者有之,满心兴奋的亦有之,更有踌躇满志的…… 唯独没有那胆战心惊的,三年对战,既加深了秦赵之间的仇恨,更是消除了赵军的恐秦症。反攻,几乎是每个赵军的梦。 而这个梦,如今,正要在赵括的带领下一步步实现了。 第27章 诸将退帐廉颇归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帅帐中又进来几个亲兵。 待到帐中,从中又越出一人,定睛看去,正是为了掩人耳目而身着亲兵衣物的廉颇廉老将军。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吧!”廉颇问想赵括。 “嗯!”赵括简短地回应道 不待二人继续交谈,刚刚离开的孙崮和周骐二将,又在亲兵的带领下,悄悄转回了中军大帐中,显然,对于二人,赵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进行交代。 “此为我手书之将令,内容为:升任你为大军裨将执行秘密任务,诸军见令从命。你需持此令在全军挑选精锐十万,其中骑步各半,以运粮为名,秘密前往大粮山,而后在大粮山军营中集结待命。”赵括对着周骐吩咐道。 “是!只是将军,十万大军的调动,颇为……要调度自无不可,可要秘密调动,末将实难做到。尤其五万骑兵,几乎是骑兵三分之一的兵力了,实在难于瞒过秦军的眼线。”周骐听闻将令之后,当即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哎,我好愁,古人都不知道变通吗?你非得穿着兵服挎着大马吗,穿着民装,鬼知道你是兵是民,至于马匹,比不说,在西岸看起来,谁知道这些是战斗的战马还是运货的驽马? 赵括看着眼前的老实人,也有些脑壳痛,但好在周骐还是提前把这些问题问出来了,而不是莽撞地去做,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正待教授一番“瞒天过海”之法,一旁的廉颇却已经抢先一步上脚了。 什么时候一个亲兵也敢给自己一脚了,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正待周骐愠怒之时,一个熟悉的略显苍老的声音已经传入周骐的耳中。 “不会动脑子吗!更兵卒换百姓衣物,给战马套上粮车,将刀枪剑戟藏到粮秣里头,站在西岸的秦军,隔着丹水如何能够分辨这出去的运粮的民壮还是精兵的调动?”亲兵模样打扮的廉颇恶狠狠地说道。 周骐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老领导——廉颇将军,瞬间万点的委屈化作敬畏,吃痛地揉了揉被踹的臀部,小声地嘀咕道:“可是,十万……” 而这为数不多的反抗,听在廉颇耳中却仍是有些刺耳,当即便又是邦邦又是两脚。 “你那脑子是用来干嘛的?实在没用就剁了给老夫下酒算了!”廉颇有些怒其不争地说道:“又没喊你一次性把兵马全都换完!一次去两三万,换下一两万,不过五六趟,这任务不就完成了吗?” “是!末将明白了!”周骐躲多也不敢躲,硬生生挨了廉颇将军好几脚,飞也似的从赵括手中接过手书,微微躬身,逃也似的离开大帐而去。 这边搞定好了周骐,赵括随即看向正等候在一旁的孙崮。 “孙崮将军!”赵括缓声道。 “末将在!”孙崮当即答道。 “此为行军司马印信,将你留下来,是有三件事情要交代给你。”赵括继续吩咐道。 “是!”孙崮双手结果印信,准备接受命令。 “第一,自即日起,无本将之令,韩王山军营许进不许出,有敢强闯者,皆斩。 第二,大粮山中粮秣转运之后,不要在中军囤积,以营单位,分发下去,务必使每营手中至少有二十日之粮秣; 第三,军中所有老、弱、病、残及文职人员,大军开拔后,悉数转移至百里石长城防线,由留守故关之田单将军统一调配。”赵括一气儿将命令下达完毕。 其中第一点自然是为了出于保密的考量,毕竟无论是精兵换民壮,又或者是运粮后即行分发,都需要瞒住秦军,而封营显然是最好的办法。 这第二点,则是为了确保大军在渡过丹水防线后,即便陷入秦军的重围,甚至于被分割包围,也不至于立时断粮。 毕竟赵军一旦西渡丹水,东岸留守的兵力势必严重不足,而韩王山大营与大粮山大营的连接处,此时便成了最容易被攻破的薄弱环节。而若是此处被攻破,秦军便可以切断赵军主力与辎重部队之间的联系。 赵军缺粮之下,如不能在短时间内击溃秦军,突出重围,获取军粮,军心必然动荡,兵败也就顺理成章了。(历史上赵括虽然是输在包围,但缺粮耶确确实实地加快了赵军崩溃的进程。) 未雨绸缪,将粮秣带足,显然是最好的办法,即便免不了被包围的命运,也至少能够让大军多坚持几许,“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嘛。 当然,携带大量粮草,甚至将粮秣分发到营,势必造成行军速度的减缓,若是急攻确是不妥,稍稍有些不符合赵括在秦军中立的急性子的人设,但也符合赵军之中多方角力的现状。 至于最后的撤离举动,倒是大战之前的常规举动,也算是赵括为保留赵国一分元气的小措施吧。 “是!末将立即前往传令!”孙崮虽然不知道赵括的命令的深意,但并不妨碍他听命行事。经过刚刚周骐的事情,他显然已经看出来了,如今的上将军已经跟廉颇将军达成了一致,甚至每一步都是共同商议的结果。既如此,自己只需听命行事便是! 领命后的孙崮也随即后撤三步,向帐外走去。 帐内一下子空了下来。 而分别,也是时候了! “上将军!”廉颇率先开口道:“如今大营诸事已毕,末将也该启程了。” “嗯!”赵括点点头,说道:“将军此去,可先于大粮山中坐镇,待我大军尽起渡过丹水,秦军占据壁垒之后,再行出发!” “上将军?”廉颇有些疑惑,这跟在故关时候商量的不一样啊。 赵括随即解释道:“本将反复思考,还是觉得,大粮山中需要将军暂时坐镇,毕竟周骐刚刚升任裨将,若是一两万大军或许镇得住,但十万大军,恐怕还缺乏些威信。若是见大军被围便被胁迫出兵,则我军之一切打算都将功亏一篑矣。” 第28章 以身献国赚廉颇 似是怕廉颇将军拒绝一般,不待廉颇回应,赵括便又加上了一句道:“此是其一。另外,此去路程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将军若是早到,恐遭其怀疑,不若等事急再往!” 廉颇闻言,刚刚张大的嘴只得缓缓闭上。深深地看了赵括一眼,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说。 谁不知道廉颇这根定海神针在大粮山中的巨大作用,谁又不知道早去有被发现行踪的风险。可是,早一日去,那便可能早一日求来援军,渡河的赵军也就有可能因此多活下来几个人。甚至于西渡的赵括也就多一分的安全。 这些事儿,廉颇清楚,作为主将、作为计谋的主要策划者的赵括,又岂能不知? 可即便如此,赵括却依旧坚持让廉颇将军要晚一些出发。这无疑是用自己的性命换取赵国更多的胜利筹码。 朝堂之上,衮衮诸公,明知必败之局还毅然决然带兵出征的能有几人? 而为了国家利益,不惜以自己姓名为赌注的又有几人? 赵括正用他的实际行动为廉颇诠释着什么叫做“苟利国家死生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此言既出,廉颇还能说什么? 赵括原本清丽而略显青涩与不成熟的的面容,在廉颇的眼中慢慢变得坚毅而光芒四射。那是不知不觉中,泪水模糊了视线,那是一个真正把赵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荣辱更重的将领,一个真正值得自己托付的上将军。 牙关紧咬努力控制这眼部的肌肉,双手抱拳向赵括微微一拜,道:“将军大义,请受末将一拜!” “廉老将军切莫如此!”赵括赶忙搀扶起廉颇。 其实赵括并没有想那么多,甚至也并没有想过什么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换取赵国的胜算的想法,只是以常理推断而已,毕竟历史上自己被困东岸,也好歹坚持了四十余日。如今自己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坚持个二三十日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当然了,这样的想法显然是错误的,但考虑到无论历史上的赵括,还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赵阔实际都没有见识过什么叫做兵凶战危,有这样的简单推断,却也怪不得他。 话又说回来了,人都需要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这却又是后话了。 此时的赵括,面对着心情激荡、明显有所误会的廉颇,自然也不会蠢到自己去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当即补上了一句:“此,皆为战胜耳!” “末将明白!”廉颇双手抱拳微微一拜,显然,廉颇已经认下了赵括这个上将军:“末将这就出发,也好帮衬周骐一二。” 说着,廉颇就要离开,却又被赵括给拦了下来。 “将军且慢。”赵括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随即双手塞到了廉颇将军的手中,缓缓说道:“此去大梁,若是一切顺利自不必说,若是其中或有关隘,在求援无望之时,可打开锦囊,并照锦囊之中所书而为之,必可迎刃而解也。” “非到危急关头不可先行打开,否则此中计较便不灵验了。”赵括拍了拍廉颇粗粝的手背,又一遍严肃地嘱咐道。 “好!”廉颇看着赵括严肃的脸庞,摩挲着尚余体温额锦囊,虽不知其中有何妙计,可不知为何,廉颇对于这个还仅仅见过两日的年轻人有着不一样的信任感。随即小心将锦囊揣进怀中,抱拳向赵括保证道:“上将军放心!便是豁出这张老脸,也定及时为上将军请来援军!” 言罢,便转身带着亲兵大步流星地向帐外走去。 赵括也跟随着站到帐门外,远远看着廉颇将军的远去,似在践行,又似在留恋…… 大帐之外,太阳已经冉冉升起,早间温煦的阳光渐渐变得热辣起来。全军备战的指令已经下达,赵军士卒们都一个个忙碌了起来,军营之中处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士卒。热烈的阳光下,一个晃眼的功夫,身着士卒服饰的廉颇便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的军海之中。 “烧香的烧香、得智的得智!”赵括望着茫茫的军海喃喃自语道:“廉颇将军开拔了,本将军也该继续做好自己的事儿了。” “传令:大军各部各司其职,斥候营校尉随本将出营巡视壁垒情况!”赵括转过头向帐内的亲兵下令道。 “是!”帐内亲兵当即答应道。 …… 这边赵国大军热火朝天地调动、备战着,人叫马嘶之下,秦军便是想要不知,也是很难。 很快的,赵军的异常情况便已经递到了武安君的案头。 “报!” 随着一声清脆的长号,一员秦军斥候自中军外飞奔而来,在主位五步之外站定,随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对着主位之人汇报道:“禀将军:丹水东岸,赵军韩王山营地活动频繁,人叫马嘶,似有大的行动。” 主位之上,端坐着的正是一位发须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将军,不是秦军军神、武安君白起更有何人。只是因为白起自入营便已下令:“军中敢言武安君者皆斩”,故此斥候只是以将军称之。 “哦?”白起捋了捋有些花白的下须,自言自语道:“果然,开始了,有点快呀!这才几日时光?” 随即看向场中众人继续分析道:“看来这位赵将军是想要兵贵神速,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啊!”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可有具体调动情况!”白起向报信的斥候发问道。 斥候当即也不含糊,干脆地答道:“经我军轻骑探明:今日约么卯时初刻起赵军之中军起鼓,至二刻鼓毕,至此时赵军仍未有异动。 然至辰时始,赵军之中人叫马嘶之声渐起,随即未至半个时辰,便有数千人马出营门而北,沿丹水东岸北上,目前即将远离我军西岸壁垒。去意不明。 已而至巳时,韩王山大营之中更有数千大军与民壮约两万多人,出营门后直向东南,目前已渡小东仓河,似往大粮山方向而去。” 第29章 无心之语现青黄 “慢!”白起一挥手打断了斥候的汇报,目光扫向一旁的亲兵,道:“舆图何在?” 会意的立即将一面舆图抬了上来,一人多高的木架上,一张灰白的锦帛被四周麻线崩得紧紧的,炭笔为墨,在平整的帛书上,尽可能地细致地描摹着山水的纵横与天地的辽阔。 只可惜,受限于制作工具的原始,即便技法再过高超,也无法像赵括的沙盘一样惟妙惟肖地展现出战场的形式,尤其是在长短的刻画上,往往只有其大致形状与距离,根本无法哪怕稍稍地定量。 但,这即便是这样模糊的舆图,也是无数的秦兵冒着生命危险细细打探而来的,也正是用这粗糙的舆图,白起硬生生地打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歼灭战。 白起之能,秦军之锐,可见一斑。 站起身子,三步并作两步,白起便来到了舆图之前,周遭的秦军将领、包括正在汇报的斥候也纷纷围拢了过来。 只见白起以手代笔,按照斥候刚刚所言,在舆图之上细细摩挲一番。 随即,点点头说道:“南下之赵军,目标很明显,定是从大粮山中运粮而去,至于北上之兵,若是进攻,三千人略显不足,定为辅助之用。” 白起稍稍思量后,笃定道:“赵军欲渡丹水,必先先降其水位,以利其兵马穿插。此三千兵,定是往丹水上游截断丹水而去。以此可观赵军者二也,其一,赵军进攻已经迫在眉睫,若是顺利,便就在这几日了;其二,赵军主将赵括者,确为熟读兵书之人也。” 话音刚落,一旁便有一员裨将结果话头,问道:“将军!既知其欲截断丹水,不过我军出兵五千,将其断水流之卒尽灭之。” “尽灭之,赵军还如何转守为攻?”另一位裨将当即否定道:“依末将来看,可先由赵军断之水源,待赵军主力渡河之际,大举杀败其军,放丹水而南下,必能获奇胜也。” 闻言,白起缓缓地摇着头,表情之中甚至有些怒其不争。 一旁的王龁将军看不下去了,当即说道:“将军说赵军的主将只知道读兵书,怎的尔等身经百战之人也是如此?” 说着王龁往丹水上方一指,说道:“今年入夏以来,可有大雨滂沱,可有泥石洪涝?就如今丹水这点水量,想淹死个人都困难,需要去截断吗?那点子水,即便积蓄个三日三夜,一股脑儿放下来,又能有多大的冲击?” “末将知错!”两名裨将当即认错道。 白起倒也没有责怪,反而有些鼓励地说道:“战前论议,无所谓错漏也!但有想法皆可言说,战法便是从一遍遍的纠错之中慢慢改进而来的。两位将军莫要在意,本将期待来日更好的建议。” “是!”两人如蒙大赦,当即领命道。 “本将老矣,此战或为本将之最后一战,日后大秦还要交到诸位手中。”说着白起又环视一圈,颇为希冀地说道:“诸位将军应做思考,多做参议。” “谨遵钧令!”众将齐齐答道。 说实话,白起心中对于刚刚发言的两位裨将是有些不满意的。 这样的话语,若是一个校尉说出来,他是高兴的,因为这说明:一个本该注重战斗指挥的校尉开始思考战略上的事情,这是一个很好的讯息。 这样的错误,若是一个都尉犯了,白起也是能够接受的,毕竟刚刚步入秦军中高阶的位置,能够主动思考,更敢于在军议上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很值得鼓励。而这样的错误在都尉时候犯了,对大军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反而会加速他的成长。 可,这样的话语从两位裨将的口中说出,白起就有些接受不了了。 裨将者,可为一旅偏师之主也! 换句话说是已经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能力的人的,甚至随时会被自己派出去独领一军的,以这样的素质,去独当一面,显然是无法胜任的。 最令白起难受的是:这样的情况,在秦军之中恐怕并不是个例。简单来讲,秦军虽然依旧足够的精锐,足以令山东诸国胆寒,但在中高层的将领之中,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断层的现象。 看似繁华似锦的秦军之中,实际已经有着不小的隐患。 没错,如今秦军之中真正能打的中高级将领,虽然数目的确不少——白起、司马错、王龁……等等人选,可谓烈火烹油之势头,可若是细细查看,却能发现,这一个个的将领,几乎都已是知命之年了,在缺医短药的战国已经算是长寿了。 若是再往下查究一二,很容易便发现秦国根本没有能叫上名字的青壮派将领。 历史上,白起把长平之战打赢后,随即被秦王给赐自尽。紧接着,看似无敌的秦国,居然短短几年之后,在魏无忌的攻势下败退函谷关,这其中虽然有长平之战消耗过大的原因,但不得不承认,秦军青黄不接的问题也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直到“蒙骜”的出现,秦国才算结束了兵虽精无大将的窘境。而这段时间,也是秦国一统六国前最为混乱而危险的时间。可惜,唯一能独战秦国的赵国在长平一战中被打断了脊梁骨。 而紧接着的王氏父子、蒙氏兄弟相继而出,真正将秦始皇帝推向了古今最高的宝座。 如今的白起虽然已经有些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碍于自身本就功高盖主,若是再在军中大力培养将军之才,你让秦王咋想? 恐怕接班人还没培养出来,自己先被秦王给弄回去了。 所以,隐隐约约地提醒,潜移默化地教导,这是白起所唯一能做的事情。而在场诸将,即便是王龁恐怕也难真正地了解白起之意。 但那不重要。 还有时间!至少白起是这么认为的。 稍稍提点一番在场诸将过后,白起的注意力重新聚集到舆图之上。 “可曾打探到两只赵军的主将为何?”白起对斥候问道。 第30章 廉颇东出往故关 “禀将军。”斥候赶忙回答道:“北上丹水之将树‘陈’字旗号,细作观之,乃都尉陈璋。” “都尉陈璋者,并无太多出色战绩,不过水性不错,更兼识得水文,确乃阻断丹水之最佳人选。”一旁的王龁主动补充道。 “南下之将。”斥候见白起并无插话的意思,当即继续汇报了起来:“其为‘周’字旗,乃都尉周骐。然,以其所带军力及其麾下将领之数,或已升至裨将。” “何其短视也!”白起不自觉地吐槽了一句道。 众人闻言有些莫名,皆是看向白起,以为白起还有继续的话语,却不想白起就此一句便不再多说。好在,在场的还有王龁,也只有王龁算是明白白起的意思。 看着众人迷惑的样子,王龁也只好接过白起的话头为众将解释道:“周骐者,其人也,身彪体壮,孔武有力,有万夫不敌之勇;兼之出身北地,指挥骑兵作战乃是一把好手,颇受廉颇之重用,乃不可多得之骁将也。” “赵括此举,恐是在明升暗降,逐步剪除廉颇所遗留下的势力。”另一名裨将终于明白过来。 “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也!” “倒也难怪,大战在即,改弦易辙也是必然的事情。” 众人纷纷诉说着自己的看法,只是白起却没有再多作理会,他深知:能力不是一时便可以锻炼出来的。 “赵营之中可还有其他异常情况?”白起继续向斥候问道。 “是!”斥候赶忙答道:“尚有两处异常:其一,在卯时二刻后不久,便有一队约么二三百人的队伍,出营寨而往东北,故关的方向而行;其二,在不久之前,另有数百赵骑出营西门而向壁垒前进。” “打的什么旗号?”一旁的王龁插嘴问道。 “禀将军:往故关的小股赵军,并未张旗,只是其中孔武有力之兵卒颇多,我军细作只在远处稍稍张望,便险些被其神射手所伤,其精锐之意可见之也,故此特为上报。”顿了顿,斥候又继续说道:“另外,细作远远看见,为首之将发须皆白,年龄应当不小了!” “哦?”白起稍稍挑眉。 “廉颇?”王龁也不由得惊呼,眼神随即看向了眉头微皱,正略带思索的白起。 “若真是廉颇出走,赵军无异于自断一臂。” “廉颇的出走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廉颇怎堪在一毛头小子手下听命!” 白起还在考量着这个消息的准确性,而下面一众秦将则已经开始讨论着廉颇出走的可能性。 没有理会众人,白起在双目深深盯着舆图,脑海之中飞快地计算了起来,显然这个消息比之斥候想象中要更加重要,甚至比之前面的消息都要重要。 身为一名将领,白起深知一位优秀将领、尤其是身经百战的优秀将领,对作战的影响有多大! 试想一下,若是赵军进攻之时,由廉颇镇守西岸大营,自己还真就不一定能够攻破,甚至在关键时候廉颇的一句劝阻就有可能让自己耗费良久的筹算落空。 可若是廉颇真的负气而走,那么对手便只剩下了年轻的赵括一人!那还不是让自己想捏扁捏扁想搓圆搓圆。 而结合周骐被明升暗降派出运粮的消息,廉颇负气而走不是不可能,而是非常有可能。 想及此处,白起不再犹豫,向一旁的传令官下令道:“速令故关之细作,不惜一切代价查实东出之将是否为廉颇,同时令韩王营中细作配合查找廉颇下落。” “不惜一切代价!”白起再度强调道。 面对白起反复强调的“不惜一切代价”,传令官自然能感受到其中志在必得之意,当即应诺一声,便奔出帐外传令而去。 “往故关去的暂时不管,往壁垒而来的呢?”白起又接着问道。 “禀将军:往壁垒而来者亦是轻装简从,未曾张旗,又因在赵军防御重点区域,细作实难于……”斥候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稍稍往上一瞧,却只见武安君的脸色已经有变白的趋势。 斥候心中一个咯噔,当即补充道:“不过细作探查道:其队伍在入壁垒之前,壁垒之守将亲往迎之。” “哦!”白起略略点头,显然对此路人马,心中已有了成算。 “或为赵括亲至,查勘地形地势,以作渡河之准备?”一名秦将缓缓说道。 “此言有理也!”另一名秦将附和道。 白起闻言,不作声色地挥了挥手,示意斥候退下,显然斥候已经完成了使命,而接下来涉及到自家兵力调遣的军议已经不适合斥候继续听下去了。 斥候会意,明白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珠,庆幸着上将军没有发怒,深呼一口气,缓缓退出营帐。 见斥候退出,白起随即向众将发问道:“根据斥候所查,我们基本可以确定,赵国已经中了我王的反间之计,而韩王山大营之中赵括已经取代廉颇掌控军权。那么下一步,赵军将如何动向,诸君请试言之。” “从赵军大张旗鼓运粮及断流丹水、赵括亲往查勘种种迹象来看,赵军极有可能在近期对我所筑之西岸壁垒实施攻击!”一位秦军裨将见军神让自己讨论,赶紧发言道 “进攻是一定要进攻的,但时间呢?力度呢?”另一位裨将稍作思考回应道。 “有没有可能是后撤呢?后撤至百里石长城防线,我军继续压上,也还是对峙,赵括没法跟国内交代。”一名都尉摇着头否定道。 “然也,况且,若是无丹水壁垒阻隔,我军尾随而击,赵军势必付出巨大损失。赵括虽无作战之经验,却也是熟读兵书,定不至于如此布置。”又一位都尉否定道。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似乎赵军进攻之势已然板上钉钉。可白起却不是这么想的。 “若是赵括欲效廉颇之空仓领之故事呢!”白起突然问道。 “壮士断臂?”王龁惊讶地问道。 第31章 为炼将白起出题 “然也,以一部兵力或渡丹水强击我军壁垒,掩护大军撤退,而我军措手不及之下疲于防守,不敢渡河反击。”白起见诸将还在疑惑,便开口解释道。 “如此一来,赵军进攻在先,赵括自可以以进攻不利为由退兵。如此此以进为退,既能与国内有所交代,又能以最小之代价退守百里石长城防线。”王龁眉头微皱,随即又看向了白起说道:“赵括当无此计议吧?” “赵括虽无,廉颇可有乎?”白起继续问道。 “将军之意?”王龁还是有些不愿相信,毕竟三年对峙之中,双方有几斤几两都已经摸的清清楚楚了。廉颇,排兵布阵自然是一把好手,可论说阴谋之策,却好似不像有那个脑子。 白起自然明白王龁眼中的疑惑,甚至在白起的心中,也不认为廉颇或是赵括能够想出如此“两全”的办法,否则也不必在丹水一耗三年了。 之所以抛出这样的一种设想,更重要的乃是为了麾下的众将领们。 果然,见众将陷入沉思,似有所得的模样,白起表示很满意,随即说道:“廉颇与赵括之流能否想到此计是一层谋算,但我等作为对手却应该知晓此计的可能性与可行性,更该知晓自己应如何应对,切不能将胜算压在对方的无知之上。” “末将惭愧。”王龁当即认错道。 “无妨!”白起摆摆手,又看向正思索着的众将,继续问道:“若是赵军果然行‘壮士断腕’之举,战事将如何发展?我军又该如何处置?诸将且言之。” 说完,还给王龁递了个眼神——你别说话!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误判形式,或是放走了赵军主力,三年对峙之功、赵国布流之劳皆化为虚无矣!”一员裨将闻言,有些不甘心地感叹道。 闻言的白起有些期待地看着那员裨将,期待着他的后续。 可惜,令白起失望的是,那员裨将虽然推断出了后续可能的造成严重后果,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回答几乎戛然而止。 再看向其他人,也似乎没有更多的建议。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但大战在即,白起明白至少在此战之中,想要有人突破,是很难了。还是自己来吧。 “任他八面来,我只一路去!”白起的声音再度响起在大帐之中,一根手指指向丹水西岸的秦军壁垒:“只要赵军来攻,即便他想要佯攻,咱也要将其变成真正的攻击!” 白起环顾四方,对着秦军众将问道:“若是尔等是赵军,眼见西岸壁垒即将被攻下,尔等可会舍掉即将到手的胜利,转而掉头回撤?又或者及时变更战斗目标,一鼓作气将剩余兵力投入,以期彻底击垮我军呢?” “自然是要投入后续兵力,切不能让我军调整过来。”众将答道。 “没错,即便只有一点点的机会,赵军也是愿意攻破壁垒的!而我军便是要配合好赵军的进攻,要装作被赵军突袭措手不及的样子,逐步地、有计划地放弃西岸壁垒,从而不断诱使赵军进攻、进攻再进攻!”白起说道。 “无非是多撒把草罢了!”白起看着略略已经明白过来的诸将继续解释道:“便如赶羊一般,皮鞭不能做到的事情,往往只需要一把青草。一把把青草,一点点喂给羊,稍有后退之意,便往嘴中塞上一把青草,让羊的眼睛里只有眼前的那把草,慢慢地他就进入了羊圈之中了。” “但当赵军先锋见到光狼城的壁垒之后,再愚蠢的将领也会知道自己被欺骗了,所以第一阶段,我军是否要轮流让出壁垒,不可有一处被赵军突进过多。从而慢慢地把赵军主力全部或大部诱至丹水西岸。”刚刚分析局势的裨将再度发言道。 “很有道理!”白起看了一眼这位裨将,小家伙有点东西。随即补充道:“但战场瞬息万变,我们不能把所有的机会都放在对手的无能之上。” “我们要做好,赵军及时醒悟,及时撤退的准备!”王龁见状也开始发言道:“也就是说,我们一面要尽量地吸引赵军,同时也要做好赵军撤退的准备。” “这,不是又回去了吗?” “吸引赵军就是让赵军不撤退啊!” “既然能解决赵军撤退的问题何必让出东岸壁垒啊!”几员秦将有些不解。 一场军议,终于在白起和王龁的不断带动下,不再向着一言堂的军令偏去,而是像模像样地讨论了起来。 “让出壁垒、吸引赵军与赵军撤退并不矛盾。只要我们的佯败能够让赵军主将产生一时的疑惑,能够拖住赵军主力一至两天,那么我们的战术就是有效的!”白起向众将解释道:“而这一两日的时间,足够我军派出一支偏师,从秦川水溯河北上,穿插至百里石长城与韩王山之间构筑壁垒,切断赵军归路。” “同时,只要一两日的时间,我军还可以另一偏师南向自泫氏悄悄西渡,切断大粮山与赵军主力的联系,从而斩断赵军补给线。”又一裨将补充说道。 白起颇有深意地又看了那裨将一眼,回答虽然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此将已经是第三次说中自己的想法了。 “然也,如此一来,即便赵军想要回师,一无归路,二无粮秣,非死而何?”王龁适时地总结道。 “将军,若是赵军全军压上,我军南北之偏师,不是徒劳无功吗?”另一位都尉质疑道。 “若是赵军全军压上,那真是求之不得。北路偏师,将立即挥师南下,直取韩王山大营,进而进驻丹水西岸壁垒,而南路偏师死守界牌领即可完成对赵军主力的包围。”不待白起回答,那裨将便已经脱口而出。 “对啊,这样一来,赵军西向、东向、南向都将完全陷入了我军的壁垒的包围之中,而北方多为群山,只需少量步兵驻守,赵军主力突围更加难了!”众将附和道。 其实,白起的这个困阵并不是十全十美的。 第32章 两路偏师困赵军 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若是赵军不全军渡河,那么自己北路的偏师势必要遭受赵军主力以及来自百里石长城防线的赵军的两面夹击,尽管自己会立即派出援军。但能否坚持到自己的援军抵达,其实白起也没有定数。 当然,白起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将赵军主力吸引到西岸上来,毕竟面对着即将陷落的壁垒,漫天的功勋,没有人能够顶住这样的诱惑吧! 就算是廉颇,恐怕也顶不过底下的群情激奋吧!更何况如今廉颇已经被替换了,甚至此时已经都抵达故关了。 “诸君可还有疑问?”白起环视着诸秦将。 众将闻言,相顾无言。 随即,白起踱回了大案之后,众将也纷纷归位。 “传令!”白起气沉丹田缓缓说道。 “在!”众将齐齐应诺道。 “将军王骑。”白起从案头拿下一枚军令签,点将道。 众将中部一员彪形大汉立即出班应答道:“末将在。” “汝擅守,又在界牌领防御日久,地形最为熟识。界牌领方向交给你了。与你三万军,会同驻守界牌领之军,共计五万精兵,于战场南部待命。其一,防范赵军向南之突围;其二,待赵军入局,汝之位置最近,当果抢占壁垒,彻底封死赵军之退路;其三,若是赵军未曾入局,则需汝立即自泫氏渡河,切断大粮山与赵军之间的联系。”白起递出军令签道。 “末将领命。”王骑将军双手接过军令,抱拳答应道。 “将军胡伤。”白起继续点将道。 前段一名精瘦的将领当即出班道:“末将在。” “山地乃汝之主场,与汝两万山地精兵,沿着秦川水溯河北上,穿插至百里石长城与韩王山之间构筑壁垒,切断赵军归路,以作最后之保险。若赵军主力入我彀中,则迅速抢占东岸壁垒,并配合南路之军,夹击西岸壁垒。”白起继续吩咐着军令道。 “末将领命!”胡伤将军也立即领命道。 只是白起手中的令签却没有直接递出,不放心的白起继续叮嘱道:“此行在精、在秘、在速。全军上下,精锐先由将军挑选,入赵境后,需昼伏夜出,专寻深山而行,切不可为赵军发现。一旦穿插到位,需立即转入就地之防御。总之一句话,务必保证赵军无东逃之机会。” “汝需知之,如今防御故关之人乃是田单,切不可小觑。可取赵军之韩王山答应为支点,谨防故关之田单背刺。”白起再三地交代道。 “多谢将军,末将明白!”胡伤一口应下道。 点点头,白起递出手中令签,胡伤接过后缓缓退下。 “至于西岸壁垒之守。”白起略略沉吟,目光在每个将领的身上划过,逡巡一圈之后,最后终于定格在了中后部的一位裨将的身上,正是刚刚在军议之中表现颇为突出的裨将——嬴摎(嬴姓、赵氏,秦国宗室远支,后文中统一称呼:赢摎)。 但显然,若是直接由身在诸将中后排的赢摎负责壁垒之战,恐怕在场主人多有不服之意,哪怕他是宗室之人。 “王龁将军。”白起点将道。 王龁微微一愣,的确,他并没有想到白起会点自己的将,毕竟自己名义上还是营中主将,为了迷惑赵军也好,自己显然不适合在前线抛头露面地指挥具体的战斗啊。更何况,大军诸多失误白起不便出现,都需要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主将去处理啊。 “末将在。”尽管王龁有些惊讶,但已经刻入骨髓的纪律性还是让他在第一时间出班应答。 见王龁出班,白起却没有发布命令,反而继续点将道:“将军赢摎。” “末将在。”赢摎也有些惊讶地站了出来,上前好几步才在王龁将军的侧后站定。 以他的级别和资历,一般是不会被白起将军亲自任命的,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白起面不改色地开始布置起任务来。 “西岸壁垒之守,以王龁将军为主,赢摎将军副之。”白起递出军令道。 “原来如此!”王龁心中稍稍嘀咕道。 在场诸将,也是心有灵犀地相互看了几眼,却也无力反驳或者质疑些什么。 只一瞬间,王龁便已经明白了过来——这是要用自己来做赢摎的挡箭牌啊! 赢摎做一军主将如今资历尚浅,但做个副将,那是绰绰有余的。妙就妙在自己身系全军,虽然武安君已经接掌全军,但大军的庶务全还一股脑儿的在自己的手中,根本分身乏术。 换句话说,赢摎虽为副将,却要行使主将的权利,而且还有自己作为后盾,可以为他查缺补漏。 此事若换了其他人,王龁定要以为对面这是在以权谋私,也然不会做这个傻子,但换了白起…… 王龁深知道,白起一片忠心为的乃是秦国。 而这样的布置,显然是为了秦军的未来,的确,秦军新一代的将领之中能冲锋陷阵的将军不少,能排兵布阵的也还有几个,但能真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却一个都找不到。 看着白起递过来的令签,王龁明白,这不仅仅是一个令签,而是一份传承,秦军的传承。 可是,从未单独指挥过大型战役的赢摎,担得起这份责任、这份传承吗?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 有些顾虑的王龁微微抬头,却看到了一双凌厉而郑重的眼神。那意思是:我相信他,并且愿意为秦军下一代将帅的成长付出应有的代价。 王龁心中咯噔了来一下,显然已经明白了白起的意思。什么代价?无非是壁垒之战中,多损失些人手罢了! 慈不掌兵,在此时有了新的解释。 虽然有着自己的顾虑,但王龁还是愿意相信武安君的选择,毕竟无数次的经历都告诉着王龁:听武安君的准没错。 收拾好心情,王龁伸出双手,缓缓接过令签,答道:“末将领命。” “赢摎!要好好配合好王龁将军!”白起再度嘱咐道。 “是!”王龁和赢摎齐齐答应道。 第33章 丹水截断待天明 王龁当然没有答错。 白起这个交代的话语,本就是说给王龁听的。 白起见王龁一口应下,便已知道他已经清楚自己的用意,随即继续发号施令了起来。 “传令司马错!”白起唤过一名传令兵,说道:“迅速整顿光狼城中十万兵马,两日之内,光狼城及壁垒需做好一切防御准备。同时需派出骑兵,沿途进行坚壁清野,一则断绝赵军可能之信息来源,务求赵军抵达光狼城前,不得发现我军壁垒,二则要赵军为我军所困后,无粮秣之补充,以削弱其战力。” “是!”传令兵当即领命而出。 吩咐好最后的防线,白起随即站了起来,对着帐中诸将说道:“此役第一部分,名曰:诱军深入。各部无论是防守还是穿插,一定要统一行动步骤,绝不能擅自提前行动;即便对于自家士卒也不可多言一字,绝不能给赵军发现蛛丝马迹。诸君可明白!” “末将明白!”回应他的自然是肯定的答案。 白起挥了挥衣袖,示意众将离去。随即闭上了眼睛默默对自己的布局进行思考了起来。应该没有疏漏了吧,应该没有了,吸引赵军的有了,只要赵军进来,东西南北都有我的军队,包围圈密不透风。 秦军约四十五万大军大体分成了四部: 南面界牌领方向五万精兵,由将军王骑率领,防范赵军流窜河内; 北面胡伤将军带着两万五千精锐,沿水而上,意图绕到赵军身后,封锁东撤之路; 正面,聚集了曰二十七万大军,梯次配置在西岸壁垒及其后方营寨之中; 最后的十万大军,则在光狼城中,由司马错率领,为秦军最后的防线。 如同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等待着对面赵军自动送上门来。 ——不,还不够!口袋还有点单薄,十万大军防守光狼城壁垒,面对赵军全力攻击,恐怕还会力有不逮。 “王龁将军!”虎目怒睁的白起喊道。 幸好王龁走得最后,也走得最慢,刚刚到帐外,听到白起的呼唤,赶紧又跑了回来,应诺道:“末将在!”。 “起草一份军报,一是向大王简要介绍下目前形势和我军的安排,二是向大王要援兵!多多益善的援兵!安排妥善的人带给大王!” “诺!”王龁虽然不解为何战还未打,怎么就要援兵了,但还是按照白起的要求去做了,一定是白起发现了什么疏漏需要更多的兵力。 随着白起的将令下达,整个秦营也悄悄地运转了起来,只不过相较于赵军的轰轰烈烈,秦军的动静显然要小得多,尤其是留在壁垒防线的秦军,甚至连其上的校尉们,都完全不知道赵军即将来攻的消息。 当然,这也是白起特意嘱咐过的。 要的就是真实,给赵军最真实的“猝不及防”的感觉,当然,为此,秦军也将付出更多的伤亡,但在白起的眼中,秦军的每一个伤亡都是钓赵军上钩的鱼饵——舍不得鱼饵哪里能钓到大鱼呢! 为了掩人耳目,甚至于南北向调动的秦军,也是分批出营,恍如正常巡视一般。 秦军的一番作为,果然神不知鬼不觉,就连在丹水防线上视察的赵括,也没有特别察觉到秦军的异常。然而,赵括知道,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秦军一定已经开始算计着自己。 那就算吧!看谁算得多,谁算得少。 …… 巡视数日,标定了十数出渡河的地点,拖着疲累的身体,迎着漫天的星光,赵括匆匆回到了韩王山大营中军帐内。 或许是大战在即的缘故,军营之中,一片寂静,只有阵阵磨刃之声伴着呼呼的山风在营中回荡。 不待稳坐大案,一边用着些饭食,一边听着下方孙崮将军的汇报。 “禀将军:按照将军的吩咐,周骐将军已至大粮山中换兵完毕,共计换出精兵十万三千余人。”孙崮拿着竹简一一汇报着:“同时,共计运来粮秣十万担,可供大军一月之用,伙头军正在赶制干粮,目前已够三日之用。” “嗯!”赵括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在廉颇将军的治理下,大军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嘛,自己早上刚刚下达的军令,短短数日的时间便已经完成了个七七八八。 正当赵括要对孙崮的工作提出嘉奖之时,一声急报已经出现在了大帐之外。 “进!”赵括放下饭食,推到一旁,对着帐外说道。 当即一名身着红衣,背插短旗的斥候撩起门帘进入大帐之中。 “报!”单膝跪地的斥候,双手抱拳道。 “讲。”赵括也没有废话。 “禀将军:陈璋将军传书,丹水已被截断,明日寅时后,便可渡河。”传令兵当即回令道。 “哦?”赵括惊喜地说道。 顾不得其他,赵括随即问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未至亥时!”一旁的孙崮将军瞥了一眼角落的铜壶滴漏,当即答道。 “亥时,也就是说距离寅时,还有不到三个时辰。”赵括喃喃自语道。 站起身子,赵括在大案之后踱了几步,脑海之中不断运转:“大军整备经日,已尽全力,人困马乏,提早一个时辰于此大战无关紧要,倒是或令大军困乏不已,反而不利战事。” 想及此处,赵括眼中精光一闪,对孙崮下令道:“传令:伙头军寅时三刻,埋锅造饭,大军卯时起身用饭,人马半饱,卯时三刻,兵分三路,目标直指西岸秦军壁垒。” “是!”孙崮有些兴奋地答应道。 …… 随着赵括的将令下达,黑夜也彻底将丹水沿岸笼罩,即便知晓了进攻时机的几名将领也在赵括的严令下,只能眼巴巴地等待着天亮,丹水西岸的秦军阵线之中,更是毫无准备。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一切都如往常。 只是,在壁垒之后的大营之中,白起正为一封军报而狂喜不已。 军报来自黑冰台(秦国的情报机构),内容很简单,寥寥数个字而已…… 第34章 薄雾遮日战鼓起 “据查:廉颇已至故关,并与田单会面。” 短短的一句话,却是令白起连觉也睡不着,连日来的担心终于在此时放下。没有了廉颇的赵军便如拔了牙的老虎,虽有其威却无其力。 得到了消息的白起更是连说了三个好字。 而就在白起终于压住心中的兴奋之情,准备稍事休息时,又一个急促的声音在帐外传来。 “将军!” 这个声音,白起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这几日的时间,经常以进出自己这里的赢摎的声音。想着这几日来,赢摎的表现,白起心中不由的一阵欣喜,那是对于大秦后继有人的真正欢喜。 白起知道,赢摎连夜而来,想来有大事汇报。 几乎一瞬间,白起便已经坐直了身子,缓缓道:“进!” 随着门帘的微微一动,一个年轻而机敏的面孔出现在了白起的眼中,不是赢摎更是何人。 不待白起问话,兴奋的赢摎便抢先汇报道:“禀将军:秘密监视丹水水位之卒刚刚发来紧急信息:丹水水面异常下降。” 显然,已经进入秦军决策层的赢摎,很明白丹水水面下降意味着什么——赵军的进攻恐怕很快就要到了。 “哦?!”白起也略略有些兴奋,等了数日,终于等到了讯息。只是相较于一直兴奋不已的赢摎,白起的兴奋之心几乎一闪而过。 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无非就是按部就班而已。 白起淡定的点点头,对赢摎说道:“将此情况通报给王龁将军。” 言罢,白起便要回去继续休息,这可把赢摎给急坏了。 “没,没了?”赢摎心中泛起了嘀咕,双眼怔怔地看着白起,似乎在期待着白起的下文。 可惜,这的确就是白起全部的命令了。 “还有事情?”白起也看到了赢摎的异常,随即问道。 “嗯……”赢摎有些支支吾吾,随即还是鼓起勇气对白起说道:“将军,大战在即,是否向壁垒上将士通报一二,也好令其做好准备……” 不待赢摎说完,白起便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看着自己选中的继承人,心中不由一叹:还是太嫩啊!也罢,便由此战教你第一课吧。 “汝之爱兵之心,吾知之矣。”白起耐下性子缓缓说道:“然,爱兵如子之外还有一句慈不掌兵。平日操演,需爱兵如子,不如此不足以收将士之心;战场之上,不可妇人之仁,需慈不掌兵,非如此不足得胜之机。” “今欲以壁垒诱敌深入,若提前知之,则或为赵军所知,则不仅北上绕后之军危险,而我军再无全歼之机。此前牺牲之兵卒皆为枉然矣。”白起拍了拍赢摎的肩膀,颇为严肃地说道:“战之胜也,即为爱兵之甚。明白吗?” “是!末将明白了。”赢摎也是一点就通,在白起的一番话语之下,很快就放下了心中那一点点的恻隐之心。 “去吧!跟着王龁将军,准备壁垒之战。”白起也是很满意赢摎的知错就改的悟性,随即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是。”赢摎随即点头退下。 …… 于是,赵军高层为了掩人耳目,瞒下了自己进攻的时间,而秦军高层也为了不被赵军发现自己已经得知他们要进攻的情况,也瞒下了麾下,赵军即将进攻的事实。 夜,在一片寂静之中悄然过去。 然而,不论秦赵双方的将领如何去想,如何去做,太阳终究会照常升起。 一颗颗的露珠在草叶上冒出了头,层层的薄雾之中,点点的星光与昏沉的月光已经不见了踪迹。东面,一点点的阳光透着薄纱,将温暖洒向大地,又将黑夜慢慢驱散。 卯时,天未大亮,正是天地间混沌之时,能见度尚不足三五丈远,而丹水水位已经下降了很多,最浅处已经能够看到河底的鱼虾,即便是最深处也没不过马蹄膝盖。 天时、地利俱已到齐。 站在点将台上,身着戎装的赵括微微点头,身后擂鼓伴着号角声,彻底将大地和赵军的将士唤醒。 呜……呜……呜……赵军军营中响起低沉的号角声; 咚……咚……咚……闷雷般的鼓点敲打着众军的心房。 “快!快!速度快!”伍长、什长们一边套上自己的甲胄,一边催促着麾下的将士。 “嗡”的一声,那是将士最后检视自己的刀剑; “啪啪啪……”,那是急促的集合之中,甲胄、刀戈相互碰撞发出一阵阵的声响…… “禀上将军:虎贲营到齐!” “禀上将军:山字营到齐!” 一阵阵忙而不乱的操作之后,数以万计的将士已经在偌大的校场上集结完毕。一名名校尉,清点完各自的人数后,立即向赵括汇报着集结情况。 赵括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三通鼓毕,鼓声骤停,而喧嚣的校场也为之一静! 赵括上前一步,也没有更多的废话,该说的早就说过,该激励的早就激励过了,剩下的,无非就是战斗而已。 “破秦就在今日!”赵括向着台下众将士,高喊着:“战!” “战!”台下众将士齐声回应道。 一呼一喊之间,刀剑已然出鞘。 “战!” 一股浓烈的战意瞬间从丹水东岸飘扬而起,浩浩荡荡地杀向丹水西岸,便是还在睡梦中的秦军也感到了丝丝的凉意。 紧接着,赵军营中号角再起。 伴随着高昂的号角声,吱呀呀……吱呀呀……韩王山大营营门被缓缓推开。 身着红色战袍的数万赵军,分作数列,旌旗招展,犹如一条条火龙,自营门鱼贯而出,伴随着有节奏的鼓点,骑军、步卒纷纷在河滩上、丹水中踏出死亡的音符。 鲜红的旗帜上,一个个偌大的赵字,直刺天际。 这面赵军巨大的动机自然也逃不过秦军的眼睛。 不多时,秦军号角也随即响起——那是敌袭的号角声,随之而来的便是雨点般的紧急集合的鼓点声。 原本寂静的秦军军营瞬间沸腾。 “敌袭!” “敌袭!” 秦军的什长、伍长们一边听着帐外的呼喝声,一边一脚一个,将还睡眼惺忪的麾下给踢了起来。 第35章 骑兵轻进弓兵阻 秦军也不愧是战国里最为精锐的部队,对于赵军的进攻,也早有预案,风风火火的校尉很快整顿好自己的队伍,随时准备上壁垒增援。 短短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整个西岸壁垒防线便如同一个战争机器一般,轰隆隆地发动了起来。 至于壁垒之上,值守的秦军更是早已热火朝天,人叫马嘶、甲胄摩擦的金属声、运输木车的吱呀声,箭矢搬运与放下的碰撞声,刀剑出鞘的铿锵声交汇在了一起。 薄雾里的秦军壁垒,如同一头被惊醒的巨兽,慢慢睁开他的巨眼,看着不远处赵军的锋芒,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反而缓缓地露出它锋利的獠牙,随即又伸展它强壮的臂弯,似要将赵军揽入怀抱,再一点点慢慢消磨、吞噬。 虽有人心惊,却没有人害怕。 那乌泱泱的赵军,在秦军将士的眼中不过是一个个的军功而已。 只是,这次的进攻,显然与以往的进攻有所不同。 赵军的军营如同一把弯月的弓,趁着清晨的薄雾,向着秦军的丹水防线,射出三条粗壮而火红的箭矢。 箭与盾很快相撞,而这一撞便是天崩地裂! 除了赵括,没有人知道华夏的历史将从这一刻开始,彻底地重新书写! “快,快,加速渡河!”赵军都尉催促着麾下将士。 哒哒的马蹄几乎将丹水踏破。 赵军第一波的进攻完全由骑军组成,倒不是由骑军直接攻城,而是为了尽快地抵达壁垒之下。 赵军多骑兵,即便不会骑马的士兵,也被骑军给带上了马,目标只有一个:务求趁着薄雾迅速过河,穿插到西岸秦军壁垒之下,建立好防御阵线和西岸的前进基地。 赵军速度很快,秦军的反应也不慢。 很快,秦军中一声整齐的怒吼划过天际! “风!大风!” 随之而来的便是瓢泼的箭雨! 尽管有薄雾的阻挡,秦军引以为傲的箭矢依旧不是吃素的——既然做不到精准打击,那便火力覆盖吧。 仰头望去,昏昏沉沉的天空中如同一堆蝗虫略过,三角的箭头在微弱的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寒光,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星光大网,将赵军的渡河主力笼罩在下,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没错,秦军就是要以量取胜。 但凡有赵军声响与身影的滩涂、河道,都没有逃过秦军箭矢的覆盖性进攻。 还在行军中的赵军根本无力也无法反击。 “举盾、低头,加速通过!”一旁另一位赵军都尉一边抽打着自己的坐骑,一边大喊提醒着自己的士卒防护。 赵军军士一边举着手盾,一边鞭挞着坐下战马快速冲锋,好迅速逃离这炼狱似的河面。这是赵军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然而秦军的箭矢可不是吃素的。穿过薄雾,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根根箭矢以极快的速度落在赵军阵线之中。运气好的被盾牌给挡住,然而更多的箭矢则是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不算厚重的甲胄,直直地刺入赵军士卒身体之中。 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中,惨叫声、落水声、求救声、怒吼声,顿时混作了一团。 原本清澈的丹水迅速被血染红。 看着眼前不断落水的同袍,听着耳畔不断传来的呼救声,说不心疼那是假的。但没有办法,无论秦、赵,谁想进攻,就必须面对“丹水”这道难关。 没有办法,冲过去是唯一的活路!抢滩登陆从来是战争中最难的课题,在冷兵器时代便是如此,守方几乎拥有绝大的优势,只要不被突袭给一下子摧毁,反应过来后绝对是登陆部队的噩梦。 登陆部队除了用人命去填出一条道来,根本毫无别的办法。而用战友生命填出来的道路不一会儿就会被火力重新压制。所以,速度是抢滩登陆最为重要的因素。 冲啊! 快一点!再快一点! 别犹豫啊,再往前冲呀! 不仅一旁的赵军校尉、都尉催促着士兵们前进,后方的副将、裨将乃至还在做工的工匠们都在心中呐喊着。 都知道速度是进攻的关键,可是下有丹水阻力,上有不住的箭雨,要克服心中的恐惧,谈何容易,即便是强如赵、秦之军,也不免在这样的战斗中稍作踟躇。 面对死亡的恐惧,士卒不可避免地顿足,就连胯下的马匹都有可能畏惧不前,尽管他们也知道停留下去只会更加危险。 这时候,将校的作用便体现了出来。 一个理智的将领,会在此时给予麾下将士们最正确的指示,一个身先士卒的将领,也能给麾下将士们最佳的垂范。 而秦、赵之军之所以强悍如许,显然不乏这样的将领。 “跟我冲!”一句怒号在赵军中爆发。 紧接着,一匹白马从众马之间一跃而出,,马上之人,身着重甲,身子低低伏在马背之上,一手持盾胡护住马头和自己的要害,一手握枪扫落着周遭零星的箭矢,顶着秦军密集的箭雨,一马当先,就要冲上西岸。 显然,这一句敢为人先的“跟我冲”比千万句在后方的“给我冲”要管用得多。 而榜样的力量从来是无穷的,有了校尉的率先垂范,麾下的赵军将士们自然也跟随着校尉冲刺了起来。 在白马踏上西岸的一刹那,身后的骑兵们也有样学样,纷纷低伏下身子,双腿重重一夹马腹,手中长鞭也跟着抽打在马屁之上。 胯下的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对于死亡的恐惧,当然更可能是屈服于主人毫不留情的鞭挞,吃痛之下,随即变得癫狂起来,四蹄齐齐发力,连人带马便朝着西岸便不管不顾地冲刺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赵军骑兵终于抵达了丹水西岸。 就在越来越多的赵军渡过丹水,战场形势一片欣欣向荣之时,原本薄薄的雾气也终于抵不过热烈的阳光,渐渐消散了开来。 而随着能见度的改善,刚刚渡过丹水的赵军又面临着更加严峻的考验。 第36章 性命相拼抵西岸 在付出了上万条性命之后,赵国大军终于抵达了丹水西岸。 而这样小的代价,已经大大出乎赵括和一众赵军将领的意料。 没错,上万人的这代价确实不算大,至少没有达到赵括和廉颇所预想中那般的大。 其中自然有截断丹水,加快了大军渡河效率的功劳,也有晨间薄雾导致秦军最强的弓矢,没能发挥出最大效用的功劳,或许也有赵军将士们悍不畏死地冲锋陷阵的缘故。 然而,赵括心中清楚,其中最大的功劳恐怕还是秦军高层。 截断丹水的举动能不能瞒过秦军,显然并不太能,尤其对面的主将还是久经沙场的白起,即便是枯水季,也不会不注意丹水水面高低的情况; 晨间进攻、甚至是夜间的进攻,秦军都应该有从容面对的预案才对,虽然今日秦军的应对不可谓不快、不当,但显然是未尽全力。 事实也与赵括想象的差不多。 面对密集的秦军箭雨,河面上赵军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能冲上东岸的连一半都不到,攻城器械等辎重更是想都不要想,若继续打下去,恐怕连壁垒都摸不到,丹水便要成为赵军的坟墓了。 王龁和赢摎透过朦胧的雾气,看着迟迟不能上岸的赵军,都有点着急了,几次都想让箭雨慢点儿放!把赵军直接给压回去了可咋办啊! 好在,赵军之中也不乏勇将,在这些校尉的带领下,赵军的先锋终于踏足丹水西岸,而新的挑战也随即摆到了双方的案头。 最先一批登上丹水西岸的赵军队伍是骑兵和他们所驮着的弓兵队伍。 一到岸上,弓兵队伍便被放下,三五成群的弓兵很快纠结一起,在各自伍长、什长的带领下,迅速地调试好弓矢。 一边调试这弓矢,一边又在校尉的指挥下,迅速地组成了方阵。 而此时,秦军的箭阵正呼啸着穿过他们的头顶。 刹那间,他们的身后响起了下饺子似的落水声。呼啸的箭雨便是最好的催促,不待第一声惨叫声从背后袭来,弓与箭已经分别拿在了手上,只待指挥校尉的一声令下。 “搭!”眼明手快的校尉见麾下大都准备妥当,随即大喊一声下令道! “啪啪啪……”的声响此起彼伏,只见弓兵们纷纷低头,右手中早已备好的长箭往长弓上一搭,只一瞬间,西岸之上,赵军弓兵方阵,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气息。 “引!”校尉一边拿起手中令旗,另一边大声下令道。 赵军弓手闻令,双手齐齐发力,左手握弓,调整好箭矢的角度,右手肱二头肌涨起一大块,将数石的强弓拉得十分圆满,斜着四十五度对着远处的秦军西岸壁垒。 “放!”校尉手中红色的令旗忽地落下,一句简短的命令随即脱口而出。 随着校尉一声令下,赵军的箭雨腾空而起,在日渐清晰的阳光的映衬下,与秦军的箭雨在空中交会,一方往秦军壁垒而去、一方往丹水水面而来! 扑簌簌地,数以千计的箭矢洋洋洒洒地落入各自的阵营。几乎同时,两个方向纷纷传来哀嚎、惨叫之声。 显然,赵军箭雨的威力丝毫不逊于秦军,要知道秦军箭矢锋锐,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赵军的箭雨能有如此威力,一方面是因为这第一批的弓兵将士,乃是赵军中精锐所致,数石之弓,可不是说开就开的。 当然,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赵国的武器较之秦国也不算逊色。毕竟赵国境内多铁矿,其出产的铁器,尤其是兵器在战国也是尖端畅销的存在(仅次于韩之国,秦国不卖!)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而壮士岂能无好的兵器? 这也是赵国在长平惨败后还能跟秦军打得有来又回的重要原因之一。 站在城头之上,正在肆意屠戮着河面上赵军的秦国弓兵们,哪里会想道赵国的反击来得如此快速而猛烈。 猝不及防之下,一次箭雨袭击便给秦军带来了极大的损失,甚至比秦军给予赵军带来的损失,还要更加严重些。 尽管赵军弓兵数量较之秦军尚有不足,但一则是赵军丹水之上都是移动靶,行进速度还不慢,二是赵军经历了一次箭雨,纷纷有举盾等保护措施,而秦军毫无准备,又密集地站成方阵,更没有什么防护措施。 两相比较之下,这一轮的箭雨相互袭杀之下,竟然是赵军占了上风,而壁垒之上的秦军弓兵损失惨重。 这可乐坏了将军们——无论秦赵! 赵军自不必多说,自家占了上风,而这宝贵的时间内,又能有更多的赵军渡过丹水,摸到秦军壁垒了! 而秦军的高层将领却也乐了,他们在想的是:,哎,终于不用再放水了,应该能吸引住赵军了吧,我的弓兵都被重创了也,赶紧来攻我啊! 然而,痛苦的却是士卒们——无论秦赵! 痛苦、死伤都是底下的士兵的,哀嚎声、求救声响彻在丹水沿线,无论秦军壁垒还是丹水水面,都是一片断臂残肢血流如注的地狱般场景。 慈不掌兵——不仅仅是纸上的几个字而已! 然而战斗还在继续,苦难也还在继续。 没有来得及庆祝,稍稍将壁垒之上的秦军弓兵压制一番,丹水西岸的赵军迅速在校尉的带领下,调整阵型,大的方阵被分成了若干小的方阵,中间切割开的空间是为了给后续兵力开进之用。 脚下调整着阵型,手上的功夫可不敢停下,刚刚站定之后,赵军的弓兵们随即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压制。他们很清楚,自己虽然短暂地打断了秦军的箭雨,但七国最强之兵,可不是说说而已。 壁垒之上的秦军受到赵军箭雨打击,短暂的失神后,便是迅速的反击——辅兵将受伤和阵亡的弓兵抬下壁垒,未受伤弓兵迅速集中,在各自校尉的指挥下进行调整。 “分!” 校尉手中旗帜一挥,秦军弓兵方阵应声而动,也由一个个大的方正迅速分解成若干的小方阵。而刚刚还压制着秦军的赵军弓兵也将迎来他们的噩梦。 第37章 应接不暇速调整 “目标丹西东岸赵军,三连发准备。”秦军校尉的指令很快下达,这次不再是丹水水面,而是刚刚站上西岸,敢于挑衅秦军的赵军弓兵。 显然,秦军的校尉是想用实力,告诉告诉赵军,什么叫做“强攻硬弩”! 随着校尉的指令下达,各个小方阵的什长、伍长立刻带领着自己麾下的士卒调整箭矢的方向和角度。 “甲好!” “乙好!” “丙好!” …… 一个个小型号方阵的什长们,依次举起手中的旗帜示意指挥的校尉,己方的方向角度已经调整到位。 校尉收到信息后,高高举起手中旗帜,随后又重重落下,向着身侧的十数个小型方阵大喊道:“放!” 短短几分钟,秦军完成了遭受打击、重组方阵、变换队形,重择目标,调整标尺,引弓发射等一系列的操作。 也就是说,从被打击到反单击,只需要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这就是当世强军——黑衣秦军的威力——而这种高效率、高精准的反击,甚至无需任何高级将领的指挥,仅仅在一个区区校尉的指挥下就自行完成了。 “噗噗噗……”弓弦释放,无数箭矢冲向天际,又在重力的作用下,向赵军东岸的弓兵方阵落了下去。 而此时,赵军的第二轮齐射刚刚完成,同样无遮无挡的赵军弓兵也遭受了灭顶之灾。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但显然,作为第一批登岸的部队,的确是十足的精锐。面对同伴的不断倒下,赵军东岸的弓兵方阵没有丝毫的慌乱,活着的赵军士卒,根本来不及悲伤,冷静地抽出箭矢,搭上长弓,双眼紧紧地盯着自己将要发射的方向,双耳静静地等待着校尉的命令。 可惜,他们已经再听不到校尉那粗狂的声线。 他们的身旁,手握指挥旗的校尉已经倒在了血泊里,背上插满了羽箭。作为指挥者,他受到了秦军极大的重视。犹记得这位校尉最喜欢跟士卒摔跤了,几乎把全营都摔了个遍,大家都对他又亲又怕。 一位曲长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袍,自觉地接过了指挥权,放下手中弓箭,抽出腰间宝剑,指向秦军壁垒,嘶吼道:“引!” 来不及悲伤,众军听从接替指挥的曲长的命令,纷纷引弓搭箭。 “放!”曲长的宝剑狠狠斩下! 赵军的箭雨再次破空,但相较秦军的箭雨和第一轮的箭雨,都显得略微有些稀疏了。 两军的箭雨在秦军的头顶不远处再次相交,再次奔向不同的去处,去夺取对方的生命。 然而不同的是,秦军弓兵前方已经有了盾兵保护,在秦军弓兵低头搭箭时,盾兵将自己和弓兵紧紧地护在木质的大盾牌之下。如此一来,赵军弓兵的杀伤力便大大降低了。 当然了,秦军由于在搭弓射箭时候,仍需要移开笨重的大盾牌,即便秦军配合默契,这样的操作已然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而如此一来射箭的效率就下来了。 虽然没能大量杀伤秦军弓兵,却也使其被迫减缓了射箭的频次,也算是达到了压制秦军弓兵的目的吧。 相较于秦军,赵军弓兵可没有盾兵的保护,只能靠血肉之躯来硬挨秦军箭矢,这损失之大可想而知。 仅仅在与秦军又互相抛射两轮后,东岸弓兵方阵已经阵不成阵,所剩不多的弓兵已经无法对壁垒之上的秦军形成压制,甚至已经没有了统一的号令,只能由各自的百将指挥进行零星的不成系统的抛射。 但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在与秦军的互射的时间里,西岸的赵军抓住了难得的战机迅速过河。这次不仅是弓兵,保护他们的盾兵还有攻城的步兵主力都已经过河。正在组成一个个方阵向着秦军壁垒推进。 数千人的精锐弓兵,给数万人的赵军创造出了作战的时间与空间。而仅剩不多的最先登岸的弓兵部队,也随即被收拢起来,加入了新的弓兵部队,继续压制秦军。 战至此时,战斗的主力已经悄悄从对射的弓兵转交到了步军的手中。 壁垒之上,尚成建制的秦军弓兵也有序后退,以让出作战区域给步军,同时弓兵们再次调换射击目标——压制准备攻城的赵军主力。 一场壁垒的攻防战迫在眉睫。 …… “报,我军中路已突破丹水,在丹水西岸完成集结,同时攻城器械已经出发渡河。”一名传令兵给稳坐中军帐的赵括带来最新的战报。 “知道了!”不顾帐内兴奋的众将,赵括只是淡定地回着传令兵。 “报,我军南北两路已经突破丹水!”又一名传令兵传来捷报。 “知道了!”赵括继续淡淡的说道。 这也怪不得赵括不曾兴奋,实在是如今的局面,早在故关的沙盘上都已经推演完毕,虽然损失比之推算下要小上不少。 但赵括的反应在众将的眼中却是波澜不惊——颇有大将之风的表现。 赵括看着远处已经蒸腾起红霞的丹水,心中不由一动,生在新世纪的他实在无法做到视人命如草芥。 “传令各部将损失统计后上报上来。”赵括随即下令道。 “是!”传令兵稍稍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立即领命道。 不一会儿,战损已经到了赵括的手上,一个渡河之战伤亡过万——骑军三千,步军四千,最惨的是弓兵,有六千之多。当然这其中很多是负伤,毕竟弓箭的攻击,只要救护及时,并不那么致命。 可这一万多人,是赵括手上所剩不多的真正的精锐部队啊! 此时赵括陷入两难境地,是将这些受伤的精锐留下,治疗后继续投入西岸的对战还是将这些伤兵转移。前者将使自己有更多的筹码,到时候突围也有更大的生存的可能性,后者则能让这大几千人脱离被歼灭的境地。 “罢了,能保留一分元气是一分元气吧。”赵括咬咬牙还是决定将这几千人送归后方,毕竟这十余日里,伤也不一定能好,反而会成了拖累…… 第38章 兵进西岸暂延缓 “传令收拢伤兵,先行救治后移送至故关之中。”赵括放下手中伤亡报告,下令道:“令田单将军请医师好好救护,伤愈后不必归队,就地整编加入故关防线,服从田单之指挥。” “是!”一旁的传令兵立即领命道。 一番操作下来,众将似乎又对赵括有了新的理解——一个心系将士的、颇有大将之风的优秀将领。 然而接下来赵括的话语,却又令众将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传令孙崮:各军间距拉开,延缓渡河速度!。”赵括接着下令道。 “什么?”在场诸将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面形势一片大好,上将军却下令后续大军暂缓? 暂缓什么? 等秦军把好不容易登上西岸的大军给赶下丹水? 当即便有将军不乐意了。 “上将军!我军已有数万大军已经渡国丹水,只需建立防御,后续攻城器械继续运国丹水,则秦军丹水壁垒指日可下。”一名裨将不太理解地问道 赵括没有说话,倒不是他不忍心打击诸将,可是总不能告诉你壁垒之后还是壁垒,而且是更深的更高的壁垒! “而一旦壁垒被破,我军乘胜之下,光狼城、空仓领、乃至界牌领和整个上党地区,都会在我军掌控之中,何以占尽兵例却暂缓进兵焉?!”那员裨将仍在畅想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而在场诸将竟然似乎觉得他言之有理,这就令赵括很是不耐了。 “你不觉得不太对劲吗?”赵括无奈地打断裨将的YY。 “如何不对劲?”裨将不屑的说道,显然在他的眼中,如今猝不及防的秦军,乃是最佳突破的时机。 眼见着众人就要带偏,赵括当即问道:“秦军的大杀器——床弩呢?战斗也有小半个时辰了,秦军的强攻硬弩是见识了不少,但床弩这件大杀器始终没有出现,是何原因?” 在场诸将包括刚刚发言的裨将在内闻言都陷入沉思。 “更何况,即便床弩受限于距离,可秦军的骑兵呢?战车呢?若是换了你来防御,岂会只用弓兵来进行防御吗?秦军虽不以骑军见长,但多年与匈奴作战,几万骑军总还是有的,即便没有骑军,战车总还是有的。”赵括继续反问道。 “若是我来防守,派出一队骑军或是步兵冲击东岸的弓兵方阵,长弓兵继续压制丹水,不多说,至少再造成两万人以上的伤亡。”一名裨将小声地附和着赵括的论断。 “我过河队伍还有骑军,或许是怕我骑军反冲击,故而没有派出部队冲击我军吧!”令一位都尉稍稍思索一会儿,有些不甘心地辩解说道。 “我军渡过丹水的骑军不过数千人,且丹水距离壁垒的距离不算太长,这么点距离根本不够骑兵将速度提起来,更不够骑兵辗转腾挪,这样一来优势完全秦军的步卒。” 赵括指着不远处的丹水西岸,说道“只需派数千步卒围住骑军,利用骑军的速度冲击弓兵,我军如何能守?” “如此说来?”裨将有点不敢相信地说道:“秦军是故意放我军渡过丹河?” “废话,当然是有意放我军渡河了!”赵括在心中怒吼道,可是明面上赵括却不能告诉众将领事情的真相,否则得知自己是去送死的诸将,哪里还会有心思去好好打仗。 演戏嘛,那就接着演呗!白起啊白起,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哦。 “那也不一定。刚刚尚有薄雾,加之我军进攻突兀,秦军或有猝不及防之故!”赵括摇摇头否定道:“可若是接下来秦军再无动静,那就……” 众将闻言,皆已明白赵括的意思:若是秦军继续如此无力,那么必有蹊跷,趁着大军主力尚未渡过丹水,撤回东岸是最好的选择;而若是秦军加紧了防御,那么就只是虚惊一场,再行加快渡河也不迟,无非是多损失几千上万兵马而已。 大军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众将不再迟疑,纷纷依令而行。而随着赵括的将令传达,丹水之上的赵军队伍随即变得稀疏了许多。 而赵军暂缓渡河的表现自然也被秦军将领看在了眼里,而自赵军渡河起,一众的的秦军将领便已经匆匆赶到了大帐之中。 “赵军渡河的兵力有多少了?”白起问道 “回禀将军:赵军总计渡过丹水的兵力约五至六万。骑军约两万人,步卒三万余人,其中有一万的长弓兵。”行军司马一拜回答道。 “嗯,敌军损失预计有多少?我军损失如何?”白起又问道。 “敌我双方皆是由弓兵所杀伤,赵军损失应在万人左右,我军损失约五千余人。敌我伤亡比例应在三比一,至二比一之间。” “赵军不愧山东六国之最强啊,在渡河战中能与守方达到三比一的战损比。”一位秦将感慨道。 “嗨,那不是咱放水了吗!你让我带一曲骑军出去溜一圈试试!”另一位秦将不服道。 白起眉头微皱没有理会这两个打屁的秦将,不应该啊,这样的战损比就算是自己麾下的精锐秦军也做不到,更何况是赵军。赵军主将难道没有丝毫的怀疑吗?赵括差到了这种程度吗?即便赵括没有发现,其麾下的裨将呢?都尉呢? 于是白起继续问道:“如今赵军行止如何?” “赵军已在东岸布阵防守,暂未进攻,西岸渡河速度有所放缓,似有回转之意!”行军司马回复道。 这就对了,应该是有所怀疑了,这才是一位熟读兵书的将领该有的样子。 白起对此表示:很满意。 “看来对面赵军的主将也是有所怀疑了?” “对面的主将怎么说也是马服君之子,家传兵法好吧。” “也怪咱们太看不起人家了,连床弩都没有上,人家不怀疑才怪了。” “不过战场上的水平也就那样吧,隔了这么久才发现可能有问题。” 一众秦军将领调侃着赵军和赵军的主将——赵括,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看风景的人,永远有人再楼上看你。 第39章 全力以赴出骑兵 “既然已经试探出对方的能力,我们也别藏着掖着了,再示弱下去人家就要发现了哦!”白起突然也开起了玩笑,或许是因为战事顺利,一切都按照自己的预想在走看,又或者终于看清了对手的能力。 “传令:全军全力防守,让赵军看看我秦军真正的实力。要给予赵军较大的杀伤,迫使赵军加快渡河的速度。” “诺!”一众将领轰然应诺。 随即,秦军大营之中,擂鼓再起。 营门大开之际,一只骑兵队伍如同一条蜿蜒的黑蛇,吐着黑色的芯子,呼啸着便向着壁垒外的赵军攻去。 壁垒的大门在骑军到来的前一刻轰然打开,默契的配合,瞬间令外面的赵军颇感措手不及。只一个冲锋的势头,数百赵军便饮恨秦军骑兵刀下。 刚刚尝到甜头的秦军骑兵,随即向赵军在西岸建立的临时基地发起进攻。 呼啸而过的骑兵,根本不给赵军反应的时间,如一阵风般,抛射完一阵箭雨便扬长而去,搞得刚刚整备完毕的赵军很是恼火。 “骑兵出击!”临阵指挥的孙崮当即下令道:“让秦人明白明白,谁才是骑兵之王。” “诺!”一旁一名校尉当即领命而去。 很快,赵军阵营之中异军突起,堪堪截断正要调转马头再来一轮抛射的秦军。 没办法了,面对步卒,骑兵可以用他的速度优势来捉弄、屠杀,可面对骑兵,那就只能靠真正的实力了——谁的马快、谁的弓准、谁的刀利…… 秦军的骑兵首领显然也是懂兵之人,将赵军骑兵已经出战,明白自己不能被困住,否则势必陷入赵军骑步的夹击之中。随即双脚轻夹马腹,不再减速掉头,反而加速前进试图用速度拉开与赵军骑兵之间的距离。 可惜,赵军的骑兵无论从历史还是从规模而言都丝毫不逊色于秦军,尤其多年和胡人对战,赵边骑之名那可是跟秦国中最为精锐的秦锐士齐名的。 虽然此战中,赵括并没有派出手中的王牌赵边骑,但即便没有赵边骑的存在,赵军骑兵在整体上仍是要压上秦军一头的。 这不仅仅体现在赵军骑兵的马术之上,更体现在赵军的军马之上。秦国虽然吞并了不少游牧民族,更有义渠草原做为养马地,但到底不如赵国北面广袤的草原之地。 不论是因为战马的缘故还是因为驭马之术的差距,总之赵军的骑兵正渐渐地接近着秦军的骑兵们。 眼看着就快要进入到弓箭的射程了,秦军首领一看,这还得了,这不成赵军的活靶子了吗! 随即,前方一个转弯,大军随即绕了一圈,与赵军相向而行! “呵!”赵军首领自然明白秦军的意图,这是拼马速拼不过,想要拼一拼弓箭了。 “马速拼不过,弓箭就能拼过了?”赵军校尉嗤笑一声,随即稍稍调整军团前进的角度,迎着秦军便继续冲杀而去。 秦军首领见赵军如此上道,心中也是窃喜。 “谁还不是草原霸主呢!”秦军的首领心中狂笑:“让你看看咱是怎么征服义渠草原的吧!” 就这样,当世最强的两只骑兵军队在长平的战场上率先上演了一场刀兵相见,漆黑的墨蛇与火红的赤焰,在一汪碧水边爆发出一场规模并不算太大的决战。 双方的将领都对自己麾下的骑兵充满的信心,毕竟之前的大战之中,受限于地形,双方都没有出动过上万的骑兵。 当然了,这次的骑兵大战,相对于整场长平之战而言,也不过是道开胃菜而已,双方投入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三四万而已。 “放!”秦、赵两军骑兵的首领几乎同时下令抛射。 嗡嗡嗡的弓弦颤抖的声音,不断地在空间回响; 扑簌簌地,一只只箭矢向着敌军直愣愣地射去,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的哀嚎之声。 方眼望去,两军倒下的兵员马匹几乎相差无几。 然而,这样一场看似“势均力敌”的战斗,实际上却是秦军失败了。 无他,秦军的人员要更多上数千。 秦军显然是用更高、更为密集的箭雨抵消了赵军更为精确的箭雨。 可惜的是,如今的两军都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因为就在箭雨相袭的过程中,双方的距离也在不断地拉近。 手中弓箭在连续发射完两次之后便已经收到了背后,如此距离上,显然手中小弩更为致命。 三发手中小弩随即发射,扑簌簌地,双方又是数排将士倒地。因为距离的关系,也无所谓准头了,因此秦军倒是又站了上风。 然而,活着的将士也来不及庆幸或者欢喜,手中小弩一插,腰间长刀(剑)已然在手。 “叮叮……” 刀剑相击,你方砍下敌人的手臂,不知从何处又伸出一杆长戈,将自己的性命索去。只一个照面,战场之上便满是断臂残肢。 好在,疾驰的马匹很快将两军分开。 秦军的首领尚来不及看清自己的斩获与战损,壁垒之上便传来“叮叮当当”的鸣金之声。 “鸣金而退。”这是战场之上的铁律。 秦军的首领显然也不敢违背将领,当即向着赵军的方向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说道:“算你们走运。” 随即带着剩余的秦军退回壁垒之中。 赵军的骑兵校尉倒也没有穷追不舍,一方面是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另一方面没有步兵的护持便靠近壁垒城墙,显然只能成为秦军弓弩的靶子。 而秦军之所以鸣金收兵,自然是因为王龁已然发现自家的骑兵在与赵军骑兵的战斗之中出于弱势,虽然依靠着数量的优势,暂时打了个五五分,可一旦赵军的援军跟上,又或者随着兵力的消耗,自家肯定是要吃亏的。 同时,赵军的西岸队伍已经整备完毕,很快就要进攻壁垒,一旦赵军堵住壁垒之门,那时想要回收骑兵,可就不好办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此次出战演戏的意义大于实战,而其目的——吸引赵军入局的效果已然达成,若再战下去,无非徒增损失而已。 第40章 将令下恢复渡河 “传令:恢复渡河!”在见到秦军骑兵的那刻,赵括便已下令道。 得令的赵军很快行动了起来,一辆辆的箭塔、冲城车被缓缓推过丹水,还有笨重的抛石车也在马拖人拽之下,缓缓抵达丹水西岸。(只是恢复部分,还有十数万大军仍在东岸。) 而此时,秦军西岸壁垒的攻防战也已经打响。 赵军攻击阵线之中,冲在最前面的,依旧是骑军!只不过相较于刚刚武装到牙齿的骑兵,这只骑兵多少显得有些寒酸——除了腰间长刀之外,几乎再无其他武器。 没错,在这个骑兵以弓箭作为主要输出的时代,赵军的骑兵竟然没有带上弓矢! 显然,他们就不是冲着冲杀而去。 相较于他们略显简陋的进攻型武器,他们的防御武器倒是拉满了,不仅骑兵们本身就有着更厚实的铁甲,就连马儿的关键位置也有专门的甲胄防护。而为了避免战马为流矢所惊扰,甚至连战马的眼睛也被蒙住。 一切的一切,只为他们能够顺利地冲到壁垒之下,完成他们的任务——垒土成梯! 面对平缓区域,骑军方阵能够依靠战马的速度快速通过死亡平原,规避秦军弓兵的袭击。而面对壁垒,骑军的办法是真的不多——垒土法,已经算是其中最好的办法了。 既然要垒土,每个骑兵身上便背着不轻的一大袋的土块,再因为加强防护的缘故,战马几乎不堪重负。 为了尽量减轻战马的负担,加快战马奔腾的速度,迫不得已,只能削减骑兵身上的进攻型的武器,于是除了腰间的一把长刀之外,骑兵们再无其他武器。 数排骑兵的土袋,再加上倒在壁垒下骑兵与战马的尸体,足以在壁垒前铺就一条坡度,为后续的骑军冲锋提供有利的地形。 没错,骑兵和战马的尸体也是铺就这条“天梯”的必要物品之一,甚至一匹马尸能抵得过数名骑兵所背着的土石。 后续的骑兵们,根本不会有丝毫的犹豫,一个个的土石袋子会毫不留情地砸在马尸与人尸之上。甚至每个倒下的骑兵,都努力地想着壁垒的方向爬着,希望自己能够做一个垫底的尸体,而不是曝尸荒野之上。 可以说,这一条条的陡坡几乎半是马尸与人尸铺就的。 在背土的骑军两侧及后方则是以弓箭为武器的骑军,他们要为前军提供一定的弓箭火力压制以减轻压力,同时他们需要通过自身的冲锋,将前军铺就的土坡压牢以保证后续骑军突入通道的顺畅。 最后面的骑军则是手持长矛,腰佩弯刀的突骑军,他们是骑军真正的搏杀主力,负责突入壁垒,斩杀敌军。 当然,偌大的丹水壁垒防线,能给骑军快速冲击的地方少,更多的是不适合骑兵突击的丘陵地区。 在有丘陵起伏的地区,赵军部署的则是一个个的步军方阵,若说骑兵是用速度规避弓箭,那么步兵则只能依靠起伏的地形规避一些箭矢打击。 什么利用植被、树干躲避? 半人以上的植物,无论乔木灌木,早被秦军在三年的对峙中砍伐一空了。 灵活的蛇皮走位是赵军步卒唯一的办法,毕竟弓箭虽然也算是曲射,但到底不好射击反斜面的赵军。 当然,若是反斜面不多的地区,仍是速度为王。 无论如何,赵括给下头的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尽快赶到壁垒之下! 进攻的赵军步军阵中,最前面的毫无疑问是两排的盾兵,皆一手持有长盾,另一手则握着制式佩刀。 盾是由木质的底芯制成,上面蒙上一层浸润过油的牛皮,四周再以铁皮固定,中间又铆钉加固,铁皮加铆钉的设计让箭矢很难钉在盾面,更难以穿透,而大且厚重的样式给予了盾兵最大的防护。 当然,防护上来了,攻击力也势必有所削弱。 如此厚重的盾牌,几乎将士卒的行动力给死死地限制住了,一柄长刀足够他们防身之用,甚至到了危险关头,盾兵会弃刃保盾。 好在,盾兵的作用本就是为了保护后续的兵种而已。 防御之后,定然是进攻之卒。 盾兵之后则是两排轻步兵,也是最最危险、最最厉害的兵种,他们身形不算魁梧,身无甲胄,更无头盔,只有手中泛着寒光的长刀显示着他们的勇武。他们是战场的死神——跳荡兵。行进中躲在盾牌之后,一旦接触后便跳荡出来对敌军进行杀伤。 而为了足够的灵活,放弃了所有的防御,拿着最锋利的长刀,专为收割敌军,打破缺口而存在。 跳荡兵之后,则分成了两种流派。 其中一种,身强体壮,身着细致铁甲,或一手持小盾,一手持钢刀,或是双手持刃,腰佩小弩、短刃,几乎与精锐骑兵一般武装到了牙齿。这便是赵军之中不多的精锐重步兵。 他的存在便是接续跳荡兵,扩大缺口,坚守缺口之用。 不仅有跳荡兵一般无二的攻击力,也有不逊色与盾兵的防御力,实乃步卒之中的精锐中的精锐。甚至在方阵的指挥官牺牲之后,重步兵的曲长便要负责整个方阵的指挥。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重步兵的重要性。 当然,无论赵军或是秦军,几乎一多半的方阵之中,并没有这样的一只精锐重步兵,毕竟铁甲也好、利刃也罢,都属于奢侈品,不可能全副武装的。 更多的跳荡兵(重步兵)身后是身着扎甲、手持长矛、长刀等兵器的常规步卒。 手持长刀的步卒即为重步兵的补充与替代,协同着前方跳荡兵和重步兵的进攻(防御); 手持长矛、长戈等长兵器的,则可以从盾牌上方的缺口伸出长矛给予敌军杀伤,同时也能抵住敌军的盾牌隔离出战场,给自己的跳荡兵和后方的弓兵腾出作战空间。甚至如果骑军来袭,长矛也能对骑军造成一定的威胁。一寸长一寸强,在战场之上长矛兵从来都是步军的中坚力量。 步军阵后则是弓兵及其他的攻城机械部队,共同为为前方浴血的战兵提供必要的“火力”压制。 战阵已经在两军的骑军对轰之中编排完毕。 第41章 战鼓起壁垒厮杀 咚、咚、咚…… 丹水西岸,赵军临时营地之中,催促进攻的战鼓渐渐响起! 骑军校尉挥剑一指,骑军阵线呈锥形阵分批出发,最前面的重甲骑兵(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重甲骑兵,没有马镫,么有冲击力的,只是借用了这个名字)很快将速度提升起来。 随后而来的弓骑兵,因为轻装的缘故,轻轻松松地跟随着前方重骑,不疾不徐地匀速前进,顺便以整齐的箭雨压制着前方壁垒上的秦军弓兵。 而最后的轻骑兵则是出于保存着体力和留出足够冲刺距离的考虑,稍稍落后了前方的骑兵们一截子,缓缓而行。 这边号角声起,骑兵踏出哒哒的步伐向西而进,那边步军校尉闻令而出,拔剑出鞘,向着壁垒防线盈盈一指,口中大喊道:“进!”,早已准备好的整个方阵随即动了起来。 最前方的盾兵将长盾举起,后方的跳荡兵、重步兵随即更近,以屯(约百人)为单位,组成一个个小的方阵,一个个小方阵又组成一个钩行之阵(钩行之阵便于在情况变化时改变作战计划)向壁垒推进。而弓兵也藏身于钩行之阵后,正准备搭弓射箭。 赵军这面已然展开了全面的进攻,秦军这边见此情形也随即忙碌了起来。 原本被特意保护着的、骑兵的克星——床弩,已经一一摆放到位,一百二十名壮汉正使尽全力地在缓慢地推动绞盘,绞盘的另一头则是数根牛筋鞣制而成弩弦。 随着壮汉们“一二三”的号角,手臂粗细的弩弦被缓缓拉开,几乎是小腿般粗壮的“箭矢”也随即被安放在床弩之上,巨大的三棱刃铁镞上还遗留着血色的斑痕,无声无息地彰显着它的武勋。(因为铁器炼制不易,床弩的箭矢在战国时候一般都是重复使用的,尤其是其箭镞,由于制作工艺要求十分高,用铁量也巨多,足够坚硬使得战后的损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此战后一般都会想办法回收,血斑也就这样留了下来。) 需要整备的抛石车,已经从库房中推了出来,石弹、火焰弹,更重弹药已经摆放在一旁,几十名兵卒在屯长的指挥下,忙上忙下地调整着抛石器的角度与位置。 无数的秦军还在忙着爬上爬下,为壁垒之上运送着滚木礌石。 一桶桶泛着恶臭的金汁(金汁——煮沸的粪便尿液,美名“金汁”,古代守城多用,不仅可烫杀敌人,且粪便肮脏,伤口多腐,难以医治。)也被抬上壁垒,一股脑儿倒入被鼎器之中。鼎器之下,几名秦军正忙着点火。 干燥的柴火伴随着热辣的火焰,很快将装有金汁的鼎器烧得通红,一股股的恶臭随即弥漫开来,而秦军士卒尤嫌不足,一根长长的棍棒深深地插入金汁之中,随即左摇右晃地搅动开来。(这是为了金汁充分受热均匀。) 那滋味,别说攻城了,闻上一口,能把三日的饭食都给吐了出来…… 显然,秦军虽然有所准备,如滚木礌石和金汁,显然是已经提前备下的,但秦军的准备又不是那么的充分,几乎所有的守城器材都是临时搬运到场,甚至抛石车还需要临时调试。而从滚木礌石和金汁的数量来看,秦军也显然没有做好赵军全面进攻的准备。 只是不知,这半吊子的准备工作是因为秦军的大意,还是因为白起本就想要如此的结果?或许,二者兼有之吧! 可是,战场之上,向来时有心者胜无心,多谋胜少谋,这是战争的铁律。 尽管以秦军之精锐,也不可违背这战争的铁律! 很快,秦军就为他们并不充分的准备付出了代价,生命的代价。 几百米的距离,骑军几乎是转瞬便已到了壁垒近前!秦军的弓兵甚至只来得及放出一轮的阻击箭雨。而这样的箭雨显然对赵军加固过的“铁骑”并没有什么效果。 没办法,上杀器吧! 随着一声“放!” 破空之声伴着撕裂声与惨叫声,宣告秦赵惨烈的壁垒争夺血战正式开始。 十余架床弩一齐发射,巨大的反震力在壁垒上震出一阵阵的尘烟,小腿粗细的箭矢晃晃悠悠、却仍以极快的速度飞向敌军,三角形的箭镞泛着寒光,誓要将一切敢于挡在它前面的物体彻底撕成碎片! 一道钢铁洪流与“单薄”箭矢相互碰撞,血花顿时洒满天空。 即便是赵军特意加固过的“重骑兵”也显然不是床弩的对手,一个照面便连人带马被秦军床弩所洞穿。甚至于在最前面的骑军,更是被床弩撕成了碎片。床弩箭矢破空的呜咽之声,在洞穿了赵军三层的人马之后才渐渐消失。 秦军一阵欢呼,显然很满意床弩的效果。一旁的校尉极力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吆喝着麾下士卒对床弩进行重新装填。 而赵军重骑兵的锋锐为之一钝,但很快在校尉的调整下,新的锋矢形成,来不及伤悲与胆怯,赵军骑军踏着同伴的尸体与内脏,继续朝着秦军壁垒前进。 而此时,赵军后阵之中的弓兵以及护卫在“重骑”之后的弓骑兵相继发力,无数的箭矢如同瓢泼大雨一般淋向了壁垒上的秦军。尤其是弓骑兵的箭矢,借着马速,那箭是来得又快又狠又刁钻。 “护!”秦军各处校尉看着漫空的箭矢赶忙大声下令道。 躲在一旁的秦军盾兵闻令,赶忙将身旁的步卒护在盾牌之下,但人的速度终究赶不上箭矢,虽然有少量的箭雨插到了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但更多的箭矢还是落在了秦军将士的身上,顿时秦军壁垒哀嚎一片。 赵军的弓兵还来不及高兴,赵军的校尉赶紧大喊道“护!” 他也可不想变成刺猬。 听到自家将军的招呼,步兵阵中的跳荡兵和长矛兵立刻缩到长盾兵之后躲避箭雨袭击,而手绑小盾的步兵则三两人一组,将盾牌组合起来护住个人的要害,躲避箭雨的袭击。 …… 第42章 蚁多咬象赵骑困 果然,不多时,呼啸的秦军箭雨报复性地袭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再度响彻战场,由于赵军有所防备,秦军的箭雨没有起到想要的效果。当然,由于手盾毕竟面积较小,又是两三人共盾,只能防护道脑袋脖子等要害部位,尽管稍稍有所防御,却也不是毫发无损。 但显然,这点子伤亡根本不足以撼动赵军前进的决心与步伐 箭雨刚刚过去,随着校尉大喊一声“进!” 步兵方阵之中将士,迅速利用秦军搭弓的间隙进行推进,而弓兵同时趁着这个空档,立刻搭弓再度对秦军进行反制。 就这样你来我往之间,赵军稳步地向着壁垒推进着。 最先抵达壁垒之下的还是赵军的骑军队伍,一袋袋的土石被丢在了壁垒之下,又在随后的骑兵的马蹄下踏实。 接着丢,接着踏! 终于,在付出接近三分之一的战损之后,赵军的“铁骑”终于将冲上壁垒的斜坡铺成,铁骑功成身退,弓骑兵绕道两侧继续为步卒方阵护行。而这片陡坡则成了战骑的舞台。 远方的战骑,不知在何时已经开始加速,几乎飞一般地就到了斜坡之下。踩着同伴尸体和土石铺就的斜坡,一众战骑兵狠狠杀入秦军壁垒之中。然而,平原战中长剑的骑对步,肆意的、单方面的屠杀,并没能在壁垒之上出现。 因为佯攻的缘故,战马的速度之利随即被削弱了七成,而战马高大,以高打低的优势也因为这个缘故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再加上秦军之中专为克制骑兵设计的秦制长剑! 这一攻之下,赵军的骑兵竟然没能占据多大的优势。 但事到如今,赵军已别无他法,唯有狭路相逢勇者胜而已! 面对秦军森冷的长剑,赵军的骑兵没有丝毫的犹豫,根本不存在什么减速,一个个重重一夹马腹,纵马奔腾起来,直直地冲上壁垒之上。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挡在面前的了几个秦兵给撞飞了出去。 而赵军自己虽为被反震之力给撞下马来(没有马镫,有点子遭不住的。),但显然也被撞得七荤八素。 然而,周遭的秦军却似鲨鱼闻到了血肉的气息一般,疯狂地涌了上来。一个,两个……五个、十个……越来越多的秦军随即将冲上壁垒的赵军骑兵围困在壁垒之上。 赵军的骑兵也不愧精锐之属,略略调整下已经被撞得移位的五脏六腑,生生咽下一口浓血,继续与秦军拼杀了起来。手中长刀左砍右劈,一刀斩断了几个长矛,一刀又劈散几个秦兵,手中小盾已经不记得接住了几记剑击…… 在有限的空间里,赵军骑兵尽情炫耀着骑术与战术。 可是,秦兵实在太多了! 精铁打造的尚好刀刃上,已经被砍出好几个豁口,手盾只剩下个木渣渣孤零零地挂在血淋淋的左手上…… 兀自夸耀的骑术已经彻底变形,只剩原始的本能驱使着自己,继续战斗、继续挥砍! 噗的一声,一根红色的矛尖从胸膛串出; 吱呀呀,长剑划过腰间;一股子黄白之物混着鲜血流淌一地。 力气从伤口快速地流逝,骑兵奋起最后的勇武,弹开周边的利刃,双腿一夹马腹,欲往更深的壁垒冲去,好为后续骑兵腾出空间。 可是胯下战马很快被秦军斩断马腿,自己也从马上摔落下来,一个驴打滚企图站起身来,转过头,几副长矛几柄长剑出现在眼前。 我的征程,就到这了。 今天的太阳,真的好热啊。 热的老子没有发挥好!等下辈子一定选个不热的阴天,再来痛宰秦狗! “杀!”赵军骑兵努力发出最后的呐喊,可惜喉咙不知什么时候也插上了一根箭矢,任凭怎么努力都没法发出一点声响,只有高举的长刀,无声地宣示着他的勇武。 “杀!”赵军骑兵没能发出的声响很快在秦军壁垒中段发出。 那是赵军的步兵终于方阵抵达壁垒。层层盾兵的护持之下,一座座云梯搭在壁垒之上,不待箭塔到位,赵军中的跳荡兵便已经一跃而出,飞快地攀爬云梯,跳上壁垒,后续步卒也紧随其后,只留盾兵在云梯之下护住基座。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这句话在他们的身上,最为贴切不过。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滚烫的金汁和巨大的滚木礌石。 啊!又臭又烫的金汁淋了下来,几个步卒一个不慎被当头浇下,瞬间被烫的失去行动能力,骨碌碌地便从从云梯上跌落下来,运气好的爬的较高,摔下来直接死了,运气不好的摔了下来断了几根肋骨,却要饱那受金汁之苦——抱着头颅,弓着身子在地上打滚,嗷嗷地叫唤。 身边的将士见此情形,心中不由得一恸。然而没有人敢于上前,知道什长赶到,确认已经没有抢救的价值,这才一刀结束了他的痛苦。 尽管金汁之苦,令众赵军士卒有些麻爪,但战斗仍在继续。 嗷嗷两声,算是为自己打气,一什的赵军重又登上了云梯。 壁垒之上,数百斤的滚木礌石,随即被秦军从高处抛下,深怕杀伤力不足,甚至还在滚木之上还故意留出尖角,于是砸到就是个骨断筋折,即便擦到也立时是个皮肉剥离,苦不堪言。 然而这些也都没能挡住赵军的脚步。 几名精锐的跳荡兵,口中叼着长刀,双手发力几乎如同猿猴一般,一步三蹦着攀爬着云梯。金汁浇下,跳荡兵随即单手挂在云梯之上,半个身体悬在云梯之外以躲避金汁和滚木礌石的攻击。待秦军的进攻稍止,便一个翻身跳上云梯,一个蹦跶,人已经在壁垒之上了。 一刀,倾泻金汁的几名秦兵瞬间失去性命; 一脚,盛着金汁的鼎器随即被踹翻在地,四溅的金汁让周遭的秦军糟了殃。 一个抱着滚木的秦兵被金汁溅射到了脸庞,哀嚎着想要擦拭掉脸上的金汁,却忘了手中重大百斤的滚木礌石,立时就被砸扁在地,没有了气息。 第43章 鏖战壁垒血洒空 鲜血从七窍之中不住地淌出,又与滚烫的金汁混在了一起,静静地蔓延在黑色的壁垒上,说不出的诡异与恶心。 但在壁垒之上的人根本没有时间理会,趁着秦兵一时的慌乱,更多的赵军登上了壁垒。然而,就在好不容易登上壁垒的赵军,刚刚喘口气相视一笑之间,更多的秦军已经蜂拥着,将他们给包围了起来。 训练有素又人数众多的秦军,几乎在围困赵军的同时便开始了分割包围。而’赵军也为他们稍稍喘的一口气付出了代价。 反应稍慢的,很快只能独自面对秦军,左绌右支之间,不过片刻便在秦军的包夹下丧命。 反应快一点的几个三三两两抱成了团,互相倚靠、互相保护着战友的侧背。一人出击,其他人掩护,形成一个小型的圆阵,如同一位身着红衣的舞者在黑色的舞台上翩翩起舞。 翩翩起舞之间,不时地又从周遭的黑色之间刮出一道鲜亮的红色。 秦军一边用长矛等兵器驱赶他们,以便继续从壁垒上打击后续的赵军部队,一边调集弩兵进行围杀。 赵军的跳荡兵们一边死守着阵型,一边退往云梯口处,他们清楚地知道:只有守住云梯处,让更多的同袍翻上来,自己才有生存的可能。 然而,秦军岂会看不懂他们的用意,又岂会让赵军如意! 于是,两军精锐在缺口再次碰撞,刀剑相交,互相都能看到对方狰狞的面孔,甚至对方沉重的呼吸与发自心底的怒吼就在耳旁。 血液挥洒,赵军的将士们甚至来不及去想那是敌人还是同袍的。心中只一个信念——活下去!手中长刀肆意挥舞,不断抵挡着来自秦军的戈矛与长剑。 然而,再绚丽的红色也不过是一刹那的芳华,终究抵不过黑色的侵染,再好的阵法也抵不过人数的优势。 一阵破空声袭来,强弩巨大的冲击力连人带剑被撞下壁垒,顺带着将云梯之上的几员赵军一起砸下,碰的一声在壁垒下炸起一团团烟尘。 不待秦军们高兴终于将这几名难缠的赵军赶下壁垒,更多的赵军士卒又从云梯上冒了出来,甚至还带上来一面面赵军的军旗。 猎猎风中,鲜红的军旗在黑色的壁垒上绽放除了最为炫目的色彩。 城楼下赵军一片欢呼,登上去了! 而军旗所在,更是给予了赵军将士无穷的激励,组织刚上来的赵军步卒虽然来自不同的屯甚至不同的曲,但在这一刻,根本不需要言语沟通,纷纷以军旗为中心,自信组成一个圆阵进行防守。 一时间,秦军竟然拿这只冒上来的赵军无可奈何。 眼见越来越多的赵军登上壁垒,秦军壁垒之上真正的精锐终于忍不住了出手了。 只见一群彪形大汉,手持斩马长剑,肆意挥舞。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在他们的手里发挥到了极致,宽大而厚重的秦剑更是破敌利器,赵军的长刀几乎难以抵挡,一碰便是一个缺口,再碰便有断裂之危。 在斩马长剑的威胁之下,赵军被迫收缩防御,靠着长盾与长矛暂时抵住秦军大剑士的收割。 秦军将士正待一鼓作气将壁垒上的赵军赶下去,耳畔却传来呼呼的破风之声。 那是调试许久的抛石车,不堪众军专美在前,终于发出了自己的怒号。而这一露面,抛石车便展现出它那他们狰狞的面孔, 虽然抛石车的精度不咋样,但胜在密度大。“砰砰砰……”的一轮齐射,数把云梯伴着数百赵军随即饮恨,紧接着,又一轮的火油弹,继续收割着木质云梯的性命。 “啪啪啪……”随着抛石车的进攻,不住地有云梯被断,而这断的不仅是云梯,还有壁垒上赵军的援军与后路。 然而,抛石车的射速终究有限,加之调整位置需要时间,就在秦军的抛石车逐一为赵军云梯点着名时,更多的云梯已经从赵军阵中鱼贯而出。 但显然,他们的到来需要时间。壁垒之上能够坚持到他们到来的赵军,不多了!若是不能坚持道新的云梯到场,那么前段数个时辰的攻击便成功亏一篑,一切又要重新来过。 “快一点!”后阵之中,赵括已经亲至西岸,不住地在心中催促着云梯的前进。 可是,人力有尽时。 在秦军抛石车出击的同时,赵军后阵的抛石车也出动到位,可惜因为射程的问题,只能哐哐地往壁垒上砸,根本伤不到躲在秦军后阵的抛石车。 “砰……”巨石在壁垒上狠狠狂砸,似乎在为壁垒之上的赵军演唱最后的送行歌曲。 前有强敌,后无援兵,战场搏杀,唯死而已! 几百名跳荡与步卒精锐,如同黑暗中的烟火,爆发出极强的战斗力,在秦军壁垒上演奏着一曲曲“冰与火之歌”。 心存必死之心,变圆阵为雁行阵,羽翼过处尽是敌军尸骸。 包围圈越来越小,阵已不成阵,众军又自发结成小心护着的赵军旗帜,一面面“赵”字旗在深夜里猎猎招展,指引赵军进攻的方向。 但很快,在秦军精锐的围攻下,一面、两面、为数不多的赵军旗帜一一掉落。 壁垒之下扛着云梯的赵军将士们心中不由得一紧,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一些。 “快啊!再快点!” “坚持住啊,我就到了!坚持一下,就一下下!” “拉兄弟一把!” …… 很快,壁垒之上动静渐稀,赵军的旗帜已经看不到了,整个战场为之一静!只留攻城车,一下下撞击着壁垒,发出砰砰的声响。 一声声的撞击,仿佛撞的不是秦军的壁垒,而是赵军的心脏。 赵军后营,随着一声声叹息,无数栏杆拍碎。 壁垒之下,无数赵军士卒望着空空的壁垒,忍不住掩面而泣。 好在前军的校尉反应很快,及时振奋军心,大喊道:“壁垒之上,诸君已为国死战,死不旋踵,如今该你我了!诸君随我来!” 然而,校尉的这一番振聋发聩的激励之语,在晦暗的现实面前,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第44章 以一当千星火势 望着黑洞洞的壁垒,我军真的能攻下来吗?不少士卒在心中已经有些动摇。甚至仍在鼓舞军心的校尉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但,军令已下,便无回首之余地。 众军回过神来,准备继续进攻。战争的机器再次轰隆隆地启动起来…… 突然间,秦军壁垒上传来一声怒吼! “杀!” 随即,一面破败不堪的“赵”字旗,晃晃悠悠地重新在秦军壁垒之上立了起来。 壁垒之上,几名甲兵紧贴在一名重甲步兵的背后,死死护住他的后背,这员重甲步兵身形不似旁人,生得极其魁梧,手中握着的兵刃竟是从秦军精锐上夺取的大剑。 能战过秦军大剑士的赵军便已属精锐,更何况还需夺之兵刃为己用,其悍勇之威,可见一斑。 当然,想必夺那大剑也是不易,那甲士的帽盔也在一番大战之中消失的踪迹。 然而,那人披头散发的模样,加上自头上流下的一脸鲜血,断的宛如炼狱归来,恐怖异常。 只见那员重甲士左手持旗,右手握剑,以旗为矛,以剑为戈,左挥右舞,巨力之下,中着无不骨断筋折。 周遭秦军,虽有精锐剑士助阵,竟一时不敢近身。 而好容易调集的弓弩兵,射出的箭矢也被那挥舞着的旗帜挡了个七七八八,所剩无几的箭矢入阵之后,也被藏在那员猛将身后的几名甲兵一一击落下。 一时间,秦军竟然无奈何这个组合。 无奈之下,秦军只能行此围困之术,欲待其精力耗尽再行攻灭。可惜,秦军未曾听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句话。 无名的猛将加上手中不断舞动的红旗,可不是鞋里一颗不起眼的石子,只是硌脚而已。他是一点星火,一线希望,只要跟上些干柴,便能爆发出无穷烈火! 星星点点残留在壁垒之上的赵军,见后军迟迟不到,同袍一个个倒下,原本都快要放弃抵抗了。却突然发现不远处竟然还有赵军红色的旗帜上下翻飞。 原本气馁的斗志瞬间爆燃,一个个赵兵全都爆发出全身的气力,不要命地、疯狂地向着旗帜所在之处突进,一时间原本牢不可破的秦军壁垒竟然又变得处处烽火起来。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世上事从来如此。 未能及时消灭掉壁垒之上的赵军,秦军随即迎来了更大的危急。 壁垒之下的赵军,更是受到莫大的鼓舞,行军的速度再次加快,完全不再顾及头顶的箭雨,一心只想快速推进到壁垒之下,冲破壁垒,或者与同袍共眠于此。 嗡……嗡……嗡…… 数架秦军的床弩再次发威,撕破盾兵的防线,将最近的数组赵军射了个对穿,而他们所携带的云梯也掉在了地上。 可是,赵军更多的云梯已经就要抵达壁垒之下,甚至后续的赵军没有等待盾兵的支援,径直扛起云梯,就往壁垒下冲锋。 箭雨袭来,一个个倒下了,后续的赵军又接替上来。 望着壁垒上唯一的,鲜红的旗帜,无数的赵军鼓足勇气、悍不畏死地向壁垒发起着决死的冲锋:同袍在壁垒上等着自己! “杀!”一队队的赵军步卒前赴后继。 无论床弩、箭雨或是石弹,都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终于,第一架云梯被送到旗帜下方, “咔哒一声”,云梯前段的利爪已经挂上壁垒的城垛,下方的赵军士卒,不待云梯加固,便已经踩上了云梯。” “彩!”赵军后阵爆发出一阵阵的喝彩之声。 “传令:三座箭塔,迅速往壁垒红旗处集中!”一片喝彩声中,赵括冷静地下达着指令,他要给秦军这匹骆驼压上最后的一根稻草。 面对着即将登城的赵国大军,身为壁垒前线总指挥的赢摎将军知道,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将赵军赶下去,那么壁垒就真的危险了。 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但若是如此轻易被赵军得手,不仅自己不甘心,恐怕对面的赵军也会有所怀疑吧 抬头看了看身后的大营,武安君白起的灼灼目光仿佛近在眼前。 “若是武安君在此,也定会果断出击吧!”赢摎默默地想着。 随即赢摎不再犹豫,果断下令道:“传我将令:死士营出战!” 话音刚落,传令兵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主将。 “便已经到了如今境地了吗?”传令兵心中一阵的嘀咕,这才过去了几个时辰? 但王龁将军有令在前,壁垒之战已属赢摎将军决断,传令兵也不敢耽搁,当即领命而去。 随即,一阵急促的鼓点之后,一群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从壁垒的后方摸了出来。只是这只令赢摎慎之又慎的大军,却不似秦军大剑士般看起来便精锐无比。相反,即便是普通的秦卒恐怕也比他们的装扮要好上几分。 只见他们各个面黄肌瘦,身上的衣物都破破烂烂,更别提什么甲胄了,只有一双双眼睛冒着求生的金光, 如果说赵军的跳荡兵是为了极致的轻便而放弃了防御,他们则是根本不配有防御。跳荡兵手上拿的是最锋利的长刀,而这群人手上的兵器五花八门,刀枪剑戟不稀奇,菜刀柴刀也不少,更有甚者拿着一根棍子就出来了。 可就是这群“叫花子”,让精锐的秦军为之让开了道路,战场的空气仿佛凝结。 而在秦军的中军帐中,不少秦军将领更是因为他们给吵翻了天。 “怎么把死士营给调出来了?” “这才多久,怎么就撑不住了?撑不住再调点兵也可以啊,为何要动用死士营?” 这样的批评还算是客气的了。 一些老牌的裨将更是直言不讳道:“谁给他的权利调动死士营的?” 几乎是指着鼻子骂赢摎胡乱指挥了。 只是非议虽多,但随着武安君白起的一句话,现场随即陷入一片的沉默之中。 “本将许之壁垒副将,王将军不在壁垒之时,代其主将之职,自然有权调动死士营。怎的,有何问题吗?”白起目不斜视地淡淡说道。 第45章 死士营出众人惊 显然,白起对于赢摎的指挥是很满意的,尤其是在此时调出自家的大杀器,既能解决燃眉之急,又给了赵军以自己已尽全力的错觉,显然是妙手一招啊! 听闻武安君言语的众将,虽然心有不服,甚至一些将领还是固执的认为赢摎的做法有失妥当,但迫于武安君的威严,也只得纷纷告罪,连城“不敢”! 站在一旁的王龁见众人面服心不服的样子,只得又做起了和事佬:“此事调死士营,乃因势利导,其用意不在保住壁垒,而是给赵军一个信号——我秦军不行了,实乃诱敌深入之策也。” 众将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再度为自己的肤浅给武安君道歉,而对于前线的赢摎也有了一番不一样的认识——不愧是武安君看重的将领! 而之所以这是衣衫褴褛的秦兵能够如此牵动众将士的心结,乃是因为这是一群真正的“向死而生”的囚徒——他们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在战场上死去——这样他的家人就能得到宽恕,若是侥幸不死,还能成为真正的大秦军人! 这是真正的“核武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派出的消耗品,此兵既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双方打到如此程度,已经打出了真火,赢摎已经管不得放水不放水的问题了,或许赢摎心中还有些许诱敌深入的想法,但更多的,在他的脑海中闪过的还是要将把这些该死的赵国人扔下壁垒。 怎么说呢? 歪打正着! “杀!”接收到死士营的秦军校尉随即向赵军旗帜所在处遥遥一指,口中断然下令道。 没有擂鼓诸位,甚至没有什么友军的配合,有的只有一群疯子和一声声疯言疯语的呐喊声。 随即这群叫花子便如同疯魔一般了似的冲向赵军,或两人一组,或三人一组,象征性的用手中的武器挥舞了两下,抵挡住赵军的武器,没有挡住更好,插在肉里,那便用自己的骨头夹住,双手死死拽住兵器,,怪叫一声便抱着当面的赵军滚下壁垒,摔成肉泥。 站在壁垒之上的是身犯重罪的死囚,摔下去便是秦国人的英雄——伟大的殉国者。 这道选择题似乎根本不需要更多的智慧,便能轻易地做出答案。 若是你细细聆听,或许你能听清,那每一位殉国者最后的呼喊中似乎都是一个词符:“大秦万年!” 只是,大秦万年了,这些殉国者的家属真的能与秦国共存共荣万年吗? 他们不知道,但他们愿意相信,哪怕这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不断的自杀式袭击,直接把赵军的正规军给打懵了,老一些的赵军将士恍然记起更老的军士传下来的一句俗语:“宁遇大剑士,不碰死士营!”。 堪堪爬上云梯的赵军士卒很快被秦军死士以命换命地赶下了壁垒,连带着云梯也被死士抱着火油坠入其中一齐烧毁。 烈火焚烧若等闲,不得不说,秦军死士,端是恐怖如斯! 眼见唾手可得的壁垒又被秦军死士牢牢守住,赵营之中又是一顿栏杆拍断。 好在猛将兄手中旗帜还在挥舞,死士也暂时近不得身,但人力终有尽时,猛将兄挥舞的频次正肉眼可见的下降。 好在,第二架云梯很快到位,连带着赵括调集的三座箭塔也运动到位。 赵军校尉见得壁垒上秦军的打法,当即改换战法,亲自指挥起来:“箭塔压制,弃刀换矛,长矛隔穿!” 显然,用长兵器隔开死士,然后将他们推下壁垒是对付死士最好的办法,与秦军对战良久的赵军校尉也不是吃素的,校尉很快找到了最佳的办法。 很快,校尉的指令得到了执行。 三座箭塔之上,成百上千名弓兵,占领着箭塔的高位,齐齐发射,对壁垒局部的秦军形成短暂的压制。 趁着秦军尚未及调动更多援军的间隙,几个重步兵手持长矛随即在盾兵的护送下,三步并作两步很快登上了壁垒。 盾牌顶住送死的秦军死士,长矛插空对秦军死士进行重创和击杀,一旦得手,不管有没有杀死对方,即行弃矛,甚至还往对方那边一推。如此一来,秦军死士想要以命换命的战术也显得不那么容易了。 再加上头顶上不住的箭雨,居然真的将秦军死士的攻势给生生遏制住了,尽管只是短时的。但这已经足够了。 随着红旗处彻底站稳,更多的赵军复又重新登上云梯,在壁垒上形成突破。 而已经满是伤痕的猛将兄也按照赵括的将领,被一员百将给替换了下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赵括显然比别人更加懂得。 然而壁垒之上,赵军完成数出突破之后,又重新陷入了“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的胶着状态, 当然,这样的结果,对于双方的主帅却是都乐见其成。 秦军显然是并未出其全力,毕竟身后十数万的援军都尚未动作过,或许是出于不能白白便宜了赵军的想法,秦军帅帐中,不时有将领请求帅军出战,却都被白起否决了。 理由嘛,很简答。 现在的火候正正好。再添一把柴火就烧焦了! 赢摎把火候分寸拿捏得死死的,即便是自己在赵营为主将都会以为秦军底牌尽出了——毕竟连死士营都用上了,还不算尽力吗? 而等死士营消耗殆尽,顺理成章地我军军力便开始不足,然后被赶下壁垒,开始撤退,故事写得逻辑顺畅、合情合理有木有! 赵括啊赵括,壁垒旦夕可下,这还不加快渡河吗?要是后续兵力补充不及时,前面的好局势可就功亏一篑了哦,到那时,你如何面对手下众将呢! 白起心里美极了,不仅是因为战争的走向正朝着自己所预想的那般走着,更是因为自己没有看错人——赢摎却是可造之材。 对于即将拿下长平之战,从此无敌于六国的秦国而言,没有什么比后继有人更值得自己和王上欣喜的,尤其这个后继者还是公室之人。简直完美好吗! 第46章 白起暗喜得良将 当然,还在壁垒之上的赢摎却不知此事,如今的他简直已经焦头烂额了!就连死士营都没能救下的局面,仅凭手中的牌,赢摎实在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殊不知,后方的武安君就在等着他的自然溃败。 秦军主将白起很满意,赵军的主将赵括也还算满意。 当然,赵括的满意也不止于赵军的进展,更多的是战局也随着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秦军果然没有出死力,而如此一来,自己偷换大军的情况也自然不会被秦军所发现。 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秦军何时撤退了! 当然,壁垒之上出现的猛将兄,也可算作意外之喜。毕竟自己麾下除了许历,还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能战之将。 廉颇也好、田单也罢,如今只能算是合作模式,想要他们像许历那样无条件地服从自己,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正想着,传令兵匆匆赶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对赵括说道:“禀上将军:我军已多处突入壁垒,正在展开壁垒的争夺。秦军已尽其全力,派出了死士营,如今战场形势已成焦灼,孙崮、许历、李杰三位将军,请求上将军速令主力加速渡河,以雷霆一击击溃秦军。” 赵括看向远处狼烟四起,火光漫天的秦军壁垒,缓缓吐出一个字:“准!” 随即大纛之中传令曰:“大军加速渡河!” …… “希律律”,一直在丹水西岸等待命令的马儿也有些着急了,不耐烦地打着响鼻,不时地将头在主任的甲胄上蹭一蹭,那意思似乎再问:“主人,咱啥时候上啊!”。 而在东岸等待命令的赵军,眼见同袍在对岸厮杀——登上去又被赶下来,重又登上去,手中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心中虽是焦躁不已,却又不敢越雷池一步,眼巴巴地等着中军大营的命令。 即便是马儿的亲昵之举,在校尉的眼中却是烦躁不已,这老马儿真是越老越没有眼力见儿了,改明儿非得给他炖了,好好吃顿马肉! 想到待会儿可能还要它出力,只能把所有苦闷自己吞下,略带敷衍地拍了拍马头以示安慰。跟自己说:“马肉不好吃,肉粗还不好嚼,饶他一命吧。” 这边刚把马儿安抚一通,心中正憋着气儿呢,那边几个不知死活的,三五成群地就颠颠地跑过来问道:“将军,咱啥时候渡河啊!咋还不渡河啊!” 不用说,正愁没地方发泄呢!校尉可不打算惯着他们,一人一脚给踢了回来,一边踢还一边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滚!” 自讨了个没趣的几人,灰溜溜的回到队列,又被同袍一顿奚落。 “叫你丫别去!” “没看到校尉那脸色吗!” “搞砸了吧!哦!” …… 话说,怂恿人家去的时候这群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一群渣渣…… 西岸边,十数万双眼睛紧紧盯着中军大营,沉寂了许久的中军大营。 咚……咚……咚咚咚…… 赵军大营突然响起鼓点,鼓点由远及近、由慢变快、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几员飞骑飞快地略过丹水西岸的各个赵军的阵地,所过之处迅速人马沸腾! “上将军有令:全军加速渡河” “加速渡河!” 命令迅速传递到西岸的每个角落。 “快快快,整备兵器!”什长一脚一个踹起坐在地上数星星的士卒们,一边踹一边又仔细地嘱咐道:“兵器、干粮都给咱带齐咯,箭矢不够的赶紧举手。” 不一会儿,十数万大军已然整备完毕,纷纷列队成伍,十伍成阵,沿着鲜红的丹水,向西岸的秦军壁垒发起冲锋。 如同一台被闲置许久的机器,终于被重新启动,它用轰隆隆的喧闹声宣告着自己的回归——“秦军,爷爷们来啦!” “进!”随着留守的裨将一声令下,十余万赵军主力,再度三路并进,渡丹水,攻壁垒! 这么大的动作,自然瞒不过秦军的哨探。 秦军中军大帐中,哨探正向诸位秦将禀报着西岸赵军的最新动向:“赵军主力分三路渡河,先锋已经迫近西岸!似有全军压上之势!” “彩!”秦军将领一阵叫好之声,恍然已经忘记自己就在不久前还对赢摎动用死士营的举动产生过质疑。 “任你奸似鬼,还不是要往咱的口袋里装!” “很不错了,赵括能忍到现在!换我,我是忍不了那么久哈!” 秦军大帐中又是一阵的欢声笑语。 “赵军渡河兵力如何?兵种配置如何?”相对于众将的喜形于色,白起显得更加的沉稳,稳如老狗!即便调出了赵军,也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赵军渡河兵力在十万以上,其兵种配置仍是骑步混编!且带有重型攻城器械。” 此话一出,秦军大帐再次爆发出叫好声。 白起没有打断众将的欢乐,虽然隐隐觉得有些太过顺利了,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剧本在走,尤其是赢摎的妙手——关键时候,死士营的投入使用。 对,应该就是死士营了。 是了,死士营的投入应该是压倒赵军主将赵括的最后一根稻草。任谁看到死士营这种核武的投入,都会认为秦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实际上,在自己的指挥下,秦军一直没有进行兵力的轮换,换句话说,大战数个时辰,壁垒之上十万秦军几乎没有得到过像样的增援,战力的损耗可想而知。 死士营的投入又是在赵军士气大振,壁垒之上的赵军无法赶下去,壁垒之下的赵军就要从云梯上登上的这种看似绝境的时刻,进行的投入,是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最后的底牌,即便是自己在对面也没法看出丝毫的破绽。 想着想着,白起对那位赢摎更加满意了。 就在白起为自己的眼光而庆幸之时,赵括也在军营之中对刚刚“被迫下岗”的猛将兄进行着攻略。 “我没受伤啊,这都是秦狗的血迹。” “我还能打啊,咋这么快就把我换下去了。!” “我能打十个!不信我们试试!” …… 第47章 秦有赢摎赵得韦 一阵阵的叫嚣声从营帐之中传出,显然是那位猛将兄在抱怨着不该把他换下来。 “倒是个直肠子。”赵括心中淡淡一笑:“直肠子好呀!赵国从来不缺能打仗的将军,而自己身边缺的就是一个直肠子。” 正待想着,亲兵已经将门帘撩起。 大步步入帐中,原本喧闹的帐内瞬间鸦雀无声。 不大的军帐之内只有两人,其中一个自然是被换下来的猛将兄,而另一个则是将猛将兄换下的传令兵。 略略扫过一眼,赵括几乎不用分辨,便能知道谁是那壁垒之上的猛将兄。 只因那猛将兄实在太有特点了,身为传令兵,在军营之中已算是魁梧,但在猛将兄面前,却宛如一个女子般。 怎么形容的? 赵括脑海中只有一个形象——大鲨鱼——奥尼尔! 不仅身形相似,更有着相近的肤色。 赵括上下打量之间,传令兵显然已经认出了赵括,当即拉着身旁的猛将兄拜下道:“末将见过上将军。” “见、见过,上、上将、将军!”猛将兄第一次见到赵括,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起!”赵括简短地回应道。 随即趁着二人起身的空档,踱到主位上坐下。 “你先下去吧!”坐定后的赵括对着传令兵挥挥手道。 “是。”传令兵当即答应道,临行前又有些羡慕地看了猛将兄一眼。 显然,能得上将军亲自关注,此人前途已经不可限量。只是,猛将兄在壁垒上的所作所为,对于赵军进攻的帮助之大,便是任何一个将士都要竖起大拇指。能得到上将军的青睐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但我们的猛将兄却恍若不知,正在营帐之中不知所措地捏起了自己的手指。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上首的赵括,只是这略显朴素而稚嫩的动作,在赵括的眼中却是淳朴的代名词。 心中更是满意得很——还有比一个心思单纯、武力却颇高的人更适合做自己的侍卫吗? 赵括知道自己算是找对人了! “今日壁垒之上,汝独战秦军,为我攻秦之战立下大功。”对于简单的人,赵括也选择单刀直入:“可愿为本将之亲卫首领?” “啊?”下手之人显然被这突然的问话给惊到了。 “怎么?本将亲卫首领,虽只掌三千军,却位同都尉。”赵括故作不解状调侃道:“不委屈你吧?” “都、都尉?”猛将兄的话音都有点儿打颤。 那可是都尉啊,比自己都不知道高了有多少级!在今夜之前,自己见过的最大的官职也不过是区区校尉而已,甚至连校尉都没见过几面,更别谈什么都尉了。而自己参军的目标,也只不过是能当个屯长就好了。 如今,眼前之人,却说要自己当都尉!能管好几个校尉的都尉! 猛将兄有点儿怀疑自己在做梦。 一旁跟随进来的亲兵都看不下去了,暗戳戳地拉了拉猛将兄的衣袖,示意他赶紧接令,也算是对未来大领导的一份讨好吧。 反应过来的猛将兄赶忙双膝拜倒在地,抱拳道:“某……某……” 说了半天,猛将兄却没终究没能蹦出更多的词句。 而赵括见此情形,却又离开了座位,来到猛将兄的跟前,双手将猛将兄扶了起来。 拍了拍猛将兄跪脏的双膝,柔声说道:“日后军甲在身,无论是谁,行单膝之礼即可。记下了?” “是!某,记下了!”颤抖的猛将兄有些激动地抱拳说道,而在赵括的一通礼贤下士操作下,刚刚的惶恐已然全部化成了此时的感动。 看着虎目含泪的猛将兄,赵括继续把着他的手,缓缓说道:“另外,做了咱亲卫之后,就不要自称某了,要自称末将。” “是,末将记下了!”猛将兄再度颤抖地答道。 “嗯!”赵括拍了拍猛将兄的手,满意地说道:“还不知汝如何称呼?” “某。”猛将兄刚刚说出一个字,随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赶紧改口道:“末将,名曰韦。” “哦?”赵括心中有些惊喜:“这不就是天意?!天赐的护卫啊,典韦的韦啊!” 当然,赵括知道,如今的黔首一般是只有名没有姓的,可是赐“典”姓好像也不太合适啊。 也罢。赵括一拍大腿,随即说道:“赐尔赵姓,自即日起为我赵家家将,暂领我亲军统领之职,位同都尉。” 猛将兄赵韦简直不知该如何宣泄自己心中的兴奋之情,不仅成了大军的都尉,更是被赐以赵姓,那可是贵族们才有的姓啊!当即单膝跪地,对着赵括深深一拜道:“谢将军!” 赵括坦然受了赵韦的一礼,此礼即为谢恩之礼,更为参拜之礼,自此主仆之位既定,而就在赵括收服猛将兄之时,壁垒攻防战也逐渐接近了尾声。 一日的鏖战,不仅熬去了秦赵双方数以万计的士卒性命,也将初升的太阳熬成了藏在晚霞里的落日。 漫天的红霞之下,是一片比天更鲜红的血色。 丹水西岸,壁垒之上,并没有因为日薄西山而稍有间歇,依旧人声鼎沸,依然血肉横飞! 赵军主力抵达西岸后,经过短暂的整编之后,随即继续向壁垒发起进攻。 一队队的骑兵伴着漫天的箭雨和巨大的石炮呼啸而出; 一排排步卒携带着云梯、箭塔、撞车,踏着整齐的步伐,向秦军壁垒快速逼近! 黑云压城城欲摧! 壁垒之上的秦军似乎也感受到了赵军压迫的气息——那是死神的死亡之镰划过肌肤的彻骨寒意。 “风!大风!”秦军弓兵校尉再次鼓舞士气。 一阵箭雨从秦军后方阵地升起落在壁垒前方,但仍有一些箭矢掉在了壁垒之上。 校尉无奈,他们是第四批进行轮换的弓兵营,上来后不久,便是壁垒最岌岌可危的时刻,自己拼尽全力才稍稍将赵军压制了一会儿,而自己的营在这高强度的对射中已经残破不堪。好在都尉及时补充了一批兵力。 但这一营人马已经连续发射箭矢有一个多时辰了,而本应在半个时辰前就来替换的弓兵营迟迟没有到来,自己这一营人马只好继续作战。传令兵已经发出许久,却迟迟得不到轮换休息的指令。 大营之中,出了什么意外吗? 第48章 赳赳老秦赴国难 这却也怪不得指挥的赢摎将军,从始至终,后军大营就没有怎么派过援军,仅仅靠着手里的十来万大军来回地倒腾,能坚持道如今,已经实属不易了。 面对着几乎处处烽火的壁垒,赢摎将军甚至将自己的亲兵们都撒了出去,手中已经根本没有轮换的部队吧! 甚至有好几营的队伍,已经坚持了数个时辰,甚至全军尽没了都没来得及休息一会儿。那营弓兵已经算是稍好一些的了,只是坚持了一个多时辰而已。 可是,那到底是一个多时辰啊! 一个多时辰的高强度作战,下面的士卒早已疲惫不堪。无论是力量还是准头都差了很多。看着士卒们胀痛的双手,校尉心中别提有多心疼了。可是手中的令旗依然不自觉的举了起来。 “引!”校尉几乎是含着泪水举起手中旗帜道。 麾下士卒来不及休息,呼呼猛吸了两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把箭搭上,将弓抬高,已经顾不得角度了,只要方向没错,把箭射出去,射到赵军之中就可以了。 原来觉得轻于鸿毛的弓仿佛重如泰山,原本轻易可以拉开的弓弦似乎突然变得生涩无比,连箭头也不受控制地开始乱窜。 哦,原来是自己的手在抖! 怎么可能?弓手的手怎么能抖!稳住啊!该死的稳住! 校尉!快下令啊!让我赶紧把这该死的箭射出去啊! 快点啊,顶不住了! 校尉望着在场诸人,很是明白大家都已经到了极限。在大多数的弓弦拉开却没有一次性地完全拉开的时候他就知道,在自己的声音变得嘶哑高声破音的时候他就知道,在士卒大口大口喘气、呼吸的时候他就知道——麾下的弓兵已经到达极限了,必须要休息了。 顾不得几个没有来得及搭弓的士卒,校尉高举的手向下一挥,大喊道:“放!” 总算是下令了,众弓兵右手一送,箭矢随即晃晃悠悠地便朝着远方射去,至于那箭矢最终的去处,众弓兵早无力管辖。明显弱了一成的箭雨再次从秦军后阵发射出去,有静无力地落在了赵军军阵,却不再能泛起多大的浪花了。 而随着箭矢的离去,已经酸痛无比的左手再也无力坚持,纷纷如同自由落体一般落了下来。“啪啪”的几声,那是夹着长弓的左手拍打在大腿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几声“砰砰砰”的声响,暗示终于不堪重负的弓兵们瘫坐在地的响动。 校尉按捺住又想举起的右手,望着瘫坐在地的弓兵们,他知道,刚刚这样的箭雨杀伤力太低了,甚至是聊胜于无,再勉强射击也是徒劳。与其如此,倒不如稍稍休息一番。 可是,秦军想要休息,却要问赵军答不答应。 秦军没有轮换,但阔气的赵军可是有的。 零星的秦军箭雨袭来,不仅没有给赵军带来有效的杀伤,反而暴露了秦军外强中干的事实。只一瞬间,壁垒之下的赵军军阵便再次爆发欢呼声:他们知道秦军不行了,属于他们的机会,来了! 壁垒之上,依旧在以少大多的赵军也是士气一振,好几处生生逼退了精锐的秦军大剑士,又为后续的赵军登城扩充了一小块的地盘。 更令赢摎有些绝望的是,秦军的核武器——死士营,也已经所剩无几。 眼见着壁垒之上,赵军越来越多,秦军的底牌已然尽出,根本无可施为,整条防线似乎已经摇摇欲坠。 然而越是这种时候,关中人吃苦耐劳不服输的劲头越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赵军中将领以为秦军再无办法之际,秦军硬生生地在绝境中想出了办法。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一句古老而单调的号子不知从哪里响起。 那是老秦人在最绝望、最无助时爆发出的对天地的怒号。自打商君变法以来,秦军已经好久没有响起如此的声响了!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如同一点火星,迅速燎遍了整个防线,秦军骨子里的不服输的斗志被再次点燃。 跌坐在地上的弓兵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起来,你拿弓,我搭箭,嘴中喃喃地念着“赳赳老秦,共赴国难”!他们互相依靠着节省气力,他们要把最后的一点气力保存起来,用在射箭上! 弓兵们一个个眼睛死死盯着一旁的校尉,不服输的眼神似乎在斥责着校尉:“还愣着干啥!下令啊!” 望着身边因疲惫不堪而不得不相互依靠以站立起来的士卒们,那一阵风就能吹到似的身子里却有着令人胆寒的坚定眼神。 或许,这就是秦国的精神吧。 纵然输了…… 不,要输,除非我们死绝! “赳赳老秦!”校尉用他嘶哑的喉咙喊着,右手同时缓缓举起令旗。众将士闻令而行,两三人一组,你持弓,我拉弦! “共!赴!国!难!”校尉一字一顿地喊道,直至最后一字,手中令旗猛地落下。 旗落,箭出! 天地之间,似乎也为秦军的精神所感动,一阵风过,原本并不算迅捷的箭矢瞬间平添了几分速度。 一组组箭雨带着秦军满腔的怒气,接着天地间的伟力,迅速地飞向赵军军阵,数量虽少了许多,但杀伤力十足。 数百赵军因之倒地,便是赵军进攻的气势也为之一滞。 然而,一部分的努力,在面对更高层的不想赢时,显得那么渺小而可悲。 尽管壁垒之上的秦军已经倾尽全力,可奈何秦军高层自白起以下压根就不想打赢壁垒这一战,而更可惜的是:人力终有尽时! 稍作休整的赵军,很快再度卷土重来,秦军壁垒很快又转安为危。 绝境之中,又一群的秦军伤兵主动站了出来,高喊着“大秦万年!”冲向赵军,如同那死士营一般,抱着与几员赵军一同跌落壁垒。 一时间,“大秦万年”、“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在秦军壁垒之上此起彼伏。 秦军中军大帐中,已不似前次那般气氛融洽,裨将、都尉跪满了一地!纷纷乞求着主将白起! 第49章 为炼将不惜代价 “将军,让我带本部人马支援一下吧!就三千人!” “将军,下令撤吧,戏已经足够了!老秦人的血流得够多了。” “将军,便是要诱赵军入彀,也无需如此耗费啊!” 众将或劝早些执行撤退计划,或建议继续轮换兵卒,看着前线不断上升的伤亡数字和岌岌可危的壁垒。秦军众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甚至连副将王龁也跪倒在地,那都是三秦子弟啊!可主将白起丝毫不为所动。 “报!”一员斥候打断了众将的乞求。 “进!”白起一脸严肃地说道。 斥候刚进帐中,也是一惊,咋回事,咋将军都跪满一地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将军的笑话不是自己能看的。 赶紧找了个空余的地方,跪下汇报道:“壁垒之上,赢摎将军请求增援!” “好!”白起淡淡地说道。 没错,白起之所以迟迟不动,不仅仅是为了尽可能地吸引赵军入彀,因为赵军主力在渡过丹水的那一刹那,白起便知道赵军已无回头之路,而自己的战略目的也随时可以达成。 之所以不派援军,不令撤退,更重要的原因,只是白起想要炼将! 没错,用数万秦军将士的性命,换一个能撑起秦军外来的将领。 非如此绝境,不可逼迫赢摎绞尽脑汁,非如此危亡,不足以体现赢摎之战术能力。 说实话,在如此绝境中还能坚持这许久,显然赢摎已经有些超出了白起的预估,本以为一个时辰以前赢摎便会遣人求援的。 这一个时辰,是赢摎战术素养急剧升华的一个时辰。可这战术能力提升的背后,却是上万秦军将士的皑皑白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此事从来如此。 白起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的问题,当然,这些话白起也不会给任何人说起。 而既然赢摎已经无计可施,那么炼将之旅也便可以告一段落了。 正想及此处,壁垒之上,阵阵“大秦万年”的呼喊声传来! “是时候了!”白起心中默默想道。 白起从帅案之上站起身来,说道:“众将听令!” 众将一惊,还没有从斥候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又被自己主将吓了一跳,好在刻进骨血的军人意识让他们迅速起身、抱拳恭敬听令:“末将在!” “令:王龁帅中军精锐三万步军,接应壁垒之军卒,注意此役以接应我军离开壁垒为主,赵军占上风的地段迅速放弃,赵军只是登上了壁垒尚未站稳的地段稍作压制随即放弃,赵军没有登上的地段逐步减弱阻击力度。” “一句话:要撤,但要撤得有序!明白吗?”白起吩咐道。 “末将明白!”王龁应诺道,随即领命离开。 “令:立即对弓兵进行轮换,新上弓兵箭雨密度降低三分之一,告诉各个轮换的弓兵校尉,他们需要掩护大军的撤退,直到撤退完毕不会再进行轮换,要他们惜用兵力。”白起继续下令道。 “诺!”负责弓兵的裨将站出来应诺道。 “令:骑兵出击,作为大军后卫,顶住赵军骑军,防止赵军突袭至我军侧背,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必须死死将赵骑军顶住,让其随我军缓缓移至光狼城壁垒。” “诺!”骑军都尉赶忙应诺,看着步卒们为国建功,自己出击的那阵还好死不死的输了半残筹。 手底下的弟兄们都快给自己吵翻天了,当然了,自己手中的长剑也早已饥渴难耐,势要让赵军明白,秦军的骑军也是用匈奴的血磨砺过的! 看着眼睛放绿光的骑兵都尉,白起知道他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更能惹祸,稍不注意就如脱缰的野马。看着脸色有异的都尉,白起似乎看到了这个家伙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于是,白起赶紧补充道:“且战且退,不许恋战,最多局部反击,绝不能大规模反击!若是因为你的好战致使全局计划崩坏,我饶得了你,为此牺牲的大秦士卒也饶不了你!” “诺,且战且退,不许恋战!”骑军都尉被吼出一身的冷汗,丫的会读心术吗,老子刚想着要给赵军来个回马枪来着。瞟了一眼主将白起,还在盯着自己,慌忙又低下了头,如同做错事被抓包的熊孩子,慌不择路地溜出帐外。 帐中一阵哄笑,气氛也为之一缓。 哄笑过后,白起继续下令道:“令:中军护送大纛转移至光狼城防线,大军后军变前军,随时准备撤退。撤退中,各部要且战且退,交替掩护,牢牢把赵军吸引住!” “诺!”众军一齐应诺。 秦军壁垒之上,已经精疲力竭的秦军终于被换下休息,但新来的生力军并没有组织兵力收复失地,甚至还让出了一部分的作战空间。头顶的秦军箭雨劲力更足,明显也是生力军到了,可是箭雨的覆盖面积却更小了。 这一通操作下来,整得赵军前线的指挥官有点儿懵!啥情况,换了生力军,战力却还不如之前?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遇事不决问主将。前线的三位指挥官充分理解了这句话的精髓,果断派出飞骑,将战场情况中军大帐。 飞骑派出去没多久,中军的将令就已经到了——“不管秦军的动作,全力攻击壁垒,尽可能杀伤敌军!” “啥情况!我的飞骑应该还在河边吧!将军知道战场的形式变化吗?”中路统领孙崮心中想道。 “赵将军可知秦军派出了新的生力军?是否暂缓攻击,让我军的将士也休息一下?”南部统领李杰向传令兵问道。 “回禀将军,赵将军让末将转告将军:秦军在准备撤退,这批生力军不是用来守卫壁垒的,而是用来断后的。”传令兵随即按照赵括的话语转述道。 “原来如此。”中路的孙崮也得到了“赵括”将军的口信。 没有丝毫的犹豫,三路兵线几乎同时齐齐压上,势要将秦军的最后一口气断在这壁垒之下。 然而在无人关注的中军帐外,赵括正愣愣地看着远方四处闪耀着火光的壁垒,喃喃自语道:“哪里是什么断后的大军,分明是请君入瓮的鱼饵啊!” 第50章 哀嚎声声伤兵营 夜色渐渐深沉,独自站立在大帐之外,赵括的眼神已然飘向那丹水西岸的秦军壁垒。 一轮昏黄的明月下,丹水西岸的秦军壁垒犹如一条蜿蜒的黑蛇,辗转着、腾挪着,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可是,那红色的火焰,如同那跗骨之蛆一般,死死地黏在了壁垒之上,无论秦军使尽一身的气力,也无力挣脱。 点点星火,渐成燎原之势! 赵括身边的将领都已经赶赴一线,随时准备在赵括的一声令下,给予秦军最后的一击,结束这三年的踟躇。 事到如今,无论是谁,都能看出赵军的胜利,至少在壁垒争夺之战中,赵军已经拥有了绝对的优势,即便此时白起想要改变主意,重新投入全部的兵力,也未必能够力挽狂澜的那种胜势。 因为,支撑壁垒防线的诸多节点已大部落在了赵军的手中。 当然,赵军的胜利,也仅限于这个壁垒而已。在那壁垒之后,依旧是秦军,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攻克壁垒,不过是千里之途的一小步而已。甚至之所以赵军能够跨出这一小步,还是秦军多方忍耐的结果。 但,可惜的是,赵军之中,能够清醒地认识到壁垒之胜不代表全局之胜的人,几乎没有,更难得有人会去质疑赵军的胜利会是秦军放水的结果。 甚至,这样的想法出现,便已经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好在,赵括显然是清楚地知道的,但为了后续的计划,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甚至不敢向除了许历之外的任何人透露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哪怕一丁点儿的事情。 或许,这便是为将者所必须经历的孤独吧。 唯一的好消息是,经过壁垒一役,众将士对于赵括的崇拜程度已经抵达一个新的高度,这一点从众将离去备战时的一揖到底便可见一般。 看着一个个离去的背影,赵括既有些安心,又有些难受。 多好的将士啊! 只此一战之后,不知还有几人能再见。 就在赵括细细观瞧前线战事之上,西岸壁垒之上,又起变故。 随着白起将令的下达,秦军后阵之中,忽的冒出密集的几段箭雨,紧接着,一队队铠明甲亮的精锐秦军,踏着整齐的步伐,沿着满是血污残肢的甬道,顶着赵军密集的箭雨,接管了残破不堪的壁垒阵地。 与之相对应的,壁垒之上,长时间未能轮换的、已经精疲力竭的秦兵,步路蹒跚地被撤到了营中,更有一排排的伤兵被担架送往伤兵营。 此时的伤兵营已经哀嚎遍地,无数的葛布被送来,被鲜血浸透后又被送走洗涤,金疮药不要钱似的倒了一瓶又一瓶,混杂着鲜血,撒得满地都是。 “啊!” 一声哀嚎传来,伴随着口中防止咬舌头而放置的木棍,被生生咬断的脆响。 一个烧得通红的烙铁在伤兵的断腕处狠狠按下,瞬间,一股烤肉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紧接着肉香又变成一股股炭烧的焦糊味道。 没错,这不是在施以刑罚,而是给伤员处理伤口。 几人狠狠将被烙印的伤员的四肢和躯干压在床板之上,不令其动弹半分。 苦苦挣扎无果的伤员,只能将全身的气力用在口腔之中、牙齿之上!大拇指粗细的木棒竟然应声而断。 好在,折磨也随之而断。 “下一个!”不顾还在呻吟、哀嚎着的伤员,医师将手中的烙铁往烧得通红的火炉中一丢,随即又从中拿出另一个通红的烙铁,对后面之人吩咐道。 几名士卒随即将已经“治疗”(或许称之为处理更为合适)好的伤员,抬到营中。 在那里,他将一个人渡过最为危险的一夜。 没有更多的照顾,更没有更多的药物,一袋黍米便是他的全部。 这漫长的一夜,哀嚎与呻吟将不断在他的耳畔回响。这一夜熬过去了,便会有羹汤让他尽快恢复,毕竟仅仅失去左手的他,或许还能继续在军中效力。 至于身边那些失去右手之人,恐怕就只能回家务农了,自然也就没有了那么好的待遇。至于失去了手足之兵,已经没有了抢救的必要了。 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能熬过这漫漫一夜,若是熬不过去…… 即便如此,他依然已经算是幸运的,至少他得到了所谓的“救治”。更多的伤兵,尚未等到后阵的援军,便在等待中或是与赵军功归于尽,或是末于长久的流血之中…… 当然,无论如何,自己立下的功勋,会被秦国记住,自己在秦国的家人也会因此得到国家的照顾。这或许是秦兵们舍生忘死的最大信念了。 也因为如此,没有受伤或是轻伤归营的秦兵们,丝毫没有任何的悲伤之情,更没有因为援军的迟迟不到而抱怨些什么。因为他们知道越是艰苦、功勋越大!至于性命、危险?相较于功勋而言,算得了什么? 一个衣衫褴褛的秦兵,甚至来不及更换甲胄,便按照什伍排列,一一在军法官出交接、核对功勋。当然,这功勋只是个人的,集体的功勋还需战役结束之后统一划分。 看着军功簿上又添上的寥寥几笔,却令每个秦兵满意不已。犹如一针兴奋剂,将所有的疲惫卸去,笑意也逐渐爬上了每个秦兵的脸庞。 随即,便往军需处领了一碗已经做熟的黍米,三三两两聚在篝火堆旁,一边抓起一把黍米就往嘴里送,嘎嘣嘎嘣嚼得香甜,再来一口冰凉的井水,凉气从口而入,又从腹部升腾而起,原本的燥热再也不见。 大战生还,得功而归,全身而退,饱食凉饮,还有比这更令人幸福的事情吗? 三三两两的秦兵,一边吃着,放松着自己紧绷着的神经,一边还不忘跟众人吹嘘自己在壁垒之上如何如何神武,杀得赵军如何不敢前进一步。 “哎,这么快就让咱下来了,功勋又没攒够!”一人故作叹息道。 “嘿嘿。”一人拿出了刚刚领到的精米,说道:“斩了两员甲士,加上前面的功勋,够簪袅了,瞧,校尉赏我的。” 众人投来羡慕的眼神,一番哄闹说要把精米贡献出来。那人自是不肯,自己还馋着呢! “嗨,早知道晚点下来了……”另一人有些抱怨道 “你小子应该快不更了吧!全家日子就红火了呀。回去媒婆还不把你们家的门槛踏破咯!”一位老卒调侃着一个年轻的壮小伙。 “叔,没呢,还差点差点呢!” 壮小伙儿羞红了脸,脸上的长长刀疤在羞涩的表情下显得更加狰狞,众人又是一番哄闹。 伤疤,从来是男人最好的印章…… 第51章 一切皆是为大秦 伤兵营,坐落在秦营西面的角落里,为使大军不至于受伤兵营的影响,在伤兵营与主要营之间空了好长的一段路。 就是这样一段路,恍如将人世与地狱隔开的“黄泉路”。 那边,伤兵营中,哀嚎声依旧此起彼伏,血污伴着火光四射,恍如人间地狱; 这边,主营之中,幸存下的秦兵已经无所顾忌地吃起了粮秣,聊起了美好的未来,伴着声声的笑语…… 而这一切,都被在高台之上的白起和他身后的青年将领——嬴摎,尽收眼底。 秦军主将白起站在点将台上,静静地看着营地之中一切的发生,似见怪不怪,又或许是铁石心肠,不论怎样,白起的脸色根本毫无变化。 而在他的侧后方,站着的是一员年轻的将领——正是刚刚随着众军被王龁替换下来的裨将嬴摎。 年轻的嬴摎已经经历过无数的战斗,更是积功当上的裨将,三年的对峙里也已经算是见惯了厮杀场面,可以说对于伤亡、牺牲等等的事物,都已是习以为常了。 可就是这样一位见惯了伤亡的裨将,见到西岸壁垒之上秦军的惨状时,嬴摎仍是心存不忍,甚至不由得悲从中来。 他不明白,为何在秦军后营之中,明明还有余力的时候,偏偏要牺牲这些年轻的性命? 他不明白,明明轮换一下也能达到诱敌的目的,还能让自己的损失更少点,让赵军的损失更大些,为何不轮换? 他不明白,自己数度请援,可为何都被置之不理,导致前线壁垒上出现如此巨大的损失,而这些损失明明可以避免的? 站在壁垒之上的他没有说些什么,在麾下校尉之中,他甚至还要为后阵之军解释一二。因为他知道,作为军人,尤其是在军法严苛的秦军之中,服从是第一位的。 所以,手握壁垒指挥权的他什么也没有问,哪怕面对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神,也只是冷着脸挥动这手中令旗,暗暗把一切疑惑藏在心底。 可如今,站在这军营之中,再度确认了军中主力尚在,而面对着伤兵营的哀嚎之声,如同一个个闷锤,直直地敲打在嬴摎尚且稚嫩的内心,面对此情此景,嬴摎不得不将埋藏在形体的疑惑问了出来。 只是,未等嬴摎出声,白起的声音已经在前头响起。 “心里在怪我没有及时将他们替换下来?”白起面向这伤兵营的方向,突然开口问道。 “末将不敢!”嬴摎一愣,心中虽有万种疑问,却也不能如此捋武安君的虎须,随即赶忙低头抱拳、连称不敢。 “不敢!那就是有了?”白起回过头,随意地看了孟琥一眼,缓缓说道。 这一眼不要紧,快把孟琥吓哭了,颇有那达康书记在猴子机场拦路后,关上车窗前的那一眼的杀伤力。孟琥慌忙要下拜请罪,却又被早已有所预料的白起一把把住了胳膊。 “开个玩笑!无需如此紧张。”白起笑着说道,随即转过头,眼神再度看向大营方向道:“今日,本将就教你为将的第一课。” “为将着见此满营伤兵,心中不可无悲戚之感,然双目之间却又不可为此所遮蔽。”白起淡淡地继续说道:“你只看到了损失,只看到了这满营的伤兵,却没有看到收获。” “收获是什么?是赵军对我军力竭的深信不疑;是赵军提早发动了总攻;是后续的赵军即将一头扎进我们的口袋阵。这区区几万的伤亡与赵军数十万大军来讲,就显得不值一提了。而一旦,赵军主力为我军扫灭在上党之中,则六国再无可挡我大秦一统之路者也!” “得失之利,汝可见之?”白起继续问道。 “可是,只要轮换,逐步减少战力,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赵军也一样会入我彀中啊!这样一来我们就能避免这么大的损失。”嬴摎心中诸多疑问与不解在此刻一齐爆发了开来。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再真也只会是假的。”白起摇摇头继续说道:“非以你孤军奋战,非以诸军真正力竭,不足以欺骗过赵军的眼睛。” 白起又转过头,双眼看着嬴摎,嘱咐道:“汝为大将,需谨记:永远不可低估你的对手!” “从现在的情报来看,赵军的主将已经更换成了赵括,我们打交道的不多。但从他截断丹水,缓缓渡河,以及从北至南的三路大军的排兵布阵来看,赵括或许临阵经验稍有有不足之处,却也绝非不通军事之辈。” “纵然有所不及咱们的老对手廉颇,相差也不会太远。没有你的死士营出战,他根本不会令大军主力西渡,同样的,没有整条战线的精疲力竭,没有大秦将士高喊“大秦万年”与赵军同坠壁垒,他也不会彻底发动总攻的。”白起显然对于赵括已经渐渐有了更高的评价。 “可是,用三万多伤亡,就为了提高一点点对方的相信度,是否,是否有些,有些……不太划算啊!”嬴摎心中已然被说服了七七八八,所剩下的无非是最后的一点妇人之仁。 这倒也怪不得嬴摎,毕竟这数万大军的损失,都是在自己的指挥下造成的。而且受创最终的莫过于自己的麾下——就连自己的亲兵们也填了进去,死的死,伤的伤。无怪乎心中甚是悲切。 而白起之所以将嬴摎单独拉出来,为的就是斩断嬴摎心中最后的妇人之仁,为他成长成一个真正的“将军”做好铺垫。 “嬴摎!汝需知:慈不掌兵也!三万的伤亡,换来的是赵军从上到下的盲动,是我大秦对赵军主力的全面包围,是一场大胜,是我大秦东出的契机、是王霸之业的开端!一旦上党拿下,赵国便彻底成了俎上鱼肉,莫说区区三万,即便是五万、十万的伤亡也是值得的。”白起有些激动的说道。 平复下心情后,白起接着说道,“知道帐中众将明明心中悲痛不已,却只是跪地乞求,却无一人敢擅自派兵轮换吗?军法自然严苛,更重要的是他们相信我,相信我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战事的顺利,都是为了大秦。” 第52章 壁垒血战终告罄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不仅仅是在国弱战危时甘冒锋矢的雄心壮志,更是在需要自己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都愿意为我大秦牺牲一切、拼尽一切的爱国的精神。所以,他们必须按捺住心中的悲痛,服从我的命令。” “而这份爱国之情正是我大秦立国之本。或许千百年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早已不记得你孟琥,也不记得我白起,甚至我王;甚至这场战争也将变得面目全非;甚至我们的大秦也早已改做他姓,但这份爱国护民的家国情怀,定当传承不熄。”白起显然将这场教学提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是,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嬴摎能得白起信重,自然不是庸碌之辈,很快便明白过来白起的苦心。随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字字铿锵地回复道。 白起微微一笑,单手扶起孟琥。显然他对这次家国主义教学很满意。 转过身,再次看向一众的伤兵,说道:“去吧,以我的名义,代我慰问伤兵。到伤兵营里去看看,看看我们最基层的最爱国的士卒们吧。那里你会学到更多!” “是!”嬴摎应是道。 当然,白起的话只说了一半。之所以迟迟不轮换大军,自然有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戏演得更逼真,以期骗过赵军,但其中还有很大部分,更是为了嬴摎这位自己看好的接班人。 而这份情谊,显然白起并不打算告知嬴摎,甚至不打算告知军中任何一人。 星火传承,或许只有等到一日,嬴摎在为他的接班人铺路之时,才会想到今日的壁垒之战,才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吧! 这面刚刚打发走嬴摎,那边接管壁垒防御的王龁随即派来了传令兵。 …… 壁垒之上,酣战仍在继续。 不知不觉之中,太阳又悄悄出现在了遥远的东方,透过清晨的薄雾,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红装。 秦军壁垒上,黑色的土上覆盖着层层的血迹,分不清是太阳的光芒让血更加殷红,还是血的斑驳让阳光更加刺眼。 砍出豁口的刀剑、折断的矛戟、破碎的盾牌、钉落在地的长箭混杂着断臂残肢,散落一地。 空中,呼啸而过的箭雨还在努力对射着! 前方,两军仍旧保持着阵型互相试探、对抗着。 呼喊声在刀剑碰撞的“叮叮”声中淹没,已经听不清各自校尉的命令了,只凭着自己的直觉,眼角瞥着那若有若无的令旗——出矛、收矛。 轰隆隆……一阵巨响传来,那是中部壁垒的大门终于不堪重负而倒地的声响。 当然,为了方便赵军的进攻,门后本应堆满的巨石,被抽走了一多半。即便如此,厚重的大门依然坚持了一个晚上。 这声巨响过后,赵军瞬间爆发一阵的哄闹,众军皆是欣喜不已!他们知道,秦军壁垒——拿下了! 中军统领任武没有错过这样的天赐良机,迅速派出最为精锐最为快速的骑兵抢占大门,防止秦军对大门进行修复。 而壁垒之上的秦军士兵,士气为之一降,毕竟知道诱敌之计的只有都尉以上的将领。作为最底层的士卒,他们只知道:大门一丢,赵军骑兵的突入,自己将难以幸免,而日夜坚守的壁垒也将易手。 但他们没有放弃,甚至没有丝毫的慌乱,继续在校尉的指挥下顽强的抵抗着对面的赵军,他们相信他们的主将会有办法!他们相信即便自己死去,即便壁垒丢失,秦军依旧会取得最后的胜利。而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按照校尉的命令,再多杀一个眼前的赵军! 然而,事情显然并不打算跟随着亲兵的想法继续下去。 “报!”篝火之下,一名传令兵红着脸、喘着粗气,对白起单膝跪地汇报道:“禀将军:王龁将军报,赵军大部已经西渡,鏖战半夜,壁垒多处节点已为赵军所控,城门已毁,仍在争夺之中,然我军渐渐不支。王将军请示,是否执行断尾计划。” 白起抬起头,看了看已然西沉的月色,算算时间,自赵军西渡开始,也差不多已是一个昼夜了,应该也差不多了!。 随即点点头,毫不迟疑地回应道:“执行!” “是!”传令兵干脆地答应道。 很快,一道指令从秦军中枢传到了大营之中、壁垒之上:放弃壁垒,交替撤退! 秦兵们震惊地听闻着这军令,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秦之军,何来放弃之语? 便是城门被破又如何,抢回来便是!一个个秦兵几乎想要抗命。 真的,上至校尉下至矛兵,都反驳过,抗争过! “我们能守住的,让我们再守一会儿!” “我这就回去组织死士!” “别让我们撤,壁垒不能失啊!” 真的,以头抢地,头都破了! 但,没有改变,没有动摇,甚至没有解释。 只有冷冷的军令,曰:迅速放弃壁垒,交替掩护撤退! 军令如山! 即便再多的不理解,不认可与想不通,但六国之中最为最守纪的秦军,“令出则止”从来是秦军致胜的不二法宝! 如今也是一样! 令旗挥舞!点点水渍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洒出的不仅是汗水、血水,或许,更多的却是——泪水。很不甘,刚刚从同袍的断臂中接过的壁垒,上下浸透着同袍鲜血的壁垒,自己守护了三年的关隘,却在此时此刻要在自己手中放弃掉。 秦军不愧是当世强军,即便有再多的不舍,再三地确认军令无误只有,各部也随即迅速地组织起了撤退来。 然而,壁垒之上,秦赵两军如今已成犬牙交错之势,想要安然撤退,即便强如秦军,也非易事。 唯一的好消息是,秦军想要撤退对于秦军虽然突兀,对于赵军更是不可思议。毕竟在赵军的眼中,秦军那群疯子,为了军功,便是输了也不可能撤的。 也正因为秦军撤退的突然,从中端壁垒大门的倒塌,到秦军撤退指令下达,再到秦军开始交替撤退,几乎一气呵成,在转瞬间完成了阵型的变幻,甚至来赵军最快的骑兵都反应不及,没能及时冲到大门止住后撤的秦军。 第53章 秦军后撤难为继 等精锐的秦赵军骑兵终于抵达大门之时,等待着他们的是已经调整好阵型的秦军锐士。 中间以盾兵和长矛兵构成方阵,顶住赵军骑兵可能的突进; 两侧以轻骑兵压住阵脚,同时对抗赵军弓骑兵的袭扰; 后军弓兵分三批掩护撤退,第一批行进、第二批准备、第三批射箭,随后第三批转为行进,第二批射箭,第一批搭弓;如此往复,始终保持空中有箭雨的袭击。(想象一下我军的三三阵哈。)甚至在各军连接处以车弩补强,断绝赵军骑兵一切可乘之机。 至于在壁垒之上,各处秦军以校尉为中心,盾牌在前长矛在后,整体形成一个圆阵,在缓缓向壁垒后方撤退的同事,通过缓慢的旋转使士卒得到休息。尽可能地保存有生力量。 一个个圆阵如同一个个泡泡在壁垒之上缓缓形成,一齐向着秦军大本营这个最大的泡泡聚拢起来。 当然,秦军如此明显的撤退意图,自然很快被赵军发觉。 无需赵括更多的吩咐,“痛打落水狗”是每只强军必备的功夫!壁垒上的赵军见着不断后撤的秦军,一个个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嗷嗷叫地向秦军发起了冲锋。 即便是赵括有意换上的农夫部队,也在此时爆发除了惊人的战力,挥舞着手中长刀便朝秦军攻杀过去。 之所以赵括敢换上这些并不算精锐的队伍,其中自然是有减少主力损失的想法,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让这只骨干由精锐大军、枝叶由农夫组成的“后备军”,在战场上见见血,尽快成为真正的“军队”。 而赵括敢于如此行为,只是因为他已经看破了秦军放水的打算。麾下的这样一只不是“军队”的军队,正好借着这样的一个机会,练练胆子。这只民壮大军,其他不行,狐假虎威地打一场顺风仗还是不成问题的。 至少,经历过一次战场上死亡的气息过后,这支民壮混合大军,能在之后的大战中稍稍给点力。 于是,秦军的后撤之路,成了每个登上壁垒的秦卒的伤心路。 短短的十数米的撤退的过程中,秦军以各自校尉行成的小泡,很快遭受道来自各个方向上的赵军的最忌。 箭矢不要钱似的往秦军头上狠狠砸去,紧接着赵军的骑兵,步卒一拥而上,刚刚挡住了赵军无情的铁蹄,那边又一柄长矛捅来,转身堪堪擦过长矛,又有一柄长刀早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等待着。 噗呲一声,脖颈的皮肤已经被长刀划破! 血液从刀口处肆意挥洒,全身的气力也从刀口处肆意宣泄。终于,冰凉的双手已经握不住那硕大的长剑。 “当啷”一声,手中长剑掉落在地。 紧接着,眼皮子也如同那沉重的城门,不住地往下砸,茫然的秦兵余光瞟了瞟四周,试图向自己的同袍们寻求帮助,可是入目之处皆是一片火红,哪里还有黑衣的同袍! 原来,趁着秦卒被刺的间隙,秦军的圆阵又稍稍地往后挪动了几步。 “好啊!好啊!”秦卒火热的心脏逐渐冰凉了下来。终于在赵军另一柄长刀临身之前,砰的一声,硕大的秦卒摔落在地,从里到外凉了个彻底。 可以说,秦军撤离壁垒的每一步,都是秦军士卒的尸体铺就的。 一时间,秦军的损失惨重了起来,甚至比之刚刚的对战还要惨上三分。短短的数百步路程,秦军丢下了不下数千具尸体。 好在,壁垒上的秦军在并入大营后,便算暂时的安全了。 而随着秦军的退却,赵军逐渐占领了整条的壁垒,“赵”字旗终于在丹水东岸的秦军壁垒上升了起来!一面、两面……无数面旗帜在旭日的照耀下,火红亮眼,几乎把黑色的壁垒变成了红色的海洋。 赵军上下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冲天的呐喊声响彻整个西岸。 无数的赵军将领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威严,但面对如此大胜,即便努力克制,心中仍是激动不已,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甚至于想要放声高歌。 这可是西岸秦军的壁垒啊! 这可是跟自己对峙了三年,每每将自家大军逼入绝境的秦军呐! “三年了,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终于,一声“赵军威武!”将壁垒之上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赵国万年!” “赵军威武!” 嘶吼声此起彼伏地响彻在已经彻底被赵军占领的西岸壁垒,鲜艳的红旗再旭日的照耀下,随着清晨的微风不断在‘黑色的壁垒上翻滚着浪花。’ 即便知道是秦军主动放弃的壁垒,见到这红浪翻滚的情景,听到这响彻天际的呐喊,赵括心中还是一阵的心旷神怡——自己浑水摸鱼的偷天换日的计划已然成了大半了。 然而,与更多的赵军相比,赵括的快乐是短暂的。 因为赵括清楚地知道,这份胜利根本就是秦军施舍的,而真正的危险正一步步向他和他的儿郎们走来。 赵括更加清楚,很多时候胜利的喜悦也会是杀人的毒药,尤其在这场旷古绝今的大战之中,此时多开心一会儿,便可能需要付出无数性命的代价。要想在这场该死的战争中尽可能地存活下来,他和他的部下们必须立即从胜利的喜悦之中挣脱出来。 “传令。”赵括打断了身边亲兵和传令兵们的欢呼之声。 “在!”传令兵微微一愣,但良久的训练还是让他很快收敛神情,随即双手抱拳,朗声答道。 “一令,北、中、南三路之军,以孙崮之中路为主,克服疲惫,以骑兵为先导,迅速对西逃跑之秦军发起快速、猛烈之进攻。告诉孙崮,不要想着绕道包围,只以正面追击,尽所有可能,尽量杀伤秦军有生力量!”赵括严肃地下令道 “是!”传令兵当即领命。 “慢!”赵括喊住正要离开的传令兵,补充道:“以三十里为限,不得追之过深!告诉孙崮:骑兵冲阵,步卒扫尾,不得恋战。” “是!”传令兵再度答应道。 第54章 筑垒为堡御秦军 赵括挥挥手,又看向另一个传令兵,道:“二令北路许历将军所部,立即按照原计划,派出有力一部,过壁垒后向北延伸,穿山而过,务必迅速与百里石长城防线部队达成联络。同时注意探查地形地貌,尽可能找出所有可以通往长平关的小路,严防死守,务必将所有小道控制在手中。” “是!”另一传令兵当即领命道。 “三令,大军、粮秣迅速西渡,并开始打扫战场,收拢伤兵,收集秦军之粮秣军械。伤兵统一运往百里石长城防线,交付田单将军。”赵括继续有条不紊地下令着。 “是!”又一传令兵匆匆领命而去。 “四令,南部李杰所部,按照原计划,迅速向南面穿插,三日之内,在界牌领前构筑简易防线,将战场分割,彻底堵截住秦国来自河内可能之支援。” “是!” “五令,都尉陈璋自丹水撤防,恢复丹水流量,并行接管后军所部,立即着手修缮修缮秦军壁垒,以作防御之用。” “是!” “六令,大纛前移之秦军旧营之中,战线全部前移。每里路上,依据山形地势之优,开始轮番修筑壁垒!全军边修边进!”赵括看着远处逐渐清晰的起伏山峦,缓缓说道:“我要把这上党修成一个大大的堡垒!” 传令兵微微一愣,随即双手抱拳,领命而去。 没错,已经知道自己即将被包围的赵括,怎会毫无准备地就钻入秦军的圈套之中,不论是出于减少损失的角度,还是出于尽量拖延时间的角度考虑,赵括都必须做些什么。 而这堡垒战,就是赵括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堡垒的建立不仅令赵军的将士们,占据防御的优势,能够以少量兵力阻挡大量的秦军,甚至以民壮的杂牌军微弱的战力,也能稍稍抵挡住秦军的精锐。更重要的是,躲在房中被包围和在旷野里被包围,从心理上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事情。显然后者的心态要比之前者好上不知多少。 同时,堡垒还是一个天然的存粮基地,偷偷往其中储存些粮秣,更是能坚定守卒的信心,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便是这个道理。 你秦军不是想要包围我吗?行呀,那你就包围吧!这依据地形优势修建的成千上万的堡垒,想要一一攻破,怎么也要耗你个十天半个月的吧,甚至只要布置得当,坚持个把月也不是什么问题。 而这十天半个月乃至一月的时间,便是赵括为援军抵达所能争取到的时间。 更妙的是,修筑的这些堡垒,除了真正深入战场的秦军,其他国家想要得知其中情况,那是千难万难的,而秦军显然也不会告诉他国:赵国有多么难打! 如此一来,一个信息差也就出现了。 在他国的视角之中,赵军主力已经被秦军所围困,在无险可守的光狼城至西岸壁垒之间,显然不日就会被全歼。 而实际上至少在一个月中,赵军主力并无大碍。 可不能小看这个信息差,最终赵军还能剩下多少战力,这个信息差至关重要。当然了,援军能否尽快赶来,依然是个未知之数。 赵括只是做好他所能做的一切。 当然,这个堡垒计划并不是十全十美的。至少,秦军在得知之后,便立即会心中起疑——说好的追亡逐北呢,怎么原地修起了堡垒了?不会是看透了自己的诱敌之策吧。 秦将白起可不是碌碌之辈,产生这样的疑问,再合理也不过了。 但赵括表示:如今赵、秦两军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同两只杀红了眼的巨兽,即便再清醒的将领也阻止不了继续的厮杀。 即便是白起有了这样的猜测,又能怎样? 退出上党?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继续对峙?显然既赶不走赵军,也不符合秦国的国策。 包围住赵军,然后慢慢吃掉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即便是有所猜测,但想要从赵军的堡垒计划中联想到可能来自外部的援军,简直需要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 赵括相信白起或许会有这个想象力,但一来廉颇这路已经随时准备出发,且不论廉颇的说服力相较于普通的使者要高出不止一截,更重要的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首先白起发现自己的堡垒计划就需要时间,即便白起天纵之才,立即想到了自己的想法,也已经是战略包围已经开始阶段了,此时白起想要秦王对诸国发动外交攻势,从上党派信使回咸阳,朝中再讨论讨论,再派出使者到诸国都城,恐怕已经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完成的了。 十天半月,秦军早就完成了对于赵军的包围,若是秦军围而不攻,坐等自家大军自溃,那是赵括最想要的结果了,毕竟他可是带足了粮草,想要赵军因粮草不济而自溃,没有个把月,根本不可能。历史上,即便缺粮,赵军也坚持了四十六日,如今粮秣足够支撑月余,这个时间只会更长。 同样在这十天半月的时间里,该出兵的早就出兵了。 所以,赵括的计划,几乎是一个阳谋。 当然,若是白起一意孤行,或是不顾伤亡一力死战,或是说服秦王及时止住外国之来援,一切胜负又另当别论。 而面对这样的风险,赵括实际早就做好了铺垫——进击西岸壁垒之时,赵括便已经暗暗给包括白起在内的秦军将领“暗通款曲”。 从截断并不算湍急的水流,到大军的分批次渡河,再到壁垒之战中迟迟未令大军全线渡河,甚至两度下令大军暂缓渡河,最后的追击“三十里”即止的将令…… 种种命令,不仅是出于战场形势的考虑,更是在悄悄地给包括白起在内的秦军将领传递出一个讯息——赵括是个谨慎的将领。 而秦军的将领一旦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赵括所推行的堡垒计划,也就变得更加容易被理解和接受了。毕竟一个谨慎的将军,沿途设防,步步为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是吗! 第55章 精锐部曲入山林 于是,通过之前的心理暗示,赵括的堡垒计划,在秦军的眼中有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自然,随着战事的推进,终究能不能骗过武安君白起,赵括也没有把握,但便如赵括没有把握魏国是否出兵,何时出兵一般。赵括只能将自己所能做的做到最好。 至于其他,只能赋予造化了。 当然,赵括的堡垒计划在赵军之中也掀起了轩然大波,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的众将士哪里会明白赵括的深意。而在追亡逐北的胜利途中,分心费力地修筑防御工事,显然诸多的赵军将士并不太乐意。 好在,北路主将许历、中路主将孙崮都大体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自然不会对赵括的命令有丝毫的迟疑。 而南路的主将李杰,本就是老狐狸了,将北路、中路都悄无声息地执行着命令,自然不可能出头。更何况,南路本身的任务就是分割战场,死死看住界牌领的秦军,修筑防御工事本就是应有之意。 三位前线主将都毫无反对的音讯,后续的大军将士更不敢有其他的声音,当然了,这或许也更跟壁垒大胜的缘故有关,毕竟如今赵括的威信就算是比之廉颇也不遑多让,哪里还有将士敢于当面顶撞、否定赵括的将令。 于是,赵括的将令很快传达到各军各营,而随着将令的传达,西岸壁垒上下的赵军的狂欢也随之告一段落。 骑军纷纷重新跨上战马,配好长刀,拿起长矛,重新领取好箭矢,换上一匹战马,开始了他们追亡逐北的路程; 身后跟随着的步卒们,也放弃了行动不便的长盾,拎起手中长刀,取过一壶崭新的箭矢,便成队列地跟随在骑军的后头,杀向尚未走远的秦军们。 只是相对于进攻西岸壁垒时的严肃,如今的赵军显然要轻松了不少,甚至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当然,这里头,并不包括北路军被派往百里石长城防线寻找小道的赵军将士们。 “哎,我说,我的郭校尉啊,老实说你他喵的是不是得罪许将军了!”一名校尉正在吐槽着他的顶头上司郭挺郭校尉:“不然别人怎么都去领战功了,就咱苦哈哈地在这山里头。” 郭挺很是无奈,自己倒是想要得罪,可那许将军乃是跟随着上将军而来的将军,自己之前都根本就不认识,怎么得罪?更何况自己乃是代地将门之后,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至于给自己穿小鞋啊。 而且,就凭自己麾下这一部三千劲旅,昨日在壁垒之战中的表现,那可是先登之功啊!许将军就更不可能给自己穿小鞋了。 可是,若不是穿小鞋,自己这一部的精锐,为何不派去追亡逐北,多杀几个秦卒,却来到这大山之中,干着巡山找路的“无聊”之事? 面对着调侃自己的老部下,看着那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和嘴中叼着的不知道哪里摘来的狗尾巴草,郭挺的心情真的是挺烦躁的。 “就你懂是吧?”郭挺在心中怒骂着。 几乎数次就想一拳头挥了上去,可一想到这老部下不知多少次救过自己的功劳,尤其昨日壁垒之战的先登之功,也全靠了这老部下,又看了看那扎实的肌肉,郭挺捏紧的拳头又是放松了开来。 “不要跟那大老粗一般见识!”郭挺在心中默默安慰着自己。 没错,出身将门的他太有资格称呼自己那老得罪上司的部下为大老粗了。也正因为他那屡屡犯贱的嘴,虽然屡获战功,却依然得不到提拔,入军十数年,却依旧在自己这个入军不过五年的校尉手下混着,至今不过一个小小的曲长。 不过,郭挺这边放下了心中的怒气,不代表对面之人放下了。 “老郭,说话啊!”五大三粗的曲长黄冲继续调侃道。 深吸一口气,郭挺挤出一个笑脸,弱弱道:“没,没有啊!关系还不错的啊,不是昨儿登上壁垒后,许将军还特意赏了咱一壶好酒不是?” “该死,怎么还结巴上了,一定是上次自己被这老小子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后遗症。”郭校尉心中暗暗想着。 “屁,得了好酒不知道跟将军一起喝点?”黄冲吐出嘴中的草梗,一脸的不屑,看向郭挺的眼神中居然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缓缓说道:“等差事完了整点好酒,把我叫上,一定把李将军喝到位。别给咱尽整那些没用的。” “不,不用吧。”郭挺想着黄姓曲长醉酒后的酒品,心中越发的有些毛了,赶紧转移话题道:“昨儿当着众将的面,许将军特意赞扬咱曲营先登之功啊,还说要为我们营向上将军报功呢!官升一级不是问题呢!” “屁的报功,当官的惯会说一套做一套。攻打壁垒的时候,要咱们曲出力啃骨头,那自然是啥话好听说啥。这骨头啃完了,就把咱给发配了,大军都去追人头吃肉去了,就咱们曲啃完硬骨头不说,肉却是一点不给吃,甚至连汤都不给喝。”黄冲抬头看了看遮天蔽日的密林,不屑地继续说道:“派咱到这深山老林里,找什么小路。找小路干嘛?去偷袭自己家的长平关吗?” 显然,黄曲长在此之前,吃过不少的苦头,否则也不能将将军们的心理分析得如此透彻。 但郭挺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黄冲对于赵军高级将领们的分析调侃之上。 “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郭挺迅速从曲长的话中捕捉到若有若无的灵感,回想起昨日许历将军布置任务时似有似无的提点。 只一瞬间,郭挺脸色嘻嘻哈哈的神色全然不见,颇为严肃地对五百将黄冲说道:“你最后那句说的是啥?” 黄冲被这突然的严肃气氛吓了一跳,知道自家校尉不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主儿,定是想到了些什么问题,这才有此一问。 于是回想了一会儿,黄冲慢慢地轻声说道:“派咱到这深山老林里,找什么小路。找小路干嘛?去偷袭自己家的长平关吗?” 第56章 山林探路护后路 “对,就是偷袭长平关!”郭挺打断了校尉的回话,惊喜地说道,“老黄,咱们等着立功吧!比先登之功还要大的功劳。” “啥?功劳?在这儿?”黄冲显然有点不信。 “没错!”郭挺郭校尉点点头,颇为笃定地说道:“咱自然不用去偷袭长平关,可是秦军会啊!” 不待黄冲反应过来,郭校尉立即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了起来:“老黄,你看哈,现在秦军的壁垒被我军给攻破了,正在往光狼城撤退,对吧。” “对呀,这不是明摆着吗,所以咱们还是赶紧查完了回去,看看还能不能赶上口汤喝!”曲长黄冲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了:有屁赶紧放! 郭校尉看着不耐烦的黄冲,却丝毫不在意,继续缓缓说道:“你要知道,我们只是打了秦军一个措手不及,秦军虽有损失,但其主力仍在。如果你是秦军主帅,你会不会想要翻盘?如果要翻盘,你要怎样翻盘?” 黄冲再度稍稍思考了一会儿,随即慢慢分析道:“重新组织兵力与我军正面硬抗的话,虽然秦军比我军精锐,但在平原地区,我军的骑军数量数倍于秦军,加之夺取壁垒之胜,携胜而击之,优势在我。故秦军主将必不会如此。” “固守光狼城一线,虽然是困守孤城,但以秦军匠作之能,短时间起一座简易壁垒进行方式并不是难事,如此固守以待变化或许是最好的选择。”黄冲也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着说道:“若是还不行,便只能退守空仓领一线,占据地利,以待我军。” “然也!”郭挺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即继续补充道:“然无论固守光狼城,或是空仓领,都仅能不败而已,若是想要翻盘,却是不可能!” “若是,秦军想要反败为胜?”郭挺缓缓说道。 “长平关?!”二人的木枝齐齐指向了同一个地方,异口同声地说道。 “然也,长平若失,故关危矣。故关若失,进可直击邯郸,退可断绝我军粮道,围困我军。翻盘只在一瞬之间。”郭挺总结道:“可若是我军在此探明道路,再在途中埋伏一二,那……” 接下来的话,倒无需郭挺更多言语。 “娘的,许将军神了,这都能想到。我就说许将军不能让我们这群精锐来做无用功的,以后谁不许在背后说李将军的坏话,尤其是你,自己啥酒量不知道,还喝吐许将军。滚你的吧!”黄冲曲长一蹦三尺高,指着郭挺的鼻子骂道。 “也不知道谁先骂的!”郭挺老脸一黑,心中画个圈圈诅咒某人。对于这种浑人,还是自己恩人的那种,将门世家出身的郭挺,办法实在是不多。 “此事,恐怕应是赵括赵将军所布置。”郭挺扔掉手中树枝,缓缓说道。 显然,出身将门的郭挺比之黄冲,更清楚如今赵军上层的能力。 “管他谁布置的呢!能带着咱打胜仗就行!”黄冲丝毫不以为意地说道。 的确,对于底下卖命的赵军将士们而言,是谁当家,姓许姓赵又或是姓廉,其实真的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当家的人能够带领他们打赢战争,能够带着他们返回家园,仅此而已。 当然,身为下层将士的黄冲曲长能够不清楚、不思考、不理会。身为赵军中层的郭挺校尉,却是不能,尤其,在郭挺的身后还有代郡的将门。而显然,如今的郭挺已经成了赵括的死忠粉,而这份信任与崇拜也将帮助赵括在代郡的立足起到关键的作用。当然,这是后话了。 正想着要如何跟自家诉说此时的郭挺,突然间就听到黄冲那粗犷的声音再度响起。 “弟兄们,仔细查,仔细找!校尉说了,找到一条路,赏酒一壶!”曲长没有理会正在思考着的郭校尉,转过身又以校尉的名义进行悬赏。 一瞬间,郭校尉的脸色便黑了下来。但显然,看着瞬间热火朝天的麾下步卒们,除了接受,郭挺并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这也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边的巡山小队,自认为领会了领导的意图,而另一边的匆匆从丹水南下,刚刚接管过了壁垒和后军的陈璋都尉却对着将令犯了难,眉头紧锁,细细思索着领导的意图。 “首先排除赵将军是秦军间谍的可能,毕竟刚刚带着大家攻破了三年都没攻破的秦军壁垒,还下令大量杀伤秦军。” “其次可以排除赵将军闲的没事干的可能,毕竟如此谨慎地下达指令,不可能是没用的事儿。” “那到底赵将军想干嘛啊。攻破的壁垒已经残破不堪,这要修复,就算动用大军也得修个十天半个月的,可自己手下的后军,不仅要负责粮秣、军械的转运,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进行壁垒的修复?而且,这修了干嘛啊!可贵的兵力不应该投入到正面战场吗?秦军还会从背后杀回来不成?” “秦军如此大规模的调动我军都无法提前察觉?那我军的骑兵哨探是干嘛吃的呀!既然秦军绕不到背后,修复壁垒的意义在哪啊?” 陈璋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但好在出于对带领赵军攻破秦军壁垒的信任,陈璋还是依令分出了后军之中近半的人马对壁垒进行修复。 这边赵军后军热火朝天地修复着壁垒,转运着粮秣、军械,前方赵军的孙崮所率领的追击部队,却没有像预想中那边势如破竹地撕碎秦军,反而有些被动了起来。 撤退途中的秦军,不仅没有丝毫的慌张与混乱,反而爆发出更强的战力。 如同一只刺猬,你稍微有点动静,它立马炸刺,几次攻击都没收到效果不说,反而被秦军打了几个反击,损失颇重。 也怪不得孙崮,也不是因为孙崮擅守不擅攻,实在是秦军早有准备——秦军早就规划好了撤退的路线和方式,当然对于赵军的尾随追击,秦军也早有预案。 第57章 三十里路罢兵归 你有骑兵冲阵,我就用长枪方阵对付,枪头向天,枪尾抵地,中倚盾牌,任你骑兵冲击力再强,我枪出如林,你能冲死我几个盾兵几个枪兵,我的枪也得给你戳个对穿。两三个步兵换一个骑兵,血赚好吧! 你用轻骑袭扰,我就用轻骑对攻,虽然可能数量少可能不如你们,但质量上却毫不示弱,毕竟也是跟匈奴练过的好吧。至于数量,又不是跟你决战,也不需要轮换,这是后撤啊,纵有十万轻骑,来攻的也就两三万,两三万谁没有,屁的优势兵力。 好容易等到了后续的步卒跟上,这边秦军又留下小股的秦军依据选定好的地利优势,进行顽强的阻击,掩护大部队的撤离。 虽是尾随追击,但赵军的部队却始终无法突破秦军的后卫防线。数以万计的赵军精锐,都只能如同一把钝了的刀子,一小块一小块地剔刮着秦军的碎肉。 要说全然无用吧,倒也不是,三十里路的零敲碎打下来,倒也敲下来秦军上万的碎肉。当然,这点子损失,对于秦军而言,简直不值一提。 一场又一场的追击,一次又一次的对战,然后又被悍不畏死的秦军用生命的代价给甩开,参战的赵军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打不垮的秦军。 就这样,眼睁睁地,三十里路,在日夜轮转之间转瞬即至,赵括的军令在前,孙崮即便再心有不甘,也只得下令全军止步。 叮叮当当的鸣金声,响彻整个战场,无数正在奔腾着的赵军骑兵,无奈地勒住马头,喘了口粗气,停驻在一片平地之上,恨恨地看着秦军渐渐远去,消失在前方不远的山谷之中。 “算你们好运!”赵军的骑兵朝着地面吐了一口唾沫,随即调转马头,往后方营寨中缓缓归队。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的山谷之中,一名秦军的校尉见着此景,也是朝着山道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口中喃喃地竟是如同他一般无二的话语——“算你们走运。” 放眼望去,山谷之中,翠绿的树叶之下,是一片深邃的黑色。若是仔细瞧去,不难发现,那满坑满谷的尽是秦军的精锐。 没错,秦军在此处已经开始设伏。 之前未能进行设伏,不是白起忘记,也不是地形不利,而是要将赵军彻底钓上西岸。追击数日,行程跨近三十里,白起认为是时候给赵军来点刺激的了,否则,这毫无抵抗的撤退,对于一贯精锐的秦军而言,也有点太假了。 可惜,白起算定的距离,却也是赵括和廉颇、田单三人算定的距离。 三十里,多了会被埋伏,少了不能利益最大化。 因为赵括的军令的缘故,赵国的大军生生地在秦军的口袋阵的阵口处停住了脚步。反追显然是不可能的,甚至立即离开也有暴露目标的风险,无奈之下,秦国的埋伏之军只能等待着天黑,然后趁着夜色悻悻然地后撤。 而如此一通的埋伏不成,赵括在白起心中的重量也越发的重了起来。 “如此谨慎?!”已经在光狼城中的白起听闻前线的情况,也不由得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或许,赵括之人,并非全然无能之人。若是再给些时日,多学些战场经验,恐为我大秦之大患矣。” 无心插柳之间,赵括在迷惑住白起,树立起自己“谨慎”的人设的同时,更是成功地激起了白起的必杀之心。 是福是祸,只有天知道了。 …… 这边前线上,撒开了的赵国诸军逐渐在自家校尉的指挥下缓缓收拢,想着大营慢慢集中,后方的赵括也没有闲着,带着几个亲兵就来到了西岸的壁垒之上。 然而,赵括所看到的场景绝对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样子。 西岸壁垒之前,秦、赵双方的尸体已经被收拾干净,载着粮秣的马车、牛车络绎不绝,然而除了主路之上还算干净利索,一旁的道路上破败的旗帜仍旧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断了辙的辕车倾覆在路边,根根箭矢斜斜地插在泥土之中,一柄柄的刀剑几乎要在血水中生了锈,零零散散的几个赵军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战场。 显然,壁垒之下,连战场都还没有打扫干净。 壁垒之下尚且如此,壁垒之上更不用说了。 但赵括还是忍着怒气,匆匆奔到了壁垒之上,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简直把赵括给气出了高血压。 只见破乱的壁垒之上,被火灼烧过的城垛混杂着断箭残刀,无声地耸立着;几个硕大的缺口依旧豁着口,静静等待着下拨进攻的来临;秦军遗留的几张床弩,依旧散着架堆在角落里默默发着霉。 而守城必备的滚木礌石、金汁箭矢,在壁垒之上更是没有丝毫的踪影。只有三三两两的、尚不足五千人的一只赵军正有条不紊地搬着石块,似乎、仿佛、也许在修整壁垒? 站在壁垒城头的赵括,看着一片漆黑的壁垒,一股子怒火瞬间就点燃了整个胸腔。发白的手掌狠狠地在壁垒城垛上一拍,胸膛急剧地起伏:自掌军以来,还没有谁敢如此敷衍自己的军令,是自己拿不动刀了,还是陈璋你飘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啦! 一旁的亲兵见状,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低着头等待着赵括的下一步指示。 此情此景,由不得赵括不发怒!自己苦心孤诣、想尽一切办法地想要提升哪怕一丝丝的存活的概率。却不想,自己家的后防重地——西岸壁垒的修复居然如此敷衍了事,颇有点开门揖盗的意味了。 枉费了赵括还想稍稍提拔一下这位陈璋都尉,把他安排在如此重要的位置,可不想他却是如此对付自己安排下的任务。赵括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当然,这也是自己缺少真正心腹之人的后遗症。 好在,自己临时过来抽查一番,不过耽误了一日的时间,现在补救也还来的及! 当然,实际上,这其中也不全是陈璋都尉的问题,实在是陈璋手中的兵力不足,而他显然也弄错了自己任务的重点。 第58章 壁垒无修赵括怒 “传令。”赵括恨恨地拍着壁垒,正准备下令将陈璋押来。 却不想,都尉陈璋已经得到下面将士的汇报,匆匆便来到了正怒不可遏的赵括面前。 “末将陈璋,见过上将军。”陈璋双手抱拳,对着赵括便是一礼。 赵括转过头,正待发怒,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陈璋哪里有一个都尉的样子:满头大汗、满脸的脏污,双脚更是如同从烂泥中刚刚抽出来一般,只有还算齐整的甲胄显示着他的身份。显然,他是刚刚从工事中匆匆赶来的。 “连都尉都亲自下场干活了?”赵括微微一愣。 经过壁垒一战,减去壁垒之战中的伤亡,赵括手中的总兵力不过三十四万,追击的部队就去了十三、四万之多,向南防御的又是三万多人,向北探查的小股部队加起来也有上万人马,而这已经是赵括手中几乎全部的精锐部队了。 中军十万大军,其中大部都是从壁垒之战中换下来的,急需修整,修整之后又被派去修筑堡垒,根本没有支援后军的意思。于是乎,给到陈璋手里头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万大军,其中还有大半是充数的民壮和壁垒之战换下的兵士。 而这六万不到的军队,却要负责几乎全部的后勤,既要从韩王山和大粮山转运粮草,又要打扫战场,收敛尸骨,再加上修复壁垒,和伤员的转运任务,陈璋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赵括微微算了算兵力,显然也是明白了过来陈璋的难处。 但是明白归明白,难处归难处,没做好那就是没做好,赵括也不准备给他更多的安慰之言,不罢了他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没有更多的话语,赵括当即下令道:“传令中军,速调四万兵至后营中,着手壁垒之修复。” “是!”一名传令兵赶忙答应道。 转过头,赵括又看向了陈璋问道:“运粮情况如何。” 一旁瑟瑟发抖的陈璋自然也看出了赵括心中的怒火,将赵括发问,赶忙上前答道:“回禀上将军,韩王山中军粮、器械已悉数运至西岸,正在分发各营。目前已足大军二十日之用。大粮山中仍有一批军粮尚在途中,待其运至,可再增五日之用。” 赵括闻言,还算满意地点点头,毕竟交代给他两件重要的事情,总归有一件算是完成得不错了。 “人员不足之事,本将已知之!”赵括缓缓说道:“在给你添上四万大军,应够十万之数,汝需立即召集人手,尽快修复壁垒。此为我数十万大军之后路,断然不可马虎。明白吗?” “是!”陈璋立即答应道。当然,虽然陈璋答应的痛快,在心中却仍然未将此事放到重中之重的位置,毕竟如今大军已然西渡,秦军已然西逃,这西岸壁垒还有必要修复吗?显然并没有什么必要。 赵括看着陈璋迅速的答话,显然也知道他的心思。回答的越是快速,就越代表他没有理解自己的深层次的意思,但他没法更多的解释。 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对于尚未纳入到心腹范围的陈璋,赵括显然没法和盘托出。 而用这样的将领来守卫自己的后防线,显然是对自己和数十万赵军的不负责任,尽管西岸壁垒,本来就该被秦军重新拿下。 可是,抵抗一天就被拿下和抵抗五天才被拿下,那简直是天壤之别。毕竟前面的堡垒修筑得再好,也不过是临时堆砌的而已,哪里能够抵得过秦军精心修筑、日夜修补的壁垒雄壮? 壁垒多坚持一天,那就意味着后方多一日的准备,临时修建的堡垒也就减少一日的被攻击,或许就能多存活下几千上万人。 可是,自己手上能用的牌几乎都在这里了:后续的秦军进攻西面的最前线需要孙崮;另一名能打的将领周骐正被死死地扣在大粮山,准备最后的突袭;自己身边总得有个人使唤吧,毕竟陷入大战之后,自己肯定得上战场,以保持军心士气,许历作为自己的家将显然也离不开啊,尽管如今自己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赵韦。 想到这里,赵括无奈地摇了摇头,初来乍到,人还是不够用啊! “传令。”赵括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高个子赵韦,咬咬牙还是决定牺牲自己的安全,换取大军的安全:“罢许历北路主将之位,中路、北路之军统一由孙崮将军指挥。罢陈璋后军主将之位,任许历为后军主将,陈璋为副将,将兵十万,以五日为期,迅速修复西岸壁垒,壁垒修复完毕后,留兵三万驻防壁垒,余者归建中军。” “是!”一名传令兵和陈璋齐齐应诺道。 “许历未至前,汝先行组织修复壁垒。”赵括继续吩咐道。 “是!”陈璋再度答应道。 对于赵括的安排,陈璋倒也没有太大的意见。 毕竟他只是一员都尉,在他的视角来看:之前只是众将一心想要在前线绞杀秦军,这才轮到他这个都尉总领后军数万大军。如今追击战告一段落,自己自然要交上兵权,能得一个后军副将已经很不容易了,可以说只要不出纰漏,大胜之后,自己少不得就要再向前跨上一步了。 可惜的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赵括本是属意由他作为后军的主将的。可惜,陈璋没能领会到赵括的意图,白白地放掉了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吩咐完壁垒之事,赵括随即又调头回到了中军帐中。 而经过军法官们日以继夜的紧张计算统计,一份军报已经静静地躺在了赵括的大案之上。 昏黄的烛光下,那份记载着伤亡情况的军报就这样静静地躺着,而赵括已经在大案面前盯着有了一刻多钟了。 拿起,又放下。 赵括实在是害怕看到其中的伤亡数字。 都说“慈不掌兵”,可面对着这近乎天文数字一般的伤亡,有几个将领能够真正心平气和地接受。 要知道,这一条条的生命,就是在自己的指挥下流逝的啊…… 第59章 追逐之战暂时歇 又一日已经过去,月儿悄悄爬上了树梢。如水的月光洒向地面,映照着赵军之中的人影绰绰。 丹水西岸,壁垒之下,秦军老营,中军帐外,赵韦如同一个门神一般,将皎洁的月光与营中的嘈杂一齐挡在了帐外。 帐内,大案之后,赵括一人盯着眼前的竹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打了开来。 一切都如赵括所预想的那般——不好也不算坏。 不好的地方是:赵军损失很重。近乎三分之一的战力损耗在了壁垒的攻防战下。短短数日之间,几乎将三年对峙的损失重来了个遍——壁垒一战,赵军共伤亡将士七万余人,其中骑步兵各约一半。 别看这人数不足总人数的五分之一,然而,这七万人可几乎都是赵括手里的精锐之旅,要知道除却大粮山中的十万精锐,发起壁垒之战时,赵括手里的精锐也不过二十余万。 当然,这七万人中,又至少一半的将士只是受伤,已经送归百里石长城防线田单将军处修养。只是,在这缺医少药的赵国,能囫囵着回到军队的将士恐怕不会超过两万,而即便这两万能够痊愈的战兵,也恐怕很难赶上接下来的长平之战了。 好在,这七万大军的损失是值得的,他们的牺牲换回来的也是秦军的损兵折将。 西岸壁垒之上,光是秦军遗留下的尸骸便已近乎四万具,考虑到秦国的伤兵大部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与赵军同归于尽,其伤员应该不会太多,大致在两万上下。 也就是说,在这场壁垒之战中,赵军作为攻击方居然跟出于防守的精锐秦军杀了个一比一的战损比。甚至若是再加上后续追击的伤亡,秦军总伤亡应在八至九万之间。比之赵军的损失还更多些。 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首先便是赵军除了临近尾声时派出了民壮混杂的弱旅,其余时候所派出的几乎全是精锐部队,而赵军的精锐大军,从单兵作战能力来看绝不逊色于秦军。 当然,即便有着不弱于秦军的战斗素养,也不意味着在强攻之中能够与守方一换一,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秦军故意的示弱:迟迟没有轮换导致壁垒之上的秦军急剧的疲惫,拖着疲惫的身体自然导致战力的下降,而战力的下降又加剧了壁垒上的损失,而迟迟不到的援军则彻底将这个循环压入了死局。 不管怎样,这该死的壁垒总算是掌握到了赵军的手中,而赵括也长舒了一口气,事情正朝着自己所预想的方向发展着。 看过军报,赵括缓缓起身,来到大帐中央的沙盘之上,细细查看着如接下来的兵力布置,思索着每一处可能的漏洞。 做戏要做全套,一旦秦军开始对我军的合围,首先遭殃的肯定是西岸壁垒。 赵括踱步到丹水一侧,心中继续盘算着:已经调了许历过去,五日时间,虽然不能将破损的壁垒完全修复,但大体应该可用。留下三万大军,在加上两万的民壮,应该足以抵御秦军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我军则需要按照秦军所预想的剧本,找寻方向进行突围。 丹水东岸壁垒一定会出现秦军的旗帜,所以向东是不可能的了。 向西,那就是光狼城,更是秦军严防死守的地方,若是按照历史情况,那里的秦军已经修筑好了一条比丹水壁垒还要高耸的壁垒防线。想要突破,更不可能! 向南,那是界牌领,几乎是天险一般的存在,若非偷袭,实难得手。 那么所剩下的只有向北了! 北面是一片开阔地,最是适合赵军骑兵的展开与奔袭,可在更北的北面却又是一片的山峦,穿过山峦之后,便是长平关! 而这一切,都似乎是为赵括的设想所量身打造的一般。 “北部军团,作为被包围后的突围主力,自然要安排上最为锐利的矛,剩下的七万骑兵全部调到北部,再加上两万步卒跟随在后,即便秦军是铜墙铁壁也能凿出个空隙吧!闯出去万把人是最好的了。 如此一来,秦军在封闭北面之后,定然会急切地想要分割包围彻底吃掉仍在包围圈中的赵军主力,因为北面一露就意味着百里石长城上的田单将军会得到消息,虽然田单的手中没有什么兵力,但白起肯定不敢赌,万一田单又搞出个什么阵法呢? 而只要,秦军急攻,那么在从西岸壁垒到光狼城着一路上的堡垒就将发挥出他们最大的效用——大量地消耗秦军的有生力量。只等廉颇将军……”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赵括的一厢情愿,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历史的车轮将驶向何方。 而即便是在赵括的一厢情愿的设想之中,赵国数十万大军,能够存活下来的恐怕也是寥寥而已。这或许就是赵国存续的代价吧。 赵括轻轻叹了口气,唤来传令兵道:“传我将令:大军修整一日,后日卯时三刻,人马半饱,全军向光狼城进发。” “是!”传令兵当即应诺道。 很快,修整的命令传递到大营的每个角落。经过壁垒大战和数日的追击,如今的赵军,早已人困马乏,修整一日,既是给秦军创造包围的条件,同时也是为了恢复自身的战力。 这不,将令所过之处,很快便响起了一阵阵的鼾声。 入夜的赵军军营,从未如此的安宁过!无论裨将、都尉、校尉还是大头兵,一个个都沉浸在梦乡之中,可以说这是三年来睡得最香甜的一个觉了。 其中自然有筋疲力尽后的沉沉睡意作祟,但更为重要的是:秦军败了!再不需要担心秦军彻夜偷袭,这份发自心底的踏实感才是最好的催眠药。 当然,赵括可不敢让全营睡大觉,毕竟对面的敌手可是白起,若是让他趁夜色劫了营,自己诸般布置可就都付诸东流了,到时候恐怕连哭都没地儿去哭了。 所以,赵括和麾下的亲兵担任起了全军营的巡逻和夜间的防御之事。 第60章 光狼城中数战力 事实上,赵括的担心也是有些多余。 白起从来想打的都是歼灭战,而不是击溃战。在没有堵住各个方向的逃窜之路前,趁夜色劫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赵军崩溃,秦军连夺丹水两岸壁垒,秦赵继续在百里石长城防线对峙。 这,绝不是白起和秦国想要的结果。 相较与赵军营帐的静谧,秦军光狼城壁垒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从壁垒上撤下的秦军以及殿后的秦军们,大部都已经转移到了光狼城中,衣衫破烂的他们得到了最好的迎接。热水、热汤、热饭外加一身洁净的衣物。烽火中退下来的他们实在太不容易,也太需要休息和调整了。 白起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休息,彻底地休息!随即便将他们编入了战略总预备队之中。 而在他们修整的营区不远处,便是依光狼城而建立起的光狼城壁垒之中。 数丈高的壁垒之上,一水儿的黑衣黑甲——甚至几乎每个节点都有一队大剑士守护。 车弩、床弩、抛石车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外摆,其密度足足比已经陷落的西岸壁垒还要高上了一倍不止。 滚木礌石更是多得感觉都用不完了,而壁垒之下的民壮还在一个劲儿地往上搬着。 因为赵军尚未抵达,最为致命恶心的金汁被严严实实地盖在一个个大缸里。土陶制成的大缸,除了便宜大碗,没有别的好处,三人才能环抱的大缸每隔十米就有一个,尽管有盖子的阻挡,可是因为数量实在太多了的远去,整个壁垒都沉浸在臭气之中。 雄伟的壁垒之后不远处,便是新立起来的秦军帅帐。 帅帐之内,依旧人头攒动,一张硕大的舆图摆在大帐的中间,一员老将头系白巾,身穿银甲,外罩白袍,双手拄着一柄秦军长剑,双脚微分呈跨立状,双眉紧蹙,坐在舆图一旁,静静听取着麾下将领的汇报。 “目前赵军已全线渡过丹水!”一位裨将指着舆图之上的丹水说道:“其主力,已在丹水西岸沿着壁垒呈现南北向展开。追击我军之赵军所部也已暂退回西岸主营中。” “赵军主力在我军壁垒正前方不足百里处扎营,似有修整之意。南面一部约骑兵万人、另步卒两万,在我界牌领外徘徊,似为防御我军从界牌领突进;另一部约两至三万人,为步卒在北侧防御我军从小东仓河往南突进,由于北地多山陵,人数无法准确确认。”另一位裨将接着补充道。 “倒是防御周密,即便在胜利之下也没有忘乎所以,轻敌冒进。”另一位都尉说道。 “看似周密,实则处处都是漏洞!”一直带光狼城防线没捞着战打的司马错急吼吼地说道。 “将军,下令吧!”一众秦军将领在司马错的怂恿下起哄道。 “急什么!赵军已然西渡,又飞不出去,战有你们打的!”说着,白起瞟了一眼始作俑者司马错。 司马错急急地低下了头,心中默念:与我无瓜啊! 没有再理会急切的司马错,这位老将从数月之前便被调到了这光狼城中修筑壁垒,一场仗都没捞着打,想来有些急躁也在意料之中。 但白起知道,下面的人可以急,他却不能!随即继续询问道:“连日来,赵军除却追击我军,可还有其他异动?” “禀武安君(因为大战已起,无需再做保密,故可称武安君)。”负责斥候的都尉当即出班答道:“斥候回报:赵军沿途正修筑堡垒,似有步步为营,徐徐推进之意。” “哦?”白起眉头微微一皱。 众将闻言也是一片哗然。 “既为得胜之师,何故沿途修筑堡垒?” “不过百里之距,何不直下光狼城?” “我军意图被发现了吗?” 一时间,众将议论纷纷。 面对众将的不安,白起却是稳如泰山,随即说道:“不会。若是已经察觉到我军意图,赵军恐早已撤至丹水东岸,何必再行修筑堡垒往光狼城推进?” 白起的话语如同一颗定心丸,瞬间将在场众将忐忑的心思安定了下来。 只是,若是赵军未曾发现自家的意图,又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组织大军修建堡垒呢?这不是拖延了进攻的时机吗? 不待白起继续回答,一旁的王龁便已经开始了分析。 “在赵军视角之中,我壁垒之师已成败军,光狼城早一日围困或是晚一日围困并无太多区别。反而是此处。”王龁手指往河内地区一指说道:“若是此时我军从河内抽调军兵,自界牌领入场,攻击赵军侧背,则战事或有逆转也。” “不错!赵军当时防御我侧翼之军,方才布置堡垒以防御后方。”一个裨将也附和道。 白起心中虽然稍稍有些疑惑,但略略思考后还是补充道:“从之前壁垒攻防来看,赵括不愧熟读兵书,且其用兵不乏谨慎之举,有此等防御之策也在情理之中。”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对于赵括的堡垒战术总算是安下心来。当然,众将不是不知道这些堡垒将对于他们接下来的分割包围产生怎样的困难,但大家都选择性地将这点忽略了。毕竟没有秦军攻不破的堡垒,更何况这群赵军很快就会在自己的包围中断粮,失去粮秣支撑的赵军能坚持多久? 白起见众将无甚异议,当即继续发问道:“我军南北两路偏师进展如何?” “北路偏师傍晚飞鸽回报:胡伤将军已率精兵两万五千人马,穿插至至百里石长城与韩王山之间,同时向南搜索发现韩王山上军营已空!”一名裨将当即出班答道。 “故胡伤将军改变行军路线,留下五千步卒继续切断长平关与赵军主力之间的联系,主力直取韩王山大营,预计今夜到达,未避免被赵军西岸大军发现,决议在我军开始对赵军形成包围之时发起进攻。”裨将继续说道。 “好!”白起点点头,看着舆图对裨将吩咐道:“告知胡伤将军,要大胆穿插。” 第61章 南北对进包赵军 “在完成攻占韩王山大营后,立即对赵军东岸壁垒发起进攻,彻底切断赵军西逃之路。随后等待我军进攻西岸壁垒时,可从丹水东岸夹击之。”白起指着舆图,如同点书一般嘱咐着麾下。 “是!”裨将立即答应道。 “南面情形如何?”转过身,白起面对诸将继续问道。 “南路方面,将军王琦所部,率马步军五万已经在外围对赵军南路偏师形成半包围,王将军回令曰:随时可以切断赵军南路偏师之归路,定不使赵军南路偏师有一兵一卒回转中路主战场。”另一位裨将立即答话道。 “好!”白起又是点点头,说道:“告诉王琦,在歼灭战打响之后,要迅速对赵军南路的偏师形成围歼,同时派出有力一部,迅速向北穿插,目标直指西岸壁垒。以强有力之态势压迫赵军不敢渡河,给河对面的胡伤所部争取时间。 同时我军在开始行动后,再分出五万大军,加入南部军团,在我军主力赶到壁垒后,迅速与我军主力、胡伤所部,三股合力攻破赵军壁垒防线,将赵军主力彻底锁死在丹水西岸。” “是!”那员裨将兴奋地答应道。 吩咐完南面的偏师,白起随即又继续问道:“嗯,大王的援军可到了?” “大王已下王令,河东十五岁以上男子全部征发,第一批五万人已经到达光狼城城中。”一员都尉的声音从稍后方响起。 “五万人!”白起喃喃自语着,随即目光转向了悬挂着的舆图上,边看边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兵力。 壁垒一场故意的大败,自己手中的兵力锐减到不到三十七万多,再加上如今的援军便是四十二万多人。 北路偏师加上南路界牌领的部队便是七万五千人马。 南路想要尽快突破,并完成对西岸壁垒的威慑和进攻,还需要至少五万大军。 北面,一旦赵军发现被困,北面势必是赵军唯一的突破口,这里敌我交战的关键点,也应是最为困难之处。一旦北面防线不保,赵军便可通过山脉,回转长平关一线,那么自己好不容易布下的口袋便要一场空了。 因此,北面必守。 可北面不像光狼城,有城池壁垒可守,也不想界牌领,有地利可用,一马平川的区域,想要挡住赵军的铁骑,显然并没有那么简单。 只有一个办法——码人,码狠人!码上足够多的人,多到令人绝望、令人窒息。 十五万大军! 只有这个数字方能给白起带来足够的安心。而这是白起所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 可是如此一来,白起手里头便只剩下了一十五万五千人了,按理说这一十五万应该也足够守御光狼城一线了,可问题是就这一十五万人马中有五万多人乃是从壁垒上下来以及断后的大军,如今根本无法立即投入使用。 甚至连剩下的十万大军,白起也不能全给他精锐。 想道这儿,白起看了一眼在自己左手正低着头想着什么的将军——司马错。 “司马错!”白起点将道。 “末将在!”也在计算着兵力的司马错恍然抬头应道。 “这五万新兵交给你了,换你三万老卒!”白起不容置喙地说道。 司马错闻言,微微一愣? 五万换三万?说的好听!自己麾下的部队可是真正秦军精锐中的精锐,强弩士、大剑士,一应俱全,几乎每个士卒都是有爵位在身的,换句话说,几乎每个士卒都是在战场上滚过血水的。 就这样的强兵,就凭五万新兵,我一万老卒就能屠了他们!居然要换我三万老卒! 司马错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白起,眼泪几乎就要下来了,似乎在说:“别啊,老大!” “嗯?”没有听见应诺声音的白起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司马错。 就这一个眼神,司马错仿佛看到了死神再跟自己招手。 可是司马错作为秦军资深的老将,自然不会违背武安君的意思,当然他也更明白,想要以几乎一样的兵力围困住赵军主力,兵力势必捉襟见肘。而武安君既然如此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 也罢!身为秦军老将,司马错这点子觉悟还是有的,当即没有更多话语,双手抱拳答应道:“是!末将这就去点兵!” “我要弩兵、大剑士!”白起见司马错犹豫不决,果断进行了一个刀的补。 司马错一口老血碰了出来,可是想起那阴郁的小眼神,默默咽了口唾沫,“咱有那么没信誉吗?” 无奈之下,司马错也只得抬手低头大声喊道:“是!”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郁闷。 “王龁!”打发走司马错后,白起继续点起了将道。 “末将在!”站在白起右手侧的王龁将军当即领命道。 “与汝十五万大军,并尽我军全部骑兵,星夜出发,迅速向赵军北面与山林之间穿插,将赵军北上通道彻底封死!”白起指着舆图缓缓下令道。 “是!”王龁当即领命道。 “嬴摎!”白起继续点将道。 “末将在!”早已坐立不安想要再立新功的嬴摎几乎在白起报出名字的同时便已经站到了白起的面前。 “汝为王龁副将,率我军十万骑兵佐之。”白起也不废话当即下令道。 此令一出,场下众将心中尽皆哗然,若非知道嬴摎乃是公室之人,真要以为这嬴摎乃是武安君的私生子了。 十万骑兵啊!那可不是壁垒上十万步卒。虽然只是副将,但一个骑兵可是能顶的过数个步卒,那几乎是全军三分之一乃是泰半的战力了。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派给了一个年级的手中。不过不论是碍于武安君的威严,还是出于对嬴摎在壁垒之战中不错的指挥表现的认可,场下众将居然没有反对之声。 “是!”嬴摎立即答应道。 话音落,白起的目光随即又看向了舆图之上,而在白起的眼中,一缕缕红黑相间,整个长平战场的敌我态势,也如同在舆图上活了过来一般。 第62章 困赵三步至关键 观其形势,一场旷世的对战已然布局完毕。 丹水西岸,赵军占据原秦军壁垒,主力向光狼城方向延伸,在光狼城不足百里处形成了一大片血红地带。 往前百里,便是已经修建良久,城高壑深的光狼城壁垒,其中密密麻麻驻扎的乃是真正的黑衣秦军主力。 从光狼城出发,一只黑色的箭头正绕着赵军斥候的外延想着北面的山林脚下进发,这一路十万骑兵外加五万步卒精锐,一共一十五万大军,负责截断赵军北面的去路。 而在这只秦军的主力的更北方的山区密林之中,零星的、数以千计的赵军已经散落其中,正在各个山间小路上探寻着。 视线往南,一直到上党郡与河内郡的分界——界牌领,秦军王骑已经率领五万步骑死死地钉在那里,甚至左右各有数千秦军已经延展开去,随时可以对赵军南路的三万偏师形成包围。 更有一只五万人的大军正在准备增援南面战场的路上,绕过赵军南面偏师,秦军很快便能抵达西岸壁垒,对赵军形成合围。 最后,也是白起的最重要的杀招,是在赵军的后方,胡伤所带领的两万五千精锐。正缓缓向丹水东岸的赵军韩王山营地和东岸壁垒,伸出触手。一旦此处得手,赵军西撤之路随即将被彻底切断。 于是一个北起长平关,南至界牌领,西起光狼城,东至丹水东岸壁垒的巨大包围圈已经悄然形成! 白起缓缓踱着步,脑海之中急速地运转着。 此役的关键有三点: 其一在于胡伤所部能否在大军发动后,迅速抢占东岸壁垒,打乱赵军的阵脚,截断赵军东逃之路; 其二在于南面王骑所部大军在围困赵军南路偏师的同时,迅速穿插到位,率先对赵军西岸壁垒发起进攻,并夺取之,彻底关上东面大门; 其三便是王龁、嬴摎所部能否顶住赵军的攻势,将赵军彻底关在自己的包围圈中。 第一点尚不成问题,毕竟如今赵军大部已然渡河,以胡伤两万五千大军攻破韩王山和东岸壁垒绰绰有余,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时机问题,不过这个问题,自己麾下斥候和飞鸽,加上胡伤的洞察能力,显然是能够很好地解决的。 至于第二个问题,却是不太稳妥。虽然自己又补充了五万大军过去,可是围困住赵军南路的偏师便需要数万大军,而西岸壁垒虽然在刚刚过去的一战之中破损颇多,但显然想要攻破它,还需一番折损。 保守估计,参与攻击赵军西岸壁垒的军力只有七万已经到了极限了。一番攻击的消耗下,拿下壁垒后估计可战之兵不足三万,即便东岸胡伤全军来援,恐怕壁垒易手后的守军也不过五万军力,且都是师老将疲的五万大军。 还有布下重兵的北面,虽然自己几乎将家底都托付给了北面,可是平坦的地形就注定了秦军引以为豪的步卒干不过骑兵,而自家的骑兵在壁垒之前已经验证过,相距赵军骑兵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但这十五万大军,却也是白起能给出的几乎所有了。 迟疑一会儿,白起咬咬牙,终究还是下令道:“蒙骜!” “末将在!”一名年轻的都尉当即出班答道。 “汝擅马战,随嬴摎一道,往北面阻敌!”白起吩咐道。 “是!”都尉蒙骜当即领命。 既然无法再行增兵,那边加将,把自己手底下最能打、最擅马战的将领都拨付道北面。白起恨恨地想着。 不放心的白起又看向王龁和嬴摎以及刚刚被点将的蒙骜,缓缓说道:“赵军东逃不成,定然不计代价强攻北路,尔等要在我壁垒大军推进至前,死死守住赵军北逃之路。此役能否全歼赵军,全看汝等三人了,明白吗?” “是!末将明白!”三人齐齐地回答道。 解决完北面的问题,转过头,白起却又看向了刚刚回营的司马错。 六月的天,刚刚点兵归来的司马错,迎面就撞上了白起有些阴霾的眼神,心中顿时一阵的突突,不知不觉间背后竟然赶到丝丝的凉意。 不是吧……司马错在心中哀嚎着。 “司马将军。”白起没有丝毫的犹豫,但些许的不好意思地再度点将道。 “末将在。”膝跳反射般的,尚未搞清楚状况的司马错立即答应道。 随即,司马错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结结巴巴地说道:“武安君,光狼城真的不剩啥了,一滴都没了!” 那神情,仿佛被操劳了一夜的男子,委委屈屈地控诉这床边的美女。 只可惜,他面对的不是渣女胜似渣女。 白起丝毫没有理会司马错的告饶,反而问道:“本将问你,守住壁垒,你需要多少兵力!” 司马错闻言,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红里终于透了黑——薅羊毛也不用盯着一只羊薅呀!司马错在心中怒吼道。 可惜,这个话,打死他也不敢在武安君面前说出。 深深吸了几口气,稍稍冷静下来,静静地思考了起来。 他知道,白起既然有此一问,那定然是发现哪里的布置不够精密,需要更多的兵力进行补充。而自己的这个回答,不吝于一份军令状!既不能夸大其词,更不能一毛不拔,实事求是是他唯一的选择。 说多了,那武安君那边无法将兵力最大化利用,而这在一场围歼战中几乎是致命的,要知道秦军主力本就必赵军多不了几万人。可要是自己说少了,一旦光狼城壁垒防线由于兵力不足而被赵军攻破,那便是千刀万剐了自己也不能赎罪了。 不再多想,司马错随即便在脑海之中,细细盘算着每段壁垒所需要的最少兵力,还有轮换的兵力,作为预备队的兵力。 白起倒也没有催促,司马错这样严谨认真地思考、计算才是他所想要的。 良久,司马错终究咬了咬牙,双手抱拳,皱着眉头说道:“若全是百战精兵,至少需要七万!若是带着刚刚的五万新兵,则至少还需要五万精兵,共计十万大军!” 第63章 再调精兵为攻垒 白起知道,司马错已经尽力了,这么长的壁垒,对面又是二十多万赵军,十万精兵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就是这点兵力,白起也无法给他。 除却已经派出去的兵力,白起手中所剩下的只有一十五万五千人马,其中五万是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短期内根本无法上得战场,另外五万多人则是从河内刚刚征发的民夫,妥妥的新卒。 也就是说,白起如今的兵力刚刚好够司马错守卫壁垒,再留出一部作为战略总预备队的。 但显然,白起还得抽兵。一场战役之中,预备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白起显然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预备力量。 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继续抽调司马错手中的壁垒守卫力量。可是司马错刚刚才将自己的三万锐卒派了出去。 “光狼城中从战场退下的老卒尚有五万,减去因伤不能归队的应该至少还有四万的战力。留下两万做为战略总预备队,其余尽数归于你指挥。抽出三万军,不,两万五千卒于我,如何?”白起又是稍稍盘算之后,对司马错问道。 闻言的司马错都快哭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五万新兵加五万老卒已经是极限的极限了!还要缩减? 咋听之下,两万换两万五千卒,好像也没有相差那么多。可问题是,五万老卒之中真正归队的能有多少?四万,那是最好的结果了,更大的概率是三万,甚至一个不小心发生伤寒事故,归队不足泰半也有可能。 到时候,战略预备队肯定不能动,那自己就用两万多老卒领着五万新兵去硬抗赵军二十多万大军?若果真如此,恐怕自己就要步了西岸壁垒的后尘了。 更何况,壁垒之战随时可能打响,而伤兵归队之期却是遥遥未知,司马错是说什么也不想答应的。 司马错不敢赌,也不能赌,他必须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和城内真实的情况反映给武安君白起。 “上将军容禀:光狼城中虽有五万余伤兵,但一来据医师所言,其中能痊愈者不足六成,二来即便能够痊愈,也尚需时间。而壁垒的攻防战随时可能打响,胜负只在一瞬之间,七万精兵尚且战战兢兢,若再减少兵力恐怕……” 司马错故意停顿了一会,说道:“末将无能,恐壁垒失守累及三军!” 白起没有说话,他在思考,他知道司马错所报的数字可能还留有一定的余量,但余量不多,不会超过五千人,但自己想要的更多。 两万五千人,必须凑够至少两万五千精兵增援给南路军!这样一来,减去战损之后在赵军侧后便有八万大军,才有把握防守住那破损不堪的壁垒!等候大军的围攻。 可是如此一来,守卫光狼城壁垒的就只剩两万五千精兵和五万新兵了,当然还有那五万残兵,若是以六成的归队率来看,则是只有三万的精兵可以归队。除去自己的预备队两万人,总计交到司马错的手中的兵力大约是八万五千人。 八万五千人,如何能够守卫者偌大的壁垒呢!须知在丹河西岸壁垒之战中,除却后撤的两万伤亡,仅仅壁垒的攻防中就伤亡了六七万之巨。 而如今,兵力只有八万,精锐程度还不如之前,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再放水,防御器械更甚一筹!这样的兵力、战力能挡住吗? 能!必须能!实在不行,自己的预备队也可以暂时地顶上。只要其他地方不出纰漏,顶住了赵军前几波的疯狂进攻,大事可定矣。 想至此处,白起随即对司马错说道:“以目前赵军行进态势,非五日不可至我壁垒之下,故,决战尚有时日,如此伤兵归队则不成问题。另,战略预备队便设在光狼城中,若事有不谐,则精锐尽出,将军可放心矣?” 司马错闻言,随即在心中暗暗算起了这笔账。 而白起接下来的话语则彻底地将司马错套牢在了自己的船上:“本将来前,我王赐锐士五百,皆交于将军指挥,以固壁垒之防。如何?” 司马错闻言,心中一惊,秦军锐士,那可是秦军锐士啊,号称能够以一敌十的秦军锐士。总人数也未超过千人的秦军锐士,王上居然让武安君带来了泰半之数。 有了这只精锐,司马错大可以组织一直灭火似的军团,随时增援壁垒薄弱之处,即便兵少卒弱,司马错也有信心坚守到大军合围。 当即,司马错便抱拳领命道:“遵武安君之令。” “好!”白起抚掌叹道。之所以白起一定要得到司马错的认可,不仅仅是对于司马错这位功勋卓着的将军的尊重,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光狼城之战,再没有比驻守此处数月的司马错更合适的主将了。而论及对光狼城防线的了解,也再没有比司马错更高的。白起虽然杀伐果断,却不是个刚愎自用之人。 而司马错既然敢答应了下来,白起知道,那他便有守住的把握。如此一来,三个问题终于在自己的一番调配之下,终于迎刃而解,而赵军也终将陷入自己密不透风的大网之中。 “只是。”一员裨将有些吞吐道:“武安君容禀,不知这两万五千精兵要派往何处?” 心情大好的白起也没打算瞒着众将,毕竟如今大势已定,倒是无需再多保密。 只见白起手指向那舆图一指,说道:“往南,加强南方集团攻打西岸壁垒之力量,务求尽快完成贡献壁垒,并在合围部队抵达前,死死顶住赵军的反扑。” “将军,南方集团已然集中我军十万大军,围困住赵军南部偏师也不过三万军足矣,攻至西岸壁垒后,又有胡伤将军所部补充夹击,应是足够拿下才是。”一名裨将弱弱地说道。 “倒是北面。”又一都尉缓缓说道:“北面地形平坦,极其有利赵军之骑军,将军也说赵军必冲北面而突围之,不若将此兵力补充至北面?” 第64章 嬴摎出言众将彩 面对诸将的疑问,白起不仅没有发怒,反而有些欣慰,这才是他想要的军议,各抒己见,在讨论中碰撞出火花,在火花中锤炼,在锤炼中脱颖而出。 白起微微一笑,甚至还止住了想要替他回答的王龁将军,转过头看向了裨将嬴摎,问道:“嬴摎,你以为如何?” “末将。”突然被点名的嬴摎微微一愣,随即便脱口而出道:“末将以为,这好不容易腾出来的两万五千兵,应派往南面,加强攻击西岸壁垒之力量!” 静…… 针落可闻的静。 闻言的众将齐齐地看向了嬴摎,显然众人都没有料到身为北路副将的嬴摎居然会将兵力往南路推,搞得本来还颇有把握的嬴摎顿时涨红了脸。 好在,白起仍在,挺摎依旧。 “哦?这是为何?大胆说说。”白起脸上的笑意几乎都溢了出来。 就连王龁、司马错等老将也是一脸欣慰地看向嬴摎。显然嬴摎被白起锻炼出来的全局意识,已经有些征服了在场的老将们。 “末将以为,原因有二。”嬴摎得了白起的支持,当然也不虚了起来。 “其一,我大军之中,骑兵之数只十万而已,已尽数派之北面,则此两万五千兵卒,应皆为步卒也。”嬴摎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司马错将军。 司马错点点头,又继续问道:“步卒又如何?” “诚如将军所言,北面多平原,适合骑兵之战,故北面之战以骑兵为主,而五万步卒,足以封锁山间通道。若两万五千步卒向北,其用也大弱也,并不足以改变任何局势,徒令光狼城中空虚,此为其一也。”嬴摎不疾不徐地答道。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认同。 “其二如何?”白起继续问道。 “其二,南部之军,攻陷壁垒或是不难,难在坚守。”嬴摎继续侃侃而谈道:“西岸壁垒作为赵军后撤之锁钥,以赵括之谨慎,必有大军防御,我军虽有夹击之利,却也需付出较大代价方能攻破之。 而攻破之后,我军意图彻底暴露,壁垒将越发破损不堪,赵军倾力东向之下,若无足够兵力,恐难完成武安君之关门任务。 因此,末将以为,此两万五千卒应往南面军团增加其攻击力量。”言毕,赢摎微微拱手,退回位置上。 “彩!”不知何人悄悄为嬴摎点上了个赞,众将也跟随着为嬴摎喝起彩来,显然嬴摎有理有据的解释也得到了在场秦国诸将的认可,而这样的认可,显然对于嬴摎之后的“仕途”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稍驻,白起问道:“众将可还有其他疑问?” 闻言,末座之上蒙骜都尉忽的站起身,指着丹水东岸说道:“将军,为何我军不把包围圈设的稍微大一点,现在丹水东岸壁垒几乎不设防,若在我北路胡伤将军破袭东岸壁垒后,我南路大军东渡丹水,一起防守东岸壁垒如何?” “对呀!东岸几乎没有赵军,攻下壁垒后,壁垒的损毁几乎可以忽略,如此一来不是更利于我军的防守吗?” “我军一开始的包围策略不就是在东岸设防吗?为何要强攻壁垒啊!” 众将又议论开来! “此为吾之疏漏!本以为赵军兵锋应直指我光狼城,若是如此,我北路只需数万步卒坚守要隘即可,大军自北向南徐徐压上,从而迫使赵军渡河攻我东岸壁垒或界牌领。 却不想赵括分兵数万北上,打乱了吾之部署,如今北面需以兵力防御,且仍有被夹击攻破之风险。为了避免在北部形成对攻的局面,我军不得不加速包围的进程,因此西岸壁垒我军势在必得。”白起主动承认错误道。 如此大规模的会战,对方又不是傻子,哪能完全按照设想进行。真要如此的顺利,反而要担心自己是不是中计了。战役至此,除了北方的三万孤军,其余一切几乎都是按照白起的设想的进行,已经很不容易了。众将自然也什么好说的。 白起继续说道:“此时,若我军仍根据旧之战术,在丹水东岸进行合围,则赵军可以一边整修西岸壁垒,一边加速攻击我蒙武军团,届时我南部军团有丹水阻隔,一时无法攻破西岸壁垒,而我中路兵团与蒙武兵团又无法形成夹击之势,则全局陷入被动,甚至形成了与赵军北面对攻决胜负的局面,即便获胜,也无力全歼赵军。” 众将对着舆图一看,便立刻明白了白起的意思! 一旦南部大军渡河占领东岸,便算是自断了与自家主力之间的联系。赵军有西岸壁垒在手,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压力,东面、南面的压力顿清,而仅仅靠着西面的光狼城和北部军团,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配合,在北部平原地区想要消灭赵军更是不易! 此战之要,在于夹击,在于迫使赵军分兵抵御,进而穿插、分割、包围——最终予以歼灭! 见众将渐渐明白过来,也没有更多的疑问,白起随即长舒了一口气,下令道:“传令!” “在!”在场诸位将领齐齐答应道。 “各军、各将,各司其职。北上南下之军,于今夜子时时分开始动身,昼伏夜出,大胆穿插,务必于三日之内,赶到既定位置。守卫壁垒之军,立即进行重新整编,尽快重新熟悉防线,提升战力。斥候营,倾巢而出,不惜代价,密切注意赵军行军情况,随时汇报中军。”白起朗声下令道。 “是!”诸将再度齐齐应诺道。 将令即下,整个光狼城随即动了起来。 最先离开军营的是赢摎和蒙骜所率领的十万骑兵,为了尽可能地避过赵军的斥候,掩盖自己的包抄意图,他们要先向西北,待接近山林之后,转而向东,直插赵军于连接长平关之间的山林外,纠缠住发现异常后的赵军向北的骑兵。 紧接着,王龁也带着五万步卒,缓缓向东北部进发,他们的目标也很明确,在嬴摎截住赵军的主力骑兵之后,直插山林,守住山道,不放赵军一兵一卒入林。 第65章 光狼城中调兵忙 眼见着十数万大军已经奔腾而出,然而,缺月之下,光狼城壁垒中秦营的热闹却是丝毫不减。 而其中最为忙碌的莫过于司马错了。 从自己的精锐大军之中剥离出大军,又将自己部分的大军与来自河内的新卒进行混编,简直忙得不亦乐乎。 剥离大军倒也还好,以营为单位,逢三抽一也就是了,成建制地划归过去,也算是在最大限度上保留着大军的战力了,到时候归建也好归建不是。 什么?要擅攻不要擅守的? 不存在的,司马错表示自己手下战力很平均,再说了,自己守完了壁垒也是要推进的好伐,而且你们那边攻完壁垒之后便要转入守势,你确定不要擅守的营曲? 因此,为保持“公平、公正”的原则,逢三抽一,是最好的选择。 好容易忍着心疼,将自己的心头肉剥离出大半,紧接着更为头疼的一件事情摆在了司马错的面前——整编——将自己所剩不多(两万五千人)与来自河内的五万新卒进行混编。 没错,混编。 不混编是肯定不行的,毕竟那五万人之中,除了曲长以上的将领,几乎都是放过放下锄头的农夫,稍稍适龄一点的便被安排成了伍长,在强壮一点的就安排做了什长,会打猎的就编成了弓兵,会砍柴的就是步卒。 若是不混编,这只队伍的战力可想而知了。 可是混编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之所以困难,不是底下的将士们不听将令,而是这个比例实在难以掌握。 混入的精锐老卒多了,没错是可以更好地提升这只混编队伍的战力,可代价却是一直身经百战的老兵队伍的消失。 若是将两万五千精锐全数补充到这五万人之中,形成一直七万五千人的混编队伍,恐怕因为新卒的拖累,其战力还不如两万单独的老卒。 这就是典型的一加一小于一。 而或是混入的精锐老卒过少,便如同向大海中撒盐,根本毫无作用。 所以,这就很尴尬了,混少了不顶用,混多了更不值得。 好在,司马错作为战场宿将,这点子问题虽然有些棘手,但也不至于束手无策,这也是白起敢于放手给司马错的原因。 在略略检阅过新兵队伍之后,司马错便算是心中有数了,随即便将麾下一万左右人马拆分加入新兵队伍之中,形成了一只六万人的战力。随即又将六万人分成了三部,以进行轮换。 至于剩余的一万五千精兵,则被司马错分成了三部,每部五千人,三班倒守卫重要壁垒的节点。 趁着明朗的月色中,司马错不断地游走在光狼城壁垒各部,整合新老兵卒,剥离南下、调动、换防…… 已而不知夜之既深。 相对于忙碌的秦军军营,龟缩在丹水西岸壁垒之下的赵军大营却是一片的寂静,连带着大粮山中的大军也一样的静谧。 因为廉颇在的缘故,尽管大粮山中被赵括“瞒天过海”藏起来的十万大军很是眼红弟兄们的战功,却也不敢造次。 而随着赵军主力全数开进丹水西岸,彻底步入秦军的陷阱,廉颇的新的使命也将到来,而今日则是廉颇最后坐镇大粮山战场的一日。 月悬中天,大粮山中军大帐之中,廉颇呆呆地站在帐门之外,目光所及正是丹水西岸的赵军大营。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廉颇的眼中闪着光,一眨眼的功夫,那点点的灯火又变幻成了漫天的火魔。 廉颇仿佛已经看到天亮之后,赵军被秦军包围、分割、屠杀的场面。前方大军,算上民壮共计三十四万大军,不知有几人能够回到赵国。 自己已经看不到了,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营帐外一辆马车已经等候多时,换下跟了自己数十年的甲胄,换上士大夫的服饰,吹灭灯火,转身没入黑暗中。 月亮啊!你慢点儿走…… 白起还在舆图前踱着步子,绕着沙盘走了一圈又一圈,对方的能力已经在壁垒之战中得到充分的体现,自己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确保每个细节都没有疏漏。他站在每个角度去思考,思考每个可能性! 司马错依旧忙得马不停蹄,而光狼城中的守军整编工作也在一点点地完成,各部的防御范围已经重新厘定; 北面的包抄大军早已出发,南面的援军也随着光狼城中的整编完成而开拔; 还有,胡伤,应该也已经做好了突袭的准备。 很好,没有问题了,只待天明赵军开拔,我军四面合围,没有问题了! 太阳啊!你快点儿升起吧…… 然而时间并不会理会赵秦两军统帅的想法,铜壶滴漏中的水滴依旧固执地按照自己的节奏滴滴答答地计着数,而天空之中月亮还是如期降下,而太阳也依旧将照常升起。 “大粮山就交给你了。”廉颇看着匆匆从长平关赶来的田单将军,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没错,为了大粮山中大军能够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在最佳的时机出击,本在故关之中的田单,随着大军渡过丹水,也秘密赶到了大粮山军营之中。 倒不是放任百里石长城防线不顾了,田单敢来此,定然是做好了准备的。 一方面田单在分别之后的几日里已经全面梳理好了百里石一线的防务,短时间内绝不至于被攻破,另一方面秦军的绕后大军已经出现在了百里石长城与韩王山大营之间,而观其布置乃是向北防御、向南进攻,显然他们的目标并不是重兵防御的百里石长城防线,而是几乎成了空壳的韩王山和东岸壁垒。 基于这两点的判断,田单这才敢秘密来到大粮山中。当然,这也是三人早早便商量好的。 “廉将军放心。”田单双手一拱,缓缓说道:“此去大梁,千钧重担便落在了将军身上,还请廉将军务必保重。” 廉颇也是微微一拱手,却没有再多言语。 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转过了头,廉颇又看向了自己的心腹之将——周骐。 “务必听从田单将军之命,约束好众军。绝不允许私自行动。”廉颇嘱托道。 “是!”周骐赶忙领命道。 第66章 千钧重担挑在身 临行细交代,一步三回首。 若是有的选择,廉颇定然愿意待在大营之中,可惜求援的任务只能由他去完成。除了他,不足以说明战事之艰,除了他,更不足以说服那魏国的君臣,除了他…… 可是他这一走,田单和周骐能约束好大军吗?尤其在西岸主力大军陷入重重包围之时,军中沸反盈天之时,身为他国降将的田单,加上一个刚刚提拔成裨将的周骐,能顶住那些骄兵悍将吗? 若是顶不住,不能在援军抵达之后再行进军,则自己与上将军所商量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而赵国又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想及此处,廉颇脸色微微变化,丝丝的汗水从额头慢慢渗出。 略略思索一番,廉颇似是想到些什么,随即从腰间解下自己的佩剑,长剑一横,清冷的月光照耀在厚重的长剑之上,即便隔着厚重的剑鞘,依然能够感受到长剑上逼人的寒意。 那是数十载拼死搏杀中,不断积蓄的尸骨与血水化作的丝丝寒意。 廉颇轻轻摩挲着这柄跟随了自己十数年的长剑,心中虽有不舍,但脸上却是一脸决绝。 “田将军。临别之际,无所赠予,仅以此剑,助将军掌控大军。”双手一推,廉颇严肃地对田单说道:“还请将军切勿相辞。” 田单看着廉颇抽剑,摩挲、递剑这一系列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微微愣在当场。但很快,田单便明白廉颇的用意。 的确,自己虽然有些威名,但那点脑子威名都是在齐国打出来的。而自己作为一个齐国人,在赵国虽然有些年头了,却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空有都平君的名号,却在赵军之中并没有真正的威信。 而身边的周骐,勇则勇矣,打战或许是一把好手,但他的出身便已经决定了与将门世家们存在着隔阂,指挥麾下一两万大军尚可,想要十余万大军听从他的命令,显然有难度。 可是,田单也更知道,随身佩剑的意义,甚至有剑在人在之意。岂能轻易交付他人。如今,却是双手奉给了自己,无异于将自己的身前身后名托付给了自己,这已经不能用信任来表达了。 田单看着面前的长剑,不由慨叹:赵国有如此忠诚之将,确不该亡也。 一旁的周骐显然也是一惊,双眼不住地在廉颇与田单二将之间徘徊。他知道,廉颇递过的不是一把剑,而是赵国的希望,而这交接,也不仅仅是一场关乎十余万大军调配权利的交接,更是一份责任的传承。 接过这柄长剑,田单便再不是即墨城中火牛冲阵的安平君,而是赵国之国士——都平君了。 田单自然也明白此剑之重,故关之上,赵括对自己说过的话语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回响。 “苟利国家死生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赵国的百姓,够苦了!” 咬了咬后槽牙,双眼静静看向了廉颇,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啪嗒!” 一双厚实而满是老茧的手,已然按在了长剑之上。 “苟利国家死生以,岂因福祸避趋之。”田单便说着便接过了廉颇的长剑。 廉颇看着田单接过自己的佩剑,口中不自觉地重复道:“苟利国家死生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两名老者相对而立,静静地看着对方,此刻,他们的心意是想通的。不知不觉间,一股子泪意涌上了心头,就连月色仿佛也在此刻凝结。 “一切拜托将军了。”廉颇放开双手,抱拳而立,随即不待田单再多言语,一撩身袍,便出营登车而去,再不走,他眼中的泪花便要不自觉地留下。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生离死别。 两人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子在接下来的恶战之中活下来。 廉颇顺利还则罢了,若是不顺,自己定然会被魏国当做“投名状”送给秦国,而在孤立无援之下,田单也不得不在西岸主力弹尽援绝前在极不利的条件下出兵抗秦。 即便是廉颇顺利请来的援军,面对数十万秦军精锐,即便一切都如设想的那般走下去,能够赢下此战的几率又有多大,能够活下去的几率又有多少? 没人知道。 但他们知道的是,对方和自己都会尽最大努力,哪怕因此身死道消。 趁着夜色,秦军营地之中调兵遣将忙得不亦乐乎。 同样在漆黑的夜色里,一辆遮蔽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伴着数十精锐护卫,已然悄悄驶出大粮山大营。 昏黄的月色下,山林之间影影绰绰的树木,熙熙攘攘的灌木草丛还有不时的蛙叫声声,成了他们最好的伪装。 出营门,入山林,循着蒲水的方向,一路向南…… 无论对于光狼城中的秦军,还是对于西岸壁垒下和大粮山中的赵军而言,这终究是漫长的一夜,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然而无论如何漫长的夜终将过去。 号角声伴着初升的太阳渐渐响起,壁垒之下赵军大营之中,数十万大军终于从美好的梦乡中逐渐醒来。 虽然是修整,但必要的操练还是必不可少。 稀稀疏疏的各部随即在各自伍长、什长的催促下走出了营地,开始了一天的恢复性训练。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军营之中焦躁之气渐少,而骄矜之气渐甚。 挥舞着的刀剑都被磨得光亮,甲胄被擦洗锃光瓦亮,甚至旗帜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哪里有半分恶战之后的模样,分明是即将凯旋班师的模样。 高坐高台之上的赵括自然将麾下将士的意气风发尽收眼底,他很能理解:壁垒之战一舒三年的郁闷,彻底打破了对秦军的畏惧,自信之心自然大增,尤其是追亡逐北之后,更是给赵军带来太多的信心,让赵军从上到下都认为此战定是摧枯拉朽,全军上下弥漫着骄矜之气。 可是,赵括很清楚,秦军真正的实力并未展开,而真正的恶战根本尚未开始。 骄矜之气,断不可留。赵括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眼光一撇,身旁的孙崮立即会意,当即以军法处置了数百懒洋磨蹭之徒,算是稍稍将此歪风邪气给压了下去。 第67章 壁垒下赵军暂歇 只是,赵括也好,孙崮也罢,都清楚,这股子风气来时容易去时难,或许只有战场上的鲜血,能够真正地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保持敬畏之心。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将领都保持着乐观主义态度,北地骑军的几员都尉就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北地的军队常年与异族厮杀,都是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的“杀神”,自然跟邯郸的军队有些格格不入。 于是几位感觉有些奇怪的都尉,在行军的途中不自觉地碰到了一起。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心里都有疑惑,却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一位稍年轻的都尉打破尴尬,说道:“诸位兄长,小弟心中有些奇怪之想法,不吐不快。此去光狼城之战,本应兵贵神速,趁秦军立足未稳之际,追亡逐北,一举奔袭百里,不出三日可战而下之。可上将军不仅令我等追击三十里而止,更要步卒沿途修筑壁垒,今日大军还要修整一日。这不是……” 话至此处,都尉稍稍一断,算是对赵括最后的尊重了。但任谁都知道,都尉想说的无非“贻误军机”四字。 一旦有人起了头,本就满腹疑问的众将,瞬间讨论的话匣子便再也收不住了。 “不仅如此,大战在即,上将军竟未曾召开战斗前会议。” “我军连主攻方向、主攻军团都不曾知晓,只知目的地为光狼城,实在有些太随意了!”又一都尉抱怨道。 “所言及是,壁垒之战,上将军虽未召集我们一起商量,但也提前进行了说明,而后续的命令更是清晰无比,而如今,除了行进目标是光狼城,其余一概不知。是合围?是围三缺一?各自任务如何一概不知。” “然也,且全军皆无大战的紧迫感,我等北军尚好,邯郸来的大军似乎认为光狼城已经是囊中之物了!此骄兵,取败之道也!” “好在将军似乎已经在整顿风气,不然恐酿成大祸也。” 众将默默点点头,心中的郁结稍解,至少上头还是知晓轻重,不曾被暂时的胜利蒙蔽了双眼,然而对战事的讨论并未就此打住。 “诸君请细看我军之战略布局,前轻后重根本不似进攻之布置,倒像是防御之为。” “何止于此,按道理,大军出征,骑军应在两翼护卫,中军应该呈雁行或锥形阵进发。而如今,我北地骑军几乎全数集中在北部,而步卒却多集中在中路、南路,边筑堡垒边前进,抵达光狼城,秦军早有备矣。”又一将领不解地说道。 “还有军粮,大战前分发粮草也属于正常,但除非作为偏师远征,其余各营不会携带超过三日的粮草,而如今竟然带了半月的粮食,我营里的军需都乱疯了,从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战,因装粮车马不足,我的书佐都在抱怨了!” 此话一出,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倒是令众将间的抱怨少了几分,见惯了北方风沙与苦寒,忍饥挨饿惯了的北地军居然有一天会为粮草太多而烦恼。 “是否要提醒下上将军?毕竟上将军还年轻,或许因为奇袭壁垒一战对秦军的战力有了错误的估算?”一人正色问道。 言毕,现场却又陷入一片寂静。 倒也是人之常情,底下议论议论,相互之间吐槽一番是一件事,可要上报天听,跟领导闹变扭提意见,那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情。更何况,这位领导刚刚带领着他们拿下了三年都没有拿下的秦军壁垒。 这时候提意见,别说领导了,只是其余的将士的唾沫都能把你给彻底淹没了。 “上将军已然属意孙崮将军整顿营风,显然已经意识到些许问题。” “然也!上将军出人意表,或许此战之中另有其他计算,这才没有令我军一举而荡平光狼城。” “是极,是极。上将军来前,吾等可曾想过能攻之秦军壁垒?又如何能一战而下?此皆为上将军之筹谋也。” “既如此,诸君不可再枉议上将军,粮草之事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据说中军没有留下一颗粮食,粮官都编入战斗序列了。至于排兵布阵,上将军自有安排才是。” “吾等且归各营,约束麾下士卒,做好苦战准备,耐心等候上将军之将令即可!”一位稍年长的都尉总结道。 众人纷纷点头,一场北(代)地将领之间的小型军议就此打住。众都尉们随即慢慢地散开,倒是又有几个心眼活泛的找起了平素要好的都尉,重又聊了起来! “你小子麾下的骑兵损失不大吧!” “还好!就追击的时候损失了十几骑,甲都修好了,马力稍有不足,你的弓骑呢?” “也还好,编制都全着呢!” “那老样子,我中路突破,你两翼掩护?” “嗯!” 显然,短短几语之间,互相已经达成了共识,而这简单的交流背后是在代地与胡人搏杀中,十余年的知根知底与默契配合。 众将军的疑惑与担心,赵括自然都了然于胸,其中有些的确是赵括故意为之,比如前请后重的兵力布置,又如追击三十里即止和边修堡垒边进攻的“贻误军机”,都是赵括为了保存实力而故意为之的。 但也有出乎赵括意料之外的问题:比如军营之中弥漫着的骄矜之气。 打死赵括也没有想到,仅仅是一场壁垒争夺战的胜利,就让一向有些害怕的赵军居然就此来了个大反转。 这的确是赵括没有想到的。 不过,也好在赵括下令大军原地修整一日,而这一日的时间,足够赵括做很多的事情,包括将这股子骄矜之风给校正过来,也足够让有心的将领们慢慢猜度出自己的意图。 一日之间,丹水西岸的壁垒渐渐在许历的严令下,慢慢被修复着;主营之中,稍式修整过后,数十万大军又将营寨给翻新了个遍;北面山林之中,数只赵军精锐仍在山间小路上艰难地探寻着;大粮山中、百里石长城防线中的赵军也同样偃旗息鼓,变得格外的安静...... 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唯恐惊扰到了那熟睡着的婴孩。 第68章 平地里惊雷已具 然而,赵军一系列近乎停滞的动作,却并未影响到秦军的步伐。 一夜的时间,秦军各部都已经出发。 北路秦军,嬴摎所部骑兵已经疯狂地向着西北防线冲过数十里,正在山林中稍事休息,只待天黑便要调转方向,直直向东,直插赵军北部;而王龁所率的步卒也已经抵达预定位置,再有两至三日的奔袭便可抵达山前隘口。 南部的秦军,因为少了被赵军发现的顾虑,白日里也行军依旧,先头部队最快只需再有一日半便可抵达界牌岭。 光狼城中,司马错熬了一夜终于将所部一一梳理,各自的校尉、曲长们正领着新兵们巡视着自己的防线。而令司马错振奋不已的是,伤兵之中已有三千余人经过治疗和休息,已经归队,虽然这三千人目前归属于战略预备队,但不管怎样,司马错对于守住光狼城一线有了更多的信心。 丹水东岸的胡伤所部,也在深夜接到了来自白起的将领,随即,两万五千精兵趁着夜色缓缓运动到了韩王山大营的周遭,甚至还有五千勇士,已然越过韩王山大营,悄悄在东岸壁垒附近埋伏。只待西岸围歼战打响,这边立时就要连下韩王山、东岸壁垒两道防线。 一切都在白起的预料之内。 至于赵军的停滞不前,白起只想说:赵括啊赵括!你来得再慢些,让我把四周的篱笆扎得更牢固些吧! 于是,无论赵、秦,都迎来了大战之中难得的平静,虽然这平静之中透露着不少的诡异。 而赵括虽然不知道白起会从何处杀出何处包围,但赵括相信,自己已然如同坠入蛛网的小虫,而那大蜘蛛随时将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除了攥紧拳头,步步为营,等候外力的救援外,实在没有更多的办法。 随即,这难得的平静的一日悄悄过去,而战争的进程就在双方的静默之中缓缓推进着,包围着赵军的蛛网渐渐显露出它的形状,最终的大战就要来临。 “呜......” 低沉的号角声再度响起,一如那旭日复又冉冉高升。 一队队精神奕奕的赵军,身着着同样整洁干净的甲胄,持着光亮的刀戈,踏着齐整的步伐,旌旗半卷,缓缓开出壁垒营地。 青山在身旁相伴,不时几许凉风吹过。 战马在前方开路,不时传来几声马嘶。 只是这快乐的行军路途却终究被赵括的军令给打断。 “战兵前出警戒,后军依山筑垒。” 于是,大军行一程,停一程,不过短短数个时辰,沿山而建的堡垒已经多达数十个,最大的可容下数曲之卒(千人为一曲),便是最小的也可屯兵数百之多。 每个堡垒依据大小不同,安排好防御的部队,却又不令其驻扎其中,只是令其熟悉位置,另以其堡垒大小,留下其中一伍或是数什之卒,以作看守之用。 当然,被留下的士卒是倒霉的,不仅要屈身在这小小的堡垒之中,更是失去了斩将夺旗的功劳。 因此,大多士卒并不愿留下。 只是军令如山,即便再不想留,军令一下也只得恨恨留下。 看着同袍们远去的身影,回想着临走前的调戏之语,被留下的众将士无不垂头丧气。 喧嚣过后,留守的士卒还未体会到孤独的滋味与失去立功机会的凄楚,便又迎来了赵军的后续部队,而他们的到来,也给留守的士卒带来了不一样的信息。 那是负责押送物资的殿后的辎重部队。 “来人,收货啊!”为首的校尉赶着车,朝着呆坐堡内的士卒高喊着。 “是。”虽然心有郁结,但面对校尉的命令,什长也不敢耽搁,一脚一个便来到了堡外,准备接受物资,毕竟自己留守下来已经够惨了,可不想再了饿肚子。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摆在他们面前的物资,会是如此之多。 一袋袋鼓鼓囊囊的粮秣,甚至足够一曲之人食之十数日的; 一捆捆锋锐难当的箭矢,怕是足够一曲的弓箭手数战之用; 还有一桶桶的金汁,甚至是好几架抛石车,以及存放饮用水的大缸...... 大量的物资军械,在留守士卒惊愕的眼神中,就这么从车架上卸下,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看着这如同流水一般被抬下车的物资,显然上峰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浪费这么多的物资在这荒郊野岭。任反应再慢之人也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除了“此处定有大战”之外,被留守下来的赵军实在也想不到更多的理由了。 至于为何此处会发生大战,却也不是什长和麾下士卒能够知晓的,毕竟他们所得到的消息实在有限。当然,这些本也不用他们去考量。 只是,若是此地会发生大战,那前方岂不是越发危险? 什长和麾下士卒相视一眼,显然都有些反应了过来,眼神之中有着几分的不可置信,更有着几分的庆幸。 没有丝毫的犹豫,什长便率着麾下的士卒与辎重部队一齐搬运起物资来。 而伴随着物资运输完毕,原本空落落的堡垒瞬间被占满了近乎五分之一的地盘,赵括准备之足,可见一斑。 辎重校尉又嘱咐了几声注意事项和保密事项后,随即便带着麾下将士,和漫长的车队赶往下个堡垒。 而堡垒之中的什长们哪里还能坐得住。 “二狗!带着你的人,再把堡垒加固一些,拒马刺多备一些,还有沟壑也挖深一些。” “三娃,给我把堡垒前面那片碍眼的树林给砍了!” “四喜,去把装水的大缸挑满,再去挖几个大坑,都给我灌满山泉。” ...... 什长显然是精通防御作战,一一吩咐着麾下的众将士做好着战前最后的准备,而经历过搬运物资的一幕,显然众将士也隐约知道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对于什长的安排没有一丝的反抗之意,随即便一个个忙碌了开来。 很快,赵括布置下的数十个堡垒,一个个地都渐渐长出了獠牙,半永久的工事里,一辆辆抛石车已经被调整好角度,随时准备给予来犯者致命的一击。 第69章 旷世之战始在南 此时的秦军,对于赵军沿途埋下的一颗颗惊雷,却是毫无所知。 烈日之下,赵军缓缓地向着光狼城下逼近着; 月夜之下,又换成了秦军向着赵军的侧后奔袭而去; 日夜穿梭,时光轮转之间,三日的时间已然过去。 可是,最先打响着旷世之战的,却不是光狼城壁垒。白起到底无愧于他军神之称呼,战场的敏锐性与对局势的判断都远超常人:仅仅依靠着斥候发回的不多的信息,便已经对赵军的进程有了大致的判断。 随即,在赵军主力抵达光狼城发现壁垒之前,对麾下的诸军下达了收网的指令,如此一来,当赵军赶到光狼城外发现那延绵无际的壁垒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事实也正如白起所预想的那般发展着。 时至正午,夏日里的日头正是毒辣的时候,好在依山而建的营寨,也算是有些阴凉,驻守其中的赵军,因为只有防御任务的缘故,一个个都懒洋洋的。 铮,那是宝剑出鞘的声音! 界牌领下,秦军南路统帅王骑已经抽出出了他的宝剑,高高举起手臂直至手中长剑与肩齐平,热烈的阳光滑过靓丽的剑面,在剑脊上闪出耀眼的光芒,终于点点的光辉随着手臂的举起渐渐汇聚在锋锐的剑尖之上。 剑尖所指,正是前方一里开往的赵军所驻扎之地。 长剑遥遥一指,王骑随即大喊一声“杀!” 随即双腿对着马腹重重一夹,无情的鞭子也落在了马背之上,战马吃痛之下,不管不顾地便向着前方冲杀而去,迎着呼啸的风声,身后三千亲卫骑兵和三万锐卒也随之冲杀出去,冲向远处赵军南路的军营。 围歼赵军的战役正式在战场南面打响。 身后擂鼓阵阵,马蹄声混合着破风声,阵阵脚步声伴着铠甲碰撞的声音,还有撕心裂肺的喊杀声,充斥着每个秦军锐卒的耳朵。 区区一里之距离,在精锐的秦军脚下,不过转瞬即至。 近了,更近了! 前方马背上的王骑几乎已经可以看到赵军营地里那白色的帐篷和红色的身影。 “提速!”马背上的王骑兵大喊着传递着命令! “驾!” “驾!” 三千骑军闻令,立即集体提速,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 他们是整个大军的锋矢,而便于行军的雁行阵随即变化成了便于攻击的锥形阵。 锥形阵的最前端则是由军中最精锐的骑士和最健壮的战马组成的“重骑兵”(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重骑兵),马匹被蒙上了双眼,外间又罩上了一层铠甲,每个骑兵手中都拿着两米多长的长矛,显然他们已经做好了撕碎一切的准备——包括赵军营寨的栅栏在内。 在他们身后,更多的骑兵手中持着的是不足一米的短矛,短矛虽短,分量却是十足,再加上精铁所制的矛头,一扔出去便立时是个穿肠而出。而在短矛用尽之后,他们手中的长剑,也将成为敌人最为可怕的噩梦。 短矛兵之后,则是更为长见而普通的弓骑兵们,也是最先进行杀伤的主力,在听令提速的同时,箭矢已经抽出,斜斜地搭在长弓之上。 还剩五百步了,营帐看得更清楚了,甚至还能看到赵军在营中“嬉戏”。 “放!”王骑举起的左右狠狠落下,一旁的大纛随即晃了三晃,而训练有素的弓骑兵们也随即稍稍放慢马速,端正好自己的坐姿,左手在前,右手在后,随着肱二头肌的逐渐隆起,手中的长弓也被拉开。 “嗖”的一声,泛着点点寒光的箭矢斜着向上四十五度角被激射而出。 噗噗噗的几声伴着哀嚎之声和尖锐的哨叫声,从赵军营帐传来。显然直至此时赵军也才发现秦军的来袭。 “敌袭!敌袭!”无数赵军惊恐的声音遍地开花! “御敌!御敌!快快快……”赵军校尉们纷纷走出各自的营帐,颇有些手忙脚乱地指挥麾下的战士做好御敌准备。 可是如此匆忙的应战哪里会来得及? “长矛端平!眼罩放下!”说时迟、那时快,只待箭雨凌空,王骑的命令便再度下达:“加速、继续加速!“ 王骑身边的大纛,随即稍稍一横,那是急攻的信号! 身后的骑兵闻令,很快将绑缚在战马头之上的眼罩放下,复又调整好手中的长矛,身子随之伏低,几乎与马背平齐,一手持矛,一手紧握马缰,双脚接续发力,狠狠一夹马腹,加速向着赵军营门冲去! 赵军营地之中也非全然无用之人,最先反应过来的前营虽不是赵军之中最为精锐之属,但总算是在壁垒坚守过三年,基本的应激反应还是有的。 加之白日里视野清晰,倒不需要判断敌军的防线,随即前营千余士卒在曲长的指挥下稍稍整顿,组成一个并不规整的军阵,盾兵在前,刀兵在后便一股脑儿地往秦军来路的寨门上一顶,试图利用寨门挡住秦军的脚步。 刀盾兵之后,没有克制骑兵的长矛兵相助,显然这是一个他打得到你,你打不到他的局面,除了败亡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后营之中,正在修整的弓兵营紧随前军刀盾营,很快完成了集结。 随着弓兵营校尉手中令旗的落下,数以千计的箭雨顿时凌空而起,朝着尚在营外的秦军骑兵们便栽去。 没错,是“栽去”而不是“射去”。 慌乱之中成阵,急忙之间搭弓,仓皇之下射出,能射出营门不伤到自己人就算不错了,哪里会有什么力量,又哪里有什么准头可言。 近乎三分之一的箭雨在射出营门后便无力地一头栽下,落在身着甲胄的秦军骑兵身上,只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却是没有一星半点的伤害。 即便稍有力量的箭雨,也因为慌不择路,大多没入草地之中。 为数不多的既有准头又有力道的箭矢,由于密度不足,造成的伤害也极其有限,对于如风卷残云一般的秦军,根本没有多少威胁…… 第70章 马踏联营南营破 赵军如此“给力”的防御没有给秦军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更鼓舞了秦军的士气。 秦军裨将王骑看着慌不择“兵”的赵军,心中顿时狞笑不已。 “杀!”一声怒吼,彻底点燃战场。 转瞬之间,秦军的骑兵已然接近赵军营门,没有预想中的拒敌的鹿角,也没有战场老冤家长矛兵,只有单薄的寨门与寨墙,以及在寨门后瑟瑟发抖的赵军刀盾兵。 还有比这更傻的吗?居然妄图用刀盾兵接骑兵的攻击,那之比营寨突出一点点的刀尖,是从寨门上长出了倒刺吗? “杀!” 见此情况的秦军骑兵继续爆发嘶吼之声。 阵阵嘶吼声中,原本还算牢固的营帐大门与寨墙,连带着寨墙之后的赵军,如同纸糊的一般,随即应声而倒。而秦军所付出的不过区区数十骑兵而已。 连人带马,数百斤的巨力无情地踏上赵军人肉坐成的垫子,底下的赵军士卒立时便是个骨断筋折。长盾之下,黄的、白的、红的瞬间流满了一地。 只一个冲锋,赵军看似坚固的营寨便已宣告被破! 然而,秦军的士卒依旧没有停滞住他们的进攻的脚步。 不待赵军部队的集结,数百短矛已经破空而来,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几个小型军阵,自然成了秦军打击的重点。 整齐划一的短矛,凭借着马速与臂力的加持,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曲线,随即伴着呼啸的风声,刺入赵军军阵之中。 精铁打造的锋锐矛头搭配上手臂粗细的硬木制成的短矛,挨到了便是连皮带肉的撕扯,更多的则是直接被短矛射了个对穿,又死死地钉在营地上,鲜血从破口处顺着短矛蜿蜒向下,缓缓汇聚成了一条血河。 短矛收割掉想要聚集抵抗的赵军,前方的战骑也再度发威。 借助马力,秦军骑兵端着长矛便向着残存的赵军刀盾兵冲杀而去。 长盾虽固,人力却又尽时,长盾刚刚碰触道秦军的长矛,一股子巨力便从盾牌席卷而来,饶是赵军士卒已经有所准备地站成了弓步,却终不敌战马的冲击力。 砰砰砰的几声,赵军盾兵连带着身后的刀兵一起向后连退数步,却终于一个踉跄,倒在了骑兵的巨力之下。紧接着,战马奔腾而过,踩着他们尚且活着的躯体。 而之后失去了长盾保护的赵军,更是如同泥塑蜡像一般,立刻就被秦军骑兵的长矛捅了个对穿,甚至连带着后续数名步兵,直接被穿成了糖葫芦。 唯一值得赵军庆幸的是,由于穿透了太多的人,一根根的肋骨将长矛死死卡主,抽不出又进不动,加上数人的重量,长矛显然已经成了鸡肋。为了保持马速,秦军的骑兵没有丝毫地犹豫,长矛放手之际,腰间的秦军长剑已然握在了手中。 左劈右砍之间,阵不成阵的赵军被砍瓜切菜一般地砍杀在地,骨碌碌滚落在地的头颅将前寨的黄白血污和中军内的血河连成了片,而整个赵军营地也彻底陷入地狱之中。 被蒙住双眼的秦军骑兵战马似乎也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变得更加狂躁起来,几乎不需要骑士的催促,战马便如同发疯似的向前奔去,几乎是遇人撞人,遇营闯营,所过之处无不人仰马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刚刚攻破营寨的骑兵,已然彻底冲散赵军前军,随即突入赵军的中军之中。 而面对刚刚被秦军骑兵给冲散的赵军前军,秦军显然也不会给予他们任何再度集结的时间与机会。 仅仅片刻的功夫,跟随着的步卒虽尚未抵达,但他们的箭雨却已经杀到。不同于骑兵的弓箭,步卒的弓箭来得更加的密集而锐利。漫天的箭雨几乎将赵军的前营全数笼罩,尚未来得及庆幸一二的赵军士卒,随即便由在这漫天的箭雨中消散了生命。 而即便是邀天之幸,逃得箭雨的袭杀,然而,挥舞大剑的秦军锐士又已经来到了面前。 长剑挥舞,无数人头飘向天空,手起刀落之间,赵军的前军已然几乎全军尽没。 而直至此时,赵军后营的弓兵才终于整顿完毕,第二轮箭雨也终于姗姗来迟,遮天蔽日般的箭雨,显然比之第一轮有着天壤之别。然而,箭雨急切,可面对的敌人也已经换了一茬。 如今在前营之中的,不是毫无防备能力的秦军骑兵,而是兵种齐全、甲明盾亮的秦军步卒。而擅用弓弩的秦军,自然也有一套应对箭雨的办法。 面对着破空的箭雨,秦军步卒也早有准备,只见盾兵几乎毫无延时便已经将长盾撑起,十人一组,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庇护所,而周遭的秦军也几乎在长盾撑起的同一刻,钻入了其中。 而随着最后一名秦军的后脚跟刚刚缩入盾阵之中,赵军的箭矢便如倾盆大雨一般,洒落在前营之内。 然而,叮叮当当的箭盾相击之声,已经很是形象地说明了这漫天的箭雨的功效——微乎其微。 秦军的骑兵也在零星的箭雨中,继续向前突进。 因为前营中几乎不存在的抵抗,导致赵军中军也根本没有做好防御的准备。比之前营,中军之卒虽多了一些,但却更少了营寨的庇护,无阵型可守,人再多,也不过是骑兵蹄下亡魂而已。 中军帐中,负责此处的都尉尚在指挥组阵之中,便被一马当先的王骑一剑斩于马下。 长剑一卷,随之一横,中军帐外,高悬旗杆之上的红旗大纛连带着长杆,一齐倒落在地。而随着赵军中军大纛和掌军都尉双双被秦军王骑斩落,上万人的南路军营,顿时赵军乱作一团,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再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破营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饶是在如此绝境之下,后营的弓兵营中却再度爆发出不一样的战力。 在大纛倒下的前一刻,后营弓兵又发出了他们又一轮的箭雨,而目标正是秦军骑兵和步卒的结合部…… 第71章 南营被破北路危 显然这一击打到了秦军的软肋之上,盾兵无法护住高人大马的骑兵,而骑兵的穿插也限制了秦军步卒的行动速度,因此,经过数次调整的弓兵营终于建功,终于对秦军主力造成了“较大”的伤害。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倒在秦军箭雨、长矛、利剑之下的赵军已经是无计其数,更重要的是,大纛已倒,主将已没,再多的杀伤,面对如今的境地,也都已经为时已晚。 便是再愚蠢之人,看见大纛的倒下,也当知道,此营赵军已经完了!而能够迅速集结自家弓兵的后军校尉,自然更明白大纛倒下意味着什么。 眼见着自家中军已经陷入无尽的混乱,而秦军骑兵也正试图穿过混乱的中军营帐,向着后军,也就是自己所在之地奔袭而来。 校尉终究也顾不得什么了,大喊一声:“撤!”,便一马当先带着亲兵们向北面撤退。 只苦了下面的将士,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有战马的立刻骑上战马往北方逃去,几个脑子活泛的曲长和百将,组织麾下的弟兄且战且退,往西边丛林而去。 好在,中军的混乱倒是绊住了秦军的脚步。也给了后军之中的赵军稍稍喘息之机。 但终究,赵军南部军团的突出一部,近万人的大营,在秦军雷霆般的攻势之下,仅仅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全线击溃。 更令人绝望的是,秦军从来想打的就不是击溃战,在赵军营寨的北方,早已有一只秦军包抄了过去,正翘首以盼地等待着逃亡的赵军自投罗网。 于是,逃向北方的赵军除了几个单独跑的幸运儿,几乎一股脑儿地全都被北方以逸待劳的秦军偏师给截住、格杀,包括那最先逃跑的校尉。 倒是各自逃命的骑士和往西边撤退的几百步卒得以逃脱。 侥幸逃过一劫的赵军骑士疯狂地抽打着马匹的屁股,丝毫不顾及马匹,向着赵军大军行进方向冲刺,他们知道必须及时将秦军进攻,南军覆没的消息传回南路军大营中。 因为南部赵军,所承担的本就是防御的任务,因此在主将李杰的安排下,倒也没有将五万主力大军集中到一处,而是按照赵括的指示前倾后重地布置着。 只是,令赵括和李杰都未能想到的是,负责监视界牌领秦军,并承担着南路大军预警职责的重要一营,上万人的大军,居然在秦军的攻势下,败得如此之快,而又如此之彻底。若非那数百躲入丛林之中的败兵,及时将消息带回,恐怕南路大军还要吃大亏。 而秦军方面,这边刚刚解决掉赵军突出部,大军转头便向着丹水西岸壁垒冲杀而去,而与此几乎同时,北面迂回绕后的秦军也终于被赵军北路大军给发现。 曲折蜿蜒的大道上,奔腾的战马激起漫天的灰尘,几乎将整个天空连带着高悬着的太阳一齐遮蔽,透过不算清晰的阳光,行至丘陵之上的赵军斥候们,几乎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自己不过奉命扫荡北路秦军斥候,谁成想却是见到如此情形。 望着不见边际的行军队列,赵军斥候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秦军主力不该在光狼城吗,怎么跑到北路来了?还是如此靠近丹水的北面? 而就在赵军斥候对着秦军大军发呆之际,秦军显然也透过层层的尘土发现了立在丘陵之上的赵军们。 秦军可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数处的秦军便有了行动。 “恐怕此军不下十数万也!”一个赵军斥候喃喃自语道。 斥候屯长闻言,终是反应了过来:秦军主力聚集此地,定是有所图谋,必须速速回禀中军,否则大军有倾覆之危。而脚下奔袭而来的秦军也似乎在印证着屯长的判断。 “全速后撤,速告上将军:北面发现秦国大量骑军,数目不下十数万。”最先发现秦军奔袭而来的斥候屯长朝着麾下怒吼道。 正说着,对面的秦军已然向着这小股的赵军斥候合围而来,虽然合围总攻的命令已经接到,大部兵力已经到位,即便被赵军发现也问题不大,但显然,为了万无一失,秦军仍是想要继续拖延赵军发现自己的时间。 既然如此,那这小股的赵军则必须一个不放地留在此地。 好在,斥候屯长显然也是久经沙场之人,不仅立即判断出自己探查到的消息的重要性,更是从秦军两处分兵而来,便已然清楚秦军的打算。 而他更清楚,仅靠自己这一曲之众,根本不是秦军的对手,很快会被驱赶着进入秦军的包围圈。 自己麾下这几十号人马交代了不要紧,可是秦军主力骑兵出现在北部的惊天消息,却不能随着自己所部一道沉沦。 数十万大军或许就因这个消息,有不一样的命运。 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消息传回中军,传给上将军。 而面对实力悬殊的对战,自己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便是——分散突围! 几乎没有丝毫的迟疑,斥候屯长便再度怒吼道:“分散突围,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带回消息。” “是!”众斥候也很快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一边拨转着马头,一边应诺着,双腿一夹马腹便跟随着屯长冲刺了起来。 一场竞速赛很快在北面打响。 前方,数十赵军斥候沿着所在的丘陵顺着南面的缓坡冲刷而下,很快将马速提了起来,而在后方的秦军因着先发的优势,马速已经起来,见着赵军南逃也随即兵分数路,沿着丘陵的外延包夹而来。 很快赵军斥候所部已然冲下丘陵,避免了被秦军围困在上的窘境,然而危急却并未就此解除。 刚刚奔下丘陵的屯长,略略回头一望,只觉得头皮发麻,原本尚在大路之上的烟尘,已经在自己身后扬起,几个跑得最快的秦军距离自己甚至不足百步之距。 别看只有区区几人,可一旦被他们纠缠上,被后续的秦军赶上了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第72章 探军情赵骑南逃 搭弓射箭。 一气呵成。 斥候不愧赵军骑兵中精锐之属,而屯长更是勇武果敢过人。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在看到身后秦军的一瞬,斥候屯长便已经做出了反应。 “嗖嗖嗖”的三声,屯长居然是三箭连发。 应声而来的便是三声沉闷的倒地之声,与此同时,屯长身边的赵军斥候也反映了过来,或是侧身,或是仰卧,手中弓箭随即被拉满。 根根利箭再度破空向着跟随其后的秦军袭去。 锋利的箭矢或是穿脖,或是射眼,或是中额,皆是直直地奔着秦军的命门而去,赵军斥候精锐之威可见一斑。 随即,只听得“砰、砰、砰”的又是几声物体倒地的声音,冲在最前方的秦军甚至没有来得及哀嚎几声,便被赵军斥候精湛的骑术与射术给撂倒在地,再不能动弹。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赵军斥候屯长,稍稍偏头,余光一扫,后方近处虽已无秦军跟随,但后方的秦军却仍在加速向着己方冲杀而来。 转过头,屯长复又看向前路,只见众军卒已下丘陵而至平原之上。 “分!”屯长没有丝毫犹豫地大吼一声。 随即,原本齐整的雁形阵随即一分为二,分向东南和西南方向冲杀而去。 眼见着赵军即将分兵,秦军校尉果断下令进行弓箭压制,试图用箭雨逼迫赵军回拢一处。 漫天箭雨袭来,赵军斥候阵营稍后的几骑也随即应箭倒地,然而因为距离的关系,更多的箭雨却是落在了赵军骑兵的后方,直愣愣地插入了泥土之中。 尽管赵军损失了数名战力,但分兵的意志却是没有丝毫的动摇,在秦军的逼迫下,赵军成功一分为二。而不待秦军再度做出对应的调整,二分的赵军骑兵又再分其兵,各自以伍为单位,分作十余路往南面奔去。 秦军校尉见此情形,心中不由得一搅。 他知道,对方如此分兵,不啻于自寻灭亡。平原之上的骑兵作战,最忌讳的就是分兵。 高速的运动过程中,空气的阻力不再是微乎其微的影响,尤其在矛头的位置,将承受最多的风阻,也最容易消耗体力。因此,行进过程中需要不断有人担任锋矢之位,以保证大军始终保持最快的速度前进。(详情可参考电影《破风者》) 一旦分兵,尤其是分到以伍为单位,不仅因为风阻的因素不能保持高速的转进,甚至随着个人体力的下降,箭矢失去准头之后,很快也将失去进攻的能力。(高密度的箭雨可以无视准头的问题)。 可以说,赵军屯长的这一命令,无异于将麾下大部将士直接送上了绝路,甚至十之八九的士卒都将死于逃命的路上。 但,这样做也有好处,唯一的好处——因为兵分多路,而个人的想法又是千奇百怪,终究会有那十之一二的人逃过追击。 而那十之一二的幸运儿,就是赵军屯长所想要的,甚至作为全屯殿后的屯长,根本不在意那十之一二不会有自己的任何希望。 其心之狠,其信之坚,其命之果,其行之速,都令秦军校尉为之一恸。 尽管知道想要全歼这股子赵军斥候已经不太可能,但秦军校尉却也没有因此放弃:赵军面对绝境能如此果敢,我秦军将士面对不可能也不会屈服。 随即,秦军校尉也立即进行调整,打出旗语言,令麾下分头进行追击。 只是,秦军兵多,分兵之令虽速,却不及赵军之运转迅速。一番命令之下,即便再精锐的大军也不可避免的需要反应一二,而这延迟的一二分时间,随即便变成了战场之上的十数步。而这十数步的距离也便成了赵军逃离的契机。 这边一部部的秦军开始分而追击,那边赵军再变其阵,连最起码的“伍”的编制也不要了,数十人分作数十个方向便行四散而逃。 而随着队伍的解散,赵军也彻底陷入了“逃亡”的序列。 干粮、旗帜被第一时间甩在了身后,紧接着,长弓、箭矢也被一把拗断丢到路盘,再接着,铁甲连带着帽盔也被扔到一旁,最后的最后,连手中的长刀,也被赵军无情地扔掉。 马战之中,尤其是在追击战中,弓箭显然比之长刀更加重要,也是更为常用的防身武器。但终归到底,更多士卒还是将长刀作为自己最为贴心的武器,也是最后的保障。 而随着长刀的丢弃,也显是意味着,赵军彻底地放弃了一切反抗的可能。而这样做的目的也只能是一个:想尽一切办法减轻着马匹的负重,以期能够脱离秦军的追击。 当然,即便是在败仗之中,如此丢盔弃甲,甚至连保命的长刀也丢弃的情况倒也少见。甚至若非他们的方向一直是向南面赵军营地而去,简直要以为他们这是要从战场上彻底逃离。 秦军虽然对赵军“丢盔弃甲”的举动有些意外,但对于他们的彻底分兵逃亡,却也是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当即,秦军也再度分兵而去。 哒哒的马蹄声在旷原上不住地回响。 前面是赵军的单骑疯狂舞动手中长鞭,后面是十数乃至数十的秦军穷追不舍,间或还有几只箭矢袭来。 即便赵军的士卒再多挣扎、更多狠辣,却终抵不过自然的法则——人力终有尽时。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风力的阻隔下,前方溃逃着的赵军,或是因马儿的体力不济,或是长时间的精力集中后,不由得稍事疏忽,终于渐渐落入了下风。 后面的秦军依然紧追不舍,不时便有赵军斥候殒命在秦军箭矢之下,而完成自身追击任务之后的秦军,稍稍拨弄马头,便朝着相近的赵军围追而去。 后有追兵,前后堵截,赵军士卒的结果可想而知了。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随着第一个赵卒的倒下,越来越多的赵卒被围杀。 四蹄奋,新泥飞溅, 箭雨急,寒芒点点, 倏忽,热血洒碧天, 仅留,一抹鲜红,天地间。 第73章 南北报至壁垒现 丢盔弃甲的赵军之中,斥候屯长显然是个例外。虽然也将盔甲丢弃,但手中长弓和腰间长刀却是未曾弃之。 即便如此,屯长仍未被秦军给追上。 靠的便是胯下那来自代地的一身毛光水滑、膘肥身健的枣红战马。 然而,即便是百里挑一的优良战马,也经不住如此烈日之下的亡命狂奔。 小半个时辰之后,身下枣红色的战马已经气喘吁吁,一股股的热气从战马的口鼻之中呼出,可吸入的却又是已经被烈日暴晒了大半日,极其焦灼的空气。 热量,不断在马腹中积聚。 豆大的汗珠,不住地从马腹、马头上渗出,又在奔跑的剧烈运动之中,被狠狠地摔落在地,残存在皮肤之上的少许汗水,也很快在热辣的阳光下晒干。带走马儿丝丝热意的同时,也将马身之中的盐分带走。 无尽热气,大量缺水,盐分流失。 每一样都足以致命,而这些都在战马的身上发生着。 可惜,马上的主人却丝毫未觉,心急如焚的屯长依旧挥鞭不断,催促着战马的前行。 “啪嗒啪嗒......” 战马依旧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使命,奋力地向着南方奔跑着。 “噗呲......” 一根箭矢从后方射入了马儿的屁股,刺痛之下,战马再度爆发出最后的生命力,一个箭步,便冲出去数米之遥。 一步、两步、三步...... 战马越奔越快,眼见着就要甩开秦军,屯长尚来不及欣喜,意外再度来临。 随即战马的喘息之声愈烈,而奋蹄之声渐弱。 终于,一个响鼻之后,战马前蹄不堪重负,一个趔趄,便连人带马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之上。 好在屯长也算是反应快速,顺着前进的方向一滚,这才没有被硕大的马身给压住。又是一个弹身,便站了起来。 在这旷原之上,失去战马意味着什么,屯长心中最为清楚不过了。 “无非一死而已。”被战马摔落在地,复又站起身子的屯长,此时心中无比的平静。 早在他下令分散突围的那刻起,斥候屯长便已然预料到了此时的场景。 只可惜,身后的箭矢随着战马的摔倒而倾覆一地,若是前去拾取那定是来不及了。看着远方依旧在南逃着的同袍,听着越来越近的秦军马蹄之声,屯长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抽出腰间佩刀。 嘭的一声,屯长将身后长弓的弓弦给割断。 随即长刀竖握,凛冽的刀尖直指即将到来的秦军骑兵。 显然,屯长已经决心用他最后的热血为同袍争取更多的时间。 可惜,秦军的骑兵并没有给屯长更多的机会。因为秦军从没有过抓活的想法,对于秦军而言,死去的敌人才有价值。 就在屯长想要助跑向秦军发起反冲锋之时,秦军漫天的箭雨已经出现在了屯长的头顶之上。 左突右斩,屯长尽可能地腾挪着自己的身躯。 可惜,武功再高,也怕箭矢。 赵军屯长用生命生动地诠释着这句话。 即便是屯长已经将手中长刀舞成了花,也难于抵挡那密集的箭雨——先是左腿,立时将屯长腾挪的本事去了三成,再是左手,长刀舞动的频次随即变低。 急速而来的箭矢,深深地扎入肉里,因为倒钩的缘故,无论屯长再怎样吃力地舞动双手,箭矢也不会掉落。再接着,舞动的刀光不再密不透风,而他所面对的却是几乎密不透风的箭雨。 转瞬间,一根长箭已经突破了屯长的防御。 紧接着便是第二根、第三根...... 越来越多的箭矢穿透过屯长强壮的身体,带出一股股的黑血,缓缓滴落在路途之上。 身中十数箭的屯长,也终于扛不住血液的流逝,长刀早已停滞了挥舞,最后一只箭矢射来,顺着箭矢的巨力,硕大的身躯砰的一声便倒了下来,再无力阻止秦军骑兵从他的身边穿梭而过。 而随着屯长的倒地,这只赵军斥候所部也几乎被十数倍的秦军消灭殆尽。 仅仅数人,或是钻入山林,或是甩掉秦军,从而躲过了秦军的屠刀,并把北路遭遇秦军主力的消息成功带回中军之中。 然而,等北路的消息传至中军之时,已又是半日之后,而此时,南路一营之军败亡的消息也急速地传递到了中军。 众将大惊之余,也不免有些疑惑——怎的南北两路都出现了秦国的大军?秦人哪里来的兵力?秦军又是想要做些什么? 面对南北两路几乎同时传来的噩耗,赵括既是欣喜又是感叹,甚至是心颤。 欣喜的是,白起果然出手了,除了东面尚未传来噩耗,其他方向上的情况几乎与自己所料想的一模一样,这也就意味着战略上看似秦军尽占优势,实际上主动权已经渐渐易手到了赵军,严格地说到了大粮山中田单所部十万精锐的手中。 感叹的是,白起不愧是战略战术大师。南北两面相距不下百里,如此之距离之上,秦军所部几乎是同时发动进攻、同时暴露在自己的视野之下,恐怕东岸的行动也正在进行之中,若非自己是穿越人士,便是此时知晓了白起的想法,也根本无济于事了。 南有关隘(界牌岭),北有强军,西有壁垒,东有丹水,合围之势已成,更加之粮秣断绝,求援无望,数十万赵军已然困死在了丹水西岸,根本无处可逃。 如此之人、如此之局,即便赵括早知有此一幕,也不觉间要为白起强大的战场把控力,秦军强悍的战场执行能力而心惊胆战一番。 好在,赵括乃是穿越而来,对白起之能、秦军之威以及自己即将面对的危局,早有心理建设与预期。 但即便赵括什么都清楚,面对着麾下将士的疑问,赵括却是什么也没有回答。或者说根本不需要再多的回答。 接下来斥候营带回来的消息,已经足够回答所有的问题。 阳光的照耀下,土黄色的光狼城上覆盖着一层亮黑,那是秦军遮天蔽日的旗帜。无数的秦军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那,静静地等待着赵军的到来。而更令人绝望的是,光狼城外左右延伸的不知边际的黑色壁垒,宛如一双巨手,将赵军死死地囊括在内。 第74章 斥候再传噩耗现 只见高达三丈,厚重无比的壁垒,几乎与光狼城融为了一体。 城楼与壁垒之上,无数的黑衣秦军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前方正在驻足观望的赵军斥候们。 “彼其娘之!”一众赵军的斥候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壁垒怒骂道。 夏日的阳光,正是热辣的时候,策马奔腾了许久的赵军斥候却在此时,只觉得“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了,这儿是不是到了丹水壁垒了!?”几员斥候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幻想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走到了自家所占领的西岸壁垒之前。 可是,在那猛烈的午后阳光下,迎风招展的墨色军旗,无情地打破了他们所有的幻想——这是光狼城,秦军所在的光狼城! 秦军何时在光狼城也筑起了如此雄伟之壁垒,就算是比之丹水西岸壁垒也不遑多让啊! 区区几日时间,竟有如此伟迹? 显然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秦军早有准备。 想到此处,赵军的众斥候们不由觉得喉咙发干,后背发凉! 尽管此时正值午后,而夏日的阳光也正是最为毒辣的时候;尽管他们才刚刚奔波至此,胯下的战马正喘着粗气;尽管...... 最先从震惊与难以置信中反应过来的还是斥候的首领校尉(斥候为精锐所属,虽带同等兵力,但官职较之普通兵士要高上半级到一级)。 “吴齐,你们一队留下监视秦军动向,尽可能查明壁垒防守军力情况。”校尉立即着手布置起来,他知道,壁垒之上的秦军不会给自己太多的时间。 闻言,被点将的赵军斥候屯长有些为难地看着校尉,那意思仿佛在说:“如此之长的壁垒,咋查啊?” “其余人马迅速归营。为避免秦军阻截,兵分三路各自回程,记住无论背后发生何事,不许迟疑,不许回头,务必将壁垒的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回中军!请上将军早做定夺!”没有理会为难的吴姓屯长,首领校尉继续吩咐着手下的斥候们道。 听着斥候校尉的话语,众斥候也终于明白过来,他们所探查出的消息的重要性。 然而正当中斥候们纷纷调转马头之时,那黑色的、犹如怪兽一般的壁垒却是先行开了口,几道小门忽地便打开,黑洞洞的门口突然之间便杀出了一群跟着一群的黑衣骑兵,如同似在映衬着首领的话语一般,直直地便冲着赵军的斥候所部而来。 “吴大脑袋,速率所部沿南北两向查探壁垒长度!其余人,各自屯长带队,速速归营!”情急之下的校尉首领也顾不得更多,竟直接喊出了吴姓屯长的外号。 斥候们都是百战精兵,见前方城门洞开,哪里还知道如今的局势。 随即纷纷拨转马头,向赵括所在行进中的主力奔去。他们很清楚:能够早一刻让上将军知晓壁垒的存在,上将军就能多一些思考的时间,大军就能少走一段的冤枉路,或许就能多一分的胜算。 来不及多加思考,众斥候随即在各自屯长的带领之下,各自领命而去。 转瞬间,只剩首领带着本部的人马还在原地。 斥候首领拨转马头,对着麾下将士说道:“诸君,前方壁垒非一日之功,我军自蹈西岸或已成瓮中之鳖,而我斥候营未能及时查探出秦军壁垒,陷大军于如此险地,吾等皆万死莫赎之罪也!今秦军悍勇,若任由其追击,恐无法将信息及时送达上将军!” 说着,首领拔出战刀,继续说道:“为今之计,只有我们,将追击之秦军阻挡下来,为同袍们争取片刻之时间!以赎我斥候营上下之罪于万一。” 首领再次拨转马头,刀指前方,吼道:“诸君,谁愿随我赴死!” 铮、铮、铮……一柄柄战刀出鞘! “我等愿意!” “我等愿意!” 赴死之声响彻天地…… “目标秦军骑兵,斥候营,雁行阵!”首领再次青筋暴起地怒吼道。 众所周知,骑兵成规模地冲击一般都是采用的锥形阵。大军呈现一个三角的锥形,尖端越是尖锐便越容易刺穿敌军。而采用这样的阵法,显然能够以最小的代价下,凿穿敌军阵线,进而给予敌军最大的杀伤。 而雁行阵,顾名思义,如飞行之大雁一般,呈现出不规则的半圆形,因为各自分担风阻的缘故,可以最大限度地节省体力,一般多用在行军途中,在对战之中使用,则是在兵力充足,准备对敌军形成迂回包抄时才会采用。 但此时斥候所部,不过区区百人,显然既不是在平安的行军途中,也不是准备要包围秦军。甚至赵军留驻的斥候兵力还要明显少于出城的秦军,如此情形之下,采用雁形阵,无异于自取灭亡! 当然,斥候校尉并不是错下了指令。 因为雁行阵除了行军和包围之外,还有最大的一个好处——在人数有限的情况下,控制住了醉的的攻击面。赵军别无选择,他们不能让秦军分兵去追击自己的袍泽,所以,雁形阵是最好的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秦军短短一刻的停滞和尽可能多的伤亡。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斥候营的士兵很快将战马的眼睛蒙上,自发地按照首领的命令很快两两结成组合,随即又一齐组成了雁形阵。 “斥候营,目标秦军骑兵,出击!”首领一马当先边冲边喊道。 “杀!”其余斥候也纷纷拍马跟上,鱼贯而出! 只一瞬间,光狼城壁垒之前,赵军主力之间的碰撞正式打响。 赵军虽仅百十人,却爆发出根本与之完全不相匹配的气势,刹那间,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彻在秦军壁垒之前。 秦军的骑将见此情形,却也是丝毫不虚。尽管城中只有自己麾下这三千骑兵,但这也已经是自己眼前的这是斥候部队的数倍了,更何况向自己杀来的仅仅只有区区百人,自己所有之战兵几乎十数倍于赵军。 “杀!”秦军骑将也不遑多让地嘶吼道。 第75章 为复命百骑断后 明知不敌,也要正面冲击。为同袍争取时间和空间。 秦军的骑将校尉自然一看便明白赵军斥候的意图,心中不由得生出敬佩之情,但敬佩归敬佩,该杀却还是得杀,所谓各为其主,大抵如此。而这几乎送上门来的功勋,秦军的骑将即便自己不想要也挡不住底下立功心切的将士们啊。 随即挥舞令旗,变行军阵列,数个阵列组成了数个尖锐的锋矢,又在行进之中汇成了一个巨大的锋矢阵,势要撕碎前方赵军的雁行阵,让赵军的骑军好好感受下匈奴经历过的无尽恐惧! 行进、 提速、 冲刺! 一气呵成! 若说北面的赵、秦骑军大战乃是一边倒的追击战,那么如今在壁垒之下,赵、秦这两股当世强军终于又碰撞在了一起,虽则实力稍有悬殊,却一点不影响其精彩,或曰惨烈程度。当的是:刀剑挥舞,血花飞溅,人头翻滚。 这是红与黑的第一轮正面交锋,说话间,一轮骑兵对射已经完成。 秦军以量取胜,而赵军则以准头和娴熟的马技为凭,两相抵消之下,在中距离的对射之中两军竟然战了个平手,各自有十数人中箭倒地身亡。甚至略略细数之下,被赵军伤到的秦军还要更多一些。 这就令秦军的校尉大人很是不爽,自己足足多出数十倍之人,竟然跟你打了个平手?这样子的战绩以后还怎么在秦军中立足。 当即,秦军校尉杀心大起。 当然,之所以秦、赵在这样的对射中,能够上演奇迹般的平手,其原因还就是赵军的人员太少,秦军太多。 赵军射出的箭矢几乎不需要瞄准,往对面一射那就有,而秦军虽众,但能够接触到赵军并进行射击的也就前方的数百人而已,即便这样,还有不少的弓箭在空中打架,未及伤到赵军便自己掉落了下来。 当然,秦军的校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显然不再会让这样的“奇迹”再度上演。 因为接下来的短兵相接,那可是真真正正的靠“硬实力”了。 一边是被落了面子,杀心大起的秦军; 一面是心存死志,绝无偷生之念的赵军。 只一个回合,两军便已经打出了真火,可谓是针尖对麦芒。 尤其是赵军的斥候们,一个个都抱着杀一个够本,多杀一个赚一个的念头,刀剑相击之间,那根本就是不避不让,不惜以伤换命。随即便凭借着高超的马术,上演了空手接白刃,以胸迎白刃等一系列骚操作。 两军教汇,人数明显呈现弱势的赵军却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冲过几乎无边无际的黑甲秦军队列,留下一地的尸体。 细细查看,赵军竟然又完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胜利”——地上倒伏的黑色衣甲的秦军明显多过红色的赵军。 然而,代价便是:还能突出秦军阵线的赵军不足二十人,而去各个带伤——断臂的、胸腹豁口的,甚至被开膛破肚的。 就连首领校尉也不例外,饶是以他的身手,左肩处伤口也正汩汩冒着鲜血。而更严重的是,在行进冲刺过程中受到的内伤,导致口中,眼中,耳中,七窍皆留着鲜血,显然巨大的反作用立已经伤到他的内脏了。 “斥…候…营…”首领还想下达命令,可不断从口中涌出的鲜血让他的话语变得含混不清,一道血线缓缓从他嘴角流下,而鲜血的溢出更是将他本就不多的气力再次消耗,糟糕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说话了。 但他并没有放弃,天地之间仿佛一下子都静了下来,无论秦赵的将士,似乎都在等待着他的一声令下。 咬紧牙关,一股气息从丹田升腾而起,到胸腔,再到口腔、鼻腔。 “杀!”首领校尉奋力吼出这个字,一大股的血水混杂着口水一齐喷涌而出! 左手握缰,右手挥刀,双脚一夹,校尉再次想着秦军冲锋而去! 身旁十余骑纷纷催动胯下战马闷声跟上!铮亮的赵刀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血的光彩,那是军人最后的荣耀! 嗡...... 那是铁器与铁器的究极对抗。 秦军骑兵一剑斩在了首领的头盔之上,头盔不堪重负地跌落,一头黑亮的长发也随之被打散开来,赵军校尉没有犹豫,反手一刀将对手砍下马去!长刀划过脖颈,带出一道血色,鲜血飞溅,正中首领脸庞,却把眼睛也被糊住了。 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赵军校尉宛如恶狱归来。 但,秦军显然并不害怕下地狱,更不怕地狱恶鬼归来。就在赵军校尉意识地想用左手将糊眼睛的血液擦去之时,另一名秦军的校尉瞅准时机,眼明手快地挥舞长剑就要直取赵军首领的项上人头。 咔...... 那是铁器与傲骨的相互致意。 赵军校尉的左手被秦军校尉砍了下去,连带着面股之上也被削掉了一块,森森的白骨露出,没来得及反应痛苦,首领靠着右眼睁开的一点点小缝隙,加上身经百战锻炼而成的身体本能,右手反握长刀,猛地向左一挥! 噗...... 那是铁器与肉体的无情交割。 长刀横过,碧血洒落,而欺身而进的秦军校尉也随之人头落地! 两军再度交错而开! 第二次正面交锋,秦军付出了四十余名精锐骑兵的代价,其中还包括了一名被赵军首领阵斩的校尉。 而对应的,赵军斥候校尉麾下一百余精锐斥候骑兵已经消耗殆尽,连带着还有自己的左臂和头盔,以及曾经俊朗的面庞。 孤独地站立在三千铁甲的对面,赵军校尉一脸冷峻,无悲无喜之间,却是一面白骨骷髅,一面红色血污覆面,端得是诡异异常。 将长刀咬在嘴中,任由鲜血从嘴角的缝隙不断涌出。仅剩的右手稍稍将眼前的血污渍抹去,已经不用回头望了,校尉知道,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而对面,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无边无际。 好在,秦军似乎没有提前发起进攻的想法,就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赵军校尉整理着自己的形容,静静地等候着他发起最后的冲锋。 或许,这便是对英雄最后的尊重吧。 第76章 百骑赴死战报传 烈日烧灼之下,战场显得越发地沉闷。 就连赵军校尉座下久经战阵的战马儿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已。 许是被战场浓烈的血腥味所感染,或是感受到了同伴们的不断离去,又或是终究感受到了来自主人的死志。枣红色的战马,四蹄不住地在原地踱着,发泄着心中的焦躁。 首领用仅剩的右臂拍了拍座下的战马的脑袋,战马如同通灵了一般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响鼻仿佛在答应着主人,随即右前蹄一起一落,又似在为最后的冲锋坐着准备。 首领单手解开了已经被砍断的马缰与嚼子,让马儿畅快的呼吸,又将自己散乱的头发往后捋了捋,从怀中掏出一封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帛书,那是上将军廉颇亲自给他发的晋升书,他一直贴兄收藏着,那是他一生的骄傲! 然而,今天,因为他的疏漏,将大军陷于险地。 所以,他只能用性命来稍稍纠正这一疏漏! 看着对面黑压压的一片影子,又看了看远处已经不见踪影的同袍。校尉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而自己也可以完成那最后一步了。 只见首领稍稍将帛书一卷,便用它当做了束带,将自己的散发稍稍扎好。 好了,衣冠已正!从容赴死! 对于一名军士而言,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吗? 没有了! 紧咬着长刀的嘴角不由得咧开了一条缝。 那是比哭更可怕的笑。 做完一切的校尉,缓缓从口中抽出长刀。 对,没错,是抽,而不是拿! 为了避免血液大量流失带走最后的气力,首领没有将嘴巴张开,而是紧咬着牙槽,用手将长刀从牙齿紧紧的咬合中抽了出来。 长刀与牙齿的摩擦,发出“吱呀呀”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终于,长刀在手! 而在校尉对面的秦军将领也静静地看完校尉的一切,缓缓举起了手中长刀。身后数千骑兵也随着举起戈矛。 轻夹马腹,马儿瞬间启动,驮着主人奔向死亡! “杀!” 三千骑兵倾巢出动,浩浩荡荡的马蹄声,算是为英雄送行最美的赞歌! 阳光下,黑压压的一片,再无半点红色……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斥候首领麾下百人近乎自杀式的反冲锋,成功地给其余的斥候兵们争取到了宝贵的逃命的时间与空间,而其余众斥候也不负所托地成功撤回到中军之中。 回营途中,摆脱掉秦军追击的几位斥候屯长,很快又在疾驰中汇聚了起来,包括探查壁垒的吴齐所部。随即众斥候一边往大军的方向狂奔,一边便商量开了。 “吴齐,秦军壁垒情形如何?”一名屯长试探着问道。 年轻的吴齐校尉刚要回答,却被一声“住口”生生把话给呛了回去。 刚刚打断吴齐出言的正是斥候中年资最老的费姓屯长:“此事岂能乱言?”说着费屯长又忙扫了一眼周遭。 “此时兹事体大,当面呈上将军也。”一个屯长也忙附和道。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秦军有所阴谋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但为了大军军心,这个消息必须进行保密。至少在上将军赵括有所决断前,自己等人不能外传。 “然也,校尉以命相护,此消息非比寻常。”又一名屯长接着说道。 “归营之后,各部皆集中一处,各部屯长亲为看管,上将军有令前,皆不许独自走动。吾与吴齐、老周三人等一齐请见上将军。”费姓屯长很快拿出了具体的办法。 众屯长也以为其提议甚好,底下人不知轻重,万一暴露了情况,自己定要吃挂落。 至于汇报上将军,唯一知道秦军壁垒详情的吴齐自然是要跟随的,而费姓、周姓屯长二人皆是军中颇有威望之人,一齐请见,互相也有个监督。三人之数也刚刚好,人若再多一些,或被人看出意外来。 于是,在奔忙的战马之上,众斥候便将求见汇报之事商定好了。 转眼间,斥候营主力已然回到正在行军中的大军主力之中。众将士在庆幸自己终于逃过一劫的同时,立即向上峰说明了首领已然牺牲,且有绝密情报需要面呈上将军,随即被选出来的三名屯长,很快被带到了上将军赵括马前。 “见过上将军。”三名屯长齐齐跪下说道。 “免礼!”假赵括说道,“首领为何阵亡,又有如何绝密信息,且速速报来。” “诺!”为首的费姓屯长说道:“我斥候营于今日卯时出营向光狼城方向进行查探,行进至距光狼城约十余里处,发现……” 屯长吞了口口水继续说道:“发现秦军已经构筑了一道壁垒,斥候首领见此情况,急令末将等人回转传递信息,只身率领本部人马阻击秦军。而今已无消息,恐怕,已经身陨。至于秦军壁垒。” 说着费姓屯长扫了吴齐一眼,吴齐会意,当即补充道:“末将奉首领校尉之命,向南北探查秦军壁垒,得见其壁垒南北走向,长约十余里,城高壑深,相较于丹水西岸之壁垒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上驻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单轮驻防之兵力不下五万之众,且滚木礌石、金汁箭矢并床弩等一应俱全。” 说完,一揖到底,等候着上将军的雷霆之怒。三名斥候屯长也是纷纷低下了头。 如此完备之工事,自己这边居然毫无察觉,不得不说这是赵军斥候营所部的极大失误,便是赵括当场斩杀了他们,也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同情。 当然赵括显然不会这么做,因为他知道,秦法严苛,想要从秦军占领地打探消息有多么的不容易,再加上武安君白起的严令,恐怕换了谁来当这个斥候校尉首领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更何况,如今斥候校尉已然殉职,也算是用命在偿还自己的“失误”。 见上将军蹙着眉头,众斥候的心思越发不安了。 “上将军,此事尚未外传。末将等深知兹事体大,故回营后立即将所有斥候人等笼到一起,由各自屯长看守,吾等三人亦是马不停蹄赶至此处,未曾接触到其他人。还请上将军决断。”费屯长又是一揖到底。 第77章 偏师出丹水合围 乍听之下,费屯长此言,乃是继续告知情形,而实际上却也是给自己斥候营所部争取一些分数,以抵消之前的失误。 当然更重要的是,身为屯长,费姓已是资深,却也正说明其前途无亮。世无祖德,无所荫佑,身亦非奇壮之属,能在上将军面前禀告的机会并不多。费屯长自然也想给赵括留下个好印象,毕竟谁不希望有一个“懂事情、知轻重”的下属呢? 但很可惜,赵括只是淡淡地看了下首答话的费屯长,却并不曾理会屯长的言外之意。 大战在即,赵括根本不想浪费自己的感情在一个屯长身上,即便赵括手下的确缺人,而这样思虑周全又有上进之心的寒门也的确是赵括想要的。但赵括更知道此战的凶险,大军陷入重围,三十万大军能存活下来的有几何,赵括也不知道。 甚至自己会不会命丧此战,赵括都没有把握。 也因此,赵括实在没有必要把时间精力浪费到一个随时可能死去的屯长的身上。 怎么说呢? 先活下来吧。 “好的!此间消息,本将已知之,尔等且先下去吧。倒是无需再行保密了!”赵括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 “诺!”三名斥候屯长如释重负,纷纷应诺而去。 一个小插曲过后,赵括随即传令,曰:“全军停止前进,就地埋锅造饭,中军升帐,召众将议事!” 显然,秦军如今已然图穷匕见,赵括也该跟麾下众将有所交代才是。 ...... 而就在赵括升帐议事之时,丹水东岸的大战也悄然开始。 只是相较于光狼城壁垒下,斥候所部的悲壮战斗,丹水东岸的战斗就显得有些枯燥无味,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战斗。 一触即溃,或许是东岸守军,尤其是韩王山大营守军们的最好形容。 丹水东岸,原赵军主力所在地——韩王山大营。 说是大营,其实早已人去楼空,除了依旧耸立着的营墙寨门与平整而光尽的地面,里面几乎空空如也,甚至整个营寨的防御之卒也尚不足一曲之兵,还多是杂兵、辅兵的配置,几乎可以说是聊胜于无。 而为了一举拿下韩王山大营,仅有两万五千部卒的胡伤,仅在第一轮的进攻之中便已是拿出了近万人的队伍,分从东西两路,浩浩荡荡杀向韩王山大营。 其结果可想而知了,两路大军都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只一个冲锋便已冲到了韩王山大营内部,而营中留守的那曲赵兵,早在秦军声势浩大的进攻声中消散不见。 面对一触即溃的赵军,便是进攻的秦军也有些懵圈,望着空空荡荡的营地,与安安静静的环境,秦国大军甚至不自觉地减缓了脚步,生怕自己陷入了赵军的埋伏之中。 但终究,占领全营,想象中的埋伏并没有出现,甚至连赵军的影子都没见着几个。 硕大而锋利的秦剑刚刚出鞘,甚至没有来得及饮血,便又得收回鞘中。 面对轻易得之的韩王山大营,胡伤所部如同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险些把自己给闪了一下。 但总归,战略目的是达到了的。 而韩王山大营已占,东岸壁垒便很快会得到消息,紧接着西岸壁垒也会有所察觉。因此继续进攻势在必行。 稍稍调整好情绪,胡伤随即传令埋伏在韩王山大营与东岸壁垒之间的五千劲卒,会同刚刚作为预备队的一万大军,向丹水东岸壁垒正式发起进攻。 东岸壁垒虽然高耸,但防御的方向从来是面向的丹水,而在韩王山一侧,却是险少防御之物,再加上壁垒之上赵括留下的兵卒也就不过千人而已,面对延绵数十里的防线,这点子人根本算不上是在防御。 果然,几乎又是兵不血刃,秦军轻易便再度攻上了壁垒之上。 而赵括留下的千余兵丁,面对十数倍于己的秦军,立即便做了鸟兽散,只有数十穿插其中的赵括亲兵,忠实地履行着赵括交代给他们秘密任务——点燃狼烟,放火示警。 没错。 留守的赵军除了示敌以弱外,最大的任务便是放火示警。 这火不仅是放给西岸壁垒上的许历所部看的,更是放给大粮山中的田单和周骐所部看的。 西岸壁垒自不必说,虽然被包围那是迟早的事情,但赵括仍需要以壁垒之险,尽可能地消耗掉秦军的兵力,而给大粮山中的报信,则是在告诉田单,大战已经进入了第二个阶段——大军受困,必须严格控制要营中的十万大军,不能让秦军发现任何的异常。 数条狼烟,悠悠荡荡地从东岸壁垒的十数处缓缓升起,碧蓝的天空中,灰黑的狼烟显得那样的粗壮而清晰。 便是十数里之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大粮山大营内,高居了望塔之上的田单自然将此情此景尽收眼底,而他也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赵国主力即将被秦军彻底包围,三十万大军将在绝望中苦苦挣扎,而自己麾下十万生力军却只能在这营寨之中冷眼旁观,直到南面的好消息传来…… “廉老将军!要快啊!”田单将军目光投向平静的南面,在心中默默想着。 狼烟袅袅升起,田单可见之,其身后诸将自然也是清清楚楚,能做到将军的位置,又能让赵括特意留出的,自然不是无能之辈,只消稍稍推算一番,立即便看出那滚滚狼烟升起之地,不正是自家的壁垒所在耶? 秦军攻回来了?还是…… 一时间,种种的推测一股脑儿地袭杀昂心头。 “将军,壁垒有失,末将请以轻骑探查情况。”一名校尉对着田单一礼,便开口请战道。 “将军,斥候营请战。”有一名校尉从其中抱拳而出道。 为了掩人耳目,大粮山中虽有精锐十余万,但却没有多少高级将领,裨将只周骐一人,都尉也不过两三人,校尉倒是成了其中高阶的将领了。这也是频频而出的只有校尉而无更高级别将领的缘故。 第78章 壁垒失田单锁寨 当然,这些校尉却也不是普通的校尉。 一个个的,都是赵括与廉颇细细选拔的,可以说都是战场上的宿将。不仅敢战,而且能战,更是愿战。既然要保存实力,这样的将领自然是第一要保存的。当然,这样不可避免地再度削弱了赵军主力的战力。 而面对紧急的军情,这群校尉也不负赵括和廉颇所选。 “将军……” “将军……” 一时间,众将纷纷请缨而出。 田单看着那一个个视死如归的青年面孔,心中一阵阵地自豪——有此众将,何愁秦军不灭? 拢了拢手上护腕,田单稍稍按下心中的凝重与激动,冷声下令道:“传令。” “在!”众将齐齐应答道。 “传令大军:缇骑斥候速速归营寨,四门封闭,无本将将令,任何人不得踏出营门半步,违令者,斩!”田单随即下令道。 此令一下,回应的却不是如往常一般的应诺声,而是一片的惊疑声。 “什么?” “关闭寨门?” …… 众将皆是面面相觑,如今丹水壁垒有难,大军屯驻大粮山,为的不就是此事?此去不过十数里之遥,此去不消数个时辰便可解之,如何关闭寨门?甚至连那缇骑斥候也都收回?这是要作甚?作茧自保焉? 一时间,众将脑海中什么样子的想法都有。 甚至,怀疑田单用心之人都有,毕竟田单姓田,田氏代齐的田,祖上的名声就不咋样。 看着麾下将士有些怀疑的目光,更有几人已经有些义愤填膺,准备出班答话了,田单知道,不容让他们再胡思乱想和议论下去了。有些话语,一说出来便是祸患。 随即便朝着一旁的周骐点了点头。 周骐作为廉颇和赵括特意留下帮助田单掌控全军的裨将,自然明白田单的意思。 没有任何的犹豫,便一个闪步便来到了众将面前。对着田单将军微微一礼,随即看向众将,拍了拍手。 一旁的亲兵赶忙将一物捧上。 掀开覆盖其上的锦帛,一柄阔剑正堂而皇之地躺在红木雕刻的剑架之上。 周骐双手捧起长剑,高高在众将之前举起,众将凝目观之,此剑正是廉颇廉老将军常年之佩剑也。 正待诸将疑惑之时,周骐的话语随即响起:“田单将军奉上将军赵括,将军廉颇之命,掌大粮山全营之军,廉颇将军因故离去,特留此剑,言:但有不从者,悉以此剑斩之。” 说着,周骐又捧着长剑原地缓缓转了一圈,好让众将都将长剑看清。 众将对于廉颇将军的心腹——周骐自然是颇为熟悉,而对于他的言语,众将自然也是信任的,只是…… 在众将惊讶之际,周骐又冷声说道:“众将还不接令。” 闻言,诸将稍稍对视几眼,随即齐齐抱拳应诺道:“末将领命。” 田单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眼神便又望向了廉颇离去的南方。 其实即便没有廉颇的佩剑,田单也自有办法令诸将听命而行,无非借上几颗人头罢了,毕竟军令如山,这点子问题,身为宿将的田单原也不放在心上。即墨城中的遗老遗少们,不知比这些直来直去的丘八要难办多少,田单也照样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过,廉颇留下了此剑,与其说是省去了田单不少的功夫,更多的还是保护了麾下的“刺头们”。 这边田单弹压住麾下众将,大粮山军营再度陷入沉寂之中,那边仅仅一丹水之隔的西岸壁垒,自然更快地看到了东岸壁垒上的狼烟。 “东岸上这是怎么了?” “好好的,怎么点起了狼烟了?” “走水了吗?” “狼烟十余处,应该不是走水了……” 西岸壁垒之上,还在忙碌着修复壁垒的赵军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但唯独没有人想到那个最大的、也是最危险的可能——秦军攻来了。 倒也怪不得他们,毕竟刚刚参与过追击的他们,记忆之中全是秦军如何如何的狼狈之景,而在他们的想法之中,秦军已然溃不成军,前军主力正在追击中,哪里会想到秦军会在自己这大后方出现。 然而随着东岸壁垒之上一面面红色的“赵”字旗帜被丢落在地,一面面黑色的“秦”字旗帜冉冉升起,西岸壁垒彻底陷入了惊异与混乱之中。 “秦军如何会在东岸?” “秦军反攻了么?” “前线怎么毫无动静?” …… 正在诸将士混乱无措之际,壁垒主将许历,也站上了壁垒城墙之上。 看着身前的狼烟袅袅,听着身后的混乱糟糟,许历心中却是胸有成竹——一切都在上将军的计划之内。 “传令!”许历转过身对着身后乱糟糟的一众赵军喊道。 洪亮的声音如同大吕洪钟,直击壁垒赵军的心头,只一瞬间,数万赵军便又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安静了下来。 当然,许历知道,这份安静仅仅是暂时的,而他最先要做的便是安定军心。 “东岸狼烟起,此上将军意料之中之事,不然我军修此壁垒作甚。”许历淡定地向众军解释道。 没错,许历将赵括的布置直接说了出来。 不仅因为到了如今的时候,两军几乎已经是在打明牌了,再隐瞒也没有必要,当然了,这个话在赵军心中有稳定军心之用,但即便传到了秦军耳中,秦军也会认为这是赵军掩耳盗铃的说法而已,毕竟包围圈里数十万赵军的事实不会骗人。 可,偏偏,赵括就让这三十多万赵军说谎了。 “传令:号角身起,大军全数进入壁垒之中,轮作三班,各守其位,内外壁垒,皆需要防范,尤其西侧,趁秦军未来,集中加固西侧之垒。”见众将士稍稍安心,许历当即下令起来。 “是!”壁垒上众将士齐齐应诺道。 随即壁垒之中号角再起,擂鼓渐鸣,五万赵军分从各路依次进入壁垒之中。 “西侧?”一个声音在许历的耳旁小声地嘀咕道。 “没错,便是西侧。”许历却是头也不回地回复道。 第79章 四面围困赵军危 “前有丹水阻隔,秦军无论偷渡也好,或是绕道而行,东岸之军必不为主力大军,能有两三万精卒已是尽力。”许历指着眼前的丹水缓缓说道:“而又有此丹水为凭,以壁垒之高耸,秦军自东岸来攻,本将丝毫不惧。” “只是。”许历稍稍顿了顿,转过身看向身后道:“壁垒本就对西侧防御较弱,虽则经我军之加固,却也不似东侧坚固高大,此我军之短也。此壁垒为秦军所筑,则其必知之,知之岂有不攻之理?” “西侧壁垒,且去监督之。”许历解释过后,随即继续下令道。 身后的都尉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当即领命而去。 而随着赵军这面轰轰烈烈地备战之时,秦军南路主将王骑兵所部近九万人马已经自界牌领出发日久,很快就将抵达西岸壁垒。 东岸上胡伤所部,在占领东岸壁垒,清缴完毕壁垒残余的赵军,扑灭狼烟之后,也随即开始为渡河进攻做号准备。 又一场壁垒争夺战即将开打。 而在数十里开外的赵军主营之中,赵括正坐在主位之上,麾下孙崮将军正在沙盘之上为其余诸将领们简要地描述着如今的情形。 “据斥候营拼死送回消息:西面,秦军已据光狼城筑又南北向长约十数里之壁垒;南面,秦军数万已破我先锋之寨,正向北而来;北面,秦军约有十数万精骑并部分步卒,意图封锁我军与长平关之联络。” 言毕,孙崮随即退到一边。 不待赵括说话,底下的赵国的将军们便已经炸了锅了。 南北皆有战事,西面还有延绵之壁垒,这妥妥的是钻到别人家里去了啊。 怎么办? 攻还是撤? 攻? 又一场壁垒之战,损失惨重不说,南北秦军更是不会坐视,尤其北路秦军骑兵,不消半日时间便可驰援壁垒,即便自己派出阻击,也不过拖延几日而已,更何况还有南面秦军。 三面受敌之下,自己能够坚持多久? 撤? 那壁垒一战的功勋便化作乌有,甚至一个不小心被秦军趁胜追击了,便是连东岸的壁垒也未必能保。 没错,赵军之中,不少的将领还想着要保存西岸壁垒之胜,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所为的壁垒之胜根本就是秦军的一个套子。 当然了,面对着生死攸关的危境,理智还是稍稍战胜了欲望。 壁垒一战的优势与功劳不保自然可惜,被秦军尾随而击虽然有些许的威胁,但也不过是壮士断腕而已,总好过被秦军包夹的情形。 撤,必须撤! 叽叽喳喳的赵军将领们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听着一个个的“撤”字从一个个赵军的高阶将领的嘴中说出,赵括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即便他对此情形早有预料。 当然,明知不可为而撤,并不算是懦弱,趋利避害,也本就是一个高阶将领应该具备的基础技能。 但身为赵军的高阶将领,面对困局,连试上一试的勇气都没有,确实还是有些许的失望的。 毕竟,秦军的壁垒强度如何,壁垒之中秦军多寡,还有秦军南北对进的力度如何都还没有显露出来,如此便丧了胆,确实有些不该。 至少,也该试试面前的壁垒能否攻破吧? 万一眼前看似无边无际的壁垒只不过是秦军临时建立起来的,是个一触即溃的纸老虎呢?毕竟今日之前,大家可都还认为秦军已离彻底败亡不远的。他们又没有如同赵括一般的来自后世的讯息知晓秦军的图谋。 而一旦突破光狼城防线,任凭秦军如何南北对进,战场形势也将彻底逆转了啊! 当然,即便有人提出要进攻光狼城,赵括也是只有否定的,毕竟光狼城的成色,根本无需印证,白起不会给自己任何的可见的可趁之机。 进攻壁垒,除了徒费甲兵之外根本毫无意义。 但,我可以否定,你不能不提议啊! 略过心中稍稍的不爽,赵括继续看着底下的将领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既然已经决定了是要撤,那么唯一的问题便是从哪里撤了。 那还用说? 自然是尚无战事的——东面,丹水壁垒了。 “孙将军,丹水方向尚无战事否?”一名都尉小心地问出了在场诸人都想要问的问题。 闻言的孙崮悄悄瞥了一眼赵括,见赵括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这才将之前赵括的分析一一说来:“虽无战报报来,但想来南面对进之军应是往壁垒封堵而去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我军应速速回军才是!” “对极……对极……” 孙崮的话语再度将众将拉入深渊之中,南北强敌对进,西有高墙,就连唯一的生路东面丹水也有秦国强军在侧,这整个都被包圆了啊! 当即,便有都尉出班抱拳道:“上将军,还请速速下令,大军回师壁垒,先行撤过丹水,以观后效,方是完全之策。” 显然,除了后撤,众将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赵括闻言却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南路败军穿山而走,行进缓慢,断不及秦军之快马加鞭,如今败报至中军,那秦军恐怕已距壁垒不远,此时我军后撤,定与秦军交汇一处。” “如此,正好携壁垒之军,夹击秦之南军,破而渡丹水而去也。”那名都尉接着赵括的话语说道。 赵括却仍是摇头,说道:“我军夹击秦军,而秦军亦在夹击我军也。北路、南路、西路之秦军,待我军后撤,定尾随而击,是我军先破秦,还是秦先破我?” “况那秦军主将,岂会为此无把握之围?”赵括站起身子缓缓走到沙盘之前,指着丹水防线,继续说道:“若是我为秦军,则必遣一偏师,不需多了,只一两万人便可,渡丹水而控东岸壁垒。则可彻底锁死我军。” “若我强渡丹水,则前有壁垒之防,后有尾随之军,滚滚丹水则为我三十万儿郎之坟墓矣。”赵括闷着声,终结着话题。 第80章 溺水之中一稻草 一时间,军帐之中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绝望的沉默。东西南北各有敌军,如同一张巨网将自己在内的三十万大军死死困在其中。 至此,赵军众将也终于明白过来,壁垒之战,根本就是秦军的诱饵,引诱自己进入包围圈的一个毒饵。 可惜,自己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面对着偌大的沙盘,赵军的将领们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黑衣秦军一层一层又一层地将他们包围、分割、消磨殆尽。 而自己,则如同待宰的羔羊,有一个算一个的,终究在痛苦的绝望中被尸首分离,魂散他乡。 看着在场耷拉着头颅的众将,赵括很能明白他们心中的感受。 几分悲切,几许悔恨,还有几分对于自己这个上将军的怨恨。 虽然知道走到如今的地步,不能全然怪罪于上将军赵括,毕竟上将军至少还是冷静的,也没有任何的指挥失误,或许怪只怪对方实在是太强了。 显然,面对如此的强敌,除了被动挨打,赵军将领们根本毫无办法。而被动挨打的最终结果,自然只能是全军覆没。 于是,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之下,帐中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可这,正是赵括想要的结果——置之死地,方能后生,黑夜之中的光亮最是隽永而明亮,而人只有在绝望之中才会盲从,只有快要溺亡之人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抓取身边的一切,哪怕那明明是一根稻草,哪怕明知这根稻草根本不足以承受自己的体重。赵括接下来的话语与布置,便是那刺破黑夜的唯一的光亮,那湍急的河流里唯一的一根稻草。 事已至此,无论前路是悬崖还是陷阱,赵军的将士们只能循着这点光亮,奔忙而去;无论这根稻草是否结实,赵军也只能伸出双手努力够探着这唯一的希望。 “诸君不必气馁。”赵括见时机已到,随即打破沉默道:“诸君难道忘记我大军这来的一路上,所修筑的堡垒焉?” 赵括的话语一落,便如同一根利箭瞬间划破诸将的心弦。 是呀,怎么忘记了一路上所筑的堡垒了! 有此堡垒在,便是秦军想要彻底吃掉我军,也要他付出成倍的代价! 当时只是上将军步步为营,担心秦军临时的反扑。如今看来,似乎上将军对此早有预料与打算? …… 众将显然都是一点就透之辈,只凭着赵括的一句话,便已经在心中勾勒出了无数的画面。当然,这也少不了前面铺垫的绝望的感情的功劳。 可是,赵括对他的诸多布置,却止于此处堡垒,并不打算继续将他的计划说明清楚。不论是大粮山中的藏军,又或是已经赴魏的廉颇,赵括都不打算暴露,至少不在此时暴露。 或者说,赵括也不能暴露他全盘的打算。 怎么说,说你们都是吸引秦军的炮灰?说我准备牺牲你们换取赵国的胜利? 显然不行,即便赵括身在其中,即便赵括自己也是赌注,也是所谓的“炮灰”一个,但失去理智的将士们并不会听从这样的话语。 他需要给予诸将士以想象的空间以及生的希望。 “堡垒”一句,足够给予诸将无穷的想象,而想象带来的则是信心与希望。 见在场诸将似乎都已经get到自己的点,情绪也逐渐激动了起来,赵括明白是时候趁着机会下达具体的命令了。 “诸将听令!”赵括复又走到主位之上。 “末将在!”诸将迅速排好队列,双手抱拳应诺道。 “战场共分三块,其两块为守,分为壁垒之战与南守之战,另一则为北地之决战。 壁垒之军,共计五万人马,由有许历率领,令其坚决顶住秦军攻垒之军,为我大军决战争取时间。三日之内,壁垒不失,则为其功,三日若失,提头来见。三日战罢,可自行突围而去。”赵括说着抽出案几上一枚令牌。 “是。”一名传令兵赶忙出现双手接过令牌,便往帐外传令而去。 “南面主守。”赵括随即看向孙崮道:“孙崮将军。” “末将在!”孙崮立即出班答道。 “我军之中,尤以你为擅守,本将倒要看看是否名副其实。许汝以我军主力步卒,计二十万大军,以沿途之堡垒而守,各堡之中各有粮秣之属,需依堡而战,迟滞秦军进攻锋芒,并依据地利给予秦军最大之杀伤。”赵括又抽出一枚令牌道。 孙崮赶忙上前,双手捧令道:“末将领命,必不负所托。” “记住:兵力要前轻后重,梯次配置,并保留充分的预备队。”赵括递过令牌,又继续嘱咐道。 “是,末将明白。前轻后重,梯次配置。”孙崮重复赵括的嘱咐道。 赵括闻言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看下其余众将道:“北面地势平坦,适合我骑军驰骋,故本将选定为决战之所在。调集全军八万骑卒并一万精锐步卒为我进攻军团,由本将亲率,与秦军骑卒决一死战。建功立业便在此时,诸将且勉励哉!” “是!”众将闻言也是热血沸腾地齐齐应诺道。 也怪不得众将纷纷热血沸腾。从赵括的安排看来,赵军与秦军之战,根本不是所谓的被包夹,而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攻,甚至赵军还占有一定的优势。 先是用堡垒和壁垒以及赵军并不算太精锐的步卒挡住秦军引以为傲的步卒,造成赵军精锐骑兵与秦军骑兵几乎是一比一单挑的局面,简直就是一场非典型性的“田忌赛马”。 若不细加分析,甚至会认为赵军胜算不错,毕竟赵边骑的实力在壁垒之战中已经得到过验证,而三年的对峙也充分表明在有防御工事的情况下,秦军并不能奈赵军何。 然而,实际的情况呢,却是远远没有如此乐观,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盘外招,赵括如今所有的布置不过是在做无意义的垂死挣扎罢了。 除了能够换掉不少的秦军精锐之外,也就能够稍稍拖延赵军的覆没时间。 而秦军,显然并不缺乏这点子时间。 第81章 三十万军搏命去 先说众将给予厚望的西岸壁垒。 且不说它经过一场大战之后已经破损不堪,即便赵括调集了数万大军连续作业进行修复,也很难修旧如旧,完全恢复原本的防御力。 就算退一万步讲,壁垒已经修复的七七八八,单单是壁垒对内防御欠佳的先天问题就注定了它守不长久。 更何况,秦军的攻势可是两面夹击,而壁垒之上的五万大军有近三万人马却只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民壮之军,虽然经历过第一次的攻垒之战,但相较于精锐的秦军,显然还是存在不小的差距。 也因此,赵括给许历的命令只是守住三日。甚至若是按照赵括的本意,守不守住三日都无关紧要,只要能够尽可能多的杀伤秦军便已经足够;三日之期,更多的是说给众将听的安慰之语。有了这三日之约,才能给众将士吃下一颗定心丸,也才能让他们放心的去防守堡垒。 当然,以壁垒之坚,许历之能,守上三日应该也不成问题。而三日,也基本到了壁垒之军的极限了。 三日之期一到,壁垒一破,几乎所有的压力都将压到那临时修筑的上百堡垒之上。 虽然每个堡垒都是依地形而建,也算是险要之所,但到底比不及壁垒之险,壁垒尚且只能守上三日,区区堡垒能坚持个一两日便是极限中的极限了。 可是,堡垒虽小,但其数量之多又为其加了几分,再加上赵括暗暗的战法布置,便是秦军想要一个一个的拔出,也很是需要花点子功夫。 但终归到底,壁垒也好、堡垒也罢,改变不了战场的根本局势。 而赵括集中战力的北路呢?能否逆转局势呢? 恐怕也不能。 因为赵括手里根本没有八万骑兵!甚至连五万都不足。更多的骑兵早就换到了大粮山军营之中。 甚至即便赵括手握全部的战力,也是根本无法突破秦军北线的包围的。 因为对手白起早在赵军最可能的逃生路线——北路上,布置了足足十万骑兵外加三万精锐步卒,即便赵军的骑兵能够跟秦军的骑兵打个有来有回,剩下的步卒也无力突破由三万精卒组成的防线。 而且,一旦赵军撤离光狼城防线,彻底将兵力投入在北路,秦军在光狼城中的兵力也就解放了出来。十万大军随时可以支援北路,挡住赵军北逃之路。即便赵军再翻一倍的兵力,也很难突破。 至少成建制的兵力突围,那是基本不可能的,更别谈什么打败秦军了。 因此,被众将给予厚望的北路,赵括实际上也根本没有打算能够突围出去,也没想过能够逆转战局。 显然,赵军已经陷入了白起精心布置的死局,一个赵军不得不钻的死局,一个钻了就不得解脱的死局。 而赵括所布置的一切,从始至终也只有一个目的:钻入秦军套中,尽可能保存自己的实力的同时,尽可能杀伤秦军之有生力量。 非钻入秦军套中,不可诱使秦军全部实力; 非逼出秦军实力,不可切实杀伤秦军战力; 非杀伤秦军战力,魏军不会出面搅乱局面; 非保存自身实力,不得领最终胜利之角色。 当然,事已至此,结局如何已经不是赵括所能控制的了。但,不得不承认,即便最终的结局再糟糕,因为大粮山的偷天换日,秦军也不可能如历史上一般将四十万赵军屠戮殆尽。 身在丹水西岸,赵括唯一能做的只是凝聚三十万大军的意志,坚决地给予秦军狠狠一击。至于最终的胜利,要看廉颇能否及时请来援军,还要看大粮山的精锐出击的时机…… 如同一场豪赌,丹水西岸的这三十万大军,连带着赵括自己在内,都只是一张门票,甚至连筹码都算不上。 好在,在赵括的一通“先抑后扬”的表演下,赵军的将领们不说信心百倍,也至少重拾了部分的信心,而带着这样的心情投入战斗,已是足够。至于剩下的,鲜血会是最好的课堂。 见众将无所异议,赵括随即下令大军再度行动开来。 巧合的是,赵军中的骑兵部队刚好就集中在北面,而步卒则多集中在南部,倒是少了很多的混乱。 可是,这样的巧合在众将眼中却是上将军早有预料的最佳佐证,当然这实际上也根本不是巧合。 不管怎样,近三十万赵军很快在距离光狼城壁垒外十余里处缓缓掉头,一部以骑兵为主,向着北路就猛的冲杀而去,主力则是后队变前队,朝着沿途的堡垒缓缓退去。 赵军这一退,自然瞒不过秦军的耳目。其他人都还好,只是光狼城主将司马错,直接懵在当场。 “老子熬了好几个通宵,好不容易将防线调整到位,你倒是来攻上一攻,试上一试这壁垒的成色啊!万一这里只是座空城呢!”司马错不住地在心中哀嚎道。 倒也怪不得司马错的错愕。自白起抽调大军北上南下之后,司马错可谓是殚精竭虑了,整编新卒老兵,调整防御措施,事必躬亲,几天几宿都没有睡觉,甚至因为预备队的事情甚至没少跟武安君白起闹别扭,为的就是壁垒的防御兵卒能再增加一曲一伍之力。 你居然就不打了? 你对得起我吗! 司马错的脸色由白转青,显然对于这个消息有些难以接受。 别说司马错了,就连武安君白起,初听到赵军全军转向的消息,也是愣在了原地。 是我高估了赵军的统帅赵括,还是低估了他? 刚刚得到我军在光狼城筑有壁垒的消息,就果断下令回转? 战场嗅觉就这么的灵敏吗? 说好的莽夫没经验呢? “真不知该夸那赵括谨慎小心,还是该骂他胆小如鼠。”白起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中不住地腹诽道。 不过,白起到底是久经战阵之人,很快从惊愕中缓了过来。 “也罢!赵军不攻,倒也更少了些意外。”白起看着司马错稍稍安慰道,随即转过身对着众将下起令来。 第82章 围歼之战风渐起 “传我将令!”白起朗声说道。 “在!”众秦将,包括司马错在内,纷纷振奋精神,齐声答应道。 “传令:南路王骑所部立即继续进攻赵军南路偏师,迫使其无法回援,主力大军并偏师胡伤所部,迅速穿插到位,不惜一切代价,尽速拿下丹水沿线壁垒,切断赵军东逃之路。”白起拿起一枚令牌,朗声吩咐道。 “是!”一名传令兵立即接令道。 “传令:北路王龁、赢摎所部,务必层层设防,封锁所有向北之道路,务必将赵军主力困在北原之地,等待大军合围。”白起再度拿起一枚令牌。 “是!”早有准备的传令兵立即接过令牌。 “传令:留军两万驻守光狼城壁垒,其余大军立即前出,尾随赵军,伺机击其侧背,进而穿插、分割、包围之!”白起再度下令道。 “是!”众将齐齐应诺道。 不多时,原本安宁的光狼城壁垒防线如同开水一般沸腾了起来。 一只只信鸽扑闪的翅膀,迎着热辣的阳光,分向东、南、北三面而去,而地下的营寨之中,一架架床弩被拆下,一捆捆箭矢被背下壁垒,一队队的黑衣秦兵浩浩荡荡开出壁垒,旌旗半卷,向东方…… 因为赵军不战而走的缘故,光狼城壁垒中的秦军是一丝丝的战功都没能捞着,这让视战功如命的秦军们如何能够善罢甘休,尤其是这样的围歼战的战功。于是,开出壁垒的秦军们纷纷都狠狠地憋着一口气,恨不能立即赶上赵军狠狠给他们一击! 相对于憋着一口气的秦军士卒们,赵军的士卒们则显得有些惶惶然。 无他,随着大军转向,秦军在光狼城修筑壁垒的消息,不可避免地在行军的途中蔓延了开来,而这样的消息一经传开,稍稍有些军事常识的人立马便明白其中意味着什么,随之而来的便是充斥着恐慌与不满的怨言。 “中计矣!” “我就说秦军壁垒哪有那么好拿下!” “秦老将军守了三年都没有攻破,哪能让上将军一上来就攻破?!” …… 好在,赵括已经给中高级的将领们打好了预防针,而赵军能独抗秦军数载,也算是强军之属。而强军之所以是强军,军纪的严明是首要的条件!在各都尉、校尉的联手解释与压制之下,怨怼之言很快被压制下去了,甚至阴差阳错地更添了几分战斗的决心。 而其中的佼佼者当属北地的骑军,早在行军之前,北地诸将就已经有所察觉不对劲,甚至还悄悄在归营途中以玩闹的形式开了个小会。 如今的处境,虽然众骑军将校也看得不是很清晰,但总归是早有所准备。上将军应该早就料到了,不然怎么会一反行军常规,将骑军全部安排在北方,这一转向,能省多少事儿。 只是不清楚上将军还有怎样的后手来力挽狂澜。 但,显然,相较于其他的将领们,北地的骑将门要更加的信任赵括这位料敌先机的上将军。 既然信任上将军,那么没有什么好说的,按将军的将令去做就行了! 相视一笑之间,跟随着拿到银白色的身影,一路向北! 短短数日的时间,战场形势已然天翻地覆,猎人和猎物的位置互换,而赵、秦二军攻守之势也彻底互易。而就在赵军主力回转,秦军穷追不舍之际,丹水之上,西岸壁垒之战又再度打响。 然而最先对西岸壁垒发起进攻的却不是王骑的南路大军,而是人仅两万五千的东路偏师——胡伤所部。 连胜两场、连续占领赵军韩王山大营和丹水东岸壁垒的胡伤,并没有预料中的那般兴奋,甚至有些愤怒。 原因无他,唯失落尔。磨刀霍霍,准备十分充分的他恨恨地冲杀过去,那边的赵军却是落荒而逃,连起码的抵抗都没有。就,就很乏味你明白吗! 看着西岸壁垒上忙碌的赵军,憋着一股子劲儿的胡伤所部正愁无处发泄,随即向西岸壁垒发起攻势,试图趁着赵军准备不足之际,打个措手不及。 数百秦锐士,穿上赵军的衣服,口叼着长刀,泅水而渡,试图尽量地靠近壁垒,为大军登陆进攻开辟战场。 可惜,他们身后的狼烟早已将他们占领东岸的事实给出卖,已经有了警觉的赵军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渡河而来。 很快地,在诸军泅之丹水中段进入赵军弓箭射程之后,漫天的箭雨很快将此部秦军给射成了刺猬,鲜红的血水顺着水流从根根箭矢的创口流出,整条丹水很快被一片红色所覆盖,而失去了生机的尸体,也逐渐漂浮在水面上,随着鲜红的浪花逐渐东去。 当然,数百秦军精锐并未就此全部被消灭在河流之中,即便赵军的箭矢已经很是密集了,仍有那既警觉又深谙水性之秦兵,在箭矢到来之际猛地扎入水中,水中巨大的阻力成功地化解了箭矢的杀伤力,而这十数精锐也随之潜泳到了岸上。 可惜,饶是付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来到西岸,他们依旧没法建功,因为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了,少到根本无法建立有效的防御屏障。而赵军也并不打算“纵虎为患”,军中神射手早有准备,水中秦兵刚刚探头,就被赵军的神射手狙杀当场,尸体尚未站稳便又滚落滔滔的流水之中。 不过片刻的功夫,数百秦军精锐便命丧丹水之上,甚至连西岸壁垒的外墙都没能够摸到。这个结果,是胡伤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站在壁垒之上,看着面前渐渐消散了红润的江水,以及随着丹水越飘越远的袍泽兄弟,胡伤简直要将面前栏杆拍断。他知道,正是他的轻敌才导致了这数百精锐的无效死亡。显然韩王山和东岸壁垒的接连胜利,给胡伤和他麾下的将士们带来了一定的错觉——赵军不过如此,可速胜之的错觉。 大意了! 所以,败了。 战争有着他的法则,任何人不尊重他的法则的人都将受到他的严惩。 赵军如是,秦军亦如是。 第83章 贪功强渡反失机 历史上,赵军不顾战争的法则,全军轻敌冒进,导致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而今日,也几乎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方式,同样的轻敌,秦军也付出了他该有的代价。 当然,秦军这数百精锐的损失,即便在胡伤所部也算不得伤筋动骨,更不用说在有着四十多万大军(战损十万多了)的秦军了。 这点损失,根本不值一提。 赵军主力被围,战场的主动权也依旧牢牢地把握在秦军、白起的手中。 吃一堑长一智的胡伤,不再贸然进兵,随即按照武安君白起的指示:整顿兵士,静待时机。 两万生力军随即在壁垒之内等候着命令,而胡伤也紧紧盯着西岸壁垒,等候着南路大军先行在西岸发起对壁垒的进攻。 南部的王骑所部也没有让胡伤久候。 数只秦军,数万人马,如同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壁垒之后。在壁垒赵军目力所及之处,又再度分作数十部,向着壁垒猛然发起冲锋。 “御敌!” “御敌!” 号角再度呜咽,金钟被敲得响亮,伴随着曲长、校尉们的声嘶力竭的吼声,一队队的赵军飞快地调整着自己的站位,准备迎接来自秦军的洗礼。 摩挲着手中长矛,滴滴汗水不住地从指缝中渗出,显然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夏日天气炎热的缘故。敌军人虽尚未至,其肃杀之气已先到壁垒,饶是上有烈日当空,背上却也不禁汗毛倒立。 饶是赵军已经有所准备,面对那如潮水般涌来的秦军,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壁垒之下,数万秦军如同一群群黑色的蚂蚁,排着整齐的队列,错落有致地向着糖块——壁垒冲杀而来。一队之后,无需十几步,便又是一队,放眼望去,满眼皆是黑色的秦卒,黑色之后仍是黑色,竟似无边无际的黑潮。 “秦军这兵力恐怕不下十万了吧!” “就凭这壁垒,能挡住秦军这无边无际的攻势吗?” 壁垒之上,每个赵军的士卒都在心中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而这,就是秦军南路主将想要达到的效果——以恢弘之势,压垮赵军的心理防线。 王骑所率南路军,经过多次整补,总计约一十二万五千大军。除留在南路牵制赵军南路军和驻守界牌领的两万五千人马,其余十万余大军被王骑全数带到了这壁垒之外。 不仅如此,为了造大声势,王骑所部的行军路线也是颇为曲折,先事全军向东北而行,已最快的速度逼近壁垒,在抵达壁垒末段之后,随即大军转向正北,铺展开来,待大军全数到位之后,这才兵分数路,齐齐向东,向壁垒发起总攻。 虽看似简单的行军调整,却是秦军严整军纪与强悍战力的集中体现——令之所至,行之所止也。 甚至为了让赵军充分感受到绝望,王骑在战场布置上也是颇下了一番功夫:除了一万多防御侧后,与一万中军充作预备队,其余八万大军,几乎全部在正面展开,这也就造成了战场正面秦军无边无际的假象。 当然,这样的布置并不是常规意义上最好的进攻策略。 首先秦军的全面进攻,势必导致没有重点可言。这可不是“平安格勒战役”,秦赵的战力比例也远没有达到八比一,在军械方面因为长途转战的缘故更是少的可怜。没有重点的全面进攻,实际上是分摊了秦军的战力的。就像是切肉,若是气力足够大,当然可以直接将肉碾成肉末,但在力量不那么足的情况下,用一把锋利的刀子显然是更好的办法。 其次,壁垒虽广,但适合进攻,或者说能给云梯立足的地方却不是随处都有,即便是在这个广阔的正面战场上,八万大军一次排开,实际上也是有些拥挤的,这在无形之中又将力量稍稍地浪费了不少。 当然,王骑也不是蠢蛋,这样看似“蛇皮”的走位与战场布置也的确给壁垒之上的赵军带来了极强的心理压力。 而这样的压力之下,最直接的问题便是拦截的箭雨稍稍迟疑了几分,别小瞧这迟疑的几分,少说也减少了秦军数百人的伤亡。 “杀!” 这不转瞬之间,秦军的先锋已经在赵军愣神的功夫里,冲杀到了壁垒之下。 更重要的是,王骑知道,他并不是孤军作战!这边他的八万大军齐齐亮相,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势必将赵军的注意力给吸引到壁垒西侧,这样一来,就给秘密潜伏在丹水东岸的胡伤所部创造了极佳的偷袭机会。 也因此,王骑所部在想壁垒发起进攻的同时,三道狼烟也在后方冉冉升起。 这是给予东岸胡伤所部进攻的信号。 可惜的是,因为丹水的阻隔和西岸壁垒的阻挡,王骑根本不知道早在小半个时辰前,胡伤不知是因为立功心切还是因为战斗太过顺利的轻敌,已经小小地违背了武安君白起的进攻顺序——派出了数百精锐对西岸壁垒进行了“火力侦察”。 好巧不巧的,这次的火力侦察还被赵军给截获了。 因此,赵军不仅知晓了东岸已经被秦军占领,更知道了东岸的秦军随时准备偷袭自己。即便壁垒西侧打得如何如火如荼、叫苦连天,守御东侧的赵军却是纹丝不动,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丹水东岸。 于是,在这个美丽的“巧合”之下,王骑的布置便显得有些多余而丑陋了。 但显然,事到如今即便王骑得知了胡伤所部偷袭不成的情况,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八万大军已经展开,先锋之卒已经抵达壁垒之下,若是后撤反而是一场更大的损失。 同样处于窘境的还有在东岸厉兵秣马的胡伤,偷袭那是不可能的了,强攻是唯一的办法。虽然胡伤也并不知道王骑想要将主攻的方向给到自己这面。但夹击之势已成,岂有不动之理。 于是在狼烟冉冉升起之时,东岸壁垒,随即门洞打开,胡伤所部两万大军,各持兵刃盾牌,分赴丹水而去。 第84章 东西夹击攻壁垒 “战!” 一声怒吼从壁垒东侧吼出。 已经看到秦军渡丹水而来的赵军,随即按照各自校尉的指挥,开始阻敌前进。 先是弓兵压制,再是骑兵扰敌。一如当日秦军阻击赵军过丹水的模样。然而,秦军渡河的情况却远与赵军不同。 先是时间的关系。 赵军选择的是大雾的清晨,能见度极低,别说数百步外的丹水之上,便是壁垒之下也难看清。秦军虽然发现了赵军渡河的企图,可是想要阻击赵军,便只能依靠密集的箭雨将几处可能渡河的位置进行覆盖,其中箭率可想而知。 而秦军如今,却是在大太阳下进行的渡河,哪里人多哪里人少,赵军那是一目了然,对着射击,准头自然也足了许多。只弓箭一项,便令秦军损失颇重。 不是秦军将领不识天时,而是秦军不能等,一刻也不能。 拿下西岸壁垒就意味着彻底截断了赵军东逃之路,秦军知道,赵军也定然知道。在秦军的视野中,他们所能利用时间差就那么一点,一旦赵军回转,那么两军定会战成胶着,甚至好好的围歼战便会成了击溃战,甚至是平局。 这是秦军上上下下所无法接受的。早一刻拿下壁垒,便早一刻关上围困赵军主力的大门,而为此付出些许兵力的损失,也在秦军上层包括武安君白起的意料之内。 然而为难着秦军胡伤所部渡过丹水的问题却不止是天时加持下的赵军箭矢攻击。 还有骑兵! 秦军这面,因为绕山而走的缘故,缺乏骑兵那是肯定的。本希望在韩王山与东岸壁垒一战中,多少斩获一些,可谁成想那韩王山和东岸壁垒的库房之中,像是进了耗子似的干干净净,就连粮秣都没多少。 这也就导致了如今的东岸秦军营之中,就没有几匹战马。 因此,东岸大军想要渡过丹水,只能靠士卒的两条腿。两条腿,能跑多快?还是在水流之中。 还是因为没有战事紧急,截断丹水的人员都尚未到位,如今虽是夏日枯水季节,丹水水位算不上深,却也足以没过膝盖,再加上缓缓向东南的流速,无形中又给秦军的渡河平添了几分难度。 上有箭雨覆盖,下有丹水阻扰,中间却只有一双腿,秦军行进之难可想而知了。 相较于赵军有战马相助的渡河速度,秦军的行进速度几乎可以用龟速来形容,而龟速的前进又给壁垒上的赵军弓兵们提供了发挥的机会。 一通箭雨之下,少说百秦兵饮恨当场。 而倒下的尸体又成为了后续兵卒前进的阻碍,不得已,秦军的士卒只能忍着心中的悲痛,用长矛将同袍的尸体拨弄开。 如此恶性循环之下,尚未登陆西岸,胡伤的两万大军便已经是伤筋动骨了。 但饶是如此,秦军还是以他们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在付出了近三千的伤亡之后,成功在丹水西岸登陆。 然而,他们的噩梦并没有因此而结束,更大的伤亡才刚刚开始。 原因还是骑兵。 东岸的秦军没有骑兵,但赵军有啊! 几乎在秦军士卒登上西岸的同时,西岸的壁垒之下便已经有门洞被悄然打开,随即,一匹匹搞头大马便从中杀将而出。 其实赵军壁垒之中骑兵也不多,加上许历将军的亲兵在内也只不过区区一千五百骑。但就是这一千五百骑兵,却是令秦军吃了好大的亏。 刚刚完成列阵的秦军弓兵,尚来不及拉开手中长弓,一股凉风便迎面而来。 眼前亮光一闪,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丝丝的凉意便从脖颈处传来,低头看下,正看见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双眼之间只剩血红一片…… 人去如风,刀快如电。 面对赵军的骑兵,步卒先天便有着几乎难以弥补的劣势,再加上登上西岸的大多是弓兵所属,兵力还只有寥寥数百人。无论是兵种克制关系,还是兵力的多寡,再加上渡河的消耗,战力的减损,即便胡伤所部皆是秦军精锐中的精锐,也实难以抵挡住赵军的骑兵。 无可奈何,一个个的秦军精锐或被斩杀,或被射杀,或被驱赶落入丹水,又被随后而来的箭雨袭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陆上防线,几乎一瞬间便被赵军的骑兵们给摧毁殆尽。 唯一的好消息,或许便是因为西面进攻的缘故,赵军虽然有所准备,但对付东面之敌的战力毕竟有限。 但越是如此,越是令胡伤难以接受——损兵数千,却一功未建。 主将胡伤几乎要将后槽牙给咬碎,他自然也知道并非麾下将士不尽力,稍稍思索一番,胡伤随即做出调整,将渡河顺序进行了一番调整,由弓兵在前换成了刀盾兵在先,弓兵紧随。 不仅如此,胡伤甚至亲自提过长刀,率领麾下亲兵投入到渡河之战中。 当然,这并不是胡伤的义气之举,胡伤也并不是那样容易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将领,否则白起也不会在诸多将领中安排他率偏师远渡了。 胡伤很清楚,如今西面大军已至,若是自己不能尽快渡过丹水,对壁垒形成真正的夹击,那么西面的损失将会更多。 而这也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若是自己不能尽快形成夹击,一旦赵军主力回援,那么武安君的全盘计划都将打乱。 虽然胡伤并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打草惊蛇导致了自己失去了极好的突袭机会,从而导致战局的被动,但胡伤知道,自己必须立即做出突破。 怎么突破? 用命去填——用最精锐的步卒前出,在西岸建立防线,掩护后续大军的渡河登陆。显然,在缺乏长矛兵的情况下,最精锐的步卒只能是自己和自己的亲兵们。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胆怯,胡伤随即看着麾下众将道:“诸将士听令:建功立业就在今日,且随本将一起,杀!” “杀!”东岸秦军随之呐喊道。 漫天的喊杀之声随即从东岸传遍丹水,甚至穿过高耸的壁垒,直直往西面秦军阵营而去。 第85章 渡丹水胡伤持剑 正在从西侧攀爬壁垒的王骑所部的秦军很快也听到了那带着浓浓秦腔的喊“杀”声。 那是自己人的声响! 来自壁垒的那一侧! “胡将军已至,且随我杀上壁垒!”秦军的曲长校尉们当即鼓舞着战心道。 闻听此言的秦军,眼中战火腾地一声便再度雄雄冒了起来,连带着登城的速度与手中挥刀的速度也不自觉地快了几分——那可是先登之功,可不能让给了他人! 壁垒之上的赵军猝不及防之下,居然有好几处都险些被秦军给突破了。 若是此时胡伤所部也在壁垒的另一侧,两相齐齐发力,向着对方而去,恐怕立时就能将赵军给杀个对穿,而壁垒也将随之告破。 当然,这样的“若是”并没有发生。 登上壁垒的秦军,目之所及,皆是鲜红一片,哪里有自己人的身影。 “来迟了吗?”秦卒暗自伤感道。 正感伤之时,数只箭矢突然袭来,愣神的秦军或是被射杀当场或是直接摔落壁垒之下。 很快这波由东岸喊杀声带来的西面秦军的小高潮,也终究因为独木难支的缘故,在壁垒上赵军弓兵及时的发威下,被狠狠地压制了回去。倒没有让许历派出预备队。 但即便如此,也是让一直高处观战的许历惊出一身的冷汗:夹击之势尚未完成,仅仅凭着几声呐喊便有此奇效,若是一旦形成夹击,前后呼应之下,又该是个怎样的光景? 第一次的,许历对守住三日的军令有些忐忑。 当然了,心中无论如何的忐忑,表面上许历依旧是稳如老狗,继续面不改色地俯瞰着整个战场。 只是,自觉不自觉的,许历看向东侧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不少。 东面,提着长刀的胡伤,一个刀花,十数支射向他的箭矢随之被扫落在地。趁着赵军弓兵更换箭矢的空隙,胡伤带着麾下亲兵赶忙踏浪而行,短短一瞬竟然已经走出十数步。 紧接着,破空之声袭来,胡伤随即大吼一声:“御!” 众秦军之中盾兵闻令立即向前高高举起手中长盾,将身后同样收到指令缩回手脚的同袍们给牢牢护住。 然而能够迅速反应并完成操作的秦卒毕竟是少数,更多的则是在完成动作的途中便已经被箭雨射中。 但饶是如此,半起的盾牌,与半缩的身子,也至少减少了许多的受伤的可能。也因此,秦军的伤亡随着胡伤将军的加入而大幅度的降低。 当然,胡伤自己自然是不需要的,手中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已是最好的屏障。 就这样,东岸的秦军三五步一停,虽然速度依旧如同龟速,但伤亡却明显降低,更多的秦军士卒眼看着就要登上西岸。 最前方的,自然是胡伤和他的亲兵们。 这样的情况,正关注着东面战场的许历自然也是看在了眼中,只不过他并不着急,也并没有加大对于东面战场的支援。 “放上岸来又如何,吾自有骑军收拾他们!”许历心中微微一哂。 正想着,许历的目光随即又被西面的战火所吸引,而等他再度观瞧东面战事之时,战场局势已经打算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战场从来是公平的,它有着铁一般的法则,那就是无论是谁都需要为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而付出代价。 历史上的赵括因为轻敌付出了全军覆没的代价; 丹水东岸的胡伤因为轻敌拱手将战场主动权向送,更是为此付出数以千计的代价,如今不得不亲冒锋矢,为大军开路恕罪。 而许历自然也不会例外。 壁垒之上,赵军的弓兵还在有条不紊地对着渡河的秦军攒射着弓箭,壁垒之下,刚刚将秦军赶下丹水的骑军再度集结,准备对即将登陆的秦军再度赶尽杀绝。 可惜,同样的招式终究无法击败“圣斗士”,而战场之上也从来不存在“一招鲜吃遍天”。 在不经意间,身着精甲的胡伤已经带着麾下百余亲兵成功登上了西岸,而赵军的骑兵也如期而至,几乎在结阵的同时,上百赵军的骑兵转瞬间便已经出现在秦军士卒面前。 秦军的士卒们甚至已经能够看到赵军骑士那一脸的狞笑。 可惜,这笑容也将永远地停留在那赵军骑士的脸庞上。 只见赵军的骑士如同往常一般,挥舞着手中长刀准备收割掉眼前秦军的生命。 却听得“当”的一声,那是金属相交的声音。 紧接着,没有预料中的丝滑,反而一股巨力从长刀上传来,直达手臂,尚来不及反应是怎么一回事,长刀已经压得虎口生疼,吃痛之下的赵军骑士下意识地稍稍松了松虎口,就这一刹那的功夫,长刀随即便脱手而出。 脱手的长刀尚未落地,赵军骑士刚想奋力重新抓取之际,“吱呀呀”的声音从胸口传来,那是长剑与铠甲摩擦发出的令人齿酸的声响,紧接着一股剧痛便从那声响发出的胸口蔓延开来。 低头一看,那精甲竟然已被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中几根白骨正从破口处跳脱出来——连带着肋骨,也被一齐斩断了。 “好大的气力!” 那是倒伏在地的赵军骑兵最后的想法。 就这样,只在一剑之间,赵军赖以成名的赵边骑便倒在了这丹水西岸。 然而做完这一切的胡伤,却是连看都不希的多看一眼,双手发力,长剑又找向了下一个受害者。 一人一剑,竟然生生地将赵军百骑来去如风的攻势给遏制下。 身后的亲兵们也趁着自家主将争取到的时间,迅速形成阵线,以盾为基,长剑为矛,很快做好了防御的准备,赵军的骑兵想要再如同砍瓜切菜般杀戮,却是不可能了。 好消息是:胡伤再强也不过一人,所顾之地不过百人之阵,赵军所损之卒亦不过数十而已,更多的秦兵却依旧被赵军的骑兵给赶下了丹水。 坏消息是:秦军在胡伤将军的亲自带领下,已然在丹水西岸立住了脚跟,虽然登陆场不大,但随着秦军不断地补充,战争实际上已经顺利地过渡到下一个阶段。 第86章 东西夹击攻壁垒 胡伤将军,用他的实际行动为之前的错算买了单。 站在壁垒之上的许历,终于又将目光投向了东面战场,而此时,胡伤已经带着麾下的亲兵成功地建立了一道防线,后续秦军也不断向着胡伤所开辟的登陆场进发着,眼看着人数便要突破千人。 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明明看到了在丹水之中有强将加入,自己却没有立即处置。若是能够重来一次,许历一定亲自带着骑兵将这股秦军斩杀当场。 但现在,防线已经建立,即便自己抽调兵马前去,也不一定能够攻破,甚至会打成焦灼之势。自己身为壁垒主将,显然不能长时间离开,否则,那更为重要的西面战场要怎么办? 显然,许历心里清楚,如今错已铸成,若是不能亡羊补牢,那么最重要的便是不能因此错上加错。 “传令:骑兵放弃进攻那已建立好之一垒基地,转而进攻秦军其他渡河位置。调一曲弓箭手,给我压制住那处登陆之地。”许历冷静地下令道。 “是!”身边一名传令兵立即答应道。 许历的将令很快得到执行,原本还想再冲一回的骑兵随即掉头往其他秦军方向进发。 原本已经做好了防御姿态的秦军,见赵军的转向,纷纷暗自庆幸不已,毕竟对上骑兵,即便自家有胡伤将军在场,也仍旧出于劣势。 只是,他们的庆幸尚未持续一瞬,空中传来的破空的呼啸之音直接将他们的笑意吹散,壁垒之上,新调上来的一曲弓箭手已然对着他们发难。 因为他处的登陆场尚未开辟的缘故,数量庞大的秦卒都挤在了胡伤所开辟的登陆场上,密集的箭雨下,秦军的损失一下子就起来了。 但是,这样的压制虽然给予了秦军较大的损失,但却再也无法阻止秦军登陆丹水西岸的步伐。 赵军所能做的无非是迟滞秦军登陆和进攻的锋芒而已。 这点,许历清楚,胡伤也知道。 也因此,胡伤并没有带着自己的亲兵们去支援和开辟新的登陆场,反而带着亲兵就地将脚下的登陆场再度扩大。 “只要有一曲弓兵登上来,便可对壁垒形成压制了。”胡伤将军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显然,对于“千羊在望不如一羊在手”的道理,胡伤很是明白。 战至此时,时间已经悄然过去了数个时辰,原本热辣的阳光也垂垂老矣。 这边胡伤所部迟迟无法突破,那边的王骑显然也明白了突袭计划的失败。 “既然突袭不成,那便变成车轮战吧!”知晓自己计划失败的王骑却也没有丝毫的气馁,本来嘛,即便自己掩饰得再好,东岸的突袭想要成功,也还是需要赵军的配合,只要赵军不放松对东面的防御,那自己的计策便不可能成功。 怎么说呢?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 能突袭得手那是最好,实在不行,自己也依旧能够依靠硬实力拿下壁垒。 既然要靠硬实力拿下壁垒,王骑便知此战已成焦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早在胡伤所部发出怒吼,却没能登上壁垒之刻,王骑将军便立即对大军的攻击进行了大范围的调整。 其一,加固了大军后方的防御,并向西撒出大量斥候,严防赵军东撤直接打到自己门口; 其二,原本如同撒芝麻一般撒出的八万大军,收回五万,立即进行休息,分别准备在夜晚和明日白天接替进攻,以形成对壁垒之敌的不间断进攻; 其三,分出主攻的方向,针对自己撤离壁垒是所留下的破绽处猛打猛攻。 于是,随着东岸秦军的登陆,西面秦军的战略调整,两面夹击壁垒的攻势已经基本形成,除了两面作战,许历也根本没有任何好的办法,而真正血腥的壁垒之战随即拉开序幕。 当然,为了形成这样的两面夹击的局面,光东面胡伤所部的秦军便在丹水之上伤亡了不下五千人,南面一战,秦军的全面而软弱的攻势下,损失也在八千以上。 可以说,壁垒之上的赵军在大战的第一日便狂砍了秦军一万三千多人,而自身的损失尚不足三千人。 这样的结果令壁垒之军很是开心不已,包括许历。 只是,许历知道:这样的成果不会再有了,接下来的日子将更为地难熬。 唯一的好消息是:上将军赵括所限之三日之期已经过了一个白天,即便秦军日夜轮战,时间也已经过了六分之一了。 说话间,壁垒上下,炽热的篝火已经被点燃,数以万计的火把直接把天空照的透亮。 “果然,秦军要日夜轮战。”许历在心中默默感慨着赵括曾经与他说过的秦军必日夜鏖战的话语。 没有丝毫的犹豫,许历随即下令,第二批战卒开始轮换。 没有错,赵括对于秦军迫切拿下丹水西岸壁垒的想法有着十足的把握。也因此在许历接手后营防务之后,赵括单独留下许历谈话,那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麾下的大军分成数个部分,轮流迎战秦军。 因此,即便在东西面战斗面临最危险的时候,许历也没有动用手中的预备队和正在休息的队伍。 生力军的出现,再度压制住了刚刚从登陆战缓过劲儿来的秦军东路偏师胡伤所部,就连悍勇无比的秦将胡伤也不免被赵军的锐矢给充分照顾道,精良的铠甲上,两只带着倒钩的长箭,显得那样突兀。 月已深,壁垒之战终于从酣战之中稍稍解脱了些,虽然东、西两面战场上,秦军的攻势依然在继续着,但显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论体力还是精力,两军都已经达到了一个极致,也因此秦军攻垒的强度也慢慢下来了。 但无论秦赵之将都很明白,下一次的战斗高潮势必在轮换之后,那时,壁垒也将彻底沦为血肉磨坊。 这面壁垒之战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在遥远的北疆,数万赵军骑兵也正枕戈待旦,准备给予挡在他面前的秦军骑兵一个狠狠的教训,南面和西面的堡垒中的战斗也已经悄然打响。 丹水之西,处处兵戈不止。 第87章 北路骑军初开战 星月轮转之间,清脆的马蹄声踏破宁静的清晨。 坐在中军高台之上,赵括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万马列阵在前,听号角呜咽,擂鼓齐鸣,声声马嘶不断; 大军开拔在即,观旌旗半卷,无数令兵穿梭其中,带起尘烟无数。 “报:我南路之师连遭秦军界牌领之军偷袭,已被连破三寨,另有都尉一人、校尉三人殉职,损兵达一万五千余!” “报:我丹水东岸韩王山大营与东岸壁垒为秦军偏师所袭,相继沦陷!守军尽没!” “报:我军西岸壁垒遭遇秦军主力与丹水东岸秦军偏师之夹击,总兵力约在十万以上,西岸壁垒守将许历将军报曰:两面夹击之下,壁垒防守压力颇大,将率麾下五万士卒效其死力,为大军争取三日之期,请上将军早做打算。” “报:孙崮将军报:秦军光狼城中主力倾巢而出,已黏住我军后军,正向我军侧后运动,我军正依托堡垒之利,节节抗击。请上将军速速决断。” 北路的大军尚在整备之中,可一个接着一个的噩耗便已经传来,只是面对秦军的咄咄相逼,赵括哪里能有什么更好的决断。 “传令:孙崮主力,依据堡垒及其有利地形,节节抗击秦军,务已消灭其有生力量为要。告诉孙崮并转全军:能一换一便是无过,能一换二便是有功!”赵括冷声下令道。 “是!”一旁的传令兵闻言当下便是心下一凛,却也立即应诺,随即领命而去。 “传令许历:撤固守三日之令,改命曰:务以歼敌为第一要义,依据壁垒之优势,灭之五万秦军即可自行撤离也。”赵括继续下令道。 “是!”又一传令兵领命答道。 不待赵括继续思量身后的情况,眼前的传令兵又匆匆赶来。 “报:前军所属三万骑军列阵完毕!” “报:后军所属两万步卒布防完毕。” “报:中军所部五万步骑合阵完毕。” ...... 赵括冷着眼默默听着传令兵的汇报,心中默默盘算着兵力和时辰。 抬眼望去,远处秦军黑压压的一片,其兵力绝不在自己之下,赵括知道,这是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鏖战。但凡还有其他办法,赵括是绝不希望做这样的捉对厮杀。 火攻?茫茫草地,天干物燥,倒确实可以烧起来,可烧起来之后呢?若是能同归于尽倒也不错,可惜此地往东便是丹水主河,四仰八叉的沟渠途径此处,再一同汇入丹水,没等火势起来呢,那边秦军早用溪水、河水给你浇灭了。 火攻不行,那水攻呢?你不是水多可以灭火吗? 显然也不行,如今正是酷夏,枯水季,就连来水量最大的丹水,如今的水位也只不过是刚过膝盖,其他的小沟小溪,更是清澈见底,根本形不成毁天灭地的洪水。 而一望无际的平原,既是有利于赵军骑兵的驰骋,也从另一个角度断绝了赵括“以奇胜”的可能性,想要伏击啥的,也基本不可能。 所以,剩下的只有一个办法——拼硬实力。 但显然,赵军虽然有骑兵之利,硬实力却实际远不如秦军。 余光略略扫过正在刺破云雾缓缓升起的太阳,赵括在心中默默定了定神,随即站起身子,气沉丹田,缓缓吐出一个字:“战!” 随着“战”字出口,高台之上,赵括身后的大纛随即翻滚起来,连带着高台四周的旗帜一齐舞动起来。 “大纛传令:前军出击!” 高台之下,一匹匹飞马随即伴着呜咽的号角声奔腾而出,一边飞马而去,一边大声传告着赵括的将令。 “咚、咚咚、咚咚咚......” 紧接着,前军的战鼓响起,由缓变急,似在催促着前军的行进。 长刀出鞘,前军的先锋将赵韦(第四十七章收下的猛将兄)缓缓将长刀举起,高过头顶的长刀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那是前军三万骑兵所共同凝视的目光。 “咚!” 一记重锤落下,战鼓发出沉闷的响声。 主将手中长刀随即从空中划落,直至与肩平行。 “杀!”前军赵韦大吼一声,随即双脚齐齐发力,对着马腹重重一夹,吃痛的战马随即驮着主人往前冲杀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同时的,主将身后骑兵立即跟随其后。 一层、一层又一层,如同一层层的浪花,三万骑兵颇有秩序地跟随着主将冲杀而去。 若是细细观察之,一排排的骑兵之间虽然不似阅兵时那般的横竖一条线,但两骑之间,不论前后、左右,都刚刚好间隔了一个半的身位。而这样的距离,既不会影响到前后之间的动作,又在关键时候能够迅速提升马速进行增援。 显然赵军的骑兵是很有一些东西的,数万人的集体出击,不仅丝毫不见慌乱之景,反而是出乎意料的严谨而规整,甚至还有些莫名的美感。 赵之边骑,一生不弱于人。 随着赵军之中号角、擂鼓齐具,秦军虽遥,却也在第一时间知晓了情况。 没有犹豫,主将王龁坐镇中军,骑兵主将嬴摎当即领命前出。 黑水一般的秦军随即朝着那火焰一般的赵军奔涌而去。 “左右两翼,弓骑兵,散!”行进中的赵军前军先锋赵韦不忘观察情况,趁着马速尚未提起来,当即下令左右展开。 “是!”身后的传令兵随即摇动手中大道,以旗语通知左右各部分散开来。 而之所以赵韦要左右散开,一则是为了各军之间拉开足够的距离,利于骑军的腾挪,同时弓骑兵主要还是以远程射杀为主,绕道而行也可以从时间和空间上双双避开不必要的白刃战,以减少不必要之伤亡。 显然,在赵括身边十数日,赵韦已非昨日吴下阿蒙,当然,更重要的是出身北地的赵韦,对于骑兵战术的运用,那早已是了然于胸的。 又行进了几步,前方秦军黑色的身影已然在望,赵韦稍稍用余光瞟了一眼两侧的弓骑兵们,果见其已然按照自己的要求分散两边而去。 第88章 精甲骑兵迫秦军 当即赵韦不再犹豫,再度对麾下大吼着下令道:“全军加速,冲刺!” 说着,长刀横握,双腿发力,战马随即加速狂奔起来...... 公元前260年夏,上党的北部,那一小块的平原地区里,战国中最强的两股战力,第一次彻底地爆发出他们全部的威力。 那是红与黑的最强碰撞,那是血与刀的直接对话。 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骑兵对轰,在这个没有马镫的年代,全靠骑兵的个人能力,双脚夹不住马腹,立时就是一个斩落马下,腰部不够坚韧,不能随心起卧,立时就是个骨断筋折。这个年代的马战,虽然较之马镫时代少了很多花里胡哨的马技,但却更着重于基础技能的掌握。 在这方面,显然整日与胡人打交道的赵军边骑有着更多的优势,即便秦军之中有不少来自义渠(义渠草原,自宣太后之后,已并入秦国),因为缺少厮杀的缘故,个中技巧与力量却较之赵军要弱上不少。 有道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更何况秦军的骑兵的落后,几乎是全面的。 于是,甫一交战,饶是秦军出战者有五万余,几乎倍于赵军的三万人马,却也不免落入了下风。 赵国骑军,跑在最前方的,约有三千骑左右,其高头大马明显比之后续之军要壮硕了不少。赵韦身先士卒,亲为锋矢,又以三千精骑为伴,作大军之锋锐,意图很明确,便是要一举而破秦之阵线。 显然,这三千余锋矢乃是特别挑选的,不仅是个个马壮人壮,更是精甲覆身。不仅骑士全身覆甲,就连马匹的口鼻、胸前也有铁甲覆盖,除了一双马镫,甚至已然有了后世重骑的模样。 除了全身的精甲,其人的武器也与大多骑兵不同,除了一柄厚重的砍刀之外,左手之上还有一面小盾,而在身后背着的,却不是弓矢,而是数枚短矛。 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如此精甲骑兵,在赵韦的带领下,已经加速冲锋起来,宛如一道钢铁洪流,当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尚未就近接战,秦军的弓兵率先发难,只是秦军的弓矢在高速运动中的精甲骑兵面前,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几声响动,箭矢在精甲骑兵的铠甲上飞速擦过,除了冒出一丝丝的火星,再没有更多的建树。 趁着秦军一轮攻击的间歇,两军的距离又被拉近,赵军的骑兵这才不慌不忙地从身后抽出短矛,随即身子崩直略略后靠,微微侧身,以偏目测距,随着前方主将一声“投”字令下,猛地扭转身体,手中短矛随即脱手而出。 几乎一瞬间,数千根短矛立时朝着秦军骑阵呼啸而去。 秦军之中,或有武力高深者,如嬴摎等,舞动手中长剑将来袭的短矛一一击落,或有运气上佳者,堪堪与短矛擦身而过,但更多的却是迎面便撞上了短矛。 短矛并不算短,也有一臂之长,更有两指之粗,后为硬木,前端却是精铁。借着马速和身体扭转的力量,短矛的速度虽然无法与箭矢比肩,其威力却不是只有一指粗细的箭矢能够比拟的。 即便身着精甲的秦军精锐,被飞驰中的短矛击中,少说也是个骨断筋折,若是马术稍差,或是稍有松懈,被一举击飞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身着普通铁甲的秦军士卒,除了破甲而穿之外,别无他的可能。 果然,随着短矛入阵,不时有“噗噗噗”的铁器入肉与“砰砰砰”的人仰马翻的声音从秦军阵线中传来。 当然,短矛袭来,被抵挡的,未集中的,也不在少数,千余短矛,真正能造出杀伤的也不过千余之数而已。而这千余的伤亡数量在秦军五万骑兵之中,简直不值一提。 因此,伤亡并不是最为严重的问题,更为严峻的问题在于短矛造出的人仰马翻的情况,极大地影响了秦军行军的队列。 更要命的是,相较于搭弓射箭的繁琐,短矛的拿取用度无疑更为方便,也正因此秦军尚未来得及回击,赵军的第二轮短矛攻击便已经袭来。 听着破空之声,惊异之下,秦军的将士也顾不得其他,纷纷模仿着将军的样子,双手松开缰绳,舞动起手中的长剑来,试图将短矛挡在外头。 果然,因为短矛的速度终究不似弓弩箭矢般锐利,秦军的将士一通乱舞,居然真的将不少短矛击落在地。赵军第二轮的短矛袭击显然较之第一轮的突袭的成果差了一个档次不止。 只是如此一来,弓弩反击那是别想了,更麻烦的是,秦军士卒双手离开缰绳,对于战马的控制也弱了不止一个档次,在加上沿途的袍泽倒地造成的障碍物,一时间,原本规整的阵线变得坑坑洼洼了起来。 不待秦国骑军的将领们调整阵线,赵军骑兵第三轮的短矛进攻已经近在眼前,无奈何地,众秦军将士也只能挥舞长剑再做抵挡。 自开战以来,秦军率先发难,一轮齐射,却是收获寥寥,毙敌不过百数,紧接着便彻底来到赵军的回合,三轮进攻,总计杀伤过两千,近乎十数倍于秦。 单论战果而言,秦赵战力之差已然一目了然。 不过区区两千人,秦军倒也还能接受,然而,赵军的目的显然不仅仅是这两千人的战损。随着不断有秦军受伤倒地,再加上疲于应付赵军的短矛攻势,秦军前列的阵线已经如荣被狗啃过一般,歪七扭八。 而这样的混乱,也如同波浪一般,一直延续到秦军后续大军之中,知道足够长的队列将这些波澜一一消除。 然而,前军的数排混乱已经足够赵军发挥了。 没错,赵军的短矛,杀伤秦军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要打乱秦军的前进的脚步,从而为后续大军的冲杀创造条件。 三轮攻势之后,两军相距不足百步,几乎是骑兵转瞬即至的距离了。赵军骑兵们纷纷重新提起长刀,准备接下来的短兵相接。 第89章 乱秦阵线突斩杀 说时迟那时快,因为中矛的缘故,那处秦军已经倒地不起,而后续骑兵却没能第一时间进行补位,如此一来,一个空缺自然而然地就暴露在了赵军的眼前。 而身为赵军的骑军先锋将,赵韦自然很快发现了这个机会。稍稍拨转马头,瞅准秦军的薄弱之处便一马当先冲杀而去,身后赵军也颇为默契地跟随而进。 长刀在手,身形微低,快马而入。 只听得“噗呲”一声,赶上来补位的秦军骑兵便已经饮恨在赵军主将的刀下...... 抽刀出身,往身前一横,挡住另一秦兵刚刚攻来的长剑,随之一推将长剑压回,双手齐齐发力,借着马速以刀压剑、剑入身,又一秦兵饮恨刀下。 而主将身边的数名赵卒也相互配合,各有斩获,反应不及的秦军阵列,很快被赵军的精甲骑兵给撕开一个大口子。 赵国骑军,当世最强,果然不负盛名,刚一亮相,便给了秦军沉闷一击。 秦军引以为傲的军阵在赵军骑兵精锐面前如同纸老虎一般,被轻易撕破。 刀剑相接,仅仅一个回合,秦军随之又付出了上千人的代价。 眼看着赵军就要向着秦军中阵凿穿而去,一旦被赵军精骑凿穿阵线,后果不堪设想,这五万大军极有可能全部交代在这儿。 秦军到底不是无能之军,在危急时刻总能爆发出更强的战力,也总用“英雄”般的人物挺身而出。骑军主将嬴摎便是这样的人物。 面对如此危急时刻,嬴摎当机立断,带着麾下的亲兵便奔着赵军的精甲骑兵而去。 而赵军精甲面前的秦军们也用他们的生命成功拖延着他们的马速,很快,嬴摎已经与赵韦对上了,两相较量之下,人高马大的赵韦竟然处于弱势(与典韦类似更擅长步战),但凭借着亲兵们的配合,一时间两军倒是打得有来有回。 而随着战斗的继续进行,赵军的马速也慢慢地降了下来。 速度,是赵军骑兵们赖以生存、克敌的关键! 一旦战成焦灼,那便是失去了与敌的优势。 立于中军高台之上的赵括显然也很是明白这个道理。此战已占了很大便宜,若是再打下去,恐怕于自己大军不利。更何况,日已中天,是时候修整一番了。 当即,大纛传令:鸣金收兵。 随即,叮叮当当的声响从赵军后阵传来。 赵韦听闻此声,当即猛然发力,又扔出短矛数只,逼退嬴摎及其亲兵,随即指挥着大军,徐徐后撤。 大战第一个回合,战约一个多时辰,终以赵军损兵两千,而秦军战没约六千卒告终。 两军各自归营用饭自不必说,只是王龁与嬴摎看着手中的战损,心中不由得一疼。半日时间,损兵五千有余,这可是全军最为精锐的骑兵啊! 自己还是以多打少。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心中的担忧之情。 “直接上吧!”王龁轻叹一声道。 嬴摎当然明白王龁所说的是什么,只是这才半日就要亮底牌吗? 稍稍沉吟一会儿,嬴摎终究还是双手抱拳领命道:“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没错,王龁想要出动的便是秦军的赖以成名的底牌之一——车弩! 车弩其实就是床弩的简配版,虽然没有床弩般变态的射程与威力,却比床弩要轻便许多,可以随时进行调整。而又因为是绑缚在战车上的,后坐力有战车来承受,所以又比一般的弩箭要厉害得多。 而车弩的最强战绩,还要数历史上蒙恬与匈奴的一战,车弩千载直接将十万匈奴斩于马下,其威力之大可见一斑。 当然,如今的车弩相较于蒙恬时期,无论是数量还是威力都要逊色不少,否则秦军也不会珍而重之地把它当成底牌来用了。 对于此时便出底牌,无论王龁还是嬴摎其实都是不愿意的。因为底牌出的越早,也就意味着他的效果越差,赵军在得知自己的变招之后定然会想方设法地进行调整,以期令自己的底牌失效。 之所以,王龁还是提出,嬴摎也终究认可出车弩以抗敌,原因倒也很简单,因为车弩对于刚刚大出风头的赵军精甲骑兵,有着天然的克制!近乎于无解的那种克制。 若说车弩对于一般的骑兵,无论弓骑兵或是轻骑兵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克制作用,毕竟骑兵来去如风,车弩再方便也是赶不上的。唯独对赵军这样的已经相当接近重骑兵的精甲骑兵,却是有着相当的克制作用。 赵军的精甲骑兵虽然厉害,但他的局限性也是相当的明显! 一是由于身披重甲,无论战马还是骑士在战斗中其实都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的,即便战马和骑士都是优中选优,却也依旧不耐久战,这也是赵括鸣金收兵的重要原因之一; 二是精甲骑兵虽然速度不慢,但因为重量实在太重,因为惯性的缘故,一旦确定方向很难在中途进行变道,远不如轻骑兵来得灵活,在其上的作战之中,赵军的主将也只能是稍稍拨转马头进行方向的微调,却无法忽左忽右来去如风。 这样的缺点,尤其是第二点,直接就导致了弩车对它的天然的克制作用。如战车一般,虽然不比轻骑兵,但也算调整灵活,速度一点不比骑兵的调整慢。 只消在赵军精甲骑兵进攻的路线上,摆上弩车一排。 如同钢铁洪流般的赵军精骑却终究不是现代的钢铁巨兽,一旦在他行进的路上遇到那手臂粗细的弩箭...... 秦军的精甲连短矛都不易防御,赵军的精甲岂能防哉? 其后果,想想都美丽。 本来王龁与嬴摎还想藏一藏这样的大杀器,等决战的时候给赵军来个“惊喜”,可没想到自己的骑兵跟赵军的骑兵一碰,竟然碎成了渣渣! 或许有人问为何不学赵军的战术? 战马精甲的挑选或许很快能够凑出来,但战术的培训练习却是需要大量的时间的。 不要小瞧扔手矛这项技术,腰、身、臂同时发力,还是在颠簸的战马之上,这还不是最难的,千余手矛能够集中扔向一个区域,既不会互相打架,也不会留有大片的空白,这才是困难所在。 更何况,赵军熟稔的战术,即便学了过来,难保赵军早有破解之术。那样一来可就更加完蛋了。 既然赵军的战术不能学,那便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应敌。而自己手中所剩不多的底牌便是——车弩,刚刚好还克制住了赵军的精甲骑兵。 不出此牌,都有些对不起自己和麾下众卒了。 第90章 车弩出而精骑困 车弩也的确不负所望,在午后的战斗之中,很快展现出他的威力。 但可惜的是,赵括深知秦军强弓硬弩的威力,更是拜读过蒙恬千载弩车破匈奴的故事,哪里会再将自己宝贵的重骑兵们聚在一出成秦军的靶子呢。 占完便宜还不溜,那是傻子。 因此,午后的大战里,赵括力排众议,将大部精甲骑兵给扣在了手中,就连骑军先锋将赵韦也不得出战。毕竟赵韦可是自己的典韦般的存在,赵韦在,自己便算是多了一条性命。如此重将,岂能轻陨? 赵括如此的指令自然遭到了众将的一致不同意,便是心腹赵韦也颇为不解,但随着战场上秦军车弩的一轮齐射过后,而原本愤愤不平的众将,再也没有任何的声音。 除了“上将军远见”之外,实在想不出更多的话语来表达众将心中的震惊之情。 那是怎样的一轮齐射啊! 小臂粗细的弩箭,前端三角形的精铁泛着寒光,嗡嗡的几声闷响过后,晃晃悠悠地便从弩车激射而出。离弦的弩箭在空中一字排开,空气仿佛也被弩箭自带的肃杀之气所凝聚。 早在壁垒之战中,赵军便已经见过了秦军那床弩的利害,虽不知秦军如何将那笨重的床弩搬上了战车,但如今复见此光景,怎能不心生惧意,随即举起手中小盾,试图阻上那弩箭一阻。 可是,厚重的城门都能射穿的床弩,即便威力稍减,也绝不是一面小盾能够抗衡的。 “嗡嗡”的破空之声随即在赵军阵线中响起,硕大的弩箭径直地破甲穿人而过,威势竟然丝毫不减,依旧直挺挺地朝着下一个赵骑而去。 “砰砰砰”的数声,弩箭连穿数人,终于没入一匹战马体内,不再复出。 一轮齐射,弩车不过百辆,然而赵军骑兵却是直接损失了大几百的战力,而其中更有百余精甲骑兵,若是赵括未曾阻止精甲骑兵的上场,恐怕此时,赵军的一大王牌主力已然消耗大半,需知赵括手中全部的精甲骑兵也不过三千而已。 前线的赵军很快变阵,利用骑兵来去如风的特性,转而对秦军的弩车进行攒射攻击。一番纠缠过后,第二次交手随即在两军的默认下悄然落下帷幕。 而在这一来一回之间,赵秦两军第二次战斗竟然战了个平手,赵军损失了上千骑兵,包括一百多精甲骑兵,而秦军也则损失了近两千骑兵,并且暴露了弩车这样的大杀器,当然这两千损失,不少还是为了诱敌深入时损失的。 两相战罢,赵军再不敢轻易动用精甲骑兵冲锋去撕碎秦军的防线,而秦军也不敢随意使用弩车消灭除重骑外的赵军,因为一是箭矢有限,用一只少一只,另一个也是怕赵军在出奇兵对弩车发动突然袭击。 所以,北面的骑军战场成了轻骑兵与弓骑兵的主战场。 可惜的是,赵秦两个都长期跟北方游牧民族打交道,赵国有胡服骑射,秦国则直接把义渠国纳入版图,论到骑术与马上功夫,两国骑军是谁也不服谁。虽有些许的参差,倒也不足以撼动全军,更何况秦军还有着兵力的优势。 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弓箭攻远,近战刀剑! 一时间,战场乱成了一锅粥,赵秦两方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只是偶尔出现的赵军精甲骑兵也给秦军造成了不大不小的创伤。 原本应该快、准、狠的决战演变成了无奈何的相持战,而这样的局面显然是愈发对赵国不利的,至于秦国,却是很乐意见到此等情形——时间终究是站在秦国这一边的,至少目前来看的确如此。 如今的情势: 北面战场:秦、赵的骑兵乱战成了一锅粥,谁也奈何不了谁。 西、南两面:秦军壁垒之军会同南面界牌岭之军(留守之军各一万左右),已经追上了赵军的脚步,正在对赵军数不甚数的堡垒进行逐一的清理。 东面战场:赵军仍然死死地握着丹水西岸壁垒,暂时避免了北部大军腹背受敌的可能。一旦西岸壁垒失守,南面之赵军也好,北面之赵军也罢,其侧背都将彻底地暴露在了秦军的兵锋之下。 只是如今的壁垒却正遭受着东西两面的夹击,能守多久,谁也不知道。更何况,依据赵括的最新将令,壁垒之战不再以坚守拖延为目的,而是以杀伤秦军为要旨。 所以,留给赵军的时间,不多了。 这样危险的讯息,赵括并没有瞒着众将领,或者说即便想要瞒着也没法瞒。 而面对这样的危局,想要人心不散,赵括便必须拿出切实的办法来,否则,即便大军不发生哗变与叛逃,也会因此战力急剧下降,而这对于之后的布局却是有着极大的影响的——不拼到精疲力尽,不把秦军拼到山穷水尽,援军是不会出现的。 “传令:北路十万大军,明日卯时造饭,三刻起行,。 吾意,以千骑精甲,五千轻骑,调出秦军车弩,并以步卒两万,直捣秦军车弩; 随后大军全数压上,不计一切代价,依据地势,投入饱和兵力,与秦军决一死战!” 赵括冷声对着麾下众将下令道。 众将士显然也充分意识到如今情势的紧急,当即不再过多言语,抱拳领命道:“是!” 众将不知,但赵括心中却似明镜一般,明日之战,胜是不可能的,虽然自己安排得看似妥当务必,但实际上却是漏洞百出。 不说其他的,自己能将精甲骑兵分批投入,秦军会不留后手? 若是秦军留了后手,自己一点点地投入战力,与添油战术何异? 而凭借着这样的添油战术,想要战胜秦军?若是秦军如此好胜,还何必做这么大的局?陷自己于险地? 胜虽然不可能胜,但败,却也败不起。甚至还要靠着这场战斗激起赵军的斗志,让他们在之后的绝望之中依旧保持着旺盛的战斗欲望。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没有其他的办法! 只有,流血...... 第91章 以命换车赵军悍 流足够多的血,足够红的血。 赵括的将令很快被各营的将领们带回,所有人都知道明日便是决战之日,整个赵军的营地安静得可怕。 只有磨刀霍霍的声音不住地在营地的上空回荡着。 西岸的壁垒上鏖战仍在继续,东面的秦军又在太阳下山前攻陷了一座壁垒,可随着日月的交替,攻守之势也随之掉了个个儿。赵军居然趁着天黑,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对白日间被秦军所占领的堡垒发起了反攻。一夜之间还真的被他夺回去不少的地盘。 这当然是赵括给交代下的妙招,目的也很简单: 一来当然是为了迟滞秦军的进攻节奏。秦军白日进三步,晚间却又需要退出两步,一日下来,推进之速可谓是相当之缓慢; 二来,更重要的乃是杀伤秦军,别看晚间的零敲碎打,只要时间足够,积小胜为大胜不是问题,量变终究会引起质变。 但这个道理,显然武安君白起并不懂,而这样局部的动荡也并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在白起的眼中,如今顶顶重要的是迅速拿下赵军的西岸壁垒,从而彻底掌握战场的主动权,只要西岸壁垒拿下,即便其他战场出现什么意外,赵军也已彻底锁死在了自己的包围圈里。 至于白起其次关注的,才是在北路战场上的主力对攻,此战虽然不似西岸壁垒之战一般关系到整个战役企图是否能够实现,但却能极大地左右最终的战果与战损问题。 若是北路战场能胜,哪怕是小胜,则赵军再无突围之力,大军大可果断穿插分割赵军,从而尽速结束战斗;可若是小败,则恐怕只能等赵军粮秣耗尽了,这之间无疑秦军还将接受赵军的数次冲击。 至于大败,武安君表示这个可能性几乎不可能,无他,这是对于自己麾下秦兵的最起码的信任。北面战场几乎一马平川,根本无奇谋可出,凭着麾下十余万战力,根本不存在大败的可能,即便赵军突然将所有大军调集到北路,白起也相信王龁和赢摎能够把赵军给挡住数日。 正是出于这样的战场判断,白起的目光几乎锁死在了丹水西岸的壁垒之战中了。 倒是赵括这边,说不重视西岸壁垒吧,赵括甚至为了壁垒之战改动了他的军令,要知道“军令如山”可不是闹着玩的,可要说重视壁垒之战吧,赵括却只放了五万大军,其中还有三万的“杂牌军”。 还有东、南面的防守之战,三十万大军又一多半被赵括留在了东南面,更是亲自进行战术指导,后世的坑道战、堡垒战、冷枪冷炮战术教了个遍,可要说重视呢,他人却是在北路…… 但不管怎样,双方将领都在为最后的作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又是一日的清晨,还是北面战场,秦、赵双方再度整备完毕,又一场大战随即展开。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赵军仍以精甲骑兵开道,很快攻破秦军的一道防线,而在防线之后,秦军的大杀器——车弩也随即露出狰狞的面孔。 “嗖嗖嗖”的一轮齐射,数百精甲已经殒命当场。 只是,稍稍出乎秦军意料的是:后续的赵军并没有如同昨日一般绕秦军车弩而走。 “贴上去”骑兵校尉大吼道。 趁着车弩换弩箭的功夫,数千赵军骑兵向着弩车便冲杀了过去。 可惜,赵军的马速虽快,弩车更换弩箭重新上弦的速度却也不慢,不待众骑兵赶至近前,车弩便又再度发威。 “嗡嗡嗡”的几声响动,因为距离实在有些近了的缘故,在车弩弩箭的巨力之下,奔在最前面的赵军骑兵竟然被连人带马一齐被射翻在地,红的、黄的、白的瞬间流满了一地。 然而后续的赵军骑兵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或是稍稍拨转马头,反而重重一夹马腹,径直朝着弩车冲杀而来。 这是要用骑兵的命换掉秦军那些碍事的弩车啊! 见此情形,在场的秦军纷纷明白了过来,可是明白归明白,对于赵军这样不要命的打法,秦军却是办法不多。周遭的骑兵被赵军两翼的弓骑兵纠缠着,根本无法救援,而弩车本身,又因为太过笨重(相对于骑兵而言),想要转个弯都不太容易,更别提立即后撤了。 没有办法,秦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军的骑兵越来越近,当然,弩车上弦的速度也在这生死时刻发挥到极致。 “嗡嗡嗡”的几声,弩车再度发出怒吼之声,而弩车之外,又是赵军骑兵与战马一齐倒落在地。 只是,弩车之中的秦兵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只听得噗呲一声,被弩箭射穿的战马骑兵所喷射出的鲜血混杂着各种内脏物体,一股脑儿溅满了整个车身,又顺着车身洒在了光着膀子正在上弦的秦兵身上。(因为天热,上弦又是个气力活,加之又车的保护,因此,除了指挥者,秦兵大多光着膀子) 原来,赵军的骑兵已经这么近了吗! 这是很多操控弩车的秦卒脑海中最后的一丝念头,而下一刻,赵军的长刀便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操作弩车的秦卒身上根本连个阻碍的布片都没有,瞬间便成了赵军刀下的亡魂。 而正在上弦中的车弩,也因为秦卒的倒下,而被空放(为了防止意外,大型弩箭都是先上弦,再防止弩箭。),牛筋制成的弓弦,陡然空放,其对弩的破坏那是毁灭性的。(弓弩都是严禁空放的,若是没有箭矢卸去力道,这些力道都会被动用在弓弩本身上,可以说弩的威力有多大,空放的危害就有多大。) “咔嚓咔嚓”几声,硬木制成的弩架很快随之破损开来。 而即便是逃过了着“空放”一劫的车弩,也很快迎来赵军骑兵的无情杀戮,割断弩弦,斩断弩架,一气呵成。 很快,秦军的弩车多则在射击四五轮过后,少则在射击三轮之后便被赵军的骑兵们给一锅端了,当然为了秦军的弩车,赵军也损失了三四千的骑军战力,尤其是为了引诱出弩车,更有一千精甲骑兵命丧弩车之下。 第92章 稍占优势鏖战中 但无论如何,赵军已经将秦军的弩车消灭殆尽了不是! 欢呼声很快从赵军前军向着全军蔓延开来。 士气大振的赵军很快重整旗鼓,与秦军的骑兵厮杀到一块。而渐渐的,秦军虽有更多的兵力却不出意外地渐渐处于下风位置了。 左右两翼的弓骑兵明显被赵军压着打,中路上,随着赵军手持长矛的步卒加入,弥补了赵军为了消灭弩车而付出的兵力,而赵军在兵力上步卒足,也直接导致秦军的损失也逐渐大了起来。 一时间,三路战场处处告急! 中军之中的几名秦军校尉们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是高台之上,负责此战的主将赢摎,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仿佛眼前死去的并不是自己的同袍,而陷入被动的也不是自己一方一般。 “赢将军!”终于,一名校尉还是忍不住,冲到赢摎面前,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请示道:“还请将军允我弩车出战,以挽回颓势。” 赢摎淡淡看了一眼,却随即收回目光看向焦灼的战场,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道:“不许!” 校尉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赢摎又对另一校尉下起了将令:“左路有急,且率三千弓骑兵,助之。” “是!”被点将的校尉当即领命道。 “赢将军!”那单膝跪地的校尉闻言,却越发不解道:“将军如此部署,枉顾前线危急,不恤战士性命,更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与那庸医何异哉?” 此言一出,高台之上,噤若寒蝉。 当面驳斥上将,还以庸医作比,简直就是指着嬴摎的鼻子说他是庸将了。如此犯上之语,这在秦军之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赢摎闻言,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他可以忍受手下的不平、不敬,却绝不容许有人敢于挑战秦军赖以立足的军法。 定眼看去,那人虽单膝跪地,然一股子不服、不屈之色已然跃然面上,观其颜色,不是孟姓族人还是何人(孟、西、白,秦国老牌氏族。),怪不得有此底气敢在此放肆不已。 众将看了看脸色有些发青的嬴摎,又瞅了瞅不服不屈的孟姓校尉,当即齐齐起身,一边拖着孟姓校尉后撤,一边向嬴摎告饶不已。 嬴摎见此情形,却也不好再多追究,说到底还是自己资历太浅,换了不说武安君白起,就是王龁或是司马错将军在此,旁人敢多说一句话?好在,众将也算打了个圆场,赢摎也便放下了杀戮之心。 可是赢摎不欲追究了,却有人来追究。 “怎的,武安君都看重的将军,却入不了你孟校尉的眼了?” 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从高台一侧传来,众人循声望去,一个发须皆白的雄壮的身影缓缓登上了高台之上。 众将,包括赢摎在内当即起身拜道:“见过王将军。” 原来本应坐镇后方的王龁,见着战局不利,虽然对赢摎有着信心,却也还是想要就近查看下具体的情形,没想到刚刚登上高台便听到了孟校尉的为难之语。 王龁可是知道白起是准备将赢摎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的,如今却在自己所掌的北路军受了气,这还了得? 身为北路主将又是老资格的王龁可不准备轻轻放过那孟姓校尉。 不待孟校尉申辩一二,王龁便已经断了案:“孟肪不敬上将,着鞭笞五十,降爵一等。带下去。” “是!”几名秦兵当即出列,向孟肪走去。 那边孟肪也是如丧考妣,可面对王龁,他这个年纪轻轻的校尉根本没有资格扑腾,当即微微一拜,虽秦卒往高台下领罚而去。 一场风波也随即在王龁的强硬压制下告一段落。 换上一副和煦的面容,王龁随即走向赢摎,一把握住赢摎的臂膀,缓缓问道:“没问题吧!” 赢摎当然知道王龁问的不是孟肪之事,而是眼前的战况——为何还不派出弩车挽回颓势,甚至之所以王龁会出现在此也是因为战况的不利,而不是特意为自己来站台的。 但眼前人多眼杂,嬴摎自然也不能将心中所有打算和盘托出。 “王将军放心。”略略思索一番,嬴摎缓缓继续回答道:“末将自下壁垒之后,武安君特意告诫末将:慈不掌兵,一切皆是为了秦国,为了最终之胜利。” 说着嬴摎躬身微微一拜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此言一出,王龁目光流转,似在回忆那场损兵颇重的壁垒之战,随即立马便明白了赢摎的意思——这是要效仿武安君的做法,让赵军先亮出底牌的样子啊。 想通这一层,王龁当即扶起赢摎,并转向在场诸将说道:“此战由赢摎将军指挥,乃武安君与本将共商之结果,赢将军之令即为本将之令、武安君之令,诸将且听命而行之。若再有微词者,军法从事。” “是!”在场诸位秦将显然听出了王龁话语中的严肃之意思,当即齐齐应诺道。 见众将答应,王龁也随即拍了拍赢摎的肩膀,缓缓说道:“好好干,后面有我。” 王龁此语,无疑是给赢摎再度卸下了包袱。“后面有我”,那意思可不仅仅是他在后营之中,而是让赢摎放开手脚去打,即便是败了,也有他兜底。 其爱护之心,可见一斑。 言罢,王龁随即带着亲兵往后营而去。 恭送王龁离开之后,有了王龁将军的支持,赢摎也算是彻底掌握了话语权。又是几个将令下达,依旧是如同添油战术一般的填补战力,手中的王牌被赢摎死死抓在手中。不过此事却在没有人敢于反对。 而随着秦军的不断添油加醋,量变终于引起了质变,赵军兵力不足的问题终于还是暴露了出来,而原本岌岌可危的阵线也奇迹般地被秦军给稳了下来。 相较于秦军这边又是质疑,又是鞭笞的,赵军这里就显得要安静的许多,只不过这份安静,却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大手一挥,白色的披风随风飞舞。 第93章 亲上战场为哪般 本该坐在高台之上的赵括,已经将盔甲穿戴整齐,一层布甲,一层皮甲,外面再一层精铁打造的铠甲,护心镜,护臂、绑腿一一整备完毕,一柄长刀也被亲兵磨得锃亮不已,最后系上那白色的披风。 “破秦,便在今日!”重新站上高台的赵括,接过一旁亲兵递过来的长矛,高高举起,对着高台下的两千精甲骑兵与三千锐卒高声说道:“诸军,随本将破秦去!” “杀!”场下诸将士纷纷举起手中兵刃,随着赵括一齐高喊了起来。 没错,赵括要上战场了!亲自搏杀的那种!(赵括继承了身体,武艺还是在的。) 尽管诸将苦苦劝阻,言说如今大军形势有利,即便要完成对秦军的最后一击,也只需将精甲骑兵调出便是,根本无需上将军亲自上场。 “时间。”赵括淡然地回答这众将道:“时间已经不站在我军这边。壁垒虽在,陷落是迟早的事情,又兼道途已断,我军虽屯有粮秣,也不过能支撑二十余日。必须尽速拿下当面之敌,不论就此北归也罢,或是趁胜南下也好,解决当面的秦军都是必须且急迫的。” “大军苦战数日,非本将亲自上阵不足以激发全军之斗志,非激发全军斗志,不足以速胜当面之秦军。”赵括继续补充道。 一时间,众将倒也哑口无言。 当然,这些话语都只不过是欺骗之语罢了。 真正的目的,只有赵括一人知晓,便是身旁的赵韦也不知其中用意。 “要保持赵军在绝望之中的斗志,只有流血,流大量的血,流足够红的血!”(090章末)赵括很清楚,只有自己的血才是足够的尊贵,足够的红,只有自己亲赴死地走一趟,赵军上下才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完全听从自己的命令,接续战斗。 当然,这也是赵括收拢人心,为未来做打算的重要的一步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穿戴整齐的赵括,很快带着赵军最后的生力军——两千精甲骑兵、三千轻骑兵和一万步卒,缓缓登上了战场。 先锋之军依旧是精甲骑兵,赵括和赵韦却是在三千轻骑兵与精甲骑兵之间,赵括很是清楚知道待会儿要面对的是什么,自己上战场可以,送死却是不行。 赵括这边的大举动,自然也没有逃过一直在密切观察中的赢摎。 直觉告诉赢摎——赵军出牌了。 当即没有丝毫的犹豫,赢摎唤来负责弩车的校尉,令其将全军所剩之弩车全数往中路集中,却又在二道防线之后。 显然,不到最后一刻,赢摎仍是不愿意亮出这些车弩。 这边秦军快速地行动着,那边赵军的行进速度却也不慢,尤其是奔腾起来的精甲骑兵,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很快成为战场上一道亮丽的光芒。 “果然!赵军果然还藏了不少。”赢摎看着战场之上肆意驰骋的赵军精甲骑兵,心中一阵大定。 随即,赢摎下令道:“预备兵全出,全军迎战!” “是!”众将齐齐应诺道。 说着,赢摎便领着众将一齐下了高台,各往自己所率部队而去,只待赢摎一声令下,便要杀将而去。 只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赢摎却是眼睛微闭,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只有两只耳朵,竖得老高——他在等候自家弩车发射的弩箭破空之声。 而此时,赵军的精甲骑兵在战场之上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横劈竖砍之间,数千秦军已经被砍翻在地,而秦军前方的两道防线也随之瓦解。 正待赵军准备一鼓作气凿穿秦军本阵,活捉秦军主将,终结这场大战之际,意外不出意外地发生了。 “嗡嗡嗡”又接着“嗖嗖嗖”的几声响动随着热辣的空气传到了赵军精甲骑兵的耳中。 尤其是已经经历过一次的精甲骑兵们,对这样的响动再熟悉不过了。 只一瞬间,冷汗已经爬满了赵军骑士的后背——那哪里是什么弓弦颤抖的声音,也不是什么箭矢破空的声音,分明就是死神唱响的死亡之音。 只是可惜,车弩的箭矢虽不及音速,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比之音速也慢不了几秒,等赵军骑兵们听到那声响,反应过来,便已经来不及了。 “噗噗噗”的又是几声响动,那是长长的车弩箭矢穿破赵军骑兵的声音。 一瞬间,刚刚还所向披靡的赵军骑兵们边损失惨重。 “传令:北路骑军,全军压上,不计一切代价,给本将撕开一道缺口!”赵括的声音几乎与箭矢破空之声一同传出。 “是!”身后的亲兵立即答应道。 随即手中大纛狂摇,而身后的号角与鼓点也随即想作一片。 那是赵军总攻的讯号! “出击!”闭目养神的赢摎闻听自家的弓矢之声与赵军的号角之音,也瞬间睁开了双眼,抽出腰中长剑,朝着天一指,怒吼道。 紧接着,秦军这边也随即大纛狂摇,擂鼓与号角共鸣。早已准备好的最后的两万大军随即跟随着嬴摎一齐向赵军的方向杀奔而去。 将令一下,北地所有的赵国骑军都知道是到了拼命的时候了,包括顶在最前端的精甲骑兵们。 身后便是上将军,精甲骑兵们根本没有丝毫地犹豫,顶着车弩的攻击继续进行冲锋,势要用自家的性命为后续大军撕开出一条血路。 不仅精甲骑兵们,整个北面战场上,无论弓骑兵、轻骑兵,甚至是以方阵前行的步卒们,都不要命地开始进攻了起来,近乎疯狂地进攻了起来。 车弩在赵军精甲骑的自杀式袭击下,损失颇重,而赵军随后的轻骑兵居然把破损的重骑战甲捡了回去,重有批在另一员骑兵身上。虽然破了一个洞,却也能防御到大部分区域,照样横冲直撞。即便已经破损不堪的战甲,几幅甲胄拼一拼,又是一副好甲。 显然,赵军这样做有些“不讲武德”了,毕竟你的铁甲可以拼一拼,弩车这种东西被毁了可不是拼一拼就又能用的啊! 好家伙,秦军见此“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抠门情形,也是直呼好家伙! 第94章 轻骑抵命秦军急 当然了,其实秦军完全不必过多地担心这些,毕竟战甲可以拼一拼重新披上,但战力却不会因为一件战甲而得到暴增。毕竟再好的武器也需要相应的战法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的。显然后续的赵军骑兵们并没有多少真正接触过精甲骑兵的战术战法。 但即便如此,随着弩车与赵军精甲骑兵的相继对子而亡,依旧会令秦军陷入慌乱与被动之中。 已经迫近战场的赢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更是心知,赵军已经下了死手了,如此下去必然秦军必然会被赵军所破,自己也得拼命了! “传令,车弩发射间隙由轻骑兵冲击,阻隔赵军重骑去路。” “诺!” 啥意思?就是车弩发射后,轻骑兵立马顶上去,用自杀式的冲锋减缓赵军精甲骑兵的冲击,直至他们完全停下! 听起来很简单很美好不是!轻骑换精甲骑兵,血赚不亏啊! 但如果您想象下:要用一个个人的血肉之躯去顶住疾驰的汽车,你便明白其中的问题。 不是一换一,也不是三换一,而是五换一,甚至是十换一! 秦军校尉接到命令,也是明显一愣,轻骑撞那精甲骑兵,这不是找死吗! 但显然,这不是在搞笑,而是切切实实的命令用士兵的命换弩车的命。 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跃马当先,校尉随即率领着麾下的骑军护卫在车弩之前。 “嗡!”车弩发出他的怒吼。 “第一队上!”几乎同时,校尉下达了命令。 几乎在车弩发出怒吼的同时,一队的轻骑兵便已经呼啸而出,迎着赵军的精甲骑兵就冲了上去! 车弩射杀了一员重骑,而身后的重骑又冲了上来,躲过车弩的精甲骑兵哪里会把迎面而来的轻骑看在眼里! “碰、碰、碰……”轻轻松松撞飞几员轻骑。 可是战马在吃痛之下,速度也不由得慢了下来,需要知精甲骑兵的速度慢下来,那神通便少了一多半,饶是能多抗几刀,架不住人家轻骑兵多啊,砍翻了几个,自己也受伤颇重。 蚁多咬死象,说的便是如此! 更危险的是,秦军的车弩兵正在争分夺秒地重新上弦! 不一会儿,一队的秦军轻骑或被撞弱,或被斩杀,已然消散于无形,可也正是此时,之听得“嗡”的一声,赵军精甲骑兵缓缓倒下。 秦军的车弩再度发威了! 不待赵军反应过来,秦军之中又是一队的轻骑兵跟随着弩箭的脚步便冲向了赵军精甲骑兵队列之中。 如此反复几次,尽管赵军的精甲骑兵损失惨重,秦军的车弩也被保存了下来。看似秦军占了大便宜,但实则两军依旧在博弈之中,甚至赵军还稍占便宜。 毕竟这样的互换赵军还是乐于接受的,毕竟对手用的乃是五倍乃至十倍于己的损失来换自己的精甲骑兵,两千精甲骑兵,换他两万轻骑,不亏! 而如今秦军的兵力优势,也在一日的鏖战之中,一阵阵的磋磨之间,消散得差不多了,一旦秦军的兵力优势没了,甚至是赵军的兵力占了优势,即便秦军保有弩车,也是无法对付自己轻骑兵的,毕竟那来去如风的攒射可不是笨重的弩车能够阻拦的,而周遭平坦的地形,也实在利于赵军的轻骑战法。 很快秦军的校尉们显然也看出了这个问题,以轻骑换精骑兵,二换一、三换一都能接受,可五换一,加上自己弩箭的误伤,甚至到达十换一的地步,实在是有点接受不了啊! 可是,接受不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加快换箭的速度? 车弩的弟兄们已经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人员也是轮换过一班了,可这玩意儿最快也只能这样了。 似乎一切都陷入了死循环之中,可是秦军到底不愧为当世强军。 弩车方向没有办法,校尉们更是一筹莫展,可偏偏在秦军最底层的骑兵们却是想出了办法——不是说轻骑兵上去就是歇菜,一个个极其容易被逐个击杀吗? 无非是止住赵军的马速而已。 那好,我直接给你来个大的! 直接三匹马绑在一起,重量还嫌不够众,那每个骑兵怀里再抱上一块大石头,没有石头?抱着尸体,绑上尸体冲! 咱也不从车弩旁边出发,退后一点,给马儿留出加速的空间! 于是乎,西方几百年之后才能搞懂的动量守恒定律,却在公元前260年的长平战场上,被几个目不识丁的秦军底层的轻骑兵们给运用到了实际之中。 将马匹拴在一起,加上石头和尸体,那就是在增加整体的重量; 腾出加速的空间,那就是在提高整体的速度; mV相乘,便是动量,质量和速度双双的提高,动量不就上来了,而赵军的精甲骑兵所依仗的也不过是巨大的动量所转化成的冲量而已! 如此一来,秦军还真就用这土方法生生地克制住了赵军的精甲骑兵部队。 当然,这样的土办法也并不是完善的,甚至可以说漏洞百出。 一是自身防护的问题,两军相碰,皆是携有巨大的冲量,赵军那边好歹还有精甲抵挡一二,可秦军这边确实纯靠肉体硬抗,这千斤巨力是肉体能抗住的吗?立时就是个骨断筋折。 只是这股子秦军本身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能减少自身的损失,同时能达到遏制赵军的目的,那便足够了。 其二则是,秦军这样的捆绑,虽然极大地增加了重量与冲击的威力,但在同时也将几乎所有的机动性给丢掉了——两匹战马还好,想要控制三匹急速奔跑的战马却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赵军精甲骑兵虽然同样不擅左右横摆,但相较于秦军的大块头,显然要好上不少,因此,在受过几回教训之后,赵军也很快能够通过稍稍调整方向和步伐将那横冲直撞的大块头给躲避调。 但无论如何,秦军的士卒依旧凭借着他们的天才般的想法,为他们身后的弩车和袍泽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和生存的机会。 第95章 战已启廉颇入魏 只是可惜的是,战争,依旧有着它铁一般的法则。因为一枚钉子而失去一个王国的故事,从来只会出现在故事之中。 强就是强! 弱就要挨打。 战至黄昏,赵军两千精甲骑兵,用近乎全军覆没的代价成功地消灭了近乎一万两千人的秦军轻骑,更是将秦军的数百车弩消耗殆尽。可以说,已经给之后的轻骑兵们扫清了几乎一切的障碍。 赵括知道,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正在他对面的,便是秦军新晋当红辣子鸡——嬴摎将军! 随着夜幕的降临,两军却也丝毫没有退军的意思,点火夜战似乎是双方共同的选择,秦赵双方都知道,这是一场几分胜负也决生死的搏命之战,容不得半点退缩。 “当”的一声巨响,两位将军的刀剑已经磕在了一起,火花当即四渐。 ...... “大爷,来玩啊......” 大红的灯笼下,靡靡之音不断从阁楼中流出。 一身文士打扮的廉颇正端坐在车辕之中,周遭尽是灯红酒绿之色,耳边皆是莺莺燕燕之声。 大梁城,他们终于到了! 为了躲避秦人耳目的缘故,廉颇和他麾下的十数亲兵,扮做商贾,沿着河内绕了一个大圈,直至今夜方才抵达魏国国都——大梁城中。 交过几个大钱,马车随即通过雄壮的城门,驮着廉颇缓缓驶入了“繁华”的大梁城中。 目之所及,皆是繁华异常。 廉颇尚好,毕竟也是赵国重臣,什么样的繁华没有见过。 只苦了那几个从北地而来的厮杀汉子,见惯了北地风霜与血火交加的他们,如何见过此等场景,纷纷如那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东瞧瞧、西看看好不奇异。 城中坊巷市井,买卖并朴,乐楼歌唱之声不绝于耳; 巷内影戏烛光、铺面笼亮,灯红酒绿之色渐迷人眼。 或许自家的都城邯郸如今也是这番模样吧。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古今皆如此吧。 廉颇见此情形,心中却是千般感慨,万分的难过,当即轻咳一声,将沉迷颜色之中的士卒们唤醒,冷声说道:“大家(在外不方便称军)尚在艰难之中,不可贪恋繁华,且速速前行。” 众人闻言,纷纷脸色一紧,赶忙收敛心神,稍稍应诺一句,便又目不斜视地赶起车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廉颇一行人便已经离开了那繁华的闹市街道,转过一个路口,来到了一座深宅大院面前。 那院墙自外观之,足有三丈之高,便说是堡垒也无异议。 其数丈之墙也,很好地阻挡了城中各处视线,即便在全城最高的城门也无法看清内部的布局,更是以长约一掌,厚有一寸的青砖所围砌而成,其坚固程度,更不必说。 硕大的前门上钉着铜钉九九八十一枚,而门前两座硕大的石当更是彰显着主人身份的尊贵与不凡。 抬头看去,匾之上赫然写着“信陵君府”。 信陵君者,姓魏,名曰无忌,乃如今大魏王之胞弟,史称战国四君子之一也。 历史上,就是他在赵国长平战败,邯郸危亡之际,行“窃符救赵”之举,后续更是趁着秦国白起死后战将青黄不接之时,带着六国之兵,饮马函谷关外。 如今,赵国想要得到魏国的救援,赵括几乎在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信陵君。 当然,赵括之所以选择信陵君,也不仅仅是因为在历史上就是他来救援的赵国,更重要的是,根据赵括的分析:信陵君是一个“想做事”、“能做事”的“聪明人”。 首先是“想做事”,更具体地说他是想为自己的魏国做事。从他历史上广纳门客,数次犯颜直谏,到后来的不惜“窃符救赵”,甚至用“鸡鸣狗盗”之徒也要逃离大梁奔赴战场,足见其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同志的。 而从其在赵国八年的郁郁寡欢,与果断接下六国帅印、不计前嫌为国抗秦的表现来看,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信陵君归根到底是一个爱国者,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魏国变好的爱国者。 其次是“能做事”,这一点倒无需赘述,在战国后期还能打到秦国函谷关的,他也是独一份,即便是在秦国青黄不接之时,即便他是率六国之军,不管怎样,能把六国拢在一起就很不错了。 最重要的,信陵君是个聪明人,魏国王室之中为数不多,深切明白“唇亡齿寒”这个道理的聪明人。 而这样的聪明人,如今的日子却也不太好过,魏王似乎对一个男宠情有独钟,更是赐封“龙阳君”(没错就是龙阳之好的龙阳君),还许他参赞政务。 好死不死的,这位龙阳君的大多想法还与信陵君背道而驰。 即便信陵君和魏王的感情还算不错,但王室之中的感情哪有那么纯粹,再说了,再多的信任又岂能抵得过源源不断的枕边风呢?更何况这位魏王也好,龙阳君也罢,甚至整个魏国的朝堂之上,都是些不那么聪明的人儿。 于是,信陵君这位聪明人,在一众不太聪明的魏国君臣之中,显得就越发有些不那么聪明了,而朝堂的局势也随之变得有些不堪了起来。 所以,信陵君他需要一个舞台,一个必胜的舞台,来展示出他卓绝的政治和军事天分,重新赢得朝堂的局势与魏王和百姓、朝臣的信任。 而长平之战,精疲力尽的秦赵两军,显然是信陵君最好的舞台。 晃晃悠悠之中,廉颇脑海中不断涌现着赵括对于信陵君的分析。 “到地方了。”一名互为小声地对廉颇说道。 微闭双眼的廉颇随即起身下车,而为首的护卫也早已站在了侧门之前(微服而来,为掩人耳目,自然入侧门),正“砰、砰、砰”地敲着门。 不一会儿,从侧门之后传出一个声音:“何人敲门?有何要事,深夜而来?” “赵国平原君府中家臣,奉夫人之命,特来拜见信陵君,另有夫人之口信一封。还请家老予以禀告。”护卫首领当即按照早已规划好的台词说道。 第96章 大梁城初见信陵 说着,首领还不忘递上平原君夫人所给的信物——玉珏一只。 平原君赵胜的夫人正是信陵君之姊,在王室之中,也与信陵君关系甚好,嫁至赵国后更是长期与信陵君保持着书信的往来。 因此,想要接近信陵君的廉颇,干脆伴作平原君的家臣,这样既能在最快的时间见到信陵君,又能在一定的程度上掩人耳目,毕竟秦国的黑冰台可不是吃素的。 战事吃紧,嫁至赵国的姊妹遣家臣来向兄长问计,说到哪里都是通的。 果然,门后之人听闻是平原君夫人派人来了,赶忙打开了一旁的侧门,接过玉珏一看,果然和自家老爷经常佩戴的那块天然一对,这下哪里还有半点的怀疑。 当即变出门迎接道:“原来是夫人派人前来,自上党(长平之战更多为后人所述,长平实际只是战场的一小部分,故此处说是上党之战)开战以来,君上无时无刻不为夫人的安危担忧,屡次请命前往赵国探望,均未被我王允准,整日忧心忡忡,如今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门房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边说边将来人往里让。 首领自然是微微点头,随即为廉颇让开道路。 廉颇随即一脚跨过门槛走入府内,随后便对着门房说道:“君上可曾休息?有些要紧话要跟君上细说。” “君上刚刚从宫中回来,正在书房之中,我已令小厮前去通知君上,这位家老请随我到厅中等候,其余诸位旅途劳顿,门内小厮带大家前去沐浴休息。”门房笑着说道。 不得不说,门房还是有眼力见儿哈,一下子就看出了廉颇将军的不同寻常,嗯,也是,一群壮汉中独独一个老汉,他不是主心骨谁是!只是,门房还是看差了,只以为这花白了头发的老者是平原君府上的管家家老,却不曾看出廉颇乃是赵国一国之元勋家老。 “好,听凭吩咐。”廉颇也不分辨,甚至乐得门房误会,随即一口便回应道。 当即,廉颇便在门房的带领下,移步来到了会客厅中。 坐定,立时便有新鲜茶水奉上,袅袅的水雾从杯中缓缓升起,又在空荡的客厅之中消散于无形。 廉颇微微打量起客厅中的陈设,相较于外墙的雄伟壮丽,这客厅大则大矣,却是有些,有些“朴实无华”——几张桌椅,两扇屏风,一面软榻便是全部的家当,而那桌椅、软榻、屏风,虽是红木所制,却也无繁复的雕刻,只是简单地勾勒了几笔,以增意趣。 观其景,倒不像是个文臣巨擘之宅,反倒像是武将功勋之室。 只一眼,廉颇便知道,自己和赵括没有找错人,不论信陵君是真务实而不在意用度之物,还是假寒酸营造务实之气,至少可以断定:信陵君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物。 得到这个结论的廉颇已然心满意足,索性变微闭双目,默默地在心里演绎起待会儿的台词来。 不一会儿,一阵声响从后堂传来,想必是信陵君来了。廉颇虎目一睁,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演戏真麻烦! 得知因上党战起,书信随之断绝,许久都不曾联系到的姊姊如今派家臣捎来口信,信陵君即是高兴,又是惊喜,当即放下手中的笔就往客厅走来。 “我家姊姊可还安好!”信陵君人未到,声先到。 “见过信陵君!”廉颇双手一拱,微微一礼,淡定地说道。 信陵君心中一愣,啥情况,姊姊那的人这么不懂礼数吗?作为平原君的家人,平原君夫人就是他的主人,而我是夫人的兄弟,也算是半个主人,不说跪下见礼,也不说一揖到底,稍稍屈身弯腰作个揖是起码的吧! 怎么就双手一拱,就算是平辈也不会这么没礼貌啊! 虽然心中有所疑虑,但信陵君不愧是战国四君子之一,更是以礼贤下士闻名,这点子城府还是有的。 不理会眼前之人或是有心或是无意的无礼,信陵君快步上前,笑意连连地说道:“老丈一路…辛…苦…了…” 信陵君越是靠近,越是觉得不对,声音也越来越小。 不对,这气息太不对了,太彼其娘之的霸气侧漏了,不是那种嚣张的气势,而是那种睥睨天下、不怒自威的气质。别说平原君家臣,就算是平原君本人也没有这样的气势啊! 还有,这花白的须发,姊姊就算是再无人可用也不至于让这样的老头千里捎口信的,万一折在路上事小,口信还怎么传? 最、最、最重要的是,这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彼其娘之的,他,见过!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信陵君竟然生生将其咽下,不是因为旁的,只是身后还有家老、侍女,显然当面之人夤夜造访,又假托阿姊家臣之名,自然是不想让旁人知晓了去。 当即咽了咽口水,稍稍稳住了慌乱的心神,。 “老…老丈,这边请。我们书房谈!”信陵君点点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廉颇,不由分说便拉着廉颇往自家书房走去。 而在去往书房的路上,信陵君更是特意转过身对自家的家老小声地嘱咐道:“喊几个可靠的家将把住书房四周,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 闻言的家老也是一惊:啥情况,不是走走亲戚、传传口信罢了吗。有必要这么神秘吗?还是说,来人...... 似乎想到了什么的家老也不敢再多想下去,忙答应道:“是!” 已经一直走在前方的廉颇,虽然没有回头,却凭借着耳听八方的本领,把这一切都听在了心里。这一切,也在悄悄地佐证着赵括对于信陵君的判断,而廉颇的心中也更有底了。 管家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几员大汉已经把住了书房的四角,廉颇才到书房门口,信陵君就瞧见四周已经安排上了自己的心腹,于是连忙将廉颇将军让进了书房之中。 转身,关门。信陵君稍稍犹豫了一下,复又把窗子给关上了。 第97章 书房秘见诉前情 书房里不算亮,尤其在门窗俱闭的情况下,只有书桌上和桌子的两旁点着几盏灯。转过身,廉颇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若影若现,再加上不清不楚的来意,浑身上下仿佛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迷雾,说不出的诡异。 即便是在夏日里,也不自觉地令人心生寒意。 饶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信陵君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抖,他知道,今晚怕是要出大事了。 慌忙从衣袍中掏出火折子,想要将房中的灯火都点亮些,只是心中虽是强压镇定,但耐不住手中哆哆嗦嗦的动作却将心底的恐惧暴露无疑。 看着手抖得厉害的信陵君,廉颇有些无语,自己有那么恐怖吗?至于这么害怕吗? 若是信陵君知道廉颇心中的吐槽,定要大声地吼道:“当然有!当然至于!” 这能怪我吗! 你是谁呀,廉颇啊!赵国第一大将,七国里也是相当当的人物。 我是谁啊,说好听点叫做王弟,不好听点那就是王位的不顺位继承人。 你倒好,不动声色、不请自来地到了大梁,你说你到了也就到了,你去找大王去啊,来找我作甚?找我也就找我吧,还夤夜而来,甚至还是假托我平原阿姊的名头,摆明了是要掩人耳目啊! 王上若是知晓了会怎么想? 如此大费周章掩人耳目,掩谁的耳目?在这大梁城中,无非是本王的啊! 那掩人耳目却是要做甚呢? 一个王室之人,一个他国主将,悄悄“勾结”起来,还能做甚? 除了勾结赵国图谋魏国,王上还会做其他想法?还会听你辩解?而一旦这个“里通外国”的罪名坐实了,轻则斩首示众,重则株连全府...... 换了是你,在不知当前之人来意之前,你也慌! “看来信陵君已经知道本将是谁了!” 廉颇伸手接过信陵君手中的火折子,转过身,一边帮着信陵君点燃油灯一边缓缓地说道。 本将!? 是他! 果然是他!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去王上那里自首还来得及吗? 听到这两个字的信陵君如遭雷击! 只一瞬间的失神,信陵君到底不愧是战国四君子之一,城府之深、应变之快却也不是一般人可及的。即便面前之人来意未明,即便继续谈话生死未知,信陵君还是压制住心中疑惑与忐忑,对着廉颇将军微微一礼。 “原是廉老将军当面。”信陵君起身,再次稳了稳心神,说道:“廉老将军深夜亲临寒舍,本君当是受宠若惊,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老将军海涵。” 说着,信陵君便伸出右手,示意廉颇将军入座。 “君上客气了。”廉颇自是淡定入座。 于是,一方小桌旁,两人相对而坐,四目直直相对,却无一人愿意先启话头。彼此也都算是老江湖了,自然明白两相博弈,先按捺不住开口者便已经输了一半。 廉颇携命而来,身负四十万赵军乃至整个赵国的生死存亡,其压力之大可见一斑。然而越是如此,廉颇越是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的差错,一步都不能。 反倒是信陵君,虽然明知廉颇夤夜悄然登门必有所求,但问题是不知其所求为何啊?若是单纯的为赵国请兵,似乎、仿佛、也许并不用如此伪装而来才是。 未知,从来是最大的恐惧。 信陵君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随即朗声一笑,既算是服软,也算是自我的掩饰,对着廉颇便笑着说道: “廉老将军亲临,本君受宠若惊啊!” 随即眉眼一低,信陵君再度开口说道:“只是不知廉颇将军不在上党军前,缘何至此焉?” “哦?信陵君还不知吗?”廉颇神色有些低沉,又有些疑惑,终究又似想到了什么似的,颇有些灰心地说道“也是,长平对峙,交通阻隔,信息自然传递不畅。”、 几个起承转合之间,廉颇便将被罢职之后的郁闷,未能被人得知的不平以及对于此趟差事的担忧之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谁说廉颇是大老粗的?!蔺相如第一个不答应好吧! “愿闻其详!”信陵君显然也被廉颇的演绎给吊起了胃口,赶忙接话道。 廉颇见状,却是没有立即答话,而是不慌不忙地将面前的油灯稍稍挑亮,乳白色的灯芯被廉颇缓缓挑高,火焰也随之变得旺盛,小桌附近一下子变得光亮了许多,而飘忽的火光之中,廉颇脸上的风霜之色也更加显眼。 “我王诏令:拜马服子赵括为赵国上将军,顶替本将为长平主将,至今已有十数日矣,而廉颇如今不过一不甘沦落之赵国平民尔!”廉颇很是有些落寞地说道。 “马服子?赵括?此为何许人也?如何能顶替廉老将军?”信陵君有些惊异地问道,虽说赵国不缺名将,可能跟廉颇比肩的除了田单之外,倒也没有再听说过他人。更何况,“赵括”这个名字,好似根本从未听过啊。 霎时间,信陵君心中运转飞快,倒不是怀疑廉颇所言的真实性,毕竟这种事情只要稍稍一打听,立即就能验证。心念飞转的信陵君不断地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着关于“赵括”、“马服子”着两个关键词的信息。 因为赵、魏长期战略合作的关系,信陵君又是身为魏国公子,同时还又是赵国平原君的小舅子,对赵军的人事情况,不说是了如指掌,也是知晓个八九不离十的。 很快,信陵君便从浩如烟海的人员信息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有用的关联点:马腹、将军、赵姓。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马服君赵奢,赵将军。 不待廉颇回答,信陵君便复又自答道:“赵括?可是已故马服君赵奢,赵将军之子?” “然也。”廉颇点点头,却不做更多的评价。 “此子。”信陵君顿了顿,似在唤醒脑海中对于赵括为数不多的记忆,随即说道:“此子,本君道也有所耳闻。言其熟读兵书,深得兵家精髓,每每阵棋推演,便是其父也难胜之。” 第98章 说战况信陵君惊 话至此处,信陵君又稍稍停了一下,眼神看向脸色已经有些不虞的廉颇,当即又继续补充道:“虽其乃是将门出身,但到底年轻气盛,经验不足,纵有兵书傍身,却无大兵团作战之经验,为数万之偏师主将尚可,如何能担当数十万大军之主将,那上党、赵国岂不危矣。” 说着说着,信陵君也不由得急了起来。 也由不得信陵君不急,任何一个稍有理智的人都明白赵国临阵换将是多大的忌讳,况且换上去的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家伙,任谁都会认为赵国——彻彻底底地完了。 一旦赵国,这个唯一能稍微跟秦国掰掰手腕的国家彻底完了,下一个该轮到谁,那都不需要再说了。魏国与秦国,既有累世之仇,又有地利之争,更是秦国东出的必经之路,不打魏国,信陵君自己都不信好吧。 只一瞬间,信陵君便清楚——魏国的国策必须要变了——原先想要让秦赵两相厮杀,魏国好坐收渔翁之利,如今看来,赵军危殆就在眼前,可能秦国还是无伤的那种,这是魏国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想明白这点,信陵君也当即似乎明白了廉颇夤夜乔装而来的用意。 “廉老将军放心,本君这就面见我王,陈明厉害,再由我王法国书与赵王,务必让廉老将军重掌军权!”信陵君拍着胸脯保证道。 廉颇闻言,却是无奈地摇着头,叹息一声说道:“晚矣!本将卸任后本欲回转邯郸与我王沟通一番,试图当面说服我王。可是不待我赶回邯郸,上党之战场已经发送天大之变化,致使我便是飞回邯郸也无任何意义。” “稍作思量之后,本将这才决议改道前来魏国,如今之计,只有魏王出兵,或能就我大赵于万一之境也。”廉颇目光灼灼地盯着信陵君,言辞更是颇为恳切。 而廉颇所述说的一切,也基本符合事实,当然却不是事实的全部,用部分的事实述说一个谎言,这个谎言才会更加逼真。 果然,信陵君对廉颇的话语没有丝毫的怀疑。 “长平战场发生了何事?致使老将如此失望!难道壁垒被攻破了?”已经被吸引住的信陵君虽然没有立即答应廉颇的要求,但其言辞之中的迫切已然出卖了他的内心。 信陵君迫切地想要知道长平,或是说上党战场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当然,这也在廉颇和赵括的意料之中。 “与我交接后,赵括马不停蹄便撤换所属将领,麾下周骐,不可多得之骑将,竟被明升暗降前去看守粮秣,改换军将倒也算了,未几日间,赵括便悍然下令:全军西渡,兵分三路,攻夺丹水西岸之秦军壁垒。” 廉颇所言依旧全部都是事实,却不是事实的全部。 周骐是被明升暗降,但目的却是为了偷梁换柱隐藏十万赵军主力,当然这样的事实,只有寥寥数人知之,廉颇也根本不可能告知信陵君。 而因着由周骐明升暗降的前科在,赵括接下来的举动就会更显得“无理取闹”了。 “可是被秦军击败了?”信陵君赶忙问道 “若是如此,倒是好了!”廉颇苦笑一声继续说道:“若是能为秦军击败,哪怕遭受些许重创,无非是损失一些军力,主力可从容退回东岸壁垒,哪怕情况再遭一些,秦军尾随而击,也无非壮士断腕,留出一部兵力留守壁垒,主力退守百里石长城防线罢了,只要我军主力尚在,秦军就占领不了上党一线。” “既然未败,那又是怎么了?难不成秦军还能在丹水壁垒一线全歼赵军之数十万大军不成?”信陵君有些疑惑道。 “据最新的战报:我赵军突袭秦军西岸壁垒,耗时一昼夜,夺丹水西岸秦军全线壁垒,杀伤秦军步骑共计约十万余人,而我军自身伤亡不足八万!”廉颇也不瞒着,当即将丹水一线的战况详细地说了出来。 “哦?”信陵君作为一个铁杆的联赵反秦人士,听到赵军将秦军壁垒攻下,还杀伤秦军十万余人,顿时兴奋了起来。当然,赵军损兵八万也当浮一大白。 “这不是大胜仗吗!”兴奋之余,信陵君却又想到了廉颇将军的来意,不由得再次提出了疑问。 “打胜仗?!信陵君,若秦军真是一个突袭就能够击败的,我赵军何至于在丹水东岸防守三年有余不敢西渡一步?若秦军羸弱到防守伤亡却别攻击方更多,我山东六国何至于在函谷关前屡屡碰壁?”廉颇嘴角微微一扯,颇为不屑道。 “这……” 信陵君顿时有些语塞,脑子再度飞转了起来。 廉颇所言,却有其道理。秦军之军纪、战力,那是诸国所有目共睹者也,不说日夜枕戈待旦,但也绝不至于会有疏于防守的情况发生。 还好巧不巧就给了刚刚上任的赵括这么大的机会? 即便赵括所率赵军乃是突袭,长达数十里的壁垒防线又怎会如此轻易易手。就算是易手,又岂会只坚持了一个昼夜就丢失了全部的壁垒? 慌乱、僵持、反击,这才是秦军该有的反应啊?至于那丹水西岸的秦军壁垒,怎么说也得坚持个三五天吧! 见信陵君陷入怀疑之中,廉颇当即继续分析道:“更要命的是,我军攻下壁垒之后,仅仅稍作休整,便继续西进,目标直指光狼城!” “廉老将军,您是怎么判断的?”信陵君显然已经有点儿相信廉颇所谓赵军危急的说法。 他对赵括并不十分了解,但对于老对手、老冤家的秦国,却是有十分的研究——在秦国,丢地如丢命,壁垒失了,秦军不想着如何夺回,反而让赵军长驱直入,直达光狼城? 太反常了! “我判断,此为秦军诱敌之策。”廉颇很是肯定地说道:“秦军之意,乃已光狼城及上党之境,诱使我军全军渡过丹水,全力进攻光狼城,再行分兵断我军之后路,遂困我军主力与丹水西岸也。” 第99章 暂摆事实说信陵 “光狼城?”信陵君问道:“若是能攻破此城......” “绝无此种可能。”廉颇断然道:“虽然本将尚不知晓道秦军对光狼城做了怎样的改造,但,本将确定秦军显然对于守住光狼城有着绝对的信心,否则我军行进途中不可能如此顺利,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骚扰与阻击。” “此言有理,新败之军,若无守城之把握,理应迟滞敌军,以换取加固城池,等待援军之时间。”信陵君点点头同意道:“此有开门揖盗之嫌也。” 廉颇也点点头,显然对于信陵君的延伸阅读能力很是满意。 随即,廉颇以指代笔,以茶代墨,在那方小桌上比划了起来:“若秦军果以重兵驻守光狼城,同时吸引我军攻击光狼城,再遣一旅之偏师,或从南面至界牌领而北上、或从北部小东仓河而南下,又或是南北对进,奇袭那已经破烂不堪的西岸壁垒,不出三日,壁垒必为秦军所夺。” “如此一来,我大军孤悬西岸,后路被断,粮道断绝,援军无望。秦军或缓缓收缩包围、或是大胆穿插分割,我军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全军覆没便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廉颇做了一个合围的手势,神色很是低沉地继续分析道。 而一旁一直虚心听教的信陵君,是越听心中越凉,能够编撰出《魏子》这样的兵书,信陵君显然对于战事还是颇有研究的,而越是有研究、有功底,却越发地觉得,廉颇所言,却有其理而几成事实也。 若是一切果然如同廉颇将军所猜测的那般...... 信陵君简直不敢再往下想,原本因听得入迷而站起的身子也一下子重新跌坐到了椅子上。 这也怪不得信陵君。毕竟廉颇所述,除了那大粮山中的十万大军被隐瞒了下来,其余几乎就是全部的事实。 而按照如今的情形继续发展下去,赵军全军覆没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很大。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夸大其词和含糊不清的地方,比如秦军围歼赵军的难度,又如赵军究竟能够坚持多久,这些讯息,显然廉颇是有意往后放一放的。 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先谈出兵,再论何时出兵。这是赵括反复交代过的。 此时的信陵君脑海中虽然信心庞杂,却依旧在飞速地运转、思考着。而他首先要确定的便是面前的廉颇将军口中所述的真实性有多少? 细细回忆一番,从客厅相见的第一句话,第一个神态,到后续分析的每一句词,赵军的每一个动向,信陵君都在脑海中捋了一遍。最终得出的结论:廉颇将军应该还是可信的。 廉颇作为赵国大将,一贯是长于战事而短于政事,长于谋战而拙于谋身,至于纵横捭阖之术、夸夸其谈之语,更是不会,乃至不屑。 退一万步而言,即便赵国想要将我魏国拉入泥潭之中,好减轻相应的压力,也不该由廉颇将军前来劝说。毕竟前线主将不宜轻动,否则,这边能够说来援军尚未可知,那边前线就先崩盘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换个大夫来不香吗? 更何况,即便我大魏国出兵,那廉颇将军作为诸国公认的名将,而魏国正缺名将之属,岂能不随军而行。而一旦战场上情势不对,我军势必先拿廉颇将军祭旗。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换是我,漫说只是出兵援助,就是用十万大军来换,也换不了自家的上将军啊。 既然廉颇将军所说为真,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我大魏国要不要出兵助赵了。 不出兵? 等着秦军围歼灭赵之主力,进而得上党地区,实力进一步增加,这是我大魏国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秦所灭赵,即或邯郸得存,这世间也再无可抗秦国之军矣。 只需一两年,待秦消化了上党地区,定要再度东出。而秦之东出之路,我大魏国必然首当其冲。只需十余万甲兵锐士,一面沿河内南下,一面自河西而出,两路夹击,直奔大梁,则我大魏国危矣。 可是,若是出兵? 可与赵会击秦军,突入战场,既解赵军之困,又重创秦军,此自是最佳。然秦军仍有脱逃之可能,则秦脱逃而战力未损,势必迁怒于魏,则恐罢上党之兵而战于魏,此乃为赵过火中取栗也。智者所不取也。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要不要出兵助赵? 信陵君心中不断盘算,终究还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者——还是要出兵。 出兵至不利的情况也不过惹怒秦军,赵军受我恩惠,若是秦国发难,当不至于袖手旁观,否则他日再难有他国愿相助之也。 而不出兵,则于赵、于魏皆有亡国之危也。 因此出兵是一定要出的,但尚可商榷,也必须确定的问题的关键是:自己什么时候出兵! 出得早了,秦军跑了,赵军独吞了上党,那是定然不许的;出得晚了,赵军主力被灭,而秦军修整完毕,自己又会撞在枪口上,必然也不行。 信陵君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是已经有了全盘的打算。 “廉老将军,若果真如你所言,恐怕此刻赵军主力已然陷入了秦军的包围之中啊!”信陵君故作叹息状。 “然也,故老夫星夜赶路,前来拜见信陵君,望信陵君引荐魏王,并助我说服魏王,立即派遣大军赶往长平战场,共击秦军。”廉颇一脸痛心疾首却又期盼不已地说道。 此话一出,廉颇也终于图穷匕见。而这看似憨厚、耿直的如实诉说的背后,却是赵括与廉颇一齐设计好的层层诱导、步步深入。 而为了彻底打消信陵君心中的疑惑,廉颇还必须做好最后一件事情,给出来找信陵君而非魏王的理由。 “久闻君上道义高尚,更能帮助别人解脱危难,对各国之情形也是洞若观火,魏国诸臣之中,若尚有一人知之唇亡齿寒者,必为君上也。”说到了激动处,廉颇随即站起了身来,双手抱拳对着信陵君便是深深一礼,道:“还请君上以两国存亡为念,务必助在下说服魏王,出兵上党,攻伐暴秦。” 第100章 层层引魏国入彀 “老将军快快请起!”信陵君连忙双手扶住深深拜下的廉颇,好一通温言之后,两人方才重新落座。 显然,廉颇老将军的马屁也算是拍到了信陵君的心坎里头。 自古“名利”二字,重来最能打动人心——道义高尚,助人脱困是名;维系邦交,抵制秦国是利,即便是信陵君也逃不过这二字。 而至此,信陵君心中再无半点怀疑,若非到了十分的危亡时刻,岂能令赵国上将廉老将军折节相拜? “廉老将军,魏赵两国份属同源,理应互帮互助,且面对虎狼之秦,更是唇亡齿寒。而吾之阿姊更是嫁与赵平原君为妻,于情于理,在公在私,我都不应该袖手旁观”信陵君颇为耐心地说道。 “是极!是极!”廉颇赶紧点头,承认魏赵两国的友好合作战略伙伴关系:“两国份数一家,自古皆然也。” “只是,我军屡败于秦军,朝中上下,军中上下皆恐秦久矣。且此战乃为赵而战,胜则赵之胜,独取上党之地,败则魏之败,必引秦国迁怒于魏。则我军胜无益处,败有危害,本君实难以因私情而劝谏于我王啊!”信陵君忽的话风一转说道。 倒不是信陵君改了主意什么的,听话听音,什么胜则赵胜,败则魏败,说白了,就一句话:战后利益要怎么划分?没好处,魏国就不去。 当然,以信陵君的身份而言,为魏国争取战后的利益,也是当然之事,虽然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倒也无可厚非。 按照信陵君的想法,如今赵军已成累卵,自己便是直接索要上党之地,赵国也只能就范。只是,魏国与上党之间还隔了河内郡,对魏国而言,不拿下这河内郡,上党便是飞地一块。 而好巧不巧的是,河内郡的青壮因为秦王的缘故,其大部已经被抽调到了上党战场之上了。若是拿下上党之战,再拿下河内郡便几乎如同探囊取物。 因此,信陵君的想法显然已经跃然纸上了——赵取上党,魏得河内,两相得意,各自欢喜。 信陵君明白,廉颇作为行军大将自然更是对山川地形成竹在胸。而几乎在信陵君索取好处的一瞬间,廉颇便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 按照廉颇的想法,反正是慷秦国之慨,便是答应了也无妨,但廉颇也深知道,自己私下联络魏国已经是大大的僭越了,若是再以赵国之名许下承诺,恐怕,便是上将军一力当之,也难保下自己了,甚至连上将军自己也要遭殃,即便最终长平之战胜了…… 王权之冷,从来如此令人心寒。 好在,从一开始,廉颇给信陵君树立的便是一个“不通政务,只晓战事”的莽汉的形象,如今面对这样的两难情况,倒是不妨再大老粗一些。 于是,廉颇索性装作听不懂信陵君含蓄的索要国家好处的用意,于是仍旧从军事角度孜孜不倦地劝说道:“信陵君,我军主力若被秦军围歼,则我三晋再无与秦军对战之力,且秦取上党之地后,既可直攻邯郸,亦可南下而攻大梁,此腹心之患也,不可不察,不可不除也!” 果然,廉颇的回答令打惯了机锋的信陵君很是不适应。 我的廉老将军啊,我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了,还跟咱解释出兵的必要性吗?咱都说了咱们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咱还不会知道秦军全取上党的危害吗? 你也看看咱为啥把都城从安邑迁都到大梁,还不是因为被秦军胖揍了一顿,被夺了河西之地。首都被秦军直接威胁的难受,咱不比你熟悉些? 信陵君在心中稍稍有些烦躁,头一次,信陵君对于自己的话术能力产生了动摇,说好的舌灿莲花呢? 也罢,直人便当直来直往。 信陵君稍稍调整好自己的心情,随即稍稍组织了下语言,对廉颇说道:“廉老将军,你知道的,我王,嗯,怎么说呢!纵然是唇亡齿寒,没有足够的好处,我王也不会愿意出兵相助啊!” 说着说着,即便是人老脸厚的信陵君竟然有些脸红,实在是太久没有说过如此赤裸裸的话语了。 信陵君已然将话头挑明,廉颇当然也不能再装傻充愣,但回应归回应,答应却是不可能答应的,甚至连一句有用的承诺都不能留下。 当然,拒绝人也是有讲究的,尤其自己还有求于人的情况下。 所谓欲终拒之,必先予之。 廉颇当即大胆承诺道:“哎,我军粮草俱在东岸,如今恐已沦陷,而国中粮草积蓄在三年对峙中早已消耗一空,纵然想为魏军提供粮草,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啊。当然若是魏国想要金器宝物,纵是和氏璧,吾亦可替我王答应。” 显然,自“负荆请罪”之后,廉颇跟着蔺相如也是学到了不少,不论是对于朝事的把握,帝王的心理,又或是舌战的技巧,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一通话语,不仅将自己的赵国再度摆上了弱者的位置,同时更是用和氏璧这件珍稀至宝来充分地说明了自家的诚意。 你看,我连我家上卿(蔺相如)拼死守护下的珍宝都愿意劝服我王送出来,够不够兄弟?兄弟这么困难了都还这么有诚意,你还好意思再要其他吗? 只是,这和氏璧说是珍宝也确实是珍宝,可终究不过一块玉器而已,既不能富国,也不能强兵,秦国想要了,自己还得巴巴地送过去,倒不如就给了魏国。廉颇也自认便是答应了魏国,赵王也只有高兴的份。 当然,大魏王若听此言或许会欣喜不已,毕竟大魏王爱的就是珍玉宝器之物。但信陵君不会,起码现在的信陵君不爱,否则信陵君也不会广撒钱财、广招门客了。 当即,信陵君便否定道:“古语有云:君子不夺人所爱,贵国上卿不惜以命相抵之物,我王岂有觊觎之理。” “上党之地?”廉颇继续虚以逶迤地问道。 信陵君闻言却还是摇头...... 第101章 赵魏细论分秦地 信陵君也不再兜圈子,继续说道:“上党于我魏国而言仅仅是一块飞地,而于赵国而言却是都城邯郸之屏障,故赵国不会轻易割让上党,即便割让于我而言也不过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徒增盟友之提防,而是联盟存隙,此实非智者所为。” “这……”廉颇闻言,却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说道:“君上,若是上党之地,本将或许还能向我王进言,其余赵国之地,皆祖宗所遗留,赵国虽危,却是宁折不弯,祖宗土地一寸不可让也。” 说着,廉颇的脸色也涨红了起来,仿佛收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几欲起身离开。 见此情形,信陵君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了,心中不由感叹“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的同时,也当即起身对着廉颇就是一礼,连忙解释道:“将军勿怪,皆是在下言辞不确。在下绝无贪图盟友土地之念。” 说着,信陵君又立即补充道:“在下之意:乃赵取上党,而吾魏得之河内故土。老将军以为如何?” 廉颇闻言,怒色稍散,却依旧一副愁容,似在思考,又似在纠结,良久方道:“君上容禀,今秦军未去,战事未明,胜负未分,而谈取上党、乃至河内之地,此不可取之一也; 其二,秦国何其强也,纵你我二国合力败之上党,已是极限,战之上党,本将有七分之信心,战诸河内,本将实无信心,若言为魏国取河内之地,此乃诓骗君上之言,本将之所不为也。” 当然,廉颇还有一句话却是没有说出口,那便是他身为赵将,哪里能够代替赵王答应续攻河内之事。 信陵君对此倒也不甚在意,甚至对于廉颇的如实表达还颇为的满意。 只是,信陵君显然对于战场也是有所了解的。 “将军何其自谦焉?据本君所知,秦王为上党之战,尽征河内郡一十五岁以上男丁。只待上党战毕,攻取河内不过易如反掌尔。”信陵君继续说道。 廉颇闻言却是沉默不语。 “将军不会连战胜上党都没有信心吧!”信陵君故意激将道:“若是如此,我大魏如何能够将那倾国之兵交付于将军之手,奔赴与上党战场哉?” “上党之战,本将自然是有所把握!”廉颇也适时地抢答道。 信陵君听到廉颇的抢白,自然是非常满意。 廉颇自知失言,稍稍又顿了顿,有些懊恼,又有些无可奈何道:“至于河内之郡,实非吾可左右之,还需禀明我王方能......” “若只需将军率我魏军入河内郡,可还需赵王允准否?”信陵君笑着看向廉颇说道。 显然,这已经是信陵君的最后底线了,打败了秦军,也不要你赵国出兵,只要你这个主将出马,这个要求总不过分吧。 你廉颇千里迢迢来我魏都大梁寻求援兵,咱其他要求也不多,就要你来做个主帅,这样的要求既有利于两国合兵抗秦,也是对于拟廉颇的看重,总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廉颇闻言当即明白信陵君的这个想法,若是领魏兵而往,倒也并无不可,甚至大战下来,魏兵还能有几个,都还是未知之数。到时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就不了了之了,廉颇自然也乐得卖个空头人情。 只是廉颇不知道的是,信陵君实际上要比他看起来更腹黑一些,而他所想要的也比廉颇所想到的还更要多一些。 除了河内郡,对于廉颇这样忠心王事而又能力非常的将军,信陵君也更是垂涎三尺,尤其是如今的魏国,自吴起、庞涓、龙贾等将出走的出走、战死的战死以后,魏国已经好久没有名将了。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相较于十室九空的河内郡,廉颇这位老将才是信陵君的攻略重点。 信陵君很清楚,廉颇如今私服而来魏都求援,定未曾告知其赵国王上。当然,事情紧急,回报邯郸不仅时间上来不及,甚至能否通过也是未知。因此事急从权倒也无非厚非。 廉颇的行为在普通人眼中确实是忠君爱国的表现,但在赵王的角度来看,却是不从王命、不服管教、必须严惩的典型。 当然,因着上党之战的由败转胜,这一行为赵王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但到底会在心中狠狠地扎上一根刺。而若此时,再传来廉颇更为魏军主帅为魏国而取河内一郡之地,你觉得赵王会作何感想? 再加上自己在赵国的一番操作,彻底将廉颇留在魏国也不是不可能! 而若是能将廉颇留在魏国,就凭着这一夜的深谈,不愁他不倒向自己。试想一下,自己前有助赵败秦之功,后有廉颇并魏军之支持,即便是魏王...... 嗯,不对,我只是想要在大魏国走向更好的明天而已。 嗯,就是这样。 一边这么想着,信陵君的嘴角越发地勾了起来,一抹笑意是怎么也藏不住,或许是对魏国光明的未来的欣喜吧。 只是,若是赵括知晓了信陵君的想法,定要为他感到悲哀。 因为从头到尾,廉颇都在欺骗着信陵君。而用一堆错误的条件所引导出的结果,自然也是错误的,而再用一个错误的结果去指导之后的行为,也只能是错上加错。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的廉颇见状,也不做扭捏之态度,若是再行拒绝,恐怕倒是弄巧成拙了。况且廉颇也深知魏军“兵强将弱”的状态,若是由魏将领兵,还怕他们受限于能力无法与我军相互配合,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因此,廉颇当即抱拳而道:“若是魏王与信陵君信任,本将当然欣然愿往。” “既如此,事不宜迟,赵军正在长平苦熬,本君这就进宫劝谏我王!将军稍住,如无意外,明日我王便会召见将军。” 随即,信陵君送廉颇将军去往东面厢房至后,便连夜乘车来到魏王寝宫之中! 一场魏国君臣的秘议就此展开。 第102章 信陵入宫见魏王 月已中天,昏黄的月色将整个大梁城给笼罩。 入城时喧嚣的夜市已经不见了踪影,偌大的中央大街上,一辆孤独的马车正朝着大街的尽头——大魏王宫所在地缓缓前进着。 深夜的迷雾中,“吱呀呀”的车辙声伴着马车前叮当作响的铃铛声交相呼应着。 大街上,不时有几个巡逻的兵卒擦身而过,却不见一人敢前来探查,甚至老远便已经双手抱拳肃立一旁,显然,那明晃晃的“魏”字灯笼早已深入众军士的心中。 哪些人能查,哪些人碰都不能碰,显然,这些大梁城的底层们有着他们赖以活着的方法。 当然,这些事情,坐于马车之中的信陵君却是浑然不知。 “快些!”信陵君焦急的神色已经跃然于面,一个劲儿地催促着车夫道:“再快些。” “老爷坐稳了!”壮武的车夫没有更多回答,很快用手中皮鞭如实地履行着信陵君的指令。 于是,铃铛的叮当声与车辙的吱呀声,越发地急了! ...... “何人闯宫?”宫门前侍卫横刀拦下了已经渐渐停下的马车。 “本君!”信陵君一个健步便跳下了马车,从怀中掏出一枚入宫令牌,冲着面前的侍卫一摆。那是信陵君得势之时,魏王亲颁之入宫令牌,倒无甚先斩后奏之能,唯独这入宫见驾却是一路畅通无阻。 “见过信陵君。”几个侍卫赶忙见礼道。 “本君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面见我王,速速通告。”说着变一手持着令牌一边就往宫内走去。 信陵君如此风风火火的做派,加上手持入宫令牌,侍卫们哪里敢拦,随即分作两部,一部赶紧为信陵君开门引路,另一人则赶紧向宫中宦者令保信而去。 ...... “我王!我王!” 未几,宦者令便在魏王的帘幔之外轻声呼唤道。 “何事扰我王清梦?”一道清丽却又中气十足的嗓音在帘幔内响起。 宦者令微微低头,回道:“信陵君夤夜入宫,言说有十万火急之事需立即面见我王......” “信陵君?”清丽的声音显然有些疑惑,又有些恼怒,但到底还是没有更多言语。随即,帘幔之中,稍作彳亍一番,一个粗犷的声音再度响起。 “信陵君所来何事?” “禀我王,信陵君并未告知,只说是十万火急之事,现已至前殿之中。”宦者令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如实描述着信陵君的所为。 “嗯!”魏王心中虽有不爽(任谁被从睡梦中拖出也会不爽的),但还是起身收拾,赶忙往前殿就赶去。从这方面来看,魏王也算是个合格的君王,至少没有因为自己的义愤而耽搁事情。温柔帐中暖,军国大事急,孰轻孰重,他也还算是拎得清的。 只是令信陵君颇为意外热无奈的是:他见到的不仅仅是魏王,还有一个他最不想见到了人——一身青衣难掩傲骨,半点倦色不盖姿色,比女人更添几分刚毅,比男人又多几丝柔美——龙阳君。 显然,刚刚在帘幔中答话的正是此人。 “见过我王。” “嗯。” “见过信陵君。” “龙阳君。” 三人一番见礼,分主次坐下,大魏王自然是端坐主位之上,信陵君则堂而皇之当仁不让地坐在大魏王的右手侧,而龙阳君也不意外,迤迤然做到了大魏王下手的左手侧。 魏王倒也没有沉迷美色,甫一落座便问起了信陵君的来意。信陵君当即告罪,顺带着将廉颇如何乔装打扮来到自家府上,自己又如何与廉颇虚以逶迤,最终与廉颇达成初步一致的情况一一诉说了起来。 魏王旁的没有听到,什么私见外臣呐,什么私下盟约呐,还有什么“夤夜入宫,惊扰王上”啊,都如同浮云一般。甚至连信陵君说要坑廉颇入魏也是充耳未闻一般。 脑海之中,唯有“河内郡”三个烫金的大字熠熠生辉。 河内郡呐!那可是无数魏国人心心念念的河内郡呐!号称表里河山的河内郡啊!物资之丰,人口之盛,自不必多说,更重要的是,这既是秦军东出的咽喉,也是魏国都城大梁的屏障之所在啊! 自伊阙之战后,魏国门户洞开(韩、国也一样,甚至更惨),都城大梁无时无刻不处于秦军的兵锋之下,一如当年的安邑一般无二,可如今的魏国,可在没有地方,也没有国力再行迁都之举。因此唯一的办法,便是在都城大梁囤积大量的兵力,以随时应对不测之事。 如此一来,大梁民壮被迫加入军备竞赛之中,而大魏国如今本就不富裕的民力随之又被削弱了一大截。 若是能将河内郡重新拿回到手中,那无疑是将秦国东出的触手给狠狠斩断,而对于大魏国,无论是民力、国力,都将有一个质的飞越! 祖宗土地重归我手,光是想想都令人激动不已! 眼睛都红了有木有。 “信陵君所言是真?”大魏王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所听见的消息,再一次确认道:“河内郡?你是说可以拿回河内郡?” 信陵君显然有些无语,自己的一番运筹帷幄的精华,显然都被眼前的大魏王给无视了。信陵君真的好想告诉大魏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亲!什么河内郡,无非就是六十多座城池罢了,有廉颇在,至少可保大魏十年平安啊! 十年平安!自己能做多少事情?好像商鞅变法之期,也不过是数年而已。大魏国能否重回荣光,或许就在此人啊! 可惜,信陵君什么都不能说,就连自己有心变法也不能透露半点。“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这个道理信陵君还是清楚的。 顺着魏王的意思,信陵君接话道:“若是运筹得当,应该不成问题。” “好呀!” “好!” 得到肯定答复的大魏王,当即脱口而出两个好字。 “此事便全权交托信陵君,一定要为本王拿回河内郡。”兴奋之下,魏王当即便要对信陵君委以重任。 “不可!” “不可!” 两道声音一左一右齐齐阻止魏王道,却是将魏王给吓了一跳。 怎地,两人还一起反对上了? 第103章 双双反对魏王异 要说龙阳君反对,那是自然,毕竟如此大事全权委托给了“政敌”信陵君,心里有不舒服是正常的,反对也自然是应有之意。 魏王当然也知道,甚至大魏王已经想好了要如何“补偿”和“shui服”龙阳君了,毕竟事关“河内郡”的与夺,乃是魏国一等一重要的事情,来不得半点失误,即便自己想要平衡朝堂,即便自己心向龙阳,但也不会、不敢在此事上搞平衡。 可是,你信陵君反对,那就很不正常了,甚至有些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日夤夜前来,不就是为的此事吗? 怎么面对“全权处理”的大好局面却是退缩了呢? 信陵君当然不是退缩。相反,对于此事的主导权,信陵君势在必得,而信陵君想要的也远比此事的主动权要更多! 信陵君深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若是此时应下了此事,主动权虽然到手,却也仅仅是去完成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而已。办成了,那是魏王英明神武,没办成,那是自己愚蠢透顶。 当然,信陵君自信,凭着自己的政治能力,加上廉颇将军的军事才能,办砸应该是不会的,但即便是办成了,却终究对于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延伸自己的政治手腕,效果有限。 甚至于即便最终拿回了河内郡,也难免有人眼红自己独吞功劳,随之而来的一定是一堆的糟粕事儿,自己自然不绌,但也是相当的恶心。 不如分润一些功劳出来,同时也彻底将这件事情扩大来,扩大到足够自己去影响一批人,动摇一批人,拉拢一批人,排斥一批人的地步,也算是事尽其用。 因此,迎着魏王探寻的目光,信陵君却是早已有了一番说辞。 “我王容禀,上党一战关系重大,河内郡之取舍更是关系大梁安危。有道是一人技短,两人技长,不若召朝中两千石以上公卿及王室重臣共议之。”信陵君颇为坦然地说道。 此言一出,不说魏王,便是龙阳君也不禁要赞上一赞信陵君的大公无私。 那可是“全权处置”啊!事关河内郡归属、上党大战的的“全权处置”啊!可以说,此令一下,信陵君便是当之无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整个魏国都将围着他转,不正是排除异己,根植亲信的最佳时机吗? 龙阳君所想确有其理,但信陵君显然想得更多些——所谓登高易跌重,热火烹油般的繁华,往往都只是昙花一现。 反倒是细如流水,润物无声,方能源远流长。 也因此,信陵君果断地拒绝了,不带一丝的犹豫。 当然了,从龙阳君的角度来看,信陵君此举,或许意在雨露均沾,好给群臣? 但稍稍一想,却又不是,若是一二人或许是卖好,这将十数人统统召来,却不似施恩卖好之意也,有谁会在意谁提议的共同商议呢?显然不会。甚至最后的处置权,都不一定能轮到信陵君的手上。 在龙阳君看来,信陵君此举,端是有些故作慷慨之嫌。 自然的,他也乐得接受这一慷慨。 当即,龙阳君也对大魏王说道:“信陵君所言,即是本君所想,收复故土之事,乃告慰祖宗之大事,旁人不得参与也就罢了,若是无王室之人,却是有些不妥。” 信陵君闻言,却是嘴角微微一哂,果然,装女人装多了,连思维也跟个妇人似的——头发长见识短——一点点的蝇头小利便足以令其忘乎所以。听其所言,竟然似乎是还想要更自己争夺此事的主动权? 就凭你也配!? 别忘了,我信陵君,也是王室中人,如今大魏王的亲弟弟。 论爵,自己乃是君上之尊;论亲,自己乃是王室胞弟;论位,自己乃是众臣之首;论理,此事乃是自己提出。 因此无论从哪里来看,这个经办的总负责人只能是自己。 当然,最重要的是:廉颇还在自己府上呢!换了其他人,你看廉颇将军会配合你不。 信陵君对此信心十足! 魏王看了看左边的龙阳君,又瞅了瞅右手边的信陵君,心中不由得老怀大慰:果然国事当前,自己的心腹重臣们都能一起团结起来,即便日常中有再多的龃龉。 当即,激动莫名的魏王下令,召朝中重臣入宫共商大事,随即又与信陵君、龙阳君一起,一边等候着众臣的到来,一边再度商议起入上党的细节来。 很快,黑衣的宫城卫士敲开了几个重臣的府邸,好在战国时候没有锦衣卫的存在,却有“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陋习,几个重臣对于宫城卫士的到来倒也并不慌张,稍事修容一番,以作清醒之用,随即便登上宫城的马车之上。 哒哒的马蹄再度踏破宁静的大梁城,巡城的士卒显然意识到了什么,纷纷躲到一旁,静静地看着一辆辆黑色马车频繁地往返于王宫与重臣府邸之间。 夜已经深了,就连昏黄的月亮也渐渐在找寻着回家的路途,漫天的星星更是早已没了踪迹,但大梁城魏王宫中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魏国最为顶尖的几只老狐狸,正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在长平之战中败秦军,弱赵军,而取重利、壮魏国。 因为魏王的想法已然很是明确,在场诸人也恍然沉浸在收复河内的惊喜之中。 只不过,有的是为了自己魏国复兴有望而兴奋不已,有的则是为了自己再添权柄而喜不自胜,更有的已经再为如何攫取更多利益而苦恼了。 “我王,既取之河内,不若一鼓作气,直下河东,逼秦回那河西之地,彻底斩断其东出之路。”一名贪心不足的重臣缓缓说道。 此言一出,宛如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立时就有人补充道:“不若趁此机会,再战河西之地,一举将秦军赶回函谷关内!” “若是可能......” 还不待那人说完,就被信陵君一把打断,再不打断,恐怕这群人,彼其娘之的要打到咸阳去! 第104章 魏宫里众臣论战 即便老辣如信陵君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应该、或许、也许是失误了,这群人,根本就属于竖子不足与谋的。 “诸君稍安勿躁,廉颇将军早有言在先,上党之战且八分把握,入河内作战则把握立减两分,若再作他想,则恐惹秦国报复之决心,举国而战,吾等悔之无极也。”信陵君假托廉颇的名义,将众人劝下。 只是,这一番话语,停在龙阳君等人耳朵指中国却很是刺耳。 “什么叫做廉颇将军有言在先?” “是不是我堂堂大魏国还要全听一个败军之将的?” “让廉颇来统军可以,论政却是不可。” “最关键的是,廉颇只有你一人见过,那还不是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那我们岂不是在为你做嫁衣?” 一瞬间,龙阳君的心头千念百转。 正觉着不太对,想要出口反对什么之时,话语却又堵在了嘴边——是呀,反对什么? 正此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瞬间令大殿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之中。 “既然,拿下河内郡尚且不过五六成把握,我大魏又何必出兵为那赵国火中取栗?”一位大臣缓缓说道:“不若令其继续相争,待赵军兵败,再行处置。” 此言一出,在场诸大臣终是恍然惊醒。 自己刚刚都在说些什么啊?是疯了吗?还河东、河西、甚至还函谷关? 自己是怎么敢的啊! 那赵国的对手,可是秦国啊!虽六国之盛无可进函谷半步,集六国之矢不可撼函谷一砖的秦国啊。 旁的国家不知道秦国的厉害,咱大魏国可是吃够了亏的。 自打那卫鞅叛国给秦人变法之后,咱大魏国跟秦人干仗就没赢过!公子卬、公子卬被俘了,龙贾、龙贾被杀了,连带着河西、河东、河内甚至是曾经的故都安邑城都被秦人给占领了。 占了还不够,从车英(河西第二、三次大战后,出使过魏国)到张仪再到范睢,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没在朝堂上羞辱过大魏国。 怎的,没几年时间,全忘了?! 恍然间,众臣仿佛又回到了被秦国大军吊打后,又在朝堂上被其使者压制的雅雀无声的场景。 “王上,今赵、秦相争,若两虎之争也,若我军冒然而进,则恐引虎伤身也。不若趁此我军仍掌握着主动权之际,暂且观望一番,待其虎弱,再行出手,可获之利而全身退也。”龙阳君见状赶忙顺着那朝臣的话语往下说道。 “龙阳君此言,实乃老成谋国之言也!”一位龙阳君阵营中的魏臣立即附和道。 龙阳君说的有错吗? 显然是没有的,等下去,等到秦赵都精疲力竭的时候再上场收玉米,那是最为保险,也是最为有利的。 可问题是如今的赵军主力已然危在旦夕,随时都有可能被秦军包围,就等着魏军续命呢,哪里还有什么等下去的必要。 可以预见的,若是真的应了龙阳君所请魏国继续坐山观虎斗,唯一的结果便是坐视赵军主力被围歼。然后就更没有然后了。 赵军尚在时且不敢出兵,如今赵军主力尽没,又岂敢再撩秦军的虎须?甚至到时候,众臣不仅不会反思,反而会倒打一耙说:你看吧,秦军之威,即便强如赵军也被全歼,若是当初出兵援赵,恐怕魏国也填进去了。 一旦这样的想法占了上风,便是秦国行灭国之举,赵国有亡国之危,魏国恐怕也不敢再有出兵之念了。 赵国既灭,魏国又岂能独善其身? 就在信陵君心中一顿无奈之际,场中局势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刚刚还嚷嚷着要达到咸阳老家去的众人,如今又似“恐秦症”犯了,纷纷劝着魏国再等等、再看看、再议一议。 而他们的说法也出奇的一致:河内郡虽美,可大梁之安才是最为重要的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自己好不容易将一众人自大的心理给打压下,转过头,却又看见众人已经奔向了那避战的一面。 眼看着这抗秦的大好机会就要在众人的集体恐慌中付诸流水了,信陵君知道,自己必须发声了,也必须阻止住众人避战的想法。信陵君明白:此战或许便是魏国重新崛起的最后的机会了。 “龙阳君此言!”信陵君轻咳一声,话语声音也随之提高了几分,刚好压制住在场嗡嗡嗡乱语的众人:“倒也有理。” 话音落,众臣再惊! 怎的?自己幻听了吗? 刚刚是信陵君在说话吧!他居然同意龙阳君的话语? 提出援赵抗秦的是信陵君吧?怎么就打退堂鼓了?自己还准备好好跟信陵君辩驳一番呢! 就连端坐在主位之上的魏王也是惊诧莫名。 说实话,魏王对于众人一窝蜂的说此战不可其实是有点不认可的。原因很朴素,却也很真诚——河内郡是从他的手上丢的,魏王比之在场任何人都想拿回这片故土。 如今的形式,魏王心中也有数,不说秦赵已经大战数年,师老兵疲,光是廉颇答应为魏将兵,就已经是增加了很大胜算了。魏王知道,错过了这次,再想要如此机会可就难了。 当然,龙阳君所说的,包括众臣所提醒的秦军战力,也时刻拉扯着魏王脆弱的神经。究竟能不能战,该不该战,魏王实在也陷入了极大的迷茫与纠结之中。 此时,“始作俑者”的信陵君居然再度力挺龙阳君之言,这着实令还在纠结中的魏王好难接受。 当然,信陵君接下来的话语,很快将魏王的疑惑解开。 “细析龙阳君之言,其意有二:其一,赵国之必救也,不救则唇亡齿寒,赵亡魏危也;其二,救赵需待秦赵之战,精疲力竭也,不可令我军自蹈死地而救赵也。”信陵君环视众人,单从字面的意思解释着龙阳君的话语:“龙阳君,不知本君之解,确否?” 龙阳君闻言,脸色也是一变。 信陵君的解释对是对,可自己只不过是想要拖延,然后不了了之,可这样的话语显然摆不上台面。 第105章 破局需待赵粮尽 看着魏王探寻的目光,被逼到角落的龙阳君随即只能硬着头皮答道:“确也。” 主位之上的魏王,闻言也是心中一轻,原来龙阳君也是支持出兵的,只是出兵的时机问题,那么河内郡…… 魏王与众人的目光随即看向信陵君,似在等待着信陵君进一步的说法。 “既如此。”信陵君得到龙阳君肯定的答复,显然心中已然是智珠在握,随即缓缓说道:“此事易也!我王可以派遣一员大将,先行整军备武,陈兵边境,一旦时机成熟,便可直接杀入战场。至于何时方为时机成熟。” 信陵君又是稍稍一顿。 这一顿却再度将在场众人包括魏王、龙阳君的注意力给彻底吸引住了,显然众人都已经将解决自身安全与攫取利益之间矛盾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信陵君的身上。 信陵君知道,只要自己能在此战中给魏国带来足够的利益,那么未来将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住自己带着魏国大踏步前进的脚步了。 稍稍平复下心中的激动,信陵君继续平缓地答道:“赵军粮尽之时,便是我军入局之日!” “赵军粮尽,或与秦军决一死战,或直接投降!若此时无我军参与,则以赵军新任上将军赵括之能,恐难于制下,赵军或成群违命而降秦亦未可知也。而如果此时,我魏国大军出现在战场一侧,复有廉颇将军之名,则赵军必归心而与秦军决一死战!”信陵君随即继续解释道。 话音落,便是龙阳君,也对于信陵君的话语无有更多的指责,或者说他也根本无法指责,因为信陵君完全就是按照他的话语接着说下去的。若是要反驳,要么你就是否定了自己提出的观点,要么就要你来提出何时才是时机成熟。 显然,否定自己的观点那是不可能的,至于何时才是时机成熟,不说龙阳君能否提出更好的建议,单单这提出之后所需要承担大压力就足以令众人望而却步——若是按照你的时机进行,错了,恐怕便只有一死以谢君王了。 当然了,信陵君的提法确实也算是合理,粮草对于战争的重要性,便是完全不懂军事之人也略知一二。 只是,信陵君有些小瞧了赵括对于麾下赵军的控制力。当然,在绝境之中,赵括作为一个新上任的主将,控制不住军队才是正常。 但历史有些时候就是那么不讲道理,即便在大输溃败的真实历史之中,赵括也从始至终将四十万赵军的指挥权牢牢控在手中。直到自己中流矢而亡,四十万大军这才降了秦军。 不得不说,这简直有点儿像是个荒诞的奇迹。 当然,历史从来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菇凉。更有学者称,长平之战,秦军损兵也达到数十万之巨。若此为真,赵括真的败了吗?若此为真,赵括还真的是“纸上谈兵”吗? 但历史究竟如何,如今的赵括却是对于赵军的掌控力,便是较于廉颇也有过之无不及。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的魏国君臣们迫切的想知道的是:赵军到底何时粮尽? “然则赵军何时粮尽呢?”心情急迫的魏王终究发问道。 而魏王此问一出,虽然没有明言采纳信陵君之提议,也算是默认了此事。 龙阳君闻言却是有些失落,兜兜转转一大圈,最终还是落回到了信陵君的手中,美目流转之间,不知又在思量着些什么。 或许这就是绝对的实力与智力的碾压吧,再妖娆的身段、再魅惑的面容,终究抵不过一颗充满智慧的大心脏。 在场诸大臣却恍若未觉信陵君与龙阳君之间的争斗,他们也迫切的想知道赵军何时才能粮尽。 信陵君闻言,自然高兴不已,当即抱拳而答道:“此事自然要问住在本君府邸的廉颇廉老将军了。” “如此关键信息,廉颇将军怎会轻易告知,须知他定不会愿意自家兵卒受损过重的。”一名大臣皱着眉反问道。 对于这样善意的质疑,信陵君却是丝毫不在意,当即为人解惑道:“此事易也,且拖延告知其我军之出兵时间。大战在即,其必然心焦,若再故意夸大出兵所需时间,其必然不肯,那便需要向我等证明为何不能晚些出兵,粮草不济当是其最好的原因。吾再稍稍引导一番,以廉颇之莽撞心思,心焦之下必口不择言也。” “嗯!”魏王满意地点点头,赞道:“信陵君果然思虑周详!” “我王谬赞了,只是为国尽忠尔。”信陵君立即谦虚道。 一时间,“思虑周全”、“老成谋国”等词语一股脑儿地被套在了信陵君的头上,夸赞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宫殿,随即又晃晃悠悠地挤出宫殿之外,直把那孤月给夸下了梢头。 东方既白,语声稍歇。 “晋鄙!”魏王挥了挥手,打断众人的恭维之词道。 晋鄙者,魏国最后一名还算能打之将领。曾为龙贾之副将,颇受器重,后河西战败,奉命突围,龙贾亲为之断后,便是要为魏国留下这一当打之将。 只是龙老将军的一片苦心终究没有被太过辜负,魏王虽然有些自私,也更喜欢任用私人,但他也知道,晋鄙才是真正能打的将领。随即在几场大战之后,晋鄙便被魏王推到了前台。 但即便如今的晋鄙已经算是进入了魏国的中枢,但出身寒门便决定了他注定没有多少话语权,若非魏王力排众议,他根本不可能立于此地,与重臣们一道讨论着决定魏国未来走向的大事。 也因此,晋鄙成了孤臣一枚。 “末将在!”一直在角落里悄然隐身着的将领赶忙上前答道。 “令你为帅,先行集结十万大军,陈兵赵国边界!”魏王霸气地说道,说着掏出了一半的虎符交给晋鄙。 “诺!”晋鄙双手接过虎符应诺道。 “信陵君可还有其他交代?”魏王随即看向信陵君问道。 信陵君也当即挺身道:“王上,还需令晋鄙将军尽速查明长平战场的情况,以供参详出兵之时机!” 第106章 梦战罢五国来朝 “可!”魏王闻言,随即对晋鄙下令道:“晋鄙,集结大军后,立即撒出斥候,将最新的战报给孤带回来。” “诺!”晋鄙又是一揖,干脆利落地回应道。 随即后退两步,转身便往殿外走去。来去匆匆,倒也有几分名将之风。 信陵君看着晋鄙离去的身影,也是颇为欣赏地点点头。 有人问,信陵君如此爱才之人,为何没有将那孤臣晋鄙收入囊中,甚至历史上为了夺权,还不惜以手下击杀之,将魏国最后的一根骨头给生生敲断。 难道信陵君也有门第之见,看不起出身寒门的晋鄙。 当然不是如此。 怪只怪,魏国能打之将就晋鄙这么一个而已。 魏王虽然明面上有些糊涂,但对于军权的执着与敏感性,那是身为君王与生俱来的。晋鄙作为魏国之中唯一还算能打的将军,身为王弟的信陵君,既为文臣,自然要跟武将们保持距离,这既是在保全自己,也算是保全晋鄙。 当然,又因着信陵君本身也算能文能武之辈,所以,当只效忠与魏王的晋鄙不肯轻易交出兵权之时,信陵君也会毫无顾忌地将晋鄙斩杀当场。 若是再想深一些,或许,即便晋鄙见到虎符之后,立即双手奉上兵权,信陵君也不会放过晋鄙吧。 不是担心晋鄙就此归魏告自己的刁状,毕竟魏王没有派人追来,便已经是默认了信陵君携军而援赵的事实了。 唯一可能的解释便是:晋鄙一失,魏国便失去了最后一个能打的将军,一旦魏国面临外部危机,自己或许便是唯一能助魏国脱困之人,这样也就给自己“窃符救赵”八年之后的回归魏国提供了某种可能。 当然,这些不过是基于历史的某种臆测罢了。 说回当下,随着晋鄙退下,朝议也告一段落,望着已经露出鱼肚白的天空,信陵君也随即告退归府。 然而,信陵君却是没有去找那已经等了一夜的廉颇,却是稍稍与家老嘱咐几句后,径直便往后厢房中,悄悄地自顾自地睡起大头觉来。 或许是太过劳累的缘故,又或许是因着兴奋的缘故,信陵君几乎一挨着枕头便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朦朦胧胧的,信陵君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横刀立马将数十万秦赵两军的尸骨踩在脚下,满地皆是黑色的旗,红色的血以及皑皑白骨,万千尸骨所堆砌的高台之上,只有一面红色魏字旗帜正迎风舞动。 画面一转来到熟悉的魏国大梁城中,此时的大梁,已是处处张灯结彩,声声欢歌笑语,荣耀几乎写在每个魏人的脸上,酒肆的老板将一缸缸的魏酒拖出,尽请过往之人痛饮,鲜花铺满了整个中央大街。 迎着万千热辣的目光,自己率着得胜之师自北门而入,在无数的欢呼声中,缓缓来到宫门之外、宗庙之前,一个个秦将被绑缚着献给祖宗灵牌。 一团团象征着国运的祥云在大梁的上空凝结着,最终化为青鸟的模样坠入那王宫之中。 画面再转,一座高台之上,身着黑色衮龙袍,头戴九旒冠冕的魏王,正捧天子之胙,为天地祷告,宣之魏之复兴,重为诸国之伯! 高台之下,齐、楚、燕、韩、赵诸国皆相来庆。 众臣朝拜之际,那九缕流苏之下,隐隐约约却是另一番面孔…… 这边信陵君正梦着不可描述的事件,与其只有几道墙壁相隔的东厢房中,廉颇却是坐卧不定,当然,这其中倒也不全是廉颇假装的。虽然在与信陵君的谈话中已经基本将出兵援赵的事情谈妥,但信陵君到底只是一个君上,却不是魏王。到底信陵君能不能说服魏王,廉颇心里没有底。 而相对于廉颇的坐卧不定,与之千里相隔的北面战场之上,赵括就显得很是有些焦躁不安了。 北面的攻伐之战已经整整持续了一日一夜。 赵军之中,上至上将军赵括,下至普通骑卒步兵,都已经迫近极限,虽然自黄昏之后,赵括已经有意识地令诸军减缓攻击力度,适时地轮转休息。但长时间的战斗,依旧无情地消耗这赵军士卒的体力,以及战斗的热情。 秦军之中,情况倒也相差无几。赢摎早早便已经在战斗的第一线,而且是哪里危险便往哪里去补救,若非体质惊人,怕是早已倒下。而本就不占什么优势的秦军,随着兵力的减损,也越发地艰难了起来。 可以说,两军都已经到了自身的极限,就看谁能坚持住最后的五分钟。 赵括很想继续跟秦军这样僵持下去,毕竟这样的对攻,自己这边损失虽然多,但秦军的损失却也不少,很是契合自己消灭秦军有生力量等待外力介入的战略决策。 可惜秦军并不愿意以这样的对耗的方式结束上党战役。 而这个破局点,秦军毫无意外地选择在了丹水西岸的壁垒之上。 昨夜入夜之后,就在廉颇缓缓敲响信陵君的大门时,司马错便带着三千五百精锐悄然绕开了赵军广阔的堡垒阵地,自东往南,再向西北,来到了线壁垒的前线。 一到壁垒西侧大营中,司马错随即出示武安君白起的手令,接管了王骑和仍在东侧强攻壁垒的胡伤所部。更是在充分了解战况之后,以带来的飞鸽传书通知了胡伤所部,并约定好了进攻的重点。 如此一来,原本因为胡伤与王骑互不统领而导致的各自为战的情况得到很大的缓解。 胡伤与王骑倒也没有什么矛盾,只是两位同为偏师主将,又都是平辈之人,自然互相不服。按理说王骑兵多,胡伤兵少应该配合王骑才是,可偏偏,胡伤所部尽是精锐,而且已经很好地完成了武安君所交付的任务——攻占韩王山大营和东岸壁垒,至于着西岸壁垒却不是胡伤的主要任务。 继续进攻西岸壁垒,这是胡伤作为一个秦国将军该做的,可继续进攻不意味着就要听从王骑的安排,自然王骑也没有这样的奢求。 因此,各自为战也就不奇怪了...... 第107章 强兵之属秦锐士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这样的各自为战的局面也跟两边隔着壁垒无法很好地交流有着不小的关系。 至少在开战初期,如果两军能够很好地沟通,胡伤所部能够静静等待王骑所部将西岸赵军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住,再行攻打东岸壁垒,从而从东面对西岸壁垒进行突袭,或许赵军早已自溃。 可是,历史从来没有“如果”这么一说。 好在司马错的到来,便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论资历,胡伤也好、王骑也罢,都跟着司马错入过蜀,是他们的老上级了;论职位,司马错还是大军的副将,除了白起和王龁之外,就是他了,更何况司马错还有白起的手书。 没啥想的,听命便是。 不过,想要攻破着西岸壁垒,仅仅靠着一个司马错协调两边,显然还是有些不够。毕竟白起的命令可是尽快突破,从而绕道北面战场进行支援。 能让白起下达如此之令,甚至让司马错奔袭百里来援助,也从一个侧面反应出了北面之战有多么的激烈。 而对于攻破西岸壁垒,白起也好,司马错也罢,将他们的赌注全都压在了司马错所带来的这三千五百精锐之上。 可不要小瞧这区区三千五百精锐。 这只部队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上党战场中,秦军内最为精锐的三千军了,饶是这只部队乃是临时拼凑而来的。 三千五百卒,其中三千人乃是白起与王龁及司马错的亲兵所组成的。 能做上将的亲兵,那都是从各军之中优中选优而来的,骑射弓马无一不精,刀枪棍棒也是烂熟于胸。更兼守护主将的职责,其精盔细甲,便是一般的百人将比之也有所不及,配合着密不外传的军阵,十人之阵,便是一屯之兵来攻,也轻易破之不得。三千之卒,便是上万精锐也能硬抗! 至于这另外的五百兵卒,却是这三千亲兵也不敢轻捋胡须的存在。 名曰:秦锐士! 没错,便是与齐技击、魏武卒与赵边骑并称为战国四大强兵的秦锐士! 齐国技击之士是为齐技击,乃齐国以金银爵位而召集的武功高强,善于骑射的“武林高手”,兴于春秋,盛于孙膑时期,而衰于田氏代齐之后; 赵边骑便无需多说,由赵武灵王建立,初为对抗胡人所立,为代地骑兵之长; 而众人最为熟知的要属魏武卒了,乃是魏国名将吴起所训练的精锐重装步兵,多年里魏武卒随吴起南征北战,创下了“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不分胜负)”的奇功伟绩。 阴晋一战中,五万魏军,破秦五十万众,至此魏武卒名动天下! 魏武卒的选拔要求,则是: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意思是:士兵穿上身﹑髀部,胫部的铠甲,能开十二石之弩,每人背五十只弩矢,拿着长戈或铁戟,腰带利剑,携带3天的作战粮草,连续疾行一百里,能立即投入激战。 正是因为如此严苛的选拔方式才保证了魏武卒的彪悍战力。 秦锐士的出现,正是依托于魏武卒,甚至或许可能就是被魏武卒给打怕了,这才促使秦国的上层精兵简政、砸锅卖铁也要练出一直能打败魏武卒的强兵来。 于是,秦锐士在魏武卒选拔、训练的基础上,要求更高的负重、更强的体力、已经付出更为残酷的训练,上马为骑、下马为步、单兵作战与团队协作无一不精,甚至可以说是赵边骑与魏武卒的混合版。 而以秦军自商鞅变法,全国只重“耕战”,其兵力之盛无需多言,常年有数十万大军在编,可偏偏这数十万大军,就选不出哪怕区区三千锐士,秦之锐士在最高峰时期也不过一千六百人。 正是如此宁缺毋滥,才更显其威力。 伊阙之战中,打得魏军最后魏武卒仓皇而逃,率先突入伊阙城,打开城门的便是秦锐士; 平巴蜀之战,爬山钻林为主力铺路架桥、扫清障碍的是秦锐士; 鄢郢之战里,秦锐士更是在白起的率领下,几乎横扫楚国大地,一举夺下楚国鄢郢之地,楚王甚至只能迁都以避锋芒。 哦,对了!武安君白起,便曾是秦军锐士中的千人队长。 其战力之盛,可见一般。 而如今,秦王所派出的五百锐士(秦锐士由秦王直辖,便是虎符也无法调动),又被武安君白起全数调到了西岸壁垒,其重视程度,不许多言矣。 三千五百人,宛如一把锋利的尖刀,势要在这黑夜之中,将那壁垒彻底撕碎…… 深夜里,匆匆赶到的三千五百精锐已经稍事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也到了与东面胡伤所部所预定的时间。 只见三千五百精锐,全副武装,各持剑戟弓弩,趁着黑夜,秘密运动到壁垒中部。 正此时,壁垒的东面响起了漫天的喊杀声——那是胡伤所部依令在东面率先发起佯攻,吸引赵军主力的注意。 说是佯攻,实际上连胡伤将军本人都已经亲自上场,大有不拿下壁垒势不收兵的架势。 赵军主将许历,对于这样的厮杀似乎已经司空见惯,随即不慌不忙地派遣出一只只预备队前去东面阵线增援。 而这边赵军的增援一动,西面王骑所部也随即派出数万的生力军,对着壁垒猛攻而去,声势比之东面还要高上不少。 只有那三千五百精锐,却隐没在黑暗之中,静静地等候着王龁将军的命令。 赵军方面,许历见状,嘴角已经微微扬起,果然,鏖战之后两面的秦军已经有了相互的配合,只是这样的配合想要瞒过本将,却有些草率了——声东击西的把戏有些儿戏了。 随即许历便率着自己的亲兵往西面,堵截秦军而去。 没错,许历想的是秦军在经历过各自为战的痛苦之后,终于学会了相互配合,妄图以东面的强攻吸引住自己,再从西面彻底攻杀而来。 因此在东面告急之时,许历只是派出了麾下的预备队,而自己最后的王牌亲兵却不曾撒手。 只可惜…… 第108章 秦军锐士乱壁垒 只可惜,秦军真正的杀招并不是明面上的两只部队,而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那把匕首,务求一击毙命的匕首。 眼看着,东西两面的攻势就要被压制住,王龁判断,对手应该已经竭尽全力了,随即中军下令,三千五百精锐立即展开突袭。 随着一阵锣鼓之音传来,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瞬间在战场上爆裂开来。 咔哒几声,数架云梯几乎是摸着黑挂在了壁垒的城头,巡城的赵兵反应已经很快了,几乎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便看向了那黑暗之处,只可惜还是晚了。 一名浑身黑衣黑甲的亲兵已然立在了墙头之上。 原来,云梯在搭上城头之时,便已有一名秦锐士,凭借着高超的平衡能力,沿着不断起伏着的云梯,拾阶而上。而下方举云梯的众锐士,也生生凭借着超人的臂力,硬生生将前段挂着一个人的云梯给搭上了壁垒。 因此,云梯刚刚搭上,秦军的锐士便已经到了云梯的尽头,快走两步再一个小翻,便来到了壁垒之上。 这样的配合,这样的能力与臂力,这样的时机把握,诸多的情节,哪怕有一丝丝的错漏,都无法完成。而对于这样几乎是杂技一般的行为,赵军是根本没有见过的,猝不及防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发现秦军的巡城赵军刚刚喊出一嗓子“敌袭!”,一把利刃便已经横过了他的喉头。 好消息是:赵军的士卒终究还是完成了他的使命,将敌人来袭的消息给爆了出来,而收到消息的众赵军也纷纷赶来,形成阵型准备将秦军赶下壁垒。 坏消息是:就在赵军纷纷赶来之时,面前的秦军已经从一人变成了五人,正组成圆阵,封堵着赵军前进的路线,而在黑暗之中,还不知有多少的秦军正试图通过那刚刚搭好的云梯登上城头。 目前的情况是:秦军五人组面对着的却是赵军近乎百人的围攻。 说实话,赵军心中是并没有什么害怕之类的情绪,甚至还有些小兴奋,即便秦军已经登上壁垒。毕竟这偌大的壁垒,秦军只要运筹得当,总有间隙可趁,偷偷渡上来十几二十人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了。赵军所需要做的,也就是趁着他们立足未稳之际,迅速集中优势兵力,将他们赶下去也就罢了。 这样的故事,在这条壁垒之上已经发生过无数多次了。 但这次,赵军的士卒们显然有些小瞧了眼前这群秦兵了,尽管他们只有一伍之人。怪只怪他们没有能够看到这群秦兵是如何悄然而快速地登上城楼的。 赵军的进攻很快展开。 因为兵力的足够优势,赵军甚至没有喊身后的弓兵们的支援,十几打一,还要弓弩兵增援,这说出去像什么话?更何况,十几人打一人,眼前的秦军区区数人,几乎与那白捡的功劳一般,如此之功,赵军的屯长可并不想与更多的人分润功劳。 长盾在前,长矛在侧,赵军用平推的方式向着秦军近发着,试图以人力生生将前方的秦军和可能随时上来的秦军增兵们给退下壁垒。 显然,赵军虽然从战略上藐视着秦军,但在战术上,却还算是重视秦军的,至少没有想着分割包围这样的骚操作。平推过去,稳得很! 自然,也快得很。 赵军的屯长很清楚,自己需要迅速地解决战斗,因为不定前方的友军还需要自己的增援,自己不能被这点子的蝇头小利给绊住了脚。 而面对赵军几乎无解的一力降十会般的打法,那边的秦军却仍旧是微微一笑,根本不尿。无他,这点子困难根本难不倒他们。 五人小组随即开展一系列的骚操作,中央为首之人迅速抄起手中盾牌,做防御之用,前方两人身子微微低下,几乎将整个脑袋和身子藏在了盾牌之后,依旧是再作防御状。 而这样的防御状态,对于赵军的平推显然是没有用的。 五个人的气力,即便是再大,也不可能是百人的对手,一味的防御只会让赵军利用盾牌彻底将好不容易登上城楼的五人给退下壁垒。 至少赵军的屯长和他麾下的赵军士卒们便是这样想的。 然而就在盾牌相接,众赵军士卒们随即发力试图将秦军一举推下,然而就在此时,风云突变。 藏在后头的两名秦军忽然一个向前,一脚踩在举盾的同伴的肩膀上,一个翻身,便跳入了赵军的阵线之中。 因为赵军的阵型呈现出一字排开的情况,并没有什么纵深可言,秦军一个助跑远跳便已经越过赵军高高举起的盾牌与长矛,轻松地落在了赵军整个阵型的后侧。 长剑横握,借着转身的力量,长长的秦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反应不及的赵军士卒立即被秦军从后方开了瓢。 这一切都发生在了电光火石一般的时间内,也根本容不得赵军有所反应。 而等赵军反应过来,已经陷入了秦军的前后包围之中。没错秦军以五人之众,包围了赵军五十多人! 若是在一般的情况下,赵军凭借着人数优势,不说立即将秦军赶下壁垒,至少不至于如此狼狈,可坏就坏在了秦军向前平推的阵型——盾牌、长矛等可以隔开秦军,限制秦军单兵作战能力的武器一股脑儿地被堆在了正面,侧后方只有手持长刀的普通甲兵,再加上猝不及防,哪里会是精锐的秦军的对手。 而跳后的秦军更是反应迅速,几乎不需要任何地协同,连个眼神的交流都不曾有,便立即一前一后组成一个小型的圆阵,旋转着、轮换着向赵军屯长处攻去。 赵军后阵受到秦军锐卒的侵袭,若是屯长能够稍稍冷静分析,就能得出此时最佳的处置方案:不惜代价,先将当面的三名秦兵推下壁垒,再来解决剩下的后方的两名秦军。 可惜,面对着死亡的威胁,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够泰然自若地处着,进而进行冷静地分析。 而赵军的屯长显然也不是那样的人。 于是,赵军阵线彻底地乱了! 而这,正是秦军所希望的。 第109章 死战壁垒拼秦军 感受到秦军锐士的强度,面对着直直向自己杀来的秦军,屯长做出了普通人最直接的决断,却也是最为愚蠢的决定——撤回盾兵和矛兵,围绕自己周围,组成圆阵,再行推进! 可是,从平推到圆阵的阵型转换,不可避免地需要时间,更会给当面的秦军以可趁之机。 果然,这边赵军刚刚以令而行,原本密不透风的阵线瞬间出现了几个小小的缺口,说是缺口,倒也有一柄长矛堵在其中。 可是区区一柄长矛哪里会是秦军锐士的对手。 秦军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让赵军顺利完成变阵。当即三名秦兵便各自顺着眼前的“缝隙”,一挡一刺之间,斩杀当面之敌人,钻入了赵军阵线之内。 随即,刚刚打入赵军内部的三人,又齐齐向着赵军屯长处杀去。 很快地,再又继续斩杀了数名赵军之后,五人小组终于在赵军屯长处再度汇合,没有丝毫的悬念,在秦军五人的默契配合之下,赵军屯长当即饮恨西北。而直至此时,秦军的无名锐士之中也不过只有两人负有轻伤而已。 在斩杀掉赵军屯长后,赵军一时间再难形成有效地合击,而秦军五人则如同五瓣花瓣一般,在赵军红色的海洋里翩翩起舞,肆意地挥舞着长剑,收割着赵军的生命。 然而赵军却也没有就此放弃阵线,即便屯长阵亡,即便自己远不是眼前敌人的对手,即便…… 无他,唯死战尔! 所有的赵军都知道,一旦这段壁垒失守,会意味着什么! 没有丝毫的犹豫,年资最深的什长很快接过了指挥权。 他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联络后方弓兵,立即对所处区域西侧城墙进行箭雨覆盖。而后方的弓兵也在第一时间发出密集的箭雨支援壁垒。 随着几声惨叫与重物砸地的声音,很明显,弓兵建功了。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几名秦兵冒着密集的箭雨已经登上了壁垒,甚至已经向着赵军贴了过来。 情况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越发地糟糕了。 “死战!”什长发出了他接过指挥权后的第二道指令,也是他的最后一道指令。 说着,什长已经带着他的袍泽弟兄们往秦军剑口上撞去。没错,他们几乎是用自杀式冲锋的方式,用自己生命和肉体为代价,为袍泽们争取到重创乃至杀伤秦军的机会。 噗呲一声,长刀入肉。 中剑的正是刚刚喊完话的什长,汩汩的鲜血立即从创口流出,但只看那赵军什长不退反进,长剑立即穿透什长的身体,内脏随即被刺破,大股大股的黑血顺着什长的七窍缓缓流出。甚是恐怖不已。 可是也因为内脏的破损与大量血液的流逝,什长虽然已经贴近了秦军,甚至都能感受到秦兵呼吸的急促,却再也无力挥舞手中的长刀,终于在秦兵近乎惊恐的眼神中缓缓垂下了头颅。 对面的秦兵见状显然是大松了一口气,对于赵军如此自杀式的贴近方式,即便是身经百战的秦锐士也有些手足无措,但秦军尚未来得及庆幸一二,却猛然地发现,自己似乎、好像、也许、应该是危险了。 出于本能的缘故,秦军锐士下意识地就想抽回长剑,但刺入什长身体内的长剑却似在什长的身体中生了根一般,锐士费尽全力也没能顺畅地抽出长剑。 随着“吱呀呀”的一阵令人牙酸不已的声音,秦军锐士瞬间明白,那是赵军用自己的骨头生生地卡住了自己的兵刃。 那是怎样的硬骨头啊!居然连精铁打造的长剑都无法割断它; 那又是怎样的精气神啊!居然能忍者剧痛,将长剑生生地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俗话说: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面对如此不要命的赵军,即便是身为天下精锐的秦军的锐士心中也有点儿慌。但锐士到底还是无负其精锐之名。 只一瞬间的功夫,秦军锐士便立即判断出如今的危险,几乎毫不犹豫地便将手中长剑弃之不顾,随即身子团成一团,在地上一个骨碌,堪堪躲过了数名赵军的联手致命的一击。随即半蹲在地,从脚上拔出短匕,反手横握着,挡在胸前,成防御状态。 只是,即便秦军已经算是反应极其迅速,更是竭尽全力去躲避赵军的攻击,然而,那一瞬间的迟疑,还是给了赵军的长矛手机会。 一道狭长而狰狞的伤口出现在了秦军锐士的后背之上,汩汩的鲜血正不要钱似地从长长的伤口处涌了出来,那是被长戈狠狠划过的痕迹。 好消息是:因为背甲的护卫,长戈没有伤到肺腑内脏; 坏消息是:因为自己和长戈的相向运动,这道伤也由浅及深,几乎是斜斜地横跨整个背部,尤其是在最后肩部,长戈几乎已经嵌入骨头之中,若非最后翻滚的动作快速且猛烈,整条左臂或许就被切下来了。 赵军什长,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秦军的锐士的重伤。 刚刚做好防御姿态的秦军锐士,瞬间一股钻心的疼痛伴着火烧一般的感觉,直冲脑门,豆大的汗珠一瞬间就下来了,那是大脑中枢在警告着秦军的锐士:你自己受伤颇为严重,必须要立即处理。 但在这壁垒之上,环顾四周,同伴们也都在众多的赵军士卒中苦苦挣扎着,哪里能护卫自己进行包扎处理,而后面的袍泽因为箭矢的压制,一时间也上不来,甚至几个赵军已经慢慢摸过去,想要烧毁云梯了。 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秦军锐士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左臂受伤,左手已经不能发力,右手虽然完好,但却只有一柄短匕作为武器。 为今之计,最为要紧的不是处理伤口,而是抢到一件更为趁手、更长一些的兵刃。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自己手中的短匕显然无法抵御多个戈矛的进攻。 说时迟那时快,正待秦军锐士挑选想要抢夺的长刀之时,赵军几柄戈矛已经刺到了秦军锐士的眼前…… 第110章 一人倒而十人进 当! 眼疾手快的秦军锐士奋力用手中短匕格挡住了两柄戈矛。 可是,短匕终究还是太短,另一柄长戈眼见着就从左路直奔秦卒的心脏而来。千钧一发之际,秦卒右手发力,借着对面赵军的反推之力,秦卒遂一左腿为轴,就此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转身。 然而,秦军的锐士终究还是没有躲过赵兵的长戈。 就在秦卒刚刚完全背过身,就要躲过赵军一击之时,赵军的长矛却已先至,只听得噗呲一声,长戈矛头尽数没入秦锐士的肩窝之中。 吃痛之下,秦锐士再度发力加速转身。 而赵军士卒也顺势将长戈向上一抽,准备回兵防御。 两相用劲之下,秦锐士的左臂竟然被生生拗断,长戈收回之际,断臂随之被抛向了空中,顿时断口处几道血柱喷薄而出。 临近的几个赵兵都被淋了一脸,这也导致了围攻的几名赵兵出现了短暂是失明与失神。而这短暂的失神在战场上,几乎就是致命的,尤其对面之人还是秦军精锐中的精锐。 失去一臂的秦卒状若癫狂! 他知道,失去一臂的他必不可能再待在锐士之中了,甚至这一战或许就是他的最后一战。而一旦失去秦锐士的身份,家中产业尤其是占了大头的职分田(可以想象成现代的工资,只不过是以田地的方式给予)将被收回,再加上自己这个“废物”(耕作能力下降)加“饭桶”(身体所需吃得多)的拖累,家中之后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唯一的办法,便是在此战中尽可能的建功!建足够的功勋,以期在战后获得爵位和相应的田地,哪怕为之付出生命!甚至,已经残废了的自己,或许死在这壁垒之上会是更好的选择。 于是,很自然的,秦锐士疯了! 比之之前的赵军什长还要疯狂! 转过身的秦军,右手中的断臂凌空换成了正握,直直地便向斩断了自己左臂的赵军刺去,长戈固然杀伤力强大,可也因为它的体积巨大,远不如短匕来得便捷,加上鲜血糊脸,赵军士卒根本来不及进行防御。 短匕随即没入喉咙之中,赵军眼神瞬间灰暗下来。 一击毙命,干脆利落! 秦锐士却没有再试图抽回短匕,因为如今的短匕既救不了他的命,更换不来足够的功勋。只在短匕没入赵军咽喉的一瞬间,秦锐士便已经脱手,并迅速地向下一抓,长戈已然被抓在了手中! 五指用力一转,又是一提,配合着脚下的步伐,笨重的长戈的矛尖便已经转在了赵军的士卒们。 手掌再度用力,长戈随即配合着前出,直直地就将一名赵军刺杀当场,紧接着,秦锐士手臂一架固定住长戈的末端,脚下再度发力,从左至右,自地而至腰,扭转之间将力气传导之手臂,最终到达长戈。 长戈当即跟着秦锐士的身体一通扭转,“噗噗噗”的几声,接连划破数名赵军士卒的咽喉。 “不更”到手!(不更者,秦二十等爵位中的第四级,不更者,即可免充更卒(轮流服役的兵卒)之意。) 秦锐士表示很满意。 然而,这位悍勇得有些癫狂的秦锐士的表演,也就此告一段落了。 背部的重伤与左臂的断裂,不仅严重地影响到了他的战斗力,更是无时不刻不在大量地消耗着他的体力,连续地一番作为,只是他奋起最后的勇气,肾上腺素最后的爆发。而在长戈再度被赵军士卒挡住的那刻,便也就是他走到尽头的时刻。 “噗呲”又是几声利刃入肉的声响。 只是这次,利刃换到了赵军守卒的手中,而那被刺之人却是那已经身负重伤的秦军锐士。 奋起最后的勇武,秦锐士再度发力,长戈向左横摆,刚刚刺入利刃的赵军慌忙撤手,这才看清,两柄长矛、三柄长刀已经彻底将秦锐士的身体洞穿。 五个窟窿之中,鲜血不断地涌出,在带走秦军锐士身体热量的同时,也将他的气力渐渐消磨。 因为大量的出血,造成了秦锐士脑部的供血已经严重不足,眼前更已经是一片的朦胧。而因为内脏的破裂,鲜血甚至从锐士的七窍中流出。见惯了生死的秦军锐士心中很清楚:自己已经不行了! “杀!”秦锐士再度怒吼着,奋起最后一丝丝的气力,将手中长戈抛出。 只听得“当啷”一声,被抛出的长戈在空中划过一道并不怎么优美的曲线,随即掉落在了正慌忙退后中的赵军面前。 战争依旧有他铁的法则,失血过多的秦军即便是曾经的锐士,所扔出的长戈也不足以击杀任何人。 而随着长戈落地,秦锐士那铁塔一般的身躯也随之轰然倒地。 有些可惜,那最后一击没能再斩杀一个赵狗,否则,自家的弟弟入军之后便能更轻松些了,或许不用多久就能当上“大夫”爵(秦二十等爵位中的第五级),甚至是“官大夫”…… 若是如此,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吧! 不过,也还好! 刚刚斩杀的赵狗,再加上往日的功勋,换个“不更”爵还是够的,有了“不更”爵,免了那些不能升爵的徭役,家中日子也会好过不少!有了“不更”爵,弟弟也能讨个好媳妇了吧! 好啊!真好…… 仰面朝天的锐士,静静地看着不见五指的黑夜,目光中却是无数的繁星,煞是夺目而耀眼! 他用他的生命,为家人带去了生的希望。这或许便是“向死而生”了吧! 当然,他的负伤与牺牲,也成功拖延住了赵军的脚步,趁着他与赵军纠缠着的时间,那边云梯之上,又已经上来了十数锐士,已然组成了队列,向着斩杀他的赵军逼近。 赵军虽然也很快发现了赶上来的秦军,但为了围剿刚刚的锐士,阵型早已打乱,如今慌忙调整,又哪里是那新晋的秦军锐士的对手呢。 当当啷啷的兵器交接之声随即响起。 秦军很快占据上风,踏着锐士的尸体。 赵军无奈后撤,秦军步步紧逼,踏着同袍们的鲜血…… 第111章 壁垒乱战秦终破 一处、两处、三处…… 壁垒之上,越来越多的地方被秦军锐士带着三名将军的亲兵们给踏破。 而在壁垒西侧一夕被攻破破,东面自也不可守,连带着东面胡伤将军所部也随即登上城楼。 当然,秦军锐士所按下的底牌毕竟还是太少,登城的云梯即便全搭上,也不够王骑数万大军一齐登城的。犹如一条条的毛细血管,是根本无法容纳住那汹涌澎湃的动脉血量的。 想要彻底拿下壁垒,秦军显然还需更多的努力。而如今要做的,便是继续按照预定计划,两头并进,将一小块一小块的突破地连成大块,以方便更多的秦军登上壁垒,从而形成对赵军的碾压之态。 当然,这段扩张的时间也是赵军最后的机会,一旦登城的地盘成功扩大,那么赵军将再无回天之力。 很快地,许历便已得知中段被突破的消息。 身经百战的他自然也明白这样的突破意味着什么,没有丝毫的耽搁,附近最强的战力就被调到了壁垒之上。 一面是秦军,以锐士为锋矢,两面对进,洞穿赵军阵线,彻底将突破地掌握;一面则是赵军精锐,源源不断地从壁垒下方增援而上,更是从中心开花,试图将秦军重新赶下壁垒去。 秦军有锐士之利,赵军却有局部兵力之盛,秦军的箭塔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集中在这段壁垒之外为秦军护航,而赵军也悄悄集中了大量的弓弩兵对秦军进行压制。 壁垒之上,秦赵两军,可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段不足二百步的壁垒上,秦、赵两军交杂在一处,矛对矛,盾对盾,打得不可开交。 殷红的鲜血顺着壁垒流下,几乎将黑色的壁垒给染红浸透,一个个士卒倒下,被乱军踩在脚下,又一个个新鲜的生命复从壁垒之下登上城头。 尸山血海里,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秦军稍稍压制住赵军,连向前奔走几步,尚未来得及喘口气,那时赵军的精锐复又杀上,将好容易扩充的几步又生生地逼了回去。 一时间,竟然打得有些难解难分,而在这难解难分之后,却是无数的生命在快速地消散着。 可惜,无论时间亦或是战力,终究还是站在了秦军这一侧。壁垒之上,秦军越来越多,而赵军则越来越少。 秦军的锐士自然也在其中发挥着不小的作用,作为锋矢的锐士和亲兵们,无情地收割着赵军的生命,终于在半个多时辰的鏖战之后,在付出近半的伤亡之后,成功撕开赵军的防御阵线,将登城地彻底打通。 此战之惨烈,可见一斑。 然而此时显然不是哀悼的时候,只一瞬之间,数十架云梯已经搭在了壁垒之上,而壁垒之下,等候多时的王骑所部主力大军,随着校尉的一声令下,蜂拥着冲上云梯,冲向那还在负隅顽抗的赵军们。 “成了!”身在后方的王骑高兴地双手握拳,狠狠地互砸了一下。 倒是一旁的司马错很是淡定,或许是这样的胜利他已经见过了太多次了吧,但一想到:拿下壁垒之后,赵军即将陷入的绝境,而赵军沦陷之后,六国将再无秦国之敌手,哪怕是六国集体来攻也是如是。 即便老辣如司马错也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就连连日来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没错,此时的司马错已经是相当的困意了。 先是部署壁垒之战,一通拆东墙补西墙,熬了好几个通宵堪堪将阵线调整完毕,那边赵军却是扭头跑了!这也就算了,随即又被武安君给抽了壮丁,带着三千五百精锐部队奔袭百里抵达西岸壁垒,随即便马不停蹄地布置起了战斗。 便是铁人也该困了。可是司马错依旧在坚持着。 “战斗仍在继续!赵军还在反抗!”司马错不住地在心中警告着自己。 连日来的奔波虽然令司马错疲惫不已,也让司马错终于看清楚了一件事情——秦军断层了!除了自己和王龁,武安君手底下几乎就没有一个可以独挡一面,可以从容指挥十数万大军完成一场大型战役的人选。 王骑,人如其名,擅长马战,尤擅平原对攻,对于攻城略地之事,那还是差了不少,否则此间战斗也无需自己亲自上场; 胡伤,虽可谓偏师之主将,然其将兵,五万或已是极限,再多即便不处于混乱,也至少是无法发挥出威力。 而这两位将军几乎是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了。 佼佼者尚且如此,更何谈他人了。或许只有那北方的嬴摎了吧!司马错似乎突然之间就明白了武安君白起为何对赢摎如此关注、关爱的原因了——既有壁垒步卒之守,如今再去那北路与赵骑兵在平原进行对攻。 他,嬴摎,或许不是武安君为自己找寻的接班人,而是为我大秦数十万虎狼而找寻的接班人啊!而这也解释了为何武安君弃王骑不用,而用嬴摎为北路骑兵主将的原因。 想着想着,司马错的目光逐渐便移向了更远的北方——那里,嬴摎一定在血与火之中痛苦地挣扎着吧! 只有经历过血与火的试炼,才能掌控这数十万的虎狼啊! 司马错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穿山走林的少年模样,刀光剑影中,少年郎提着长剑在蜀都的城墙之上仰天长啸。那时候的他,恰如此时的他! “传令:吹角,全军出击,以最快速度拿下壁垒!”司马错目光微微凝结,缓缓说道:“拿下壁垒之后,休息一个时辰,汝速领五万大军往北面而去增援。” “是!”一旁的王骑当即领命,但却有些迟疑地问道:“将军,我军攻垒损失不小,若是末将再带走五万大军……另外,此战之后,我军疲累,是否多休息些时日,再行北上?” 王骑的迟疑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说其他,这大战之后立即抽兵而走,显然并不是什么好招,人毕竟不是铁打的。 但显然,司马错的指挥调动也自有着他的道理。 第112章 天明赵军欲突围 “无碍,南面赵军已经筑垒而守,其主力骑兵也全部集中在北路,不会再来攻垒,便是剩下的大军,也会稍事休整后投入对南面赵军的围歼之中。”司马错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显然,因为赵军的变局,武安君白起对于麾下兵力的运用也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至于战后休息的问题!”司马错略作沉吟,终究还是狠了狠心,说道:“北面战事焦灼,你早到一刻,北面王龁和嬴摎便少一分压力。汝之速至,便是不投入战斗,也给北路军平添了数万的战力!” 话说到此处,王骑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全军一盘棋,当即领命道:“是,末将遵命。” 随即一撩披风,便是传令而去。 壁垒之战随着秦军的大面积登城,逐渐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倾斜而下。 许历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担忧。 庆幸的是上将军及时地改动了他的将令,没有再强令自己坚守三日,否则如今这种情况,坚持了不到两日便将壁垒给丢了,自己恐怕只有自刎以谢天下了! 担忧的是,这西岸壁垒一旦丢了,上党境内的三十万赵军就彻底地落入了秦军的包围之中,虽然许历也知道赵括还有后手,可是魏国的军队是否能来,又何时能到,谁也不清楚。这边大门一关,那边援军不至,赵国三十多万大军便如那案板之上的鱼肉毫无二致。如何能不忧心忡忡? 稍稍晃晃脑袋,许历随即从沉思中醒来——大局上的事情不是自己能够揣测的,上将军与廉颇将军、田单将军细细商议了数个时辰,定然已有了全盘的打算,自己还是做好上将军所交代的任务为先。 对,任务——阵斩秦军五万人。 许历稍稍计议着这一日一夜以来的斩获,粗略算来也当有四万多了吧。还差上少许?那便再与秦军做过一场! 打定主意的许历看了看已经露出鱼肚白的天空,随即下令道:“传令:其一,速以侦骑向上将军报信曰:壁垒已失;其二,全军向秦军做决死之冲锋,一刻钟之后以营为单位自行突围,目的地:百里石长城防线之故关;其三,壁垒中骑军备战,随本将在一刻钟后自泫氏突向东岸,目的地仍为:故关。” “是!”一旁的传令兵立即领命而去。 如今的丹水东岸,虽然韩王山和东岸壁垒都已失去,但大粮山军营仍在,而之所以许历舍近求远,直奔几乎倍途的百里石长城的故关,而不是大粮山,其目的当然是为了避免将大粮山军营暴露在秦军的视野之下,毕竟那里可是囤积着十万赵军精锐,关系着这场战争的最终走向。 当然,许历所部跨大粮山而走的行为也从一个侧面向秦军证明了大粮山中赵军根本无兵驻守,否则哪有弃近及远的可能。 而事到如今,壁垒之上的赵军,也或多或少地明白此壁垒已经不可守,只是严谨的军纪约束着他们,爱国的热血激励着他们做着最后的拼杀。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来到,校尉们、曲长们随即按照将领最后的生力军给调出,准备为自己和麾下的将士们拼出一条生路。 然而一夜的鏖战,能够在秦军强大的攻势下,坚持到此时的赵军却是根本没有几营了,更多的是两三营的残兵聚集到了一块,这才勉强守住一个重要的节点。而在此时还能保有为投入战斗的生力军,除了在泫氏的主营之外,也没有太多的营有如此战力了。 但突围的号角却不会因为赵军战力的无力而作任何的拖延。 一刻钟至,呜呜的号角声随即西岸壁垒中断主营之间传开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的喊杀声与马蹄阵阵! 一马当先的自然是壁垒主将——许历。 “冲啊!” “杀!” 自东岸胡伤所部秦军登陆之后,便被许历雪藏起来的两千多骑军,在此时爆发除了他们的最强音! 没错,许历一直将这只部队最为底牌死死地扣在手中,能否突围,能突围出去几人,许历把宝全都压在了这只人数并不算多,战力也不算是精锐的骑兵的身上。 哪怕是在壁垒最危险、最困难的时候,即便是许历自己亲自上场作战,哪怕是骑军将领在自己面前磕头磕出了血,许历都不曾放出这只精兵,甚至连秦军都已经忘记了登陆前的那只可恶的骑军的存在,而这一切的一切,为的就是现在,打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两千六百多赵军骑军,自东岸截杀归来,便一直在修整,说是修整,实则与煎熬无异,喊杀声不断从两面交替传来,滴滴的鲜血甚至已经蔓延到了帐篷之间,眼见着同袍在壁垒之上浴血奋战,自己却不能伸出援手,甚至还被迫要闭眼休息,其中憋闷不想可知。 现在好了,困虎的牢笼已经大开,而手中的长刀也早已饥渴难耐! 得令之后,两千六百多赵军骑军,纷纷如同那猛虎下山,嗷嗷叫着,挥舞着手中长刀,一举便冲破了当面的秦军,云梯、箭塔甚至冲城车一一被骑军斩于马下(或是火烧之),至于被战马踏翻在地的秦军士卒更是数不胜数。 所遇之处,几乎无一合之敌! 可以说,赵军的这次突然袭击,是结结实实地攻到了秦军的腰眼上了。 其实司马错对于赵军的狗急跳墙式的突围不是没有预料,可是无论时间、地点、方向,司马错似乎都算错了。 倒也怪不得司马错,实在是这壁垒实在太过重要,一旦壁垒失去,数十万赵军便算是被关门打狗了,司马错知道,他也更相信赵军壁垒的守将也十分清楚这点。 按照这样的想法推断,如今赵军在壁垒之上虽然是节节败退,但十数个关键的节点都还在赵军的手中,赵军根本没有理由在并没有完全绝望的情况下放弃壁垒而逃。 至少按照司马错所知晓的“好义”的赵军不会如此将袍泽陷入死地而逃命去。 另外,赵军的突围方向,不该向着赵军主力所在地突围吗?至不济你也该往北面密林突围啊,从泫氏突围是个什么意思? 看不起我们秦军? 第113章 赵骑夺路东逃窜 “传令胡伤,立即退出攻城序列,全力阻击东逃之赵军!” “传令王骑,速派出有力一部,接管胡伤所部攻击阵线。” “传令本将所带援军,退出攻城序列,转向尾击东逃之赵军。” 面对赵军突然的东逃,司马错立即对所属队伍进行了调整,不能料敌于先机,但至少也算是亡羊补牢了。 然而,司马错的调整虽然很快,但赵军的长刀显然更快! 面对着准备明显不足的秦军,当然或许也跟胡伤所部长途跋涉,连克韩王山、东岸壁垒,又在线壁垒强攻一日一夜,战士体力逐渐不支有关。 赵军骑兵哪会管你这些,趁你病,要你命才是正途。 转眼之间,赵军骑兵已经如同风卷残云一般,一路推进到了泫氏渡口附近,而真正的考验也随之开始。 前有丹水相阻,后有秦军追兵,赵军的骑兵们在此时,却没有如同当日西渡一般,凭借着马速快速过河,反而拨转马头,兵分左右两路,向着追击的秦军迎击而去。 没错,渡不渡过丹水,能有多少兵力渡过丹水,其实许历并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能消灭掉多少秦军,尤其是见识到那只特殊的秦军的战力之后,许历便动了将他们彻底留在丹水壁垒的心思。 壁垒之上打不过,可换在壁垒之下,以有心算无心,以骑兵对步卒,显然赵军有着极大的优势。 尤其是在秦军追杀正起劲的时候,斜斜地杀出一只本应已过丹水的骑兵,其一击之下,威力可想而知。 而事情也正如许历所预料地那般,即便秦军锐士战力爆表,却也已经是战斗了数个时辰的强弩之末了,对付一般的赵军当然不在话下,可面对有着兵种克制,手中又没有长兵器,真可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快马奔过,立时就是一阵腥风血雨。 而这令人无比心痛的一幕,正巧就被刚刚登上壁垒监视战场的司马错给看到了。 只一瞬间,司马错的眼睛就红了。 赵军骑兵一击之下,近百秦军锐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连带着还有数百精锐不足。要知道这可是秦军数十万大军之中优中选优的锐士啊,放到一般的军中,便是当个曲长也是绰绰有余。 其战力之强,即便是在刚刚极其惨烈的壁垒之战,五百锐士鏖战了数个时辰,所有的损伤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三十余人,可就刚刚的这一个冲锋之间,便被赵军给拿下数十人的性命,怎能不令司马错心疼不已。 “弓箭手迅速压制赵军,长矛兵迅速下城补位!”来不及感伤,司马错再度下令调整战术道:“胡伤所部,立即渡河,回防东岸壁垒。” “是!”身边传令兵当即领命而去。 司马错下令得快,长矛兵行动得更快,只是即便他们再快,也需要时间,这么短暂的功夫也足够赵军的骑兵再来一趟的冲杀了。 好在下方的秦军锐士们也很快做出了调整,及时变追击的雁行阵为防御的圆阵,就地防御等待着援军的加入。 没有长矛的圆阵,显然对骑兵的克制也是有限,但赵军骑军虽勇,想要破阵却也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而壁垒那边匆匆的脚步声与喊杀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许历:秦军不会给他以破阵的时间。 长刀横握,各自斩杀掉圆阵外围的几人,两千多骑兵随即浩浩荡荡杀向了丹水东岸。 而泫氏渡口侧,赵军的步卒也没有等着骑兵,各自在屯长的率领下便渡河而去,而在他们的不远处,一只只秦军的队伍也开始渡河东去。显然那是秦军胡伤所部增援东岸壁垒的队伍。 但因为骑兵反杀的缘故,秦军的增援队伍明显要落后赵军一大截,甚至赵军已经成功登陆,那边秦军才刚刚过了河中。 没有丝毫的迟疑,赵军随即继续对东岸的壁垒发起进攻。 壁垒之中,尚有千余秦军精锐,目前大部约八百人也已经集中到了泫氏附近。只要他们能够顶住赵军前两轮,不,哪怕一轮的进攻,等到后续增援部队抵达,赵军这数千参军便插翅难逃了。 但很可惜,壁垒之中的秦军没能顶住赵军哪怕一轮的进攻。 不怪秦军不用命,这东岸壁垒的近八百人,几乎全军尽没在了此战之中。 原来,因为秦军胡伤所部几乎在拿下东岸壁垒之后便立即投入了战斗,根本来不及对壁垒进行全方面的检查,几个赵军留下的暗道自然也从未被发现。 而此时,这几条暗道,便成了要命的通道。 赵军分作数路,各自举着盾牌,快速地通过了滩涂之地,眼见着就要攻击壁垒,壁垒的秦军显然也做好了拼死拖住的准备,可略略一望,却不见赵军的云梯箭塔,紧接着,冲到壁垒之下的赵军眼睁睁地就消失在了壁垒之下。 上天无路,只有入地有门。 壁垒上的二五百主心中立时警声大作:不好,有暗道。 随即指挥着众将士就要往壁垒之中退去,希望能在赵军突入壁垒之前截住他们。 可惜,秦军的速度依旧很快,但赵军的暗道显然更多,刚刚发现了一个,正严阵以待地等着赵军杀出,却不想后方还有一个暗道的出口。 嘭的一声,土墙碎裂,溅起一阵的尘土,眼睛微眯,正要警觉前方赵军的出现,一把红色的利刃却从背后将自己刺穿,赵军居然从自己身后出来了。 秦军再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无奈之下,八百秦军一退再退,几乎挨着壁垒的东面城楼下与秦军作着最后的拼杀。可惜失去地利的他们哪里是数倍于己的赵军的对手,不过盏茶的功夫,便变赵军屠戮一空。 自二五百主以下八百余秦军,悉数战死,无一人生还,更无一人脱逃。 而此时,秦国的援军才刚刚过河! 面对着洞开着的壁垒和迅速窜入壁垒的赵军,秦军意识到自己的阻击已经失败。但秦军依旧不放弃地向着赵军在河中以及滩涂之上的残留兵马发起夹击。 如此的夹击,只能说是一个心理的安慰,聊胜于无。 第114章 各损五万战稍止 相较于泫氏地区主力部队的顺利转移,其他各个节点的赵军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虽然为了追击泫氏区域的赵军,司马错将秦锐士给抽调了回来,但即便是普通的秦卒,也不是他们能够对付得了的。 更要命的是,随着中路泫氏地区的围歼任务以失败而告终,秦军上下,自司马错以下,皆是憋着一股子的怒气。 还能咋办? 全部发泄到剩余的赵军身上呗。 于是,赵军剩余各节点的士卒们,显然承受了他们不该承受的苦难,而这些苦难所带来的最直接的后果便是成建制的突围几乎不可能了。 赵军的校尉、曲长们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随即下令麾下将士:趁着晨间雾气,各自分散突围。 很快,成建制的防御也宣告告一段落。 可惜,吃一堑长一智的秦军,随即在东岸壁垒之上增加了近万人的兵力,城上有守卒,城中有巡逻,还特意有千人的力量在不断地寻找着赵军留下的暗道。 因此,能成功分散突围的赵军少之又少。 而随着早起的阳光高高升起,很快丹水水面上最后的一丝雾气也消散无形。 如此光天化日之下想要再突围,简直是不可能之事,被迫无奈,赵军只得三三两两转回西岸壁垒,在自己熟悉的位置,做上最后的挣扎。 不是赵军没有考虑过投降的问题,问题是秦军向来不要俘虏,更何况如今的秦军已经杀红了眼。与其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不如杀一个够本,多杀一个还赚一个呢! 时至巳时,成规模的抵抗几乎已经不见,但数十里的壁垒之上,几乎每隔上几十步就有赵军埋伏其中,随时准备对着不备的秦军的腰子给来上一下子。 谁也不知道这壁垒之中还藏着多少的赵军,又会给秦军带来多少的杀伤。 不过司马错也当机立断,令王骑率领五万大军往北路增援而去,算上伤亡的五万多人,司马错守护壁垒的兵力甚至已经不足两万人马。这也导致了秦军清理残军时格外的小心与缓慢,这还是基于秦军对于西岸壁垒很是熟悉的情况下。 于是,零星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了黄昏时分,而即便秦军已经小心翼翼,但还是被赵军的残兵给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战后结算:西岸壁垒一战,赵军防守总兵力约五万余人,除了从泫氏地区突围而出的一千五百骑兵与大约不到四千步卒之外,趁着薄雾而东逃的兵力不过寥寥千余而已,而最终抵达故关之总数,只余不足七千人。 相较于赵军的损失,他们的战果可谓辉煌。 秦军两面夹击之下,却依旧损兵近六万人马,尤其胡伤所部,因为强行登陆和冒险追击的缘故,两万五千精锐,战后已然不满万数。 而这还不是司马错最为心疼的,却是秦锐士的损伤,五百锐士出征,战后一点验,所剩不过二百二十人,半数还多的的锐士被交代在了壁垒之上。 近乎一比一点二的战损比,司马错真的很难接受这个结果。即便这个结果实际与当日秦守赵攻时候的战损比已经很接近了,毕竟那日的秦军可是根本没有援军支持的,也拿下了同样数目的赵军的。 只是,那日的秦军也没有面对两面夹击的问题。 怎么说呢?赵军终究还是挣了! 但之所以赵军能够在兵力明显弱势的情况下取得如此战果,一方面自然是要归功于地利的缘故,但另一方面,秦军这面的轻敌之举,包括夹击过程中的两军失配的问题,也是导致前期自身战损颇大的原因之一。 当然,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赵军自主将许历以下,皆是敢想敢打敢拼,甚至不惜以命相拼,比秦军更豁得出去的缘故。而赵括临时修改的军令——只论杀敌数量,不求守住壁垒,更是壁垒守军敢想敢打敢拼的前提保证。 若是没有赵括将令的修改,赵军迫于无奈只能固守待援,许历还敢果断下令麾下的骑军主动出击吗?麾下的将士还能打出如此精彩的配合吗?赵军又如何能打秦军若干个措手不及?而最终壁垒之军又岂能弃壁垒于不顾,专心逃命而去呢。 若是没有底下士卒的拼死反抗,秦军锐士早就撕破了壁垒的防线; 若是没有许历宁愿亲上战场也不动用骑军,哪里能保持骑军大部的战力; 若是没有骑军大无畏的冲锋与折返,赵军主营哪里能够突出秦军之重围; 若是没有在东岸壁垒上提前做好手脚与暗道,赵军哪里能快速突破已经被秦军占领的东岸壁垒。 可以说,壁垒之战的胜利,是赵军从战略到战术的一次彻底的胜利,即便这个胜利并不算大,甚至在明面上看来,秦军虽然付出一定的代价,却也实现了战略上的彻底主动。 最重要的是,壁垒防御战的结果告诉了整个赵军:只要安排得到,在占据地利的情况下,赵军即便面对着两面的夹击也依旧能够坚守阵地,甚至能与敌军打出一比一乃至一比一点二的战损比。 这样的讯息对正在堡垒之中鏖战的赵军无疑是一份兴奋剂,甚至对于秦军即将完成的战略包围都是一种削弱——包围又怎样,你又打不进来,想要打进来至少也耗你个半死。 与此同时,二次的壁垒之战也充分暴露了秦军的诸多问题:比如高层将领的青黄不接的问题,又如因为军功而导致的默默争功而造成的相互不愿配合的问题,又如对对手准备不充分、认识不清晰的问题。 若是秦军能够通过这场规模并不算很大,损失也不算惨重的战役,发现并解决掉军中的问题,那么或许,秦军还要赚得更多些。 可惜的是,虽然司马错对于锐士的消耗心疼不已,即便胡伤也对所部损失惨重的问题多有感伤,但无论司马错又或是胡伤、王骑,甚至到一个普通的秦军士卒,都不认为此战他们败了,更遑论从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了。 而这,才是最可怕的……问题…… 第115章 焦急等待蜡坐中 黄昏下,司马错穿梭在尸山血海之间,指挥着麾下的将士们打扫战场,收敛敌我双方的尸体,重新筑好壁垒(防止赵军突然反扑)……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红色的血丝已经蔓延在司马错的眼眶之中,他实在太累了,几日几夜的操劳奔波,在加上锐士的损失,如同一把把大锤,狠狠地敲打这他的心弦。 但他知道,他还不能倒下,还不能休息,秦国还需要他…… 那边踩着血水,嗅着腥臭的司马错几乎累到瘫倒,这边信陵君却枕着美人臂,盖着绫罗缎,闻着若有似无的体香,在舒适中悠悠转醒。 人和人之间,有时候真的不能比。 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只精美的绢扇,正一上一下地为信陵君扇着风。 扇子的主人也正是那玉臂的主人,见信陵君悠悠转醒,当即笑着停下手中的扇子说道:“君上!您睡好了。” “嗯。”信陵君淡淡说道,随即坐起了身子,转过头看了看还算明亮的窗外,问道:“什么时辰了?” “该是酉时了。”一旁的玉人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麻的臂膀,小声地答道:“君上可是起身?” “酉时了。”信陵君喃喃自语道,似乎在考量要不要就此起身,略略思索一番之后,吩咐道:“起吧。” 得令的玉人,很快起身,唤来外间的侍女,开始伺候信陵君起身。 盥洗、洁面、漱口、整衣,一通操作下来,日头又偏西了不少,眼看着就要栽落到了西山之下。 而就在信陵君有条不紊地慢慢起身洗漱之际,廉颇却已经在那前厅中颇有些不耐烦了。 原也怪不得廉颇没有静气质,任谁被撂在了客厅中整整一个白天也会焦躁起来的。自辰时起,廉颇便等在了客厅之中,信陵君府上的家老倒也不敢怠慢,茶水已经换了一遍又一遍,茶点也是换着花样地上,似乎是唯恐廉颇给饿着。 可唯独就是没有信陵君的消息。 “君上进宫未归,还请将军稍待。” “君上嘱咐我等好生伺候将军,将军可曾腹饥?庄子上摔死了头牛,来些牛肉可好?”管家倒是热情,嘘寒问暖不断,甚至还拿出牛肉这种稀罕物来招待,不可谓不用心。(古代需牛耕种,食牛为罪,只可食病牛、老牛和伤牛。当然这并不能拦住贵族们吃牛的心,毕竟这么多庄子,哪天摔死头牛也不算个事儿,对吧。当然,即便是贵族,牛肉也不是常常能吃的。) 照顾虽周,可就是对于信陵君的行止,家老是只字不提,尽管信陵君实际就在宅中安寝,但无论廉颇如何询问,只要提及信陵君,却只有“稍待”二字的回应。 但家老没有想到的是,他对于廉颇的称呼——“将军”,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已经将他的君上的行止给出卖了! 回想信陵君得知来人是自己——赵国的将军廉颇时,脸色是何等的惊诧与诚惶诚恐,又是带自己书房密谈,又是交代家老派人把住书房,唯恐他人知晓了自己的到来。 如今呢,自己却从家老的口中轻易得之了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什么情况下,信陵君才会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家老?而家老又会毫无顾忌地对着自己连称“将军”二字? 只有一种可能! 信陵君已经见过了魏王,并且已经将自己所求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魏王,甚至已经得到了魏王的许诺,这才会令机警小心的信陵君放下心中戒备,坦然告知家老自己的身份。 只有信陵君坦然告知,家老也才会毫无顾忌地脱口而出“将军”二字。 至于为何信陵君已经得到了魏王的默许,却是令家老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着自己? 想来不过是抻着自己,让自己心焦不已。 心焦则乱,乱则生祸。无非是想让自己在急切之下自乱阵脚,失去思考的能力,从而被迫签订更多不公平条约罢了。 但换句话来说,魏国应该已经大体上达成了统一的意见,即出兵助赵,只是或许想要从赵国这边得到更多好处罢了。 嗯,能出兵就行! 至于出兵之后,老夫会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战场的凶险的。 显然经过一夜的思索,廉颇对于为魏国拿下河内之地倒也有些一些打算。 而既然魏国君臣想要演戏,廉颇也当即就决定让魏国的君臣都好好领教下,什么叫做演员的自我修养,谁才是演戏的鼻祖。 毕竟,廉颇的一出“负荆请罪”的戏码可是获得赵军君臣上下一致好评,更是流传为千古的佳话! 于是,廉颇坐在位子上,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不时地表露出焦急的心态。 一边大口吃着牛肉,一边唉声叹气,边饮着茶水,边望着门外,不时地嘟囔着:“信陵君怎的还未归来?” 像极了一个等待着丈夫归来的痴儿怨女。 “廉颇将军今日状况如何,可曾出门?”已经穿戴整齐的信陵君随即唤来了家老,细细询问着廉颇的情况。 “中午时候似有想要出门之意,却又不知为何终是在堂前忍住了脚步。”家老小心地回复道:“当是怕君上突然归来,见不到君上。” 信陵君闻言,满意地点点头,没出去就对了,这大魏,除了自己,再没人能帮到赵国了,显然,那廉颇也意识到了这点。只是,信陵君稍稍回想了一番夜间激烈的朝堂辩论,心中还是一番慨叹不已。 一叹满朝文武,尸位素餐,可用之材何其少也; 二叹自己孤战群舌,手中可用之人,何其少也。 “那廉颇将军如今之心情如何?”信陵君稍稍调整了心态继续地问道。 “应是相当的焦急,自午时吼便在厅中是不断地踱步,如今更是每隔盏茶的功夫便要一遍遍地问小的——君上可曾归来,何时归来。”管家一脸邀功似的说道:“小的均以君上仍在上官回涩之。” “你倒是机灵!”信陵君不吝夸赞道。 显然,信陵君需要的就是这样食不甘味、焦急不耐的廉颇。 第116章 信陵回府探廉颇 整装待发的信陵君,正要抬腿往客厅走去,却又突然地停下了脚步。当即却在笑房子中快跑了两圈,直至颗颗汗珠出现则信陵君的额头。饶是如此,信陵君仍嫌不够,但考虑到时间的紧迫,信陵君也不好再令廉颇就等,于是干脆,沾点洗脸水,往脸上、脖子上一弹。 一个大汗淋漓的信陵君就此红火出炉。 嗯,白里透红,挥汗如雨,妥了!好一个急急赶路而来的的翩翩君子! 从后门出,马车绕过一圈,又从正门而进,又作势快跑两步,人未到声先到。 气喘吁吁,却中气十足地喊道:“廉老将军、廉老将军!” 已经用完牛肉,正一边闭目用舌头剔出牙齿中碎肉,一边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接下来战事的廉颇,猛的睁开虎目,心中暗道:人生如戏啊! 随即,廉颇急忙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三步两步赶到大厅之外! 只见气喘吁吁的信陵君正撩起襟袍,一路小跑着奔向自己。见对手,戏瘾如此之强,廉颇当然不能示弱,赶忙再上前两步,扶住了气喘吁吁的信陵君。 “廉老将军,本君来晚了,来晚了!恕罪恕罪,实在是大王那边,哎……”信陵君欲言又止道。 “小样,你接着装哈。我配合你演出还不行吗!”廉颇心里虽是一片清明,脸上却是一片焦急之色。 “怎么了?信陵君,你倒是说啊!魏王如何回复?”廉颇颇为“急切”地问道。 “水……”急跑了两步的信陵君是真的有些口渴了。 一旁家老见状,赶忙从大厅中拿来茶壶茶杯,就要给信陵君倒上一杯。 却见信陵君一把就接过了家老手中茶壶,对着壶嘴就是一嘬,吨吨吨地就将半壶茶水灌下了肚中,一时间,就连廉颇也分不清这信陵君到底是真的渴了,还是演技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廉颇唯一能确定的是:信陵君手中的哪壶子茶水,正是刚刚自己喝过的那壶。自己曾经对着嘴吹的那壶。 而如今,似乎、仿佛、好像信陵君也在对着嘴吹?吹完了,还不忘感慨一句:“美!” 此情此景,不由得,廉颇老脸一红。 好在,夕阳西下,又是在深宅之中,灯火未上,倒也不愁旁人看见自己的脸红之色。随即廉颇赶忙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继续问道:“信陵君,魏王怎么说,何时可以发兵!” 信陵君看着越发焦急的廉颇,很是为自己的演技感到很满意,这一小圈没有白跑! 而廉颇将军接连的询问,显然搔到了信陵君的痒处。 信陵君一手把住廉颇的臂膀,一手做请的姿势,说道:“廉老将军莫急,且到书房,听我慢慢道来!” 看着信陵君颇为亲昵的动作,再加上刚刚共饮一壶茶的误会,又想起魏国龙阳君的传说,魏王和信陵君可是亲兄弟啊。 不觉间,廉颇感觉自己的某处居然有点凉了,心中更是在无声地怒吼道:“咱能不去吗?就在大厅里说不行吗!” 可惜,这话廉颇终究说不出口。而信陵君也终究没有给廉颇有说出这话的机会。不一会儿,有点懵的廉颇便被拉到了书房之中。 “廉老将军啊,我可是花了老大功夫了!” 老惯例了,信陵君的诉说继续以卖惨开场。 廉颇如同一个乖宝宝,两眼怔怔地看着信陵君,似乎在说:“你快说啊!我都等不及了!”既表现出自己对下文的好奇与渴望知晓,又不曾打扰信陵君表演兴致。可谓妙矣。 “昨夜本君便夤夜进宫,将赵秦之事面呈王上,王上听后大为触动,也是认为赵国非救不可。于是,天亮后,召集了几位重臣一起商议。”信陵君继续诉说道, “结果如何?”廉颇知道,变故应该快来了,随即适时地发问,让信陵君更好地继续下面的话头。 “嗨!”信陵君轻轻一叹,随之一顿,双眼看向一旁的廉颇,只见原本还算坦然的脸色随着自己的叹息之后明显一紧。 嗯,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信陵君表示很满意。 若是廉颇知道信陵君的感受,一定会在心中补上一句:“大佬,您满意就行!” “旁人倒还好说,都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也纷纷站边支持我王出兵抗秦,唯独。”信陵君又是一顿,紧接着又是“嗨”的一声叹息,随即尴尬地说道:“此事本是我朝私密,然本君一力促成魏赵联盟。也罢,廉老将军也不是外人!” “唯独这龙阳君,虽不通政事,却颇的王上看重。其言赵秦战事如何,还需打探清楚,不可偏信一家之言。你看看,这叫什么话,廉老将军亲自求援,哪里还能假的了!”信陵君又看向了廉颇缓缓说道。 廉颇闻言,虽然不知信陵君此言是故作试探,还是为下文做什么铺垫,但回应还是要有的。 当即故作思考状一番,回答道:“龙阳君此言也是稳妥之言,吾毕竟已离开战场有几日了,战场变化不可能尽在掌握,但凭借多年掌兵经验,大体情况应该相差无几,派出斥候刺探最新情况也是应有之义,君上无需恼怒。” 一通话有理有节,信陵君对廉颇的来意更是深信不疑了,当然,信陵君下面的话语也就更容易说出来了。 “廉老将军真君子也。然龙阳君却因此细枝末节,建议我王暂缓出兵,待查明战场情况后再行定夺!”信陵君接着说道。 明明是信陵君说要等赵国粮尽再出兵的,可如今信陵君明显是把黑锅给扣在了龙阳君的头上。说是不得已也好,说是权宜之策也罢,总归这口锅,龙阳君算是背上了。其人与赵国之后的关系,也可想而知了。 好人信陵君做了,黑锅龙阳君背了,赵国得了实际,信陵君此举倒也有点双赢的意思,只有龙阳君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虽然不知道这黑锅是不是龙阳君主动背上的,但在廉颇这里,就必须是龙阳君背上的,只有有了共同的敌人,才能促进联盟的稳固,这一点,廉颇在于蔺相如联盟之时便想得很清楚。 第117章 三日之粮十日期 明白敌人所在的廉颇当即怒斥道:“这可如何使得?王命从大梁出发,少说两日方可到达秦魏边境,而从秦魏边境派出斥候抵达长平战场又是两日,斥候回报,王命回复,即便途中无所耽误,则又是四天。查明情况后,王命下达大军,至少也是十日之后,大军稍作整备,四五日之时间便又去了,大军开拔,主力抵达长平战场又是两至三日。”。 “这一来二去的,少说二十日,我军军中缺粮,日常仅带三日之粮,哪怕以最低口粮分配,也决计拖不过五至六日,即便杀马而食,至多拖延一至两日,八日至十日间,若无援军,我军必全军覆没,二十日后,秦军早已吞并我军,还何谈内外夹击!”廉颇掰着手指细细为信陵君分析道。 显然,廉颇是要给信陵君提供足够的普通人难以获知、难以明确的军事讯息,好让信陵君依据这些讯息去打击他想要打击的对象。 巧合的是,信陵君所想要的东西也在廉颇无意之间给泄露了出来。 “嗨,厮杀汉就是厮杀汉,沙场建功是一把好手,政治斡旋是半点不通啊!才几句话啊就被我套出了赵军的底线——十日必溃败。”信陵君心中暗暗惊喜道。 没错,廉颇的讯息实在太详细了,从赵军携带着的口粮,到最多能够坚持的时间,廉颇都做了一个详尽的说明与分析。 只是,信陵君不知道的是,在这份看似再清楚不过的讯息之中,廉颇对于口粮的讯息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 赵军所携带的口粮远远不止三日之粮,不说每个堡垒之中所存放的粮秣,就算是以营为单位的部队所随军携带的军粮,便有十二日之多。这也是北路骑军抱怨运粮的驽马不够的原因之一。 若是在加上壁垒中的粮秣,赵军三十万大军,甚至不需要太过省着吃,也随随便便能够坚持个二三十天。 这,正是赵括除了大粮山藏兵于寨之外的第二招——藏粮于兵。 只是,因为廉颇向来的“实诚”,而刚刚的讯息又是在无意之间套出的,信陵君自然对此深信不疑。 而已经套出赵军老底的信陵君,随即有些意兴阑珊了。他可是为此精心准备了数个方案,甚至还准备跟魏王唱一场双簧呢!没想到一招都还没有出完,廉颇这么快就和盘托出了,颇有点令信陵君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当然,信息虽然是套出来了,但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地做一下的,话题总得有始有终吧,否则让廉颇看出来自己在套话那就不好了——影响魏、赵友谊! 信陵君当即有些不愿相信地傻傻问道:“怎会如此,赵军战力强悍,不至于如此快就陷入崩溃吧!” 信陵君这明知故问的话语一出,廉颇当即便明白了信陵君的用意来。 你一个公子,还是名满七国的公子,会如此不知兵事,即便不如将军般了解透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样浅显的道理,会没有学过。 唯一的解释便是信陵君在故意装傻、明知故问。而信陵君明知故问的必是他最为着紧的——赵军何时崩溃? 之前一阵阵的谈论,为的也就是探查出自家大军还能坚持多久,如此才能在自家大军差不多失去战力之时介入战场,好获取最大的利益——秦赵互弱。 明白了信陵君的想法,廉颇的应对则是更加从容了,无他,谎言早已掺在真话里一同喂下。 于是,廉颇将计就计,耐心地科普着将兵的心得来:“信陵君有所不知,粮乃兵之胆,有道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粮草断绝后不仅仅气力的不继,更是士气的低落,是军令的不畅!人饿极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一个不好便是营啸之灾啊!” 信陵君当然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否则也不可能在真正的历史上编纂出兵书《魏公子》,更是率六国之军跃马函谷关了。 知道归知道,信陵君却是依旧装作谨受教的模样,甚至有些着急忙慌地回道:“将军此言有理也,是本君之错,不知兵事之急,不同人性之饿。本君这就进宫,要我王无论如何要早日出兵。” 说着信陵君便站起了身子,随即一脸真诚地看着廉颇,微微一礼道:“还请廉颇将军一道随我入宫见驾,以说服我王。” 若非知道信陵君是在故意地在套自己的话,看着信陵君真诚的眼神与彬彬有礼的行为,廉颇简直真的被他忽悠了。 只是,若论演技,廉颇也是不服输之人。 “固所愿不敢请耳!”廉颇亦是一脸真诚地积极回应着信陵君。 言罢,两人相互一礼,随即共乘一辆马车,缓缓来到宫门之前。 一通检查后,廉颇被带到一座稍远些的偏殿,等候魏王的传唤。 至于信陵君,则是径直被带到了主殿,主殿之中之中魏王和几员重臣,包括龙阳君在内也早已等候在此,虽然信陵君到得比预想中要晚了许多,但却没有一人想要离开半步,毕竟谁也不愿缺席魏国重新崛起的每个重要节点。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崛起之间,无数的利益。 “十天!十天……” 依旧是人未到,声先到; 依旧是快趋两三步,急急讨水喝; 依旧是夺壶而灌,只是这壶茶水,嗯,好像是龙阳君的…… 信陵君将在廉颇面前演得非常成功的一幕,再度搬到了魏王大殿之中,好在,龙阳君并没有对嘴吹的习惯。 一壶水后,信陵君环视四周,看着众人探寻而又渴望不已的目光,信陵君知道自己的表演又成功了。 双眼缓缓定焦到魏王身上,不待魏王发问,便双手抱拳,说道:“臣下已经从廉颇将军处探听得知,赵军仅携带有三日之粮!” “三日,刚刚不是说是十日吗?”一位重臣不待信陵君说完便开口质疑道。 信陵君狠狠地剜了这位重臣一眼,敢抢信陵君的话头,估计不久这位重臣就要变轻了,然后渐轻渐远渐无痕了! “容本君慢慢道来……” 第118章 括为锋再战秦军 “赵军所携三日之粮,若是精打细算,每日仅用最低的量,应可坚持五至六日。”信陵君故意停了停,似乎在等着其他人再度打断。 眼睛不自觉地便瞟向了右手边的龙阳君,心中一个声音呐喊着:“问我啊!问我怎么又出来个五六日,你倒是问啊!” 但显然,龙阳君可不是傻子,刚刚说了十日,又有个三日,这五六日的数字明显就是个过渡的,虽然龙阳君对军事不算熟悉,但龙阳君对信陵君却是十分的熟悉——没有十足的把握,信陵君会老远就喊话? 不可能的! 因此,从一开始,龙阳君就不打算在此事上为难信陵君。而他龙阳君却也不是枯坐一日,无所事事的,如何对付信陵君,龙阳君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见无人敢在打断,信陵君心中一阵失望之后,又是一阵得到尊重的自豪感。随即继续说道:“然,赵军之中骑兵不少,其马也多。马肉虽僵硬苦涩难以入喉,却在危急时刻亦能饱腹充饥,如此一来又能为赵军延命三至四日。故我之所言,赵军极限为十日!” “彩!” 一通并不算高深的解释,却是让一众重臣纷纷喝彩道。而这喝彩之声,既是在拍信陵君的马屁,同时也是在为魏国“光明”的未来喝彩。 在他们的眼中,似乎只要有了这个时机的把握,魏国出兵便一定能打败秦国,一定能重新走向复兴之路。 相较于在场诸位大臣的“乐观”心态,信陵君还是保留着最后的一丝丝的理智的。 “王上,廉颇已至偏殿,还请王上召见于他,作出为难状,任其如何言说,仅回复还需商议,令其回府等候即可!”信陵君转头又对王上说道。 “孤明白。”魏王也是兴奋地摩挲着手中美玉,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欣喜之情,点点头对宦者令说道:“来人,传廉颇将军!” …… 不多时,带着满脸的遗憾与满心的欢喜,廉颇离开了魏王宫。 满脸的遗憾是给魏王、信陵君以及魏国众臣看的; 满心的欢喜是廉颇基本确定魏国已经被河内郡的利益蒙蔽了头脑,若是不出意外,不出十日,魏国必定出兵助赵抗秦。 一场演技炸裂的大秀就此告一段落,无论是廉颇,抑或是信陵君都在其中献出了宝贵而精湛的演技。而双方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而自廉颇走后,魏王宫随即便成了欢乐的海洋,沉浸在喜悦之中的魏国君臣们,似乎已经看到恢复河内之地,看到了魏国的军旗高高飘扬在故都安邑,而魏国的霸业也随之重现荣光...... 魏国的荣光是否能够再现,谁也不知,可北面战场,却是终于要见胜负了。 得到壁垒已失消息的赵括,当即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攻下壁垒之后的秦军定然会马不停蹄地抄自己的后路,一旦壁垒的秦军赶到,自己这面势必陷入两面夹击之中,除了龟缩回南边的堡垒群外,自己将无任何其他的办法。 趁着秦军援军未到,与当面的秦军展开最后一战,不求撕破战线,不求能从北路送出多少战力,只求...... 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赵括知道是到了自己的时间了。 “传我将令:全军出击,不计一切代价,依据地势,投入过饱和之兵力,与秦骑兵决一死战!令步卒以长枪兵为前导,见缝插针,突入秦阵!” “务必打出一道缺口!”赵括手中长刀一指,双腿重夹马腹,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跟我冲!” 身边的赵韦当即跟上,挥舞着双刀,紧紧跟随在赵括的身后。 经过累日的大战之后,赵括手中的兵力已经锐减到了不足七万人马,整整三万多人马倒在了这片土地之上,所剩不多的战力之中,其中骑兵也不过三万多人马,而最为重要的精甲骑兵更是只剩下了数百骑。 而对面的秦军也不好受,原本十五万大军,除了堵住山林隘口的两万步卒不曾动作过外,其余十三万大军全数被投入了战斗之中,而秦军的损失更比赵军多了不少,整整四万多近五万人马饮恨于此。 尤其是秦军的十万骑兵,也只剩下了六万多人马,近半数的人马交代了在战场上。 因此,如今的战场之上,赵、秦双方的兵力比已经来到了七比八,一个十分接近的数字。当然,为此,赵军的底牌几乎被消耗了个干净。 至于剩下来的战斗,秦军虽有兵力的优势,但赵军也有单兵能力更胜的优势,所拼的无非就是谁能坚持住最后的五分钟。 自赵括的将令下达,赵军上下便知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 仅剩的数百精甲骑兵,紧紧跟在上将军赵括和他的大纛之后。 旭日下,赵括和赵韦以及举着大纛的亲兵组成了最前方的锋矢,数百精甲骑兵紧随其后,呈现锥形布阵,再往后,便是普通的轻骑兵,或是持矛,或是持刀,整体呈现出一个越来越大的锥形。 再之后,则是一个个呈方阵的步卒,盾牌已经背负在身后,长矛已经被端平,一个个小方阵,在各自校尉的指挥下,踏着越来越急促的鼓点,脚步也逐渐加快。 而在轻骑兵与步卒方阵之侧,则是弓骑兵们扈从左右,保证着行军对列之中,大军左右两翼的安全。 作为整个阵线的锋矢之尖,赵括一身铁叶攒成铠甲,腰间是赵母临行前给系上的红绒勒甲条,头上一顶耀日盔,一点红缨点缀其中,手握精铁长刀,迎着最烈的风,感受着来自两千年前的波澜壮阔。 狂风下,白色的披风被鼓动得猎猎作响; 阳光下,锋锐的刀尖闪烁泛着点点寒光; 奔走中,鳞甲随着身子的起伏奏出乐章; 一张俊朗而刚毅的面孔下,藏着着不属于他的成熟、沧桑、冷静,以及一点的残忍; 是“纸上谈兵”的骂名继续遗臭千年,还是“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的提前上演,都在此战了! 第119章 以我之身葬秦军 迎着夏日里狂浪的热风,死死的燥热透过厚实的铠甲传到赵括的心中。 身为赵国上将军的他,本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坐镇中军,静静等候着战局的结束,无论胜或是败......才是他,一个上将军该做的事情。 无论如何,带头冲锋不该是他,一个上将军所该做的事情。 而身为穿越者的赵括,有着太多的理由与借口,可以安稳地渡过这段黑暗的危险时刻;无论是用替身,又或是缩到堡垒之中,赵括有着太多的办法离开这最为危险的战场。 但他没有,不论是逃离的借口,还是离去的办法,赵括都没有费心去找寻。 一如当日尚在邯郸城中的他,义无反顾地投入这几乎必死的长平战场一般; 一如那些从四行仓库上毅然决然地跳下,炸开小日本子的中国士兵一般; 一如那些穿着单衣,端着简陋的武器,忍饥挨饿,爬冰卧雪,无怨无悔地在异国他乡抛头颅、洒热血的中国人民志愿之军一般。 不仅没有,身为上将军的赵括反而冲杀到了大军的最前方、最危险的锋矢位置。 不是他不懂帐中安全,不是他不知如何逃脱, 不是他不念养育之恩,不是他不思家中老母。 不是他只想要青史留名,不是他只爱战铁马金戈。 而是如今的局势,身为上将,胸怀家国,他必须站出来,为自己、为麾下三十万士卒、为赵国四百万黎明,搏上一搏。 站出来,给麾下三十万大军做个表率,告诉他们面对绝境该如何地以命相搏! 站出来,给四百万赵人打个样,告诉他们:面对强寇,他们的上将军没有怂! 站出来,堵住悠悠众口。 不论此次冲锋胜负如何,赵括的行动,都可以激励赵军残军继续战斗,直到弹尽粮绝、全军覆没,或是援军到来、反败为胜。 唯一的代价,或者说唯一的赌注,便是赵括的性命! 余光扫过一旁的赵韦和那面红色的大纛——大纛所指,全军所向。 若是真死了,便用此大纛裹了自己的尸体吧!能以赵括之名,改写长平之战,也不负来此一趟。 只是,若是还能给自己多一点时间与机会,或许,自己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的惊喜,给这里的人民带来更多的,一种名叫幸福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赵括越发地握紧了手中长刀。 风声呼啸,白色的披风和红色的大纛在风中交相呼应着。 近了,近了,越发地近了。 不远处,秦军也已经发动了全军的出击。 一点、两点、三点...... 点点的墨色终究汇聚成了一股黑色的洪流,汹涌着咆哮着朝着红色的浪花冲杀而来。 加速! 已经无需赵括下达指令,两军交战累日,早已熟知该何时加速才能在互相照面之时达到最大的马速。 长刀划下,轻夹马腹,众骑军势如奔雷;大纛微倾,后方的步卒方阵,也随即加快了脚步。 刹那间,原本晴朗的天空被四溅而起的尘土给弥漫。 近了,更近了,对面的模样都已经能够看清,后方的弩箭也在空中相遇,似乎是在提醒着己方的骑士们——该进入最后的冲刺了。 长矛(刀)端平,精甲骑兵身子微屈,目视前方,随时准备给予来敌致命的一击。 紧紧跟随着的轻骑兵与弓骑兵们,也随之提速、提速、再提速,或长刀微垂,或侧身挽弓,鱼贯而出,或紧随其后,或分左右两路,护卫侧翼; 之后则是行动迟缓的车兵和大量的步卒,盾牌早已收起,长矛依排次而倾,各成方阵,宛若一个个小小的刺猬,迈着整齐而急促的步伐,跟随着前方的轻骑快速前进。 最后则是弓弩兵等远程攻击力量,在步兵的包围与保护下,不疾不徐地向前移动着,行进之间还不时地射出箭雨,掩护前队的攻击。 七万大军,除了五千步卒依托营寨防御来自西岸壁垒的秦国可能之援军外,其余六万多兵马全部被赵军摆上了赌桌之上。 各兵种梯次配置,前有骑军冲击,中有轻骑扈从,后有步卒补位,空中箭雨攻击,两翼轻骑袭扰,形成了立体式的复合打击。 面对赵军倾其所有的进攻,秦军主将嬴摎显然也不敢大意,随即也在这场豪赌中压上了自己几乎所有的筹码——八万秦军。 而嬴摎的对地策略也只有一个——码人,硬刚! 事实上,事到如今,秦赵之间也都别无选择了,除了硬刚之外。 没有花里胡哨的计策,只有血与肉的碰撞,拼的就是赵军先攻破秦军阵线,打通北上的去路,还是秦军顶住赵军的攻击,成功等到来自壁垒的援军,从而对赵军所部完成彻底的分割包围。 只是这看似旗鼓相当的一战之中,实际上却是秦军拥有巨大的优势。至少在心理上,秦军便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不败,对于秦军来讲就是胜利。 而对于赵军来说,不仅要胜,还得大胜、速胜。 非大胜不足以以残破之军再攻守卫隘口之两万多秦军,非速胜不足以摆脱壁垒秦军即将来援的噩耗。 一旦,攻不破隘口的秦军,等那壁垒之秦军到来,赵军随即便会陷入彻底包围之中,再无突围而胜的可能。而随着包围与缺粮的问题发酵,赵军的士气、战力都将会迎来断崖式的下跌,到那时,秦赵两军变成了刀俎与鱼的关系了。 所以,赵军上上下下都清楚,这次的进攻,或许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当然,除了赵括。 从一开始,赵括便知道此战必败无疑。 而他也依旧盼望着奇迹的发生,也为此投入了全部的心血,便是自己的生命也被赵括毫不犹豫地压上了场。 目标早已明确: 用自己的鲜血与生命,获取全体将士的爱戴! 用最为壮烈的方式,激起赵军抗击到底的决心! 用最合理的方法,让赵军失去主心骨,让秦军从此掉以轻心! 带头冲锋,向死而生! 没有犹豫,没有后悔,赵括明白,他的性命便是这场埋葬秦军的盛宴的入场券。 第120章 刀在手,跟我走 他必须快一些,更快一些。 如此,这样才能在秦军反应前冲进敌阵,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斩杀更多的秦军,才能在赵军主力将士到来时,让最多的人,看到他血染沙场的悲壮结局。 所以,那就,杀吧! 过三关,斩六将,这是赵括给自己定的目标! 凭借着身体自带的骑术,赵括很是轻易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第一轮箭雨袭击。 好,第一关算是过了,尽管耳畔传来身后跟随的骑军的惨叫声与堕马声,赵括心中却是没有丝毫的波澜,脚部与手上的动作更是没有丝毫的迟疑,单手抽鞭,重夹马腹,继续想前冲杀而去。 紧接着便是第二关,那是刀与剑的最直接的对话。 叮的一声,赵括手中的长刀已经将面前秦军手中的长剑击落,再一个横拖,秦军骑兵随即被赵括刮落马下,因为身体的不平衡,甫一落地,便立即摔倒不起,紧接着就被战马踩踏而亡。 第二个、第三个...... 赵括并没有停住手中的长刀,砍瓜切菜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短短几个回合,便有数名秦军被赵括斩落马下。其中赵括本身的战力自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而赵括身上的精铠与特制长刀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毕竟秦军长剑砍不破锁子甲,赵括的长刀却能在三击之下斩断秦军长剑。 这就很难搞了。 但再难搞,秦军也不会有任何想要放弃的想法,因为越是难搞,一般来说功劳也就越大。而一席白色披风,连破数人的赵括,自然成了战场上最靓的仔,也随即被诸多的秦军所关注到。 就凭那精致的鳞叶甲与帽兜上的一抹红,再加上外罩的拉风的白色披风,想都不用想那一定是条大鱼啊,不是副将也是个裨将啊! 那还有啥说的。 干就完了! 几名秦军的曲长,相视一眼,根本无需多言,抄起手中长剑,各自稍稍拨转马头,便分从数个方向,往赵括处杀去。 危险即将降临,而赵括却依然在突进之中,长刀横握,左劈右砍间所又是数名秦军,沉浸在杀戮之中的赵括哪里会知道,他已经被数名秦军曲长给盯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当的一声,赵括的长刀被两柄秦军的长剑给格挡住,赵括眉头一皱:联手? 不待赵括进一步作出反应,突然间,便又有两名秦军出现在了赵括的侧后方,眼看着两柄秦剑便要分从赵括的左右两侧近距离地刺入。 饶是赵括精甲在身,也顶不住秦军曲长大力地近距离的突刺。 而此时的赵括即便想要防御,却也是不可能的,长刀还在两柄秦剑上搭着,即便赵括反应再快,也势难在侧后的秦剑抵达前收回长刀作防御状,更何况一旦长刀收回,当面的秦剑岂有不追之理? 一瞬间,刚刚步入战场,不过盏茶的功夫,赵括便宛若陷入死地。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赵括虽然不能有效防御,但他的亲兵又不是死光了,更何况,还有个如同典韦一般存在的赵韦,时时护在赵括的身旁。 只见赵韦见此危急情况,当即左手一刀将临近自己的那名秦军曲长砍翻在地,右手一刀横空拦住了另一侧想要偷袭的秦军的长剑。 一旁赵军另外的亲兵也很快反应过来,又是一刀,结果了右侧那名秦军曲长的性命。 至此,赵括侧后的威胁解除。而赵括正面应对两名秦军曲长倒也游刃有余,抽回长刀,手腕一转,长刀便向着左边横过,迫使左侧秦军离开赵括的攻击范围,而在半路之上,赵括身子又猛然向右一转,双手齐齐发力,将正向左面逼近的长刀生生调转方向,向右边而去。 右面的秦军正想趁着赵括向左攻击的机会欺身上前结果掉赵括,却不想赵括的长刀竟在半路上朝着自己来了,猝不及防之下,只得以无力之长剑稍作抵挡。 只是这无力之剑哪里能挡住赵括势大力沉的一击呢? 随即连人带剑被赵括砍飞了去。 至于左面的秦军曲长,刚刚逃过赵括的长刀,尚未来得及缓口气,却见赵韦的长刀已经架在了自己头顶。 连忙举刀相抗,可哪里还来得及。 长刀滑落,一丝血痕自上而下贯穿了秦军曲长的上半身。 嘭的一声,失去生命气息的秦军曲长,很快被奔跑中的战马甩落在地,只是由始至终,他的长刀依旧被紧紧握着手中。 数个回合下来,赵括不仅安然无恙,秦军更是连损四名曲长,虽然下面的屯长很快接替了曲长的指挥权,也竭力控制着阵线,可是战力的缺失,缺失无论一时间难以弥补过来的。 很快,赵军便以此为节点,撕开了秦军阵线的一道口子。 只是秦军的嬴摎到底也不是浪得虚名,就在秦军四名曲长被赵括和他的亲兵卫们阵斩的同时,嬴摎变已经敏锐地感知到了。 调整部署的将令也很快下达,就在赵军稍稍撕开一个口子,准备进一步深入之时,秦军的赖以成名的弓弩已然发射,精确地覆盖了赵军所撕开口子的前端。 紧接着,一只由盾兵与长矛兵所组成的阻击方阵出现在了赵括的眼前——第三关到了! 面对盾矛组成的方阵,正面硬冲显然不是办法。 只见赵括右手一挥,后方所剩不多的精甲骑兵中瞬间飞出数十根短矛,同时左右各一骑飞出,直直地加速便撞向前方的长矛方阵。 赵军的短矛瞬息即至,秦军的几员长矛兵也应声倒地,同样倒下的还有他们手中的长矛几根。而后方的秦军虽然意识到要进行补位,可两条腿哪里会是已经有所准备的四条腿的对手。 就是趁着这个空档,刚刚脱队而出的两员精甲骑兵,已经狠狠地撞向了方阵的空档所在,由于长矛和兵员的缺失,失去了足够的杀伤力与阻力,在前方阻敌的盾兵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飞起! 两员精甲骑兵的骑速却只是稍缓,随即不由分说地便继续往阵中冲去,只不过骑士稍稍各自偏移了马头方向,分向两侧踩踏而去——眼看着,方阵便要告破。 第121章 骑军战之王对王 方阵与圆阵不同,圆阵是面向四面八方皆有长矛驻守,防御力拉满的同时,进攻那就别想了,想象一下就明白,防着侧后方的人,如何准确地斜着倒退?各个方向的防御,导致了圆阵几乎难以移动。 而方阵则在进攻方面较圆阵有着绝大的优势,毕竟全阵都朝着一个方向,想要调整、移动显然都不是难事。但这样导致了方阵的防御力相较于圆阵差了一大截。尤其害怕来自侧后方的进攻。 因为在那些个方向上,方阵几乎没有任何的防御能力。 也因此,赵军精甲骑兵突入阵线之后便立即改变方向,绕开长矛林立的正面,从侧面给予秦军方阵狠狠一击。 果然,拨转马头过后,从秦军侧方杀入,精甲骑兵如入无人之境,左砍右劈之间,又是十数秦军倒地不起。 这区区十数秦军的倒地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十数秦军的倒地所引发的连锁反应,因为附近的秦军被冲散,导致方阵前方的兵力得不到补充,赵军的骑兵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眨眼间的功夫,又是数名骑兵跃入了阵线之中。 赵军骑兵间默契的配合,一掷一突之间,秦军军阵很快被撕开了一个缺口。 正在此时,一席白袍的赵括也已经杀到了阵前。 在他的面前已经没有了盾牌与长矛的阻挡,只有一个个手持长剑的秦军步卒。 骑对步,无矛戈,那还有啥说的,杀便是了。 赵括狞笑一声,挥舞着长刀,继续加速冲锋,如同热刀切黄油般,丝滑地凿穿了秦军方阵,收割秦军的生命。 随后的精甲骑兵也随即跟上赵括的速度,试图从已经打开的缺口处继续进行突击,彻底地撕碎面前的秦军军阵。 只要快速地撕开这道军阵,后方再到秦军中军之间,没有准备的秦军,几乎是一路的坦途,若是能攻入那中军之内...... 赵军的骑兵们显然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了,纷纷卯足了劲儿,犹如一台台的重型坦克,势要碾压眼前的一切,撕碎着秦军的防线。 就在赵括带着麾下仅剩的精甲骑兵们就要洞穿秦军的阵线时,一柄长长的秦军长剑挡住了赵括的去路。 来人黑衣黑甲黑披风,黝黑的脸庞中一副浓眉大眼,整个就是个陕西农夫,只有那双臂鼓起的肌肉,无声地宣示着他的武力。 不是秦军的骑军主将嬴摎还能有谁? 只一个回合,赵括便领教到了秦军主将的威力,刀剑相交,反震之力几乎让赵括握不住手中长刀。 不敢大意,赵括很快换上了双手握刀,拼尽全力又是一击。 “当”的优势一声,势均力敌之下,两马错身而过,谁也没奈何得了谁。 可赵括知道,他毫无疑问地输了,因为他用的乃是双手,且用尽了全力,而对面之人虽也是双手,但明显还留有余力。 虽然赵括继承了原主不算弱鸡的武力,但相较于真正的顶级猛将,无路是经验还是气力,赵括都还是存在着一定的距离,毕竟赵奢故去之后,赵括便再没有了上战场的机会。能保持着如今的身手,也是赵括日夜苦练换来的。相较于其他的纨绔子弟,赵括真算得上是自律自省的好男儿了。 但,若是赵括能与那些纨绔多厮混一些,或许这长平的重担也就不会落在他的身上了,他也就不必殒命长平,而那千年的污名或许也就与他无关了。 而就是这样一位兢兢业业的将门虎子,却是被历史的浪潮推到了台前,最终饮恨长平。世上事往往如此,你所认为对的事,却不一定会带来最终的好结果。 所以,还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 当然,如今的赵括却已经有了打破宿命的机会。而赵括也迎来了自开战以来,第二次的生死危机。 毕竟只是独自的磨砺,哪里能够及得上战场上的血与火的洗礼。练刀千遍,不如血里趟过一回。 即便有家传武艺在身,赵括又怎么可能是常年在战场厮杀的赢摎的对手。而赢摎显然也不会放过赵括这个耀眼的“弄潮儿”,两马相交之后,随手砍杀了两名赵骑,拨转马头便又向赵括杀来。 已经称量出赵括水准的嬴摎很有把握将赵括一击打落。 狞笑着,嬴摎便拍马而去——斩杀赵括,夺之大纛,这是嬴摎挽狂澜于即倒的办法。 只是,他的想法也自然被赵括的亲兵看在了眼中。身为亲兵副首领(首领是许历),已经交过手的赵韦一眼就将那赢摎给认了出来,连自己在马上都不是对面秦将的对手,更何况是上将军了。 赵韦没有丝毫的犹豫,一马当先便将赢摎给截了下来。 左手挥刀,迫使嬴摎撤刃回防,同时右手再接续发刀,嬴摎也不愧秦军中数一数二的战将,赵韦势大力沉的接连两刀竟然没能破开他的防御。 一剑双刀就在空中僵持了起来,而赵括也趁着机会从嬴摎的剑下溜走,继续砍杀其他秦军而去。 这显然却也正中了赵韦的下怀,只待赵括安全之后,赵韦随即突然扭动身体,双手配合着发力向外一卷,绞着嬴摎的兵刃就往马下走。 猝不及防之下,嬴摎又不肯轻易放弃手中长剑,很自然的,一个翻滚,嬴摎便被赵韦一起带下了战马。 步战!此才是赵韦最为擅长的对战方式。 站到了地面之上,赵韦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根,有道是力从地起,显然站在地上对战的赵韦比之之前,要强上不至一个档次。 双手随意地挽了个刀花,狞笑着便朝那同样落地的赢摎而去。 嬴摎对于赵括的离去虽然有些惋惜,但刚刚的一记拼杀,已经让嬴摎充分感受到了来将的实力——不能有半分的大意。 当即双手握剑,呈防御状,准备迎接来自那赵军的攻杀。 “杀!”赵韦率先发动进攻。 双刀随即被舞成了花,左攻右挡,连续地向嬴摎输出着武力。 第122章 长刀攻嬴摎重伤 嬴摎这边也是横握长剑,眼疾手快地将赵韦致命的一刀又一刀给接下。 一时间,“叮叮当当”的刀剑相碰之间,两人竟然斗得难舍难分,而旁人想要参与,也几乎不可能,那密集的刀光剑影,根本容不下第三者的参与。 这边嬴摎与赵韦斗得如火如荼,那边赵括和麾下的精骑也与嬴摎所带来的亲兵们厮杀到了一起。只是,因为嬴摎被拖住的缘故,秦军少了绝对的核心,随即被赵括所带的赵军给狠狠压制。 眼看着就要不支。 不仅眼前,甚至整个战场之上,几乎处处都是赵军占据着主动,秦军尽管兵多,但在赵军的攻势之下,也不得不将自己的阵线一退再退。 这或许就是赵括带头冲锋所带来的士气加成吧。 事急矣!嬴摎的心中闪过一丝阴霾。 余光瞟过战场之上,嬴摎知道必须做出改变与突破了,情况正向着他绝不想要的方向滑落。 可是,战争依旧有着它铁一般的法则。 急,恰恰是战场之上最没用的办法。 心情有些急躁的嬴摎当即一口气连出三剑,剑剑逼向赵韦的命门,剑锋之快、威力之狠,较之刚刚的比斗显然有一个质的提升,而这也几乎是赢摎的杀手锏了。显然嬴摎是想要通过自己的绝招尽快地解决掉赵韦,从而扭转战局。 可是,号称“猛将兄”的赵韦岂是那么容易被解决掉的。 只听的“当当当”的三声,嬴摎三剑连刺的绝招,却全被赵韦给挡下了下来。 之所以称为绝招,不到万不得已不出的绝招,除了威力巨大之外,消耗颇大也是其原因之一,一旦被防住,自己也势必陷入被动之中。 如今的嬴摎便是如此,一口气连刺三剑,还都是极高水准的刺剑,其耗费心力之巨可想而知。短时的失力那是必然的了,而这便是赵韦最好的机会。 赵韦显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双刀抡圆,照着嬴摎的面门便是一阵地抢攻。 嬴摎连忙双手举起长剑,一击一击地迎接着赵韦的反扑。 极富节奏的“叮叮”之声随之响起,宛如那铁匠铺的打铁之声。只是铁匠手中拿的是锻材的铁锤,而赵韦手中拿着的是要取人性命的长刀,一刀快似一刀,一刀更比一刀重,刀刀皆是要人性命。 借助这身体扭转的力量,赵韦手中的长刀越发狠辣,每一刀下去,相互碰撞的刀剑之上都要蹦出一个小口子。 终于,“叮叮当当”的响了五六声之后,一直处于下风的嬴摎再也抗不住这一刀更比一刀重的攻击,或者说是嬴摎手中的长剑再也经不住赵韦双刀的轮流摧残,尽管嬴摎已经有意识地不断调整长剑相接的位置,更是不惜用自己的肩铠卸力。 可终究,还是赵韦大力出了奇迹。 随着“当”的一声脆响,嬴摎手中精铁所制的长剑终于不堪重负,在完成最后的使命之后,在赢摎的头顶断成了两节。 “将军!” “将军!” 看到此幕的秦军士卒们无不为他们的嬴摎将军捏把汗,因为赵韦手中的长刀并没有因为嬴摎的长剑断裂而有丝毫的停留。 好在,因为长剑的阻隔,导致赵韦手中的长刀威力减弱了大半,更是令其轨迹有了一个大的偏离。 “呼”的一阵风从嬴摎的脸颊吹过,那是赵韦的长刀划过所带来的烈风。 红色的鶡冠(秦国将军的头冠)被一分为二,满头的青丝随之披散开来,而长刀刀势不减,斜斜地就砍向了嬴摎的右肩之上,好在护肩继续发挥着他的作用,成功地避免了右臂被一刀两断的惨剧。 即便如此,长刀依旧在嬴摎的右肩和右臂上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一下子便喷涌了出来,直直地便射向了当面的赵韦。 沐浴在敌军将领鲜血之中的赵韦,却是更加兴奋不已,甚至都不惜得去抹一把满是血污的脸庞,径直顶着鲜血就要继续进攻。 拿下秦将,为上将军拿下这场该死的战争,是赵韦心中唯一的念想。 只是,赵韦手快,一旁嬴摎的亲卫们也是不慢,一个二个便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前面两个用命拖住那宛若地狱恶鬼的赵军将军,后一个让出马匹给嬴摎将军,后续的护送将军回营疗伤。 一通操作倒也算行云流水,组织有方。很快披头散发、身受重伤的嬴摎便骑上了战马,往后营奔去。只是为了掩护嬴摎的离去,不可避免的,成百上千的秦军士卒,倒在了赵军的长刀之下。 于是,秦军的缺口越发地大了。 “赵军万胜!” “赵军威武!” 见敌军主将狼狈而逃,赵军骑兵们随即发自肺腑地呐喊着!而随着一声声的呐喊,赵军的士气再度达到顶峰,而秦军的士气随即陷入谷底。 狼狈而退的嬴摎听见赵军的呼和,心中一阵悲戚,不甘心地在奔腾的战马之上回望战场:我大秦,要输了吗?! 还在杀敌的赵括此时也有些懵圈,这,这是要赢了吗? 不应该啊!自己的赵军有这么能打?那咱还想那么多办法干嘛?直接硬刚正面就是了啊! 秦军当然不是这么脆弱,之所以北面战场能打成如此地步,实在是赵括所部几乎将“地利、人和”都给占尽了。 地利方面,此战乃是平原作战,那是最适合赵军骑兵的作战地域,不大不小的战场又限制住了秦军大量步卒的发挥。 人和方面,赵括如今对战的可不是武安君白起,甚至连王龁都不是,对于武安君而已,此战不过是用来锻炼嬴摎的,而赵括在白起的眼中,不过是个经验宝宝。至于兵力,秦军引以为傲的弓弩兵大部被布置在了光狼城中,根本没有投入全力。 如今北路秦军的战力,最多只能算是秦军中的中马,再加上地形的克制,以及守御山间林道分出部分大军,秦军中马的部队却也只能发出下马的战力。 可赵军这边呢,不仅骑军精锐尽出,更有贵为上将军的赵括亲自带头冲杀,那底下的将士们还不嗷嗷叫地往前冲啊!妥妥的上马中的上马。 于是一场以上马对下马的战斗,赵军能够占据优势也就不算奇怪了。甚至说,即便在如此优势之下,赵军也只能是稍占优势,已经足以说明秦军的能力了。 当然,赵军此时便要宣布胜利,显然更是天荒夜谈。 只是,这些道理,嬴摎不懂。 在他的脑海之中,拔之不出的只有“输”这一字。 不知不觉间,嬴摎的双眼已经赤赤红…… 第123章 弩车出而战场乱 双目赤红的赢摎,满心只有复仇,只有站着死的念头,不顾依然还在流血的右臂,左手抽出亲兵的长剑,拨转马头就欲重新杀回战场。 “将军!” “将军不可!” 亲兵们哪里还会不知道自己将军的想法,当即就勒住了嬴摎将军的马头,死死拦住了嬴摎的去路。 嬴摎怒吼道:“只有站着死的秦将,哪里有落荒而逃的秦将。” 说着,便要挥剑斩开勒住马头的亲兵们。 正此时,一个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嬴摎的身边。 “随本将来!”一声粗犷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嬴摎的耳畔响起。 嬴摎定睛一看,不是王龁还有何人? “末将,末将。”嬴摎胸中似有万千之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王龁却没有再理会嬴摎,拨转马头,面向战场,手中长鞭一指,随即重重落下。 随即秦营之中号角声突然响起,紧接着数以百计的车马宛若天降一般,从秦军营地开出,之往前线而去。 不多时,前方厮杀正酣的赵军突然一道一声不该听到的声音,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 “嗡……” “嗡嗡……” 一声接着一声的破空之音相继传来,赵军士卒们终于确定,那噩梦般的武器,它终于又出现了,在他们正在欢呼自己即将取得胜利之时! 不错,来者正是秦军的大杀器——车弩。赵军精甲骑兵几乎用全军覆没的代价,才算清理完毕的车弩!它,又来了。 显然,狡猾的秦军也藏了一手。 而藏这手的人不是他人,正是老而成精的王龁。因为守备山林要道的缘故,王龁提前就抽调了一批的车弩,但数量却只有百余。而随着军中车弩被毁的消息传来,王龁不仅没有将手中的车弩送至嬴摎手中,却是令后营工匠于山间伐木,临时增造车弩。 王龁深知道自家的骑兵对上赵军的骑兵并不能占到便宜,唯一的杀器便是这车弩,而赵军近乎疯狂的毁坏车弩也恰好证明了这一点。 于是,王龁将计就计,在主营车弩用尽之时,并不增援,迫使赵军相信秦军已无车弩,从而大胆穿插用兵。 而得到赵军攻破防线,嬴摎亲往迎战的消息之后,王龁随即马不停蹄带着新老车弩近三百架,兵三千精锐接管了主营的防务。 也因此,在嬴摎受伤而退的一瞬间,王龁便如同救世主一般出现在了嬴摎的面前。 在王龁看来,嬴摎在此战之中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对于自己兵卒单兵作战能力不足的问题及时地进行了调整,面对敌军的精甲骑兵这样的杀器应对的也算妥当,加上面对危局数次亲自上场力挽狂澜的勇气,整体下来打个优良不过分。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瑕疵,最重要的就是两点:其一,在敌军情况未明之时,便将自己的底牌和盘托出,导致最后的决战中赵军占尽优势;其二,便是太过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武力能够力挽狂澜,没有意识到大兵团作战,个人的勇武终究是渺小的。而在失败之后,又有些头脑发热,不肯认清现实。 前者好改,至于后者,却只能让他慢慢悟了。 而观战,便是最好的开悟时机,这也是王龁带着还在流血的赢摎前往观战的原因。 什么?拖延救治可能会废了一臂。 你看看刚刚说什么来着:个人的勇武永远是渺小的。为万人敌易,为十万人敌、百万人敌,难矣! 作为数十万秦军未来的统帅,脑子永远是第一位的,若是能用一臂换来一个清醒的头脑,你信不信王龁甚至立马会把嬴摎的手臂给斩咯,白起还会在旁边拍着手说:“斩得好!”。 这边王龁一片苦心暂且不谈,前方战场因为车弩和王龁将旗的到来也瞬间变了个模样。 没错,车弩和王字的将旗,共同改变了战场的格局,甚至王龁的将旗的树立,其功效并不比那车弩援军的到来要差。 王龁将旗的树立,意味着王龁已经接管中军,而有了王龁这位主心骨,秦军上上下下顿时放下心来。这就是老将,如同定海神针一般,无需过多言语,只要坐在那里,便是胜利的保障。 当即,伴随着秦军车弩的不断咆哮,秦军也发起了全面的反攻。 在车弩的面前,精甲骑兵也好,轻骑兵也罢,又或者是重装的步卒,根本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都是连人带马一起洞穿、撕碎。 一柄弩矢足足撕碎了两员精甲骑兵,才狠狠地扎在了第三员精甲骑兵的身上,停住了他罪恶的脚步。 仅仅一个照面,仅剩的三百精骑便损失过半,连带着倒下的还有上千的赵军士卒。显然,秦军车弩的突然出现狠狠地打了赵军一个措手不及。 更令赵括和赵军上下感到绝望的是,秦军士卒的士气似乎逐渐地在恢复,不少地方更是跟随着车弩的步伐,逐步地恢复这阵线。 “果然,这才是秦军该有的实力。”赵括看着步步紧逼的秦军,心中一阵感慨。 当即,赵括似乎也意识到了,或许,此时便是最佳的时刻了。 没有犹豫,赵括继续摧动战马,向着不远处的弩车阵狂奔而去。 凭借着精湛的骑术,与诸多亲卫们舍生忘死的挡刀,赵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车弩的攻击,闯入了车弩阵中 长刀一横,一辆弩车便碎成了渣渣——新造的弩车就是不结实,一刀便分崩离析。马不停蹄,赵括随即又转向了下一辆弩车。 很快,一个弩车阵中数十辆弩车便被赵括和他的亲兵们给消灭干净。 可问题是,这样的弩车阵,秦军足足有十余个。 而在赵括率领亲兵们连砍了数个弩车阵之后,赵括猛然发现,还能跟随着他的,也只剩下赵韦了。 更要命的是,因为连番地砍杀车弩,不可避免地,马速逐渐的慢了下来,而不远处的秦军已经如同嗅到甜味的蚂蚁一般,蜂拥着向赵括包围而来。 第124章 我为赵括不后悔 没有丝毫的停留,即便身边已经没有了袍泽的扈从,赵括依旧义无反顾地冲向了下一个弩车阵。 邀天之幸,赵括居然真的有惊无险地冲入了这个弩车阵中,虽随着长刀挥舞,弩车和其上的秦兵一道被赵括斩于马下。 只是,此阵破后,赵括也被无数的秦军给团团围住,再也无法冲击下一个弩车阵。 主将被困,后面的赵军是看在眼里,急在了心里。 尤其是近在咫尺的赵韦,恨不能立即冲入包围圈中,可是就在赵韦即将往赵括处冲杀之时,一个阴霾般的眼神彻底将热血上头的赵韦惊醒。 进发之前,赵括便交代过赵韦:先破弩车阵,即便自己陷入重围也不许先救自己。 无奈何,赵韦当即奋起双刀,杀向秦军最后的几个弩车阵。 而赵括也在秦军的包围之中,苦苦支撑。 每次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如同镰刀划过麦秸秆,一片血雾飞起,几条性命被收割。 秦军的步卒也试图挥舞自己的长矛与长剑,叮叮当当地与铠甲碰撞,激起星星点点的火花,却只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记。 显然,赵括身上的精甲,再度救了赵括的性命。 但即便如此,再精致的铠甲也架不住人多啊,杀退三人,又来五人,浅的印记在不断的敲打下变得深了,深的印记又变成了浅浅的缝隙,缝隙最终变成了破洞。 蚁多咬死象,说的便是如此。 而那件颇为拉风的白色的披风如今已全然变成了血红之色,当然,其中秦军兵将的鲜血显然占了绝大多数。 但慢慢的,赵括自己的鲜血也慢慢洒落在了自己的披风之上。 眼见着自家上将军陷入无边无尽的围困之中,后续的赵军也纷纷红了眼,一个个恨不能立即出现在自家上将军的身边。一队又一队的赵军向着赵括所在处推进着,各个赵卒皆是如疯如狂,不惜一切地以伤换命,以命换地,不要命地向着他们的上将军靠拢! 无他,君待之以国士,臣自当以国士报之! 他们的上将军为他们身先士卒,为他们撕开了口子,为他们正在流血! 那是指挥几十万大军的上将军啊! 上将军尚且在搏命拼杀,叫吾等又何惜此身?无非是为国尽忠,为上将军尽义罢了! 大纛所指,全军向前! 一时间,赵军便如同一股股地浪潮一般,不断地向赵括所在的区域翻涌这波涛。 这边进了三个,那边又漏了一队。 即便秦军已经把“篱笆墙”扎得很牢固了,却依旧被不要命的赵军不时地被突破,眼见着涌入包围圈的赵军便越来越多了。 更可气的是,涌入包围圈的赵军,一个个的根本就是不要命地在为赵括挡着戈矛,盾牌不够长,就用长刀,长刀不够用就用身体。 一句话:哪怕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让赵括再受一点伤。 赵括的威信,在此一战中已经彻底打响了! 很快战场之上,又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秦军包围着赵括和一小股的赵军,外围的赵军疯狂地往包围圈里钻着,试图解救出赵括。 若只是这样,秦军显然很乐得接受,这是典型的围点打援的办法,甚至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消灭掉最多的赵军。 可问题坏就坏在赵韦和他所率的这只骑兵上了。 他们不仅没有去解救他们的上将军,反而一门心思就去破坏弩车,而弩车为了配合“围点打援”,几乎没有太多的余力去防御赵韦所部。 于是,钓鱼者变成了被钓者。若是等赵韦那只队伍将弩车阵毁坏一空,还未能结束掉对赵括的围歼,那么秦军势必又要陷入被动之中。 王龁可没有撒豆成兵之能,手中却也再没有另外的弩车可用。 摆在王龁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派出强兵,拦截住赵韦那只专门针对弩车的队伍,保证最后的数十架弩车的安全,以继续对赵军骑兵形成压制。 要么…… 王龁眼睛微微眯起,显然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拿我弓来!”粗犷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多时,正面战场上,仍在策马鏖战之中的赵秦二军突然便听到“铮!”的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 那是三石以上的强弓所发出的箭矢在空中划过的声响。三石强弓,足以洞穿一切坚固铠甲的,三石强弓! 紧接着,一根细长的箭矢穿过秦、赵数以千计的兵将,直直地便射向了场中的焦点——赵括。 “将军!” 几个赵军将士显然发现了秦军的暗箭,纷纷奋不顾身的扑上去,试图挡住、哪怕是稍稍改变一些那箭矢的防线。 但很可惜,三石强弓所发出的箭矢,比之弩车所射要细上不少,等能够看到发现之时,其实已经晚了,根本不是人力所能追赶得到的。 这也是秦军选择用强弓射杀,而不是用威力更大的弩车直接射杀的原因。 只听得“噗!”的一声,箭矢毫无意外地破甲刺入赵括的身体之中。 静! 喊杀声!怒吼声!兵器碰撞的声音刹那间仿佛都停滞了。 只剩箭矢入肉后,尾羽轻颤的“嗡嗡”声,每一声都似敲打在赵军士卒的心弦之上。 还在奋力劈砍的假赵括,突然觉得自己的气力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抽离,手中的长刀仿佛欧千钧之重,马腹也变得光滑务必,难以夹住,而眼前的秦卒也出现了的重影,胸口一阵阵的疼。 低头一看,哦,原来自己中箭了,好粗的箭啊,起码是三石的弓发出的吧,该死的秦军怎么还暗箭伤人呢! 头好晕,好想睡一觉,上将军啊,我完成任务了吧? 廉颇将军,田单将军,我所能做的,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靠你们了! 只是好想看看这长平之战最终会是个什么模样?赵国,能胜吗? 而后世之人该如何评价自己呢?应该不会说自己是“纸上谈兵”了吧。 邯郸城里少年郎,兵书为伴武不辍; 三年对峙国堪亡,危难关头挽狂堕。 故关城中激老将,翻云覆雨天地阔; 大粮山中藏精兵,壁垒鏖战自入彀; 以身为赌怒秦将,木秀于林终为祸; 一席白袍冲敌阵,战死沙场岂是过。 纸上谈兵千年冤,少年壮志不可否。 待到七月援军至,笑看沙场谁为垢? 嗯,挺好,真的,总算不辜负穿越来这一趟,总算有故事让后人看! 那就,就到这吧。 真的,挺好! 第125章 上将陨而赵军疯 “砰”的一声,受创的赵括四肢无力,很快从马上摔落了下来,溅起尘土四散。 便如那一滴小小的水滴,滴入滚烫的油池之中,瞬间翻了锅,沸腾起一阵水花与油星。 “上将军!” “上将军!” 战场似乎也因赵括的中箭而暂停,紧接着又因他的倒地而彻底沸腾。 无数赵卒呼喊着他们的上将军,试图唤回他的灵魂。 无数赵军赤红着双眼向着他们的上将军倒下的地方前进,根本无视秦军的长剑弓矢,敢有挡路者,立斩之。 赵军彻底的疯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直至遍体鳞伤、血流如注,哪怕断臂失足,便是爬着也要往他们的上将军倒下的地方而去,直到留尽最后一滴血,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他们的上将军的身边,如此便能在阎罗殿中继续护卫他们的上将军了。 生,未可与君同生;死,自当与君同命。 如今的赵军,想的已经不是如何获胜,如何突围的事情了。全军上下唯一的一个念头:抢回上将军的尸首! 没错,随着赵括的倒地,无论秦赵都认为赵括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希望,毕竟三石强弓的威力,懂的都懂。 但是,有些时候吧,你得信邪! 说是无巧不成书也好,说是赵括幸运也罢,就在箭矢袭来之际,赵括刚好自然地回刀,而这一回,刚好就磕在了还在空中的箭矢之上,虽然没能将其斩落,但却是稍稍将箭矢的方向改变了少许,本应直出咽喉的箭矢随即微微向左下便宜了一些。 咽喉左下,那正是心脏所在! 按理说,依然是个必死的局面,可好死不死的,赵母临行之前给赵括备上了护心镜,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厚实的护心镜虽然仍不足以抵消掉三石强弓所发出的箭矢的威力,但那便是蚊子站了上去也要打滑的光滑镜面,加上中间厚四周薄的设计,却是再一次将改变了箭矢的方向。 于是,箭矢几乎是擦着心脏的下方射入了赵括的体内。 当然,这样的细节,若非抵近了细细观察,却是根本看不到的,甚至若非专业的医师也根本察觉不到这样的差别。 毕竟箭矢穿体,血流入柱,其况煞是可怖。 赵括也凭借着最后的意识,使自己靠着右侧倒下,这才没有再倒下的过程中造成二次的伤害。 饶是如此,赵括已然受伤颇重,摔落地面一动不能动。 随即,赵军之中根本无需各个都尉的下令,各个校尉,各个曲长,都指挥着麾下的士卒往赵括处出靠拢,没有章法,不计代价! 面对已经疯狂的赵军,即便强如秦军也有些招架不住,毕竟“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而如今的赵军完完全全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那“不要命的”。 这样以命换命的打法显然不是如今的秦军愿意看到的。如今赵括已经倒下,秦军实在没有必要跟赵军硬拼这一时之气。 当然,亦或许是出于对这位上将军的尊重,王龁纵观全局后,果断下令:全军后撤,让出道路。 并赞之道:“括之为上将也,上无愧君王社稷,下不愧于臣民士卒。其临时掌军之气概,突袭壁垒之果敢,布局战场之严密,临机对敌之机敏,鏖战沙场之英勇,皆令吾自叹弗如,比之廉颇也不遑多让。吾等阴谋换将之举,实误也。 如今身死战场,马革裹尸,非战之罪也,此等英才,吾施冷箭而杀之,已是不义,不可再以其尸骨为晋升之资,致使英魂无法归故里,则恐为诸国仁人志士所唾弃也。且令放开防线,任其亲兵取回其尸骨,以归葬故里,以全吾军之义!” 秦军众将闻言皆叹而服之。 服的不仅是王龁嘴中的所谓全义之言,更是对赵括在接手赵军这个烂摊子后的种种表现的叹服。 只身入得军营,虽有王命旗牌,却终是临阵换将,一夜之间,不仅夜晚压服廉颇这种置王命不顾的桀骜将领,更是稍作手腕便瓦解了廉颇十数年来建立的班底; 一日之内,明升暗降,将数十万大军掌控于手,随即转守为攻,一日之内便已探明水情、山脉、地形,并迅速阻断丹水,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组织各军发动壁垒突袭;攻防转换之快,令人咂舌。 接着壁垒攻防、战后追击,不疾不徐,愣是让秦军付出了近十万大军的代价,这才全军渡过丹水; 而在攻下壁垒后,赵括却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骄狂,更没有轻敌冒进,反而如同一名沙场宿将一般,保持着高度的冷静与绝对的谨慎。 北面,派兵打通与北方百里石长城的联系,使得秦军不得不耗费大量精锐兵力在北面进行阻击; 南面,修筑无数堡垒,步步推进,步步为营,根本不给自己的秦军抄后路的机会; 就连那西岸的壁垒,居然也安排五万大军进行修复和驻守,好好的一个围歼战,前期却被迫打成了攻防战。 北面平原一战,赵括不仅展现出极其强大的战略素养,利用地利人和,尽一切可能为自家大军提高胜算,更是展现出对于战术的把握,将自家的新锐战将赢摎打得丢盔弃甲。 而在最后的最后,面对突入其来的弩车,几乎是必败的局面中,赵括依旧不服输地想着办法,无畏无惧地冲向弩车,试图力挽狂澜。 纵是兵家孙武复生,也不过如此吧。(正躺在地上的赵括表示:都是巧合啊亲!都是导演安排的,请不要戴高帽好伐。) 尽管对于赵括将军,秦军的将领们也算是心存敬意的,但这并不足以令秦军主动后撤。 秦军从来,对,是从来都不是什么仁义之师。 第三次河西大战(秦献公时期),便是趁着魏国陷于中原泥潭(与韩赵两国浍之战)不能自拔之际,“趁人之危”发起的进攻的; 第四次河西大战(商鞅变法后),又是趁着魏国桂陵大败之机,狠狠地给魏国的后院烧了一把火; 第五次河西之战,还是趁着魏国兵败马陵,主力全军覆没之时,出兵彻底夺下的河西之地。 第126章 秦军暂退赵括醒 由此观之,秦军趁人之危简直是历史悠久的传承,这也解释了秦军对于“暗箭伤人”这样的事情毫无心理负担的原因了。 因此,秦军后撤唯一的原因只能是为了避免与疯狂的赵军换命。 毕竟如今赵军几近陷入疯狂,与其跟个疯子死缠烂打,不如把它所想要的给他算了,反正一具尸体而已,或许得到尸体之后还能更好地挫伤赵军的士气。 而且让开防线也好,归还尸首也罢,都是时间啊!尸首归还后,赵军不得祭奠一二吗,又是时间啊!而时间是站在秦军这边的。能拖得一时,赵军的战力就会消耗一分,何乐而不为呢? “叮、叮、叮……”鸣金之声随之响起,身着黑甲的秦军依次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有序地退去。 其实倒也不用秦军再退,赵韦挥舞着双刀眼看着就要杀到了赵括的身边。 看着缓缓退去的秦军,无论赵韦也好,其他赵军也罢,都没有想要追击的意思。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秦赵两军仿佛默契般,一方退却,一方站在原地,直到秦军将赵括所处的位置彻底让出来,赵军这才蜂拥着涌往赵括。 “上将军!” “上将军!” 一声声急促、悲戚而粗粝的声音在赵括的耳畔响起。 迷迷糊糊中,赵括努力睁开了眼睛。可是倒地已经有些时间了,大量的出血带走了他太多的热量与气力,如今的赵括甚至连睁开双眼的气力都没有。 而见上将军毫无动静的样子,众将士们更加确定了他们的上将军已然战死的事实,一个个悲从中来,恨不能立即提刀与秦军拼个你死我活。 好在,抱着赵括“尸体”的是赵韦,虽然外表粗犷了些,心思却还算细腻。赵括若有似无的呼吸,随即被赵韦给发现。 “上将军!”赵韦有些惊喜地吼道。 “速,退,营,守。”赵括也在此时拼尽全力,蹦出几个字:“孙,将,代,守。” 虽然赵括的话语断断续续,混杂着口中鲜血更有些模糊不清,但“守”字重复了两遍,显然是被赵韦给捕捉到了。 守? 守哪里? 怎么守? 先别想那么多了,把将军救回去才是正事! 而赵括断续的话语与起伏的胸腔也自然地落入了围着的赵军士卒的眼中。 “上将军!” “上将军没死!” 一股子兴奋之情,瞬间弥漫开来,而赵括未死的消息自然也传播了开来。 赵韦知道,必须立即撤离,否则让秦军反应过来追杀而来,那就不秒了。 当即,赵韦便以亲卫副首领的名义下令道:“盾兵、矛兵殿后,骑兵开路,速速归营!” 众将士闻令,当即行动起来。 而一旁的老医师也被众将士带到了赵括的身旁,见上将军还活着,老医师也是老泪纵横,当即稍稍坚持过伤口,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祖传的上好的金创药,狠了狠心,还是将那密封的塞子拔出,二话不说,不要钱似的往赵括伤口上倒。 这可是老医师几代相传的金疮药啊!价虞黄金不说,几味药材那是可遇不可求,如今却是全洒在了赵括的身上。 而这金疮药也不负其名,随着药粉一点点的洒下,一点点的浸透,慢慢的伤口的流血居然止住了。直至此时,老医师这才止住了倒药的手,而满满一瓶的金疮药却只剩下了小半瓶。 但似乎,这剩下的小半瓶,老医师也不准备留着了,随即又指挥着亲兵,将赵括的嘴巴打开,剩下的小半瓶药粉,一点没糟践,全都倒进了赵括的嘴里,随即一口浊酒为赵括送下。 内服外用的金疮药,很快再度发挥起了作用,赵括原本煞白的脸色,随即竟然微微有了一丝的血色,虽然不算红润,但至少已经有了人该有的温度(不是回光返照哈)。 国产金疮药,就是牛! 而在另一边,一个用衣甲搭起来的简易担架很快制作完成。赵括也被小心地侧方在其上,几个葛衣撕成的布条夹着两块木板将赵括稍稍紧固,防止运动中带来二次的伤害。 随即四名亲兵一人一个角便提起了担架,赵韦提刀护卫一旁,在众军的簇拥中,就要归营。 服用了金疮药的赵括,再度悠悠转醒,双眼也缓缓睁开,一旁的赵韦见状,赶忙凑了上去,焦急地问道:“上将军,你感觉如何?您坚持一下,马上就回营地了。” 赵括闻言,却是缓缓摇头,吃力地说道:“不回营寨,以放弃营寨,以营寨之生力军殿后,全军立即向南!” 赵韦微微一愣,问道:“将军,您的伤?” “勿要多言,全军即刻向南!会师孙崮。”赵括狠厉的语气令赵韦也心中一惊,但这句话一出,也几乎消耗掉了赵括所有的气力,随即脑袋一歪,昏睡了过去。 没错,向南。自己此战的目的:其一,大量杀伤秦军——十万秦军,损失恐怕过半;其二,以己之身,激励赵军与困境中自守。 显然,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若是在固守营寨,那便是等着被秦军歼灭的份。只有南下,与孙崮所部汇合,固守连绵的堡垒,等候援军的到来,才是自己和麾下将士们唯一的生路。 一旁的老医师见赵括再度昏睡,赶忙上前,又为赵括把了把脉,随即说道:“需尽快将此断箭拔出,否则……” 赵韦闻言,内心却是无比的纠结。一道两难的选题摆在了赵韦的面前:是听从赵括将军之令,全军南下,还是回营之中,为将军疗伤? 按理说,军人以服从为天职,理当遵循上将军的指令率军南撤才是,可是刚刚医师的话语已经很明确了,若是不归营中,不速速拔出箭头,恐怕上将军会有性命之危。可若是归营,秦军再度包围,恐怕这数万大军都将插翅难逃…… 赵韦看了看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的赵括,又放眼望了望一望无际的正在有序撤退的赵国大军,心中终是一横,下令道…… 第127章 全军南下会师去 “传上将军之令:大军绕过营寨,全速向南,留守营寨所部,为全军殿后。”赵韦颇为悲壮地宣布之赵括的将令。 “将军,上将军的伤。”老医师赶忙插言道。 “上将军之意,不可违抗。”赵韦虎目含泪地答道,他知道,以上将军的性子,若是上将军醒来,知道是因为自己受伤而耽搁了大军的行程,当是比杀了他还要难过。 “上将军就拜托老先生了。”赵韦对着老医师便是深深一礼。 “将军,快快请起。”老医师慌慌张张地扶起赵韦,虽然他并非战卒,但观上将军之英勇,显然也明白上将军断然不愿因为自己而耽搁了全军,当即轻叹了口气,答道:“老朽尽力便是。” 虽然众将对于南撤的将令有些不意外,但在得令之后,却也丝毫没有耽搁,立即就整队而去。 这边赵军的一系列动作,秦军那边自然也是尽收眼底。 而王龁在得知赵军转而南下之后,差点没有把那栏杆拍断——因为在之前,他便从赵军一阵的欢呼中大体得知了赵括或许还活着的讯息,但王龁却并没有因此而下令秦军追杀。 因为在王龁看来,为三石强弓击中,即便顿时不死,也撑不了多久,最差也是个重伤。而重伤就需要医治,医治则需要一个安全、安静的氛围,而这边,王龁已经拿到了壁垒之战的战报。王骑所率五万增援大军,即将在数个时辰之后抵达。 也就是说,眼前的数万赵军,即将在数个时辰之后被重重围困。而这群即将被围困的赵军,实在不值得自己跟他们换命死磕。 可是,没有想到,赵括的嗅觉是如此的灵敏,居然拖着重伤的身体果断下令大军全数南撤。 在主将重伤的情况下,只有赵括能不顾自己的重伤,下令大军奔波南撤,也只有赵括的将令调得动这数万赵军精锐。换了其他任何人,哪怕是廉颇突然出现在军中,恐怕也是调之不动。 而赵军这一南逃,无疑又令自己失去一次极佳的分割围歼赵军的机会,同时数万大军与南路之军会合之后,势必又将大大提高南面围歼战的难度。 当然,事到如今,后悔已是无用,眼见着赵军已经绕过其寨,而寨中之卒也已经做好了断后的准备,此时便是放兵去追,无异于攻其营寨,所获不过赵军留守断后之卒,所失却是自家精锐之卒。 大可不必也。 今丹水西岸壁垒已占,北路只要稳稳守住,赵军便再无脱逃之可能,只需缓缓进军,慢慢磨去赵军粮秣,一场大胜便在眼前,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些许蝇头小利而冒风险,丢了自家战卒的性命。 于是,日薄西山之下,赵军所剩不足四万人马,扛着一面面残破的军旗,缓缓向南后撤,残阳如血,赵军的身影被拉得老长老长。 一场血战,终究以两败俱伤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北路秦军,骑步共计一十五万大军,大战过后,仅剩下了不足六万人马,近十万大军丢在了这血腥的战场之上,其中大部还是秦军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骑兵,损失之大,便是见惯了伤亡的王龁也不由得咋舌。 但,王龁认为,这是值得的。不足十万大军的损失,成功地粉碎了赵军决战北疆的企图,成功地堵住了赵军突围的路线,从而将三十多万赵军彻底封死在以“光狼城”、“丹水”、“界牌领”所组成的三角阵型之中。 此战过后,秦军的兵力也从刚开战斗的近五十万大军,锐减到了如今的三十万左右。 其具体分布为:北面王龁所部六万人马,王骑增援之军五万人马,界牌领与光狼城守卒个一万人马,壁垒守军两万五千人马,以及南面正与赵军堡垒纠缠着白起的主营(包括从界牌领回援的部队)的一十五万多人。 赵军方面,在北面的战场上共计投入兵力达十二万多人,南归者不足四万人马,骑兵更是只剩下了不足两万人。那最为精锐的,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的精甲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在了此役之中。 更重要的是,赵括,赵国上将军,被秦军冷箭偷袭,险些战死沙场。 至此,赵军的兵力也从刚开战的近五十万大军(其中包括十万青壮),锐减到了如今的步卒二十八万人马。 其中近十万大军在大粮山中,百里石长城防线之中,仍有一万七千多人(包括壁垒逃出的兵力)。而在真正前线,南路堡垒也在秦军的消磨之下仅剩下了不足十二万大军,而且其大部都是青壮所充,再加上南归的四万人,便是赵军对抗秦军正面的全部了。 经过十数日的交战,秦赵两军尔虞我诈之际,两相互换之下,战损居然相差无几。 其实两次壁垒之战,再加上刚刚结束的北面对攻,赵军实际上都占得了一些便宜。 但在南面战场,自王骑所部出界牌领突袭开始,赵军便一直处于绝对的被动之中,即便赵括留下了无数的堡垒进行防御,可是因为南面兵力不足,且战力较弱的缘故,即便占有地利,又哪里会是秦军精锐的对手。被压着大,有如此大的损失也就很正常了。 当然,这样的战损比,也是符合双方的预期的。 甚至对于赵括而言,这样的战损已经是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毕竟他所带到丹水西岸的兵力中有十万余那是纯水货。用四十万大军,对阵秦军五十万大军,还能有近乎一样的战损比,已经是个不小的胜利了。 当然这十万青壮实际参与的战斗并不多,除了追击战外,便是壁垒和堡垒的防御战,而南面的堡垒大战,实际上并没有大规模地启动。 至于秦军,对于这样的战果,自然也是能够接受的,毕竟他的军队之中也有来自河东的新卒数万,从他们的视角来看,自己虽然也不过是四十万对四十万,经过一系列的操作,自己虽然损失了十几万人马,却是将赵军四十万主力大军给留在了丹水西岸。 第128章 败报四散赵廷乱 对于秦军而言,这显然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于是,目前的形式则变成了,一十六万多赵军,被近乎三十万秦军给包围在了丹水的西岸。 而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变得简单了。 秦军只要缓缓收拢包围圈,等待赵军的反扑,然后等着赵军弹尽粮绝,或是收降、或是…… 当然,赵军的想法,也很简单——等待。 等待国际风云的变幻,等待秦军的进攻,等待援军的到来…… 很自然的,赵括重伤,赵军被困丹水东岸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飞快地向着六国都城传递着。 战争从来都是政治的继续。而随着赵军被围,围绕着长平之战,一场激烈的政治博弈也就此展开。 败报最先传到邯郸城中。 那是以田单的名义上报的军情,在将情况介绍清楚之后,便是以田单名义提出的建议:速派使者,联络齐楚,攻秦救赵!当然,大粮山中的情况,那是只字未提的。 这当然不是田单真正的建议,也更不是田单背后的赵括真正的想法。 说白了,齐楚不过是掩护魏国的幌子而已。 而田单在通报之中也详尽地阐述了请齐楚的原因:燕国近秦不可图,韩魏羸弱,不足抗秦,唯齐楚者,大国也,可联而抗之。 这话倒也不算是全假,至少燕国近秦与韩之国的羸弱是真的,只是魏国近些年厉兵秣马却有了不小的进步,妙就妙在伊阙之战韩魏两国乃是联军,一同被秦军大败,如今韩之国暗弱,常理推之,魏国也当差不多。 而之所以要将齐楚拉进来,若是能够劝得二国进兵那是最好,没有也没关系。他们的作用一是掩护真正的救援军——魏军,二则是给予秦军压力,迫使秦军向“无力反抗”之赵军堡垒发起进攻。 败报至,龙台宫中,一阵鸡飞狗跳。 “赵括丧师辱国,请我王遣使而立斩之。” 楼昌适时地提议道。 闻言的平原君当即吓了一跳,当日赵括走前,便是请斩楼昌,此子果然…… 眼见着赵王眼中出现一抹厉色,平原君刚想出班为赵括辩驳两句,却被一旁的老者给抢了先了。 “咳咳……”老者出班,轻咳了两声,原本热闹的龙台宫瞬间安静了下来。老者威信之重,可见一斑,就连平原君也不敢轻掠其锋。 “上卿可是有话要说?”赵王眼中厉色一闪,换上温和的眼神,说道:“来人,给上卿赐坐。上卿且慢慢说来,寡人洗耳恭听。” 出班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重病缠身行将就木的赵国上卿——蔺相如。 因着身体的缘故,蔺相如蔺上卿已经经年不过问朝事,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好看的摆件了。这样就导致了当日换下老友廉颇将军之时,蔺相如未能到场力挽狂澜。而如今赵括败报一至,蔺相如竟然是拖着病体强自上朝。 在众多朝臣的眼中,蔺相如在此时接话,显然是要为廉颇廉老将军狠狠出口气的,毕竟蔺相如与廉颇的友情,那是众所周知的。 而一旦蔺相如开口,即便赵括不死,恐怕也要脱层皮了,平原君赵胜也不由地暗自懊悔,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出班为赵括申辩几句。 只是,蔺相如的话语,却是令在场诸人皆是意外不已。 “楼大夫此言。”蔺相如谢过王上的赐坐,却是没有坐下,反而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楼昌,直到把他看得浑身不适,这才继续说道:“可诛矣。” 可诛? 谁可诛? 赵括,还是……楼昌? 众人一时有些不解蔺相如的话语之意,倒是楼昌很是开心,却是认为蔺相如是在认可自己的建议,当即上蹿下跳地就要附和着请诛赵括。 蔺相如眼睛微眯,眼中精光随即聚集,宛如当日秦廷之上抱摔和氏璧之时。 “吾请所诛之人,大夫楼昌也。”蔺相如淡淡地说道。 短短十一字,却是令楼昌如坠冰窟之中。什么情况,怎么跑自己身上了?不该为你的老友打抱不平吗?我跟你才是一头的啊! 楼昌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蔺相如会将屠刀举向自己,明明自己是在为他和他的老友打抱不平啊。 也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如何能够明白什么叫做“苟利家国生死以”,更永远也不明白什么叫做“大公无私”。 “上,上卿。”楼昌的话语有些哆嗦:“上卿,误言了。” 上头赵王也有些不解地说道:“上卿,此事乃是论罪赵括,何论楼大夫焉?” “我王容禀:楼昌所言,祸国殃民也,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弥军心也。”蔺相如缓缓一礼说道:“且不论此战之罪是否为赵括,亦不论赵将军身先士卒,身负重伤,生死未知之壮举,微臣对楼大夫只有一问。” 蔺相如随即又看向楼昌,低沉的嗓音再度开口道:“吾且问汝,大军孤悬,深陷重围,汝不思如何解救之,却谏言斩杀主将赵括,是汝欲往军中接替之,还是汝欲将我大赵十数万大军拱手让于秦军焉?” 赵廷众臣闻言,也纷纷恍然大悟,若说当日以赵括替换廉颇将军已是错误,那如今斩杀赵括那便更是错上加错了。 诚如蔺上卿之言,此时斩杀赵括不仅于事无补,更可能将大军彻底陷入死地。想想看,刚刚跟自己一道出生入死的将军却被一纸王命给杀了,士卒们不哗变那才怪了。即便士卒们不哗变,失去军心、失去指挥的大军,还能突出秦军的包围圈吗? 即便是要处置赵括,也要等此战彻底结束之后啊!临阵斩杀自家上将军,还是重伤中的上将军,这不是在玩闹吗,用十数万赵军士卒的生命在玩闹! 而随着蔺上卿的提醒,楼昌之前所提出的秦赵和谈,导致赵国再无援军的事情,以及在赵括换将时候的上蹿下跳怂恿赵王的事情,也随即被众人记起。 不由得众人看向楼昌的眼神有些不对了,这人当不会真的是秦国的间客吧?! 楼昌一看众人的表情,顿觉局势不妙,当即向赵王表忠心道:“微臣思虑不当,还请我王责罚!” 第129章 龙台宫里说赵王 “知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这点道理楼昌还是懂的。 眼见着众人不善的目光聚集,楼昌若是还不懂求饶自保,那也无法在赵国朝堂上安然立足这么久了。 赵王虽也觉得楼昌的站位有些不太对,倒也不愿就此处置了一位重臣,到底还是轻轻放下道:“楼大夫此谏确有不妥之处,尚需斟酌一番。而为今之计,当以解决长平诸军为先,诸卿可有解救之法,速速报于寡人,寡人当不吝尊位钱帛。” 意思很明白了,我知道楼昌的屁股可能有点坐歪了,但现在还不到处置他的时候,而且,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为国家提建议,这么处置他会寒了其他人的心。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想办法吧长平的军队给救出来。 所以,你们就提意见吧! 无论对错都行,楼昌这样的建议我都没处置,你们还怕什么。 有赵王此言,楼昌倒也放下心中大石,却也不敢继续出主意,随即退至班中。而赵王“不吝尊位、钱帛”之语,倒也激发了朝中重臣的想法。 “我王:不若调代地之军入上党解救?”一名大臣壮着胆子建议道。 不待赵王思索可能性,平原君赵胜就立即出班阻止道:“万万不可,代地之军乃备战胡人之用,轻易不可动之,否则代地百万百姓必遭胡人之殃也。” “平原君此言有理也,况且若我军尽起代地之军,则恐秦军动用蜀地之军,则此战规模再度扩大,我军实难担负矣。”平原君话音落,立即便有大臣出班响应道。 “若是调回廉颇将军,能否力挽狂澜?”又一名大臣建议道。 “难也!”蔺相如继续接话道,甚至开始为赵括美言起来:“若是换将能够解决,田单将军不会在军报中不作陈述,而观之赵括接管大军之后所作所为,并无失误之处,便是廉颇为之主将,也不过是如此而已了。” 这个话旁人是说不得的,说了也无人信,唯有蔺相如,作为廉颇老将军的好友,才能站在客观的角度对廉颇和赵括的能力做出比较客观的评价,也只有蔺相如说换将不行,才更有说服力。 只是,蔺上卿的一番话语,显然是为赵括开脱了不少。而这样的话语出自蔺相如,不由得令平原君有些惊讶,甚至有些不解——这赵括何时走通了蔺相如的门路,能得之铁面无私的蔺相如的回护? 而蔺相如说完此言,也在心中默默想着:老兄,你交代的事情,我可是做到了,就不知道这位上将军是否如你书信之中所言的那样,天纵其才。 没错,经过故关密谈之后,廉颇便已经被赵括的透彻的思维与大局观给说服了,因此躲至大粮山中之后,想到日后计划实行后,赵括可能会面临的非议与质疑,便立即手书一封,以心腹快马秘密递到了远在邯郸城中的蔺相如手中。 信的内容很简单:信括如信颇。 信很短,根本无法得知那年轻人是怎样打动的廉颇,也不知赵括与廉颇布下了何等壮阔的一个局,但蔺相如却还是是相信廉颇的眼光,即便自己被换都不曾派人来打扰,却是为了一个年轻人,不惜千里传信。足见其在廉颇心中的重要性。 再加上“信括如信颇”的评价,便是庞媛之流也不足以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吧。 而从田单发回的军报之中,蔺相如也隐隐感到一丝丝的不妥,虽然军报之中将情况分析得极为透彻而危险,却丝毫没有说赵括为将中计秦军的问题,倒是从兵力对耗情况中暗暗在为赵括开脱。 至于换将之言,更是只字未提。 显然田单也在回护赵括此人,而能得两位当世名将的回护,这赵括可能是弱者吗? 更深一步地想,秦军的计谋并不算十分高明,无论是廉颇抑或是在百里石长城的田单,即便一开始没有发现,也该在大军进入丹水西岸后有所察觉,而从廉颇的手书与田单的军报看,两人与赵括的关系一定还算不错,两人会不提醒赵括? 若是赵括是那刚愎自用之人,不停劝阻继续进军,两人又岂会继续回护,至少田单的军报之中,也该有此一节,至少给自己撇一撇关系。 可是田单没有! 想及此处,蔺相如突然发现一个重要的盲点:廉颇呢?自交接之后,便应该回到邯郸才是,可除了一封手书,再无其他讯息。军中也定然没有,那廉颇去哪里了呢?游山玩水去了?显然不会,长平之战正酣,廉颇又哪里能放下呢? 田单军报之中也似乎特意地忽略了廉颇的踪迹,显然只有知道廉颇的所在,才会故意隐去,而这故意隐去的手法,再加上两人对于赵括的态度,这就不得不令蔺相如有个大胆的猜测:赵括、田单、廉颇,三人在密谋搞大事情! 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大事情,要将赵军数十万大军陷入绝境之中,倒是楼昌的行为,让蔺相如稍稍明白了为何三人会有密谋。 但不管怎样,想通这一层,蔺相如心中却是豁然开朗。既然他们已经有了全盘的考量,自己所能做的便是按照他们的想法推上一把便是了。 正此时,赵王面对困局却是有些出离的愤怒了,随口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十余万大军要如何办?” 已经打定主意的蔺相如当即出言道:“禀我王:如何处置,都平君(田单)已在军报之中明言也,我王何以置之不顾焉?” “上卿之意?”赵王心中微微一动,似乎在考虑田单所书联齐楚而抗秦的可行性。 蔺相如见状,当然明白赵王心中所想,当即说道:“我王,可一面联络齐、楚,央其援军,一面出使秦军,既拖延进程,亦求之和谈。至于此事能否功成,微臣尚不知也,微臣所知者,此或许乃是我大军生还至唯一希望。” 闻言,赵王心中又是一动:的确,成不成,做了再说。左右不会比如今的情况更差了。 随即,赵王点头道:“上卿所言有理也,不知哪位爱卿愿为寡人走上一趟?” 第130章 使者四出求援军 见赵王已经采纳了自己的谏言,蔺相如当即也便退了回来,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是深藏功与名的好。 至于出使这种事情肯定轮不到如今的蔺相如,不论是职级还是身体,都不允许蔺相如再做使者之用,尽管曾经的蔺相如乃是赵国乃至七国中最为出色的使者。 很快,在赵王的重赏之下,出使的人选很快定下。 不过稍与赵括设想的不一样的是,赵王派出的使者却不仅仅是齐、楚两国,韩、魏、秦甚至燕国,赵王都派出了使者,求援的求援,求和的求和。颇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味。 当然,攻略的重点还是齐、楚两国。说实话,赵王这样的行为倒也情有可原,而对于赵括的计划而言,倒也影响不大。 因为可以预见的,这求援的效果并不会很好。 先说燕国,且不说燕国能不能出兵,就算答应出兵,使者从邯郸出发,赶到燕国蓟城,燕国再从蓟城集结兵马出发,等燕兵赶到上党,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如今邯郸空虚,守卒不过万人,你真敢让燕兵自邯郸过境?万一燕兵一个不小心把邯郸给端了呢? 更何况如今的燕国可是一直以秦国的小老弟自居,甚至历史上还在秦国班师后主动进攻了赵国,虽然最终还是被廉颇以残破之军狠揍了一番,再也不敢跟赵国呲牙。此时面对赵国的求援,没落井下石都是好的了。 至于为何此时不在赵国后院作乱,响应秦国?燕人也不傻,虽然是小弟,但也无利不起早,如今乱了赵国,赵国随时由被灭国的风险,而赵国一灭,下一个危险的不就是自己了,秦国得利太多,而自己的风险也太大了。 燕国如此,韩之国更是如此,你赵国、秦国如今打的地界可是我韩之国的上党郡呐!怎么好意思让我出兵援助的?我要有那能力,至于交出上党郡吗? 两个最弱的国去掉,剩下的呢?恐怕也不好办。 齐国呢?虽然依然号称大国,可是自从五国攻齐之后,尤其是将田单赶走之后,整个国家从上到下都陷入了颓唐之中。国人只知商贾易货之事,朝堂尽享繁华笙歌之福,却不思强国强兵之途,几乎是过一天快活日子便算一日,昔日号称战国四大强兵的齐技击也彻底地消失在了历史舞台。 如何能救,又如何会救? 倒是楚国,一直都算是赵国的盟友,对于秦国那也是世代之仇了,几乎不可调和。这也是在开战之初,楚国愿意出兵来救赵国的原因。 可偏偏赵王自己脑袋抽抽了,人家楚王都准备兴兵了,赵王却在楼昌的怂恿下,跟秦国搞什么和谈、甚至联盟,生生就将楚国给卖了。如今黔驴技穷,又要人家来援,世上哪有那么轻易的事情! 便是楚王愿意,下面的臣子也不愿意啊!谁知道会不会又遭到赵国的背刺呢! 但,即便如此,在赵括的计划中,倒也没有想过这些国家能够来救援。只要有一两个国家含糊其辞,甚至赵使出得邯郸的一刻,赵括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 果然,午后时分,烈日当空,邯郸城四门齐开,数名使者带着赵王和朝臣们的全部希望,携着无数的金帛美玉,各往他国而去。 而在诸多使者离去之前,邯郸城上空便已然放飞了数只白鸽,那是秦国间客们放出的紧急信鸽,在诏命尚未传达之际,他们便已经知道了赵国即将求援的消息,而赵国的使者尚未出门,他们便已经将讯息发回了咸阳。 不得不说,秦国能称霸战国,黑冰台的间客们功不可没。 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赵国的使者们还在风餐露宿奔赴他乡之时,秦王便在襄阳宫中收到了来自邯郸间客的最新消息,一同抵达的还有武安君白起关于已经围困住赵军主力的最新战报。 “相国,你是怎么看的?”待范睢看罢,秦王嬴稷随即问道。 范睢放下手中帛书,将其与白起的战报并排放回托盘之中,微微沉吟一番,这才答道:“恭喜我王,得偿所愿矣!” 秦王闻言,却不见喜色,反而问道:“相国何出此言,若是他国来援,恐怕功亏一篑矣。” “大王谬也。”范睢哈哈一笑说道:“若是十日之前,我大秦或许惧之他国来援,而如今赵国已然为我军围困,其粮秣短缺之下,不出十日,战力即损,而赵国如今方才求援,即便有国来援,集结、跋涉,非一二十日不可也,那时我军早已为赵军收尸矣,又何惧他国之军焉?” “唯一可惧者,诸国齐力来攻罢了!”范睢又补充道。 “相国可有何策破之?”秦王继续问道。 范睢点点头说道:“何须我大秦出力哉?韩魏暗弱,无兵可出;燕国附秦,必不出兵;齐国独善,亦不出兵;唯一可虑者,曰之楚国也,然以楚国一国之力,站至此时,已无力颠覆也。” “若楚出兵鄢郢,韩魏联合而北上,又当如何?”秦王不愧是当了数十载的王,对着事物的发展显然有着自己的思考,并没有光听范睢的话语便无限自大,反而提出了一个最为可能,也最为不利秦国的假设。 的确,韩魏近在咫尺,单独成军或许不成,但联合出兵再加上楚国联军,却是极有可能,一旦四国联盟达成,韩魏加上赵国的残军拖住秦军的主力,楚国的大军再西进收复鄢郢失地,秦军将南北受攻,从而彻底陷入两难的被动之中。 但这样的问题却也没有难倒范睢,当即便答道:“四国之盟,确有其利,然破之,也易哉!韩魏之国也,其惧秦久矣,可遣使以恫之,不求其不赴联盟之约,但求能暂缓其进军之速,若能得之十余日之期,我大军自可横扫赵军所部。到那时,赵军已失,战力损之泰半,即便韩魏与楚国来攻,我军只需遣一偏师拖延住一方,而以主力迎战一方,各个击破之,不愁拿不下着三方联军。” 第131章 收官在即待时机 秦王闻言,微微点头。 的确,四国联盟之所以危险,险就险在赵军主力未尽,而联军复至,则我秦军主力必然要屯据上党,且因为赵军的缘故,极其可能赵、韩、魏三国之军打成焦灼,那么南面的楚军势必乘虚而入。 可若是赵军已然尽没,便是三国再有联手,没有了赵军,秦军自可以如同那伊阙之战一般迅速消灭韩魏联军。 所以,最为稳妥的办法便是迅速拿下包围圈中的赵军主力。 可是,军报之中称:赵军多筑堡垒而守,我军破之不易。若是强令白起进攻,恐怕会导致大军损伤颇重啊。 秦王刚刚还算晴朗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纠结与犹豫。 范睢何等人物,便说是秦王肚中蛔虫也差不离,当然明白秦王在纠结些什么,当即出言开解道:“我王容禀:速灭之上党赵军,我军即处于不败之地,徐徐图之,或可避免军士之损失,却有不小之风险,一旦联军达成,则我大秦数年功夫将毁于一旦,而我大秦东出之路也将夭折,再想染指上党等地,恐怕......” 一句“东出之路”,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在秦王嬴稷的胸口砸下。 “东出”,那是他的父王、王兄所日夜期盼、上下求索的国策,嬴稷绝不容许此国策在他的手上夭折。 相较于大秦的稳定的东出之路,士卒的性命,就显得有些渺小了。 几乎瞬间,一抹厉色在秦王嬴稷的脸上一闪而过,显然,范睢的话语正中秦王的七寸。 而范睢之言,虽然有其道理,但却也不是完全为了秦国所考虑。 范睢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白起——这个从始至终的政敌。 如今看来,上党一战,白起这旷世功勋如今看起来是势必要立下了,但并不妨碍范睢在这旷世的功勋中掺点水,还是有点儿毒的水。 军报中称,几番大战下来,秦军的损失已经不小了,若是再能加点损失,自己再暗暗拱火一番,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形象显然并不难树立起来。这无疑是在挖白起赖以起家的军中根基,甚至白起的“军神”之称也将成为他的拖累。 烈火烹油繁花似锦时倒没什么,可一旦事有不协...... 而这一番话妙就妙在范睢所有的话语都是从秦国为出发点,即便是以秦王之老辣,也丝毫挑不出其中毛病,即便秦王或有察觉。 很快,秦王便做出决断。 “速以飞鸽传书通知武安君,赵国已联络诸国相助,命其......”秦王刚要下令,却又被范睢打断。 “我王!”范睢颜色一正,缓缓说道:“只需如实告知武安君情况即可,相信武安君会做出最为正确的决断。” 秦王闻言,怔怔地看着范睢,只一瞬便明白了范睢之意,这是要白起给自己背锅啊! 左右踱了几步,秦王再度深深看了范睢一眼,忽的一笑,说道:“寡人堂堂大秦之王,岂会让麾下将士背锅?” “王上!”范睢还要再劝。 却见秦王大手一挥,随即下令道:“传令:河内、河东两郡所有十五岁以上男子,悉数发往上党军中听令。告诉武安君:迟则生变,十日之后,援军至而赵军粮尽,即行对赵军展开围歼,务必尽快歼灭赵军所部。” 秦王显然对范睢的心思已然洞若观火,文武对立的局面正式秦王所想要的,但前提是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不能过火了。 “诺!”身后宦者令立即答应道。 见秦王王命已下,范睢也不再多言,双手一拱便告退而下,只是告退而下的范睢却并无劝谏无用的沮丧,嘴角之间反而隐隐有一丝的笑意。 于是,在多方的配合与巧合之下,赵括所希望的,秦军转困为攻的指令终是下达。一切似乎都在赵括的计算中有惊无险地进行着,一场波澜壮阔而精彩绝伦的棋局终于要走向的收官阶段。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最终的一幕徐徐拉开。 魏国的君臣在等待着,等待着十日之期,等待赵军与秦军的两败俱伤; 秦国武安君白起与他麾下的秦军在等待着,等待着赵军粮尽,等待着大王的援军到来进行分割包围;而秦王也在等待着前线的好消息,等待着东出之路的彻底打开。 田单在等待着,等待着战场的变换,等待着赵括的召唤,以及最佳的反击时机; 廉颇在等待着,等待着魏王、信陵君的召唤,等待着带着魏国的大军,重回长平沙场; 赵括也在等待着,等待着廉颇的喜讯,等待着魏军大加入战场,等待着——活下去! 还有秦军包围圈里的赵军,也在等待着,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以及包围着赵军的秦军们,已在等待着,等待着总攻的时刻。 当然,等待的日子并不好过,无论是谁。 最难受的要数包围圈里的赵军,不仅时刻担心着秦军发起最后的攻击,更要时刻担忧着粮尽之后的惨状。想要突围,毕竟万一能投突出重围呢,可偏偏他们的上将军严令:只许手堡,不得轻出,违令者斩。 于是,赵军只能眼睁睁地等着,看着秦军在不远处不断挑衅与逡巡着。唯一的好消息是:原本以为最为担心的粮食问题,竟然似乎好像根本不成问题。 比赵军好一点的是包围着他们的秦军,却也时刻提防着赵军在某处发起的突围或是自杀式的袭击。尤其是得到了秦王的将令之后,大批的秦军开始对赵军的整线进行穿插、渗透,试图找寻出赵军的关键节点以利于之后的突破。 后方营寨中田单虽然是没有生命的危险,也被麾下的校尉们骚扰得烦不胜烦。他何尝不想就此冲杀出去救出那些袍泽弟兄们,可是理智告诉她,就这么冲出去,不仅救不出自己的袍泽,还会彻底将计划搅乱,连带着整个赵国都可能被搭进去。 而相较于在战场上吃糠咽菜、时刻担惊受怕的将士们,廉颇的生活显然有些过于美好了! 第132章 紧要关头魏王怂 山庄里不时地摔死头牛,加上魏王屡屡赐下的琼浆,廉颇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好过。 可是越是如此,廉颇过得越是不开心。因为他的心从来是属于战场的,再甘甜的琼浆玉液也不如与自己部下共同畅饮的浊酒一觞,再好的佳肴,少了军营里不干不净的马勺的一通搅动,总少了番滋味。 于是,原本还算淡定的廉颇也无来由地担心了起来,一日两催到一日五催,心情也从假装的焦急也演变成了真切的焦急。 或许唯一心情舒畅的便是魏国的君臣。夜夜笙歌里,仿佛已经回到了魏国制霸中原的那些年。除了廉颇的屡屡请缨,没有秦军扣门的日子,再舒适也没有了。 大家似乎都在等待十日之期,一切也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偏偏,这局棋的最后一环,却又在不该出问题的地方和时机,出现了问题。 魏国大将晋鄙已经整兵前往魏国边境,斥候营已经摸到了上党战场的边缘,然而带回来的消息,却是一个比一个令人沮丧。 赵括所部南下第二日,前线来报:“丹水西岸壁垒被秦军所夺,赵军五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 第三日,报曰:“赵军北路大军对攻失利,上将军赵括受冷箭相袭,生死不知,全军向南龟缩。” 第五日,报曰:“赵军近四十万主力被秦军围困与丹水西岸,突围无望。” 第七日,报曰:“秦军自河东、河内两郡调集三万卒增援上党,日前秦军已经开始逐步收紧口袋,准备穿插围歼赵军。” 一条条消息,或者说是一条条的噩耗,彻底将魏王给整蒙了,尤其是赵括生死不知的消息,更如同一盆凉水,将魏王刚刚燃起的复兴之火给瞬间浇灭。 一国之上将军就这么一战就差点被秦军给杀了? 四十万大军都被秦军揍成了这样吗? 秦军这么厉害的吗? 那我大魏真的还要去惹秦军吗?万一给逼急了,秦军调过来头来杀向我魏国可咋办!就晋鄙那两下子,再加上自己这十几万军队,杠得过人家秦军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 既然不能,那还打啥啊!撤啊,赶紧撤! 刚刚还在做着出兵上党、制霸中原的美梦,下一刻魏王便整个人缩了起来,一个声音高叫着:撤兵,老子不打了,坚决不跟秦军打! 做大事而惜身,说的或许就是魏王之流吧。 信陵君都快哭了出来了! 魏王啊魏王,你咋光听赵国的损失,秦国的战利,你也瞅一眼秦军的损失啊!光是复夺西岸壁垒,秦军就丢进去好几万的性命,北面的骑兵大战更不必说,秦军胜也是惨胜。 你以为秦王干嘛要再派援军啊,还不是前线兵力不够了! 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秦军主力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还被赵军给绊住了脚,两面夹击之下,秦军焉有不败之理?除了秦王增派的三万大军之外,几乎就与之前所预想的一模一样,就这样的情况下,你跟我说不打了? 还有,这边老子累死累活,搜刮一通,好容易将军需粮草都准备妥当了,那边晋鄙将军十万大军都已经陈兵边境了,随时就能突入上党战场收割胜利了,这种时候,你跟我说不打了? 毁灭吧!真的。 赶紧的,爱谁谁! 但终究,信陵君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苦口婆心地劝说了魏王一整天,这才勉强将那道撤兵的王命给拦了下来。 可是,魏王的好基友龙阳君随即又来作妖了:“兵既出,若不战而归,恐影响军心,若战,恐不敌之。不若取其中也,在赵魏边境巡视一番,一则圆助赵之义,二则防御秦军之偷袭。我军占据地利之优,料想秦军见我军军容亦不敢来犯。” “不敢来犯?”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信陵君听说了龙阳君的打算后,头都是晕的,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好想叛逃的念头。这到底是怎样的人才啊! 不趁着人家打仗无力回顾的时候给他一个闷棍,反而大张旗鼓地陈兵边境,这是在搞笑吗?打又不大,走也不走,十几万大军挂在别人家门口,换谁去打邯郸也不能放任魏国十几万大军在自己侧后方呆着啊这不是逼着秦军消灭赵军主力后来找魏国的麻烦吗? 可就是这么浅显大道理,信陵君硬是更魏王和龙阳君讲不通。你说咋办? 一肚子气的信陵君回到宅院中,对着廉颇就一阵输出。 酒酣胸胆尚开张,几番推杯换盏,廉颇看信陵君脸色潮红,很明显有点喝多了。 赶紧问道:“这么说魏王不准备出兵了?” “哎,应该是的,我苦口婆心说了一个下午,利弊分析、得失判断地说了一通,王上就一句话:你打得过秦军吗?我好想说我能啊!可是……”说着,信陵君又端起酒杯续了一盅。 “我能啊!”廉颇赶紧说道。 “我也向王上举荐了廉颇将军的,但王上说,廉老将军年事已高,恐不是秦军对手,在空仓领一线的战斗已经有所证明。” “我那是……” 没等廉颇解释,信陵君打断道:“本君自然相信廉颇将军的能力,可是如今没有王上的虎符,谁也无权调动前线的十万大军,更别感受让这十万大军服从指挥了。” “真就没有办法了吗?”廉颇还是不甘心地问道。 “没有了……朝中重臣大都已经倒戈,支持出兵的已经寥寥无几了。也是,阵斩上将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信陵君端起手中酒杯,又是一饮而尽,随后自嘲似的说道。 廉颇望着杯中美酒,心中苦涩极了,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了,离成功就剩最后一步了,却没想到魏王的胆子也太小了点。这还没打呢,就怂了。 事情变得有些一发而不可收拾…… 苦恼的廉颇饮尽杯中之酒,清澈的酒水之中,一轮明月熠熠生辉,恍如当日故关之月,只是今日之人却非昔日之人矣。 突然间,廉颇突然仿佛记起了什么...... 第133章 信陵君需要理由 遥想当日,故关之中,沙盘推演,犹在眼前。 廉颇和田单将军执黑子为秦将,赵括执红子为赵将。眼看着红色的赵军已经被黑色的秦军围困在了丹水西岸,一如当前的局势。 一股红色的战力突然从战场的角落杀出,定睛看去,那从角落悄然杀入的红色旗帜之上,赫然写着一个个大大的“魏”字。 “魏军?”廉颇有些惊异地喃喃自语道:“哪来的魏军?我王?” 边说着,廉颇边转过头看向田单,显然是想在田单处得到一个确认的眼神,毕竟田单也是从邯郸而来,若是赵国与魏国结盟,田单不当不知也。 然而,可惜的是事实上的赵王只会将盟友越推越远,而田单自然也只能以一个迷茫的眼神回应着廉颇的问询。 交换过眼神的二人,随即将所有的疑问抛向了“始作俑者”——赵括。 赵括,倒也不疾不徐,将手中握着的已经有些打滑的指挥棒交给了一旁的许历,稍稍活动活动了手腕,这才对着廉颇说道:“能否请来魏军,就看将军的了。” “本将?”廉颇听着赵括之言,眼皮都不自觉地跳了一跳。 一旁的田单也是被吓了一跳,论说排兵布阵、冲锋陷阵廉颇自然是一把好手,可是,论到舌战群雄、说国结盟,却绝非其所长啊!否则也不至于在赵国的官场上如此混不开了——除了蔺相如这个负荆请罪而来的莫逆之交外,几乎就没有文臣的盟友了。 当然了,田单自己实际也差不多。 赵括对此当然早有预料,不待廉颇拒绝,便稍作解释道:“前面已言之:诸国不会坐视我赵国之灭亡,否则秦之东出将无阻矣,却亦不肯与我军齐心合力攻秦,以壮我国之力也。是故,非我赵大败,其不肯出兵也。” 田单与廉颇都点点头,示意赵括继续。 “廉老将军,那便是赵军大败的最好作证。”赵括笑着说道:“若非无计可施,一位名将怎会千里迢迢前往请援?又还有什么比曾经的赵国大军主将亲往讨要援军更加能说明赵军的危殆吗?” “这?”廉颇有些迷茫了。 倒是一旁的田单已经明白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又有一丝担心。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田单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括,随即又转向廉颇说道:“便是吾,也是赵王以十五城才换来的,若非情不得已,赵国岂能放将军往他国。因此,将军出现在魏国之时,魏王便会信了七分,至于剩下的三分,若是以上将军之策执行,稍稍结合前线的军报也便会信了。只是,如此一来……” 说着,田单的眼神又看向了赵括,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将军行外交之事,此乃大忌也。上将军可曾将此计报之王上?” 赵括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说道:“本将答应出战之时,曾向我王及平原君提出要求:请斩附秦之大夫楼昌,以复赵、魏、楚三国之邦交,可惜……” “自那时起,本将便知,联络他国之事不可为朝中所知。否则,必为秦国所止,如此,则再无翻盘之机会矣。”赵括颇为老实地交代道。 田单闻言,既是愤怒又是无奈:“如此一来,只怕即便打胜了此战,也会遭朝中所忌……” 论到功高盖主,田单显然已是吃过闷亏的,也怪不得会对此比较敏感。而随着田单的话语,廉颇的心情也变得十分的沉重,脸色更是变得阴晴不定:能不能与该不该的问题在脑海中反复地、绕着圈地拷打着自己。 能不能去?意思是自己能否扮演好这样一个从未做过的角色,为数十万的赵军带来援军,以田单和上将军所言,应该是问题不大; 只是,自己该不该去? 明知没有王命,自己身为一个将军,却越权去行使外交的权利,按照田将军的话语,即便最后胜了,恐怕这也是自己最后的一场战役了吧,甚至家族也会因为自己的这一冒险举动,变得岌岌可危…… 国家、民族、家族在此刻交汇在了一起,如何抉择,对于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极难的问题。 当然,这样的纠结显然都在赵括的预料之内。 “将军且放心!”赵括显得有些淡定地说道:“本将虽未曾向王上直言索要外交之权,却在答应出战时,要平原君代向王上索要此战之绝对指挥之权,即只要能终此战事,可无所不用其极也。” “况,本将既为上将军,也为此战之主将,廉颇将军所作所为皆是出于本将之军令也。即便是战后王上怪罪下来,本将亦一力担之!”赵括说着,转过头深深地看向廉颇与田单,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说道:“苟利家国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廉颇的眼前,昨日的自己,似乎便是今日的信陵君。一样的热爱着自己的祖国,一样的踌躇满志又有些犹豫不决,一样的似乎都缺少一个理由。 一个让自己奋不顾身的理由,一个让自己拼死一搏的理由。 那日的赵括用“苟利家国生死以”,给了自己一个理由;今日的自己是否也能用“岂因福祸避趋之”,给面前的信陵君一个理由呢? 只是,有了这个理由之后,又该如何办呢? 正向着,对面的信陵君又是举杯敬酒,廉颇赶忙从回忆中抽身,举杯相碰,却不想动作过大,酒爵倾覆,竟是将自己的胸前衣襟湿透。 “锦囊!”廉颇顿时想到赵括临行之前赠与的锦囊,言说非到万不得已不得轻启。于是自己一直贴身收在怀中,如此怕不会被酒水所浸染吧。 慌忙间,廉颇立时拂去胸前酒水,又从怀中掏出锦囊一个,见酒水已浸湿外袋,廉颇哪里还管得了其他,赶忙便拆开了锦囊来。 却见一封帛书,正静静趟在其中。 取出帛书,细细辨认之,上书四个大字——“窃符救赵!” 有办法了! 第134章 魏军开拔至上党 一切,似乎都在赵括的预料之中。 廉颇对于赵括的神通广大越加的佩服了。 聪明人从无需多言,于是,“窃符救赵”的故事再次上演。 赵军被围第八日,信陵君召集门客紧急磋商“窃符”之策,门客侯赢献计:为王之如姬报杀父之仇,继而请如姬窃符于夜。 信陵君闻而从其言。 是日也,信陵君使三千门客遍寻大梁之地,时至黄昏,方才于酒肆之中得如姬之仇人之踪迹,遂使门客者三斩其头,敬献于如姬。 如姬观之,遂泪如雨下,叩首拜信陵君于北面,曰:“杀父之仇既报,君上但有吩咐,妾无有不尊者也。” 信陵君使者乃告知以信陵君欲北上救赵,而却秦国之所图也,并阴求如姬窃王之虎符。 如姬应其言,夜盗虎符而与信陵君。 信陵君与廉颇并众门客,连夜而出,并依鸡鸣狗盗之徒骗开城门,奔赴魏赵边境。(窃符救赵的故事,实在太深入人心了,这里就简略过掉哈,大体都是一样的,写多了怕你们说我水字数。) 赵军被围第十日,信陵君众人奔波两日后,方至魏军中军,矫魏王令代晋鄙,晋鄙合符,见廉颇至,虽心有疑惑,知无计,未曾言,交接后率亲军回转大梁。因廉颇之所在,信陵君亦未曾为难晋鄙,纵其归魏。 待晋鄙回转大梁,魏王始知虎符被窃,然前线大军已然开拔,或已与秦军交战,王无奈,只得放任信陵君施为。更以晋鄙转运粮草,并统锐卒两万,入信陵君军中效力,以备不时之需。 以此观之,魏王倒也不是全然不可取之人。至少没有“宁予外寇,不予家奴”的龌龊,倒颇有些“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境界。 当然,魏王倒也不全是为了信陵君。这两万大军和晋鄙将军,虽然是妥协之举,但也不乏掺沙子和分润功劳的作用。 甚至这掺沙子的举动,还有些明显。 但即便如此,信陵君却也不好拒绝,毕竟自己也算是理亏在先。如今魏王不仅为自己圆谎,还增派军士,不论大军是否知晓信陵君“窃符”之举,在诸多魏军将士的眼中,无疑是魏王形象比之信陵君也高大了不少。 能将魏国几乎全部身家交付给信陵君,此等胸怀足以令不明究竟的将士们钦佩不已。 更何况,如今有廉颇在侧,信陵君也需要晋鄙这个知兵的“自己人”与廉颇这个赵国的大将做个平衡。 略过这点小插曲,信陵君总算是将一十二万魏军掌握到了手中。随即将廉颇推为大军主将,晋鄙为副将,而信陵君则为督军。 廉颇自然弗辞,慨然而任之。殊不知此番一任,却是他自己的危难之始也。 随即,为隐蔽起见,廉颇率领魏军沿丹水北上,准备在泫氏与界牌领之间,悄然西渡上岸,直插秦军包围圈的侧后。 直至此时,赵军已经被包围了整整十二天了...... 按照之前的预计,赵军此时已经弹尽粮绝,也因此,廉颇所部行动也算是迅速,仅仅一夜之间,十二万大军已经跨过边境,进入上党境内。 可即便如此,魏军依旧来得有些迟了!秦军最后的围歼战,早在三日之前便开始了。 没错,白起在得到秦王从河东、河内调集的三万大军的增援之后,果断地发起了对残余赵军的试探性的进攻战。 这一战之下,赵军的羸弱战力立即便彻底地暴露在了秦军的眼前。 当然,赵军战力急剧下降的根本原因,自然是因为那十万青壮的掺杂,即便这十万青壮跟随着大军,已经算是经历过大战(壁垒之战和追击之战),也算是闻过了血腥味,可半路出家到底不及那些与胡人厮杀过、与秦军对峙过的正规军。 尽管有着地利的优势,羸弱的赵军却依然阻挡不住秦军的脚步。 这样肉眼可见的战力下降,在秦军眼中却是另一番的原因——缺粮! 那是赵军缺粮之后,士气急速,体力、战心、士气急剧下降导致的战力降低。 当然,若是细细查看,秦军当不难发现他们所斩杀的赵军虽然也有些面黄肌瘦,但绝没有到断顿的地步。 甚至赵军面黄肌瘦的表现也是赵括刻意控制士卒进食的缘故。 尽管已经赵军已经被包围了十二天,后方的运粮更是在一十五日前,秦军攻占韩王山大营之时,便已经断绝。 换言之,赵军已经至少有一十五日没有补充了粮秣了。按照一般的军需配给制度——行军途中,各营只携带当日之粮,中军主营携带三至五日粮草,赵军早已断粮——这是为了主将对于下面部队的绝对控制。 因此,秦军有此判断倒也不是无的放矢。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从一开始,赵括就知道自己会被狠狠包围,因此,赵军从一开始就备下了足够的粮草。仅仅各营随军所携带的军粮就足够三日之用,而在各个堡垒之中又存放了五日之粮草。而在主营之中更是有着七日之粮。 细细算来,秦军发起进攻之时,正是堡垒存粮殆基本殆尽之时。因此,秦军攻破数个堡垒之后,发现其中果然已无多少军粮之用,随即越发地肯定着自己判断。而实际上,每日黄昏都有军士悄悄给予配给。 这配给当然不多,仅仅足够堡垒之中的兵士一日一餐之用。不是赵括抠门,实在是谁也不知道魏军究竟什么时候能到,更重要的是,若是麾下将士一个个吃得饱饱的,秦军疯了才会看不出来。 当然,这样的赔给自然对军心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但一日、两日、三日,源源不绝的粮秣配发下来,并没有再作缩减之举,赵军士卒们也随即不再过多担心粮食的问题了——虽然吃不饱,却也饿不死——这便已经足够了。 相比于粮食的问题,赵军的士卒们显然更担心他们的上将军赵括,如今身体究竟如何了。 第135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 军粮,从来都是一只军队的绝密,更是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这一场战争的走向。 以上种种,不论是赵括的提前布置,还是运气的恰到好处,终究导致了秦军对于赵军粮秣的一再误判,自然而然地,秦军从而对战场形势也形成了严重误判——赵军已经因为缺粮而无力再战了。 看着眼前面黄肌瘦的赵军尸体们,听着手下一个个对于赵军战力的描述,细细分析着手下拿过来的军报中的战损比。即便是神算如武安君白起,也不得不相信赵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阶段。 那还有啥可说的,进攻便是了! 随即在赵军被围的第一十二日,在魏军已经悄悄赶到战场周边之前,秦军一改试探性进攻的模样,对包围圈内的赵军发起了全面的进攻。 仅仅一日,赵军外围十余座堡垒易手,近万赵军被就地歼灭...... “报!” 一声急切的声音几乎同时在赵、魏两军营地之中响起。 来将急匆匆地闯入大帐之中,一阵热风随即跟着那火红色的身影闯入其中。大帐之中,精细的沙盘依旧摆在其中,只是将军的大案却已经搬离,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张简单的床铺。 一名面色惨白的将军正半躺在床铺之上,一张薄被覆盖着下半身,上半身则是披着一件干爽的葛衣,葛衣之下则是那重重的纱布,而在那纱布之下,又隐隐地透出一滩的血色。不是重伤的赵括还能是谁? 一名发须皆白的老军医,正在半坐在床边,为赵括切着脉,再外围则是赵韦等赵军的中高层们。 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一众将士们,如今却是屏气凝神,唯恐惊扰了医师的诊断,一双双虎目紧张地盯着医师。 可那医师切脉也有段时间,却是越诊断越是眉目低垂。 正在医师轻轻叹气,欲要收回切脉的右手,开始论断开方之际,那斥候正巧闯入其中,将众人惊了一跳。 “何事如此惊慌,不见军医正在诊脉乎?” 不待赵韦训斥,一旁的赵军裨将便开口训斥起了来将。不仅如此,帐中十数双虎目随即颇为怨愤地看向了前来报信的斥候。 那可都是血里火力滚过三滚的厮杀猛将啊!帐中的气温也随即低了好几度。 一下子被这么多猛将给盯上,即便如今正值盛夏,斥候也不由觉得身体一凉,冷汗也在一瞬间爬上了后背。 “医师,还请继续。”又一名裨将开口道,众人目光随即又看向了医师,就连单膝跪地的斥候也不觉暗自松了口气。 正此时,半躺在床榻之上的赵括,强自撑起腰身坐直,对众将说道:“军情要紧!且报来。” “是!”斥候闻言,双手抱拳应诺道,却是根本不敢抬头看向那些冷冽的目光:“禀上将军:今日辰时起,秦军数十万四面出击,连攻我军堡垒,至酉时止,我军一线堡垒十余处,丢失殆尽。” “什么?!”赵括闻言,心中骇然,一口老血就要喷出。 也怪不得赵括情绪如此激动,布局良久,又是筑垒又是存粮,自己更是亲上战场重伤而归,为的就是稳住军心,激励麾下守垒以待援军。 可如今,军粮不缺,士气未损,你却告诉我一日之内丢了一道防线堡垒十余处?!要知道赵军所筑堡垒虽多,却也因为地形和时间的缘故,真正所筑不足百十余处。秦军只这一日白天,就拿下了十分之一还多?那岂不是,五六日之后,自己就将全军尽没? 不要说一日之内夺了十分之一,赵军还可以守十天,那是完全不懂军事的蠢话。随着自己的堡垒数量的减少,相互之间的配合减少的同时,自家兵力也将与秦军的兵力也将拉开更大的差距,到时候堡垒被破的速度将会倍增。 若是按照今天的损兵能守五六日,那已经是保守的估计了,实际情况只会更糟! 赵括强自咽下口中喷薄欲出的鲜血,一把掀开薄被,双脚触地面,就要站起,可是身体却实在无力,眼看就要一个趔趄倒下。 身边的赵韦眼疾手快,及时地扶住了赵括的右手,这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上将军。”声声急切的问候在赵括耳边响起。 赵括右手撑着赵韦厚实的手掌,左手略略抬起,在空中稍稍摆了两下,示意众人安静。而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已经让赵括耗费了大量的气力,冷汗不住地从额头冒出,又钻入葛衣与纱布之中,胸前的一抹红色越发地鲜亮了。 而众人的眼眶随即变得有些湿润了起来。 深呼一口气,赵括指了指不远处的沙盘。一旁的老医师,举起的手随即又放下,只是眼中深深的忧虑,却是怎么也化不开。 他知道,一个重伤之人轻易移动会造成怎样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而这样的疼痛又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 但他更清楚,一个视死如归的将军,是不会听从他的建议的,因为他不会让自己死在病榻之上。 身旁的赵韦显然也看到了老医师的欲言又止,但他更清楚地知道他的上将军的脾性,只得强忍下心中的悲恸,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赵括来到沙盘之前。而众将也随即让开一条通道,护送着赵括来沙盘前。 “啪啪”两声,赵括摆脱掉赵韦的手臂,双手撑在沙盘厚重的木框上,微弱的声音随即响起:“标出来。” “快,快!”赵韦立即传达道:“将今日战况在沙盘之上标出来。” “是。”斥候慌忙起身来到沙盘旁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显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消息给自己的上将军带来了多大的痛苦。斥候更清楚自己越快、越清楚地讲完战况,才能越快地让上将军休息。 随即,斥候开始简要地复述起今日的战况来。 从北至南,又从西向东,斥候几乎将整个沙盘绕了一个圈,而斥候的每次停顿,便从那沙盘之上取走一枚代表赵军的红旗,换上一面代表秦军的黑旗。 第136章 生死存亡战书出 很快,中间赵军所占领的地盘小了整整一圈。 斥候随即退下,赵括站在沙盘之前,看着自己布下的迷局,正被秦军一点点地撕破,颇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心中不住地呐喊着:“我的廉颇廉老将军啊,你到哪里了啊?再不来可真要给我收尸了!” 或许,自己不该将十万精锐屯在那大粮山中; 或许,自己不该让赵王如此紧张,让秦王催促白起进攻; 又或许,自己该让廉颇早些前去魏国求援...... 刹那间,无数的念头涌入赵括的脑海之中,引得赵括是一个头两个大,不自觉地用右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已经有些隆起的两侧太阳穴。 这一行为,也自然落在了在场诸将的眼中。而刚刚斥候的所述代表着什么,在场之人也是心知肚明。 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却不想这一天来得这么的快! 但众将军仍是一脸焦急却又期盼地看着他们的上将军,期盼着他们的上将军能够带领绝望之中的他们突出重围。 只有一旁的赵韦赶忙上前搀扶并劝道:“上将军!切莫太过伤神。” 赵韦的话语成功将胡思乱想中的赵括拉回到了现实。 赵括也很快意识到,自己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或许就会给众将乃至全军带来极其坏的影响——动摇军心。 与其懊悔过往,不如布局今日。 线下最重要的,不是想援军什么时候到,而是自己如何尽可能地多坚持一日! 想要麾下将士多坚持一日,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士气问题,尽管自己已经用自己的性命唤醒了赵军全军上下的复仇之心,但显然必死的复仇之心还远远不够,还有给予大军希望——胜利的希望。 赵括环视周围,看着众人期盼而紧张的眼神,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传令官,记录。”赵括理了理思绪缓缓说道。 当即,一名传令官领命而出。 “括以弱冠之龄,初承王命,为大军之上将。 意与更新战事,挫败秦国之用也。 括之至也,历经数战,破秦壁垒与丹水之西,败秦精骑于上党之北,此皆二三子舍生忘死、拼死效力之所致也。 然,括也愚钝,误入秦军奸计之中,致使全军陷与困顿之属。 中夜思惟,业已不胜愧愤,欲以区区之身而为大军开北上之途。不期为秦军暗箭所伤,致使身残而无力北进。 今秦军迫进,意欲杀我大军,屠我赵国城池,欺我赵家姊妹,灭我赵国烟火,而终毁我赵家文词。 退一步,则有家老身死、姊妹罹难之祸; 守一日,则有一日之机,胜天半子之时。 此诚危急存亡之境,而退无可退之地也! 夫愿以残破之躯,再携二三子,为我大赵续一日之命,为我父老寻生存之机! 我死国存,何惜此身? 噫吁嚱,战哉!” 赵括断断续续将心中所想的话语缓缓念出,而身后无论是记录着的传令官,或是倾听着的赵军将领们,无不泪眼婆娑。就连不晓军事的老军医,也暗自抹着泪。 此文虽非雄壮开阔之文,却是质朴之极,便是一般的赵军士卒也听之不难。 先是将自己的来历大概说了一番,随即又将大战之中将士们的表现给予充分的肯定,随即将如今的困境归结到了自己身上,当然同时也将自己是如何带着大军奔波奋战突围一一描画。令跟随着赵括经历过连番的大战却仍幸存着的赵军士卒感同身受。 试想一下那个画面——破丹水壁垒,攻秦军精骑。 那床弩与车弩发出的怒吼仿佛就在耳畔,那流血的壁垒,滚滚的丹水与断壁残垣仿佛就在眼前,还有漫天的箭雨、如林的长矛......一切宛如昨日般清晰再现。 紧接着,将如今的情形简单描述,却将战败的后果做了重点的升华——谁不爱那故乡土,谁又愿将他乡作故乡。 赵军的身后已经不是上党、不是丹水,而是邯郸,自己的家乡,以及家乡里自己所珍视的家人们。 曾经的战友已经倒下,就连上将军也身负重伤...... 也该是时候到自己了! 对家人的爱,便是抗秦最大的理由。 于是一封声情并茂的战书新鲜出炉。 “照发全军。”赵括的眼神逐渐深邃,继续缓缓说道:“告诉二三子,且为本将在阎罗那里占个好位置,本将随后就到。” “诺!”众将齐齐应诺道,但见众将眼中少了几分迷茫之色,却是多了几丝慷慨赴死的悲壮。 赵括知道,自己准备的这封“战书”的效果达到了。 但仅仅如此,还是不够的。 赵括看着拱手离去的传令官,随即又扫视了众将军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是时候告诉他们部分的真相了,嗯,部分的真相。 “诸君!”赵括放下右手,缓缓说道。 “在!”身旁众将领以为赵括将要进行具体的布置,随即齐齐应声答道。 “莫要慌张。”赵括微微笑着,又环视了众将一番。 淡淡的笑容出现那张惨白的脸庞上,却令人心中一阵的安心,众将静静地听着赵括的后续。 “吾有一书信,可助诸君破敌之用,诸君且观之。”赵括说着,往自己的床头一指,一方木盒正端端正正地摆在枕头旁边。 赵韦会意,当即三步并做两步,将木盒拿到手中,双手给赵括奉上。 可此时的赵括哪里还有气力打开那木盒,哪怕那木盒根本算不上沉重。 “打开。”赵括淡淡地说道。 赵韦闻言,当即将木盒放在沙盘的木框之上,随即双手小心打开木盒。在场诸位将军纷纷伸长了脖子,似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封书信,竟能解赵军如今之困局? 只见方正的木盒之中,只有两物:一为上将军之虎符,而那虎符之下便是小小的帛书一封。 帛书很小,全然展开也不足半掌之大,且有曲卷之质,显然那是飞鸽传书。 “莫非是王上的飞鸽传书?” “有援军矣?” 众人心中默默思量着...... 第137章 示之书赵括画饼 赵括也没有卖关子,说道:“此乃本将今日所得,廉颇将军之飞鸽传书。诸位久在廉颇将军手下,当识得廉老将军字迹与私印。且传而阅之。” “是!”赵韦领命道。 赵韦身为赵括的亲卫副首领,自然知道今日根本没有什么飞鸽传书传来。当然,赵韦也自不会去说出。 随即慢慢从虎符之下抽出帛书,小心展开,略略观之后,便交到了身边的孙崮将军手中。 孙崮作为廉颇的心腹,也算是为数不多的知道些赵括和廉颇将军的计议之人,却也不知廉颇将军有此飞鸽传书。虽然心中隐隐知道其中关窍,但孙崮当然也自不可能说出的。 只见帛书之上,几笔淡墨下,清晰地写着:“十日之内,援军必至。” 当即,小小的帛书在赵国诸位将领之间来回地传阅着。 “没错,是廉颇将军的字迹!” “廉颇将军的私印,吾见过的,就是此状,右下角有个小磕。” 众人纷纷肯定着帛书的真实性。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帛书是真,那飞鸽却是假的。 漫说廉颇已经在魏国军中,放鸽子很容易遭到来自魏军不必要的怀疑,根本不可能为之。即便廉颇是在魏国大梁城中,廉颇也不可能携带着信鸽去往大梁求援啊。 这封并不存在的飞鸽传书,实际是赵括让廉颇离去前留下的帛书。为的就是在赵军陷入绝望之时,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抛下。 当然,稻草从来救不了人。而赵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若是没有胜利的希望,即便自己一封“请战书”下去,效果恐怕也持续不了太久,三两日或许就是极限了。随即赵军就将被绝望的黑暗再度吞噬。 只有稍稍划破这片黑暗,哪怕是一抹不清不楚的朦胧月色,也足以激励赵军奋勇当先。 自然,这法子也有着致命的缺陷——十日之内,赵军士气飙升,但十日之后,若援军不至,赵军恐怕有不战自溃的风险! 但,如今的赵括显然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先挺过这十天再说吧! “只是。”一名裨将欲言又止道:“廉颇将军上哪取得的援军呢?” 赵括瞥了一眼,自己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援军从哪里来的?”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得说明廉颇如今所在的地方,而一旦廉颇所在地大梁暴露,那么更多的疑问也就随之而来,大梁城如何有飞来我军的信鸽,若是邯郸转送,那此十日,还是彼十日焉? 一个谎言,往往需要万千个谎言来支撑。 显然,赵括并不想、也不能很好地圆上这个谎言,只是若是当即拒绝回答,这封看似很真的“飞鸽传书”,其可信度立时就要下去一多半。 好在,在场诸将之中,还有孙崮。心中已经有了成算的孙崮立即明白这个问题上将军是回答也不好,不回答更不好。当即,孙崮便挺身而出,怒斥刚刚提问的裨将道:“援军何来,自是机密之事,汝要为秦军刺探一番焉?” 众将闻言也纷纷怒视刚刚问话的裨将,眼神之中仿佛再说:“你是在怀疑我们对帛书的确认呢?还是在怀疑上将军和廉颇将军?” “末将不敢!”那裨将闻言,心中也是一凛,当即抱拳告饶道:“末将失言,上将军恕罪。” 赵括轻轻摆摆手,算是就此揭过此结。眼见着诸位将领的情绪已经被自己调动了起来,随即对诸将说道:“此消息尚在绝密之中,可想麾下校尉稍作透露,以激励士气,不可再多外传,明白吗?” “是!”众将再度领命。 解决掉士气问题,赵括随即开始布置起具体的战略、战术来。 战略很简单,拖延!拖到十天之后,拖到援军到来! 至于战术,赵括决定利用现在还算宽广的纵深,教秦军打一场“淮海战役”...... 盛夏的酷热将身缠纱布的赵括热出了一身的汗,而在汗水刺激之下,赵括的伤口上的血色也越发明显。 众将士几乎是含着泪水领取着各自任务,看着已经被红色沾染的葛衣,众将心如刀绞,恨不能立即就让上将军去休息。 可是一直到深夜,赵括才将全部的战术布置妥当。看着众将包括赵韦一一领命而去,赵括这才在亲兵的搀扶下,重新坐回到了床榻之上。 心中不住地念叨着:廉颇老哥哥啊,你可要快着点啊! 赵括心中焦急不已,在魏军之中的廉颇何尝不是如此。虽然名为主将,廉颇却深知若无信陵君的首肯,自己根本调不动一兵一卒。 可偏偏,明明秦军就在眼前,几乎半日可至,信陵君就是硬生生地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进兵。十二万魏军精锐,生生地被压在了这崇山峻岭之间。 甚至,信陵君对此还振振有词。 “廉老将军,我军长途奔袭前来援助贵国,却不是来为贵国火中取栗的。如今我军已运动至秦军侧背,随时有可能被秦军发现,到那时,秦军必会集中力量先行对付我军。还请廉颇将军给我等一个合理的交代。”信陵君发难道。 “若依信陵君所言我军当如何行止呢?”廉颇抬起几乎埋在舆图中的脑袋,心中颇为不爽,语气却是依旧淡定地说道。 这是一个将军所必须的素养,战场之上,冷静从来是最为重要的。 “当然是,先攻界牌领,占领界牌领后,进可攻,退可守。如此一来我军便立于不败之地也。”信陵君信誓旦旦地说道。 “界牌领,地处险地,依山而建,关隘高达三丈,城墙宽可跑马。即便突袭,我军需要花费几日时间来攻破此关?而此关一旦受到攻击,无异于告知秦军,我魏军来了!”廉颇摇摇头指着舆图说道。 “一旦我军暴露,那么秦军势必改变战术,或直接放开赵军包围圈,或提大军堵截我军,无论何种方式,我魏军再不可能与赵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形态,而既无突袭之意外,又无夹击之优势,我联军何以破秦?”廉颇继续侃侃而谈道。 第138章 救赵并非需败秦 “且耽搁时日,我赵军极有可能在无粮之境投降秦军,须知我赵军一杯围困十二日了,以我之推算两日之前我军已经全面断粮了。若非上将军赵括以命相搏,血洒战场,恐怕此时赵军已然崩溃。”廉颇的语气明显已经有些不善了。 “可是……”信陵君还想争辩,廉颇却打断道:“若我只为解赵军之围,只需率魏军前往河内迫使秦军回军即可,这样一来,魏秦才真正的必有一场血战!” 信陵君看了看地图,确实,典型的“围魏救赵”。这个他再熟悉不过了!毕竟自家魏国曾经的中原霸主的位置,就是被孙膑的一场“围魏救赵”给打落下来的。 不知是被廉颇说服了,另有其他打算,信陵君倒也没有反驳廉颇,反而恭敬地问道:“若依廉老将军之意,我军该如何行止焉?” 廉颇闻言,当即趁热打铁,指着舆图说道:“我军距离主战场不过三十余里,半日即可抵达战场。” “以本将之意,当连夜行动,于辰时许抵达主战场外围,辰时一刻便可趁秦军进攻赵国大军之时,自东南部斜斜插入,夹击秦军主力,会歼秦军主力,随后......”廉颇刚想画下大饼,却被信陵君无情打断。 “廉老将军,且慢。”信陵君也走到舆图之前,淡定地说道:“将军之意,要与赵军合击秦军?” “那是自然!”廉颇回答道。 “本君自然是相信廉颇将军的战法的,两军合击也的确是破秦最佳的战法。”信陵君稍稍停顿一番,随即转向廉颇,颇为不客气地问道:“若是廉老将军亲为赵军主将,本君自然是放心不已,但如今的赵军主将仍是那赵括之流。廉老将军也切莫怪罪本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君岂知如今的赵军主将,见魏军来援,是立即出兵相助,还是就地等待、祸水东引?” 一番问话,倒是令廉颇很是不好回答,因为现下实际的情况就是赵国要魏国来顶雷,虽然方式与信陵君所想的有着些许的差别。 面对信陵君的问询,廉颇总不能说他相信赵括吧?那就与一直以来所立下的“与赵括不合”的人设矛盾了。 至于说什么此乃任何一个将军都会做出的正确选择,为了打败秦国,赵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杀出,配合魏军。可是,这样的说法,显然根本不具有说服力。 这可是战国啊!可不是那“知礼仪”的春秋了。能从春秋里杀出的七国,哪个国家没有把“背信弃义”这四个字参详透彻。 可是,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呢?总不能自己悄悄潜回去掌控赵军来获得信任吧?那样一来,你倒是放心我了,我还不放心你呢——万一我在那边吭哧吭哧地备战,你这边迟迟不动怎么办? 正待廉颇思量如何解决这个难题之时,那边的信陵君却又步步紧逼地继续发问了:“更重要的是:如今赵军困顿已久,据斥候消息,就连赵括将军也重伤濒死,如此之下,不知赵军可还有一战之力哉?” “信陵君此言何意?”廉颇转过头,平静地看向信陵君。 信陵君也毫不示弱,静静地看着廉颇,缓缓说道:“本君率十余万魏卒前来,为的是重创秦军,一雪前耻,所思所想皆为败秦之事。但,若是没有重大之把握,本君却是宁愿魏军白来这一趟!” 话音落,营寨之中静得可怕。 话已至此,廉颇自然明白信陵君的意思:想要魏军加入战场,必须赵军先打起来,并且还要跟秦军打得有来有回,让魏军有机可乘才行。 可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前期攻打壁垒、北地血战,军中一定伤亡颇大,再加上大粮山中藏着十万赵军的精锐,如今围困的赵军之中,恐怕一多半是那青壮之属,战力可见一斑。 主动进攻,还要攻得漂亮! 难! 更难的是,自己这边的要求根本传达不到赵括的耳中。原本的计划中便是赵军受困,等候魏军来救,随着秦魏大战,甚至要两败俱伤之后,赵军围困之军与大粮山中精锐再双双齐出,里应外合以求重创秦军,拖垮魏军。 如此一来,胜利的果实才会落入赵国的手中。 可这话哪能告知信陵君呢? 面对着信陵君的问题,廉颇根本无法作答,甚至无法去做任何事情以改变信陵君的认知。 廉颇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事到临头信陵君居然如同那魏王一般打起了退堂鼓。 一旦信陵君果然死死按兵不动,廉颇也不知该如何收场,便是赵军携带的粮秣再多也有耗尽的一日,到那时,是坐视包围圈内的赵军被分割包围消灭,还是尽起大粮山中精兵,与秦军再战一场?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即便最终将包围圈中的赵军给救了出来,恐怕不仅上党的战果不一定落入赵国口袋之中,甚至连带着赵国国力也将从此大衰,因此便退出了争霸的舞台也说不准。 面对着信陵君的突然背刺,廉颇心中虽是翻起了惊涛骇浪,脸色却不曾有过些许的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信陵君,似乎欲在信陵君的脸上寻找到一丝丝可能的破绽。 可惜,他面对的不是战场上的敌人,而是政坛上的老油条,认准了的事情,又岂会因为廉颇的注视而产生任何的波动与变化,更不会将破绽摆在脸上,任人参观。 当然,信陵君的言语对于廉颇和赵军而言,自然是明晃晃的背刺无疑,但对于魏国而言,却是无愧于魏国公子之尊。尤其是信陵君窃符救赵而来,若是不能立下功勋,等待着他的恐怕即便不是牢狱也是冷藏了。 面对如此之境,信陵君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客观地评估着战场形式,将魏国的利益建立在自己个人的利益之上,单单这份爱国之情与冷静之心,便足以秒杀一众的王公贵族。倒也果然无愧于战国四公子之称。 第139章 败报至廉颇退让 在信陵君看来,如今的战况已经与廉颇所描述中的有了天差地别的改变,赵括的重伤,尤其是魏王的耽搁,造成赵军陷入重围多日,士气低下,已经严重地降低了赵军或存的战力。从斥候带回的消息来看,赵军似乎已经是困兽犹斗,根本无力反击了。 面对着并不确定的战事,信陵君宁愿只是带着十二万魏军出得国门转一圈,徒耗些许的粮草,也绝不愿意将这一十二万大军投入危险之中。 魏国,已经再也输不起了! 当然,信陵君的保守与魏王的怯懦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前者乃是审时度势的冷静判断,后者却是患上了恐秦症的缘故。 然而不管是保守还是怯懦,展现在廉颇面前的却是一样的难题——既无法回答,又无力改变的难题。 或许,唯一的办法,便是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对方,等候着对方的妥协。 正在二人对视谁也不肯退让之时,斥候却从营外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也带来了前方秦赵两军作战的最新消息。 “秦军几乎倾巢而出,十数堡垒,近万赵军被秦军一日之内一扫而空。” 如此劲爆的消息随即在两人耳畔炸响,两人先是一愣,显然无论是信陵君又或是廉颇都未曾想到前方战况变幻是如此之巨,又是如此之快。 然而震惊之后,两人心中却是各有一番思量。 信陵君自是越发坚定心中所想——秦赵不血战一场,魏军绝不轻出。秦军敢于倾巢而出,显然是对于赵军的战力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而事实也验证着赵军如今的战力已经无限危殆。如此情况下,甚至信陵君都有带兵远去的想法。 当然,这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毕竟十几万大军迢迢而来,不到最后一刻,信陵君是真的不想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信陵君也更十分清楚,赵军可以落败,赵国却是不能亡的,至不济,自己也要帮赵国守住百里石长城一线。 所以,逃是不可能逃的,但转换战略——将败秦与护赵分割开来,以保障赵国本国国土不被秦国占领,似乎是一个更好更符合魏国国家利益的战略目标,似乎更符合魏国的实际以及利益。 廉颇闻听此等噩耗,脸色自是随之大变。然而这变幻的脸色只是给信陵君看得,实际廉颇心中却是一阵的笃定,信陵君所需要的反击,或许就在明日! 无他,唯信尔! 廉颇相信,面对秦军咄咄逼人的攻势、赵军如此巨大的损失与迟迟不到的自己(援军),赵括必定会想办法,也一定能够想到办法,给予骄狂的秦军以沉重一击,既挽回赵军的士气,也拖延住秦军进攻的脚步,从而坚持到自己(魏军支援)的到来。 因为,若是他为赵军主将,就会如此施为。他相信,赵括只会比他做得更好,虽然廉颇也并不知道赵括会采取怎样的办法。 但他依然坚信,他会,且能! 那么如此一来,信陵君所想要的激烈交战,不就有了吗! 想及此处,廉颇心中大石顿时放下。当然明面上却是不能让信陵君看出破绽,否则以信陵君之谨慎,未必不会怀疑自己于赵括之间的关联。 轻轻叹了一口气,失落之色逐渐爬上了廉颇的脸庞。 “既如此,便依君上之言。”廉颇终是无奈的让步道,只是随即又转而慨然道:“若是我赵军,再战秦军与水火,君上又何言哉?” “若是赵军再度鏖战秦军,我大魏一十二万大军,断无袖手旁观之理。”信陵君见廉颇让步,当即也画起了大饼。 当然,这样不全是画饼。毕竟,信陵君窃符救赵而来,若是说尚有一个魏国人想要这战打起来,那人必是信陵君无疑。 只是这出击的时机与最终的目的地,信陵君却是必须牢牢掌握在手中的。 “只是,廉老将军。”信陵君稍稍有些狐疑,试探着问着廉颇道:“您当真认为,赵军还能......” 不待信陵君说完,廉颇便挥挥手将其打断,信陵君想说的话道:“我赵国军人向来只愿站着生,从来不愿躺着死,宁可似在冲锋的路上,也绝不会饿昏在床榻上任人宰割。不出三日,我军定然放手一搏。只望到时候,君上不要再阻我增援才是。” 言毕,一双虎目随即盯上了一旁的信陵君,那吃人般的眼神仿佛在说:“但有半个不字,休怪我翻脸无情。” “如此甚好!”信陵君当然也没将廉颇的威胁放在心上,毕竟十万大军到手,倒也不怕廉颇那犀利的眼神。但显然,信陵君也不愿将关系弄僵,当即对着廉颇便承诺道:“老将军放心,一旦战事焦灼,一十二万魏军必倾巢而出,到时候还要将军勉励指挥,运筹帷幄才是。” “君上放心便是!”廉颇不以为意地说道。 于是,在廉颇的让步之下,两人总算对于魏军的进击有了初步的统一意见。 为了后续执行的顺畅,廉颇随即将之后大军的进攻步骤与方向,掰开了揉细了给信陵君详详细细地演说了一遍。 而这一说,便也是一夜。 相较于赵、魏两军的彻夜难眠,今日大获全胜的秦军就显得惬意多了。 “今日本将可是亲自斩杀了赵军十余人!” “吾也斩杀十人由余,其中还有赵军校尉一人!” “吾所斩杀不多也,不过吾一人拿下了赵军两座堡垒。” “彼其娘之的,明日,本将要再下两垒!” “就惦记着那几个堡垒,有没有点出息。” “是也!明日,吾等也该试着往赵军中心突破一番,分割包围才是正途!” 营中诸将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耀着自己的攻击,述说着明日的计划。白起坐在上头,倒也没有阻止,毕竟赵军已成瓮中之鳖,即便是反击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白起倒也不怕什么骄兵必败,甚至他也需要这样的骄狂来保持秦军一往无前的锐气——前段时间打得太苦了,需要让他们发泄出来。 第140章 轻落子赵军显威 白起不知道,此时的骄纵也好、骄狂也罢,上天早已暗暗为它标上了价格。 兴奋的秦军众将,匆匆在白起处领取了明日的进攻方案,随即便带着无限的憧憬,回到各自营地中呼呼大睡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梦中与周公谈笑着秦国霸业之时,他们的包围圈内的死鱼——赵军们,正在聚集、感动、调整着。 一股肃杀之气在每个赵军堡垒的上空凝结着,而赵韦和几名裨将也带着中军内仅剩的几万精锐大军,连夜开始强行军来。 观其方向,正是壁垒所在的西面。 太阳照常升起,秦军的全面进攻也随即继续展开,而今次的秦军分得越发地散了,昨日还只是同时进攻十座堡垒,今日却直接增加到了二十座。 然而,今日之赵军早已不是昨日之赵军。 赵括的一封声泪俱下的“战书”之下,赵军上下已存死志,再加上都尉大人们明里暗里透露的援军已在路上的讯息,赵军上下已经是嗷嗷叫着要跟秦军决一死战了。 带着轻视之色的秦军遇见了嗷嗷叫的赵军,这一碰之下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当然,一夜之间,便是赵括,也无法将那些从未演练过阵法的青壮们变成配合默契的精锐士兵,但却能让一只稚嫩的军队变得悍不畏死,即便这只掺杂着大量青壮,只参加过寥寥几场战斗的菜鸟军队。 那便已经足够了,赵军本就处于守方,依靠着还算坚固的堡垒,只要能将秦军挡在堡垒之外,守卒其实根本无需太多的阵法。 拿起身边的滚木礌石往下砸就是了,只要石头够多,砸得够快,总能砸死秦军的; 至于那弓弩压制、倒油、点火的技术活就自然而然地交给那些为数不多的老卒便好了; 受伤了?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与敌同归黄泉。 当日壁垒之上,秦军的死士营带给了赵军的新卒们太大的震撼,尤其那高喊着“大秦万年”的忘我的纵身一跃,犹如一幅图画,深深地烙印在众赵军将士的脑海之中。 而今日,便是他们有样学样的时候了! “我死国存”的民族大义,或许那些普通的士卒并不明白其中含义。但“为了父母、妻儿、姊妹不受其辱”的微小道理,每个赵军的士卒心中却都是明明白白。 秦军的暴虐,秦法的严苛,秦民的厄难,再机上累世的仇恨,赵军的士卒们绝不能允许自己赵家的土地沦落到秦人手中。 堡垒之上,第一个重伤的勇士毅然抱着眼前的秦军滚落云梯,随着一声“大赵万年!”,赵军瞬间变得一发而不可收。 “大赵万年!”的声音很快此起彼伏了起来。 就连一贯好勇善战的秦军精锐之属,也不由得稍稍后撤以避其锋芒,甚至不少人更是不住地在心中嘟囔着:“赵人都疯了!” “换一个够本,换两个赚一个”的思想,如同瘟疫一般在赵军之中蔓延了开来。 有道是“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尽管秦军有着更好的纪律,更为默契的配合,还有更为突出的单兵作战能力,但他所要面对的赵军却是一群真正意义上的“亡命之徒”——便是手脚断了也要用牙齿咬下敌人一块肉的亡命之徒。 而在这样近乎疯狂的打法之下,赵军原本岌岌可危的堡垒防线,竟然奇迹般地被这群乌合之众给生生地守住了,即便是最难守住的北面堡垒。 不仅因为北面聚集着秦军最为精锐的部队,也因为在北面秦军切切实实地被赵军一直压着打,心中怒气可想而知。 可即便秦军带着满腔的怒气,嬴摎更是亲上前线指挥,这半日之间,依然没能攻破哪怕一座赵军的壁垒。 当然,为此赵军所付出的代价却也不小。不过半日时间,堡垒之中几乎人人带伤,阵亡的人数更是几乎达到了三分之一,而其中绝大多数的阵亡都是带着秦军同归于尽。 虽然赵军已经竭尽全力地阻挡着秦军的进攻,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赵军即便再是凶狠,人数的降低也着实大大降低了他的威力,而秦军则凭借着默契的配合与强悍的战力,终究慢慢占据了战场的上风。 然而,就在秦军将要逐渐掌控战局走向之时,赵括的第二手落子也随即显现了出来。 午后,最是一天最为炎热的时候。长时间未能攻破赵军的防线,更是令秦军烦躁不已。饶是如此,秦军的主将却仿佛赌气一般,并未鸣金收兵,反而催促着已经有些疲惫与烦躁的麾下继续对赵军堡垒发起进攻。 当然,炎热的天气同样考验着赵军的士卒们。 这其中却是不包括赵军裨将所率的躲在密林之中的赵军们!奔波了一夜,赵国的一万大军已经在茂密的丛林中修整了好几个时辰。 一批批的斥候探马,悄然出林又悄悄入林,时刻在向自家裨将汇报着前方数里处堡垒中的战斗情况。 而最新的秦军并未鸣金收兵,反而派出生力军接续进攻的消息也很快传至了赵军裨将的耳中,裨将知道,是时候出击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上万赵军悄然出林而去,迎着秦军的侧后方便冲杀而去。 为了隔绝秦军的耳目,赵国大军只能隐身与密林之中,只是这密林距离秦军的营地却仍有数里的距离。数里的路途,说远不远,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能赶到秦军侧后,但是要说近却也不近,若是秦军稍稍警醒一些,或许就能及时发现赵军的动静。 然而,很可惜。 因为赵军的突然爆发,秦军将领的心思全然放到了那该死的堡垒之上,哪里有空去顾及其他。更重要的是,如今的赵军已然是塚中枯骨,而在他的眼中,也根本不可能再翻起什么浪花,更别说还有绕后这一说法。因此也自然不会派出斥候查探周遭的形势。 于是秦军就这样因为自己的自大错过了他们最后的救赎的机会。 而赵军精锐的爪牙却在秦军最为虚弱的时刻,无声无息地伸向了秦军。 第141章 赵军分兵失战机 一只只预备队被秦军将领派出,一只只疲惫不堪的军队被替换回来修整。 甲胄在归营的第一时间便已经脱下,单衣上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终究在黑色的葛衣上留下了点点白色的盐渍,若非怕军容不整,就连这身葛衣恐怕也会被秦军士卒们剥去。 手中长剑与戈矛也被集体堆积在各自帐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便换上了打饭的陶盆,一股脑儿地涌到了取水处,半盆冰凉的井水下肚,半盆凉水从头淋下,将所有的暑气统统浇灭——一个字:爽!那是由内而外彻底的凉爽。 这边领完凉井水,往右几步便是领取饭食的地方——黍米的香味已经充斥了整个营寨,不由得令刚刚驱走热意的甲兵们食指大动。 只是,他们已经来不及领取属于他们的“美味”午食了。 赵国的精锐大军已经悄然运动到了他们不足一里的地方,而站在高台上了望的秦卒,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尖锐的哨叫很快从南面的辕门响起。 “敌袭!敌袭!”辕门之上一个声音高叫着:“快关寨门!” 很快敌袭的报告便递到了秦军主将处,看着不远处的烟尘滚滚,秦军裨将很快意识到,麻烦大了! 不过,秦军的裨将倒也反应迅速,一边命令刚刚归营卸甲的士卒立即重整阵线应击赵军,一面命令攻打堡垒的大军立即撤回营地,同时还不忘给自己的顶头上司胡伤报信。 没错王骑所率主力北归于王龁手下后,赵军南下,而司马错也随即回到中军白起手下,这西面的攻防战便交给了胡伤。 尽管秦军裨将的反应已经很快,但赵军的兵锋已经近在咫尺,而归营的士卒都迫不及待地卸甲交刀,饮水而去,仓促之间,哪里能重新列阵,至于那攻垒的生力军,堡垒的赵军眼见着援军到来,又岂会给他们任何回首的机会。 可以说如今的秦军本营根本没有任何可以阻挡赵军的能力。只要赵军集中兵力,一力突袭,秦军的大寨势必一促击而下。 然而,赵军的裨将面对如此大好的机会,却如同癔症了一般,竟然分出了五千余精卒,前往增援壁垒作战。 看着正在分流的赵军,秦军的裨将心头压力顿时松了不少,甚至感动得都快哭了。 慌忙间,秦军的裨将便带着自己的亲兵们,前往南面挡住赵军的进攻,为其他部队重镇阵线赢得时间。秦军将领,终究为他的轻视付出了代价,血的代价。 刚刚还是赵军在堡垒之上以命换命,这会儿倒是换到了秦军这边的裨将和他的亲兵精锐们以命相抵。世上事往往就是这样的“妙不可言”。 当然了,战场铁一般的法则不仅适用在秦军,也同样适用在赵军的身上。 因为突击兵力的减少,五千精锐赵军一时间竟然无法秦军裨将组成的临时战线,而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秦军士卒将手中饭盆随意一放,甚至来不及穿戴整齐自己的铠甲便急匆匆拿着长剑戈矛,到南营之中集结抗敌。 当然,因为兵力不足、战力危殆的缘故,秦军依旧被赵军几乎压着打。 而那边的堡垒之下,秦军的生力军们听到了后营的鸣金之声,正在疑惑何以自己刚刚顶上来没多久,眼见着就要破垒了,却被召回。 只是严苛的军纪还是令秦军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来。 回头一望,赵军一部已经在截杀着自己的归路,而堡垒之中的赵军也越发地兴奋而疯狂地黏上了秦军,试图将秦军彻底留在壁垒之下。 只可惜,堡垒之中只有不到三千人了(战损一千多),即便加上背击的五千赵军,总数也不过是八千人马,而进攻着的秦军却足足有五千人。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显然如此兵力,并不足以将秦军困死在营寨之外,更何况,这只秦军大多乃是刚刚换上的生力军,若论战力比之刚刚抵达的五千赵军还要强上几分,毕竟秦军从来以步卒见长。 因此,秦军校尉当机立断,分以一部约么千人拖住堡垒之中和背刺之赵军,主力三千大军迅速绕道自北面归营。 面对着秦军的“壮士断腕”,赵军在无法对秦军形成歼灭的情况下,果断决定配合堡垒之中赵军将这两千秦军彻底吃下。 随即战场变成了三块:一块是秦军本营之中,五千赵军猛攻尚不足两千五百秦兵据守的营寨;第二块,则是堡垒之下,三千堡垒军与五千精锐合围两千秦军精锐,第三块则是三千秦军生力军自东而向北,绕道转回本寨。 仅仅过了盏茶的功夫,急行军的三千秦军便赶回到了本寨之中,随即马不停蹄地便加入到了营寨保卫战之中。这也标志着赵军突破秦军本寨的行动的彻底失败。 当然,赵军的进攻依然在继续,但力度已经明显降低,显然,他们为的不再是攻破营寨,而是迫使秦军无力增援堡垒下的两千孤军。 两千断后秦军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依旧坚持到了最后的一兵一卒,可奈何赵军上有堡垒之地利,下有夹击之攻势,中间还有旺盛之士气与数倍至兵力,再加上午后那恶毒的日头,不多时秦军之中便出现了中暑的现象...... “天时、地利、人和”,全部的战场条件都站在了赵国一边,这两千孤军被消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弹尽、粮绝、人无”,一个多时辰之后,堡垒之下,随着最后一名秦兵的倒地,整个战事终于告一段落。 秦营之外,围营的赵军如同潮水般离去,身中两刀的秦将砍杀掉最后一名来不及撤退的赵军士卒,斜倚着已经崩口的长剑,静静地看着眼前如同潮水般退去的赵军与远处终究倒下的秦军黑旗,心中重重叹息,既是羞恼又是有些稍稍庆幸,甚至无来由的,心中还有一丝丝的怪异之感。 第142章 忆淮海围点打援 羞恼的是自己所率八千多锐卒,竟然被赵军一击之下,损失近半,营寨之中只剩下五千左右战兵。这无疑是一场大败。 庆幸的是赵军的一招分兵之举,让自己成功地守住了营寨,也避免了自家大军全军覆没的后果。能够在上万赵军精锐的突袭之下,保存下主力大军,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至于那一丝丝的怪异,秦军裨将却是遍思整场战斗过程,却怎么也寻不到着丝怪异的由来。 随着热辣的太阳逐渐偏西,秦赵双方逐渐偃旗息鼓。秦军占有营寨,已赵军如今一万多兵力,想要破之,却也困难,而赵军呢,却好似也不准备与那秦军决一死战一般,静静地与秦军对峙着。 没错,对峙着。 这就很令秦军裨将紧张了,你这不攻不退的是要做什么?有什么阴谋吗?又或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准备挑灯夜战? 当即,秦军营寨中由继续地忙碌了起来,拒马、滚木、礌石等等物件从后营之中搬了出来,寨墙之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唯恐再被赵军钻了空子。 然而,此时的赵军精锐们,实则已经悄悄撤离了战场之中。 除了给堡垒中补充了又一日的粮秣和五百兵卒外,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大营立在堡垒的一侧,无声地威慑着秦军。 没错,赵军撤了!撤得很果断,很迅速,也很隐秘! 这当然跟秦军被偷袭打怕了不敢探查有些关系。而之所以赵军撤得如此果断和迅速,原因只有一个——他们还有任务! “奔袭百里,建筑工事,阻敌增援。” 这是裨将昨夜从赵韦手中硬生生抢下的任务。 今夜子时之前,他和他麾下的一万精锐,必须出现在北面一座叫七峰山的隘口,挡住秦军北上南下的去路。 在赵韦将军麾下三万主力完成对南下秦军的围歼之前,不许放一兵一卒进入战场。 是的。赵括真正的落子不是打秦军一个出其不意,那样做无非只是耗费秦军几千战力罢了,对于拥兵数十万的秦军而言,根本连个像样的感冒都算不上。 赵括想要的是秦军真正的伤筋动骨,要狠狠缓上好几日,重新对战局进行评估与布置的那种伤害。因为这样的机会,以白起之能,是不可能再给自己第二次的。 敌强我弱,却还想要大大削弱敌军的战力。淮海战役,如同一道闪电在赵括的脑海之中闪过。 那年的淮海战场,一样的敌强我弱。 从兵力看,华野、中野两个野战军加上配属的山东等地军区,解放大军总人数不过六十万,而国军方面则是包括整编第74师,第10军、18军等在抗战中立下赫赫功勋的王牌部队,七个兵团,共计八十万人。 从武器装备看,粟总的华野算是富裕的了,但也不过就是比兄弟部队们多了几挺机枪,几门口径并不算大的火炮而已,至于另一只主力——中原野战军,因为千里挺进大别山的缘故,原本还算不错的装备(挺进前中野是最肥的,没有之一)被迫丢弃,人员更是缩水了一半多。眼前的中野,那几乎是跟叫花子也没多大区别,甚至不少战士手中的枪弹不足五发。 反观国军呢,上有空军掩护,下有大炮轰鸣,中还有坦克开路,几个主力部队,更是全副的美械装备,仅仅整编74师一个师的火炮就几乎与华野整整一个野战军的火炮数量相当了。 怎么看都是一场实力极其不对称的战役,就连委座也放下豪言道:“优势在我!” 可就是在这样“优势在敌”的情况下,粟总硬生生地一点点将那八十万国军给吃下,吃得干干净净。 当然,这不得不提到淮海地区五省人民的支持。 但,单单从战术角度去看,粟总的每次战役都堪称艺术,而若是稍稍归结一番,却是能发现其中大致的规律——在局部集中绝对的优势兵力,对敌军一部形成围歼。 这个战法之中,一是自身的行动要秘密而迅速,能够随时出现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而比之更难的,还是调动敌人——只有让如同铁板一块的敌军前后脱离,形成突出部,才有我军的可乘之机。 而想要调动敌人,“围点打援”显然是屡试不爽的套路。 赵括作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向英雄的前辈取取经,套用一下,想必粟总不会介意的。嗯,好像现在的赵括应该是后世的祖先...... 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围点打援”的套路的执行。 首先是选择围困的点,必须是秦军必救的点。 什么是必救之所在,就是一旦失去了此点,赵军主力极有可能就此逃窜的点。 如此一来西面、南面的点便被排除在外了,因为无论是更西面的光狼城还是更南端的界牌岭都足以继续挡住赵军的去路。 所剩者无非,东面与北面。 北面自不必说,一旦突破,便可钻入林中,重归长平关,但问题是整个北面乃是秦军兵力最为雄厚,战力最为强悍的一面,想要从中突围?只要脑子不被门夹过,显然不会做如此想法。 最后就只剩下东面了,虽然也东面有两道壁垒,还有丹水阻隔,但累次大战下来,西岸壁垒已经残破,东岸壁垒虽然已经被梳理过,但谁也不敢保证赵军还有没有留有后招,丹水的水位更是卷个裤脚就能过。 当然,最重要的是,东面的秦军是最为薄弱的,自王骑所率五万大军北上之后,东面的秦军兵力不足三万,虽然后续秦王援军到后又往东面派驻了一万大军,但无疑东面的防御依然十分薄弱。 所以,这个“围点”的“点”,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东面——最为靠近壁垒的那处堡垒。 选定了点,那就要考虑围困之事了。 因为时间急迫,慢慢的围困显然是不行的,所以,只有“以打代围”。 打,狠狠地打,必须得把对方给打疼了,这样对方才毫不迟疑地去求援。 第143章 援自北出赵军伏 要打,可又不能太过,把点直接给破了,那自然更是不行的。未尽全力,还不能让被攻者看出破绽来,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这也是赵括不将此战交给赵韦的缘故。就以赵韦的本事,若是不破秦寨,那才怪了。秦军将领势必起疑。 因此赵括选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裨将前去攻打这个壁垒。 依然是因为如此,赵军裨将的临阵分兵,不是自己自信心的爆棚的错误决断,而是赵括反复的交代——此战目标不在攻破秦军营寨,而在于将秦军打疼,以使秦将迅速向他的上级求援。 “点”已经围了,援也已经求了。 接下来便是要“打援”了,而这其中关键便是zha这援军从何而来的问题了。 赵括手中的兵力有限,能用的精锐之兵更是只有这区区五六万人,中军还得留下两万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赵括所能出动的兵力的极限便是四万人。 这样导致了围点的一万精锐,在将秦军唬住之后,便要迅速回撤,并且急行向北,参与到接下来的打援之中去。 同样的,也是因兵力的短缺,赵括必须准确判断出援军的来处,这才能以这四万人马围歼来援的秦军。 那么,秦军会从哪里调兵呢? 若论远近,自然是东面另外一座堡垒之兵和壁垒之军距离所围之点最近,可胡伤敢动吗? 显然不敢。胡伤所部总计也就四万人马,若是赵军果然主力来攻,壁垒才是最为紧要的,胡伤得到消息首先要想的不是前去解围,而应该是固守壁垒,防止赵军突围。自然不可能抽出兵力前去解围。 若是东面之军不足以解围,胡伤势必向他路之军求援。 而能救他的,或者说能够尽快进行救援的只有北面! 南面兵力只有五万,自保有余而增援他路不足。且其兵力多为河内郡临时征招的守城之卒,战力较之一般的秦军还要差上一些。若是抽调一万兵力增援,则恐不足以解围,若是抽调两万兵力,则南面自身兵力将严重不足。 西面那是白起的主营所在,自然是有足够的兵力前来救援,但那是西面,想要来增援,就要横跨赵军整个防御地区,等他们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当然,有一个办法是从南面调两万并增援东面,再从西面调集兵力补充到南面。 只是,想要完成这样的操作,不仅对秦军的配合有着极其严格的要求,稍不注意就会给赵军以各个击破的破绽。 当然最重要的是,斥候保信到西面的时间,便足够北面的大军赶到东面解围了。 那么北面的秦军,有能力解围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王龁与嬴摎所部本就是整个秦军战力之最,即便与赵军大战之后,依然有着六七万的主力大军,再加上王骑攻下壁垒后带去的五万大军,如今的北面聚集着一十一万多兵力。 其战力也多是军中老卒,匀出一两万大军前去解围,根本毫不费力,也对北面的布置没有任何的影响。 因此,赵括判断,胡伤一定会第一时间相北面的王龁所部进行求援,同时也派出斥候向白起的主营说明情况。 于是,赵韦所率三万精锐赵军,自然而然地运动到了北面秦军南下的必经之路上。 至于说王龁所部会不会来,会来多少人,这却不是赵括所能预料的了。若是少了,就怕打不疼秦军,可若是多了,以赵军三万大军,即便是伏击,恐怕也难以消灭,一旦形成焦灼,周遭秦军来援,势必造成大军深陷重围。 不过,赵括的判断,以秦军如今骄纵的模样,势必将赵军此次的出击当成一次报复性的进攻,北面秦军定然会出兵增援。而无令调动兵马,即便是王龁恐怕也不敢调动太多,两万卒或许就是极限了,自己四万大军伏击两万秦军,十拿九稳。 而事实正如同赵括所预想的那般进行着。 收到前方赵军反扑,营寨岌岌可危的消息后,胡伤第一时间便做了两件事情:其一,撤回所有可以联系到的秦军,共同守护壁垒;其二传信主营与北面王龁所部,求取增援之军。 接到求援的本路将军是将军嬴摎,本着锻炼嬴摎的想法,王龁在一次出手击退赵军之后,便重新“深居简出”了起来,全部的担子再度压在了嬴摎的肩膀,包括王骑所带来的五万大军,悉数归于嬴摎统领。 自然,求援的斥候也将那求援的讯息告知了嬴摎。 年轻的嬴摎顿时就怒了,赵军居然还敢反击?!当即便点了麾下一万五千骑军前去解围救援。 对于嬴摎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洗刷败绩的机会。 北陆一战,终究还是在年轻的嬴摎心中留下了几乎不可磨灭的阴影,即便他已经表现得出乎预料的好了,可惜他碰到的是赵括,一个既有着古代兵事知识,又有着现代军事理论的怪物。就连白起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小瞧了赵括。 也因为这一战,嬴摎需要一场酣畅的胜利来证明自己,向全军证明,也更是向自己证明。当然他不知道的是,他根本无需向他人证明什么。 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为了一些不必要的证明,不惜豁出性命。 信是未时发出的,兵是戌时三刻开拔的。期间相差不过四个时辰,可以说秦军的速度很是迅速了。只是秦军做梦也想不到,他们高速运转的机制,这一次居然会是送他们上路的罪魁祸首。 一万五千骑兵,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一万五千骑兵,足够将赵军反击的一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可这一万五千骑兵,也恰恰好好能被赵括的四万大军给吃掉。 趁着还算清晰的月色,嬴摎带着麾下一万五千大军在山间奔驰着,前路之上,山色渐渐隐入黑暗,朦朦胧胧的一条曲线蜿蜒着奔向远方。 远方,那月色所照射不到的地方,四万赵军(包括从东面退回的一万大军)已经张开了大口,静静地等候着秦军的到来。 第144章 嬴摎率军入山中 茂密的树林中,赵韦所带的三万大军已经潜伏了一整日,好在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将夏日的暑气挡去了大半。 即便如此,赵韦心中依旧有些烦闷,就连晚饭都没怎么用。这其中既有对远在中军赵括的身体的担心,也更有对与面前这场战斗的担忧。 按照赵括的指令,若是明日午时之前未能蹲守到增援东面战场的秦军,自己和麾下数万大军就当即行撤退。而这也就意味着此次“围点打援”作战的失败。 一旦此次的行动失败,秦军势必进行一番调整,再想要找到这样的机会,几乎不可能了。换句话说,赵军将彻底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这是包括赵括在内的赵军将士们所万万不想接受的。 可如今规定的时间已经过半,别说增援的秦军了,就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抬起头看了看已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又往自己的右侧远处望去——七峰山隘口里,不时的几只飞鸟掠起,攻打秦军的裨将所率的一万大军已经赶到,正忙着整顿士卒。 或许,留在堡垒外,将那数千秦军彻底吃掉,才是最佳的选择。 赵韦有些懊悔,若是自己前去,一定能够拿下秦军营寨的,如此一来,即便此次伏击没能成功,八千秦军的损失也足够告慰昨日大军的损伤了...... 倒不是赵韦不信任赵括的安排,实是赵括自己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也不会下令赵韦若是明日午时秦军不至就要撤离的命令了。 只是,这世上就从未有过后悔药。 正想着,一匹探马悄无声息地进入林中,很快来到了赵韦的身边。 “将军。”探马压低了声音,小声而坚定地汇报道:“五里之外,发现秦军踪迹,恐怕不过半个时辰,便要路经此地。” “哦?!”赵韦心中一激,果然还是被我上将军给算定了。 当即起身,拍醒一旁的将领们,说道:“速速备战,秦军很快就到!” “是!”悠悠转醒的众将闻听赵韦的话语,立时就兴奋了起来,答应一声之后,随即提着刀,往各自防御区域而去。 那里滚木、干草、火油早已备齐,挨个小心唤醒着已经熟睡着的士卒们,整装代发之间,原本寂静的山林瞬间变得有些躁动,但很快又在各自校尉曲长的压制下平复了下去。好在,山中鸟兽早已被大军抓尽,便是他们想为秦军报信也无法办到。 “传令七峰山备战!”赵韦继续向一旁的传令兵下令道。 七峰山,名曰七峰,实际乃是“奇峰”的谐音,又或许是山峰之上更有数个鼓包,便被当地之人称之曰:七峰。 其峰也高,其路也陡。中有山谷相通,宛如刀劈斧凿一般,左右皆为其峰,近乎垂直的角度使得两侧几乎无法攀爬。出谷只有一个通道,道口却也不算宽广,并排四辆马车便已经是它的极限,便是再多一人都过不了。 可偏偏,这山谷,却是秦军南下的必经之路。 人数无需太多,只要数千人,往那出口一堵,便是有千军万马也难以轻出。因此,赵韦将这段较为容易的防御交给了匆匆赶回的裨将,毕竟长途奔波之后,战力势必有所损失。 而在七峰口的前端,山势突然减缓,虽然依旧延绵不绝,却无陡峭之势,而赵韦所带的三万赵军精锐便是藏于着延绵起伏的山脉之中。 很快的,这边赵军士卒们刚刚从梦想中缓过了神,而秦军的前锋也已经抵达不足一里出,微微的风声中甚至已经隐隐有了秦军铿锵的马蹄声。 于是,山里越发地安静了,就连那蛙叫、蝉鸣也通通消逝了踪迹。 若是嬴摎再细心一些,或许就能察觉出山路中的异常,毕竟蛙鸣蝉叫集体消失的唯一可能便是埋伏的存在。 很可惜,嬴摎并没有察觉到。 不仅因为哒哒的马蹄声将他的耳朵填满,更因为复仇的烈焰已经将他的脑海填满——尽快赶往现场,击败敢于来犯之赵军是此时的嬴摎心中唯一的想法。 “全军加速!快速通过谷道!”嬴摎一边催动着胯下战马,一边对大军下令道。 虽然嬴摎心中焦急不必,恨不能立即飞到东面战场,但将军基本的素养却也没有丢掉,面对不利于自己的谷道,至少还是知道要加速通过。 可是,这也更暴露了嬴摎心中对于赵军的轻视——明知谷道之中容易中伏,却一没有提前派出斥候探查,二不肯改道而行,只是按照兵书所载命令全军加速谷道。殊不知,前方七峰山的路口一堵,再快的速度也冲不过去。 甚至,因为过快的行军速度,不可避免的,秦军的队列变得密集了起来,而后军也更快地进入到了赵军的伏击圈中。 若是赵括在此,定要趁机将那“纸上谈兵”的名头冠到那嬴摎的头上。 当然,事实上来说,嬴摎下令加速通过的命令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错漏,毕竟早一刻离开谷道也就早一分脱离危险。退一万步讲,即便嬴摎不下此令,其麾下所属一万五千骑,难道就能逃离掉这场悲剧吗? 显然并不能。从嬴摎匆忙带兵而出的那刻开始,便已经注定了悲剧的发生。 谷道很长,延绵欺负足有一里多长,蜿蜒曲折之间,却是足够将嬴摎所部漫长的行军队列给全部装入。 一马当先的嬴摎,眼看着前方不远处高耸的山峰,心中突然有些悸动,如此险峻的地势,若是赵军在前方堵上一堵,那...... 嬴摎简直不敢多想,摇摇头将那份惶恐深埋心底,自我安慰道:拐过前面那道弯就出去了,没事的,赵军远在东面战场,哪里会到这北路来,而且,此处距离大营不过两个多时辰的路程,若是...... 正在自我安慰着的嬴摎,很快已经转过了那道最后的弯路。 不知何时,头顶的乌云已经被悄悄地拨弄开,冷白的月光瞬间洒满大地...... 第145章 一路向北冲赵阵 冷冽的月光照耀下,苍茫的大地也显得生动了起来,抬眼望去,明月之下,两座绝壁赫然挺立两边,郁郁葱葱的树木从绝壁上伸展出来,几只略显干枯的树杈,竟似将那轮明月悄悄托起的样子。 端是鬼斧神工之作。 只是嬴摎尚来不及感叹大自然的神奇,却猛然发现,那雄壮的绝壁之下,隐隐错错竟是一滩的黑影晃动不已。 绝壁、黑影、晃动...... 嬴摎很希望那只是山间的林木摇曳生姿,可惜,身旁微微吹过的风告诉他,它根本无力将那么高壮的林木吹得左右直晃。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嬴摎的心渐渐沉入了冰窖之中。 就在此时,仿佛在印证嬴摎的判断一般,明朗的月光突然被遮住了光线,那是遮天蔽日般的箭雨来袭,精铁打造的箭头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渗人的寒光。 “敌袭!”嬴摎还是第一时间喊出了这句话,这句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话音刚落,密集的箭矢便如同雨水一般狠狠砸入了秦军的阵列之中,哀嚎声瞬间充斥着整个队列。 好在,嬴摎身边的亲兵反应也是及时,或以手中小盾或以自己身躯,总算是将嬴摎保护了下来。只是,为了躲避突如其来的箭雨的缘故,嬴摎不得不“跃下”战马,身形稍稍有些狼狈。 紧接着,后方不远处的盾牌手也立即跟上,将嬴摎四周紧紧护住。 盾阵刚刚建立好防线,赵军的第二道箭雨便已经抵达秦军的头顶,嗖嗖嗖的几声,箭雨复又杀入秦军尚未停滞的队列之中。 显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连续进行箭雨的侵袭,对面的军队显然是训练有素,战力不俗的。 与此同时,赵韦所部三万大军,也同样打破静默,开始行动起来,一块块巨石、一条条滚木顺着山坡便冲向了山谷中的秦军,一捆捆的干草,浇上火油,浩浩荡荡地落入秦军阵列之中,紧接着火箭齐发,整条谷道瞬间被点燃。 盾牌之外,叮叮当当的箭矢撞击之声与秦军麾下将士不住的倒地哀嚎身响成了一片。 嬴摎知道他必须迅速做出决断,是从正面冲出一个缺口,还是立即后撤,从来路撤回。 显然这两条路都不好走。 进?赵军显然埋伏已久,前方那两道绝壁屹立之下,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要打开一条缺口,其难度不言而喻。 退?且不说是否会造成全军的混乱,后方之军,想也知道赵军定然是重兵守护,想要杀出重围,也是困难重重。 但如今的秦军已经不能再等了。 因为一股子烤肉的肉香味已经传到了嬴摎的鼻中——显然赵军已经开始了惨无人道的火攻,在这个天干物燥的夏日里。 若是再耽搁一刻,恐怕秦军就要全数葬身火海了。 嬴摎一咬牙,狠狠道:“全军上马,一路向南,我亲为诸君打开一条血路!” 说着,一把推开围在自己身边的盾阵,重新骑上战马,双腿一夹就往远处赵军冲杀而去。 其实事到如今,无论嬴摎选择从北面的来路撤退,还是决定从南面的七峰山隘口突围,都已经无济于事,又或者说都是正确的。只要他有所决断,那便是最好的决断。因为无论选择那条路都是九死一生,而犹豫原地却是十死无生。 嬴摎最终选择直冲七峰山隘口,或许有些一些英雄主义影响的缘故——宁可死在冲锋的路上,也绝不死在撤退的路上。但也不仅仅是如此。 站在嬴摎的角度,自己无令出兵,身中埋伏,致使全军陷入为难之中,已经是万死莫赎之罪了。既然如此,还不如用自己的命拼一拼,为麾下大军杀出一个生存的机会。虽然前方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隘口,但也正因为如此,或许赵军并没有放置太多的兵力在此也说不定。 说干就干,转眼间嬴摎已经骑着战马狂奔而出,而嬴摎的亲兵们反应也是很快,当即便骑上战马随着嬴摎而去。 榜样的作用无疑是巨大的!尤其那个舍生忘死的榜样还是他们的主将! 再接着,后面还在狼奔豸突着的秦军士卒们见状,也有样学样地跟随着他们的主将一起冲杀而去。 只可惜,他们面对着的,不是一百,不是一千,而是整整一万的赵军。 仅仅一个拒马长矛阵,便足以将秦军的希望狠狠摁灭,更合快,空中几乎不停歇的箭雨,更不是吃素的。 短短百米的距离,本该一个冲锋就能抵达的距离,在此时此刻,却宛如天堑一般。 尽管嬴摎的身上穿着的乃是最为精致的铠甲,尽管一旁的亲兵们舍生忘死地为嬴摎挡着箭雨,试图护送着他们的将军冲出重围。 但显然,在那仅仅够四骑共过的狭长通道里,密集的箭雨根本避无可避。而随着距离的一步步拉近,箭矢的速度、密集度以及杀伤力都成倍地在增加着。 叮叮当当的,箭矢终于突破层层的阻隔刺破了嬴摎的铠甲,虽然因为铠甲的阻隔未能刺透嬴摎的身体,可因着附带着倒刺的缘故,随即挂在肉中,随着马儿的奔跑一颠一颠的,羽翼的摆动严重影响着嬴摎的视线。 嬴摎左手随意一拔,将那箭矢连同一大块的血肉一同拔出,丢到路旁,随即,面不改色的嬴摎继续催促着战马继续前进。 秦之猛将,果然凶悍已极。 然而,嬴摎可以悍不畏死,视受伤如无物,可他胯下的战马却是不能!战马也更没有精致的铠甲与亲兵的护卫。 密集的箭雨早已刺透他的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出,又被上下摆动的箭矢扬在了空中。但它仍旧奋力的奔跑着,不是它不知疼痛,它只是想为它的主人尽最后的一份力。 可马力终究有限,一只羽箭终于从他高昂的脖颈射入,刹那间,冒着热气的鲜血便从那羽箭出喷薄而出,而战马的全部气力也在一瞬间消散不见。 只见战马前蹄一软,当即便跪了下去,连带着马背之上的嬴摎也被战马摔落了下来。 “主人,对不起......” 第146章 火烧秦军山谷里 血泊之中战马已经倒下,就连一直高昂的马头也已经偏向一侧贴在地面之上。腹部、胸前、脖颈甚至是七窍之中,不住地有鲜血流出。 真的难以想象,刚刚的它是怎样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下还在奋力奔跑着的。一双无助而哀伤的大眼紧紧盯着自己前方的主人,丝丝泪水伴着血水一道从战马的眼眶中流出。 用尽最后一丝的气力,向着它的主人嬴摎打了最后的一个响鼻,仿佛在说:“对不起,主人。再见了,主人!” 可惜,不待它的主人触摸到它,跟它做那最后的道别,又是几根“罪恶”的箭矢从天而降,嗖嗖嗖地没入庞大的马身之中。 战马瞬间没有气息。 战马倒下,它的主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失去战马的嬴摎很快成了箭雨的活靶子,一个骨碌,嬴摎便重新站立起来,右手长箭横卧,快速舞动几个刀花,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几声动静,数根箭矢已经被长剑击落在地。 只是仍有那不知好歹的箭矢,角度刁钻地竟然直直地射入了嬴摎的腿部。 刺痛的感觉再度袭来,不用看,左腿伤了。如此一来,嬴摎几乎彻底地失去了行动能力,看着就在不远处的赵军阵线,嬴摎却是哪里肯放弃。 不知从何处又拿到了一柄长剑,左手随即持剑为足,右手横空舞动长剑,向着赵军阵线便要继续杀过去。 可是,面对着赵军的阵线,便是全身完好也难讨到好处,更何况如今已是伤势重重的嬴摎。更多的箭矢无声地突破着嬴摎的防御...... 再好的铠甲也挡不住如此近距离的强弓硬弩的袭击,再强悍的汉子也守不住这如同暴雨般的侵袭。 “将军!” 身后的秦兵们呐喊者,冲刺着,试图与他们的将军会合。 “砰”的一声,巨大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狠狠地摔落在地面之上。 “杀!”铁塔般的身影在倒下前发出了最后的一声怒吼! 或许,嬴摎将军的确不够成熟,用兵也远没有白起、王龁等老将那般老辣,甚至还有些冲动和上脑。 作为战败之将,有太多的贬义词可以用在他的身上,甚至是那遗臭万年的“纸上谈兵”。 但在绝境面前,他的勇敢、无畏与血性,足以洗刷一切,马革裹尸而还,他已经将他的全部献出。 你可以不原谅他,但不该侮辱他。 就像历史上的赵括一般,战败是他的责任,但用一句“纸上谈兵”去侮辱一位为国捐躯的战将实在不该。 老成持重自然稳妥,可他们却永远也打不出“封狼居胥”的旷世之战。因为“封狼居胥”所需要的绝不仅仅是稳妥的计算,更重要的却是一往无前的信心,甚至是舍我其谁的骄狂! 没有这份自信与骄狂,何以在千里荒漠上踽踽独行,何能在一遍又一遍的质疑中力排众议,我行我素。经验,可以给人带来很多稳妥,但同时也带走了更多奇迹的可能。 因为一句“纸上谈兵”,中华大地漫漫千年之间,少了多少霍去病? 嬴摎的倒下,秦军的进攻却没有因此停滞,无数的秦兵跟随着嬴摎的脚步向着赵军阵线发起决死的冲锋。 黑色的大纛已经被秦军的鲜血给染红,却依旧死死地矗立在赵军的阵前。一个旗手倒下,又一个旗手继续举起——大纛所指,全军所向! 可是,即便秦军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地冲到了赵军阵前,他们将要面对的却又是如林般的长戈盾牌。 好不容易付出近乎十倍的代价,砍杀掉一层的赵军,稍稍破开一个口子,放眼看去,如林的长戈之后,依旧是漫无边际的赵军士卒。 这不得不令秦军的将士们心生绝望之情——怎么打,没法打!赵军太多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嬴摎的倒下,也终于显现出他的后遗症,加上前线迟迟无法突破赵军——秦军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乱了。 北面,秦军后阵,眼见着前军哀嚎之声不断传来,而两侧赵军箭雨频频,校尉也果断下令向北突围。 可惜,这个路口虽然平缓,可却是赵韦亲自带兵驻守,更是在后方架设着数架从壁垒上拆下的秦军床弩以备不时之需。 看似生路的北面,生生被赵韦以手中双刀给生生斩断。 仅仅一个会合,带头的后阵校尉就被赵韦斩杀当场,紧接着一阵箭雨侵袭,直接将秦军打得节节败退。 紧接着,几个硕大的火球顺势从山坡滚下,很快将山道上早已堆积好的落叶干草给点燃,硕大的火墙彻底地封死了赵军北撤的道路。 南北撤退之路皆断,而山谷之间,也已经是烟雾缭绕。秦军随即开始各自以营、曲为单位就地朝着山坡之上的赵军发起进攻。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声声口号随即在山谷中回荡。 可惜,骑马而上坡,那简直就是赵军弓弩手的活靶子——目标实在太大了,赵军的弓弩手甚至都懒得进行瞄准,只要大致方向正确,一箭过去,不中其人也中骑马,中其人则人亡,中其马则马摔,人亦亡。 很快,秦军将士们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当即弃马步战。 可埋伏已久的赵军又岂能没有准备呢?更多的滚木礌石被砸下,连带着更多的浇满了火油的茅草枯藤也被点燃后一齐滚落山坡。 这一滚,沿路随即便火势催发,一起熊熊燃烧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火球被推下山坡,整条山谷随即彻底地燃烧了起来,远远看去,宛如一条条火龙在群山之间遨游。 山坡之上,赵军早已挖好了隔离带(古人有这个智慧的),火焰虽旺,却也无法突破隔离带对山坡上的赵军形成威胁。 只是,山坡之下的秦军,彻底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面对赵军,秦军还能悍不畏死地发起进攻、冲锋,可面对这无形无状而又威力惊人的火焰,没有准备的秦军却是根本毫无办法。 第147章 焰冲天秦军危殆 随军的水车早已干涸,没有水源的浇灌,仅仅凭着士卒的扑火,哪里能将如此浩大的山火扑灭? 更何况,头顶上赵军的箭雨就一直没有断过,间或还有根根火箭伴着一捆捆浸润着火油的干草被扔下,刚刚被扑灭的火星子,几乎瞬间便又被激发了起来。 夏日的阵阵微风吹过,给山坡上的赵军带来一丝丝的凉意,可对于山坡之下的秦军而言,却简直是要命的风了,即便是微弱的风势,也足以催长着火焰越发地威武了。 很快,火焰将山谷整个填满,而阵阵烤肉的焦香也随之不住地飘荡在山谷之中。 火海满天横流,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张牙舞爪地仿佛想要把天空也吞下去。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企图把所用的地方全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赤红的火焰又如同一个狂妄的漆工,用手中的刷子,将所到之处都漆成了黑色。火海的下方烟雾弥漫,仿佛浸透了乌烟的七月的浓云降到了地面一样。 吃人的火焰足足燃烧了一个多时辰才缓缓消散,山坡之下的秦军或是死于赵军的箭雨之下,或是似在烈焰之中,当然还有因为浓烟而窒息的。火焰消散的同时,一万五千精锐秦军骑兵,也随即几乎全部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赵军,却没有想要下去补刀的意思。甚至早在一刻钟前,赵韦便已经下令,大军准备回转。随着火焰渐渐退去,已经确定秦军生者寥寥之后,赵韦果断下令,全军撤回。 原因嘛,也很简单——秦军的援军快要到了。 山谷之中这冲天的火焰,加上滚滚的浓烟,在这晴朗的月色之下,即便是数里之外也是清晰明了。 这情况自然也被秦军的探马侦知。 联想到晚间刚刚出营而去的嬴摎所部,秦军的探马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出大事儿了!当即马不停蹄地就将情况报给了王龁。 闻言的王龁心中顿时就是一激灵,当即就带着闻讯而来的众将登上了望塔。 这放眼,王龁的心中顿时一片惨淡。只见南面十数里外,皎白的月色下,一片火红之色在数个山峰之间蔓延着。 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打破——这不是意外的山火,而是明显的人为控制的山火,确切地说应该是埋葬自家大军的火焰。 若是普通的山火,不可能只蔓延到山腰便生生截断,却横着蔓延开来。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山腰挖了防火带,这才阻挡住了山火的向上蔓延。 “啪!” 王龁的布满老茧的手狠狠地拍在了护栏之上,颇为恼怒地转向诸将问道:“调兵东援之事,何其重大也,为何无人来报?” 身后的几个秦军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说,总不能说:不是将军您说的军中大小事务悉由嬴将军决断的吗?更何况,现在谁不知道嬴摎在您老心中的地位,谁敢来打嬴摎将军的小报告? 但这话显然不敢跟王龁将军明说,否则不是让领导难堪吗! 于是,众将只能是低头不语。 王龁轻叹了口气,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重要的是把人救出来。 没错,是救人,不是救人们! 而王龁所焦急的原因,也不只是一万五千精兵,更重要的反而是嬴摎!这个被自己和白起寄予厚望的年轻将领。 王龁心中清楚,如此的火势之下,那一万五千精兵根本没得救了,唯一希望的就是嬴摎!希望他的亲兵们能将他的嬴摎将军给护下来。 “嬴摎啊嬴摎!你可千万坚持住!”王龁心中怒吼道。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尤其是如今秦国高层将领正处于青黄不接的阶段。王龁可太知道嬴摎的重要性了,可以说嬴摎不仅仅是白起的继任者,更是白起乃至整个秦军的传承者。 所谓传承者,承上启下者也。 为了锻炼他,从白起到他自己乃至整个秦军,都付出了太多太多了,从壁垒之战到北路之战,一守一攻,明明都有更好的将领可用,可无论白起还是自己都义无反顾地将指挥权给了嬴摎,为的就是锻炼出他。 可以说,武安君是以秦军数万兵卒的性命为代价来磨砺和提升着他。 若是嬴摎此战有损,秦军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稍稍冷静了一会儿,王龁随即又看向远处的火焰,默默计算着赵军的兵力,按照赵军队列长度,兵力当在两三万左右,若是保险起见,当还有五千左右的预备队,因此赵军此次行动的总兵力当不超过四万人马。 判断清楚赵军的实力,王龁果断开始下令道。 “传我将令: 其一,速拟军报告知武安君,嬴摎将军中伏之事,曰:赵军曰四万大军设伏于北面山谷,我军一万五千精骑恐已遭毒手,嬴摎将军生死未知,望武安君早做打算; 其二,将军王骑,率骑兵两万为先锋,火速向嬴摎将军靠拢,接敌后不许入谷,待后军至后一齐行动。我自督军三万步卒为中军,紧随其后进行解围。 其三,其余诸军原地待命,无本将或武安君将令,不得轻动,若有赵军挑衅,只许就地防御,不可出寨迎敌。” “是!”众将纷纷躬身领命。 不得不说,王龁还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的。仅仅凭借着远处的惊鸿一瞥,就真的估算出了赵军的真实实力,仅仅这一手,不是常年浸润疆场之将,就根本学不来。 而王龁的布置也不愧老手之称! 速报武安君自然不必多说,发生如此大事,尤其涉及秦军传承之事,定然要第一时间报于十分看重嬴摎的武安君。 对于麾下所剩的十万五千人的布置也是极其的谨慎。五万大军是他所能派出的极限,而对面的赵军敢以不到四万人马深入北面战场,定然是赵括手中精锐中的精锐,因此,王龁将所剩不多的骑兵全数带上,并以擅长骑战的王骑为将,进一步强化战力。 为了避免嬴摎的悲剧再度发生,王龁更是以命令的形式嘱咐王骑不可轻敌冒进,一定要等步卒跟上再行入谷,当然待步卒抵达,王龁一定是以步卒先行上山的方式展开,而这自是后话了。 对于驻守的五万五千多人,王龁也是千叮万嘱要紧守营寨,防的就是赵军调虎离山的一手,尽管自己此去不过是数个时辰的路途。 王龁深知:战场之上,从来容不得半点的侥幸。简短的战术布置中,方方面面王龁几乎在瞬间便考虑完全,尽显大将之风。 但显然,这个关键的知识点,王龁并未来得及传授给嬴摎。 第148章 山谷焦尸诉险情 虽然王龁将军的布置已经算是精妙而全面了,但到底王龁将军的一系列指挥操作,只不过是对于嬴摎将军错误作为的补救措施而已。 但就像是衣服上的补丁,即便再艺术,也不能改变衣服破洞的事实。 等王骑所部赶到山谷之外时,谷中早已是焦尸一片,即便站在谷口也能轻易闻到那股子焦臭的味道,而山坡之上的赵军却是早已消失不见。甚至是在秦军从营地开拔之前,赵军便已经踏上了归途,不待丝毫犹豫的那种。 王骑随即向山林间放出探马,尽管探马告知林间赵军已无踪影,王骑依旧听命不敢踏入山谷一步,无他,怕这又是赵军的一个陷阱,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赵括此次“围点打援”的成功。 又是小半个时辰之后,这才终于等到王龁率着三万步卒缓缓到来,在问明情况之后,王龁随即部署步卒沿山脊线搜索前进,同时骑兵缓缓进入山谷中,搜寻幸存者。 众人刚刚拐过谷口的那道弯,便被其中的景象给惊呆了。 那是怎样的一副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啊! 原本郁郁葱葱的山林,被火魔的爪子略过,翠绿便成了墨,肥沃的土地被热浪烧得龟裂,灌木、草皮早已不见了踪迹,只有一具具干尸横七竖八地倒伏其中,细细看去,几乎每张面孔之上都写满了绝望的挣扎。 寥寥青烟从龟裂的土地与焦褐的尸体上慢慢爬升,慢慢在山谷的上空郁结,又被清晨的凉风悄悄吹散。 顺着青烟慢慢往上看去,半山坡上,无数焦黑的“雕塑”静静耸立,无声地诉说着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火魔肆意地伸展的魔爪,襟袍已被燎着,黑色的铠甲与手中长刀也在烈火中烧的烫手;烟尘四起,直直地就往鼻孔、心肺里钻,浓密的黑烟更是将眼前的一切遮蔽...... 然而,就着在这样的情况下,手中长剑已然紧握,大口张开,试图多吸收一丝丝的空气,身体依旧保持着冲锋的姿态,试图以手中剑为后来者刺破赵军的围困。可惜无情的箭矢却又将他的胸膛刺破,终究在烈焰中化作一具冲锋的焦尸,矗立在天地间,无声地诉说着秦军的英勇。 一路走,一路看。 一路血,一生仇。 焦臭的尸体在山坡前堆成了山,即便秦军的士卒们早已见惯了死亡,但看到如此的惨状还是不由得悲从中来,不少承受能力稍弱的秦卒甚至直接哇哇地吐了起来。 “赵军之心,何其毒哉!” “必斩那赵卒,以雪此仇也!” “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也让赵人俘虏尝尝着烈火焚身的滋味。” 身后的秦军士卒们一个个都义愤填膺,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赵军。就连跟随着的秦军将领们也是恨得牙痒痒。 “将军,我们追吧!” “是呀将军,赵军跑不快的,我军马快,一定能追上的。” “将军......” “将军......” 一名都尉开口之后,众多的秦军将领们纷纷围在王龁身边请战道。就连王骑也是一脸希冀地看着王龁,尽管王骑的心中十分清楚:显然现在追击不是个好的提议,且不说能不能追上早已撤离的赵军,追上了,又能如何,难道不怕这又是赵军的一个陷阱吗? 王骑依旧希望从王龁的口中得到肯定的答复,只要一个点头,王骑便当亲率骑军一马当先追击而去,哪怕他知道此去并无成功把握,因为他心中却有成仁之决心——死也要拖住这只赵军! 但很可惜,王龁比之王骑还要更加的谨慎与小心。 王龁不心痛吗? 当然心痛,这样的大火之下,嬴摎生存的几率已经无限为零了,王龁甚至恨不能以身代之!怎会不想为其报仇雪恨。 只是,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大火熄灭后落下的烟灰之上根本没有脚印落下,而那些被大火烧焦的秦军尸体上也根本没有任何补刀的痕迹,种种迹象都表明,大火熄灭后赵军甚至没有安排兵力下来查看补刀。 既然未曾在大火后补刀,那么赵军定然不会在山坡上坐等大火的熄灭。 换言之,在大火熄灭之前,甚至只是彻底点燃山谷之时,赵军便已经从容地撤离了,即便是以最保守的时间计算,赵军也至少已经撤离了三个多时辰了。 三个多时辰,足够赵军彻底地拉开与自己的距离,甚至只需要一两个时辰,赵军就会与他们的堡垒相遇。 因此,此时追击,除了被赵军击退甚至做局之外,根本毫无意义! “骑军占领隘口,防御外线,步卒迅速收敛尸体,寻之幸存者,详询其中经过,报与本将与武安君,诸军无令不得追击,违令者斩!”不顾身边诸将的请战之言,王龁依旧冷静地下达着命令。 见王龁一脸铁青地下达着将令,众将自然也不敢违背,纷纷领命而去。 五万大军很快依令行动了起来,随着一具具的尸体被清理出来,王龁的一颗心也随之渐渐沉入水底,一万五千精骑兵,清理已过半,却仍未发现一名幸存者,更没有嬴摎将军的踪迹。 而此时,王龁将军送往武安君白起处的军报也终于抵达。 听着眼前传令兵简单的复述,武安君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就要站立不稳。手中竹简忍不住就往案头狠狠一拍,心中愤懑之情这才稍解——能令白起如此失态,这还是第一次。 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嬴摎实在太过重要,白起为他投入了太多的资源。 “如此轻浮,如此妄为,怎堪大任!”白起在心中不住地暗骂着。 但这愤懑与王龁的心情却还有些不同,对于白起而言,怒其不争要比哀其不幸更多几分,当然,这愤懑之外,更多的却是对赵军、赵括的无限仇恨。 好在,武安君白起从来不会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影响他对战场的判断,也更不会因为某个人而置大军安危于不顾,哪怕那个人是自己! 第149章 赵括反击惊众人 但,仇不能不报! 白起缓缓坐下,思考着自己的错漏——没错,自从北面战场遏制住了赵军,西面壁垒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后,尤其是前一日对赵军堡垒的成功扫荡,让自己有些轻敌了。 自己明明知道那只北疆劲旅,能够压制住自己的精锐骑兵的赵军还在赵括手中的,可自己却被赵军粮尽的现状给迷惑到了。也因此,在大战之后,没有及时地调整兵力配置,导致出现了东面的缺口,而让赵军有了可乘之机。 白起深呼了一口气,心中情绪逐渐安定了下来。找到原因就好,一万五千精锐的损失虽然有些心疼,但对于三十万大军而言也不过是个稍大点的损失而已,能用一万多人弥补掉包围圈的漏洞,值得! 更何况,此战赵国虽然是胜了,但却也彻底地暴露了其最后的战力情况。 以如此连环之计,却执着于歼灭嬴摎的区区一万五千人马,若是战力足够,当立即趁着我军不敢轻举妄动之时,连攻西岸壁垒,从而打通生命线。而如今的东面战场却是祥和一片,赵军应该是打一战就撤。 这样的战法,只有一种可能:赵军战力不足,只够发起小规模的战斗,无力支撑大规模的战斗。换句话说便是:赵军缺粮的状况并没有解决。而这才是白起最为关注的。 当然,赵括之能再度被此战给证明,这也令白起下定决心要将这位“明日之将”给彻底留在上党战场! 至于,嬴摎...... 白起咬咬牙,心中还是有些不愿接受嬴摎阵亡的消息。却也只能稍稍安慰自己:目前尸体还在搜检,还有希望。即便是嬴摎最终......自己还有时间,足够给大秦再挑选、培养出下一代的接班人。 只要,此战能胜过赵国,秦国东出的步伐就再无国可阻。自己也就能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为大秦的未来做准备。 对,只要战胜赵国。 “传令诸将,中军议事!”心中已有成算的白起随即下令聚将。 这边白起为着嬴摎中伏之事调兵遣将,准备予以强烈迅速之报复,而那边探马也将昨日秦赵大战的情况(赵军主动出击,阵斩秦军两千余人)悄然带到了信陵君和廉颇将军的面前。 “赵军还真反击了?”信陵君在心中泛起了嘀咕:“还直接阵斩了秦军两千多人,秦军这是在做些什么?” 当然,信陵君也不是抵触赵军的反击,相反他也十分渴望赵军能够进行反击。只是昨夜才刚与廉颇就赵国如今战力的问题吵到了半夜,今天就有人告诉自己赵军开始了反击。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甚至都有些巧合得不真实了。 冥冥之中,信陵君甚至感受到似乎有一把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一切的进行着。 这一切,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援军不肯出线,是碍于秦军战力的可怖,而面对咄咄逼人的秦军,赵军势必予以回击,当然,这回击的力度与方式,因为来自二十一世纪赵括,一不小心偷师了粟总的缘故,有些强劲而快速。 而闻听这个消息的廉颇,心中虽然也有些错愕,但更多地却是窃喜与自豪。 错愕的是赵括的反击来得是如此的迅速,但又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毕竟毙敌两千的数量,在多达数十万大军的大决战中,显得有些太过渺小了。 从故关短暂的交流之中,赵括那步步为营的布局能力令廉颇与田单那都是叹为观止的。显然是在前来上党便已经做好了全盘的打算的。以此推之,赵括当是谋定而后动。而以赵括所展现出来的谋略与布局能力,若是反击,不当只是让秦军吃这么点小亏才是。 但不管怎样,能在秦军重重围困之下,迅速地捕捉到战机,给与秦军反戈一击,也足见其能力。 既然赵括已经出手,那廉颇自然不能让赵括白白出手。 廉颇看着一脸懵圈的信陵君,心中更是乐开了花——昨天咱可是说好了的! “君上!”廉颇笑着说道:“我赵军之战力如何,似乎已尽在不言中,我军何时进发,还请君上给个准信儿。” 信陵君闻言,心中暗道:坏了。 昨天更这老匹夫打赌来着,一旦赵军反击得手,自己就要答应全军出击。可信陵君发自内心地是真的不想要此时出击啊。 一个声音在信陵君的耳畔高喊着:再等等,接着等等! 等,等到赵秦精疲力竭之时,才是魏军加入的最佳时机。这个道理信陵君明白,可一旁的廉颇更是清楚。 若真的等到赵秦精疲力竭之时,信陵君方才答应大军开拔,这无疑就将两国之间并不算牢固的信任给彻底摧毁了:廉颇还会不会好好指挥?打败秦军之后廉颇还会不会履约带兵攻打河内?甚至自己做出这样的背盟之事后,信陵君还敢信任来自赵国的廉颇吗? 显然,这样做只会让脆弱的联盟彻底分崩离析。 有人说,魏军既有信陵君,又有晋鄙,完全可以抛离廉颇,自主决定如何战斗。信陵君表示:上一个抛弃廉颇的人就在秦军的包围圈中,你要不要去问问他后不后悔? 在得知秦军主将是武安君白起的那一刻起,无论是信陵君抑或是晋鄙,都对大军主将的位置没有一丝丝的留恋,他们都十分清楚,能够硬抗秦国武安君的,只有眼前的老叟——赵国老将廉颇。 所以,信陵君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一个既不会令赵军主将廉颇感到羞辱、愤而离场,又可以尽量减少自身的伤亡的平衡点。 但显然,歼灭区区两千兵力的军事变化,却并不是信陵君所乐意的平衡点。简单来讲,赵国打得不够疼,只有赵国把秦国打得够疼了,秦国的军队才会恼羞成怒地攻向赵军,也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信陵君所想要的平衡点。 “廉颇老将军谬矣,区区两千秦兵,哪里能算是什么反击,便只是局部的冲突中,赵军稍稍占了上风,而已。”信陵君颇有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意思了,当然这项技能显然是一个成熟的政客所必备的基本素养。 第150章 时机至魏军出兵 显然,赵括的反击力度,或者说秦赵之间互攻的力度还没有达到信陵君所想要的程度,因此,信陵君是准备食言而肥了。但偏偏,面对着信陵君这近乎无赖的发言,廉颇却也是颇为无奈。 能咋办?吵一架?还是撂挑子不干了? 这些都不是一个成熟的将领该做的事情,可“摆事实、讲道理”这一套,能叫醒得了一个装睡的人吗? 可是,若是此时都不肯进军,那还要等到何时? 廉颇自然是不能答应信陵君如此的做法的,可一时间却也不知要如何说服于信陵君。两人都心知肚明兵是必出的,可偏偏一个希望在赵军损失少一些的时候便加入战场,而另一个则是希望在秦赵战斗更加激烈时加入战斗。 两方都没有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而双方又是各有所求于对方,廉颇自不必说,那是要求着魏军来解围,而魏军虽然也希望由廉颇带领拿下河内之地,但到底没有廉颇求援那般迫切,但偏偏信陵君乃是窃符而来,若是加上信陵君个人所求,刚刚好差不多将双方拉到了同一个平面上。 于是,互有所求变成了互相羁绊与制约,谁也不肯松嘴的同时,谁也不敢跟对方彻底翻脸。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妥协的艺术吧。 只可惜,双方都暂且未能找到令双方都满意的结合点。 于是,中军帐内,信陵君与廉颇隔着舆图,两两相望...... “报!”一声急促的保信声从帐外传来。 紧接着,身着红衣的魏军斥候,闯入了二人对峙之中。冷冽的眼神瞬间聚焦在来人的身上。斥候小卒哪里见过这阵势,慌忙下拜,哆哆嗦嗦不敢言语。 “何事?”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禀君上、将军:前线来报,昨夜赵军夜伏秦军增援之骑兵于北路途中,以火烧山谷之计,毙敌一万五千余众。秦军震怒之下,数十万大军正倾巢而出,四面而攻赵军。”斥候连忙将讯息稍作整理,简明扼要地禀告道。 “什么?”两人又是异口同声地惊诧道,言罢又是相视一眼:“一万五千?还是骑兵?” 这一眼里有着太多的含义。 信陵君此时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这不刚刚还在嫌弃人家费了半天劲儿才吃下两千秦军,不想人家反手就是一万五千骑兵的战绩,将自己的脸狠狠打肿。 倒是廉颇的震惊背后,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老怀大慰模样,这才是他所认识的赵括,那个谋定而后动,动则石破天惊的赵括! 随即二人迅速将目光再度聚集在斥候的身上。细节,他们需要更多的细节!赵军是怎么打的,秦军又是如何应对的。因为他们恍然发现,这似乎就是他们二人所一直追寻的双方都满意的节点。 斥候闻言,赶忙将前线所探知的消息详细描述给信陵君和廉颇听。 为了避免被秦军发现的缘故,魏军所能探查到的消息很是有限,但这并不妨碍廉颇自行将所有的讯息进行串联想象和补充,于是很快的,赵军此战一系列“围点打援”的手法大抵都呈现在了廉颇的脑海中。 于乱糟糟的围困局面中敏锐的察觉到秦军的薄弱点已是不易; 而抵住诱惑,果断放弃掉攻破这个最为薄弱的点的利益,击而不破之的决断却更非常人所能做到的; 至于,利用着个薄弱点吸引秦军、调动秦军,从而造成另一个薄弱点的战法,更是只能用天马行空、精彩绝伦来形容。。 相较于以上两点,最后的山谷灭敌,反而是最为平淡的一环了。尽管,此节贡献出了最为震撼的视觉效果。 扪心自问,廉颇自觉发现秦军东面兵力的薄弱不难,可要果断放弃掉这个可一举破之的薄弱点,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至于以薄弱点为诱饵,人为制造薄弱点的战法,廉颇更是想都从未想过。 轻轻抚摸自己颌下长须,廉颇顿有年华易逝,岁月难饶,江山带有才人出之感。 对面的信陵君显然对于赵括“围点打援”的战法并没有那么深刻的理解,自然也尚未觉察出其中奥妙之处,相较于秦军是怎么没的,信陵君显然更关心秦军的报复行动。 廉颇自然也不会提醒些什么,这样的战术廉颇可不想被旁人学去。 当即也命斥候速速言明秦军如今的行止。 斥候自然知无不言:“秦国自巳时起,兵力调动频发,东西南北四面各有兵力调动,其中以东、北两面为最;随后秦军三十万大军倾巢而出,分从东、西、南、北四方而进,骑兵穿插,步卒攻垒,正逐步向赵军本垒推进。” “倾巢而出”四字一出,明显廉颇和信陵君眼中皆是一亮。 果然,秦军果然展开了报复性的进攻——全面的进攻!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无论廉颇还是信陵君都意识到如今就是介入其中的最佳时候。 轻轻挥挥手示意斥候下去,信陵君随即又看向了廉颇,无需更多言语,眼中那抹藏也藏不住的光亮,已将全部心思说明,一切尽在不言中。 “传令,聚将、升帐!”廉颇当仁不让地下令道。 为了隐蔽待命的缘故,魏营之中并没有响起该有的擂鼓之声,仅能通过传令兵一个个去传唤,即便如此,魏军的将领到的却也一点不慢。 原因无他,他们的长刀早已饥渴难耐。 尽管他们也知道,等赵军与秦军多拼一会儿,可以大大减少自己的压力,可是建功立业之心加上与秦人的宿仇,却又令他们不得不想尽快前往那战场上痛宰秦人。 是以日夜磨刃,只恨夜长。 如今终于得到了召唤,自然是快马加鞭而来。 时尚未至黄昏,诸将到帐,帐内,廉颇端坐主位之上,而信陵君则坐其右手侧,以示尊重。 众将稍稍一番见礼过后,灯火点起,帘幔放下,军议正式开始,而首先讲话的便是信陵君。而信陵君也毫不含糊,站起身来,一开口便是王炸! “出兵时机已至!” 第151章 倾巢而出秦军攻 “请廉颇将军颁布进军之将令!”言毕,信陵君便退到一旁,将主角的位置交还给廉颇。 廉颇也不客气,轻咳一声,掩饰住心中激动之情,随即开口下令道:“诸将!” “在!”众将领齐齐应答道。 “本将令:今夜子时二刻,全军开拔,趁夜行入上党境内。与赵军会击秦军。”廉颇下令道。 “是!”众将领再度齐声答道。 如今已近酉时,军议之后,各营主将赶回也需时间,也就是说魏军只剩下三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进行开拔前的准备,这个时间显然是有些赶的。 但廉颇不想也不敢等了。 他可是知道赵括如今手里都是有些什么烂牌的,秦军倾巢而出,能坚持多久,廉颇不知道,但想来每一刻每一分都是煎熬。 若是魏军在子时二刻不能出发,那么就意味着魏军不能在夜间完成战略转进,也就无法在天亮后突然出现在秦军侧背,给予秦军突然一击。 而一旦魏军的出现失去了战术上的突然性,那么夹击秦军的效果势必要大打折扣,魏国大军更会因为提早暴露在秦军视野中而遭受惨重损失。 信陵君是绝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的。 那么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准备匆忙一点,今夜子时二刻出发,要么准备充分一点,明夜子时二刻出发。 这里外里就是一整天的时间,赵军能多顶住这一天的时间吗? 或许可以,但廉颇不想赌,也不愿赌,多一日的独自面对,那就意味上成千上万的伤亡。显然最终廉颇成功地说服了信陵君,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恐吓之举,但不管怎样,魏军两巨头总算是达成了一致。 见众将没有异议,廉颇随即继续下令道:“晋鄙将军。” “末将在!”站在廉颇左侧的晋鄙当即出班答应道。 “与汝三万军,为我大军先锋......” 就在廉颇有条不紊地对魏将们下令之时,上党战场上的赵军正在经历着开战以来最为艰难的时刻。便是赵括也已经无计可施,唯有死守而已。 战场之上的秦军显然都已经杀红了眼,在白起的指挥下,昨日还有来有回的战斗便的一边倒了起来。 战场从来有着他铁的法则,他所考验的便是一支军队,一个国家乃至一个民族的韧性,谁更能坚持,谁便是最后的赢家。秦军前日刚来了个“一日破十垒”,赵军反手就是个“围点打援”灭掉秦军一万多精锐大军,而现在,显然又到了秦军的回合了。 手持长剑的重甲步兵出现在了攻垒的最前线。 要知道,重甲步兵乃是秦军常规力量之中最为精锐的部队了,仅次于骑兵,其兵也壮,其甲也厚,其剑更是比之一般的长剑还要宽厚也更长一些,因此也被他国之军称之为“大剑士”。这样的兵种一般都是在紧要关头派出,用来一锤定音的。 今日白起却是将这些兵力摆在了最前线,显然就是要用这只宽厚的长剑彻底地砸碎掉赵军的堡垒。 不仅“大剑士”,曾在壁垒一战终留下赫赫生命的“死士营”也被白起全数调出,更别说秦军引以为傲的弓弩兵,更是全程护卫左右。 床弩、车弩、连带着攻城所用的云梯、箭塔、冲城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白起调了出来。 可以说秦军的全副家底都亮了出来。 无他,白起想要赢下这场该死的战争,将可恶的赵人一屠干净,因为王龁那边传来了确切的消息,嬴摎身中数箭,虽有亲兵扈从,未受火灾,却也失血过多而亡。 接到帛书的一瞬间,白起明显老了数岁不止。 而秦军的进攻也因此变得犀利而残忍了起来——不要俘虏,这是校尉们偷偷给秦军将士们传达的密令。 大剑士开路,弓弩兵护卫,死士营攻坚,骑兵队护翼,秦军不顾一切又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着。 反观赵军,战力本就不足,更兼沉浸在昨夜的喜悦之中的缘故,防守简直漏洞百出。 不出一个多时辰,来自东、西、北三面便各有一座堡垒被攻陷。 更令赵括感到郁闷的是,尽管赵军有堡垒可守,可战损比却是达到了惊人的一比二,占据防守优势的赵军居然损兵更多。 赵括是真的有些后悔将那秦军惹怒了,生气的秦军,当真是“恐怖如斯”。 赵括知道自己的“围点打援”之后,秦军势必辉耀展开报复,可没想到秦军报复居然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强劲。 尽管赵括为此已经做了所能做的一切准备,赵韦所率的四万精锐部队,早在归来之时,便被赵括分成了四部,分别往四个方向加强防御。可四万精锐的进驻,却依旧没能改变些什么,依旧时时处处被秦军强大的战力给碾压着。 好在巨大的伤亡之后,倒也逐渐地激发出了赵军的血性。“悍不畏死”的性格,绝不是“纠纠老秦”的专属,一番反冲锋之下,秦军在连破三座堡垒之后,一时间倒也没有继续再扩大战果。 尽管如此,前线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战力上的巨大差距岂是一时的血勇之气能够弥补的,更何况,秦军也从不缺那“血勇之气”。赵军虽然已经拼上了老命,却依然在各个方向上被秦军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堡垒继续被破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而赵括的手中,只剩下了最后的两万机动兵力。 可以说赵括已经无牌可打,即便将这两万精锐撒入某个战场,也如泥牛入海一般,根本无法挽回战局。 很快,一个时辰过后,北面和东面几乎同时传来噩耗:各有一座堡垒被攻破,堡垒之中兵卒无一幸免。 依旧躺在床榻上的赵括,手中药碗微微一抖,随即一仰脖,将那黑黢黢的微凉的药水,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嘴间绽放。 这药虽苦,却也苦不过赵括的心思——廉颇老大哥啊,你到哪里了啊,兄弟我真的坚持不住了!看在赵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啊! 拉兄弟一把啊! 第152章 为拖延赵括寻计 强自压下恶心的感觉,赵括知道:他不能乱,他乱了,赵军就完了。 “一定,一定还有办法!坚持住,我可以的!”赵括在心中不住地给自己打着气:“只要再坚持几日,廉颇将军一定能带着援军赶到的,一定!” 当然,若是赵括知道廉颇已经抵达距离他不足百里的南面,甚至明日就将投入战斗,恐怕也就不必那么急了。 但很可惜,魏军的斥候无法渗透到赵军内部,甚至廉颇也不敢将这样重要的讯息交给斥候带走。 于是,一个因为讯息不畅而导致的误会便形成了。 在赵括的心中,他必须自己想办法再让麾下大军多坚持几日! 而目前秦军的攻击尚未过去两个时辰,便有五个堡垒相继告破,若是按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要不了三两天,秦军就要彻底完成对自身的分割包围了。 一旁的赵韦显然也看出了赵括的忧虑,当即上前谏言道:“上将军,不若由我率军给秦军来上一下子?” 赵括闻言却是毫不犹豫地摇着头。手里能用的牌只有赵韦和两万精锐,剩下的十三万大军都已经撒出去了。这最后的两万部队是万万不能再动了,那是配合廉颇将军的最后底牌,援军不至,绝不轻动。 见上将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自己的想法,赵韦也不恼,随即肃立一边,等候着赵括的召唤。 赵括也随即陷入沉思之中——首先重新捋一捋现在的情况。 两万后备军动不得,那么也就是说要从撒出去的一十三万大军中自己想办法。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 集中优势兵力歼敌一部的办法已经不能再用,因为白起已经对此作出了调整,横穿攻击间隙之中的骑兵便是为防自己这招而设置的,一旦我军兵力集结,攻其一出,则附近的一部骑兵便会立即驰援,虽然可能依旧不是自己所集结的优势兵力的对手,但拖延一二却是没有问题的。 而这拖延出来的时间,便足够秦军后续部队以及周边的部队围拢过来,反而对我军形成优势兵力。 这不经令赵括想到了侵华日军华北地区军队首脑岗村宁次的所谓“网格化”的战法,即以精锐重兵占据铁路、公路等重要隘口,以“清乡”活动为先导,步步为营,准确找出敌军所在,再已精锐重兵进行“铁桶合围”。 如今的秦军的阵型,虽略有不同,但大致却与之无异。(论战术战法,我中华从来都是小日本子的祖宗!) 没错,就是这样! 赵括似乎抓住了什么。敌后抗战那么艰难尚且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自己兵力虽然短缺、战力虽然羸弱,但差距总大不过拿着鸟铳跟敌人的三八大盖、歪把子、掷弹筒拼杀的先辈们吧。先辈们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坚持就是胜利!” “没错。”赵括心已经有了成算:“廉颇将军现在一定已经开拔前来增援,只要自己再多坚持几日,胜利就一定属于自己。而坚持,最好的办法,就是豁出性命,打乱秦军推进的脚步,设置更多的障碍,延误秦军推进的速度。” “传令!”赵括轻咳了一声。 “末将在。”赵韦当即出声领命道。 “各堡垒之中,留下三分之一之战力,其余各部,打乱建制,步卒与弓弩并混编,以百人或二、三百人为单位,各依山形地势,于有利地形,就地构筑防御,形成节点,并依堡垒为支点,全面迟滞秦军进攻。”赵括冷声下令道。 “这?”赵韦有些为难地看着赵括,打乱建制,就地防御,这是哪门子的战术战法? 赵括却不理会,继续说道:“在秦军进攻节点或支点之时,节点与节点之间,节点和堡垒支点之间当相互配合,利用局部的地理优势以及我军对局部地理的绝对掌握,困住秦军,进而杀伤秦军。” “上将军。”赵韦看着因为终于想出对策而一脸潮红的赵括,还是决定将心中疑惑说出:“若是如此,我军兵力岂不更加分散,若是秦军以重兵一个个拔出,我军根本无法形成有效之配合与增援矣。岂不令秦军各个击破焉?” “吾要的就是秦军的各个击破。”听着赵韦的话语,赵括的脸色越发的红润了:“想想看,我军一十三万大军,刨除堡垒之军,前线的节点当多达二三百个,秦军想要一个个拔除,且费点功夫,如此一来,我军拖延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可是?”赵韦还欲说些什么,但却被赵括无情地打断了。 “告诉将士们:不要在意节点的得失,节点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秦军攻击,利用好各自的节点,大量杀伤秦军,迟滞秦军进攻的锋芒。”赵括颇为认真而严肃地说道:“告诉将士们:坚持就是胜利。” “是!”赵韦立即领命道。 赵括自然知道赵韦想要说些什么,他的战法的弱点,赵括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兵力的分散,导致每个节点之中兵力都不足,秦军一旦集结重兵前去进攻,节点几乎必被突破,无非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而此时的秦军显然已经杀红了眼,如此作为无疑是令秦军更加地烦躁,烦躁之后,秦军的所作所为不想可知——被攻破的点几乎就约等于要全军覆没。 这也就要求,麾下的将士必须人人抱着必死的决心,与秦军抗争到底。 当然,还有最后也是最为要命的一点,因为兵力的分散和编制的打乱,将领们对于手下兵卒的控制力,将下降到一个可怕的地步,一旦士卒哗变或是逃跑,将领们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办法的。 所以,此策的关键在于,赵军是否能在没有军令束缚的条件下,依旧保持着抗战的热情,依旧不惧牺牲地与秦军决一死战。 历史上,这样的战术只存在在拥有着极其强大的基层组织的我党我军——朝国战场,189师,种子山之战。 第153章 死战不退作钉子 没错,这个战法正是偷师于自我们伟大的人民志愿之军。 遥想当年(1951年5月下旬),因为补给线拉长等问题,加上李奇微的“磁性战术”的运用,五次战役后期我入朝诸部,被迫放缓攻势,逐渐从战略进攻转为战略防御,而养精蓄锐多时的联合国军则是在我志愿之军逐步退守的情况下,发起了猛烈而突然的反攻。 与以往的反攻有所不同,联合国军到底也是经历过二战的血勇之师,在经历过我志愿之军的穿插噩梦之后,居然偷偷的将我军引以为豪的战术给学了过去,甚至以大规模的装甲集群部队所形成的迂回穿插,其势头要来得更快、更猛。 战场依旧延续着他那铁的法则,在联合国军的突然变招面前,志愿之军显然有些猝不及防,于是很快便吃了大亏,志愿之军第3、9、19兵团,3个兵团11个军33个师,共计约40万人,被迫全线后撤。 联合国军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战机,随即出动6个军(军团)17个师又3个旅,共计约34万人,对我志愿之军所部穷追不舍。 为了给我后撤军团赢得转进和布防的时间,63军临危受命,在铁原奉命阻击锋芒正盛的联合国军。 铁原,不仅是三八线上我军最为重要的交通枢纽,囤积着志愿之军几乎全部的物资。一旦铁原有失,我志愿之军数十万人不仅将面临被围歼的窘境,更是会有弹尽粮绝的危险。 于是,摆在63军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死守住铁原。 而189师便是63军摆在最前面的队伍,也是这铁原阻击战中最为英勇而悲壮的队伍,他们得到的命令——死死守住种子山,至少三天。 189师,眼前要面对的是以美军骑一师、25师以及加拿大25旅等大致4个师近五万人的武装力量,而其火力方面,单单火炮就有一千多门,坦克也有187辆,制空权也是完全掌握在联合国军的手中。 在这个正面约20多公里的正面战场之上,平均每公里要承受联合国军两千多人外加近60门火炮和8辆坦克的冲击。另外,范弗利特弹药量了解下? 至于参战的联合国军的战力问题,别的不说,骑一师,侬晓得吧!能用“一”作为番号,其战力之恐怖、战绩之辉煌,根本毋庸置疑。 可以说此次穿插进攻,联合国军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的,显然,这是瞄准这志愿之军的大动脉而来的,反观防守的189师,却是在行军途中突然接到阻敌的命令,纯纯的仓促应战,根本没有丝毫的准备。 兵力方面,因为连日的大战,全师上下,有一个算一个,满打满算兵力不过9400人。敌我兵力比达到了恐怖的5比1。更要命的是,因为189师乃是临危受命,急行军赶到种子山,全师上下人困马乏,甚至已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 武器方面,189师是我入朝志愿之军中典型的轻装步兵师。 嗯,说人话就是要炮没炮,要坦克没坦克,行军全靠腿,几门口径不算大的山炮和掷弹筒、火箭筒就是全部的重火力了。面对全副武装的联合国军,简直不能用简陋来形容。 阵地方面,189师所防守的种子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一个坡度并不是陡峭的小山包,坦克可以轻易沿着山坡开上去。山上呢,要纵深没纵深(只有不到20公里就是铁原),要工事没工事,要补给没补给。 一面是要啥啥没有的阵地,一面却是强悍如斯的敌军,可以说189是能坚持住敌人的一个冲锋便算是奇迹! 然而这样的奇迹,189师硬是让他存在了三日之久。 而完成这一切的,189师师长蔡长元,采用的就是这样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异想天开般的战术——“拔钉子”战术。 简单来讲,就是将189师这9000多人原地解散,以连排为单位,如一颗颗钉子一般,散布在这宽约20多公里,纵深20公里的战场,犹如天女散花一般,用一个个的血肉之躯构筑出200多个简陋的阵地。 没错,每个阵地之内,少则30人,多也不过百人,如此分散兵力,简直与找死没有区别。可这,在一无火力,二无纵深,三无增援的情况下,却是189师拖延住美军进攻脚步的唯一办法。 用蔡师长的话说:“两百多个大小阵地,就算是一个个拔,也要让美军(联合国军主力就是美军)拔三天!” 自5月30日起,联合国军前线总司令范弗利特一声令下,联合国军随即不计成本地向189师的种子山阵地狂轰滥炸,4000多吨的炮弹,成就了“范弗利特”弹药量的威名。 105、155乃至203毫米口径的榴弹炮,依次在种子山阵地上炸响,炮弹所至之处皆是地动山摇。即便是威力最弱的105榴弹炮,一砸下便是一个大坑,连带着十米内的物体全数掀飞。几乎瞬间,阵地上火焰与尘土交织在一起,遮天蔽日。 再将种子山整体削平了数厘米之后,范弗利特这才心满意足。联合国军随即对189师的阵地发起冲锋,说是冲锋,用我楚云飞楚师长的话来说,那叫:“冲上去,收玉米!” 可惜,给云龙兄煮了一锅钢铁肉汤的楚师长终究没能收到云龙兄的玉米,而联合国军也没能收成189师的玉米。 数个小时的炮击,耗费千吨炮弹,美军兴冲冲地冲上我189师的一线阵地,又经过十几分钟的激烈战斗,终于占领了第一个阻击阵地。 可是,令范弗利特无比沮丧的是,那阻击阵地简直简陋得不像样子,什么堡垒什么机枪阵地、永固工事通通没有,一条并不算长的战壕,几个躲避炮火的猫耳洞便已经是它的全部了。更无语的是,这一线的阻击阵地之中,只有30多名步兵,还是轻装的,里头甚至连门迫击炮都没有。 而就是这区区30多人,拿着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可以丢进垃圾堆的武器,在接连数个小时的重炮的不断轰击中煎熬着、忍耐着、坚守着阵地,最终虽然丢了阵地,却还在乱战中硬生生地拼掉了联合国军数十人。 说句虽败犹荣毫不为过。 望着延绵十数里,并不算陡峭的山脉,范弗利特第一次心中有些悸动。 当然,范弗利特也不是傻子,很快根据志愿之军的情况调整了战术。 第154章 种子山上洒热血 在连续攻下数个阻击阵地之后,老范显然发现了我军装备极其落后的情况,于是,战场杀器——坦克被出动了。 按照老范的想法:你一个轻步兵,阵地多又如何,没有反坦克武器,我直接用坦克给你压平! 可惜,范弗利特再度低估了志愿之军的战斗意志。 没有重武器?那就用炸药包!没有丝毫的犹豫,我们伟大的志愿之军战士背其炸药包,顺着山坡一个骨碌便滚到了敌人的坦克下面,轰隆隆的一声便与敌军同归于尽。 身后的战友甚至来不及悲伤,一把便抓起了另一个炸药包,双眼死死地盯着另一个企图上坡的坦克。 尽管志愿之军战士们以其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成功地爆破了一辆又一辆的坦克,但更多的战士却是倒在了滚落山坡的途中。 而随着一个个战士的倒下,一个个的阻击阵地也随之易手。 几乎每隔二十多分钟,189师师长就会接到前线的战报:“一号阵地丢失,二号阵地丢失......三十七号阵地丢失。” 丢失,对,只有阵地丢失的报告,却没有伤亡数字的汇报。师长知道:只有阵地上最后一名战士彻底倒下,这个阵地才算是丢失。 截至6月2日,战斗已经进入第三天,蔡长元所构筑的200多个大小阵地,已经丢失了一半以上。恼羞成怒地范弗利特再度增加火力和兵力,再度对扼守公路的种子山制高点发起强攻。 这制高点的重要性,显然不言而喻。驻守此处阻击阵地的志愿之军也多达100多人,武器装备也是全师最好的。可两天两夜几乎不间断的战斗,阵地之上已然弹尽粮绝,就连猫耳朵都已经被炸毁,守无可守之下,战士们随即拿上仅剩的手榴弹、炸药包与敌军同归于尽。 巨大的轰鸣声提醒着师长蔡长元——种子山制高点不能丢! 数个外围的阵地被放弃,调回的兵力加上师部仅剩的警卫、参谋甚至是炊事班,以及受伤较轻的伤兵们,一起组成敢死队,对种子山制高点阵地发动反击。 站前的动员很简单,更像是命令的宣布:夺回种子山制高点,守住它! “有没有问题?”嘶哑的声音从蔡长元的口中说出,连续的作战,几乎不停歇的命令,不仅消耗着蔡长元的脑力心力,还有他的嗓子。 “师长,能发个土豆不,实在太饿了。”敢死队中,一个腿部受伤拄着拐杖的战士轻声地说道。 只一瞬间,泪水已经充斥着蔡长元的眼眶。这是多好的兵啊!蔡长元绷着嘴咬着牙,甚至不敢去看面前的这群战士,身为师长,他更不能让泪水流下。 这是多好的兵啊!面对生死,所求不过一个土豆。 蔡长元何尝不想让他的战士们吃饱了再去打仗,就连他自己也已经三天粒米未尽了,此时蔡长元多想从自己的肚子里抠出一个土豆,甚至哪怕是一粒米,可惜他没有,一个土豆、一粒米也没有。 这是多好的兵啊!蔡长元没有回答战事的话,嘶哑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丝的颤抖,“狠心”的蔡长元终究还是下令道:“出发!” 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过身,战士们便朝着种子山走去。 远方的火炮依旧在轰鸣着,炮弹伴着碎石在身旁四散开来;头顶的机枪已经架好,密集的枪弹如同雨点一般砸落在身旁。 冲锋的号角已然吹响,敢死队的战士们三三为组,呈战斗队形,向种子山高地发起着决死的冲锋。 “冲上去,拿回高地!”那是战士们心头唯一的念想。 然而,在敌军重火力的压制之下,没有了地利的敢死队战士们几乎处于绝境之中。 饶是如此,敢死队依旧凭借着大无畏地牺牲精神,以损失过半的代价,成功夺回了阵地。只是,尚未来得及修整一番,联合国军的下一轮进攻又重新发起。 一时间,种子山高地陷入了反复的拉锯之中。 而这一锯,便又是一个昼夜。终于,在种子山制高点仍在反复争夺的过程中,在蔡师长决心亲率最后的敢死队夺回高地时,军部撤退的命令终于到来...... 而此时,已经是6月3日。拥有9000人的189师此时的兵力已经锐减到只剩1000多人,而1000多人依旧坚守在阵地之上。也就是范弗利特用了三天的时间,天量的弹药,却终究没能突破189师的阻击。 而189师的身后,志愿之军的兄弟部队们已经构筑好了防御工事,189师成功地完成了他的阻击任务。可以说,英雄的189师用一位位烈士的生命与血肉,成功地延缓了敌人的进攻速度,为全局的胜利作出了卓绝的贡献。 问君何能尔? 面对如此的危局,完成如此的壮举,靠的不是其他,就是我伟大志愿之军战士们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与极其顽强的战斗意志。 巧合的是,如今的赵军显然也面临着类似的局面——一个根本守不住,却又必须守住,守住就是胜利的危险局面。 一样面对着极其强大的对手——三十多万秦军,两倍多近乎三倍的兵力,将赵军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一样是自身战力严重不足——十万青壮临时成军,战力甚至不如三五万老卒,战将可用者也是寥寥,一个多时辰里,被寄予厚望的堡垒便被连续突破了五座。按照这样的速度剩下的堡垒,恐怕连一两日都难以坚持。 一样的希望——赵括深信,援军已经在路上,不日就能赶到,只要自己能再多坚持几日。 而同样的,因为赵括自己的一系列操作:前有“战书”一道,时时激励各军,中有赵括有意无意透露的援军就在路上的消息慢慢传播,后有“围点打援”之胜利写照映入现实,以及秦赵之间已经解不开的世仇。 如今的赵军,战力或许依旧贫瘠,但其与秦之战中的战斗意志,却已经是与我天朝志愿之军也一般无二了。再加上赵括当日身先士卒地对秦军发起进攻,并未秦军暗箭所伤,更是令赵军士卒在面对秦军时无不奋勇争先。 那还有啥说的...... 战吧! 第155章 钉子战术再演绎 如今的赵军,既有牺牲之精神,又有死战之意志,自然而然地,赵括便想到了蔡师长曾经功成的战术——“拔钉子”战术。 更关键的是,如今的赵军也已经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拖一日,那边算一日,哪怕为此需要付出绝大的牺牲,赵括在所不惜。 很快,赵括的将令便传遍了军营,没有丝毫犹豫,赵军开始分兵,因着堡垒之中本就已经混编过一趟,这次的混编无非是把大蛋糕一一切小而已,倒也没有造成什么意外。很快的,一队队的战兵便从堡垒之中走出,又缓缓消失在山林之间。 反观秦军对于赵军如此突然而又大规模的调动,一时间虽不至于慌了神,但一想到那山谷的焦尸,还是不免加多了些小心,甚至不少地方因此还暂停了进攻的步伐。这样的作为,对于赵军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不仅拖延了少许的时间,同时也让出堡垒的赵军们有了更多的时间构筑防御阵地。 很快,两百多个阻击阵地已经悄然形成,每个节点之中多则三百人,少则五六十人,各按比例配置步兵、弓兵,像是一颗颗大大小小的钉子,看似随意地洒在那阵地上。 阵地不大,长不过三十公里,纵深也只有不过三十公里,可若是秦军小瞧了这一颗颗的钉子,冒然进入其中,很快就会受到各个单位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令其痛苦不已。 在确定赵军并无更多阴谋之后,秦军所部很快继续发起了更为凶狠的进攻。明显的,秦军感受到了堡垒的战力的下降。 于是,秦军越发地兴奋了! “报!东路大军破赵军堡垒一座。” “报!南路大军破赵军堡垒一座。” “报!北路大军破赵军堡垒两座。” 一封封捷报飞快地传递到秦军的中军帐内,而随着一座座赵军堡垒的被迫,压在一众的秦军高层头顶的阴霾也渐渐消散——赵军的败亡已经近在眼前。 唯独白起,双眉依然紧皱,一些还是在为嬴摎之死而痛惜,但更多的却是对赵军举动的疑惑。 如此大规模的调动,要说没有阴谋,打死白起也不信啊! 可偏偏,传来的都是破敌的“好消息”,这“好消息”在白起听来,显然并不怎么动听,甚至还不如干脆点来些坏消息。 “登高易跌重”,这个道理,白起很是清楚。 可白起能做什么吗?显然并不能。在不明确赵军意图的前提下,妄自改变战法,只会令自己的麾下陷入混乱之中,反而会给赵军以反击的机会。 “传令各军,按计划进军,不得单独冒进。骑军加紧巡逻间奏,不得给赵军以任何可乘之机。”无奈的白起只能用这样的命令提醒着麾下的大军小心行事。 “是!”传令兵当即领命而去。 这边帷幄之中的白起还在揣测着赵军的意图,前线刚刚攻下几座堡垒的秦军们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会儿,便又陷入郁闷之中。 他们终于发现,在堡垒之后不远处,赵军已经又建立了一个防守的阵地。 十几个心急的秦军已经丧命在阵地前的陷阱之中,更有数十秦军被赵军的箭矢压制在了阵地前沿,眼看就要被消灭了。 曲长当机立断,指挥着全曲之兵就要前去营救那数十秦军。 数百精锐一拥而上,赵军阵地之中,仅有的两百多战兵立即就有些吃不消了,眼看着这颗小钉子,刚刚露出一些些的锋芒,便要被彻底摁入土中。正在此时,秦军的左右两侧,突然间热闹了起来。 茂密的梳理之中,数百赵军突然从林中沙出,直直地就向进攻着的秦军杀去。瞬间,秦军由进攻者变成了被围攻者。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如今的秦军乃是突然间被三面夹击,虽然赵军的兵力并不比秦军多上多少。但很快,被围攻的秦军便左绌右支,节节败退,最终不得已,丢下了上百具尸首,这才慌忙撤退。 第一次地,这是秦军在发起总攻之后,第一次地被赵军几乎以同样的兵力正面打败,虽然损失不大,但却也足以迟滞秦军进攻的脚步。更何况,这样的情况,如今正在战场之上不断地重复地上演着。积少成多之下,秦军损失居然也有数千! 而即便秦军调整之后,调集数千战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赵军那该死的阻击阵地给掀翻了,猛然一看,那其中的赵军只有二百来人。 攻破阵地的喜悦瞬间化为乌有。 三千人打两百人,还损失了一百多,加上前面试探性进攻损失的,总计加起来损失有三百多,居然比赵军损失的兵力还多。 十五个打一个,还被反杀一个,若是怒吼天尊(RotK)在此,定然要问一问秦军的将士们:你丫的到底会不会玩? 而更令前线秦军感到难受的是,这茫茫的山林之中,还不知藏了有多少个这样的阻击阵地。 刚刚还形势一片大好的战场,才一会儿的功夫,秦军就损失了好几千人,其中多数还是的精锐大剑士! 前线的指挥官们对此无不扼腕痛惜。尤其是率军南下,重新负责南面攻势的王骑将军,在经历过那如同地狱一般的山谷之后,显得尤为的谨慎了。 为防万一,王骑急急地就叫停了进攻,几个突入赵军阵地又被杀退回来的曲长也很快被带到了王骑的帐前。 “你们怎么搞得,怎么一会功夫,数千的兵力就损失殆尽,这还不到半个时辰,就算是几千头猪,赵军抓半个时辰也抓不完吧!”王骑立在帐前,对着几个正单膝跪地见礼的曲长就是一顿怒喷。 几个曲长闻言,自是羞愧难当,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到底还是自己轻敌了,这才导致的大军的失利。 只是这王骑将军的话语也有些太过严厉了,简直就是点名道姓地说自己几个人是蠢猪式的指挥。这令一直心高气傲的秦军曲长们如何能够接受?一个个都涨红了脸,甚至其中一个急性子的,急吼吼地就要加入死士营戴罪立功! 第156章 既知企图不足惧 王骑当即也不惯着他,一脚就飞了过去:“打了败仗还有理了,还反了天了!” 那急吼吼的曲长闻言顿时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生生受了王骑一脚,随即彻底地蔫了。的确,秦军之中,只看结果不看过程,输了就是输了。当即,几名曲长全部肃立一旁,再不敢说话。 “吼、吼个屁吼,去不去死士营,自有军法,老子喊你们过来,不是看你们羞愧的。”王骑继续说道,随即看着不敢说话的几人,这才缓了缓语气,问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赵军刚刚还被我军全面压制,怎么一会的功夫就强悍如斯了?赵军还藏了精锐不成?” 几名曲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刚刚急性子的曲长出班抱拳答道:“禀将军,我军攻破赵军堡垒之后,随即率军继续向北部挺进。不想尖兵组尚未走出数百米,便又遇到了赵军之阻击,猝不及防之下,尖兵数十人被困其中。随后末将组织麾下前往营救。” 曲长顿了顿,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王骑,随即继续诉说道:“本来倒也无碍,只以为是赵军游勇而已,却不想我军正要突破赵军之防线时,突然从我军左右两侧各自杀出一只约么数百人的赵军,我军进无可进,左右又遭夹击,无奈之下,只好断腕而撤。” “其余诸军为何不救?”王龁冷冷问道。 此话一出,顿时现场的温度都冷了好几度。秦法有云:见危不救者死之。尤其在战场之上,若是友军陷入重围,自己明明有能力救援却没有救援,以秦法之严苛,除了抵命之外,根本不作他想。 这可急坏了周边的几个曲长,要是把这个罪名给做实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将军容禀。”一名曲长当即出班答道:“非是吾等不曾相救,一是破垒之后我军四散而寻赵军之踪迹,故救援来之不及,二是及待我军相救,投入兵力不足,则复陷赵军的埋伏,若投之多,则赵军立即退去,转而攻我首尾之军,令我军首尾难以相顾。” “具体说说赵军是怎样进攻的。”王骑继续问道。 “说来也怪,在撤退的路上,他们没有一个是堵在大路之上,都是从侧背突然杀出,兵力也不多,约莫千人,分割了我军一部分就进行围歼,也不追击我军的主力。若我军一旦回头,就有另一只赵军从我军侧背杀出,让我军首尾难顾。而我军稍稍耽误些时间,就又有一只赵军从侧背冒出。”曲长一脸恐惧地说着。 “仿佛,仿佛就如鬼魅一般!忽来忽去,飘忽不定。”曲长补充总结道:“主要还是我军对地形到底不够熟悉,又兼出兵急切,这才着了赵军的道。” 王骑的眉头都挤成了一团,鬼魂之说定是虚妄之言,可让一位身经百战的秦军曲长如此说法,可见赵军的战法有多厉害。 不过,略略思考一番之后,王骑也算是放下了心来。诚如曲长之所言,此战之失,主要还是己方的轻敌与对地形的不够熟悉,这才令赵军有了尾随而击的机会。 而从曲长们所言:“所遇到的赵军战力皆是一般”中不难看出,自己最为担心的,赵军仍藏着精锐大军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那么剩下的,地形不够熟悉,那就慢慢推进,甚至可以学着赵军一步一垒地进攻,无非是耗费些时日罢了。 随即,王骑派遣快马将曲长的汇报,一一报给武安君白起知晓,而南面的进攻步伐也随即恢复。 几乎同时,三面的最新战况被传递到了中军之内,白起与诸将随即一一听而阅之。 就在众将军纷纷苦恼于赵军改变战法之际,白起皱着的眉头却稍稍解开——原来赵括的用意在此?! 问:什么才是最恐怖的? 答:未知才是最恐怖的。 就像黑夜要比白天更加恐怖,就是因为黑夜里,一切都将因为视线的阻隔而变得未知。而一旦,未知变成已知,那么一切就都会变得简单。 现在的赵军便是如此。 虽然凭借着撒豆成兵般的本事,成功地阴到了秦军,也只是到此为止了,几千上万的兵力损失,白起根本不放在眼里。重要的是,赵括的打算已经很明显,就是要用一个个的据点尽可能地杀伤自己的步卒! 知晓了赵军想法之后,白起根本不惧,你分兵把手,那我就按部就班一个个地将你的据点给拔出掉,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将回归正轨——赵军被灭,秦军胜! “既然你以堂堂之阵,要损我大秦之一臂,那我也愿如尔之所愿,让尔等看看,何为当世无一之强军。”白起的眼神渐渐飘向东方,正是赵括所在之地,而眼中肃杀之意越发地明显而犀利了。 “传令前线,集中力量,逐步推进。”白起深吸一口气,果断下令道:“各军全数拆分,以万人为一军,各配步兵、弩兵、弓兵、骑兵,轮番对赵军阵地进行攻击。告诉诸军,所谓一力降十会,不要怕拖延,不要怕牺牲,一个阵地一个阵地地给我拔出掉,一步步蚕食掉赵军。。” “是!”又一传令兵领命而去。 随着武安君白起的一声令下,秦军很快再度行动了起来,只是这世上之事总是知易行难。虽然,白起在大方向上没有错,只要耗下去,巨大的伤亡终究会击溃掉赵军的军心,甚至无需十日,包围圈中十数万赵军便能一网成擒。 只是,这过程,却必然是痛苦的,对于参战的双方而言都是如此。 秦军依旧是三步走,先已弓箭、投石车进行远程攻击,接着弩车、弩兵在中近距离上,继续对阵地中的赵军进行压制性攻击,最后则是精锐的重甲步兵们上前“收玉米”! 但显然,赵军并不是随便就能收的玉米,而是一颗颗钉子,钉死在了阵地上;又像是一颗颗碎牙,崩了也要咬下秦军的一块肉。 第157章 碎牙崩口戮秦军 死死钉在阵地的叫做“钉子”,而赵括又在其基础上发明了“碎牙”的战法。 就是在秦军集中兵力攻击赵军的一枚“碎牙”,附近的赵军碎牙便化身为一颗颗地利齿,在秦军周围疯狂地攻击,势要在秦军硕大的躯体上咬下些血肉来。 尽管秦军已经万分地小心,但还是挡不住已经那些颇为神出鬼没的赵军。 明明已经清理过的后路,突然就会出现几十个赵军的孤军;以为就要攻破阵地了,却见阵地内的赵军突然就如疯了一般从正面冲杀了出来;甚至地底,甚至树上...... 总之,你永远不知道,那些疯狂的赵军会从何处,以何种方式在何等不可思议的地方突然出现——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游击战吧。 其实倒也不是赵军太神,只是赵括的路子太野,而如今的赵军也有样学起样子来了——上将军能将十数万大军给彻底拆散,咱为何不能将这几百人拆散,这个树上埋伏两个,那个洞里头藏几个,只待秦军过后,就狠狠抄秦军的后路。 赵军这样抽冷子的游击战法,自然是令秦军防不胜防,虽然对于秦军数十万的数量,这点小偷小摸的偷袭所斩获根本伤不到秦军的筋骨,但不得不说,这也确实狠狠地恶心到了秦军,也更拖延了秦军的进攻节奏。 只是,这样的拖延,确实每个游击的赵军用性命换来的。 赵括只来得及教会他的麾下,如何分兵袭扰、如何恶心秦军、如何杀最多的秦军,却忘记了交给他们如何保全自己,如何在杀戮之后全身而退。 当然,或许,此时也并不是教会他们这些技能的时机。 于是,尽管两军的战力相差极尽悬殊,尽管赵军防守的兵力远不及秦军的攻击军团,但秦军每拔掉一个节点,都要付出与赵军几乎对等的战损。 而为了保证攻击军团的战力,白起不仅会轮换攻击军团,更在每个军团损兵千人之后及时地补充兵员。当然,这样子一来,前线围攻赵军的兵力自然是攻击力十足,但白起手中的预备队也越来越少了。 就这样,拔一个牙,补充点兵力,再去拔下一个…… 赵军在秦军四个方向的攻击军团无情扫荡下,阵地越来越小,战场上的“碎牙”也越来越少,而秦军的军卒也在赵军的“折磨”下,军心、士气以及战力逐渐地降到了冰点。 如果说前日嬴摎所部一万五千精兵被赵军调出,屠戮于山谷之间,已经向秦军展示出了赵军战力之强,那么今日里,赵军一系列的动作,都在向秦军诉说着它的坚韧——想要消灭我赵国,你长好牙口了吗? 自然地,秦军士卒虽然大多目不识丁,但任谁心中都有一杆秤,赵军不好惹的形象算是已经在秦军士卒心中立住了。当然,赵括想要的也远远不止于此,至于下一步,还是得等结束这该死的上党之战才行。 “拔碎牙”的战斗遍地开花,或好或孬得消息,一个个不停地向双方的主营之中传递着。 白起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大帐之中,面前的传令兵,一个换一个轮流不断地,上报着南部战场上的消息。 “报:北面攻击军团,攻破赵军阵地,阵斩赵军三百,损兵二百七十。” “报:西面攻击军团,再破赵军阵地,阵斩赵军一百,损兵一百二十。” …… 白起对这些数据毫无兴趣,再多的阵斩,再多的损兵只不过是案卷上的一群冷漠的数字,不过是战报上的一笔简单的功勋。 他只想知道赵军还有多少这些可恶的钉子,而自己和麾下的将士还有经历多久的“折磨”! 终于,随着白起亲自调动部署兵马,加上不时地对攻击军团的补充增援,“拔碎牙”的进程渐渐快了起来,而随着秦军逐渐适应了赵军的打法,赵秦之间的战损比也一下子提升了上来,越来越多的赵军被更多的秦军联手屠戮。战损比最终稳定在了一比一点五至一比二之间。 面对越来越好的局面,武安君白起,这才渐渐彻底放下心来。他相信,只要继续下去,不消三五日,赵军或因缺粮的乏力、或因无援的绝望,都将渐渐失去战力,而这场实力的对耗,该死的“煎熬”也终将演变成自己最初想要的围歼战! 这是规律,也是战场的法则,不以赵括或是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铁的法则。 事实也的确如白起所想的那般,赵军很快会耗不起。就在黄昏时候,赵军之中,又一位都尉阵亡,这是继空仓领之后,赵军第一次损失都尉级别的高级将领。 原因很简单,这位都尉麾下的军队几乎已经全军尽没,仅剩的十数个亲兵也是个个带伤,或许在亲兵的扈从下他能突围出去,但他选择了放弃。 至于放弃的原因,或许是对战事的失望,又或是对于战死的麾下的愧疚,又或许单纯是延误了血腥的战场。 没有人知道,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尉依旧在奋力的拼杀!哪怕他已经身负重伤! 将绣有自己姓氏的军旗撕成碎布,再用这碎布条把已经骨折的左手绑好,正了正头盔,带着仅剩的亲兵,最后一次冲锋,最后一次挥舞长刀。 “杀秦狗!” 长矛刺穿他的胸膛,留下一地鲜红的血,一如那残阳下“赵”字军旗般鲜红如光。 或者,他不是选择了放弃,而是选择和自己亲爱的弟兄们一起长眠在这片热土之上。 只是可惜的是,只要他哪怕再多坚持一个夜晚,就能等到廉颇将军带来的援军,就能回到故乡和家人团聚...... 都尉尚欠难以存身,底下的士卒的艰难更是不言可知。 但赵括一点也不慌,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虽然前线的碎牙被拔得飞快,几乎一个阵地只能坚持一两刻钟的样子,可架不住它多啊!按照如今秦军的进程,没有个三五日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打破赵括在外围布置的“碎牙阵”。 当然,五日时间也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 第158章 黑夜中魏军出动 若是五日之后,魏国的援军还未抵达,自己和所剩下的两万大军也都得上前线当“碎牙”。若真的到了那个情况,即便魏军最终在自己倒下前到来了,缺少了自己的配合,恐怕也不会是秦军的对手...... 当然,眼下,赵括根本没有资格再想更多,能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太阳西落,秦军的攻势却依旧没有停滞。 按理说黑夜当是属于更熟悉地形的赵军的,可一来,一个下午的时间,已经让秦军逐渐摸索出了赵军的战斗方式;二来,随着赵军兵力的急剧下降,赵军已经渐渐没有余力再进行袭扰战。 战至子夜,又一位裨将在率军突袭时被秦军以优势兵力死死困住,最终突围无望,力战而竭,同行三百亲兵无一后撤,亦无一人幸免。 又一刻,赵军再损一员都尉。面对巨大的损失,赵括无奈叫停了并不算成熟的袭扰战,而那能崩人的碎牙,随即彻底变成了死守的“钉子”! 也从这一刻开始,白起便知:大局彻底定了——赵军已经彻底地回天乏术了。 只是,白起不知道的是,秦军的危机其实才刚刚开始——子时二刻,魏军悄然开拔! 原本朗照四方的明月,不知在何时已经悄悄地躲入重重的云影之中,连带着漫天的星辰也消失不见,天地间一片灰蒙蒙、暗沉沉。灰暗的天地间,苍茫的山势延绵起伏,郁郁葱葱的树林又为起伏的山峦披上了深色的外衣,彻底地与昏沉的天地融为一体。 错综无措的山林间,忽然间出现了一阵阵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山口处出现密密麻麻的身影,远远看去,竟好似那搬家的蚂蚁一般。 那正是趁夜而出的魏军。 只见暗红色的军服在黑夜里几乎融入黑暗之中,十二万魏军,口衔枚、马摘铃,马蹄被葛布小心包裹,马口也带上了嚼子,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安静地抵达既定位置。 只是因为缺乏光亮,又生怕造出大的动静,魏军的行动并不算快。好在老辣的廉颇早有准备,刚刚抵达山林是,廉颇便已经规划好了出击路线,更是命军中探马将前进的路途一一探明。有着探马们在前方指引,大军总算是按照既定的顺序,缓缓开出藏身的山林。 很快,苍茫的大地上,一条条黑色的墨线,缓缓延伸向了远方——那战火依旧纷飞的远方。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晋鄙将军和魏军之中最为精锐的部队——魏武卒。 魏武卒,乃是名将吴起所训练的精锐重装步兵,也是战国四大强兵之一。 有问形容之曰: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意思是:身上必须头戴盔甲,身着保护上身、髀部、胫部的铠甲,手执长戟,腰悬铁利剑,背着强弩和50支弩矢,携带三天军粮,在半天内能连续急行军一百里的士兵,才有资格成为武卒。 曾经辉煌的大魏,便是靠着五万武卒在河西之地平推了秦国五十万大军,更是在短短无年里创造了“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战平八场”的惊人战绩,也是凭借着这只精锐的武装力量,魏国也曾经一度,傲视群雄。 只是好景不长,随着魏王战略上的失策,放过已经濒临灭亡的秦国不管,任由商鞅行变法诸事,自己却跑去中原跟曾经的弟兄们(韩、赵国,与魏共分的晋国)打生打死。 这也就算了,用人还尽唯亲任之,于是随着桂陵之战、马陵之失,魏武卒损失泰半,魏国的大国地位也随之一落千丈。 而在早一些时候的伊阙之战中,煊赫一时的魏武卒被白起所率领的秦军锐士打得几乎全军尽没。 如今的魏武卒只剩下了三千人,还是魏国十余年来的不断积累得来的。可以说,这三千武卒,是魏国最后的门面,最后的希望,也是最强的矛戟! 人言: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今日他们要改写这段屈辱,重现魏武卒的荣光! 信陵君跟随在队伍的中段,从大军开拔起,信陵君便没有在更多地干涉,甚至是以学生的姿态在廉颇身边学习着。尤其是当得知廉颇早有探马熟悉路途之后,信陵君知道,相较于这样真正在沙场上厮杀过无数回的老将而言,仅仅看过几本兵书的他,根本不够看。 战场之上,实在有太多的细节,太多要关注和提前布置的地方,根本不是一句“临机决断”所能概括的。 而正是这些细节,才真正地铸就了那些大将的声明。廉颇如此,名气更在廉颇之上的白起更是如此。 想及此处,信陵君甚至有些心疼起那被秦军包围着的赵括了。同样是初出茅庐,自己尚且还有廉颇指引,晋鄙帮衬,而赵括呢,却是裸对白起,能达成如今的模样,说实话,信陵君是有些佩服的。 当然,同情之后,便是一阵阵不可遏制的激动。 自己所率的大军,即将击败的可是秦国,数十年与魏作战,未曾一败的秦国啊!而他们的主将还是有武安君之称的白起,或许等自己归国,这“信陵君”的封号也便要换上一换了吧! 也亏得天足够的黑,这才没有让在一旁的魏军士卒和廉颇看到信陵君脸上的得意之色。而信陵君到底也不愧是信陵君,仅仅是一瞬的失态之后,立即便收回了脸上的荡漾之情。 信陵君自然是明白,战还未完,一切皆有可能,这样的神色是绝不该出现在一个合格的将军的身上的,不仅会给部下带去骄矜之气,更是对于即将流血牺牲的战士们的不尊重。 只是信陵君不知道的是,虽然他已经将自己的心情隐藏得很好了,但更多的魏国将军们却没有这份城府,在得知自己嘉奖与秦军拼命之后,稍稍动动脑子,也便知道了军队上层的想法。而一想到将要与赵军前后夹击秦军、并且极大概率将战而胜之,魏军上下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兴奋。 第159章 闻战事进攻推迟 当然了,要进攻何人,如何进攻,显然对于大军而言是一个关键而秘密的事情。主将不可能、也不应该将如此机密之事泄漏给大头兵们。 事出反常必为妖,廉颇作为一军主将,即便所率的是魏国的大军,也不该如此失去对军队的控制力。这点从提前布局进军途径便可看出。唯一的解释,便是廉颇故意放出了消息,故意让魏军上下知道即将与赵军会攻秦军。 一来,可以稍稍治一治魏军多年以来的恐秦症,免得临上战场得知要与秦军死磕,心里头打鼓;二来,廉颇毕竟是赵国的将领,一个强大的魏国,对赵国到底也没啥好处。 即便是在最需要同仇敌忾之时,两国以及代表着他们的信陵君与廉颇也都互相算计着对方,这便是大国之间的博弈——全是技巧,没有丝毫的感情。 但不管怎样,廉颇总算是趁着夜色将魏军带到了指定的位置,距离主战场不足十里的又一片山林之中。 看着隐隐露出霞光的山头,廉颇知道旭日就躲在那头,而最终的胜利也就在那里。只是越到此时,廉颇却显得越发地谨慎而克制,随即下令,全军修整,随时准备迎战旭日突袭秦军。 只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很快刚刚坐下休息的廉颇便得到了秦军连夜进攻的消息。 可别小瞧了这一点点的变化,秦军连夜进攻,也就意味着秦军定然是进行着轮换进攻,也就是说始终有一部的力量保持着警醒。而自己本来是想要趁着秦军还在睡意之中,悄悄运动道距离秦军更近的地方,再借着晨曦的阳光,自东向西对秦军发起突然进攻。 而如今看来,这样的办法显然是没有实现的可能了,自己根本无法潜行到距离秦军更近的地方。 换言之,突袭虽然仍是突袭,但想要如同廉颇设想的那般,神兵天降般地出现在秦军的大帐之外,那是不可能的了。 “秦军轮换频次如何?”廉颇对着来报的探马问道。 “回禀将军。”探马略略思索一番,轻声回复道:“约么两个时辰轮换一次,三刻钟前刚刚轮换过。” 廉颇闻言,缓缓点头。随即对一边的传令兵下令道:“传令:全军就地修整一个半时辰,告诉晋鄙将军,以三柱烽火为号,全军即行出击。” “是!”传令兵立即领命而去。 一旁的信陵君自然也听到了廉颇的命令,这显然跟自己出发前说的不一样,按照之前的布置,大军应该趁着晨曦尚未明朗缓缓向秦军运动,等旭日升起之时,接着旭日略略刺眼的光亮,自东而西,向秦军掩杀过去。 可如今的命令却是修整一个半时辰。 一个半时辰之后,那可就是申时许了,虽说日头尚未居中,但也已经大亮了,不仅没有遮蔽自家军队新进的效果,甚至连“刺目晃眼”的效果也是不足。 更何况,前线刚刚告知秦军连夜进攻,心系赵军的廉颇不提前进攻的节奏就算了,反而押后了进攻的时间,这着实令信陵君很是不解。 但因为一路上廉颇的表现,可以说已经征服了信陵君。信陵君相信,廉颇之所以临时改变进攻方案,肯定有其原因,只是自己一时间却也想不到。 面对秦军的连夜进攻,廉颇当然是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就带着魏军就杀出去。但理智告诉廉颇不能这样做,尽管秦军已经入彀,但那可是秦军啊!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确定就能打败秦军。 所以,廉颇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面对秦军的连夜鏖战,自己“神兵天降”的那一套已经是不可能了,那么廉颇就必须选择一个秦军最弱的时候发起进攻,以增加战胜秦军的成算。而什么时候秦军最弱,当然是前力已尽,而后力未生的时候。 具体说,就是新换上的轮换部队已经经过了一定时间的消耗,斗志不再那么昂扬,战力不再那么精锐,而换下的队伍也已经填满肚皮,彻底放松,准备休息,甚至已经躺下却尚未入眠,战力未能恢复之时。 这样的时间,应该出现在轮换后的一刻到两刻钟的时间里。 显然这一批的轮换节点的最佳出击时间已经过去。有人说,现在刚过比最佳的时机过去一刻钟,有那么大区别吗?现在杀过去,赵军能少煎熬两个时辰,更能少不少的损失呢! 一刻钟,一十五分钟,真的差别很大! 科学表明,午睡一十五分钟就能给予一个人下午足够的精神,支撑繁复的劳作。当然,廉颇并不知道这样的科学,但他知道,只要给他饱餐之后一十五分钟的休息,精疲力尽的他,便能恢复至少三到四成的战力。 而这次的节点过去,当然只能等下一个节点,也就是约么一个时辰又五刻钟之后。而多出来的一刻钟,则是给大军的准备时间。 至于赵军的损失,廉颇表示:慈不掌兵! 看着身旁欲言又止的信陵君,廉颇却也不准备告知他其中关窍,无他,魏国多了一个能战的将军,对于赵国而言,显然并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 现在的信陵君,对军事一知半解,刚刚好!虽有敏锐的洞察力与难得的大局观,却少了对战局以及敌我双方军队的细节的把控力,而这些细节,虽然细索,积少成多却也能成为他致命的弱点,尤其是日后对上了赵军的话。 天下,国与国间,从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朋友。岂不闻“围魏救赵”之故事?魏国可是曾经差点将赵国给灭了的。 当然,若是信陵君有问,廉颇自然会答。毕竟廉颇如今指挥着的是魏国的军队,若是信陵君想要阻止廉颇的指挥,想来廉颇也是调不动一兵一卒的,那可就麻烦大了! 可是,要让信陵君拉下脸去询问,显然也不太实际,毕竟如今不比在大帐之中只有两个人,怎么说都没关系,如今的周边可全是大头兵...... 第160章 再言突围者皆斩 在秦赵两军的鏖战中,在魏军战士的期盼中,那太阳终于晃晃悠悠地升上了空,原本昏沉的天地随即换上了金黄的外衣。 只是那金色阳光照耀之下,却并不是一片人间乐土,而是一汪绝望的血池。秦兵赵卒的鲜血从残肢断臂里流出,浸润着上党的泥土,终于在那低洼处相逢。然而两国的鲜血即便已经脱离了各自的主人,却依然不肯放过对方,呼朋唤友地就要将敌人赶出那低洼之处。 于是越来越多的鲜血注入了其中,而血池之中的两股势力竟然又斗得不相上下,甚至打成了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鲜血终究顶不住那热烈的阳光,纷纷败倒在了时间的脚下,慢慢干涸,被泥土吸收殆尽,却依然以另一种方式护卫这这片土地。 战场上的拼杀依旧在继续着。 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胜利的天平已经渐渐向着秦军倾斜。“钉子战术”越是到了后期,便越会变得乏力,不仅是因为人员武器的减少,更是因为这样一成不变的打法,敌军再笨也会在不断的战斗中渐渐熟悉与适应的。 只不过,情况比之赵括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一些,虽然赵括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从物资到心理,但伴随着赵军之中大量中高层将领的阵亡,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赵军的军心。赵军想要再坚守五天,几乎不太可能。 但赵括已经无计可施。 一旁的孙崮将军将军情简要地介绍完毕后,随即单膝跪地,抱拳请罪道:“末将无能,致使大军颓唐,今事已不可为矣!还请上将军速速撤离为要。” 孙崮没有请赵括增派援军,因为赵括手中的兵力他再清楚不过。区区两万大军,根本无碍大局,即便填了上去,恐怕连拖延个半日都做不到。 秦军攻破防线也就在这几日了,而廉颇将军却仍是杳无音信,那飞鸽传书骗骗他人还好,孙崮却是知道的,廉颇将军根本不可能发出此信。援军不至而敌军至,为今之计,只有撤离,或许才能保住上将军的性命。 赵括闻言,心中虽惊秦军适应之快,反制之利,但他仍抱有一丝的希望,或者说,不到最后一刻,赵括绝不轻易放弃。 而且想要突围,哪有那么简单。 西、南各有天险就不说了。 北面是群山,进去容易,要活着出来可就难了。 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移动都困难。甚至连让人背起走都可能导致伤口的迸裂,只能两人抬着走。这样的办法在平路上还好,在茂密的山林中简直就是噩梦,不出盏茶的功夫,秦军就能撵上自己。 到时候怎么办?壮士断臂?自己又有多少臂膀可以断之求生? 东面,旁的不说,两道壁垒就是自己过不去的槛,除非,自己下令大粮山中兵力接应。而一旦大粮山军力被暴露,秦军势必不肯罢休,围上了继续打那是必然之事。 而魏军得知了自己在大粮山存兵,恐怕掉头便会离开——既然大粮山会存兵,其他地方呢?百里石长城呢?长平关、故关呢?你们先打着吧,打到邯郸咱再说。 于是,事情便会朝着最不想看到的结局而去——自己丧师辱国,秦军兵临邯郸。“纸上谈兵”这个笑话将再度冠在自己的头上,这穿越的还有啥意义。 所以,即便到了最危险最绝望的最后一刻,赵括也不能逃!保住大粮山十万大军便算是对自己的穿越生涯的一个告慰。 轻轻摆了摆手,赵括一脸决然之色。 “上将军!”一旁的赵韦看着赵括的脸色,随即也是单膝跪地,脸上一片焦急的神色,双手抱拳恳求道:“让末将率军护送您突围吧!” 而周遭一群的中高级将领也随即单膝跪地请求赵括进行突围。 赵括知道,或许其中不少都是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身体吃不消,也有不少是对目前的战斗已经失去了信心,当然还有一小股的将领是自己想要逃离,却又不敢,这才借着劝说自己而逃离。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赵括都不能答应! 艰难地转过身,赵括刚想否定赵韦的想法,许是心绪的激动牵动了伤口,一阵剧痛瞬间从胸口袭来。 只是此时的赵括哪里能顾得了那些,不把这些人稳住,军心就彻底散了。 看着突然眉头紧皱的赵括,身旁一众将领刚想上前探寻,却被赵括的话语生生止住。 一手捂着受创的胸口,一手紧握着床第扶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赵括咬着牙坚持道:“传我令:大军按计划行事,静待廉颇将军率军来援,妄言撤退者斩!擅动预备队者斩!” 两个斩字,生动地诠释了赵括的决心。 “是!”闻言的众人相视一眼,随即不再多言,纷纷单膝跪地再度应诺。 见众将应诺,赵括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一松,随即便在一阵剧痛之中昏死了过去,捂着胸口的手随即放下,一片殷红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快,传医师!”最先反应过来的赵韦赶忙上趋两步来到赵括的床榻之前,见到那一抹的殷红后,便立即急切地唤道。 随即,中军帐中乱作了一团。 好在,孙崮将军仍在,很快将狼奔彘突的众人喝止住,留下两名得力的,剩下的随即便打发出去:“上将军重伤在身,尚且不言突围之事,今严令已下,望诸军勠力同心,不可辜负上将军之重托也。此处,有将军亲兵及医师料理,吾等且为将军阻敌而去。” 言毕,孙崮带头便离开了中军帐,往那前线而去。 “同去哉!”身后众将也纷纷领命,跟随着孙崮而去。 然而,战场之上,从来不会因为一人之言而强弱易位。虽有赵括之严令,孙崮之表率,众军之效命,然而赵军依旧处于绝对的被动之中,很快的,秦军主力又向着赵军核心地域前进了一大步。 一直在等候着时辰的廉颇,听闻了秦军再进一步的消息,心中简直要把栏杆拍碎,抬头看看日头——还不到时候! 第161章 旭日升魏军出山 “再探再报。”默默闭上双眼,廉颇依旧稳如泰山。 廉颇知道,自己不能慌,不能急,胜利就在眼前,秦军虽然又进了一步,可距离赵军中心地带还有很长的距离,只要赵军不突然溃败,今日秦军绝对威胁不到赵军的生死。 可是,谁又能保证在最后的这半个时辰里赵军不会真的溃败呢? 自己还是到得太晚了!先是魏王的迟疑,白白浪费了数日的时间,接着又是信陵君的拖延,又是一日的耽搁,若是按照原先所计划的,此时的他们应该已经在庆祝战役的胜利了。可惜......魏国,哼...... 廉颇几度想要起身下令出击,却终究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躁动。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而几乎每一秒,都有一个乃至数个赵军士卒倒地身亡,被着重加强过的东面与南面的秦军,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要完成会师了。 也正是此时,也恰好到了轮换的时候。秦军很快进行战兵的轮换,试图以此生力军再度对赵军阵地形成突破,从而完成东南面的合围。 “报:禀将军,秦军开始轮换。”一名探马飞快地跑到了廉颇的面前,快速而又清晰地传递着最新的情况。 没有犹豫,廉颇当即下令:“全军备战!” 很快,在各自曲长、屯长的大脚下,众军纷纷从困顿中醒来,相互整理好甲胄、箭矢,按照预定的阵型,在林间做好最后的准备。 魏军到底曾经经历过数代名将的调教,即便如今战力寥寥,但总归还是有些底子在的。不过盏茶的功夫,十二万魏军便已经全部从昏沉的睡意中彻底地苏醒了过来,甚至爆发出了强烈的战意。 这着实令廉颇既惊喜又有些担心。若为友军,有此战意,自然再好不过,可若是来年,互为对手...... 不过,显然廉颇也有些过于担心了。魏军也不是见了谁都打鸡血的,唯独对这秦军,尤其是知道自己能够战胜的时候,说句悍不畏死也不过分。 秦魏近百年的恩怨纠葛,可以说秦国的崛起史就是魏国的衰退史,从河西到河东再到河内以及如今的大梁,哪家魏国人祖上没被秦军给杀戮过。说是血海深仇也丝毫不为过。怎么说呢?就像是要你去打小日...... 子过的不错的那个国家,你不得嗷嗷叫地就往上冲啊!想想族谱、县志、头香......犹豫哪怕一秒钟都是对祖宗的不尊敬。 眼见着魏军已经整装待发,廉颇也没有更多的动员(山林里也不好动员),当即继续下令道:“点燃三柱狼烟!” “是!”一旁的传令兵当即领命。 这里的狼烟就很有说法了。当然,这并不是要给秦军提醒,实际上一旦大军出了山林,只要秦军不是傻子,马上就能发现,与点不点狼烟,几乎没啥差距。 它的主要目的,或者说明面上,自然是点燃给前方的晋鄙将军,令其率前锋军速出山林,直逼秦军的。毕竟只有后军准备妥当,前锋出发后才能立即跟上,才不会造成兵力上的空窗期。但实际上,若是以快马通知晋鄙,倒也并不会耽误事。 因此,狼烟还有更深一层的意义。那就是给被包围中的赵军看的——你们的廉颇将军,带着援军来了!从而激励赵军继续奋勇杀敌,也提醒赵括,可以按计划行事了! 然而若是你再香的更多一些,你会发现,一旦秦魏接战,赵军立即就会知晓,虽然会慢一点,但狼烟的信号也有可能是秦军的诱导不是? 所以,这狼烟,实际上是给远在丹水东岸的田单所部看的。 简简单单的狼烟,明目张胆地当着众魏军魏将的面把消息传递,更是将整个上党战场全部串联了起来,不得不说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接到狼烟讯号的晋鄙当即抽出了腰间长刀,朝着天边一指,怒吼道:“杀!” 当即,三千魏武卒,迈着整齐的步伐,率先跨出山林之间。作为魏国曾经赖以崛起的利器,魏武卒当得如此荣耀,而魏国的崛起之战,也当从魏武卒的重降于世开始! 紧随其后,数千骑军自魏武卒左右两侧鱼贯而出,悄然护卫者魏武卒的侧翼安全,再接着,普通的魏军步卒与弓弩兵也跟随着魏武卒的步伐前进。 再后面,则是廉颇与信陵君所统帅的八万中军主力,最后则是一万魏卒押送着军需粮草作为殿后之军。 那三柱冲天而起的狼烟与行进途中的魏军,也自然也被秦军的探马所侦知。 “报:东路主将胡伤将军报曰:魏军突然出现在我军侧后,正自东南向西北进发,意图凿穿我军军阵。胡伤将军所部刚刚进行过战力轮换,一时间战力有所缺陷,恐无力阻敌,是撤回壁垒,或是留驻阻敌,请武安君速定行止。” “报:南部主将王骑报曰:魏军自南面山林而来,已近我军侧后,约么一刻钟后接敌,然赵军突然反扑,大军为赵军所牵制,无法有效阻敌,请上将军速定行止。” …… 一条条战报,如同泰山压顶般,在一瞬间便砸向了武安君白起,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强自压下跳跃的心神,白起知道他不能慌,麾下几十万大军正等着他的将令,甚至秦国的国运也正在等待着他的救赎! “自己是中计了还是只是魏国派出了援军?”这是白起如今必须优先确定的。 这有区别吗? 当然!甚至是天壤之别! 中计了指的是赵军故意陷入自己的陷阱之中,再由魏军进行反包围,两相配合下,形成一个中心开花似的战法,自己不死也残了;若是如此那没啥说的,收拾包袱,赶紧撤,能撤出来多少算多少。 可若只是魏国派了援军来,那就是说赵魏并未合谋,只是魏军单方面的行动,自己便可从容应对,自己也不会吝啬再度教育魏军,甚至将魏赵两国各个击破也未可知。 第162章 军情迭报魏军至 “应该只是魏国不愿赵国几十万大军就此被歼灭,所以出兵援助的。若是一早以来的计策,那么魏军不该在此赵军几乎被消灭的时候方才出山而来,而会在更早些时候出兵。”白起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在心中暗暗分析着。 “试想下,正当我军与赵军在北路鏖战之时,魏军突然出现在南部,那会是怎样的光景?即便魏军想要消耗一番赵军,也至少该在赵军分散兵力前动手,毕竟那时候,赵军重兵集团仍在,比之如今的散沙一盘,战力要强上不少,起码不需要重新聚兵了。” “没错。”白起心中已经有了成算:“赵魏两军绝不是合谋而来,赵军的被包围不是他们预想中的结果,而是切切实实地中计被打败的。” 不得不说,白起的思路确实是有道理的。但他的所有推测与思考,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那便是赵军不会明知故犯地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将自己推入死境,然后期待旁人的救援。但偏偏,赵国如今的上将军赵括,就是这样的一个怪胎。 说是怪胎,却又也不是赵括想要找死的,实在是面对白起,压力实在太大了,而拥有历史知识的它很清楚,自己已经处于死亡的边缘,那有何妨将自己再往那深渊的边缘靠上一靠呢! 所以,赵括骗了自己、骗了廉颇、骗了魏国,骗了所有的人!而这场本该是没有任何希望的战役,却在赵括的欺骗中有了一丝丝的生机。 而带着一开始就错误的认知,白起所推导出来的结果也自然是错误的,结果的错误又势必导致白起最终的抉择的错误。哪怕,他是武安君白起,被称为人屠的白起。 “既然不是合谋,那必然有空隙。”白起心中稍稍安慰的同时,随即快步走向了舆图之侧,细细查看了起来:“如今赵军虽然没有被完全地歼灭,但也差不多了,其战力当仅剩下十万上下,且全部在自己包围圈中,几乎动弹不得。” “赵军方面,以十万大军,当足以压制住,那么所剩下的问题,就是东南面的魏国大军了!只是,着魏国大军有多少人马,又由谁统领哉?”白起看着舆图右下角,那因为可恶的角落里,几乎一片空白:“讯息还是不够啊。” “传令,速速探明魏军来将及其兵力情况!”白起下令道。 “诺!”探马立即领命而出。 看着退出帐外的探马,白起知道,探查还需要时间。 随即白起继续走到了舆图之前,再度细细思索了起来:“虽然不知道魏军的具体情况,但伊阙之战后,魏军主力大军已吾消减一空,即便是魏国倾全国之兵来援助魏军,恐怕也就十六七万人,更何况若真倾巢而出,大梁还要不要?围魏救赵的故事也没有过去几年,以魏王的魄力根本不可能如此施为。换言之,陈兵在东南面的魏军,最多也不过是十万左右了。” “十万!我军目前尚有二十七万大军,留出十万大军压制住包围圈中的赵军,剩下一十七万,应该足够对付只有十万左右的魏军。当然前提是,自己这边要顶住魏军的第一轮的进攻。不能令魏军与赵军形成沟通,夹击我军薄弱点。”白起继续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兵力。 “只是我军连日苦战,尤其是昨日更是陷入赵军最新的战术中,损失颇重,而且连夜的大战之后,大军战力危殆,而且赵军极有可能在后方骚扰,造成我军腹背受敌的境况,如果贸然硬接魏军的一击……”白起摇了摇头,又否定了自己刚刚的盘算。 白起一拳砸在舆图之上,恨恨道:“魏军倒是有能耐了,居然能够抓住如此稍纵即逝的时机,只要再给吾一日的时间,吾定能将赵军彻底困死。” 显然,在苦苦思索之后,白起的心绪又再度起了波澜。只是白起不知道的是,不是魏军长能耐了,而是他的老对手廉颇悄悄地在给魏军递答案。 白起很快摆正自己的思想,不去想魏军是如何开的窍,因为那样毫无意义,而是将全部的精神集中到破局上,双目紧紧盯着舆图,似要将那舆图看出一个窟窿。终于,紧蹙的双眉慢慢舒展,白起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拖住!”白起在心中暗暗打算道:“若是魏军果然只有十万左右战力,一切便都还能挽回,先用刚刚换下来的攻击兵团挡住来势汹汹的魏军,同时将正在进攻的部队撤下来,加固防御,给大军争取到一天乃至半天的修整时间,待我军缓过这口气,重整阵线,便是魏军的死期。” 不错,白起想的从来不是逃命,而是要反败为胜! 魏军的到来虽然是足够的突然,却依旧动摇不了白起取胜之心。 对于白起而言,他压根就没有觉得自己输了!哪怕如今魏赵军队的纸面实力,已经搞过了自己,白起依旧觉得自己的秦军只是略处于下风而已。 “我没去找魏国的麻烦就算好了,魏军居然敢捋我秦军的虎须,那就必须让他付出代价,惨痛的代价,足以令所有魏人从此闻秦丧胆的代价。”这才是白起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名将吧,即便是在常人以为的绝境之中,也依旧孜孜不倦地寻求着战胜敌人的一丝可能。 “报:经探查,所出现之魏军先锋约三万人,后有约主力中军八万人马。”又一员斥候飞奔前来汇报。 “十一万?加上后军恐怕有十二三万人马?虽然比预料之中多了两三万人,但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自己能吃的下!”白起暗暗摩挲着食指,脑海中急速地思考着:“如果真的是十三万大军,那么自己手上的兵力恐怕就不太够了!” “也罢!你敢来夹击我秦军,就要有被我秦军反包围的觉悟。”白起渐渐下定了决心。 第163章 司马错再上军阵 “传令:界牌领守军、光狼城守军、并丹水东、西壁垒及空仓领一线守军,共计五万人马,迅速脱离城池,向我中军靠拢,对夹击我军之魏国军队实施反包围!” “诺!”一员传令兵接过将令转身离开。 “武安君容禀,若是这四处军力全部抽空,若是魏军再派出偏师夺了去,我军便陷入了四面合围之境也!” 司马错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白起对此不是不知,只是,魏军的兵力迫使他要抽调出足够的战力,好一举扑灭反秦的火焰,否则一旦战事打成焦灼,难免还有其他国家想要再来掺上一腿,那才是真的麻烦了。 当然对于司马错的担心,白起心中也有所成算。 当即白起便摆了摆手,说道:“魏军自伊阙之战过后,军事实力已大为削减,河东、河内郡的丢失,更是将其重要产粮地夺取,极大地削弱了其战争潜力。如今,伊阙之战过去不过数年,即便魏王穷兵黩武,所拥之兵也不过十数万。” “而从如今的情报来看,南面出现之魏军便已至少有十一二万之数,而魏国不可能不留一点兵力。因此这十一二万大军已经是魏国远征军之全部了。”白起耐心地继续说得到:“而想要彻底封锁住四面,非十万大军不可也。魏军显然没有这个实力。若其敢分兵攻我关隘,正是求之不得。分兵攻关即意味着我军正面之敌减少,一旦其正面主力被我军围歼,关隘的那点残兵,顺手便可灭之。” 众将闻言,皆是默默点头。 不得不说,即便在如此危急的时候,白起依旧保持着绝对冷静的头脑,对于魏军、魏国的情况分析得十分透彻,只可惜的是,白起忘了赵军。当然,在白起的眼中,赵军的主力已经被围困了起来,自然也不必再费心计算。 见众人没有异议,白起随即转过身,又看向自己麾下的将领们,刚想点将“嬴摎”,却恍然发现那道高大而年轻的身影已经不在,不觉间白起的心中又是一痛。若说此战最大的损失,或许便是嬴摎的阵亡了吧。 略略扫过去,帐内猛将虽多,可既有资历、又有能力独当一面的,看来看去,还是只有两鬓斑白的司马错。 看着年过半百已经尽显颓势的司马错,白起一时间也有些犹豫:自己真的要让他去打这场生死硬仗吗?万一……要知道,这场仗可是实打实的防御战,以少打多的防御战,甚至还有可能遭到赵军被刺的那种。 即便心如铁石的人屠白起,此时面对着自己并肩作战了十数载的老友,心中还是有些许的犹豫。当然,这其中或许也有嬴摎战死在前日的缘故吧。 白起的眼神自然也被下手的司马错看在了眼中。面对如今的情形以及刚刚白起的布置,司马错当然明白其中关键点在哪——抗住魏军一日的进攻,为援军的到来、大军的合围争取时间。 司马错很清楚:王龁现在北面,隔断长平关与上党战场的联系,走不开;白起自己需要坐镇中军,离不去;那么能去挡住魏军的只剩下一个人了,那就是司马错自己。 微微一笑,司马错对着白起稍稍点了点头。 双目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司马错!”白起强自压住了心中的不忍点将道。 “末将在!”司马错当即没有丝毫的犹豫,出班抱拳答道。 “现下我军鏖战日久,战力危殆,诸地之军抵达也需时间,内有赵之残兵作祟,外有强敌魏军包围,此危急存亡之秋也。”白起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这话,显然不是更司马错讲的,因为以司马错的能力,根本无需这么多的话语。之所以这么说,实际是想借着给司马错不知任务的机会,给秦军众将说明如今的情况以及自家的应对。 司马错当然也明白白起的想法,当即抱拳恭立当场,静听白起之命。 “刚刚我已下令界牌领和光狼城、丹水壁垒、空仓领一线的秦军前来增援,这样一来我们就形成了对魏军的反包围!”白起指着舆图,做出合围的手势道。 “只是此前提,却是需以东南之军,挡住魏军之进攻,待我驻守外围之军赶到,再行一举而歼灭赵魏之军。”白起指着魏军出现的东南一角继续说道:“本将身边,唯有将军,能控东南之军而挽天之倾颓也。将军,岂能战否?” “末将定幸不辱命!十二个时辰内,必守住大军东南之角。”司马错闻言,点点头,双手抱拳向白起立下军令状。 这个军令状也不是立给白起的,而是给在场诸将和秦军上下听的。面对突入其来的魏军,就连白起也有些许的恍神,更何况下面的秦军士卒了。 而接下去的对战,不论是顶住魏军的进攻,还是最后的合围魏军,最重要的就是要重塑秦军信心。而司马错的这份军令状,就是在告诉秦军上下:没问题,守住,我们能赢! 白起上前抓住司马错的臂膀,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一切拜托将军了!” 司马错却是一脸轻松,笑着说道:“君上放心,魏军的三瓜两枣,想要破我秦军大阵还嫩了些。” “将军切不可轻敌也。”白起复又嘱咐道,随即继续说道:“王上所赐秦军锐士,还剩二百之数,连带着本将的两千亲兵,一并交于将军,务必活着守住阵地。” 说着,把着司马错臂膀的手越发地紧了。 “是!”司马错也总算收敛住脸上的笑容,认认真真地向白起领命道。 司马错从未有过轻敌的想法,是从未!所有的轻松与淡定都是他所故意装出来的,目的自然还是给予在场的秦军将领们以安慰和信心。在他的内心深处,当然明白此去的自己的担子有多重,面临的危险又会有多大。 近三十万大军的秦军,能否反败为胜,全靠自己能否顶住来势汹汹的魏军以二十四小时。 第164章 狼烟起秦魏交战 没有丝毫的耽搁,司马错领过令牌便出得大帐,骑上快马,将往那东面营地而去。 而此时的前线,魏秦双方的大军已经接上火了。 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刚刚躺上床板的秦军士卒被重新唤醒,尚且来不及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便被屯长推搡着列阵迎敌。 而向着秦军直冲而来的正是魏军绝对的主力——魏武卒! 最前方的武卒未到,后方的箭雨却先袭! 方阵后方的弓兵,依着地形的优势率先发起了对秦军的进攻,阵阵的哀嚎之后,遭受到密集箭雨袭击的秦军,这才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原来自己真的又在战场之上了。 紧接着,魏武卒所配备的强弩也瞬间发威。 嗖嗖嗖的弩箭破空之声,再度响彻秦军阵线,一片片的秦军随之倒下。魏武卒的近距离强弩,几乎避无可避,每箭必中。仅仅两个回合,秦军的伤亡便已在数千之上。显然秦军被魏军的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在,魏军的两轮箭雨过后,秦军的校尉河麾下的弓弩兵也总算是列阵完毕了过来,随即校尉赶忙招呼着麾下的弓兵、弩兵,引弓搭箭,一轮又一轮的箭雨,随即向魏军反击而去。 只可惜,当面的魏武卒对于秦军的强弓硬弩也算早有防备,随着魏军校尉“举盾”的一声令下。 啪、啪、啪……强弩掉落在地,魏武卒纷纷站定,随后从身子的侧后方取出盾牌。 随即长戟端平,一排接着一排,间隔有序地,魏武卒向着尚未成型的秦军阵线发起了冲锋! 叮叮当当,那是秦弩箭矢射在盾牌上的声音。 屡屡建功的秦弩第一次在战场上哑了火。而失去弓弩护持的秦军疲兵,哪里会是精锐的魏武卒的对手。手中的长盾虽然挡住了魏武卒的长戟,却被巨力的魏武卒直直地推向后方,即便他的身后还有两个长矛兵顶着。 于是,一个个的漏洞在秦军的阵线上崩裂开来,一旁训练有素的魏武卒当即从那崩裂的缝隙中插孔而入,长戟横扫,横向的刀刃瞬间从侧后方又解决掉数个秦军盾兵——秦军的防线也随之洞开。 随后,更多的魏武卒涌入其中,将秦军阵线彻底撕开缺口。 然而魏武卒并没有停滞他们的脚步,随即便从那硕大的缺口处向着秦军的纵深冲杀而去。 长矛兵、跳荡兵、刀盾兵,甚至是大剑士,几乎没有一个兵种是魏武卒的一合之敌,眼看着魏武卒便要杀入秦军弓弩兵的阵线了。 若说前面的兵种好歹还能跟魏武卒拼杀一二,那么弓弩兵在魏武卒的面前,那纯纯就是一场一边倒的待宰羔羊。 长戟或横或刺,弓弩兵手中的木质弓弩根本挡不住那长戟之威。而一旦弓弩兵方阵被破,便无法对后续的魏军进行压制,也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魏军攻入秦军阵线,彻底形成一个恶性的循环。 秦军校尉当然知晓事急矣,也不吝啬,当即调出了杀器——弩车! 只听得“嗡嗡嗡”的破空之声响彻战场,最前面的几排魏武卒应声而倒,即便强如魏武卒手持着长盾也扛不住弩车的威力啊! 不待魏军武卒反应过来,弩车的第二轮攻击又已展开。 紧接着,又是上百武卒饮恨当场。 先锋将军晋鄙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可是魏武卒啊,全国就剩下这么三千人了,他可不想在这么一战之中就全给报销了。 但此时两军已成犬牙之势力,即便晋鄙想要将那魏武卒撤出来也是做不到了,相反,若是此时抽离魏武卒,还会造成巨大的力量真空,甚至会导致秦军的反扑。那样的话,魏军损失更大! 所以,晋鄙只能指望前方的魏武卒校尉能够尽快想到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呢? 校尉看着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秦军弓弩方阵以及那最前方一字排开的数十架弩车,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心中一阵阵地绞痛。 终于,再又付出百名武卒的代价后,校尉似乎想到了破敌之策。 “听我将领,前三排弃盾、留戟,直攻弩车!”校尉高喊道:“速!” 没错,校尉的办法就是扔掉一切碍事儿的家伙,只保留手中长戟,以求行动的迅速,瞅准弩车不易移动的缺点,迅速将其制服。 当然,少了长盾的护卫,防御能力大大降低,不仅弩车能破其防,就连普通的弓弩也能破其防而伤其身。但校尉认为,即便是能够跟弩车一换一,武卒也是赚的。 果然,在魏武卒悍不畏死的冲击之下,秦军的大杀器弩车根本躲闪不及,很快在魏军的长戟之下,饮恨当场。 在解决掉大部分的弩车之后,魏武卒当即就要继续挺进,彻底干净地消灭掉秦军的弓弩兵,却又被根根箭矢与匹匹战马从天而降。 那是司马错带着白起所给的锐士和亲兵,终于抵达了战场。 一场势均力敌的大战随即在秦魏国之间开打。 这边秦魏的大战打得如火如荼,那边赵军的营地中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刚刚才被赵韦等人一番突围的言语所气晕了的赵括,却廉颇点燃狼烟后苏醒了过来。 “报:秦军南面发现狼烟三注!” “报:秦军南面似有战事!” 。。。。。 挣扎着,赵括坐了起来,他知道,那是廉颇发来的总攻的信号。 赵括大呼侥幸的同时,胸口的伤也似乎不那么疼了。 “廉颇将军带着魏国的援军来了,传我将令:全军反击!”赵括的脸色有些潮红,兴奋地下令道。 “是!”一旁的传令兵立即领命道。 “赵韦。”赵括清咳一声,点将道。 “末将在。”赵韦答道。 “两万生力军,全数带走,按计划行事,明白吗?”赵括继续下令道。 “将军,可是您这儿?”赵韦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道。 “无碍,你越快拿下光狼城,我这里便越安全。”赵括摇摇头不以为意地说道:“急着要先向北,趁今日夜色再往西,迅速夺取光狼城,不得有误。” 第165章 大粮山田单出场 “是,末将领命!”见赵括坚持,赵韦也随即领命,生怕赵括动怒又崩裂了伤口。 没错,赵括并没有想要让赵韦带着生力军出东门突围而去,而是让他先向北迷惑秦军,在突然往西,直取光狼城,彻底所思锁死上党地区的秦军。 至于秦军的其余三个方面上,北部有长平关所部严控密林之进出,而东面的两道壁垒和界牌领,则由大粮山中的田单所部负责。 大粮山中,三班轮倒的了望塔上很快将最新的情况向田单汇报。 当即,田单便召集了大粮山中所有校尉以上的将领,开始布置起最后的战役。 茫然不知却又忧心忡忡的赵军将领们闻听要出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田单也不废话,当即命周骐将赵括的计划和盘托出。 帐内瞬间就炸了! 打死他也想不到上将军居然是自捯死敌,更想不到魏军居然真的被廉颇将军给借到了,那还有啥说的,赶紧开拔,会同魏军一同歼灭掉秦军啊! 田单见诸将的情绪已经调动了起来,当即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周骐!” “末将在!”下首的周骐当即出班领命道。 “命汝速速整备全军,于今夜戌时率先锋之军三万精锐,自大粮山出发,并在亥时之前,悄然赶到丹水东岸壁垒。”田单一边在沙盘之上挥动着手中的指挥棒,一边对着周骐下令道:“要以最快的时间,在东岸壁垒上打开缺口,随即督军两万,跨过东岸壁垒,立即对西岸壁垒发起进攻。” “东岸壁垒由本将的后续大军占领和清理,你要做的是趁秦军反应未及,快速拿下西岸壁垒,在拿下西岸壁垒之后,麾下之骑军部队随即便会迅速丹水,与汝之三万大军会合。” “不要管壁垒之上是否还有残敌,待骑军过河,随即率骑军两万,步卒一万,连夜长途奔袭界牌岭!”田单手中长长的指挥棒对着沙盘最远端的界牌岭轻轻一点,继续说道:“拿下它,守住它!” “明白吗?!”收回指挥棒,田单从大案上拿起令牌一块,看着周骐问道。 “末将明白!”周骐双手抱拳点头,复诵田单的指令道:“整备大军,戌时出发,打通东岸壁垒,拿下西岸壁垒,会同两万骑军并一万步卒,连夜南下,占领界牌岭关隘。” 见周骐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诵好自己的命令,田单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中的令牌递了过去。 周骐立即双手接过令牌,随即退回原地。 田单看着在场的诸位将领,随即继续嘱咐道:“此战之目的,不是击溃秦军,而是要彻底困住秦军,歼灭掉包括秦武安君在内的秦军主力!此时我军虽占上风,却绝不可因此掉以轻心。” 田单随即复又拿起指挥棒,在沙盘指点了起来:“此战之要,一在隐秘,发起进攻前一定要保持静默,绝不可令秦军稍有察觉;一在迅速,破敌要快,转进要快,一定要趁着秦军反应未及之时,完成对丹水壁垒、界牌岭的占领,从而彻底锁死秦军。” “因此,各部务必竭力约束麾下,敢泄露我军机密者族,拖延我军军速者斩!”田单双手握着指挥棒,恨恨地下令道。 “是,谨遵将令。”众将心中一凛,随即齐声答应道。 田单听着中气十足的回答声,脸上表情这才稍有缓和,随即对诸将说道:“诸君须知,此战乃上将军精心所布之局,耗时之长、付出心血之多,汝等皆可见之。为此上将军、廉颇将军皆亲赴死地。如今战机已现,吾等皆需以百倍之精神,奋力打好这一仗!本将在此拜托诸君了!” 说着田单对着众将便是深深的一礼。 众将也纷纷答礼道:“必不负将军所托!” 一番布置之后,总算是将战前的激励完成,田单能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接下来的战事,一看自家大军一月修整之后战力如何,能否势如破竹地攻破丹水东、西两岸壁垒,能否快速攻破有天险之称的界牌岭。其次就要看秦魏接下来的大战,能不能将对方往死里揍了! 随即田单又是立即飞哥传书给了百里石长城防线。令百里石长城防线所部归从许历将军同理,速往长平关集结,并以绝对之兵力,封锁长平关外,上党地区北部而出的山口。 当夜,故关所属部队便按照要求,急行军赶往了长平关,同时,长平关方向的赵军也随即开始阻止对山林的防御。 如此一来,战至此时,赵括几乎全部的战略意图都已经实现: 其一,自己方面,所带领的四十万赵军(不包括十万的青壮)在上党地区成功调动联合国军队,并且在战斗的过程中大量地杀伤了联合国军、造成了消耗联合国军极大的战力损失。如今即便还有十数万大军在被围之中,依旧表现得败而不愧,甚至还在内部留存下了反击的力量; 其二,秦军方面,上党地区五十万大军几乎被我军一锅端了——被消灭的消灭、被包围的包围,上党一郡也即将沦陷到了赵军的在手中,包括白起在内的所剩下的近三十万大军,已经是瓮中之鳖。 其三,魏军方面,成功地被赵军以河内之地为诱饵,挑动起了其与秦军之间的恶战,魏军已经撤无可撤,退无可退,除了与秦军死拼,别无他法。 可以说,面对一月前几乎难以撑下去的局面,如今已然改头换面,变成了秦军与魏军恶斗,而赵军反而成了作壁上观者,不仅没有了亡国之危,反而有将秦军一脚踩下去的机会。 而其中最大的功臣,自然当属赵括无疑,说句旷世之功也毫不为过。 可惜福祸相依,自古如此。 打发走麾下将士,一个人在帐中发呆的田单,却是陷入了担忧之中。不是为了他自己,也不是即将展开的战斗,而是为了他新交的老友——赵括。登高易跌重,担心的,就是赵括的这个“旷世之功”。 第166章 战场魏军竟脱节 因功高盖主而惨遭“驱逐”的田单,太知道在战后将要发生些什么了。尤其是赵括还存在着瞒报军情,这样恶劣的行径。 什么?隐瞒军情是为了瞒住秦国,是为了打赢这场战役? 那是你的看法,在上位者的眼中,这样的行径简直恶劣无比,哪怕你刚刚拿下一场旷世大战,哪怕你的隐瞒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这些隐瞒都会成为功高盖主的铁证。 甚至,这样恶劣的行径在上位者眼中,还不如干脆就败了。 至于赵廷会如何对付这样一位“功高盖主”的英雄,田单甚至都已经看到了。 首先,朝廷一定会大张旗鼓地宣称赵括这位年轻的爱国者,也算是对这位英雄的褒奖。以表明接下来的做法的公平、公正性。却绝口不提此战的过程,尤其是其未雨绸缪的布局,更是只字不提,以为接下来的布置埋下伏笔。 接着大粮山中藏兵的故事会被有心之人悄悄提起,人们会恍然间发现,自己心中那个“伟光正”的英雄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瑕疵? 再接下来,一群“正义”之士会掺杂在人群之中,要求给他们的“英雄”一个解释,要把这个污点擦去。可是在这群正义之士的“擦拭”下,渺小的污点会变成大滩的污渍。 而此时,长平之战已经褪去了荣耀的光环,人们对于苦难的记忆总是短暂的,因此,赵括“挽狂澜于既倒”的形象也在时间中渐渐被遗忘,人们记住的只有那滩令人生厌的污渍。民心就这样失去了。 随后,赵括身边的人便会被调查,比如许历,无论赵括保或者不保都会掉入挖好的巨坑之中。保了,那便是任人唯亲,枉顾律法;不保,那就是无情无义,枉为主将。羽翼也就随即被剪除了。 接着,案子会被按下,在赵括付出绝大代价之下。 但就在你以为从此可以相安无事之时 ,厄运便会突然降临...... “驱逐”,或许对于赵将军而言,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尽管知道赵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田单却对此无能为力,他虽然有着望诸君的名号,但实际上他一个齐国人,哪里能真正进入到赵国的决策中心?更何况,武将从来在朝堂上说不上话,无论哪个国家!哦,除了秦国...... 或许与蔺上卿交好的廉颇会有所办法,可廉颇私往大梁,借兵魏国,蔺相如想要保住廉颇都不容易吧,更别提去捞赵括了。 只是,能够布下如此大局,甚至将久经沙场的武安君白起都套了进去的赵括,会不知道战后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明知身前便是百丈悬崖,却毅然踏上路途,或许原因只有一个吧! ——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田单轻叹了口气,目光渐渐飘向西面的远方...... 那边阳光正好,透过层层的白云,洒在大地上,与热血一起交织在红色的泥土中。一阵急促的马蹄飞过,又将那深红的泥土踏碎! 鲜血混杂着泥土和碎肉,在空中肆意飘洒。 “当”,那是秦剑与魏戟相磕的声响。就在魏军武卒即将突破秦军弩阵之时,司马错带着两百锐士并自己和白起的亲兵四千,终于赶到了战场之上。 秦魏两军最强的战力,随即再度相遇。 上一次,在伊阙,魏军武卒几乎被秦军锐士打了个团灭,今日,魏军显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定要为三十年前的前辈们报仇雪恨。 两军相遇,当即就爆发出最强的战力。硕大的秦剑与沉重的长戟一次又一次地相遇,精铁打造的剑刃很快卷口,长戟之上也是处处伤口。 终究秦军锐士只来了两百人,虽然有着近四千亲兵的支撑,但战力到底不是一个层面上的,而他们要面对的却是两千六百多(战损了三百多)的魏武卒。再加上长途赶来,立即投入战斗,体力方面便吃了大亏。 随着战斗的继续,体力不足的问题很快显露了出来,原本骄傲的将军亲兵被魏武卒打得节节败退,若不是秦军锐士拼死补缺,恐怕此时秦军的阵线早已被武卒洞穿。 但饶是如此,秦军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打得节节败退,更关键的是,几乎每次的救火,秦军都要损失一两名锐士。司马错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总共才两百多的锐士,哪里经得起如此消耗。 但他没有办法,要拖延住魏军进攻的步伐,只能用人命去填! 好在,魏军武卒虽是战力彪悍 ,但其余的魏军战力却是平平,魏武卒的推进是快,可奈何其余地方的魏军不给力,在加上司马错的及时指挥,在秦军不断的骚扰之下,其余的魏军居然有些跟不上武卒的节奏。甚至出现了武卒突进太快,险些被秦军包了饺子,不得不调转进攻方向重新杀回来的情况。 没办法,魏军在吴起的影响下,从来奉行的就是精兵路线。精兵路线在战国的初期无疑是正确的,因为当时铁器才刚刚发展,青铜器的脆弱导致了国力的有限,而有限的国力则制约着军队的规模,在有限的规模下,提升单兵的素质自然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但随着铁器的发展,原本需要三四人才能完成的耕种任务,在铁器的帮助下,甚至只需要一个人了,生产力大幅度提升也就意味着国力的提升,国力提升之后,尤其是劳动力的富裕,军队的数量的提升也就是应有之意了。 这也就导致了战国进入中期之后,战国七雄之间的战斗几乎都是十几万十几万的对攻,甚至你要拿不出个十几万的大军,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一个大国。 原因也很简单精兵路线虽然能在一场战役中取得不错的成绩,但受限于兵力,很容易在战略的大方向上陷入被动——“围魏救赵”就是最好的明证。倘若魏国的兵力再多一些,哪怕大梁多上五万大军,哪怕不是那么精锐,庞涓又何必率军千里回援? 第167章 错估形势三军动 显然经过此事魏国上层也逐渐意识到了兵力多的重要性,但河西之战五万武卒大胜五十万秦军的战绩实在太深入人心了。 于是魏国成为了七雄之中,最为尴尬的一个。 最先完成变法的它,有着最多也是最为深刻的经验,尤其是变法之一——魏武卒曾经的无限荣光,至今闪耀在魏人的心头脑海。在这样的情况下,精兵与暴兵之间的矛盾,在魏国几乎无法调和。 若是国力强盛之时,大不了双线发展,两手抓,两手都能硬——既有攻坚的核心魏武卒,又有平推的足够兵力。可随着河西、河东、河内三郡的一再丢失,魏国根本无力再维持两手抓的消耗。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尴尬的情况。 精锐的魏武卒,一直维持着数千的数量,比之秦军的锐士要多上不少,但精锐程度却有所降低,不足以在某个节点进行完全的压制与图片;但数千的数量,又不足以像往常一样在一场十数万兵力的大战之中决定战局的走势。 尖刀吧不够锋利,重锤吧不够力度,是进难攻、退无守。 怎么说呢?就很尴尬。 但这并无太多作用的数千武卒,却又分走了魏国本就不算太多的军事预算,这也就导致魏国发展不起更多的兵力,甚至跟一直是七国垫底存在的韩之国的兵力差不多,而且就连那仅有的十数万兵力的训练也是不足的。 于是,魏军在战场上有如此脱节的情况,也就不足为怪了。 可惜的是,魏国的上层是永远意识不到这点的,在他们的眼中,魏军是既有突进的尖刀,又有厚实的兵力,不说重回巅峰,但也绝对是不弱的了。若是打得不好,一定是主将的问题,绝不可能是曾经称霸过的体制机制不适应了。 不过战场从来不会惯着任何人,它从来是一面诚实的镜子,是骡子是马在上头走上一遭,也就全给照出来了。 但问题在于,将领能不能看懂,即便看懂了,又能不能将这样的问题反馈到高层,高层又会不会采纳。 当然,这些事情与廉颇毫无关系! 看着前方缓慢的推进,再看看几乎断档的前后衔接,廉颇立即就发现了魏军之中战力悬殊的问题。 跟司马错的处境一样,廉颇面对迟迟打不开的局面,虽然也是心急不已,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用命去堆! 如今的战场,已然没有了任何的计谋可言,拼的就是实力,就是谁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中军三万步卒正面压上,两万卒分左右两路袭扰秦军侧后!”廉颇缓缓下令道。 “是!”一旁的传令兵立即领命。 五万大军随即加速脱离中军,加入前线之中。而这五万大军的到来,确实是令已经有些头昏脑涨的晋鄙大舒了一口气——明明秦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可偏偏自己带着魏军最为精锐的三万大军,就是攻不破秦军的防线。 援军已至,魏军的声势大振,浩浩荡荡就往秦军杀去。 这边魏军援军赶到,那边秦军的进攻堡垒的部队也在这时间里终于撤回本阵,加入到防御之中,可是已经辛苦鏖战了半个多时辰的秦军哪里会是魏军生力军的对手,而且因为赵军的存在,退回的秦军有一多半还需要留在另一面,以防止赵军的突然袭击。 如此一增一减之下,即便双方都得到了增援,但显然魏军的支援要更加的雄厚,而表现在战场上则是:秦军便被魏军打得一退再退,眼看着就要被迫转入营寨的防御了。 当然,魏军主力的抵达与秦军攻击兵团的撤回,也宣告着这场耗时数个时辰的突袭战彻底被迫转化为阵地战。 若以战略的角度来看,魏军此次的突袭无疑是失败的。凿穿秦军阵线,会师赵军的战略意图是一个都没有实现,更别提什么穿插包围秦军了。 但从实际的战果来看,此次突袭,成功地打乱了秦军的部署,并导致了秦军在正面战场和数个分战场(收缩防御被赵军尾随而击)上损失惨重,保守估计秦军至少有四万人马在此次突袭中饮恨当场,而赵魏联军的损失甚至不满万数。 四比一的战损比,放到哪里都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而且,秦军的损失还在时间的推移中不断的增多,只要内外夹击的局势不发生根本性的变化,那么剩下的秦军的消亡便是迟早的事情。 这样的情况,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信陵君清楚,廉颇知道,白起更是明白。自然作为此战的“始作俑者”——赵括,更是清楚明了。 然而,对于局势的理解却是截然不同。 信陵君和晋鄙坚信,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倾倒向赵魏,只要其他国家的介入,或是秦王凭空调出一只数目及其可观的援军(十万人以上),秦军的战败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信?你看那不断后退着的秦军主力,还有那近在眼前的秦军营寨。 白起却是对自己的麾下有着绝对的信心,哪怕如今的情况已经崩坏,但只要外围的军队赶到,自己就能立即对魏军形成反包围,胜负仍是未知之数。 当然,不能说他们错了。 只是因为他们所掌握的情报有限,错误的认知导致他们错误的判断。 信陵君和晋鄙一是错估了对自己十二万魏军的战力,同时也对赵括所部有所误解。他们以为包围圈内的赵军很快会发动进攻,从而里应外合与自己会师,那么即便秦军从关隘调集了几万大军,也不过是抱薪救火而已。 而实际上,包围圈内赵军所剩不多的精锐战力,被赵括全数调去了进攻光狼城。甚至若不是怕魏军有所迟疑,连剩下战力的反扑,赵括也还想再等一等。 至于武安君白起,对于敌我双方兵力、战力的分析与判断,显然比之信陵君要准确不少,但他千算万算也绝算不到赵括战至如此绝境之时,居然还保存着一张足足十万精兵的底牌没有掀开。 第168章 心理战中悄博弈 而这一切的一切,还算是赵括和廉颇所希望的。甚至魏军没能按照设想中那般迅速突破秦军的防线,对于赵军整体而言,也是利大于弊。 突袭战虽然能大量杀伤秦军的战力,但如同绞肉机一般的阵地战,才能令秦魏两军两败俱伤。 当然,危险还是有的,那便是一旦魏军崩盘,赵军也极有可能因为战力前出的缘故,瞬间崩盘,那么即便大粮山中大军能够将上党四周锁死,赵括和麾下的十数万大军也势必饮恨上党之中。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赵军继续安心守住堡垒,等候秦魏两军打生打死,自己坐等收其渔利。可按照如今秦魏两军的战力推断,魏军虽有突袭之利,秦军方面还需分兵守住赵军,可渐渐的肉眼看见的秦军已经在开始发动反击,若是赵军不出手,魏军恐怕很快便不会是秦军的对手。 魏军不能倒下,至少在大粮山大军完成包围之前,在赵韦两万大军攻破光狼城断掉秦军的粮草之前,魏军绝不能倒下! “三日!”赵括有继续在心中暗暗设置好了倒计时。只要三天时间,赵括相信只要三日时间,赵韦一定能够抵达并攻破秦军的后勤总站——光狼城,而田单所部也一定能将东、南两面的门给彻底关上。 “传令西北面各军,抽调一半之兵力,增援东南;东南面各堡垒、各阵地,所部所有兵力,立即全线出击,不惜一切代价撕开秦军防线与廉颇将军会师!”赵括冷声下令道。 他知道,这一道无情的命令下去,前线的大军,数万原本或许不用死的将士,将会因此而丢掉性命。甚至就连自己,也会因为这道军令而陷入危险之中。 一旦失去堡垒和地利,掺杂着大量青壮,又经历数场恶战,战力危殆的赵军即便如今有着士气的加成,又岂是精锐的秦军的对手。 强自冲锋而出,除了巨大的伤亡之外,赵括根本想不到对于自身而言有什么的益处,甚至若是损失过重,秦军再顺势杀来,或许...... 可赵括不得不这么做!不论对内对外,他都必须表态! 对内而言,援军近在眼前,若是不出兵,定然说不过去;对外,更需要自己的士兵用性命安抚住魏军,令其继续与秦军鏖战。 “行百里者半九十”,赵括不想倒在这九十里处,便要用自己和麾下士卒的尸骨与鲜血铺就最后的十里路。 世人皆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谁又知道渔翁为了让鹬蚌相争起来,花费了多少的心思,耗费了多少心血,而在那得利的最后一瞬:渔翁又需要经历多少危险,等待多长的时间。 身上的箭伤刚刚结痂,赵括随即强撑着伤体,在亲兵的搀扶下,来到了前线的各个阵地之上。目的只有一个:激励将士,奋勇拼杀。 随着赵军的反击终于来临,司马错手下最后的预备军团也全数被逼了出来,而夜晚也终于到来。 这夜注定是难眠的一夜,无论秦、魏、赵三军任何一个人。 目前的战场形式是: 正面战场之上,司马错手握不足七万战力,硬抗着魏军一十二万大军以及赵军六万多兵力的两面夹击,已经东南面已经全线放弃外围阵地,退守本寨;西北面面对赵军,秦军倒还算是游刃有余。 秦军北面和西面的九万多兵力已经全数收缩,与赵军所剩不到三万军力隔空对峙着,谁也不敢轻易动作;而从光狼城、界牌岭、以及东西壁垒所抽调的四万大军,正向着魏军的侧后悄悄地三面合围而来。 再往外,则是大粮山中十万赵军,黑夜里,朝着秦军的命脉缓缓前进。 点燃篝火,正面战场之上,随着赵军加入战场的消息传到魏军之中,秦军的处境便越发艰难了。 “报:营寨东南角失守!魏军三千军突入,请将军速作决断。” “报:前军兵力不足,寨门危在旦夕,请将军速派援军。” 一声声急报响彻在司马错的帐中,一个危机尚未处理好,另一个危机便已经来到,面对魏军的强势压迫,如今的秦军变如同一个老旧的水管,几乎处处漏水。 司马错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大将,面对着如此情形,却也表现得不慌不忙,颇有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意味。 “锐士所属立即派出两千人,即行前往东南角,挡出来犯之魏军。” 略略思索一番之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司马错只能拆东墙补西墙,随即继续下令道:“赵军一侧再调一千五百军,会同五百亲兵,增援寨门。” 沉稳的声音瞬间传抵达众人的耳中,而这短短一句话,却不仅仅是一句命令,更是司马错淡定的心态。天知道,在如此激烈而彷徨的战斗中,一道笃定的指令对于众人有多大的鼓舞作用。 “将军好像看起来一点不慌啊!”众人窃窃私语道。 “那是!司马将军什么没见过,巴蜀知道吧!司马将军当年五千兵被巴蜀二十万联军给围了,最后,你猜怎么着?”不知从哪钻出个“万事通”,挑拨着众人的心弦。 “怎么着?”一人赶紧问道。 “我王早就派了一支五万精锐直插巴蜀军的老巢了,司马将军就是来吸引巴蜀联军的。”那人也不卖关子,悄然就将巴蜀之战改头换面地诉说了一番。 “是极,是极!吾也曾听说过!巴蜀联军得知老巢被袭击,慌忙后撤,却被司马将军五千军追击,狂屠一番。巴蜀一战而定也!”一旁的闲人也立即帮腔道。 “如此说来,吾等今日之战?”刚刚发问之人仿佛发现了什么,几乎要惊叫出来。 “噤声!此乃机密,岂可外传!”万事通立即阻止道。 ...... 很快,随着司马错淡定的几声将令,一股子信心也无形中传递到了军帐内的其他人,而中军帐的淡定如初,也如同水面上一道道波纹一般慢慢荡漾到全部阻击中的秦军之中。 就连传令兵也不像刚刚那般的急切,抱拳领命,昂然而去。 显然,心理战不仅仅是赵括会打。 第169章 行百里者半九十 在司马错的不懈努力之下,秦军的阵线总算是稳定下来了。虽然几乎每时每分之间,都有数十秦军命丧当场,但司马错相信:只要继续稳住一日,胜利的天平就将重新倾向秦国! 至少,白起派人飞马传来的消息是如此的!三处的援军已经趁夜开拔,甚至向秦王再要援军的飞鸽传书也已经发出,坚持住,就能从更广阔的空间上完成对于魏军的包围。 事实也确实在想着白起所预料的方向进行着。 只是白起不知道的是,在他的外围有着更多的赵军,正准备趁着他抽兵的间隙,偷袭关隘,将上党战场彻底封锁。 有人或许会问,既然赵军可以通过壁垒、界牌岭和光狼城将秦军锁死,那么白起为何不直接撤退或是按兵不动,也将赵魏联军困死在上党地区。 首先说撤退的方案。 若是白起壮士断腕,直接带着东北部的十万(突袭前,总兵力曰十万多人,西南部兵力也是一样。)兵力往光狼城中撤退,同时令西南两面之军,界牌岭方向突围,那么赵魏联军是挡不住的。 当然,秦军的损失也不会少。稍好一点的东北部大军,能有六万人马逃离便不错了;西南面就会比较糟糕了,能有三万人马最终逃至木的地就算不错了。 那么接下来呢?壁垒的一万多守军很快被魏军消灭,而界牌岭的队伍也会在赵魏联军强大的攻势下被迫后撤至河内之地。 虽然最终秦军能够保存下近半的战力,但上党境内,恐怕也就只剩下光狼城可守了。lu 而一旦界牌岭丢失,秦军重要的物资补给通道便被切断,想要守住光狼城就必须从河东郡,跨越空仓岭而来。空仓岭,那可是廉颇抵达上党郡之后布置的第一道防线,虽然王龁将军当时趁着赵军立足未稳,立即出兵打败了赵军。 但能被廉颇选为阻击秦军的第一道防线,其中险要更不必多说,而若是秦军需要长时间翻越此岭运输物资补给,其中损耗,不言可知。 反观赵魏方面,有了界牌岭在手,魏军可以随时通过走周王畿的平坦路线,对联军输出物资。赵国虽然已经被掏空了,可魏国到底是老牌强国,虽然现在是没落了,但从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知道魏国还有多少库存——表里河山的名号可不是盖得。 此消彼长之下,赵魏联军甚至不需要对光狼城硬碰硬,坐等秦军物资告急,秦军不退也要退。 若真战至此时,上党战役不败也败了。 这显然是武安君白起无论如何所不能接受的。 那么能就地驻防,困死联军吗? 显然也不行!无他,兵力不够! 不论是正面战场,还是三地的守军。正面战场上,秦军本还有二十万大军,但在魏军的突袭之下,战力损失很快也很大,而赵魏联军在大战之后还有二十万左右。更要命的是整个战场呈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自家的兵已经鏖战日久,打同样疲惫的赵军自是问题不大,可要跟养精蓄锐而来的魏军过过招,显然不太够看;再加上兵力的短缺,以及战场被赵军分割,自己的增援难及等问题,显然秦军若是不动援军,在正面战场一定要吃亏,甚至是吃大亏。 而一旦秦军在正面战场吃了大亏,各处守军仅有万余,显然也根本挡不住赵魏联军,于是困军之策也不可能完成。 所以,除非白起认输,立即率兵灰溜溜地退回河东、河内,否则,但凡白起还有一丁点儿的争胜之心,摆在白起面前的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便是孤注一掷,调兵来援,调集所有的兵力,给魏军也来个反包围。 赵军方面,十二万大军(赵韦所部两万加大粮山中十万),虽然不多,但却足以困住厮杀之后的秦军残部。 当然,前提是不能被秦军提前发现,否则,驻守的秦军虽然只有万数,也足以拖住赵军一定的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飞鸽传书通知白起。而白起何许人也,一旦知道赵军还有一只生力军没有登场,恐怕立时就会下令撤退。 到那时,或许秦军依旧会撤离上党。 但秦军终究还是保存了大半的战力,以秦国的性子,恐怕没两年就会再起波澜,再攻上党!到那时,赵军是战还是不战? 而且,若是让秦军就此离去,保留了大半兵力的秦军势必死守河东、河内郡,若是魏军“邀”赵军共击河内,赵军应是不应? 若是应了,在秦军的地盘跟白起以及如同哀兵一般的秦军过招,赵括也好、廉颇也罢显然都没有这样的信心。一个不小心,全军尽墨也不是不可能。 可若是不应,一是道义上过不去,人家魏国可是来救你赵国的,二是,这上党之地的归属权,或许手握十万大军的信陵君就要好好地跟你赵国谈一谈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啊! 赵括在包围圈中,用自己和十万赵军的性命作赌注,亲临前线,只为铺就赵军走向胜利的最后十里路途; 大粮山中,十万的将士的注视之下,无形的压力悄悄投射到田单的身上。他知道,他的决断,甚至只是一时半分的差距,都将彻底左右整个战局的走向。 一如“火牛冲阵”的那个夜晚,只是他背后的国家却已经由齐国变成了赵国。 用他这样一个外来之将来决定如此重要的收官一子,田单也不经有些佩服赵括的胆量,尤其自己还曾经是他父亲——马服君的政敌,胸襟之大,便是蔺相如知道了也得自愧不如吧!一股子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萦绕心头。 只是,这一收官之子,着实不好下啊! 下好了,妙手回春;下臭了,虽不至于满盘皆输,但也会令前途彻底的晦暗不明了起来,不仅是赵国、赵军的前途,还有自己的!一月多的布局,就看自己的了! 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头顶的明月。 月已中天,摒除掉一切其他的想法,看着眼前灼灼的目光。 “报:......” 第170章 大粮山中赵军出 一道急切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一名身着百姓衣衫的壮汉飞奔闯入军帐之中,众人对此却丝毫不感意外,甚至目光灼灼地盯着来人,仿佛就要将来人吞下一般。 来人正是田单所派出的乔装打扮的斥候,稳妥起见,田单撒出了无数探马,为的就是探查出秦军接下来的动作。 “讲!”上位坐着的田单淡定的说道。 “禀将军:壁垒守军已经开拔,余者不过数百。”来人双手抱拳,快速将消息一一道明。 闻言,军帐之中,赵军诸将先是一静,随即,一股热血的冲动弥漫开来,众将的眼睛瞬间全部转移到了上首的田单身上。连连抱拳而请命道: “将军!” “将军!” “出兵吧!” 田单心中也是微微一震,果然白起不甘认输,秦军还是试着要搏一搏!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秦军还有没有其他阴谋的可能?比如调出我军? 不,不会,若是秦军已经发现自己,那么死守才是最佳的选择。 既然如此,田单环视一周,熊熊的烈焰仿佛已经在他的面前绽放。 “周骐将军,按计划行事吧!”田单稍稍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正身说道。 “是!”右手下第一人周骐当即领命道。 眼见着与自己齐名的孙崮,已经在上党战场上拼杀日久,立下了不世的功勋,自己却一直蜗居在大粮山中,自己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可偏偏自己还是知道上将军与廉颇将军的计议之人,不仅不能请战,还要帮着田单将军给开解请战之人。 其中憋屈简直不足为外人道也。 终于,他的舞台终于来了。 双手接过田单的将令,转过身,右手持令,左手握剑,对着在场诸将下令道:“左营校尉,孙溪。” “末将在!”末位之上一名都尉当即出班答道。 “与汝三千步卒,即行前往韩王山,夺回大营,随后至壁垒会合。” “是!”孙溪校尉立即领命道。 “后营校尉恒都。”周骐继续下令道。 “末将在!”又一名都尉领命而出。 “率军五千,即行开始转运粮草军械之用。”周骐下令道。 “遵命!”恒都校尉也立即领命道。 “骑军都尉、李凯,前军都尉、王邝,典军校尉、周昉。”周骐一连点下三名大将之名。 “在!”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 “率本部军马三万军卒,随本将直插丹水壁垒。”周骐令牌一指,下达最后的指令。 “是!”出班的三人再度齐声应诺道。 随即转过身,周骐向着田单双手抱拳又是一礼,见田单微微点头,这才大步流星地领着刚刚点名的诸将,出了大帐之外。 “诸位无需懊恼,此战我军欲要与那二十多万秦军决死一战,苦战仍在后头。”田单稍稍安抚下未能成为先锋军一员的诸将,随即继续说道:“诸营备战,半个时辰后,全军开拔!” “是!”在场诸将闻言,心情也是纷纷一振,当即领命道。 田单所言倒也并非虚言,毕竟以秦军的悍勇,即便是被赵军重重围困,即便是弹尽粮绝,恐怕也绝不会投降。尤其在绝境之中时,秦军往往还会爆发出绝强的战斗力,所以,即便是赵军完成了最后的包围,恐怕还需要接一场硬战。 这也是界牌岭方向只派了三万大军的缘故,有着天险支撑的界牌岭,显然是四个方向上最为安全之处。 当然,若是能够让魏军与秦军尽可能地两败俱伤,那是最好的了。 月夜下,中央战场上,魏、赵、秦三国数十万大军依旧在乱战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战将那一隅之地彻底变为了血肉的磨坊。 激烈的混战彻底点燃了三国军队的血性,谁也不肯后撤一步,因为一旦后撤半步,面对的,可能就是彻底的崩溃。因此寸土必争成了三军的共识,每一寸山河之下都是三军无尽的血肉尸骨。 即便是最为羸弱的青壮所组成的赵军,在经历过数次大战之后,大批的青壮倒下了,而能从激烈的大战中成功活下来的青壮,也在血与火的历练之中,渐渐地完成了从民到兵的蜕变,渐渐地,进退有了秩序,组成的阵法也终于似模似样。 加上赵括亲临战场,一杆“赵”字大纛高耸在众军的身后,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然印象深刻在众军的脑海,“肃杀”之气在众军身上蔓延,为了上将军的口号,如同一道闪划破这个寂静的黑夜! 听着赵军的怒吼,望着远方模模糊糊的高耸着的“赵”字旗帜,司马错知道:赵军这是拼命了! “擒贼先擒王”的念头在司马错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以锐士为先导,亲卫跟上,直捣赵军腹地,生擒赵括。”的打算,几乎在见到那面大纛的一瞬间,便在司马错的脑海中形成。 一旦,当面的赵军被破,赵括或死或擒,赵军极有可能就此丧失军心,就此溃败也是有可能的。如此一来,原本四分的秦军便可以齐聚一块,而所要面对的敌人也只剩下了魏军十来万部队而已。 可惜的是,这场豪赌,司马错终究还是不敢压上筹码! 兵力,还是兵力! 一旦自己强行抽出充当救火队员的锐士和亲兵们,直捣赵军腹地,赵军势必展开殊死的抵抗,而且赵括肯定也不会就地等候。那边能不能突破不知道,能不能生擒或者击杀赵括不知道,击杀后赵军的反应是彻底疯狂还是就此销声匿迹,也不知道。 自己唯一能肯定的是:对面的魏军一定会趁机强攻自己,而失去最强战力的自己,根本无力抵挡魏军的进攻。 那么即便退一万步讲,自己就是这么好运,生擒了那赵括,魏军会因为一个赵国的上将军而停滞进攻吗? 恐怕魏军的主将只会巴不得自己将那赵括杀了泄愤吧! 廉颇的旗帜并未打出,前线只有晋鄙的旗帜,因此秦军并不知魏军的主将是廉颇,当然,即便是廉颇知晓了,想要停止进攻,信陵君也不会同意的。 而晚间武安君的快马已经来报:援军已经连夜赶来,守住就能赢! 所以,几乎一瞬间司马错便已经有了决断:稳! 第171章 国运之战岂能赌 成败有时候或许真的就只在那一念之间。 如今的赵括身边的防御力量几乎可以用薄弱来形容,除了数百亲兵之外,几乎就没有了可用的兵力,就连亲军副统领赵韦都被赵括调离开了。而就算是这数百亲兵,因为跟随着赵括和赵韦数度出击的缘故,几乎人人带伤,更是疲惫不堪,战力可称危殆。 至于前线的将士们,在不断的进攻之中已经爆发出了他们几乎全部的潜力,即便是再疯狂,也不会是秦军精锐亲军的对手,更何况还有号称精锐中的精锐的秦军锐士打头阵。 因此,只要司马错狠一狠心,赌上一把,赵军阵线极有可能被他给捅破,而一旦赵括这个精神支柱失去,已经拼命良久的赵军极有可能在一瞬间情绪崩盘,从而彻底崩溃而逃。 到那时,主战场之上,那就是二十万秦军对十万魏军,二比一的战力比,足以再度激发魏军的恐秦症。 若是一切朝最利于秦军的方向发展,魏军甚至可能不战而逃!那么接下来的情况,便是二十万秦军会攻界牌岭,虽有天险,三万赵军显然也不会是二十万秦军的对手。而随着界牌岭的易手,秦军补给线重新打通,整个战场的主动权随即便会再度易手。而赵括所精心布下的局面也将随之被破。 即便魏军不溃不退,继续跟秦军硬刚,以秦军战力也是丝毫不虚的,而面对这样“秦强魏弱”的情况,大粮山出发的赵军势必也不再能置身事外,除了加入战场,会战秦军之外,别无他法。 而此时即使赵军加入战场,兵力也不过是二十万对二十万,虽然养精蓄锐的赵军可以压制住鏖战已久的秦军,但依旧精锐的秦军却也能压制住患有恐秦症的魏军。 此战结果,殊未可知。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即便赵军最终胜利,恐怕赵括好不容易藏下想要保存下的十万赵军种子,也要所剩无几。而这绝不是赵括所想要的。 没错,直至此时,几乎已经被包围了的秦军仍然有着绝地翻盘的可能。秦军之强、秦国之威,可见一斑。 好在,身为前军主将的司马错,终究没有敢赌上这一把。 不是司马错老了不敢赌了,当年敢以裨将之职,在朝堂之上公然反对如日中天的张仪张相国的国策,提出入蜀企划的少年郎,至死都不会缺乏一颗冒险的心脏。 或者说,地处西域,自古蛮荒之地的秦国,从来就不缺乏冒险的精神。 因为敢冒险,才能压上自己的国运,不惜得罪几乎所有的贵族与平民,进行商鞅变法; 因为敢冒险,所以才敢在一次又一次的战败之后,依旧敢于发动河西大战,将战国首雄的魏国拉下马来; 还有犬戎、义渠、巴蜀,几乎每次的领土扩张,秦国人都将自己的国运压上了。 听着是不是有些耳熟,没错,某个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也是如此。所以说,要说那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不是徐福带去的人繁衍出来的,我是不信的。(所以,中国最大的岛屿是——......) 当然,相对于小日子不错的那个国家的盲目,秦国的豪赌,都是经过严密的计算之后,有了很大的胜算,确定了巨大的利益之后,才会压上全部身家的。也因此,秦国一步步地壮大,最终变成战国中最强的一国。 司马错的决断,显然依旧延续秦国这样的思维。这个险,从司马错的角度看来,利益不可预测,而危险却是实打实的,实在有些不值得。 当然,司马错没有错!秦国人的习惯性思维也没有错。 错的只是赵括的计划太过隐蔽,对自己、对他人都太过残忍。 于是,秦军最后一丝丝的反败为胜的可能,在朗月逐渐西沉之间,渐渐在血与火的硝烟中消散不见。 只是这一切,都仿佛与西北面的秦赵两军毫无关系。 相较于东南面的打生打死的血肉磨坊般的主战场,仅仅距离不过二十里的西北面战场却显得异常的安静。 秦军早已停滞了无效的进攻,除了必要的防御兵力,其余的几乎全部的兵卒都在抓紧时间进行修整,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决战。 赵军这边,没有了秦军的进攻,自然也是乐得清闲,加固工事、重整兵力也是忙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想要去捋秦军虎须的意思,赵括很清楚,没有魏军牵制秦军的战力,自己的这群军队莽上去,那就是在作死。 朗月当空的夜里,十数万赵秦士卒枕着月色,听着数十里外若有似无的厮杀、呐喊与兵器交加的声音,慢慢陷入睡梦之中。 不是他们无情,面对同袍的浴血厮杀无动于衷,而是战争教会了他们——担心也好、同情也罢,根本对战局毫无作用。 今日同袍浴血,或许明日就轮到自己死战。这短暂的休憩的时间,就是同袍浴血拼杀的目的。闭上双眼,放松身体,静静地在被窝里恢复体力才是对同袍的浴血奋战,最好的支持。因为只有这样,轮到自己时,才能多杀他几个敌寇。 静悄悄的西北面战场数十里开外,阵阵马蹄声将蝉鸣蛙叫踏破,不算整齐的步伐中带着一丝丝地急躁,好在有朗月相照,这连夜的行军才算不那么的单调。 前方的战事已经如火如荼,自己能早至一刻,那便能多活下不知多少同袍。带队的都尉显然很清楚这个道理。 “快些!再快些!”都尉骑在高头大马上,不住地催促着麾下的前进。 想要一击即胜,武安君指示,三路援军必须以狼烟为号,一起从不同的方向发起对魏军的总攻。明日午时,便是抵达指定位置的最后期限!作为路途最远的一方,从光狼城而出的大军必须要比其余两处的援军付出更多的辛苦。 所有的干粮、包袱等物资早在出发的半个时辰后便被都尉下令抛却,可望着这延绵的山路,都尉心中还是不由得泛起了无力之感...... 第172章 上党东门再易手 半日时间,要走完几乎一日的路程,还要立即发起进攻。这样的要求,对于任何一支军队而言,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即便是天下诸国中最为精锐的秦军,面对这样的要求,也是心生绝望。 但再绝望,也绝望不过此时正在遭受赵魏联军夹击的同袍们绝望。 都尉知道,自己和麾下的秦军将士们,此时已经别无选择。 非战斗减员从午夜时分便已经开始了,失足落下山谷的,剧烈运动心跳骤停的,还有体力不支倒伏在地的......然而,这些意外丝毫没有阻挡住秦军前进的步伐,甚至连一点迟疑都没有,就连那些倒下的士卒,依旧坚持向着目的地的方向爬着。等收容的后续部队赶到,那倒下的士卒早已体力耗尽...... 这是一只真正意义上的铁军! 白起是幸运的,因为这样的铁军,他的一切天马行空的指令才能得以执行,而正是那些天马行空的指令,才成就了白起的“武安君”之名! 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便是如此吧。 只是狂奔中的秦军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的北面不足数里的山林之中,也有一只队伍正向着他们的来路狂奔着。 那是赵韦所率领的丹水西岸上,赵军最后的一只生力军。赵括宁愿使用“拔碎牙”的战术也不曾暴露的两万精锐,整整修整了十余日的两万精卒。 如今,终于可以露出他们的獠牙! 只是,如今的赵军依旧见不得光。为此,赵军不仅进行绕远,更是将行军路线定在了更为茂密的山林之中,其行军难度可想而知。 可是赵军的行进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因为赵军的士卒们,虽然不知道他们将要去往何方,但他们知道,他们即将最先吹响反攻的号角! 一想到这儿,原本热辣的胸腔仿佛也有了一丝丝的清凉,阴森的树林也没有了那么可怖,心中一团热火,只想尽快抵达目的地,与秦军好好做过一场。 就在秦赵两军在相距数里的路程上进行着“双向奔赴”的同时,秦军壁垒所部与界牌岭所部也已经开拔,只是相对于光狼城中的军队,他们的行军要显得更加的轻松些,按照如今的脚程,到达指定位置后,他们甚至还能有一到两个时辰的时间进行修整。 只是他们也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刚刚离开壁垒,消息便传到了大粮山军营之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仅仅过了盏茶的功夫,三千赵军便出营门而北,向着韩王山的方向便去了,又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三万大军随即浩浩荡荡从营寨正门而出,骑军在前,步卒在后,直直地便向秦军刚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的壁垒而去。 再接着,又过了两刻多钟,近七万赵军主力全数开出,赵军隐藏了一个多月的杀手锏终于要亮出! 而赵军的反击,仍是从韩王山打响。 一如当日秦军胡伤所部杀入韩王山大营一般,赵军对韩王山大营的进攻,只能用轻易来形容。因为秦军根本也没留下多少兵卒守卫韩王山大营。 只是与胡伤所部不同的是,赵军显然对营中诸事物和山间通道等地要熟悉得多,三千精兵抵达韩王山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封锁——将一切可能出山的路口全部封锁。 此举当然是为了保密,毕竟秦军越晚发现这只大粮山中赵军的存在便对赵军越有利。 直到最后一个路口被围上,校尉孙溪这才领着剩下的千余战兵,不慌不忙地杀向仍在熟睡之中的秦军。 看守营寨的百余秦军,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已经被包围在西岸的赵军会在东岸展开反击,更没有想到赵军居然如此看得起自己,居然派出了三十倍的兵力进行围剿。 韩王山大营之中,毫无防备的秦军很快被赵军一网成擒。随即校尉孙溪留下三百战兵留守营寨,其余兵力立即赶赴壁垒。他知道,韩王山的战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是自己行动够快,或许还能赶上那壁垒之战。 可惜的是,因为封锁山口的缘故,孙溪所部耽搁了太长的时间。等孙溪抵达壁垒外围,却发现东岸的壁垒已经被拿下,甚至周骐将军已经率领先头部队悄悄渡过丹水,正准备对沉睡中的西岸壁垒发动进攻。 是的,东岸壁垒之中,本也没有几个秦军的驻守,加上赵军对于自家壁垒的熟悉,因此周骐所部几乎是兵不血刃便拿下东岸壁垒。 随即,按照田单将军的指示,周骐所部三万人马分出部分兵力驻守东岸,余者以骑军为头阵,悄然便摸过了丹水。 直至此时,秦军的西岸壁垒之中依旧是一片寂静——显然赵军的行动并没有被发现。 倒不是壁垒之中的秦军偷懒,一则壁垒终驻守的兵力几乎已经被抽调一空,所剩的兵力不足千人,还多是伤兵之属,看一看物资没问题,可要他们巡城属实有些难为他们了;二则即便他们有所防御,也是向着丹水西岸才是。 在他们的想法里头,丹水东岸如今已经是他们秦军的天下,赵军早就逃到了百里石长城那边去了,更何况,东岸还有一条壁垒。 很可惜,东岸壁垒的兄弟们也是这样想的。 有着这样的想法,两道壁垒最终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数万赵军,沿着前两次壁垒之战后留下的缺口,分作数十股力量,悄然侵入到了西岸壁垒之中,很快发现了秦军的几处聚集地,一番弓弩伺候,随即长矛兵前往补刀,几乎又是无声无息地,整个西岸壁垒随即沦陷。 即便有几个秦军想要奋力的反抗,可面对着层层叠叠的赵军,反抗终究是无力的。 不过两刻多钟,渡河、入侵、斩杀一气呵成,上党的东大门彻底被赵军给关上,而最要命的是,壁垒之中的秦军无一人漏网,这也就导致了秦军的消息将再度滞后。 好巧不巧,两刻钟的时间里,田单所统帅的赵军主力也已经抵达壁垒。 空空的壁垒也没有什么需要交接的,随即按照原计划,周骐率领骑军再度踏上征程——这一次,他的目标是:界牌岭。 第173章 界牌岭陷秦军危 这次的赵军没有再多做隐藏。 尽管壁垒之战,赵军很好地控制住了局面,将其中秦军全数斩杀,但田单依旧担心在某个未知的地方,或许就有秦军幸存下来,不需要多,只要一两个,自家大军的意图便将暴露。 而且即便没有秦军幸存,秦军也随时会因为物资等原因派人回来督促。换句话说,西岸壁垒的沦陷,随时有可能被秦军发现。 所以,抢时间是赵军唯一的办法。 即便秦军还有幸存者,他想要将消息传递到大军之中,需要时间,秦军得到消息之后,查证需要时间,判断也需要时间,反应在快速,也需要重新部署,部署仍旧需要时间,赶回壁垒和界牌岭又是时间。 而这所有的时间加起来,就是田单给周骐下达的:赶到界牌岭,攻下界牌岭的时间——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抢在秦军反应过来之前,拿下界牌岭,关上上党战场的南大门! 可以说,只要周骐做到了,那么这场仗秦军便再难起什么波澜! 那还有啥可说的,玩命奔呗!于赶往光狼城的赵军所不同的是,周骐所部尽是骑兵之属,也只有骑兵,才能来去如风,在三个时辰内抵达远在数十里外的界牌岭。 当然,骑兵攻城,显然是个问题。田单在赌,赌白起会孤注一掷,赌那界牌岭的兵力也如壁垒之军一般被抽调一空。 若是赌输了,恐怕界牌岭就要成赵军的伤心岭了! 当然,以赵军三万兵力的优势,又是突袭之下,即便是秦军仍在也是有机会突袭成功的。而想要功成,这个进攻的时间也就很微妙了。 如今正是丑时,三个时辰之后,便刚好是辰时,关隘开门之时! 早了,岭门未开,三万骑军,又无攻城器械,想要破关,难如登天; 晚了,消息已至,岭门一关,三万骑军只能在城下望城兴叹,徒呼奈何; 显然,这样的时间选择并不是巧合,而是田单精心做过计算的。当然,算得在准,设计得再巧,也需要人去执行。执行得好,那才是真的好! 好在,廉颇走时为赵括留下了两员能战之将!一擅守者孙崮,在赵括的身边,赵括昏迷的时间,全靠孙崮一力支撑,赵军才没有散了架;一擅攻者周骐,被赵括留在了大粮山中,而他也在巧夺壁垒之战中小小地证明了一下自己。 尤其擅长骑军的他,显然是攻破界牌岭的不二人选。 田单当然也有这样的能力,但一则年纪摆在那里,长途奔袭到底还是要绝佳的体力;二则壁垒这个底线,还需要田单坐镇;三则如今赵括被围,外围的军队只能悉数听从田单的调遣,而沟通南北与中军,田单作为主将只能在中路壁垒。 于是,进攻界牌岭的人选毫无意外地落到了周骐的身上!而出身北军的他,也丝毫没有辜负廉颇和赵括的信任。 一夜狂奔,未至辰时,大军便已至界牌岭不足二里之外。二里地,在步卒来看或许还需些时间,但对于骑军而言,几乎是转瞬即至。 前方的探马已经带回关门已开的消息,可惜关门之上,仍有巡逻之秦兵。虽是不多,但为了保险起见,周骐并未下令全军出击,反而换上了准备好的富商的衣服,带着三百精兵,分作数批,驾着数辆满载火油的马车,便怡怡然往那界牌岭而去。 显然,周骐的打算是先混入城中,再亲自以亲兵强占关隘之门,随即点燃火油,引诸军来攻,三百亲兵,足以坚持到大军赶到。如此一来,即便秦军主力未出,界牌岭也将被周骐一战而下。 可惜,界牌岭上的秦军并没有给周骐发挥的空间。 关隘之内的秦军主力早已在黑夜中悄然离去,如今的界牌岭中,秦军总数也不过五百人而已。 刚刚进入城中,周骐变敏锐地发现了秦军兵力的不足,撕开外部的锦袍,露出里面的红衣铠甲,一个转身,藏在马车上的长刀已经握在了手中,左劈右砍之下,关门内几个秦兵立时就倒地不起。 城门顿时乱做一片,哭喊声、叫骂声还有呻吟与哀嚎响成了一片。 三百亲兵也纷纷亮出铠甲,从马车的底部抽出长刀,一部跟随着周骐护卫在关隘门洞之前,一部则是点燃了随行的马车,引众军前来。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就越发地简单了,看到浓烟飘起,三万大军随即奋蹄狂奔,向着界牌岭便杀了过去。 只一个冲锋,界牌岭守军便已是全军尽没。 至此,上党战场之南大门也被赵军彻底关上。 与此同时,鏖战一夜的主战场上,秦军虽然在魏赵联军的强攻之下损失惨重,但到底没能被突破。 天一放亮,赵括知道,秦军的反击随时可能降临。 巧的是,赵军的战力也确实到达极限了。于是,赵括随即下令放缓进攻节奏,并且逐步收缩阵线,为即将到来的秦军反攻做好准备。 因为赵军的战力确实经过一夜之后已经处于衰退的阶段,因此赵括的战略转移倒也没有引起正在酣战中的秦魏两军的怀疑,。 甚至对于司马错而言,还算是个不错的消息。毕竟赵军再弱,也牵制了自己两万多的兵力。如今虽然不敢大张旗鼓地全部调到魏军这边,但稍稍挪两千兵卒还是可以的。 而这两千兵卒对于几乎已经到了绝路的东南面秦军而言,简直如同久旱逢甘霖,一滴! 没错,虽然两千兵卒对于紧张的局势稍有缓解,但魏军的攻势几乎延绵不绝,两千人的投入根本翻不起半点的浪花。 这还要多亏了廉颇将军的亲自指导。廉颇心中显然也清楚秦军势必反攻,因此廉颇并没有采用常规的三班倒模式进行轮流攻击,反而增加了每次进攻的人数,以两班倒的方式对秦军进行着攻击。 具体而言:一十一万魏军(前期战损约万人)被廉颇分成了三个部分,其中原先的先锋之属约两万多人全数撤下来修整,并接管后营作为总预备队,其余九万人马则被拆分成了两个攻击军团,轮流对秦军发起进攻。 因此,天虽亮,而魏军的攻势却丝毫未减。 第174章 午时至而援军现 战至此时,任何的伎俩已经不管用了。 司马错身边除了几个传令兵之外已经再无可用之兵,从白起手中带来的锐士和亲兵们也已经损失殆尽,而经过一夜的鏖战,本就疲惫不堪的秦国的士卒们如今更是困顿不已、战力危殆。 甚至可以说,秦军如今只是凭借自身顽强的意志力和已经深入骨髓的肌肉记忆,与魏军继续做着抗争。 这样的抗争注定需要付出绝大的代价! 秦军的阵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着,而司马错对此已经毫无办法。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战场的主动权已经彻底被魏军控制在手中,无论是身处前线的晋鄙还是坐镇中军的信陵君,都是一脸的喜色。 若不是廉颇拦着,信陵君几乎想要将那轮休着的,以及那预备队一股脑儿地投入战场,将当面之秦军彻底突破。 没错,战场的节节推进已经令长久未能获得过胜利的魏军将领们有些上头了。 迟迟不动的西北面的秦军,被他们自认成了赵军阻击的功劳;苦苦支撑的东南面秦军,被他们想象成了垂死挣扎;甚至壁垒、界牌岭可能出现的援军也被他们选择性的忽视了。 要不是廉颇死命要保留预备队,或许此时的魏军已经重演当日公子卬在河西之故事了。(与商鞅战于河西,因受商鞅之辱,在并不广阔的正面投入全部军力,导致全军拥挤不堪,最终战败被俘。) 好在,对于带领他们走向如今的“胜利”的廉颇将军,信陵君等魏将还是信得过的,对于廉颇所谓“秦军正面有限,大军施展不开,四万足以”的说法,稍稍冷静之后也随即认可了下来。 随即,魏军步步向前,秦军步步后撤,阵线越来短,而头顶的日头也越来越高! 终于,在痛苦的鏖战之后,终于迎来了日悬中天之时,随即三股狼烟冲天而起,而主战场之上,也突然想起呜咽的号角! 一声、两声、三声...... 如同丧音一般低沉的号角从魏军的侧背传来,北面、东面、南面,似乎每处都有!不经令还在进攻中的魏军毛骨悚然。 紧接着,炸雷一般的鼓点伴着骑兵“哒哒”的马蹄响彻整个战场!一面面黑色的旗帜,突兀地出现在血色的战场之上,宛如三条蜿蜒的黑色巨龙,向着仍在酣战之中的魏军席卷而来。 “杀!”无数的秦军高喊着! “撤!快撤!”几个胆寒的魏将乞求着。 噗噗......一柄锋利的长剑将面前抖若筛糠的数名魏将斩杀当场,而那出剑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一直文质彬彬的信陵君。 “敢妄言撤退动摇军心者,皆斩!”长剑一横,信陵君恶狠狠地看着在场的诸将。 见诸将已被震慑住,信陵君这才转过头,向稳坐钓鱼台的廉颇微微一礼,道:“事急矣,请廉颇将军速速处置为上。” 不得不说,信陵君虽然或许战场的经验不足,对于战局的把握也存在稚嫩的一面,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显然隐隐表现出了一个名将才有的冷静与果断。 面对突然出现的秦军,信陵君既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反而在有人出言动摇军心之后迅速做出处置,这简单的一拔刀与一请教却是解决了廉颇的大难题。 说到底,廉颇到底还是个赵国的将军,魏国人不可能真正地服从他,面对那几个胆寒的魏将,廉颇除了言语的劝服,其实办法并不多,若是发生冲突,恐怕秦军还没到,内部先内讧了。 但换了信陵君就不一样了。不说明面上就兼任了监军一职,光是王室公子、信陵君这个招牌便足以震慑魏将——砍了也就砍了,谁敢多言半字?别说是几个普通的魏将了,就算是晋鄙,在历史上不也死在了信陵君的手上,后续大军之中岂有一人敢不听号令的。 这就是身份带来的好处。、 而之所以信陵君会毫不犹豫地将那魏将斩杀当场,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如今前线的交锋已成焦灼之态,根本撤无可撤,其中不免还有来自信陵君自身的一些些想法——自信陵君窃符救赵而来,尤其自己还已经损伤了不少的战兵之后,信陵君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 必须胜! 信陵君比任何人都迫切地需要这场战争的胜利,否则,即便他贵为公子,恐怕也难逃圈禁的命运——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杀!必须杀! 信陵君必须把那撤退的想法扼杀在萌芽之中,可是处置几个胆怯的将军容易,想要对付那穷凶极恶的秦军,信陵君却没有把握。在替廉颇处置好军中纪律之后,信陵君心中也十分清楚:面对如今复杂的战场情况,自己还是得信任廉颇、依靠廉颇。 当即,信陵君便有了刚刚的一番表演。 那表演既是做给廉颇看的:大佬,不听话的我给出办了,你赶紧想办法! 同时也是表演给在场的诸位魏将看的:想投降、想撤退的先问过本君手中长剑,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老老实实听从廉颇将军的安排,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帐中鲜血犹存,其余魏将又岂敢再放肆,当即便肃立当场,聆听着廉颇将军的训示。 廉颇见状也是微微点点头 ,显然对于信陵君的果敢也是颇为意外,自己还在头疼要怎样整合魏军与秦军再战,如今看来,似乎是自己想多了。 当即廉颇也不再废话,随即对着众将打气道:“秦军虽有援军,然闻其鼓点,观其军阵,不过三两万而已,此为壁垒、界牌岭之增援之军,原就在意料之中,并不足为虑也!” 见众人脸色稍有缓和,廉颇当即下令道:“传令后军,立即展开阻击阵型,将后方秦军挡在战场之外。” “是!”一旁的传令兵当即领命道。 “传令前军,武卒全线压上,加速攻破秦军阵线!”廉颇继续下令道。 “是!”又一传令兵领命而去。 “传令:修整之军备战,抽调一万大军为后军预备。”廉颇继续不慌不忙地下令道。 而随着廉颇一道道清晰的指令下达,魏军之中的恐秦症也终于好上了一些些,虽然或多或少对于秦军的来攻存在疑虑,但终究没有了轻易逃走的想法。 魏军的军心算是被稳了下来。 第175章 狼烟起援军终至 战场依然有着它自身铁的法则。 强就是强,弱就是弱!尽管廉颇再信陵君的神助攻下,很快将魏军的军心稳定了下来,但战场的阵线却没能如同军心一般被稳下来。 魏军战力之弱再度刷新了廉颇的认知,明明昨日还在进攻战中有模有样地打得秦军节节败退, 今天把那魏武卒一剥离,就现了原形? 明明已经有足够的修整,明明是背靠着营寨有着极大的防御优势,明明对面的秦军也不锁两三万人,比之自己的两万多大军也多不到哪里去,可偏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魏军后军甫一接触到秦军的进攻,便被打得抱头鼠窜。 唯一还值得稍稍庆幸的是,魏军或许也明白自己不能崩盘,倒也没有就此溃逃,在一线阵地所剩无几之时,总算是奋起了最后的勇气与秦军搏杀起来。 只是仅剩的几个支撑点哪里会是秦军的对手,很快一线阵地几乎全线沦陷,魏军被破退守二线,与此同时一封封求援的信件伴随着阵线后撤的消息,从四面八方递到了廉颇的面前。 听着身前传令兵的汇报,廉颇几乎有些不敢确信。 “这?不是才接战不到一刻钟吗?怎么就全线告急了?!秦军兵力不多啊!就算是两万头猪,秦军要把它们全部赶出一线,怎么着也得个把时辰吧!”廉颇很是不解地看向了信陵君。 那意思在赤裸不过了:你们魏军就这? 看着廉颇探寻的目光,噌的一声,信陵君的脸就红了,但却也不知道要怎样回答。 魏军普通战兵战力羸弱的问题,信陵君不是不知道,但他也不知道能差到这个地步。尤其是在昨日的战斗中,魏军上下表现得可谓是可圈可点,更是令包括信陵君在内的诸多魏将对魏军普通战卒的战力有了错误的判断。 实际上,之所以昨日的魏军能如此“骁勇”,大部分的功劳恐怕还是要归结道那数千魏武卒的身上。是精锐的武卒们不断地撕开这秦军的防线,鱼贯而入的魏军根本不需要太多的阵型与配合,再加上一直压着秦军打的士气加成,这才造就了昨日魏军的辉煌战果。 打顺风战吗,就算是一群青壮也能胜任,君不见第一次壁垒之战后,赵军就在追击战中大胆启用了一群的青壮军,一样打得秦军节节败退。 可是,今天一战却不再是不用动脑的顺风战。虽然是防御战,按道理应该比进攻战更好打一些。但一来没有武卒精锐冲锋在前,二来攻守互换对于士气也是个不小的打击,于是魏军真实的战力随即暴露了出来。 似乎也看出了信陵君的无奈,廉颇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下令道:“传令:轮休兵团立即分出两万大军,增援后军。” 两万大军,几乎是所轮休的兵力的一半多了,如此一来后军便有了四万大军,比之进攻的秦军还多出了一万来。 不得不说,防守兵力比之进攻兵力还多的情况,在整个战国的诸多战役之中,还是蛮少出现的。当然了,军队的真实战力不仅仅是以兵力的多寡来区分的,训练的精锐程度、将领的指挥能力,等等也都是战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临时训练这伙魏军是来不及了,除了堆兵力之外,能做的,也就是调配一名更加优秀的将领了。 “信陵君。”廉颇转过头看向一旁的信陵君。 信陵君见廉颇突然看过来,心中也是一惊,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后军四万大军,几乎是所剩战力的五分之二了,必须要一员大将坐镇才是。如今晋鄙在前,廉颇自不可轻动,想来想去只有自己,或许是最佳的人选。 但信陵君心中却是有些迟疑,倒不是因为害怕往那兵凶战危的后军去坐镇,毕竟此时的信陵君还是对于战胜秦军有着信心的,信陵君担心的是,若是自己离开了中军,那么就等于将全军的指挥权全部交给了廉颇,万一...... 虽然从开战至今,廉颇的指挥能力毋庸置疑,若不是廉颇力排众议保证后军战力的充足,又令军团轮换休息,恐怕此时大军将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甚至已经被击破也说不定。 可以说,从魏国到上党这一路走来,除了关于出兵时机的问题,廉颇与信陵君之间稍有龃龉,其余时间,廉颇的所作所为堪称完美。 按道理说,信陵君应该给予廉颇充分的信任才是。 可惜,坏就坏在廉颇是赵国的将军!即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语尚未流传于世,但这样的思想很明显已经存在,尤其三晋之间,虽然互为弟兄之国,但这些年下来,谁还没背叛国对方几次。 若是廉颇与晋鄙易位,信陵君甚至不需要廉颇点将,早就请命往后军督战去了。如今要信陵君放下中军之位,去后军督战,哪怕后军的情况已经有些紧急,但信陵君一时间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看着作沉吟思索状的信陵君,廉颇几乎瞬间就明白:对于魏军而言,自己始终是个外人,哪怕自己已经表现得很好,哪怕自己的指令乃是为了整个战事的胜利! 好在,廉颇的心中还有plan b,或者说廉颇从一开始也就没有对信陵君和自己的plan A抱有太多的希望。毕竟信陵君虽然在军事大局上表现出了超人一等的敏锐,但显然后军如今最需要的乃是对于技战术浸润颇深的战术大将。 观夫魏军之中,除了廉颇自己,也只有正在前线指挥的晋鄙将军了。 “看来,吾等要将指挥所前移了!”廉颇突然的话语将信陵君惊醒。 “后续须有大将坐镇。”廉颇不顾信陵君投来的探寻的目光,自顾自地说道:“本将与信陵君亲自指挥前军进攻之战,调晋鄙将军守卫后军,信陵君以为如何?” 信陵君微微一愣,随即便知道,这或许是如今最好的办法了,当即表态道:“一切遵廉颇将军之命也。本君无有不从者也。” 第176章 弃赵军而攻魏军 信陵君习惯性的不粘锅,令廉颇眉头微微一皱,显然对于这样的信陵君,廉颇是不太喜欢的。毕竟这样的话语,说好听叫做“尊重专业”,说难听点就是“既要功劳,又不肯担责”的无耻行径。 但廉颇的不喜也只是一瞬间:又不是我赵国臣子,更何况,赵国之中这样的人还少吗?!随即廉颇又将注意力调整到了战事之上。 “还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君上允准!”廉颇继续说道。 “将军且令之,本君无有不从之理也!”信陵君见廉颇事事尊重自己的意见,不由得话语之间也越发地客气。 只是廉颇的不情之请确实令信陵君又有些纠结。 “本将观之今、昨两日大军之战者,我军非此战力也。”廉颇随即说道:“昨日之战,武卒在前,则全军争先,战力不俗,今日之战,无武卒之效,则若一盘散沙,战而无力。” 见信陵君并未否认,廉颇随即继续说道:“吾之意也,若能有一二精锐之军为后军之梁柱之用,或许,我军战力能提升不少。” 闻言的信陵君脸色随即一变,显然已经听懂了廉颇的言外之意。 精锐之军?除了那仅剩两千多的武卒,全军上下哪里还有什么精锐之军呢?除了护卫中军的亲兵们。 可是,那些亲兵多为信陵君好不容易才训练出的家将战兵,也是信陵君赖以立足大梁朝廷的底气之一,若是在此战之中耗损过多...... 但很快,理智再度占领了信陵君的头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保住了魏国,赢下了这场战役,自己作为督军而来,日后还会少了功劳、还会少了兵力的补缺? 念及此处,信陵君也不再纠结,当即便向廉颇回道:“将军且尽管吩咐,本君亦是将军麾下一名战事也。” “如此,多谢君上了。”廉颇也不做作,当即道:“君上近三千亲兵,还需分出至少一千千五百卒来,给后军之骨梁,既做救火之用,亦为榜样之效。” 信陵君闻言,却是罕见地摇了摇头,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便说道:“两千五百卒,交给晋鄙,巩固后防之用,留下五百精卒保护我足以。” “君上高义气。”廉颇也立即送上马屁。 “传令:中军前移,接替前军进攻兵团指挥,调晋鄙将军为后军主将,率军四万兵亲兵两千五百人,全力阻击秦军进攻。”廉颇见信陵君同意,当即下令道:“告诉晋鄙:但放秦军一兵一卒入营,提头来见!” 虽然廉颇作为临时的主将,下达这道“死命令”显得不太合适,但廉颇依旧我行我素地下达着这道“死命令”。 没办法,廉颇很清楚,现下的情况要比信陵君等魏将们想象中严峻得多——秦军后部的援军既至,那么东北面的秦军,或许也就在行动的路上了,必须要让晋鄙紧张起来。 事实上,白起所率的东北部大军已经开始了“拯救大兵司马错”的行动! 白起深知道,仅仅靠着从壁垒等散出调来的三万多大军,与魏军进行对攻,实际上的胜算并不算大,他必须在天平的一端再放上足够的砝码。 东北面,经过一夜外加一个下午修整,九万大军已经逐渐恢复战力。而这九万大军,也随即成为了白起手中最重、也是最后的砝码。 如何布置,将直接决定这场旷世之战最终的走势。 而对于这九万大军,早在白起下令周遭来援时,便已经做好了打算。这九万大军,白起分成了三部分: 主力六万大军全力自西向东、自北向南,强攻赵括所部,若是能够突破赵军那是最好,如此便可彻底打通与司马错所部之间的阻隔,魏军再无回天之力,即便不能突破,也能对赵军的兵力进行足够的牵制,从而令赵军无力增援更南面的魏军。 显然,赵军在之前的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韧性令白起印象深刻。因此白起并未将破局点放在已经疲惫不堪的赵军身上,反而将其放在了突然出现的魏军的身上。当然这也跟近些年魏军糟糕的表现不无关系。 因此剩下的三万大军,白起做出如下部署: 一部两万骑军,自北向东再往南,绕过赵军所在区域,直插魏军侧面,会同壁垒等处调来的三万大军齐攻魏军营寨; 一部一万步卒,自西而南在往东,同样绕过赵军所在区域,增援夹在中间的司马错所部秦军; 可以说,白起已经将手中不多的兵力发挥到了极致。而白起对于战场的嗅觉也依旧是敏锐的,放弃强弩之末的赵军而突袭生龙活虎的魏军,换了旁的将军,简直想都不敢想,可偏偏白起就这么做了,不仅做了,还压上了手中的全部。 而战场也正一步步印证这白起想法的正确性。 魏军虽然是生力军,但除了魏武卒外,其余战兵的战力却是相当一般。昨日临时加入战场,一来便势如破竹,“进攻、进攻再进攻”是魏军上下唯一的想法,至于防守,魏军根本没有准备。 即便在廉颇的督促下,魏军终于在午后开始建寨挖沟,但到底时间有限,比不上赵军的沟壑纵横,从上帝视角来看,弃赵军而攻魏军,显然是秦军最有把握,也最为容易获得胜利的方案。 没错,白起依旧是那个白起。历史上的白起能够察觉到泫氏地区的空虚,果断轻骑切入,隔断赵军与大粮山之间的联系,今日的白起也能感受到魏军的外强中干,果断重军投入,一举而破局。 只是,与历史上不同的是,如今白起要面对的敌人,不再是一个只读兵书的赵括,而是赵括、廉颇、田单甚至是信陵君、晋鄙的结合体,以及后世对长平之战的详细分析。 或许白起是毫无疑问的战国第一将,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哒哒的马蹄,继续在黄土地上驰骋着,黑色的旗帜依旧席卷着上党大地,只是阳光已经悄悄钻出了云层,缓缓地照耀这东方的大地。 “传令:全军突围!” 第177章 秦魏备战赵军润 没错,赵括准备润了。 就在探子回报:北面的秦军一部约两万人马突然向东、西面秦军一部约万人突然向南之时。 此时再不润,那就真的润不了了! 即便是用脚后跟想,也知道那北面突然向东的一部秦军和西面突然向南的秦军是要去干嘛。 去干嘛?能去干嘛,自然是围攻魏军而去了。而消停了一夜的秦军有此突然的行动,只有一种可能——壁垒和光狼城、界牌岭的大军已经、或是即将抵达魏军的侧后。 那么问题就变成了,是魏军与我们赵军一起先夹击攻破秦军呢,还是魏军或是自己赵军顶不住压力,被秦军攻破?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也是不言而喻。 先说自己这边,钉子阵地虽然还在,但自身的兵力已经眼中萎缩,出去开往光狼城的两万大军,所有阵地、轻重伤员加到一起,赵括甚至凑不出六万能战之军,而且几乎个个带伤,疲惫不堪。 这样短缺的兵力,这样危殆的战力,还要面临秦军十数万大军的四面围攻,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至于还能坚持多久,赵括真不知道。甚至,若不是昨日魏军的及时赶到,此时秦军或许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营门之外也说不定。 在说魏军那边。虽然赵括并不知道魏军强弱分明的特色,但从以往的战例来看,伊阙之战也好,华阳之战也罢,都狠狠地说明着:同样兵力的魏军,见到秦军几乎没有一战之力。 稍稍算一算秦军的兵力就不难发现,白起几乎是调集了十数万秦军去进攻魏军,那么魏军的兵力有多少呢?赵括在廉颇出发前便计较过,来援的魏军十万是底线,但十五万或许就是我魏军的极限了。 如此一来,一旦秦军抵达,魏军的失败几乎是必然的了。 那么接下来,唯二的问题就是魏军还能杀伤多少秦军,以及能够坚持多久了! 赵括掰起手指慢慢算了笔帐,自开战一来,自己前优后劣,但总算也用麾下二十多万赵军的性命,硬生生磕下了秦军二十多万大军,战损比几乎就是一比一; 昨日一战,魏军突袭秦军,自己这边也顺势发起对秦军的反击,效果也算不错,加上一夜的鏖战,秦军的损失恐怕也有数万之多。 今日之战,有廉颇在,魏军再弱,也该能从秦军身上撕扯下一块血肉,不要多,三五万足以。 那么如此一来,在上党的秦军总数恐怕就不会超过十五万了,而自己仅仅在外围的兵力就有近一十二万(突围而出的许历所部加百里石长城防线共计两万多,大粮山中十万兵马,共计一十二万。) 即便自己这边突围而出的兵马暂时无法投入战斗,有十二万大军在外占据地利,秦军又是战力危殆,缺粮少械,在加上粮草断绝带来的士气降低,仅仅凭着十五万大军想要破围而出,简直不要太难! 换言之,赵军如今死守的意义——稳住魏军,随着秦军发动对魏军的围歼战,已经消失。虽然若是赵军留下继续配合魏军,很是能消灭掉更多的秦军,但这一切在外围大军抵达之后,也已经没有了必要。 甚至,赵括的存在,已经成为了秦军唯一的翻盘点。 所以,趁着秦魏大战!赶紧润,才是赵括要做的。 润是一定要润的,可不能润到非洲去啊!从哪里润,润到何处去,就显得尤其关键而重要了。 “传令:全军收缩,一路向北!”赵括一边在亲兵的帮助下穿戴好甲胄,一边对着身边的孙崮下令道。 向北!没错,就是向北,也只能向北! 向东、向南,虽然有魏军的对攻,但赵括不认为自己所剩下的这点子兵马能够突破秦军的阵线,否则自己也不用润了,更何况,即便侥幸凿穿了秦军,与魏军会合,外层还有秦军,赵括可不认为联军会师之后便能爆发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战力。大概率会因为意见的不齐耽搁行程,最终被秦军各个击破。 东、南首先派出,那么西与北如何选呢? 若是论距离而言,显然是向西往光狼城方向前进是最近的,而且光狼城中只有两万精兵,赵括麾下六万大军虽然残破,但修整一下,也是战力。而且光狼城中囤积着秦军军械粮草,赵军能够第一时间得到足够的补充。 但也正因为光狼城的重要性,令赵括不得不放弃从这面突围的想法。 明知身后的光狼城乃是空城,还囤积着自家的粮草,白起还能让你突围过去?想都不要想,就算是把兵都拼光了,甚至调回南面的军力,也要阻止你去光狼城啊! 于是,也只剩下了北面了。 好巧不巧的,原本兵力最盛的北面,在一次又一次的抽调中,兵力竟然只剩下了两万大军,乃是四面之中兵力最少的一面。 这倒也不能怪罪白起疏忽,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要围住赵军,避免被赵军“围点打援”,就必须尽量平均四面战力,使赵军无处下口;而随着魏军的到来,白起又不得不将主力集中到魏军所在的东南面。 西面如上所言,背后就是光狼城,白起不得不防上一手,也因此在西面多保留了一万多兵力,也仅仅是多出了一万的兵力而已,秦军兵力的捉襟见肘可见一斑。跟赵军硬拼掉数十万大军的后遗症慢慢显露了出来。 当然了,那边对魏军进行围剿,这边对赵军可能的突围,白起自然也不会是毫无措施。只是,缺乏兵力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令麾下大军贴上去,彻底地与赵军鏖战在一起,不给赵军集结突围的机会。 昨夜赵韦之所以能够钻空子,是秦军收缩防线,全军修整之故,一旦秦军展开,赵军再想瞒天过海,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是,北面的秦军终究还是太少了,而如今的战局,似乎赵括也已经不需要再行那瞒天过海的险招了。 既然瞒不过,那索性就不瞒着了! 摆明车马,拼的就是一个硬实力! 第178章 秦军再至魏军后 强行突围! 就是趁你病,要你命! 东南面的军队,在晨曦旭日初升之时便按照赵括的指令转攻为守,便缓缓放弃外围阵地,主力向中心地带集结,因着一夜的进攻,赵军战力的降低秦军是看在眼里的,转攻为守和收缩防御,根本没有引起秦军的重视。 甚至秦军主将司马错还乐得赵军的退却,如此,便能抽调出这边的兵力去支援被魏军撕裂中的战线。 而随着日悬中天,狼烟燃起,秦军的援军从外围开始对魏军进攻,司马错随即下令反击魏军,可以说整个秦军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魏军这一侧,至于赵军,只要他没有动作,司马错就乐得将他们先放一放。 在司马错的视角里头,赵军已经是瓮中之鳖,只要不翻瓮,那就由着他! 只是司马错不知道的是,这只鳖不准备从他这一侧破瓮而出,却想着从另一边翻瓮而出。司马错这一放,成功令赵军完成了集结——也是突围前最难的一步。 而此时,主战场之上,随着廉颇的调整,晋鄙带着信陵君的两千五百亲兵和两万援军已经抵达后军,并成功地稳住了阵线,甚至逐步地向着秦军进行着试探性的反击。 前线,也随着廉颇的到来,技战术也随之上了一个台阶。 仅剩下的不足两千的武卒,在廉颇的手上爆发出了最强的战力。廉颇并没有用这有限的兵力跟秦军的精锐大剑士进行死磕,反而是用这把尖刀专捅秦军的薄弱处,哪里的秦军稍有疏漏,强悍的武卒便会专门出现在哪里,着实令秦军防不胜防。 虽然廉颇不懂什么“木桶原理”,但孙膑所谓“上马对中马、中马对下马”的战术,廉颇还是门清的。 而随着秦军薄弱处阵线被魏武卒一再地袭扰、切割,连带之下,周遭的秦军也只能相应后撤,连带着整个战线也随之缓缓后撤。 一时间,就连亲自指挥战斗的司马错也倍感压力,而一直在廉颇身边的信陵君也再度为廉颇将军的指挥水平所惊叹。 这样细致到千人队的排兵布阵,考验的就是一个将领的战术水平,不仅需要极强的眼力,能够洞察敌军的阵线,更要有足够的眼界与判断,能够分析出敌军的弱点,最后还需要极强的信心与胆量,才能应对敌军的薄弱点果断出击。 所谓落子无悔,古代作战可没有无线电,更没有手机,靠的无非就是一面面令旗和一个个的传令兵。在如此大战之中,细致到千人级别的调整,令旗显然是不够用的,只能靠传令兵一道道指令传达,可战马跑得再快,也要时间,再加上军队反应的时间,一道将令下达,到将令的执行,显然存在着不小的时间差,少说也有盏茶的功夫。 盏茶的功夫间,敌人的援军会不会已经将这薄弱处重新补强?又或许,另一端才是真正的薄弱处? 而作为一名优秀的将领,就必须将这可能的提前量考虑在内,换句话说:他所指挥的乃是盏茶过后的战场。 在战场上厮杀了大半辈子的廉颇显然对于这样的指挥那是家常便饭,便是司马错也得甘拜下风,或许只有白起能力压廉颇一头。 很快,秦军便被几乎同样兵力的魏军打得节节败退,这其中当然有秦军战力危殆的缘故,但不得不说廉颇在其中也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随着后军阵线的稳固,前方阵线的逐步推进,包围圈内的秦军经过一日一夜的鏖战,总兵力已经不足四万,而且还在迅速地减员之中,一切似乎都朝着有利于魏赵联军的方向进发着,就连信陵君也对此战越来越有把握。 可惜,历史总在不经意的关头刹住了车。 两个多时辰里,魏军高歌猛进的同时,秦军的援军也在战场的边缘狂奔着。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奔波,秦军北路援军成功抵达魏军外围,又过了一刻多钟,秦军西路援军也悄然来到指定位置。 酉时三刻,如约,三柱狼烟,再度冉冉升起! 北面而来的秦军骑兵率先对魏军侧背发起猛攻,哒哒的马蹄伴着呜咽的号角与海啸般的喊杀声,响彻在魏军东北面; 紧接着,西面而来的秦军步卒,疯狂向魏军南侧进攻,试图突破魏军一角,与司马错所部汇合。 晋鄙的压力陡然增加。 尤其是那两万骑兵,那也几乎是白起手里最后的王牌了,纠缠着的阵型最是适合秦军轻骑兵的袭扰。 箭雨借着风驰电掣般的马速,更添了几分凌厉,在空中划过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之后,嗖嗖嗖地落入了魏军的阵列之中,立时,数百魏卒饮恨当场。 后方的魏军弓兵很想进行反击,可刚刚把箭搭好,抬头一望,眼前的秦兵变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眼前战马踩踏倒伏不起的小草和远处传来的秦军兴奋的怒吼,宣示着秦军的曾经到来。 秦军的骑兵充分发挥了来去如风分特性,不仅打了魏军个措手不及,更是令其连反击都不知该从何处反击。正在愣神的功夫,转了一圈的秦军骑兵,重又归来,却又对另一处的魏军肆意的屠戮着。 随着箭雨破空,成片的魏军倒下,进攻中的秦军瞬间爆发出一阵阵的喝彩,秦军前线的校尉当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令旗一指,麾下将士便朝着魏军薄弱处冲杀而去。 猝不及防的魏军立时又吃了个大亏。 数处防线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好在晋鄙也算是反应极快,当即一边调集弓箭手对入侵的秦军进行压制,一边从预备队中抽出部分,填补上前线的空缺,同时一封求援的口信也立时被传到了廉颇将军处。 其实,这求援的汇报倒有些多余。 在空中燃其三道狼烟之时,廉颇便已然猜到了秦军或又有军队来援,不论这只援军是出自自己所料想的西北面秦军,还是白起从哪里变出来的,廉颇清楚,此时的魏军也好,赵军也罢,已经退无可退。 第179章 赵军突围在北路 就在晋鄙的传令兵刚刚离开之时,廉颇派来的援军便已经到了。 六千七百八十二人,看着这数量有零有整的援军,晋鄙知道,这是廉颇将军所能派出的最后的援军了。 三柱狼烟,不仅是给援军发起进攻的信号,也是在给包围圈内的秦军增加信心的信号。恐怕如今廉颇将军那儿的战事也不会太过顺利吧。能再挤出数千的援军,想来廉颇将军已经是费尽了心力了。 只是理解归理解,战场可不会因为一句理解而改变它的法则。晋鄙心力清楚:刚刚自己的兵力占优,尚且只能与那秦军打个平手,如今秦军增了数万的骑军,战力几乎翻倍,自己却只有不到七千的援军,如何能打得过? 可是打不过也得打! 外围已经全数落入了秦军的手中,便是想要突围也不可得。只能跟秦军硬杠,就看是廉颇将军那里先突破,还是自己这里先那秦军给被破了。 战至此时,晋鄙作为龙贾将军拼死护下的将军,又在战场厮杀多年,心中其实已经对此战的结局隐隐有了预料——魏军终究不会是秦军的对手,哪怕有着赵军的帮助。 而在晋鄙的视角中,此战失败的原因或许还是要归结到自身:因为自家大王也好,信陵君也罢,因为种种的缘故,导致自家出兵太晚,进而导致赵军的战力削弱太多,根本无力对秦军形成较大的威胁。 这样规模宏大的战斗,要羸弱的魏军担当主角来抵抗秦军,哪怕是鏖战日久、战力危殆的秦军,魏军依然不是对手,显然此战一开始,魏军从上到下就都有些过于的自信了。 但这些心思,晋鄙只能默默地埋藏在心底,不论是战败还是战败的原因,晋鄙都只能深埋心底——龙贾将军之死,晋鄙可不想重蹈覆辙——跟领导对着干,没有好下场的。 晋鄙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所能,为魏国几乎不可能的胜利,保留哪怕一丝丝的希望。 “传令:收缩防线!”看着远处不断攒射着的秦军骑兵,晋鄙颇有些无奈地下令道。 “是!”一名传令兵领命而去,随即后军之中蓝色的旗帜翻滚,众魏军闻令而退,很快将外围阵地放弃,整个防御圈收缩了一大圈。 晋鄙如此作为,尤其是面对骑军,实际上是有些反常识的。防御圈的缩小,不仅将自己本就不多的纵深拱手相让,平白少了一道防线不说,更是让自己军队的密度提升不少,这也就给了攒射的骑军更好的发挥空间。 当然,晋鄙如此做也自然有他的道理。 面对秦军的骑兵攒射,缺少骑兵的他不可能进行对攻,与其让秦军在更广大的正面随意地射杀我军,不如将军队收缩,从而缩小正面。如此一来,若是秦军骑兵来攻,因为空间的减少,我军的弓弩也随即有的放矢,虽然不能击退秦军,但总归还是能给秦军骑兵造成一定的威胁与损失的。 同时,兵力的收缩,也更有利于单兵作战能力较弱的魏军对秦军精锐进行阻击。 简单来说,晋鄙的打法就是用空间和魏军士卒的性命,尽可能地拖延住秦军攻破后营的时间。 不得不说,作为魏国最后的大将,晋鄙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表现出了一名大将该有的风范。可惜,他的对手是秦军,令六国侧目的秦军。 三柱狼烟,彻底地点燃了魏秦两军最后的生命之火,而就在魏秦在东南部的主战场的狼烟下打生打死之时,被围困在最中心的赵军也随着狼烟的号令而动。 没错,因为探马无法触及太远,赵括无法得知秦军的行程情况,担心秦军随时可能折返的赵括选择了一个最为妥当的时间——秦军对魏军发起总攻的时候。 而已如今有限的通讯手段,秦军想要一令而动,无碍乎号角、旗帜和狼烟几种办法,而结合午时的狼烟,赵括判断秦军极有可能继续以狼烟为号,发起对魏军的进攻。 于是,“狼烟起,大军出!”的命令被传达到了每个赵军士兵的耳中。 当然,给赵军士卒的命令不是撤退,而是向北进攻,回长平关修整! “打回长平关”这样的口号也随即被传了出来。只是在明眼人眼里,自然明白:大军这是要撤退了。当然,有这样心眼的人,自然也不会轻易将这些话语给说出来。 只是,赵括这样大张旗鼓地反攻秦军,显然将要遭遇秦军极力的阻击,损失之大,不战可知。 但赵括别无选择。 事急矣!只有牺牲掉一部分,才能保住另一部分,此事古难全。 近六万大军齐齐反扑,刚刚还处于进攻态势的秦军顿时有些懵了!赵军怎么还有这么多兵力?他们哪里知道,为了这一击,赵括已经将四面的战兵全部集结到了一起,这一击,便是最强也是最后的一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赵括很是明白。 一旦一击不成,以白起的老道,很快便会发现自己的企图,不需要去往南部战场的大军回援,只要西面的大军死死黏住自己的后军,那自己这六万的残兵,恐怕能成功逃离的不到万人。甚至连自己也得交代在这儿。 所以,防御是没有意义的。 要的就是趁其不备,集中全部的力量,以绝对的碾压的态势,杀出一条血路。等白起反应过来,想要派兵追击,也是来不及的。 而北面的地形也是赵括做出这一决定的重要因素,与东南面不同,上党的地势是越往北地势越是宽阔,宽广的正面,给予了赵军充分的展开空间,也令兵力短缺的秦军防不胜防。 令旗挥舞,伴着天边的狼烟与残阳,六万赵军呈六路,各依锋矢之阵,向着秦军便猛打猛冲了过去。 刹那间,声声战鼓闷如雷,万人嘶震寰宇,千人踏黄沙漫天,应是残阳、狼烟羞见,声色具丧秦军胆。 “速报于武安君:赵军突击北路!” 第180章 鼓点动心秦军追 传令兵看着漫天的黄沙,哪里还敢有半分的耽搁,拨转马头便往西面而去。 可是四蹄的马匹再快,也快不过随风而去的声音来得快速。 “何处擂鼓?”尚在军营之中推演着战事的白起,突然闻听那阵阵的擂鼓,虽然声音不算大,但在白起的耳中却是如同炸雷一般——那急促的鼓点,分明是总攻击的命令。 总攻? 不对啊!自己的援军虽然已经发动了进攻,但魏军战力尚在,赵军更是如鲠在喉般卡在了自己于魏国之间,不解决掉其中一个,自己根本不可能下令总攻的!而南面的决战也用不到这总攻的鼓点啊! 若非己方的鼓点?那这鼓点来自何处?! 魏军?还是,赵军! 一股不好的预感逐渐萦绕上白起的心头。 随即大步流星走出大帐,三步并作两步,矫健地登上了望塔,放眼望去,己方阵前一片安静,显然不是西面的赵军发起了进攻。 白起忐忑的心情稍稍放下,不是冲着西面的光狼城来就好。只是,虽然面前的战线一片安静,但阵阵的战鼓声与喊杀声,以及呜咽的号角声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入了白起的耳中。 因着站得高的缘故,这声音也越发的清晰了些。 稍稍分别方位,不是东南方向,而是北面的赵军!随即,白起的心中渐渐大定。 “赵军还真是会挑时候啊!”白起心中轻笑着。 显然,在白起看来,赵军这是在卖队友,用魏军挡刀了,趁着秦军收拾魏军的时间,不想着与魏军对进攻破自己的防御,反而向着魏军的反方向发起总攻的号角。 意图很明显了:从北面突围而去。 “赵括者,何其短视也。”白起喃喃自语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道:“赵军,何其幸运哉。” 短视,说的是赵括在战局未明的情况下,便置两国利益于不顾,自顾自地率残存着的赵军逃离战场。 如此一来,几乎是将胜利拱手送给了秦军;秦军甚至不需要做什么,稍稍阻击一下,然后占领赵军的营地,四方之秦营瞬间连成一块,司马错所部再无被夹击之忧,反而十数万魏军被自家重重围困。 而一旦魏军被歼灭,仅存的数万赵军又还能翻起怎样的浪花呢? 自己稍稍整顿一番,往长平关、故关方向平推过去就是了。 更重要的是,赵军如此对待魏军,将魏军的侧背后方,彻底地让给了秦军,这让他国怎么想,人家魏国可是来救援你的,你不仅不感激,反手就把人当替罪羊,试问这样的情况下,还有谁愿意去援助这样一个背信弃义、拿救援的盟军当垫脚石的军队? 幸运,则说的是赵军幸好有这样的将军,否则势必全军尽没在了上党这个囚笼之中。 但不管怎样,赵军想要逃,那是肯定的了。 你想逃,那就偏偏不让你的计划得逞。 “传令前军,试探进攻赵军阵地。”尽管已经判断出了赵军的意图,白起依旧没有轻易出动全军,而是贯彻着他一贯的谨慎小心。 见利而知止,光是这一点便足够大多数的将领学一辈子的了。(历史上赵括就是在秦军佯败之后,立即投入了全部的战力追过了丹水,这才导致了后续的被围困。) 试探的前军的很快传来捷报:赵军阵地几无反抗,皆是空阵。 得到前军汇报的白起,不再犹豫,当即下令三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万人队,直插赵军侧后,尾随而击之;一路两万人破赵军营地之后,迅速转向南面,与司马错所部会合。 没错,白起仍旧将兵力的重心放在了魏军一侧。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单纯地魏军那边的兵力更多,战果会更大而已。至于北逃的赵军,前后两万大军阻击,后有自己一万多精锐追击,即便是逃走,又能逃得了多少呢? 更何况,一旦自己拿下了境内的魏军,那么将再无人可以阻止自己拿下上党地域。而一旦上党为秦所有,则赵国便如同待宰之羔羊一般,随时可宰而杀之——或出兵阙与,隔断邯郸与晋阳之间的联系,步步蚕食掉赵国,或是之下邯郸,鲸吞赵国,皆由心而定尔。 而且一旦这只魏军被自己拿下,魏国最后的利爪也就被自己拗断了——三晋之中,韩之国已经是个废物了,赵国即将成为俎上鱼肉,剩下个魏国,若是再拿下,则秦国东出之路,再无阻挡矣。 反观若是发大军追击赵军,且不说能不能追到,即便是追上了,也不过是多杀几万本就必死的赵军罢了,而那魏军却有趁此机会脱逃的可能,那可就不太妙了! 因此,白起的决断显然是在已知的讯息中得出的利益最大化的决断。 只可惜,信息的不对称注定了决断的不正确。白起不知道的是,即便他将魏军团团围住,消灭殆尽,自己也逃不过赵军围困的噩梦,只有抓住赵括,或许能逼得赵军让开一条生路。 于是,秦军自救的最后一个机会,悄然溜走。 这边白起反应迅速,那边更近一些的司马错也很快发现了赵军的异常,略略思索一番之后,并没有安排兵力追击,反而将赵军一面的数千大军全数调到了对付魏军的一面。 他相信,他能发现的事情,武安君白起一定也能发现,追击不是他的任务,守住此地,拖住魏军才是他的责任。 司马错所部秦军的增兵,很快反应到了战力之上,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忽然间又变得坚强了起来,几次武卒的调动都碰到了秦军的大剑士,损失一下子就上来了。 着实令信陵君心疼不已,当然,这样的损失并不足以动摇信陵君对廉颇的信任,毕竟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而且天色已暗,廉颇紧绷着神经已经一日一夜了,有所疏忽是很正常的,而秦军瞎猫碰到死老鼠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廉颇对于这样的情况却是心如明镜——不是自己的疏忽,而是秦军增兵了! 第181章 为赵军廉颇固守 增兵!秦军一定进行了增兵。 从自己连换数处进攻,皆尽失败的情况来看,秦军的增兵还不少。 可是自家的后军中,晋鄙将军仍在指挥着大军对秦军进行着节节抗击,并无大股秦军从自己的防线突入其中,换言之,秦军的增兵来自他们的自身或是东北方向。 而这两个来援的增兵,都共同指向了一个事实:赵军已经提前进入了战役的下一个阶段——突围了! 只是,得出这个判断之后,廉颇不仅没有对赵括突然的离开感到懊恼和疑惑,反而再度对赵括的战场敏锐度感到欣慰。 的确,按照当日故关所谋,赵括还应该再坚持几日,好让秦魏两军充分厮杀,消耗掉秦军的战力,既为之后的围困降低难度,也为突围之时更有把握。 可是,廉颇也好,赵括也罢,从未想过同属三晋之一的魏军,再面对秦军是如此的无力。一番突然袭击,廉颇可以说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位了,唯独就没有考虑到魏军的战力几乎就是靠几千魏武卒撑起来的。 于是,本该凿穿秦军阵线,随后让秦军花费大气力抢回去的意图根本没有实现,虽然也痛宰了几万秦军,但面对浩大的秦军数量,这点杀伤根本不解渴啊! 尤其在第二日的防御战中,魏军缺少武卒为骨干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糟糕战力,可是急坏了廉颇,虽然明面上仍是稳坐钓鱼台,但其实已经暗暗给魏军判了死刑了,心中更是焦急地想要通知赵括关于魏军的战力问题。 没想到,赵括居然在一夜的鏖战之后便敏锐的察觉到了魏军的战力问题,即行趁着秦军的调兵遣将的功夫,便提前发动了突围。 至于赵军能否在秦军兵力未曾大损之前突围而出,廉颇不知道,但他相信赵括。而赵军的突围也彻底让廉颇放下了心中最后的一块大石头,接下来廉颇要做的,便是尽可能“体面”地退出这场战斗。 战至此时,目前战场上秦国与魏赵联军的总兵力对比,除开赵军所隐藏的一十四万大军(包括光狼城中赵韦的两万大军),大体上是一十五万对一十四万。 魏军原本一十二万大军所剩已经不足九万大军,除了一万的预备队外,其中三万多大军迎战秦军奔袭而来的六万大军,依靠这营寨沟壑,死死地守卫这大军后方,另外四万大军则向着司马错所部。 而被赵魏夹击中的司马错所部六万大军,经过两日来的鏖战,也只剩下了三万三千多人,面对廉颇亲自指挥的四万大军,尽管司马错将守御赵军的数千兵马调转过来,也依旧没能彻底止住廉颇延绵不绝的攻势。 好在司马错的身后,两万五千多秦军已经在白起的指挥下,浩浩荡荡地支援而来。 在更远的北面战场上,三万秦军正对六万赵军北堵南追,不求将赵军全数留下,也至少要赵军身上撕下一大块肉来。 看起来,赵军加上魏军的兵力与秦军相差无几,但很可惜,其战力的差距几乎是翻倍的。 赵军这边自不必说,鏖战日久,所剩下的六万大军几乎都是青壮之旅,若是没有堡垒的护持,加上“拔钉子”的战术,恐怕秦军只需要三万大军就能在数个时辰里剿杀掉赵军。 魏军那边虽然尚好一些,但只待武卒消耗一空,魏军的战力便将如同断崖一般的下降,好死不死的武卒还只剩下了一千五百多。所以,这魏军的九万大军,充其量也就是秦军四至五万大军的战力,这还是武卒能战至最后一刻的情况。 也就是说,如今的上党境内的战力,赵魏联军实际上只有秦军总战力的一半左右。 而在上党战场的外围,西面壁垒、南面界牌岭、东面光狼城以及北面走马岭的出口,已经被赵军十四万大军死死封堵,即便以如今秦军一十五万的战力,也是攻不出去的。 所以,撤退是最佳的选择——无论魏军还是赵军。 廉颇很清楚,若是想要“体面”地离开,今晚或许是最佳的选择,因为明日旭日升起之时,便是秦军总攻之时。 看了看身边还茫然无知的信陵君,又看了看山边逐渐升起的朗月,廉颇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撤退”二字。 一则,如今赵军正在撤退,如果自己这边也撤退,秦军会作何打算,殊难预料,若是包围圈内的秦军在自己撤退之后,转过身去追击北面的赵军,那自己可就把上将军给坑了。 二则,人性呐,那是最难捉摸的东西。如今的形势虽然称不上一片大好,但击败不可一世的秦军的机会也不是完全没有,“窃符”而来的信陵君会同意此时撤军?即便信陵君同意了,下面的将领和士卒们呢? 不如,索性再等等! 至少,等北面的赵军已经突围而出,自己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当然,这一决定的代价,或许就是自己的性命。但廉颇无怨无悔。 打定了主意的廉颇随即继续投入到了指挥作战之中。 这面秦魏大战依旧互不相让,那边赵军的突围战,却也不是那么轻易。 枪立如林的秦军,面对着赵军的死亡冲锋,是丝毫不虚,盾牌一立,长矛一刺,爱谁谁,根本不理赵军来了多少兵力。秦兵的眼中,赵军只不过是一个个的移动的功勋罢了。 叮叮当当的密集箭雨下,秦军虽有损失,却是一步不退,静静地等候着赵军前来送死。 砰的一声,赵军的盾牌终于与秦军的戈矛相撞,与此同时,赵军的矛也终于触碰到了秦军的长盾,一瞬间的火花之后,便是双方将士的角力。 秦军的战斗经验显然要比之赵军丰富不少,戈矛总是出现在它不该出现的地方,透过敌我双方的盾牌,收割着赵军士卒的性命。 秦军赖以成名的强弓硬弩也在此时齐齐发射,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曲线,栽如赵军的阵列之中。后方的投石兵和短矛兵方正也齐齐发力,瞬间将手中石块与短矛抛出,混合这箭矢的攻击对一线的赵军造成大量的击杀。 作战经验欠缺的赵军,很快在秦军如此立体化的打击下损失颇重。 第182章 悍勇秦军阵难破 唯一的好消息:秦军的床弩、车弩,却因为战事迁延的缘故,被白起集中统一使用,这才没有在这场阻击战中亮相。 饶是如此,赵军想要突破面前的秦军依旧困难重重。 到底还是战力差距颇大,赵军的进攻几乎都在秦军的意料之中,长刀所至,早有长剑相迎,长戈突刺,一柄盾牌树立当前,唯独那箭雨攻击,还能对秦军造成较大的杀伤。而秦军的每次反击,似乎都打在了赵军的软肋之上。 一时间,六万赵军竟然对两万的秦军无奈何。即便赵军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却依旧难以撼动秦军的防线,甚至每次的强攻,赵军都几乎要付出双倍的损失,才能勉强攻破秦军的防御。 更令赵军绝望的是,一只秦军刚刚被击溃,另一只秦军已经在他们面前集合成了防御阵型,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赵军士卒们的大驾光临。 明明自己才是兵力占优的那方啊喂,秦军哪里来的这么多兵力? 前线的赵军都快疯了,秦军延绵不绝的防御,令所有的赵军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强军,什么叫做绝望。 显然,北面的主将虽然名不见经传,也没有什么大局观,但对于局部战场,尤其是考验技战术的小型战役,秦军的任何一位裨将都有着独到的一面。 当然,这也跟秦军长期发动对外战争,所有的将领都得到了充分的锻炼有关。 显然,赵括当面的这位秦军裨将,已经把有限的秦军发挥到了极致,几乎令赵军寸步不移。 坐在战马之上的赵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留给他和麾下的时间不多了,白起不是旁人,自己的迷惑战术根本骗不了多久,或许此时追击自己的军队便已经出发。一旦追兵赶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望着前方延绵不绝的秦军阵线,赵括陷入沉思与纠结。 面对着越来越多的赵军士卒的倒下,而阵线却几乎不曾移动的窘境,赵括终于还是狠下心来:既然攻不破,那就不攻了!后路什么的,咱就不要了!偌大的平原,总有你秦军照顾不到的地方。 “传令全军,分出一部纠缠住当面之敌人,大军从秦军防御空隙中快速通过。”赵括冷冷地下令道。 传令兵虽然很是意外,但还是很干脆地应诺道:“是!” 随即,大纛摇动,前阵变换,六万大军迅速按照赵括的要求进行着调整。 没有人有丝毫地停顿,也没有人有任何的疑问。不是这命令有多么的英明,反而,这样的命令有些愚蠢。 这等于是放弃掉与敌纠缠的一部,而保住快速通过的一部。而想要纠缠住秦军,少说也要相当的兵力——两万多人,这便是将大军的三分之一的兵力给放弃了。 而且,即便大军主力顺利通过,以秦军之战力,清理掉兵力相差无几的赵军根本费不了太多的时间,赵军通过也需要时间,两相一减,赵军根本跑不远。一旦秦军清理掉被放弃的赵军,恐怕很快就会追上赵军,到时候怎么办?再放弃个三分之一? 此令一出,再愚笨的赵军士卒也发现了此战不是进攻,而是突围了!而留下来迟滞秦军,就基本上是个死! 但,那又如何! 赵军的士卒几乎是抢着想要留下,为他们的上将军守住逃生的通道。 赵括之威信,在此战中算是彻底地立住了。 大军很快一分为二,一部顶住秦军、护住路途,主力则从秦军的结合部中,快速通过。 秦军对于赵军如此的作为,显然也是有些懵——这不是找死吗!你冲我的结合部,冲过去了又如何,等我解决掉当面之地,甚至可以把你拦腰截断! 没有丝毫的犹豫,秦军裨将果断下令,转守为攻,将北逃的赵军阵线拦腰斩断。 可惜,这样的指令,正式赵括想要的。 你想要攻击,那就不能再用圆阵防御,而只要你能从那王八壳子里头钻出来,咱就可以用人命来堆你。 没错,那从结合部冲击而入的数千赵军,并非要突围的主力,而是诱出秦军的毒饵。“心向死者生,心存侥幸者死。”赵括冷冷地看着变幻着阵型的秦军,口中喃喃自语道。 “传令全军,待秦军变阵,前军立即插入其中,直捣秦军中军!”赵括捂着胸口继续下令道。 “是!”传令兵心中一惊,果然上将军就是上将军,果然还有后手。没有丝毫地犹豫,传令兵便驾马而去。 秦军不愧是当世之强军,只见中军大纛迎风一甩,原本如同龟壳一般的圆阵随即变幻开来,一个个鱼鳞阵出现在了赵军的面前,最前方的数只秦军更是大摇大摆地摆出了锋矢阵,妄图以此切断赵军北逃之军。 事实上,秦军也确实做到了,几乎没有什么阻挡,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的顺滑,很快便将夺路北逃的赵军主力给斩成了两段。 就在秦军兴奋不已地想要将已经陷入本阵之中的数千赵军分割包围全数吃掉之时。 复又得到赵括将令的赵军却先一步行动了起来,秦军再强,终归还是人类,变阵之中,难免有快有慢,而这快慢之间,整体阵型便会出现空隙,而这一个个小小的空隙,便是赵军的机会。 没有丝毫的犹豫,原本负责贴住秦军、缠住秦军的两万多赵军,全数一跃而出,向着秦军的中军便冲杀了过去。 正想着要如何围杀的秦军,哪里反应得及,眼看着上万的赵军便已经冲入了秦阵之中,甚至连那被包围着的数千赵军也根本没有突围的意思,反而向着秦军的中军猛攻而去。 这一攻,瞬间又将秦军有限的兵力给牵扯住了,也为分散突入的赵军们创造出了机会。 当然,秦军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几乎出于本能,附近的几只秦军便结成了块,弓弩兵在内,盾甲兵在内,自主地便形成了一个立体的作战单位,迎着突入的赵军便冲了上去。 ...... 第183章 万军从中取首级 不得不说,秦军之所以能称霸战国,其单兵战力之强,小股部队的技战术能力之高,以及多兵种协同作战之默契,显然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人屠白起等将领也是居功至伟) 即便面对赵括如此阴险的计策,秦军依旧在不可能中创造着可能——自发地拦截着突入阵中的赵军。 一旦拦截成功,赵军不仅将损失大半的战力,更是将彻底陷入战略被动之中。 可惜,技战术再强也不过是战术,战术的成功,在战略的失败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如同珍珠港之战,便是典型的战术的成功,战略的大失败。) 尽管秦军的士卒们已经拼死去挽回,但显然他们的裨将所犯下的错漏,不是几曲秦军的爆发能够弥补的。 即便秦军的反应已经足够的迅速,突入的赵军几乎倍拦截了七成,但剩下的三成,依旧冲杀到了中军之中。 秦军本来就兵少,为了能够挡住赵军,秦军裨将已经将手中所有的兵力给送到了前线,如今的中军之中,除了数百的亲兵与几个传令兵外,根本毫无战力。 结果,已然注定。 上千的赵军,兵分三路,浩浩荡荡杀向中军。 很快,秦军中军之内,高耸着的黑色大纛轰然倒下,大纛之下,秦军裨将已经扑倒在地,鲜红的血从脖颈缓缓流出,一直蔓延到黑色的旗帜之上。 “赵国万岁!” “赵军威武!” 随着秦军大纛的轰然倒下,一阵阵热烈的欢呼随即在赵军之中爆发开来。 赵括抽刀一指,传令曰:“全军出击!” “杀!”阵阵怒吼伴随着铿锵的脚步,缓缓向着秦军逼近。 相较于士气大振的赵军,秦国的大军显然有些懵了——多少年了,多少年自家没被阵战过将军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十多年前的阏与之战吧? 也是跟赵国大战,好像那主将便是如今赵军主将的父亲——马服君赵奢? 不由得,剩下的秦军,尤其是知晓过阏与之战的将领们,有些错愕当场——这边是虎父无犬子吗? 突然的失利,几乎令胜利惯了的秦军有些喘不过气来。而随着中军的陷落,秦军的军心士气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严重打击,甚至不少秦军士卒竟看着倒下的大纛有些呆了,生生止住了手中长剑,却被对面的赵军斩杀当场。 好在,秦军之中面对主将的缺失也是有一定的预案的,各营的校尉和曲长们很快反应过来,几乎在第一时间便接管了指挥权,只是战事却不可避免地朝着秦军所不乐意看到的方向滑落着。 没有了中军的调度,各营的校尉根本无法得知战场的全貌,更别谈什么增援友军了,各部之间只能是各凭本事、各自为战。而这样的结果,自然是被赵军各个击破。 只是,急于奔命的赵括也没想着与秦军久战。 调集兵力将突入重围的数千赵军解救出来,随即又集中兵力对要道上的秦军进行突破,其余部分的秦军若是敢出来就围而歼之,若是抱成一团,那就以少量兵力监视即可。 秦军除了死守别无他法。 可是,面对着赵军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兵力,秦军即便发挥出了超强的战力与韧性,却终究被赵军一力降十会。 甚至面对兵力集中的秦军,赵军还会先攻其附近的秦军,引诱秦军来援,从而削弱秦军的战力,再一举而夺之。 几个溃兵被赵军有意识的放过,很快的,整个秦军的阵线都知道了赵军诱军增援的恶劣行径,也因此,吃一堑长一智的秦军再不敢随意驰援。 于是,数条通往北面的道路在秦军的孤军奋战中,哪里还能守住。 道路一通,赵军也没有丝毫的迟疑,收束军力,便齐齐向北而去。 北面的走马岭便是赵军的目的地,早在大军刚刚渡过丹水时,赵括便已经派出斥候,将将走马岭山林中的路途探知得一清二楚,因此此时只要进了山,便算是彻底的安全了。 赵军近五万大军在北地的平原上狂奔了起来,也就在此时,白起所派遣的一万追击之军,已经快要摸到赵军的屁股。若是当面的秦军能稍稍再坚守哪怕一刻钟,赵军恐怕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当然,这其中,赵括的果断不纠缠的决心,也是赵军主力成功脱离魔爪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然,即便如此,赵军在这个北上的途中,面对着两万左右的弱势兵力的秦军,依旧付出了一万多人的性命。 无他,即便是孤立无援的秦军,依旧给予了赵军极大的杀伤。 而两万秦军,一战下来,损失竟然不过四千之数。近一比三的战损比,若是放在之前,必然是个不小的胜战。只是从战略意图上看,赵军成功地突出了重围,而为此仅仅付出了不到五分之一的代价。显然是赵军大赚特赚。 再加上秦军中军之失,虽然斩获颇多,但秦军根本乐不起来。 同样乐不起来的,还有在月夜下坚持指挥的廉颇。 “事急矣!”廉颇看着空中朗月,又瞅了一眼面前的阵线,眉头微微皱起,终于还是对信陵君说出了那句话:“我军,快撤吧?!” “撤?”信陵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廉颇说的是撤退吗?在这形式一片大好的情况下? 没错,在信陵君的眼中,目前的魏军:形式一片大好! 后军的晋鄙将军成功地止住了数万秦军的猛攻,而当面的秦军也在入夜之后,渐渐败退,好几个反复争夺的重要的山丘与节点被魏军拿下,眼看着就要平推秦军了。就在这魏军节节稳进的时候,不说将剩下的预备队全数投入,扩大战果,你却跟我说要撤了? 疯啦! 廉颇当然没疯,在廉颇的眼中,面前的秦军也好,背后的秦军也罢,很明显在示弱,在诱惑自家大军继续深入,等大军深入,而秦军准备好了之后,不用想,一定是狠狠的一锤!锤到魏军分崩离析的那种。 从哪里看出来的?明明对面的秦军已经增兵了,自己却没有增援,秦军反而将几个重要的节点放弃,这么明显的操作,除了诱敌深入,根本不作他想。 第184章 月夜中廉颇劝退 只是,廉颇知道,信陵君却是不知啊!没有信陵君的支持,廉颇知道自己根本调不动一兵一卒,可是如何说服眼前的信陵君,却是令廉颇头疼无比。 总不能告诉信陵君:赵军已经撤了,咱们也快撤吧! 那信陵君不得疯了?甚至丢下部队直接跑路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魏国王室有这样的传统。(太子申、公子卬都曾弃军而逃) 更何况,怎么给他解释自己的判断也是件难事。 “将军何出此言哉?”还未等廉颇想好要怎样说服信陵君,信陵君却先开口质疑道:“我军如今正节节胜利,怎言撤退之语?” 廉颇对于信陵君的质疑颇为不耐,可偏偏想要调动魏军又绕不过他,只得稍作解释道:“正是着节节胜利,令本将颇感不安也。” 说着,廉颇稍稍一顿,看着疑惑不解的信陵君,随即继续道:“我军自申时起,便不曾再加兵卒,而彼时秦军之反击颇令本将措手不及,可时过境迁之后,秦军不仅不曾继续反击,反而大步后撤,几个关键节点相继为我军所占。” 廉颇斟酌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暴露出自己对于赵军突围的判断,而只是针对秦军的情况进行说明。至于信陵君信是不信,廉颇就管不到了。 “此太过异常也!”廉颇又稍稍加上了一句:“秦军或有大阴谋也。” “将军多虑矣!”信陵君果然丝毫不以为意,当即否定廉颇的想法道:“岂不闻人之将死,或有回光返照之时。秦军之反击,便入那回光返照,看似脸色红润,实则内里已经枯竭,后续无力也是应有之意也。” “不若我军暂退,先看看秦军动向如何?”廉颇略略思索一番,还是继续劝说道:“本将实在不信秦军只有如此之能,况后军晋鄙将军处已至极限,随时有可能为秦军所破,不若引军而东,占下壁垒,以观后效。本将所料,秦军攻我后阵之军,当有壁垒之守军,若是能趁夜而去,壁垒唾手可得,介时,是进是退,则皆由我也,不比此时为秦前后夹击好些?” 信陵君闻言微微一愣,怎么还要去壁垒? 廉颇的一番话语,令信陵君不得不细细思索了起来,思索的不仅是战事,更是廉颇的想法。是真的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吗?还是说只是想让自家大军后撤,从而达到什么目的? 没理由啊,赵军主力还在包围圈中,若是此时我军后撤,自然可保无虞,可赵军呢?定然会被秦军围而歼之,廉颇就不管了? 那廉颇又何必往我魏国辛苦走这一趟? 况且,一旦秦军解决了包围圈中的赵军,还是要与其决战,倒不如趁现在赵军还有战力继续作战。 可以说,廉颇的一番谋算,无论从赵国的角度还是从魏国的角度来看,都显得有些怪异。 唯一的可能,便是廉颇不得不如此——真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信陵君摇摇头,继续看向前方的战事,看着处处挨打的秦军,明明是因为长久的鏖战导致的战力危殆,哪里有什么阴谋。 有人说: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将你的思想灌注道他人的脑海,尤其是对面之人已经有了明确的对立的思想时。 显然信陵君便是如此。 开战之初,所谓“悉听廉颇将军号令”的承诺,早就被信陵君不知丢到了哪里去了,而“回光返照”的说法,显然已经将信陵君洗脑,面对廉颇含含糊糊的感觉,信陵君决定,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感觉。 “将军多虑了!”信陵君继续笑着说道:“秦国大军悉数在此,即便是秦王想要从巴蜀、关中再调援军,也非一时半日的事情。若我军轻易撤离,才是中了秦军的拖延计了。况且,后军数万秦军拦路,想要破之而至丹水,何其难也。” 信陵君的话语当然也是有其道理的,若非廉颇已经判断出了赵军撤离的事实,甚至也会按照信陵君的所想。只是,在确信赵军已经突围的情况下,秦军这样的作为,只有一种可能:诱使自己继续进攻,然后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予自己致命的一击。 可是,该说的不该说的,廉颇已经全部说完,再说下去可能就要有伤和气了。而廉颇意识到刚刚的话语已经是有些多了,若是再多言,恐怕就会让眼前的信陵君发现什么猫腻了。 当即轻叹了口气,廉颇随即不再多言,随即继续指挥起麾下的魏军,试图在这最后一夜里,尽可能地杀伤秦军们。 这是极其漫长的一夜!白起所率的两万大军已经悄然进驻了司马错的营地,并用五千人悄然替换下司马错麾下的部分战兵,其余一万五千多人,混杂着换下的五千大军,全部在营中修整。 外围的六万大军也得到了白起的将令,降低了攻击的力度,尤其是骑兵所属,因为害怕黑夜里的乱踩乱碰,会伤了马,随即渐渐不再派出骑兵部队。 东南部的战斗随即轻松了起来,秦军缓缓地收回拳头、养精蓄锐,准备在天亮之后,配合着白起的内部赶来的大军,给予魏军致命的一击。 北面,吃了一屁股尘埃的秦军,在复又杀伤了赵军过千人之后,看着赵军缓缓消失在山林间的身影,终于放弃了追击大业,留下千人防止赵军回撤,其余三万大军稍稍整备之后,便按照武安君白起的命令,率军与之会合扔去。 而进入山林之中的赵军,若龙如大海一般,彻底的活了过来。 走马岭,不是宽可走马的山岭,而是马入其中必失的山岭,便是上党当地之人,没事儿也不敢轻易穿梭其中,无数的岔路很快会将人引向未知的深渊。 可偏偏,赵军进入其中,却丝毫没有妨碍,一个个带路的探马,比之当地人还要熟门熟路,而在赵军脚下,则是一条条探明后又被掩盖起来的道路...... 第185章 终出林赵军威武 显然,为了这次的撤离,他们的上将军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直至此时,那群在同袍还在追击秦军时,自己却被发配道山中的精锐们,才终于明白上将军的良苦用心。而随着探马们的惊叹,上将军赵括的未雨绸缪也飞快地在全军传开——原来,一切都在上将军的意料之中。 于是,对上将军赵括的崇拜感,疯狂在赵军士卒间蔓延开来,尽管如今的赵军还在败退之中。若是等诸军知道了赵括的全盘计划后,或许赵括在诸军心目中的地位便与神无异了吧。 当然,这到底是福是祸,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因着探马提前侦知的缘故,连老马都要走失的走马岭没能对赵军产生任何的威胁,踏着月色,赵军近五万人马快速地穿越窸窸窣窣的山林,及至旭日初升,长平关已经近在眼前。 终于,历经一个多月,赵括总算是带着麾下活着离开了那个如同炼狱一般的上党战场。 驻守在长平关的正是赵括(奢)的家将——许历。闻听有大军自走马岭而出,早已在出口严阵以待的许历正要下令给予敌军迎头痛击。 却见朦胧的阳光下,那招展的旗帜,竟是红底黑字模样,细细一观,斗大的赵字横亘其中,举起的右手不由僵在当场。 “报!”一声急切的声音自不远处传令。 愣神之间,一名斥候已经来到许历跟前。 “禀将军:对面乃是上将军率部而出,有前锋军斥候已与我军接洽,合勘信物、互对军令无误。”斥候涨红着脸,兴奋地对着许历说道。 显然,自从跟随许历将军出逃壁垒,自故关来到长平关,封锁走马岭以来,麾下的将士们无时不刻不在担心着他们的上将军赵括的安危。 如今见上将军平安归来,如何能够不兴奋? 许历闻言,也是愣了一愣,虽然当日故关密谋他也在场,但涉及到大战细节,许历还不是很清楚,就比如赵括何时突围、如何突围,许历就并不清楚。 虽然许历坚信赵括一定能够突围而出,但身为赵府家将,赵括更是许历看着长大的,对于赵括的生死安危,许历比之旁人显然是要更为的紧张。只是身为一军之将,太多的因素制约了许历,不能问,不能打听,更无法接应。 许历明白,自己稍稍的一个动作就可能暴露赵括的全盘计划,本就焦急的他甚至还要安抚下麾下的众军,叫嚷着要打回丹水西岸、救援上将军的将领士卒不在少数。许历很清楚,他们不能动,最好的报效方式不是打回西岸,而是为上将军守住长平关。 而这一刻,终于在今日到来! “快,收起弓弩,挪开拒马,随我迎接上将军!”许历立即下令道。 “是!”身旁的赵军士卒们齐刷刷地应诺道。 “还有,传令长平关,立即烧水作羹,上将军自走马岭而来,定然十分辛苦。”刚刚迈出一步的许历随即又对后方的亲兵补充道。 “是。”亲兵闻言,也立即称是。 或许,这便是家将的好处吧。 吩咐完亲兵,许历随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山林之外。 放眼望去,阳光的照耀之下,山林中红色旗帜越来越多,几乎将那高大茂密的树林都给遮蔽了,一队队的赵军从山林之中鱼贯而出,却是各个面带喜色,哪里有半点败军的模样。 长平关外的许历和他的部下们都有些疑惑了,毕竟当日他们自己从壁垒东逃的狼狈模样,旁人不晓得,自己却是记忆犹新。别说喜色了,队列都差点保持不了。 同样是突围,差距这么大的吗? 一边引导着从山林中走出的赵军往长平关方向前进,一边慢慢打听路途之事,这才得知上将军的这次突围是有多么的精彩:一招“瞒天过海”成功将部队集结,一招“声东击西”又将挡路的秦军打得晕头转向,而在那错综复杂的走马岭中,上将军也早已将撤退路线给谋划妥当。 随即,许历所部又是一阵的惊叹之声。 犹记得,那丹水东岸壁垒上留下的密道,也是他们得以逃脱生天的至关重要的一环,再加上走马岭的提前布局——一切仿佛都在上将军的预料之中。 众将士越发期待见到他们所热爱的上将军了。 很快,一人一马出现在旭日之下。 满是伤痕的盔甲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亮,血污在刀剑造成的沟壑里凝结,给铠甲又附上了一层黑色的保护,显然它的主人经历过一场狠狠的恶战,而胸前的一个破洞,更是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惊险。 “上将军!”许历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人,正是他每日心心念念的上将军——赵括。 闻言的身后诸将士,也纷纷朝着许历的目光看去,只见布满刀痕的帽盔之下,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稍稍有些泛白,一双冷冽而深邃的眼眸正缓缓注视着前方,不是赵括更是何人。 “上将军?”弱弱的询问声在将士中间响起。 “是上将军!”强壮的回应随即响起。 “上将军!” “上将军!” 人群突然如同疯魔了一般,冲着赵括的方向便争先恐后地冲了过去,唯恐被挤到了外围,不能见到他们上将军的身影。 很快,对上将军的呼喊传遍山林。 连带着从走马岭出来的数万大军也被长平关守军的热切感染到,随即也跟着一起高呼了起来:“上将军威武!” “上将军威武!”,那排山倒海的怒吼,既是对他们上将军赵括的最高的敬意,更是对于劫后余生的发泄。 骑在战马之上的赵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场景给吓了一跳,看着两军会合,赵括的心中也是豪情万丈! 终于,自己终于走了出来!虽然上党战役还在继续,虽然白起手中还有十数万大军,但自己总算是出来了。带着数万赵军囫囵个地脱离了秦军的包围圈。 赵括可以大声地向全世界、向未来宣告:“纸上谈兵”这个成语,再也不可能挂在他赵括的身上。 “赵军,威武!” 第186章 獠牙现秦军集结 “赵军,威武!” 赵括高高举起右臂,缓缓地喊出这句话,这句已经埋藏心底已久的话语。 为了这句简单的话语,赵括已经用尽了全力!虽然带着来自二十一世纪论坛各路大神对长平之战的分析,但面对秦国白起,那个号称人屠的男人,谁敢说能稳赢?更何况,赵括的每一步几乎都是在弄险。 分兵之举是弄险,一个不好,秦军直接杀过来,分割包围、各个击破,或许不用四十天赵括和他的四十多万大军就得全部交代; 进攻壁垒是弄险,追击战是在弄险,廉颇求援是在弄险,北面对攻还是在弄险,迫于无奈的“拔碎牙”式的防御更是在弄险,甚至于最后的突围,依旧是在刀尖上跳舞...... 几乎每一步,秦军都有可能发觉自己的意图;几乎每一日,赵括都有饮恨战场的可能;几乎每一次的险棋,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可偏偏,赵括就是这样闯了过来。 说是运气也好,说是巧合也罢,总归赵括是一路有惊无险地闯了过来。而这场欢呼,便是赵括应有的褒奖。 去他喵的什么半场开香槟!如今整个上党地区四方锁钥全在赵军手中,即便是秦王拼上老命,把秦国所有的老本压上,也休想将重重包围中的白起大军救出。 原因很简单,河东、河内乃至河西的兵力甚至是十四岁王上的青壮早被秦王全都给动员到了上党了,关内的主力也被抽调一空,想要援军,要么就在关中集结民壮,民壮的战力,想要攻破关隘,显然且费点劲儿,那么从巴蜀乃至楚国故土鄢郢之地抽军回师便是秦王唯一的选择。 可是,你觉得楚国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让秦军从容回师吗? 退一万步讲,即便楚国关键时候怂了,千里迢迢从楚地调兵,绕巴蜀之孤道,经关中平原,再路过河西、河东,最终抵达上党,少说也要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赵括困死上党的秦军了。 赵括就不信了,煮熟的鸭子,它还能飞了?! ...... 随着赵括的怒吼,整个赵军陷入了狂喜之中。 “赵军威武”的怒吼再度响彻山林野地,惊出林中一群飞鸟,伴着匍匐在地的孤狼,对着即将落下的明月,低低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夜,终于就要过去了。 属于赵国的太阳即将升起。 只可惜,身为赵国大将的廉颇却不能躬逢其盛,如今的廉颇却正要在那生死线上挣扎! 秦军,外围等候已久的秦军、内部修整了一整晚的秦军、汇合了追击赵军不及的三万大军憋了一肚子怒火的秦军,终于在那朗月西沉,旭日初升之时,露出了他锋利的獠牙。 呜咽的号角再度响起,踏着整齐的鼓点,一只军容严整的秦军悄然出现在了魏军的面前。确切地说,应该是出现在了魏军的两侧。 和衣而眠的廉颇在战鼓敲响的第一刻便来到了战场前线,放眼望去,一片肃杀之气后,便是一片片整齐有序的方阵。 这一观察不要紧,廉颇是越看心里越是拔凉拔凉的。 首先便是兵力! 一望无际的军阵无声地宣示着秦军兵力的宏大,一个个的方阵数过去,倒也容易计算出秦军的兵力。只是稍稍计算之后,便是一脸的无奈与绝望——仅仅一线的兵力,秦军便有不下四万人马,加上中军、后军,仅仅内部的秦军兵力,恐怕就在七八万往上。 廉颇知道,自己昨夜的判断是对的,赵军已经率先突围而去,否则秦军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调集到如此多的兵力。 想及此处,廉颇的心底既是欣慰又是担忧的,欣慰的是秦军的集中,也就意味着赵军数万大军已经成功脱逃,而担忧的则是,秦军兵力的增加已经超出了魏军所能抵挡的极限。 若是再加上后方的数万秦军,秦军的总兵力恐怕不下十三四万,而自己这边经过两日的鏖战,兵力已经萎缩到了不足八万人马,换言之兵力的优势已经彻底地转到了秦军这边。 若仅仅是兵力的增加倒也还好,更要命的是秦军士气的焕然一新。 原本疲惫到失神的双眼,如今复又绽放出了噬人的光亮。那样的眼神,廉颇再熟悉不过了,赤裸裸的充满渴望与欲望的眼神!对战斗的胜利的渴望,以及胜利之后晋升的欲望!或许在对面的秦军的眼中,如今的魏军已经只是他们功勋薄上的数字而已了。 一股肃杀之气,已经在秦国的军阵中悄然凝结成了一头凶狠的恶狼,悬浮在半空之中,正死死地盯着魏国大军这块肥肉。廉颇甚至已经看到那头恶狼的嘴角滴下的口水。 只有那一双双含恨的眼中所布满根根血丝,稍稍泄露着秦军已经有些疲惫的战力。当然,在远处观瞧的廉颇并不能发现这一点的。 不仅是军心士气,更令廉颇感到绝望的是,还有秦军的装备。 一直以来,当面的秦军处于防御状态,可是秦军赖以成名的弩箭却只有弓弩兵手中的强弓硬弩出手,而那些真正的大杀器——车弩、床弩,却是极少的出现。 这却不是秦军的藏拙,只是因为在与赵军的拉锯战中,车弩、床弩几乎全部都损毁、消耗殆尽。 可如今,这样的大杀器竟如同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儿地出现在了秦军的军阵之前,硕大而崭新的箭头已经装上,泛着星星点点的寒光,目标直指魏国的大军。 面对这样的一只秦军,军心士气、装备军械,都几乎在巅峰状态,自己身后的魏军会是他们的对手吗?即便是在自己的指挥下!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拖油瓶的。 没错,廉颇已经仔细观察完了秦军的阵线,信陵君才穿着甲胄匆匆赶来,边行还在一边扣着最后的几个口子。 不能说信陵君的速度太慢,只是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的廉颇来得太快。而信陵君还还算是是心里有数的,没有像那公子卬一般穿着锦绣常服便出现在战场之上。 但即便以信陵君还算不错的战争素养与心理素质,在面对秦军如此大规模的军阵之时,心中不免还是一阵的惶恐与茫然。 第187章 临战前信陵欲退 “怎么办!” 三个大字几乎瞬间充斥在信陵君的脑海。 面对着如此雄壮的秦军阵列,一时间信陵君真的有些被震撼到了。昨夜还在步步后撤的秦军,眼看着就要被消灭掉,一夜之间,竟然变出了如此多的兵力。 也正是这份震撼,令信陵君无力再去思考秦军从何而来,赵军又往何处去了的问题。信陵君心中唯一的想法,就只剩下了那三个字:怎么办。 是呀,怎么办? 面前的本该羸弱的秦军便已是如此,自家大军身后的秦军,按照晋鄙的汇报,昨日里就有不下五万卒,今日恐怕兵力只会更多。 前后夹击之下,自己如今所剩下的八九万人马,根本不够秦军喝一壶的。 怎么办?信陵君很快意识到打败秦军已经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了,面对此情此景,自己能够安全逃离便已是邀天之幸了。 对,要不逃吧! 什么威望,什么功勋,什么荣誉,在生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生死之间,有着大恐怖! 转过头,看着还在试图找寻秦军弱点与破局之法的廉颇,信陵君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惶恐之情,说道:“廉老将军!秦军势大,我军该如何处置乎?” 闻言的廉颇随即看向信陵君,只见原本义正辞严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惶恐和祈求,再结合其言语,哪里还不知道信陵君这是想逃了,却又不好意思直说,这才有“如何处置”的一问。 如何处置?还能如何处置!昨夜喊你撤你不肯撤,现在人家已经摆明了车马,急了又有啥用? 而信陵君话语之中的那句“廉老将军”,更是令廉颇心中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要用人家的时候就是廉老将军,用不着了就是廉将军。前鞠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只是,大敌当前,廉颇也不能跟魏军的实际掌控者闹别扭。 撤是一定要撤的,身后就是自家的大军,只要能摆脱掉秦军,无论是向南还是向东,对于廉颇而言都是生路。而以自己胯下骏马的脚力,脱离大军摆脱掉秦军问题应该不大。 只是,廉颇可做不出弃军而逃之事,哪怕这只军队乃是魏国的军队。 说他愚蠢也好,说他轴也罢,这或许就是一个将军之所以能在战场上立足的信仰吧!当然,若是能以这数万魏军将对面的秦军咬下一块肉下来,想必也是廉颇所乐意见到的。 只是,以魏军的战力,在兵力优势之时,尚且对秦军无可奈何,如今攻守易势,能坚持多久,廉颇实在没有把握,更别谈要冲出秦军的包围圈了。 见廉颇眉头紧锁,却不曾答话,信陵君的心情越发地焦急了。情急之下,信陵君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廉老将军,若是不行,吾等以武卒开路,速速后撤吧!” “不,不行,武卒为步卒,行动太慢,不如,吾等领亲兵先行退却吧?”不待廉颇答复,信陵君复又建议道。 闻言的廉颇心中一惊,顿时对信陵君的评价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原以为这名声在外的信陵君是何等的英雄,却不想也是个公子卬之流。 这其实并怪不得信陵君,一则是战国的氛围从来就是如此,王室之人就是比之士卒、甚至将军要尊贵许多,弃军而逃虽然说有些不好听,却也是各国王室公子所默认甚至习以为常的事情;二则,如今的战事,魏军确已无战胜之可能,与其兵败被俘,让魏国背上一大笔的赎金,还不如早些逃离出去。 当然,最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那句话:生死之间,有着大恐怖。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舍生取义的。屈服于生死之间,也并不意味着着信陵君不再称得上“战国四君子”,事实上信陵君已经比绝大多数的所谓君子要有远见、有谋略、有胆色得多了。 只是,不可避免的,以此事而观之,当日所谓“苟利家国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的说服之语,大抵还是信陵君料定“窃符”之事要不了他的性命。甚至,“窃符救赵”只是一场豪赌而已,赢了,从此汗青留名;输了,也不过是重头再来罢了。 “君上,且慎言。”廉颇打断信陵君的话语道,随即又看了看四周,说道:“还是将晋鄙将军招来吧,吾观之,秦军阵法仍在展开中,进攻或不在一时。总归要吾等三人协商一致,或还有破局之法。” 闻言的信陵君也自知失言,看了看空寂的四周,信陵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若是让底下的士卒们知道自己的将军如今商议的不是如何破敌,而是如何带着亲兵先溜,这仗也就没法打了。 信陵君知道自己心思以乱,而想要对付秦军还是得靠专业的人——廉颇与晋鄙,随即便打发个传令兵往后营寻晋鄙将军前来面商...... 这边廉颇正为如何破敌而烦恼不已,那边看似正徐徐展开攻势的秦军内部,白起也在中军帐内大发脾气。 “军械物资为何还没有送到?!”白起杵着长剑,站在大案之前,对着营中军需官怒道:“尤其床弩、车弩,本将将令都下了一日多了,为何杳无音讯?” 说着,长剑狠狠地往地上一跺。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要是回答得好那自罢了,但有一丝虚言,定要叫你尝尝宝剑利否。 显然,白起很是有些怒了。 没错,即便是自己的心腹爱将嬴摎身死北路,即便是昨夜北路裨将被阵斩,赵军全军突围,白起也没有如此发怒。 实在是军需粮草太过重要了。对赵军实行着包围的白起,太知道粮草军械对于一只军队的重要性了。自己三番五次催促的军械,尤其是即将要用于作战的床弩和弩车迟迟未到,已经极大地影响到了自己的排兵布阵。 如今阵前所摆放的床弩和弩车,都是后营之中连日赶制的,无论是威力还是准度,都比那些屯在光狼城壁垒之上的床弩要差上不少。最重要的是数量问题...... 第188章 军械短终现异常 即便是后营的工匠们日夜不停地赶工,可时间总共就这么多,造出来的床弩等军械,远远不及消耗的速度,两日未战所积攒下来的军械,也达不到白起所想要的覆盖魏军前线的严苛要求。 这也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秦军士卒的性命去弥补武器不足带来的疏漏。可如今的秦军本就在跟赵军的对战伤了元气,战力本就危殆,能不用命去拼,白起哪里会舍得白白浪费了自己的精兵们。 若是此战再损失过多,秦军或将虽胜犹败。 举全国之力而完成的上党战役,居然在最后的时刻掉了链子,甚至有功亏一篑的可能,这叫白起如何能不怒? 面对武安君的怒火,军需官也是一肚子的无奈。随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回禀武安君,自前日接到将领之后,末将即行派出了副手率军五百,持手令前往光狼城中调集床弩、车弩等军械。” “按照原计划,本应在昨日午前便押送到营。”军需官咽了咽口水,见武安君没有打断的意思,随即继续说道:“不想过午之后,还是没有送达,末将料想或许是也因为光狼城中主力掉离,导致交接及转运较慢。” “故此,末将再派出兵卒三百,前往协助,并令其每个时辰派人回报进度。可是......”军需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道。 “可是,怎样?”一旁的司马错忍不住插话道。 鏖战两日多,他太知道没有强弩军械有多么的被动了。 “可是。”军需官低着头继续回道:“直至日前,并无一人回营禀告进度。” 说着,军需官一个头便磕在了地上。 闻言,白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深深呼出两口浊气,缓缓道:“为何不派人前往探查?” “禀武安君,自昨日戌时起,末将已觉不对,因此几乎每个半个时辰便派出骑兵前往问询军械运输情况。只是......”军需官有些不敢继续说下去了,显然,他也终于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 “依旧未有回报?”白起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是的。”军需官慢慢回答道:“骑兵共计派出了十余波,没有任何回应。” “武安君。”司马错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忙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白起挥手阻止。 司马错想到的,白起自然也是清楚的,但白起更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不仅前线开战在即,若真的事情已经朝着自己最不想的方向发展,那时间将更加的宝贵,白起必须尽快掌握最多的信息,用最快的速度做出最正确的决断。 见白起挥手,司马错也当即退后。 “军中粮秣还能坚持多久?军械之用还有多少?”白起继续问道。 “禀武安君,大军粮秣因着兵力减少的缘故,倒还能坚持五日之用,若是省一些,或可坚持十日。”军需官显然也对于自己的本职工作还是十分的清楚的,当即将一个个数字清晰地报出:“至于军械,其中床弩、箭塔等重型军械所剩不多,仅够一战之用,弩箭倒还充裕,再坚持一两场大战也没有问题。戈矛、刀盾等物,尚有万数之存物。” 白起闻言,心中的担心越发地强烈了。按照军需官之言,粮草也好、军械也罢,恐怕都只能坚持最多十日之用,若是真的...... 白起有点儿不敢再多想了,但白起也知道他自己不能乱,秦军更不能乱。 原地踱了两步,白起的心中已经也有了筹算。没有怪罪军需官的拖延上报,因为白起知道,现在不是时候,现在的秦军必须团结一致,才有改变困局的可能。 “传我将令。”白起回到主位之上,目光冷冽而坚毅。 “在!”座下诸将立即答道。 “其一:卯时三刻,按照原计划发起对魏军之总攻。”白起淡淡地下令道。 “是!”虽然司马错心中对白起的这个命令很是不解,但还是带头领命。无他,信任尔。 “外围战事由王龁将军负责,内间的进攻则由司马错将军负责。”白起点点头,显然对于司马错的配合也是比较满意。 “是。”司马错又答应道。 “司马将军。”白起从桌案上拿起令牌递给司马错,嘱咐道:“攻灭魏军不难,将军务必抢下魏军的粮秣,明白吗?” 司马错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白起已经在为最坏的结果做着打算了。 如今光狼城断的音讯,最坏的结果便是又有国家加入了长平之战,断了大军的补给。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国家,楚国、韩之国或是齐国?但那不重要!唯一能跟我秦军掰手腕的赵国已经被打残了,只要解决掉军械粮草的问题,秦军无惧任何国家的挑战。 军械,军中能工巧匠不少,上党更不缺木头铁器,加上战场上的遗留,补给一二不成大问题。 关键的关键还是粮草!三年上党之战,彻底地摧毁了上党的经济,人口大量流逝、农田大面积荒芜,根本无法就地取粮。没有粮草,即便强如赵军也变得如烂泥一般,自家的秦兵们也不可幸免,恐怕战还没打,就先倒下了。 而想要解决军械粮草的问题,眼前的魏军显然就是其中关键。魏军远道而来,后方又没有好的运粮通道,因此其所携带的粮秣必不在少数,只要能夺魏军粮草为己用,那么秦军就无惧他国的封锁。 明白了白起用心的司马错立即双手接过令牌,点头道:“武安君放心,必得魏军粮秣,以策万全。” 白起随即点点头,又继续下令道:“其二,斥候营。” “在。”一名秦将,出班答道。 “速派精锐部曲,分往西面光狼城、东面丹水壁垒、南面界牌岭,查探情况。记着一明一暗,务必将准确消息带回。”白起递出一个令牌,严肃地说道。 虽然白起已经基本从军需迟迟未到与催促之人的消失中,猜到了可能的情况,但,万一呢?! 第189章 秦魏各自备战中 白起还抱有最后的希望,万一是城中遇上了什么事情而耽搁了呢,又或许路途上遇到了什么塌方意外呢?尽管白起也知道,这样的可能几乎微乎其微,即便是塌方灾难,也不可能十余波使者杳无音讯。 当然,派出斥候的原因,也不仅仅是为了那万一的希望。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更多的,还是白起需要知道自己的对手到底是何人。 “是,一明一暗,查勘三处准确情况。”斥候营主将也丝毫不含糊,当即接过令牌,复诵白起的命令道。 “其三,今日战罢之后,收缴各营粮秣,由中军统一配发。”白起看向军需官道:“自明日起,自本将而下,行一日一餐,一餐一两之配给。” “是!”军需官立即答应道。 白起知道,军粮的短缺,瞒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先就将军粮控制起来,能多顶一天,那就是一天的希望。当然,为了避免影响即将到来的战斗,白起还是将收缴军粮和控制饮食的命令给推到了明天执行。 而闻听此令的司马错自然也很是清楚白起深层次的意思:今日必须将魏军解决掉。 “行动吧!”白起挥了挥手,众将随即一起行礼,鱼贯而出。 坐在帐内的白起也没有闲着,帛书一封,便开始起草对秦王的求援军报。虽然白起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光狼城已经丢了,甚至刚刚派出的斥候都还没出营门,但白起内心的不安告诉着自己——或许情况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危险。 甚至有一瞬间,白起都想要撤兵赶回光狼城了。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光狼城中如今情况不明,若是以一两万之偏师回军,则恐被敌军各个击破,可若是全军回撤,那么当面的魏军便是个不小的麻烦,尽管其战力一般,但到底还有近十万大军,贸然撤离就是给魏军机会。 所以,歼灭当面之魏军才是如今秦军的当务之急。至于后续的行止,恐怕还是要等斥候的回报才能决定。 当然,这与向秦王求援并不矛盾。 作为秦国的战神,写这样一封求援的信件,尤其是在己方极有可能被不知名的军队给围困的情况下。 但白起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是此战之前,整个秦国朝堂,包括自己的死对头范睢在内,一致举荐白,出山指挥此战一般。而白起明知自己功高震主也义无反顾接过了号令全军的虎符一般。 无他,只为秦国战胜而已。 每当国家危难的时候,老秦人总会放下一切的成见,共同为秦国赴汤蹈火。 所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便是如此吧。相对于秦国的国运,白起眼中,自己的些许得失与名誉根本不值一提。 倏忽间,一封军报已经写好。 唤来负责信鸽的军士,将帛书小心递过,细细嘱咐。 很快,一直强壮的信鸽自中军起飞,向着太阳的反方向振翅而远。 旭日之下,司马错指挥的秦军也已经列阵完毕,随时准备对当面之魏军发起最后的一击。 而此时,魏军帐内,也是一片的喧闹。廉颇、信陵君和晋鄙三人正围着舆图争得不可开交,确切地说是信陵君与晋鄙二人正为突围之事争吵不休。因着战事紧急的缘故,二人倒是对秦军因何能合围而来没有过多追究。 若是寻常时候,廉颇倒也不介意坐观魏军内部的斗争,甚至还要拱拱火,加深下二人的隔阂。只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感受着帐内的温度逐渐升高,廉颇知道太阳已经逐渐升起,对应的秦军的攻击或许就在下一刻,再争下去也没有意义。随即打断了信陵君的话语,摆摆手说道:“两位不必再多争执了!殿后之军,便由本将来负责吧!突围之军,则由晋鄙将军负责,信陵君坐镇中军。” 言罢,廉颇抬头看向二人,二人对此倒没有意见,有的只是意外和佩服。 意外的是廉颇作为赵军之将,居然会主动留下来殿后,要知道,殿后之军,十之八九就回不来了。当然,佩服的也是廉颇如此施为的胸怀与担当。 廉颇当然也知道殿后的危险,但除了他主动担下此责,实在也没有旁的办法。 信陵君自不必说,从身份来讲那是大军真正意义上的主将,不可能要主将殿后吧,从能力而言,也不具备断后的能力; 晋鄙呢?若是一般的偏将,倒是个殿后的不二人选,可晋鄙还有另一个身份——魏王在军中的代表,若是晋鄙死在了断后之中,而魏军又在此战中损失过大,你让魏王怎么想? 所以,刚刚信陵君也好、晋鄙也罢,讨论再激烈,也只是在说突围的方向,兵力的分配问题,却始终没有触及谁来断后这个根本性的问题。 与其让他们继续无意义地讨论,不如将这个殿后的活拿下来,如此一来,廉颇对于战局布置也就有了更多的话语权——反对?那行啊,你来殿后呗。 当然廉颇的这一置自身与危险之中的举动,也不仅仅是为了结束讨论掌握话语权这么简单。他的留下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当然,这是后话了。 廉颇环视二人,见二人都没有异议,随即开始掌握话语权道:“兵力配置,本将要两万精锐,两位没有异议吧?” 信陵君和晋鄙两人相视一眼,心中虽有千言,却也只能闭口。他们很清楚,廉颇的要求并不高,两万兵要拖住秦军近十万大军,真的不多。但关键问题是,两万精锐里,不能包括魏军最后的一千多武卒,毕竟能否突围,也是要看着一千多武卒的。 廉颇当然明白他们的想法,随即说道:“一千武卒并三万大军跟随晋鄙将军打开出路,剩下的不足四百武卒,随本将殿后。另外三万大军,则随信陵君调配。何如?” 闻言的二人眼中都是惊喜,原以为廉颇是要将武卒全部留下,正不知怎么开口,廉颇却先进行了让步,而这让步之大,却是远超二人的预期——他们只是想要留下半数的武卒便已是满足。 当然,廉颇这样的布置不是没有代价的。 第190章 殿后者赵将廉颇 “一切听凭廉老将军之命。”信陵君在一旁赶忙答道,仿佛生怕廉颇反悔似的。 晋鄙在一旁也是微微点头,算是同意廉颇的安排。 “至于突围方向。”廉颇继续掌握着主动权,缓缓说道:“本将还是认为往壁垒为好,虽然料想两处秦军兵力应该都不多,但界牌岭到底有天险之称,一旦短时间拿不下来,全军则有倾覆之危,不若占领壁垒,若能守,则守之,不能守,也可退之百里石长城一线。况且从距离来看,此地距离壁垒之路程也是最短,仅有距离界牌岭之路程三分之二不到。” 闻言的信陵君与晋鄙随即眉头皱起。显然,从信陵君和晋鄙的视角来看,廉颇的这个方案,无异于是要让魏军所剩不多的大军继续为赵国站岗。 秦军吞上党之心天下皆知,若是魏军残部往东而去,那便是秦军吞并上党的绊脚石,秦军势必除之而后快。见识到了秦军厉害的魏军,此时自然不愿再与秦军作战,哪怕是驻守壁垒以逸待劳。 无论信陵君还是晋鄙,所想的都是往南——过界牌岭而入河内,经河内郡而归魏国。如今的河内郡已经空虚无比,可以说只要过了界牌岭,后面便是一片坦途。 而只要回了魏国,相信秦军也就不会再为难魏国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上党之战的巨大损失与耗费,足以令秦军暂停对外扩张,而上党一郡之地也需要秦国慢慢地消化。 再加上国人的思归之心,往南,几乎是大势所趋。 至于廉颇所说的天险和路程的问题:所谓天险,只要秦军没有大量驻兵,凭着自己数万人马,城池是高达数丈的坚城还是不过一丈的土城,根本没有不同;路程之说,倒确实会有影响,但只要殿后之军稍稍多坚持一会儿,倒也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可偏偏,廉颇主动承担了殿后之任务。若是不答应他,廉颇也不愿殿后可怎么办,或者说殿后不久便撤离怎么办? 一时间,无论信陵君还是晋鄙都陷入两难之中:答应吧,那是卖国,不答应吧,那就是卖了自己。 “廉颇将军。”晋鄙看了看欲言又止的信陵君,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缓缓说道:“往东入驻壁垒,此为赵国火中取栗也,如今之势,请恕我魏国无能为力。” 晋鄙的话说得颇有些直白了,但廉颇却也不恼,更没有因此而说出什么“那便由汝来殿后”之类的话语。 因为从始至终,廉颇就没有想过要信陵君的魏军来为他赵国守护上党,赵国也根本不需要他魏国的军队来“火中取栗”。 廉颇清楚,按照计划,在自己点燃三柱狼烟之时,大粮山中的田单所部十万大军便应该有所行动了,如今无论是丹水壁垒还是界牌岭甚至是光狼城都应该已经在我大赵的手中才是。 之所以提出这样根本没必要,也不可能答应的要求,廉颇只是为接下来的要求做好铺垫。 “三个时辰,吾只守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本将即行撤退。至于本将撤退的方向,定为东线壁垒。”廉颇故作生气地说道,大有一副你再不答应便一拍两散的感觉。 这...... 闻言的信陵君与晋鄙再度交换眼神,眼中多是无奈之色。 二人对于廉颇是否会坚持三个时辰倒是不担心。毕竟身为一国的大将,廉颇同志还是值得信任的。更何况,自己下达将令时也会特意强调此事。 至于坚守三个时辰之后,廉颇是往东还是往南,二人倒并不在意。廉颇怎么说也是赵国之将,往东归于邯郸也是能够理解的,至于剩下的大军?三个时辰之后,能成功突围已是不易,还能剩下多少军队?便送于赵国又如何呢?! 只是,这三个时辰,说少不少,说多也确实不多。破围而出三个时辰是足够的,若是三个时辰也破不出,那基本再多的时间也突围不出来了。可是三个时辰想要甩开秦军却也困难,至少不够大军赶到界牌岭的。 两人很想再度否定掉廉颇的要求的,可是一想到刚刚才否定掉了廉颇关于突围方向的提议,若是此时再拒绝廉颇的所谓殿后时间的要求,恐怕...... 甚至推己及人,自己若是殿后之人,也是该有个具体的时间,毕竟自己只是殿后,又不是去赴死的。三个时辰,或许是廉颇将军的极限了。 当下二人相视一眼,秒懂对方的意思。 随即,信陵君开口道:“便如将军所言,三个时辰之后,将军尽可随意施为。” 廉颇闻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对着二人便是抱拳一礼道:“诸君保重,后会有期。” “老将军保重!”二人也齐齐抱拳回礼道。 随即廉颇披风一甩,大步便向前军而去。 信陵君与晋鄙二人看着廉颇远去的身影,阳光下,越发地高大了起来。 面对如此困境,身为赵将,对魏军不离不弃已是难得,主动请缨殿后之言,无异于慷慨赴死之举,简直不敢想象。至少,无论信陵君或是晋鄙,作为魏国的将领,都做不到。而这也更衬托出了廉颇的伟大。 其胸襟之广、为人之信、担当之诚,殊为难得。 便是身为战国四公子的信陵君也不由得在心中默默赞曰:“此,真将军也!” 未几,二人终究缓过神来。 “廉老将军已经为吾等率先垂范了。”信陵君看向晋鄙,眼神也变得有些坚韧了起来:“能否将我大魏之军带回去,就看将军的了。” “是。”晋鄙或是也终于感受到了肩头那千钧的重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抱拳道:“必已命相拼,为我大军杀出一条血路。” “一切拜托将军了。”信陵君也抱拳回礼道。 随即,二人相继离开军帐各自准备而去。 这边信陵君与晋鄙将军正为廉颇将军慨然赴死而激励着,那边的廉颇心中却很是淡定。 谁说先跑的就一定跑得掉,而殿后的就一定跑不掉? 第191章 突围中晋鄙发狠 在说出殿后之语前,廉颇便已经有了全盘的打算。 而随着魏军三巨头达成一致,魏军随即也便行动了起来。 倒也不需大动:外线的防御军团换下一万士卒,并与从进攻的内线军团中调出两万军组成信陵君所指挥的中军,同时一千武卒混合这一万养精蓄锐的预备队,被调入后军,组成突围的先锋军团。剩下的便是被留在内线廉颇所率领的殿后军团。从外至内,依次是三、三、二的布局。 深知兵贵神速的晋鄙,在得到武卒和预备队的加入之后,即行以武卒为先锋,对外围的秦军展开进攻。 显然,晋鄙是想趁着秦军阵型尚未完全展开,还待进一步调整只是,打秦军个措手不及。可是缺少骑兵的魏军,显然低估了两军的距离,也更低估了秦军的应变能力。 眼见着包围着的魏军居然敢不顾死活地冲上来,那王龁还有啥意见,当即也不过卯时三刻总攻的命令,下令全军发起反攻。正面对攻,还是步卒为主,王龁还真就没有怕过谁。 随即两军很快进入了捉对厮杀之中。 这边秦魏一开打,那边白起很快接到了消息,立即就判断出魏军这是要跑的节奏! 当即两道指令立即发出:“其一,全军立即对当面之魏军展开全面之进攻,务必困住、拖住魏军;其二,王骑率一万五千骑兵,立即南下,准备于半途截杀魏军。” 没错,白起在第一时间便也已经判断出了魏军的突围方向,当然,这也并不难猜,毕竟魏国之中,并没有怎样的大才能够跳脱出惯性思维。 至于派骑兵前去伏击,一则是骑兵速度快,能够迅速抵达目的地,二则是可以预见的接下来的战斗两军将无限地交融到一起,而以弓箭为主要的攻击手段的弓骑兵在这样的战场中,为了避免误伤己方,根本难以发挥出战力。 因此,倒不如将这些骑兵派出去进行伏击,显然伏击也好、甚至之后的追击也罢,弓骑兵能发挥出更大的战力。当然,为了迷惑住魏军的将领,所剩的两万骑兵,白起只让王骑带走了一万五千人,剩下的五千骑兵装装样子,护住两翼也是足够的。 当然,白起也只是买个保险,若是能就地歼灭这只魏军,显然白起更愿意就地掩埋掉。 只是,白起也不知道的是,他的打算却是正中廉颇的下怀,或者说廉颇从一开始就猜到一旦魏军表现出想要撤退的迹象,白起必会以手中骑兵在南面设伏。 可是,这样的判断,廉颇并没有与信陵君和晋鄙将军共享。或许,晋鄙的话语再婉转一些,或许信陵君再有担当一点,廉颇就会将此判断和盘托出。只是无论信陵君,还是晋鄙,都是以自身和魏国的利益为先。 既然君不仁,可不能怪我廉颇不义。毕竟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当然,或许即便廉颇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信陵君和晋鄙最终也并不会改变突围的路线,或许即便最终改变了突围的线路,也无力突围而出呢?谁又知道呢?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战斗已经彻底地展开。 刀剑相击之际,血花随即在空中绽放出最美的姿态。 晋鄙将军显然是发狠了,带着自家的亲兵便加入了武卒的序列,长刀一横,一名秦兵便立时失去了生命。 没有丝毫的停留,反手又是一刀,长刀磕在秦军长盾之上,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当面的秦军给击飞,连带着后续好几名秦兵也被逼得连连后退。一个小小的缺口,瞬间出现在了秦军漫长的阵线之上。 周遭的秦军显然也是训练有素,立即就要向这个小缺口涌来,显然是要趁着晋鄙回力的片刻将那缺口重新堵上。 只是,秦军行动快速,魏军的武卒的反应更是不弱,不待秦军长盾合拢,几枚短矛已经凌空射来,噗噗噗的几声,没入想要堵缺口的秦兵体内。 趁着这个间隙,晋鄙也已经回力,双手舞动着长刀便从那小缺口杀入,左右横摆之际,两名秦兵再度饮恨。作为魏国最后的大将,晋鄙在危难时刻还是展现出了他应有的能力与战力。 身后的武卒与亲兵见将军如许英武,心中也是澎湃激荡,见势立即欺身而今,因为缺口太小,魏军的盾牌几乎是擦着秦军的盾牌而入的,可以说魏军是硬生生以身体的力量挤开了左右的秦兵。 紧接着,小缺口变成了稍大一些的缺口。 晋鄙手中的长刀舞得越发的凶狠了,晋鄙很清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若是此次突进不能打开缺口,恐怕后面就更难打开了。 因此,即便长戈加身,晋鄙也丝毫不退。 相较于晋鄙的拼死已抗,坐镇中军的信陵君也不好过,廉颇在内线死死顶着近十万秦军,晋鄙又亲自带队厮杀,调兵遣将查缺补漏的差事一下子只能由信陵君来做,而这也算是信陵君的战场初秀了。 好在,这几日信陵君一直待在廉颇的身边,也算是学到了不少战场经验,加上自己本身作为王室之人,兵书读的也不比赵括少,对于这样强度的大战,倒是还能应付。 但,不可避免的,激烈的战斗还是令信陵君这个战场初哥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而相较于信陵君和晋鄙将军的狼狈,身在内线的廉颇却显得有些游刃有余,既没有亲自操刀上战场,也没有在后方频繁地调兵遣将。 两万对九万,近乎五倍的兵力,这显然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 即便魏军处于守势。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显然连孙子也认为只要有五倍的兵力就在极大的概率上能获得胜利。 甚至,以魏军的战力,在这个广阔的作战面上,想要成功地守住三个时辰也是颇为困难的一件事情。 但廉颇表示:某根本不慌! 三个时辰,这是廉颇给信陵君和晋鄙的承诺,廉颇自然会实现它。只是,廉颇实现它的方法,却也不仅仅是靠着眼前的这两万大军。 君不见,上千战兵不顾紧张的前线,却在营中悄悄忙得不亦乐乎? 第192章 廉颇妙计赚秦魏 一袋袋的粮食被魏军的军卒从营仓中拖出,又在营寨之后垒成了堆;紧接着,一罐罐的火油被肆意的泼洒在那粮食筑成的长垒和木质的营寨之上。 只要一点点的火星,木质的营寨便会与那粮草一道燃起冲天的烈火! 而这,就是廉颇的底牌,也是廉颇想要留下殿后和敢于留下殿后的依凭。 留下殿后,为的就是销毁掉这批粮食,不能让这批粮草落入秦军的手中,廉颇太清楚粮草对于一只军队的重要性了。 如今上党四门都在赵军的控制之中,但每处的兵力并不算多。若是秦军粮草充沛,自可以择其一出,徐徐攻之。甚至,就地待援也无不可。以秦国之国力,只要时间足够,或调集、或组建一只十余万的大军并非不可能之事情。 而以赵军如今的兵力,四处而守,每处至多三四万人,面对十余万秦军的猛攻,守之一时或可,想要长守却是困难。一旦包围圈中秦军得救,来年或许又是一场上党之战。这是赵国所万万不能接受的。 必须令包围圈内的秦军缺粮少药,秦军这才会急着破围而出,也只有这样,赵军才能趁着秦军因为缺粮而战力危殆之时,围而歼之。也只有将这只秦军彻底消灭掉,才能打掉秦国对于上党地区的觊觎之心。 如今,赵军占领四门应该已经有两日了,身为武安君的白起或多或少也该得到些消息了,精明如白起者自然也很快能从蛛丝马迹中猜测到他如今的处境,如此一来,白起也自然会知道这批粮食对于他和麾下秦军的重要性。甚至白起已经下令要夺魏军粮秣为己用了。 因此,秦军势必不会坐视这批粮秣被付之一炬。一旦廉颇点燃了粮食,秦军势必要奋力抢救粮秣,而这就给了魏军拖延的时间,也给了廉颇跑路的机会。 而这,就是廉颇敢于殿后的原因。 一切准备妥当,战场之上也越发的难解难分! 魏军在全军覆没的威胁之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意,自信陵君而下都清楚,不拼命就得死,因此在晋鄙将军的率领下,也随即爆发出了惊人的战力。 反观秦军这边,连日的鏖战已经有些拖垮了秦军士卒的身体,加上收缴粮秣的消息不胫而走,更令秦军士卒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而弩车、床弩能重型军械的缺失更似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消彼长之下,外围的秦军竟然被魏军给打得节节败退。 不过王龁倒也不慌,因为他知道白起早有准备,即便魏军侥幸突围而出,等候在半途之上的王骑所部也会给他们一个惊喜。 当然,想要冲过他王龁这一关,不脱层皮那是不行的。 没有丝毫犹豫,面对步步前进的魏军,王龁果断将手中的预备队全数调上了前线。 倏忽间,魏军头顶的箭雨密集了起来! 刚刚砍下一个秦兵头颅的晋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抬头一看,密不透风的箭雨已经临头。 好在,身边的亲兵反应迅速,左右各有盾牌,堪堪在箭雨落下的前一刻,将晋鄙死死护在了其中。 饶是如此,晋鄙也不可避免地受伤了:一只箭矢透过盾牌的空隙,直直地插入其中。好在最后关头晋鄙一个侧身,箭矢随即扎入了左臂之中。 一股剧痛从左臂席卷而来。 咬着牙,晋鄙一刀将露在臂外的箭羽砍掉,随即对着身边的亲兵说道:“秦军预备队已出,速速告知信陵君,让其速派援军。” “是!”一名亲兵立即答应道,随即转身向后阵中军而去。 “顶住!”晋鄙重新挥舞起战刀,对着身边的亲兵和武卒们怒吼道:“顶住就能赢!” 晋鄙知道,只要自己这边顶住秦军预备队的这波的反击,等身后信陵君的援军抵达,战场的局势就将彻底倾向自己这边。 可是,面对着汹涌而来的秦军生力军,晋鄙深知其中艰难,心中直念着:“君上啊,您倒是快点啊!” 许是听到了晋鄙心中所念,不过盏茶的功夫,这边晋鄙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住被秦军逼退之时,后方一大股的魏军已经涌了上来,接替了晋鄙进攻的锋线。 显然,这短短的时间并不足以让亲兵奔回本阵。 这援军,就是信陵君主动发出的。没错,信陵君也注意到了秦军箭雨的密集程度,当即判断秦军投入了后备的兵力,这也就意味着秦军的反击在即。 眼看着前线危急,坐镇中军的信陵君果断投入兵力,甚至连带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千余亲兵也一齐投入其中。 而信陵君这奋力的一搏,很快收到了效果。 秦军大编制的投入并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阵线不仅没能收复,反而又被接踵而来的魏国大军占去了好几个节点。 王龁知道,魏军这是彻底的拼命了。 秦军在此硬抗,或许终究还是能够抗住魏军的拼死进攻,但损失一定不小,而从白起关于收缴粮食、定量分配的命令来看,恐怕是光狼城和界牌岭出事了,也就是说,此战或许不是结束。 因此,不管是出于节省兵力,又或是出于对可能到来的后续战斗的考虑,继续死守硬顶显然不是最佳的选择。 倒不如,稍稍放过魏军残部,让埋伏在半路上的王骑所部去收拾他们。 说干就干,打定主意的王龁很快下令调整战役目标:不求阻击住魏军,只求尽可能多地杀伤魏军。 将令下达,麾下的秦军将士们也是心领神会。 当即放过正面战力强悍的晋鄙和他的武卒亲兵们,转而对跟随前进的魏军所部进行零敲碎打。 进展稍快的,脱离了阵线的魏军很快被秦军分割包围; 进展稍慢的,留在最后的魏军也很快被秦军一口吞下; 即便是不快不慢保持着阵型的魏军,秦军也要以反冲锋的方式创造条件,对魏军进行减员。甚至不少秦军藏身林间,放任前面的战力稍强的魏军前进,专门突然杀出对付后续战力稍弱的魏军。 总而言之一句话,放过战力强悍的,专挑战力薄弱的魏军下手。 第193章 信陵突围廉颇守 不得不说,秦军之强,不仅在于其强弓硬弩,也不仅仅在于其极强的单兵作战能力,更在于其多变的战术,与执行战术的坚决与协调。 即便如今的秦军虽然因为长期的鏖战导致个人的战力已经危殆,但其灵活的战略战术改变,颇令魏军束手无策,随即魏军的损失也就上来了。 但不论是信陵君还是晋鄙,都对秦军精彩的战术调整熟视无睹,更是对于自己的损失充耳不闻。 无他,因为值得。魏军虽然损失颇多,但也在快速地向前推进着。而且以如今的战损延续下去,突破秦军阵线,损兵也至多一万多不到两万人马的样子。 相较于主力的安全逃离,一万多两万人的损失,显然信陵君和晋鄙都是能够接受的,更何况魏军如今损失的也多是战力较低的队伍。 只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突破秦军的阵线只不过是第一关而已。 又过了近两个时辰,时间已经来到了巳时二刻,日头已经渐渐高悬,可是却没有往日的热辣之感。 地面上,晋鄙所率的先锋军团终于迫近秦军外围,而白起所部也逐渐将防线推进到了魏军营寨前,原本被分割开的秦军逐渐连成了一片。 也就在此时,秦军对魏军营寨的进攻突然放缓了。 原来是白起收到王龁传信,了解到魏军即将破围而出的消息,随即迅速再度对战场兵力进行了调整:“其一,内部司马错所部即行放缓进攻,待王龁所部合围之后,两面夹击之;其二,司马错所部分出两万大军,王龁所部分出一万大军,准备对难逃之魏军进行追击,会同王骑所部,全歼南逃之魏军。” 很快,秦军做出调整,而廉颇所部也迎来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廉颇知道,平静过后,便是疾风暴雨,还剩一个时辰,而秦军也已经渐渐出现在自己的身后,想来信陵君他们应该已经快要突围而出了。 两个时辰不到,就快要突围而出,倒也有些出乎廉颇的预料。 “若是前两日能有如此战力,如今又何需狼狈而逃呢?”廉颇颇有些无奈地想到。 没错,在赵括和廉颇的设想中,最好的情况该是廉颇所率魏军突袭秦军得手,随即与赵括会合,随即十余万联军在上党与秦军打个你死我活,最后不论是联军惜败,还是秦军惨胜(嗯,没错赵括并不认为联军能取得最终的胜利),都可以。 最终大粮山中大军出击,一举消灭已经奄奄一息的秦军。 如此一来,事情便少了许多的波折,赵军的损失也会被压缩到最低,至少,廉颇不用费劲心思的要将粮秣烧毁,而秦军可以转圜的余地也随之变少许多。 只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被寄予厚望的魏军,除了三千武卒战力还算不错之外,其余的兵卒的战力简直是一言难尽,面对着秦军不算宽阔的纵深,魏军却一直未能完成突破;而已经被打残,所剩的大军又多为青壮之旅的赵军,也更无力破围,这才给了秦军从容调遣重新合围的机会。 但优秀的战略之所以优秀,就是在于他的灵活性,能够充分地包容战术执行过程中的各种意外。 就如此时,赵魏南北对进的计划无法执行到位,但却也并不妨碍在战略上对于秦军形成的包围之态。只不过,为了弥补魏军战力不足导致的问题,赵军也好、魏军也罢都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因此,赵括需要趁夜行险,率军突围; 因此,廉颇需要甘冒奇险,想方设法也要将粮秣烧毁; 因此,信陵君只能带着残部,慌忙逃窜在即将消亡的路上; 甚至,之后的上党四门也尚需经历一场严格的考验——秦军的亡命一搏! 不过事已至此,廉颇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能将一场烂仗打到如今的地步,已经很是不易,与秦军交手了三年,廉颇太知道秦军的战力了。带着十万的拖油瓶,还能跟秦军拼杀到如此地步,简直恐怖如斯。 当然,一切等自己将那粮秣烧尽,就将为这场该死的战役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还有一个时辰!”看着已经渐渐远去的魏字军旗,廉颇在心底默默地告诉自己。 不待廉颇继续畅享,一个急切的声音已经传来。 “禀将军,秦军势大,前线请援!”一名传令兵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 “报:后军已突围而出,秦军合围而来,请将军速做决断。”又一名传令兵带来危险的讯息。 “将军!”一旁休息着的武卒校尉闻言立即请命道,作为魏军战力的天花板,虽然只有三百之数,但分到了廉颇手中之后便一直在修整,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吃好喝好睡好,却看着同袍们浴血,这显然不是武卒将士所乐意的。尤其在这危险的时刻 只是不待武卒校尉说完,廉颇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还不到你们的时间,好好休息,一个时辰之后,本将要你们拿出最佳的状态来。” “是!”武卒校尉闻言当即领命,显然几日的行军对战,魏军上下包括武卒们,对于廉颇这个赵国的将军还是非常的信任与认可的。 随即廉颇又对传令兵说道:“告诉一线全军,吾已经没有援军,务必再坚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军便有机会进行突围。” “是!”两名传令兵也立即领命。 虽然不知道已经被包围的他们如何还有突围的机会,但传令兵没有问,魏军上下也没有怀疑,自出兵以来,廉颇将军从未失言过。而能留下与他们一道殿后的将军,他们也更愿意相信他。 当然,再坚守一个时辰,倒不仅仅是廉颇守信的缘故,廉颇也需要信陵君将外围的秦军调动开,调动到足够远的距离,如此一来,自己在放火之后才更有机会冲出重围。 只是这一个时辰,对于前线的魏军而言,显然是很不好过。 但不好过也得过,哪怕用命也要拖住。 这边的廉颇所部不好过,那边已经突围的魏军的日子也并不算太好过。 第194章 以粮为刃破围出 三万多秦军的追击,倒也在信陵君和晋鄙的意料之中。毕竟以廉颇不足两万人的殿后之军,能将秦军的主力给拖住,只分出三万大军追击,而留下了十余万大军,已经算是尽了大力了。 只是信陵君和晋鄙根本不知道吸引着秦军主力的不是廉颇的两万不到的残兵,而是他们的本营,以及营寨之中尚来不及带走的粮秣军械。 而面对秦军的穷追不舍,回到指挥位置的晋鄙很快做出反应,说是反应,实际上到了如今逃命的阶段,还能有啥办法,也就是壮士断腕了! 每过一个隘口,多则留下千军,少则数百,不求能坚持多久,只要能稍稍将追击的秦军给拦上一拦,阻上一阻。 虽然被留下的魏军大都很不情愿,但碍于军法和在魏国境内的家人,也只能硬着头皮进行阻击。原打算做做样子等主力稍稍跑远就立即撤离的,却没想到追击的秦军似乎根本没把那主力放在眼里,反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一只只断后的部队之上。 一上来就左右突击,接着就是个前后包抄,一口就将阻击的魏军给含在了口中。这还不算完,随即便是万箭齐发,四面围攻,非将断后的魏军给全部吃下才行。 如此一来,原本阻击的魏军变成了钓鱼的饵,还是有去无回的那种,倒是也起到了拖延追击之军的目的,只是这损失着实有点儿大了。 甚至在吃下了几个小饵之后,秦军很快掌握了技巧,面对小股的魏军,分出十至十五倍的兵力将其吃掉,剩下的大军继续前进,等前方再遇到魏军的阻击,便又停下来吃掉,而后续的部队则又赶了上了超过就地围歼的部队。 如此往复,秦军的追击速度立马有了质的提升,显然是将魏军阻击的效果降到了最低。如此一来,魏军如果想要继续阻击,要么就留下一大股的兵力,彻底拖延住,要么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秦军速度不减地一口一口吞下鱼饵。 好在,前几次的阻击总算是给魏军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而此时的魏军已经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无论信陵君还是晋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撤,越快越好! 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们逃亡的必经之路上,一只骑军已经占领高地,静静地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就在信陵君率领所剩不到四万的魏军即将踏入伏击圈之时,留在营寨之中的廉颇所部也只剩下了万人左右,而他们也迎来了最后的时刻。 一丈多高的寨墙已经被推倒,比手臂还粗的木头狠狠地砸落下铺满麻袋的地面之上,麻葛所制成的袋子立时就被砸出一个大洞,霎时间,混杂着火油的颗颗黍米从破口处迸射开来,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金黄色的光。 “黍米!” 突入营寨的秦兵立即发现了这个“惊天”的秘密。 然而还不等他再多作查看,魏军的长刀已经临头,注意力被黍米吸引住的秦兵根本来不及做出防御,“噗呲”一声,长刀入颈,热血喷涌,饮恨当场。 鲜红的血液浇撒在破洞的麻袋之上,缓缓地向着更深处的黍米渗透着。 兵者,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战场上,任何一点小的疏忽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更何况这样的失神了。 只是,原也怪不得秦兵。 粮食,那可是粮食啊!几乎能与生命画上等号的粮食啊!尤其是在那灾年,一小把的粮食那便是好几条的人命。 这些年秦国虽然说强大了,但底层百姓的日子却也并不好过,饥一顿饱一顿那是常事,这也是为何秦军的士卒悍不畏死想要挣军功的原因——只有有了军功,有了爵位,家里人才不至于挨饿受冻。 可偏偏,这比人命还要精贵的黍米,就这样摆在了寨墙后,撒在了黄土中,怎能不令秦兵惊诧不已,不伸手去捞几把揣在怀里已经算是训练有素了。 当然,一个秦兵倒下了,却又更多的秦兵从倒下的栅栏处冲杀了进来。只是这次的秦军在没有被地上的黍米夺去了心神,他们已经得到了校尉的指令:杀败当面的魏军,这些黍米就都姓秦了! 一时间,魏军竟然被秦军打得节节败退。廉颇也没有想到,一地的黍米居然还助长了秦军士卒的战力。 好在,廉颇早有所准备,甚至魏军的撤退,更有利于他的施为。 “放!” 随着廉颇高举的右手猛的放下,中军之内集中的两千弓兵瞬间对着寨墙处搭弓射箭,当然,射出的不是一般的箭矢,而是一根根燃烧着的火箭! “轰”的一声,火箭几乎挨着就粮秣便着了,冲天的火焰瞬间将冲杀其中的秦兵包裹在内,因着火油的缘故,无论其中的秦兵如何挣扎、扑打,却也打不灭身上的火焰,很快变成了一个个的火人。 接着,一股子肉香伴着米香飘扬在战场的上空。 虽然秦军也损失了不少士卒,但看着几乎将魏军包围起来的火墙,秦军的将领们还有些意外,怎么魏军这是要玩火自焚吗? 很快,秦军的将士们变都明白了魏军在做什么? 因为空气中的黍米香气令众人迷醉其中。 “魏军在烧粮!”前线的秦军当即发现了魏军的企图。 “快、快、快灭火!”不待司马错下令,前线的秦军便自发地开始进行了灭火的行动。而司马错在得知魏军烧粮之后,也立即下达了救粮的命令。 司马错太知道这批粮食对秦军的重要性了,甚至可以说秦军十数万大军的生机便全靠眼前的粮食了。 然而,魏军烧粮的举动,也暴露出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魏军主将恐怕知道自家光狼城被围,即将缺粮的讯息。而一直在与自己鏖战之中的魏军,中途是无论如何无法得知自家大军的处境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占领光狼城的军队已经提前更魏军商量好了,一切都是一个局! 第195章 为抢粮秦军放围 司马错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此战的细节。 先以魏军突袭我军后方,引诱我军调出周遭的兵力,再趁着四周城池、壁垒的空虚,派兵抢占,如此,便可彻底将我大秦之虎狼困在上党之地。 可是,这也说不过去啊! 若真的有这么多的兵力,完全可以南北对进,对我军形成彻底的包围,直接进行剿灭不是更好吗!? 如此施为,无异于添油战术,乃兵法之大忌。而能够布下如此大局之人,又岂会出现如此明显的疏漏? 一时间,司马错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了。 其实道理很简单,司马错钻入了一个牛角尖里头。并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国家都会在危难时候放下一切的隔阂一致对外的。更何况对面的对手,还是来自不同的国家。 所谓的竭诚合作,从一开始都不存在,不论是魏国的信陵君还是赵括、廉颇,都是希望对方去顶住秦军,对方去付出更多,然后让自己一方得到更多的利益。 因此,也就有了魏军一再延后的进入战场,赵军投桃报李之下,自身之后的行动,包括赵括所部的突围与田单所部的反包围,也自然不会跟魏军有所交代。 当然,从一开始,赵括在大粮山中藏军开始,两军便已经不可能坦诚相见了。甚至可以说,从始至终哦,秦军的敌人都只有赵括与廉颇一方,至于所谓的魏军,不过是赵括和廉颇请来的工具人罢了。 添油战术损害的大都只是魏军的实力,对于赵军却无大碍。而在上述赵军掌控主动权的前提下,添油战术这样很不合理的战术也就变得合理了。 甚至这也是赵括必须的选择!否则,一旦南北对进,且不论战后的胜利果实的分配,在战场上协调好魏军便足够令赵括头疼不已的。如此,还不如干脆消耗掉魏军的实力。 当然,虽然心中有着疑问,这并不影响司马错下令抢救粮食的决心,不论对面的魏军知不知道自己缺粮的情况,把粮食抢下来再说总是没错的。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几乎同时,同样的命令也随即在外围的王龁所部中一起传递着。 于是,数万大军立即化身成了救火队,后营之中,一车车的山泉被送上前线,就连秦军随身的长戈也化身成了扁担,晃晃悠悠地就挑着水往那大火处浇,附近的松柏也遭了殃,蒲扇大的枝叶被无情地砍下,用以扑灭火焰。 可惜浇上了火油的粮食,大火一旦燃起,哪有那么轻易被扑灭。 看着转攻为守、忙碌着扑火的秦军,廉颇知道,此时不走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当即以最后的三百武卒为先导,每人身上都裹上一层布,再用凉水浇透,随即摆成锋矢阵便往着东面突围而去。 对于魏军的突围,外线主将王龁倒也已经有所预见,只是他判断的魏军应该是往南追随主力而去,而南面已经有足够的兵力进行追击和阻截,加上救火所需,王龁倒没有特意地布置阻击的部队。 可不想这只不到五千人的魏军,竟然反其道而行之,直直地就朝着东面而去。 因着秦军几乎没有准备的缘故,在突破火墙之后,魏军几乎势如破竹,不过一刻钟,廉颇所率的五千军,便已经完成了信陵君六万多大军花了两个多时辰才完成的事情。 面对向东而逃的魏军,王龁很是意外了! 东面,即便能突破丹水壁垒,也是步入赵国的势力范围,这只魏军不归国去,难道是要给赵军当差去吗? 只是如今的王龁没有心思再想更多,如何救出更多的粮食才是他的当务之急。至于魏军区区几千的残兵,说实话,王龁是真的没看在眼里,即便战场上在预见,自己麾下随便一个千人队就能给他冲得稀里哗啦。 随即象征性地派出五千士卒对魏军进行一番追击,其余士卒则放下所有事情,全身心投入灭火救粮的大业之中。 骑在战马之上,突出了重围的廉颇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险啊!太险了! 若非秦军太过着紧那些粮食,若非外围的兵力已经被信陵君带走的一多半,若非自己死死扣住那三百武卒不肯出战,自己还真有可能就此葬身在火海之中。 秦军即便在几乎无所防备的情况下,依旧保持着极强的战力与战斗意志,要不是武卒拼死撕开一道缺口,还真有可能被秦军封死在营中。 而即便一切都按照廉颇所设想的那般进行,魏军依旧付出了绝大的代价。从突围开始到结束,所冲杀之距离不过二里,时间更不过短短一刻钟,可就这么短短的距离与时间里,廉颇麾下的将士再度从五千人锐减到了不到三千人。 秦军战力之强可见一斑。 嗯,当然了,魏军的弱也是肉眼可见的。 但不管怎样,廉颇总算是冲出来了,虽然后面还有一条小尾巴。廉颇对此却并不在意,前方就是自家军队,区区五千秦兵,甚至廉颇还想放慢些速度,将这条小尾巴缒的后边,已算是给壁垒的友军们一个见面礼吧!相信田单将军会很乐意收下这样的礼物的。 只是想到魏军的拉胯的战力,廉颇还是最终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没办法手里的家伙事不行,一旦玩脱了,自己恐怕也要被卷进去,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虽然不能将这五千秦卒吞下,但秦军想要灭火救粮却也是痴人说梦。 浇上了火油的粮食,再加上一圈的木头寨墙助燃,短时间内没有大量的水浇下,根本不可能灭掉。甚至若是一个不小心,将整个营地烧了起来,秦军的损失怕也不小。 正想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慢慢浮现在廉颇的脸上,既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是对秦军即将面对的巨大损失的幸灾乐祸。 行至半路,追击无果的秦军只能谨遵王龁的将令,草草收兵回营,而看着秦军远去的身影,廉颇的心情越发的好了。 第196章 老天佑秦不佑赵 此战之后,秦军当再无翻盘只可能矣! 若非还在行军之中,廉颇真想仰天长啸一番——三年鏖战,一月奔波,终于就要开花结果!而整个战国的历史,也将从此改写。这如何不令人兴奋不已。 下河内、战河东、攻河西,站上函谷关头...... 廉颇一边在马背上感受着夏日的风,一边畅想着未来的战事。 可偏偏,老天爷总喜欢在历史的紧要关头来一脚急刹车。 “啪嗒。” 一丝清凉从脸颊传来。 廉颇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凉了半截,左手缓缓往上抹去,入手的冰凉而润泽的触感再度说明了它的身份——雨水。 仰天望去,绵绵的细雨从空中滑落,毫不留情地流淌在了廉颇的脸庞之上。 倏忽间,一阵狂风略过,带来天边一大片的乌云,直接将那并不热烈的太阳全数遮蔽了起来,一丝丝的凉意也随着狂风钻入了廉颇的铠甲缝隙之中。只是不知是廉颇的心寒还是那无情的风更寒些。 紧接着,一道闪电掠过天空,轰隆隆的雷鸣之声由远及近,向着廉颇的来路滚滚而去。 绵绵的细雨,也随即切换成了豆大的雨珠,狠狠地砸向地面,砸向廉颇的心房。 晴朗了一个多月的天,终究迎来了夏日里的第一场雨。 这场暴雨,终究还是在它最不该出现的时间与地点,出现了。 而廉颇的心,也仿佛被这场大雨死死地揪住了。他知道,尽管火油凶猛,却也绝不是如此大的暴雨的对手。不用回头,廉颇便已经能够想象到那张牙舞爪的火魔在瓢泼大雨中婉转呻吟,最终化为一道青烟的模样。 “老天!何以,助秦,不、助、赵焉!”廉颇抽出腰间长刀,遥遥指向天际,昂起头朝着那雨水落下的方向,声嘶力竭的怒吼道。 天若有情,当知赵国有多不易,当晓为了此战之胜利,他、上将军赵括、还有田单谋划了多少,又历经了多少。 就差一点点!哪怕这场雨晚上一个时辰,不,哪怕是半个时辰,火焰便足以将所有的粮草烧毁,秦军便再无翻盘的可能! 可偏偏,就在烈火蔓延到最顶点的时候,就在最接近胜利的地方,上天以这样的方式将火焰狠狠拍下,也将赵军的所谓的胜利狠狠踩入泥土之中。 可以说,半刻钟前的廉颇有多么的兴奋,此时的廉颇便有多么的沮丧与愤怒! 可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天根本不会理会廉颇的愤怒,雨继续下着,延绵不绝地似乎要将前一个月所继续的雨水一股脑儿全都抛下。 拨转马头,廉颇几乎想要率军杀回营寨! 可是,看着那已经开始冉冉升起的处处青烟,廉颇终究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冲动。他知道,等他回到营地火焰早就被雨水浇灭了,自己这区区三千兵力除了给秦军增上几分功勋之外,根本毫无作用。 唯今之计,要速将此消息告知上将军,才好再做打算。 “此战过后秦军战力危殆,而上党四门仍在我军手中,优势依然在我!”廉颇稍稍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再度拨转马头下令道:“传令,全军张赵字红旗,目标:丹水壁垒,全速前进。” “是!”刚刚还一脸担心的亲兵当即领命道。 随即,红底黑字的赵字旗被竖起,三千魏军浩浩荡荡地便向丹水壁垒而去。 这边廉颇心神大震,那边秦军却是欢声一片! 一个个被烟火熏得黝黑的面孔在瓢泼的大雨中尽情地洗刷着疲惫。就连一直不苟言笑的白起等将领看着眼前的大雨也不由得心中一轻。 “上天果然眷顾的还是我大秦!”白起在心中默默笃定道。 随即长舒一口气的白起对麾下下令道:“迅速组织军力收集粮食,勿使大雨冲走粮食。” “是!”身后的司马错立即答应道。 很快,大雨中,刚刚还在于火魔搏斗的秦军士兵,复又与水神抢起了时间。只是相较于刚刚的手足受限,现在的秦军显然要从容得多。 一捧又一捧的黍米在烈火的烹饪下早已成熟,又有雨水的一激,迷人的香气瞬间迸发,这让经手的秦军如何能够忍得住,嗷呜一声,一口便下去了。 一旁的校尉也知道这样的考验根本没法抵制,加上大军刚刚经历过大战,每个士卒都急需能量的补充,因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军法在前,秦军的士卒倒也不敢太过,浅浅尝过一口之后便将手中的黍米装入了指定的袋子之中。 一袋又一袋的粮食被装上了马车,一辆又一辆的马车缓缓驶入营寨之中,而中军之内司马错正会同着军需官对粮食统一登记入库。 在十数万大军的共同努力下,魏军残留的粮食很快被整理完毕,只是这样的速度之下,却令白起心中泛起一丝丝不妙的感觉。速度快,也就意味着粮食的总量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多。 但不管怎样,能收集道如此多的粮草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然而福兮祸兮,殊难预料。 这边的秦军满心欢喜地感谢着大雨带来的粮草馈赠,那边,正在伏击中的王骑所部和追击的秦军却在咒骂着大雨带来的厄运。 本来已经将出逃南部的信陵君所部团团包围,骑兵们已经对魏军展开了进攻,而后续的追击部队也就要抵达彻底将魏军合围。 可就在此时,天空下起了大雨。 被雨水浸润的土地也立时变得湿滑无比,原本来去如风的骑兵,顿时变得寸步难行。而骑兵所擅长使用的弓箭,在大雨之中也难以发挥战力。 这就给了以步卒为主的魏军以绝佳的机会,信陵君和晋鄙也迅速抓住这个机会进行反击,可惜,归心似箭的二人没有选择好突围的方向,而王骑却准确判断到了魏军突围的方向仍是南面,因此亲自坐镇,堪堪将魏军杀了回去。 也正是此时,后续追击的秦军眼看就要合围上来,眼看着魏军就要无处可逃了...... 第197章 大雨倾盆魏军活 可惜,战场从来不会偏向任何人。 那边秦军因雨而得粮,这边秦军便要因雨而失机——失去全歼魏军主力的机会。 雨,终究是越下越大,闪电雷鸣之中,乌云也越来越密,整个天地如同陷入黑夜一般,再加上雨帘的阻隔,整个战场的能见度飞速地下降着,最后的能见度竟然不到十米。 而这,无疑又给了被围困中的魏军以生的希望。 “往南是不行了!”晋鄙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贴近同样站在雨水之中的信陵君说道:“秦国的将军亲自坐镇,根本冲不过去。我带着武卒冲了两道,都不行。” “那怎么办?还有其他路吗?”信陵君心中也是焦急,他很清楚,如今前后骑兵拦路,后有追兵堵截,若非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恐怕自己已经身首异处。 “回头向东可行否?”信陵君又继续问道。 “只怕不行!”晋鄙大声回道:“后路追兵更多,更突不出去。而且此时廉颇将军要么撤离,要么......” 晋鄙稍稍停顿下,显然对于廉颇将军的突围并不看好。绕过这个话题,晋鄙随即继续吼道:“现在我们若是退回去,极可能在半路被营地中的其他秦军截住,太危险了。即便是最后又突出去了,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想要在这么大的雨下,攻下壁垒也是做不到的。” “晋鄙将军,你说怎么办吧!军事上你在行!”信陵君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听着轰隆隆的雷声,心中越发地焦急了:“要快啊!一旦雨停了,咱们就全完了!” 晋鄙狠狠地点了点头,说道:“走东南面,绕远道,从咱们进上党的水路退回去!” “水路?”信陵君有些迟疑。 水路当然可以走,可原本的渡船早已回了魏国,如今想渡河,临时征集之下,哪里能找到如此多的船只?加上大雨之下,水位暴涨,泅渡也是不可能的。 这水路如何能通? 但很快,信陵君就明白了晋鄙未曾说完的半句话——能带走多少兵就算多少,顾不得了。 没错,如今前路已断,后路已绝,往西而去是一片峭壁森林无路可走,只有往东,若是顺利,抢下足够的渔船,或者...... 的确,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行!就向东南走水路!”信陵君点头道。 随即达成一致的二人再度分工合作,向着东南的丹水一角冲杀而去。 大雨之中,秦魏大军再度厮杀到了一起,魏军显然不想恋战,撕开一个缺口就往东南逃窜,秦军自然是死追不放。 于是,两军在大雨滂沱中上演了一场追逐的戏码。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雨也渐渐消散,一场从“天黑”到天黑的追逐战,也终于在秦军丢失目标后,划上了一个休止符。 而此时,狼狈的信陵君与晋鄙身边,只剩下不到两万兵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丹水的水位并没有因为一场暴雨而骤然上涨。因此,泅渡南下还算可行,当然这也是信陵君所部唯一的办法。 黑夜里,信陵君和晋鄙所部终于踏入丹水之中,浅浅的河水已经漫上了众人的腰部,战马倒是在其中穿行无碍,而夏日的河水即便是暴雨之后也不算太凉,唯一可虑的只是上岸之后是否会着凉的问题。 值得庆幸的是,在决定入河的最后一刻,信陵君的亲兵成功为信陵君找到了几艘小船,避免了信陵君泅水而渡的困扰。 只是,十二万精锐出大梁,仅剩两万不到的残兵。 信陵君已经完全可以预料到之后的生涯了,不过能够侥幸逃出生天,信陵君已经十分庆幸。想想生死未卜的廉颇,坐在一叶扁舟之上的信陵君,心头安慰了不少。 只是,秦国一旦控制了上党地区,那么东出之路再无阻隔。 向北直插阏与,切断可断赵国东西之联络。这次的直插可与多年前的那次不同,有上党地区作为粮秣支撑,不仅解决了后勤补给线过长的问题,更是大大地缩短了行军的距离,此战便是那马服君赵奢复生也打不过了吧。 甚至,若是秦军大胆一点,可以直接率兵继续向东,直逼赵国国都邯郸。 失了上党数十万大军的赵国,想要守住邯郸,恐怕也是困难重重,一旦秦国夺取了邯郸,即便是赵王成功脱逃,仅仅凭着赵国荒凉的西部,恐怕也是复兴再无希望,其实力恐怕连燕国都有所不如。 不仅如此,上党一失,魏国也好、韩之国也罢,瞬间成了秦军利爪下唾手可得之物。大军南下,不出三日便可抵达大梁城下。 如今的魏国,还能抵挡得住秦军的攻势吗? 信陵君暗自摇了摇头,挡不住!这场战役令信陵君彻底看清楚了魏军与秦军之间实力的差距,那真不是一般的大。 挡不住,怎么办呢? 坐等秦国一个个地收拾掉三晋之地,在一统六国吗? 不,还有机会! 信陵君继续盘算着:如今一战,虽然魏赵战败,但秦国也不好受,上党境内,秦军的损失,自己也是看在了眼里的。 屈指算来,原本近五十万的大军,在赵军的拼杀之下,所剩不足二十万。而自己的魏军虽然战败,但在开战伊始,还是占据着上风的,对于秦军的击杀也是不在少数。如今的秦军虽然依旧凶狠,但爪牙已经被磨平。 更何况,赵军或许还在抵抗,而此战过后,秦军即便获胜,也是惨胜。 惨胜过后的秦军,或许正是秦军以来最弱的时候!不论是继续向赵国发起进攻,又或是就地修整,消化掉上党郡,自己都必须趁着秦军在上党郡立足未稳之际做些什么? 一旦秦军消化掉上党的战果,天下将再无人可以阻其东出一统之脚步——便是诸国齐心合纵也不再会是秦人的对手。 可是,谁还能跟秦军一较高下呢?! 楚国?还是齐国?又或者一起出兵。 迷迷糊糊间,在摇摇晃晃的一叶扁舟之上,信陵君带着满腹的疑虑与思索,渐渐进入睡梦之中。而他的身边,两万魏军仍在奋力地泅渡着。 第198章 战事情况入咸阳 当然,信陵君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费力地担心着秦国的独大之时。秦王却在为他上党的数十万大军担惊受怕着。 白起的战报已经被信鸽带回了咸阳。 深夜的咸阳早已寂静一片,已经睡下的秦王嬴稷被内侍悄悄唤醒,尚来不及发泄一番起床气,便有密封着的帛书递上。 万千的怒火也随之化为了喜悦与激动,数日前,军报至,言说已经对赵魏联军完成反包围,不日即可凯旋。如今深夜来信,莫不是已经完成对赵军的围歼?秦王有此激动倒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秦王仍牢记着一个王该有的矜持与泰然,尽管心中激动不已,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慌不忙,仔细查验过火漆的完整,秦王这才缓缓展开帛书。 只是,帛书的内容却是令秦王一阵的眩晕! 这不是报捷的帛书,而是求援的急信! 可是,明明前几日的军报之中还说的是一切进展顺利,不日完成对赵、魏联军的围歼,怎么忽然之间自家大军正处于危险之中。 何其荒谬,又何其怪异也! 再度查看字迹、印信、火漆,秦王试图从中找寻到哪怕一丝丝的破绽。 可惜,没有。 白起作战严谨,不给敌人任何逃脱的缝隙,而做事也一样,让人挑不出一丝丝的毛病。 良久,秦王终于相信了此信的真实性,而冷汗也随之流了下来。 秦王很清楚,白起何人也,那是心似大海的英雄,也是宁折不弯的犟种,能让这样的他主动放下身姿写信求援,恐怕前线的情况比之帛书之中所书还有危急。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更严重了,不仅是上党这块战略要地的得失问题,更有上党境内十数万大军的生死,甚至是秦国整个国运的存留! 秦王知道,秦国和他都将面对一个艰巨的考验,能顺利通过,那秦国还是那个凌驾于六国之上的强国,若是过不去......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扑面而来。 好在稍稍震惊过后,秦王嬴稷也不愧为王数十载的经历,还是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先祖筚路蓝缕,创下的基业,不能断绝在本王手中。”秦王晃了晃脑袋,努力摒除掉脑海中一切杂念:“没事的,还有机会。大秦关中还有部队,楚地也还有驻军,巴蜀之地也还有粮草,大秦不会亡!” 给自己打了一番气之后,秦王的眼神恢复清冷。 长长呼出一口气,秦王对着身后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内侍下令道:“传宦者令与相国内殿议事。” “诺。”身后的内侍立即答应道。 未及,咸阳王宫之中,内殿之内被灯火照得通明,秦王正对着匆匆赶来的宦者令发泄着雷霆之怒。 “黑冰台是干什么吃的?”秦王拍着案几大骂道:“战场上突然多出十几万大军,我们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是哪国出的兵?” “微臣该死!”宦者令五体投地跪伏在地,除了请罪再不敢有其他的言语。 身为秦王最为信任之人,秦国的最高谍报机构——黑冰台,一直是由他在掌握,对内监控重臣,对外收集军事情报,这些年也算是功勋卓着。 不论是外部的战争诸如鄢郢之战、伊阙之战、华阳之战中,还是内部对于魏冉等人的清扫工作中,都不乏黑冰台的身影。 而凭借着这一系列的功勋,宦者令以及他的黑冰台在秦王的心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甚至就连相国范睢、武安君白起见到宦者令也是客气异常。 可如今,在关系到秦国命运的一战之中,自己所率的黑冰台居然错漏了如此重要的讯息,导致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几乎将秦国家底掏空的上党之战,几乎就要功败垂成,也难怪秦王发下雷霆之怒。而除了磕头认错,宦者令根本不敢分辨哪怕半句。 “查!你亲自去!”嬴稷发泄一通之后,随即狠狠地对宦者令说道:“三日之内,若是没有一个结果,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诺!”宦者令闻言立即答应道,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随即退出内殿之中。 与此同时,一阵急切的脚步也从殿外传来。正是被内侍从被窝中拉出来的秦国国相——范睢。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王上深夜召见,显然事情不小。一路上范睢也是三催五催,进了宫中,更是撩起长袍便一路小跑过来。 尤其是在宫门不远处听到了秦王大声的训斥之声,隐隐约约听着“兵”字,范睢的心中大抵猜到恐怕是上党的战事出现了反复,当即又加快了脚步。 刚好在内殿的门口堪堪与宦者令相遇,二人也来不及交流,匆匆一拱手便各自离去。 而殿门口的内侍也丝毫没有要阻拦范睢的意思,人至而门开,显然是秦王已经嘱咐过一番。 范睢,当即跨门而入。 只见跳跃的烛火之下,秦王正背对着门口,伟岸的身形稍稍躬下,对着面前的巨大的舆图好一番地比划。 见此景,范睢立即上前,双手抱拳深深躬身见礼道:“臣范......” 可不待范睢说完,秦王便一把薅住了范睢的臂膀:“相国可算是来了。”说着就往范睢往一旁的舆图处拖拽。 “睢见过我王。”范睢却坚持将话语说完。 “我的相国,私下并无他人,这时候就不要这么多礼了。”秦王一把拉住范睢不耐烦地说道。 “是。”范睢又是微微一揖,既算是应了秦王一切从简的要求,而在礼节上却又令人挑不出错处。 这边是范睢,一个油滑、圆润而细腻的聪明人。 当然,此时的秦王完全没有在意这些细节,拿过摊开在桌案上的帛书,便交给了范睢手中。 饶是范睢从之前的总总举动与宫门前听到的只字片语,已经猜到了恐怕是上党之战出了什么意外,心中也算是有所准备,但在看到廉颇的帛书之时,心中还是不由得大骇! “怎会如此!”一贯冷静的范睢也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第199章 欲谏言先立人设 “我王恕罪?”范睢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微微一礼以表歉意,当然范睢也知道秦王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尤其是在如今这么紧急的情况下。 没有更多的话语,范睢随即全身心投入到帛书之中,显然,范睢的打算便是如同那刚刚拿到帛书的秦王一般,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出帛书作伪的可能。 秦王看着一脸认真的范睢,却也没有打断他的做法,或许在秦王的心中,也仍是抱有那万一的希望吧。 范睢也不愧是白起的死对头,对于白起的研究已经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甚至比之白起本人还要更加了解自己。这也是范睢最终能够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生生搬倒秦国的擎天玉柱的原因。 帛书的材质,用墨的问道,字迹形状笔法,行文的风格乃至印章的缺角……范睢一一严谨地将其与印象中的模样核对。 可惜,范睢细致的行为注定是徒劳,而秦王万一的希望也注定只能是失望。 好一会儿,范睢终是抬起了头。而秦王也已经从范睢失望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轻叹了口气,秦王缓缓说道:“说说看怎么办吧!” 范睢闻言,却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其实随着检查进行到一半,范睢已经能够确定帛书的真实性了,至于剩下一半的时间,实际是范睢争取来思考的。 果然,秦王在自己检查完了帛书之后即行发问了,而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范睢心中已经有了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只是,在说出这个办法之前,范睢还需另一番的操作。 范睢随即组织了下语言,随即说道:“微臣以为,上党之变,非武安君之过也。” 明明问的是怎么办,范睢却在答责任的归属,甚至还为白起说话? 闻言的秦王当即便是一愣,不仅是惊讶于范睢的答非所问。更是惊讶于范睢居然为白起开脱了起来,要知道,这二人可是势如水火啊! 也因为惊讶于范睢的态度,秦王倒是没有打断范睢的答非所问。 范睢随即继续说道;“上党之战,战至此时,就已知的情况便有魏国十数万大军加入战场,且是在我军与赵军拼杀月余,战力危殆之际,武安君能从容应对,更将十余万魏军反包围之,已属不易。” 范睢稍稍停顿,见秦王脸色并无异常,甚至还不自觉地稍稍点头,范睢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多半了。 随即范睢再度说道:“如今,又有兵力加入战场,趁我军反包围魏军之时夺之光狼城防线等地,以武安君所推测,其兵力又有十余万之多。俗语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武安君手中兵力对付当面之赵、魏联军已是极限。如今再有十余万大军进入战场,便是谁也无法预料而防范也。” “若一定有错,错在微臣。”范睢随即躬身认错道:“微臣身为相国,不仅错估了如今各国之心态,更在魏国出军之示警后无动于衷,既未对诸国之外交之策未能及时调整,亦未曾派出使者及时掌握各国动态,以至这只来历不明的生力军突然地出现在了战场之中。此皆微臣之错也。” 范睢有错吗? 或许吧,身为国相,一场大仗的失败总是要分点儿锅的。但很显然,范睢绝没有如他所言一般“万般有罪,罪在其身”。 如果说范睢只是没有及时提醒调整对外政策就要负主要责任,那作为秦国的唯一决策者的秦王又该负怎样的责任?而负责战场与敌国情报的黑冰台,却既未发现魏国的异动,甚至连另一只军队来自何处都不晓得,又该负怎样的责任?还有作为大军主将的白起…… 更何况,魏军的抵达不过短短三两日,而范睢得知魏军抵达的时间也不过两日而已,即便要调整、即便是立刻派出使者摸底,恐怕此时使者也还未出国境吧。 范睢的一番话,看似是在将罪责归结到自己,从而为武安君开脱,若是细细品察其言,不难发现,范睢话里话外却有些阴阳怪气。虽然话里头说着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没有在魏军出现的时候足够的警觉,但细细想之这个问题是否放在前线的武安君身上会更为妥帖呢? 换言之,武安君你明明知道魏军已经抵达,凭什么想不到或许还有国家也要参战?! 当然,白起自然是想不到的,因为任何一个稍懂兵事的人,设身处地地一想便都能明白:若是有二十多万大军,对手大可以一鼓作气对自家大军发起围攻,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地调动自己,如此分兵之举只会给对手各个击破的机会。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兵事,懂得兵事的人也未必会设身处地地从白起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人们更擅长的是从结果推导过程,从而得出过程中的问题。 显然,从最终的结果来看,白起的指挥实在算不上高明。 因此,范睢的话根本不是在揽责任,也更不是在为白起开脱。 同时,范睢也当然知道秦王想从他这里得到的是解决的办法,而不是其他诸如责任的划分问题。 但范睢必须这样说哦,这样说的目的只有一个——表明自己的态度,树立好自己的形象,从而为之后自己的办法做好铺垫。 果然,秦王将范睢自责的样子,当即摇头打断道:“此非相国之错也,若说错也是寡人之过,黑冰台之过也。” 范睢当即就又要为秦王开脱一番,却被秦王挥挥手止住: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当务之急,乃是想办法,反败为胜!” 不得不说,秦人的骄傲简直是与生俱来的,即便面对如此的境地,秦王所想的不是安全地将所剩的兵力撤出来、体面地结束此战,反而想的是反败为胜。 当然,这或许也跟这些年,秦国走得太顺不无关系。自打嬴稷亲政以来,除了阏与之战吃了个亏外,其余诸战,几乎是百战不殆。尤其是白起出马,就从未败过。 秦国已经太久没有尝到过失败的滋味,以至于秦国已经不懂得该如何正确面对失败…… 第200章 人设具范睢献计 可是战场不会怜悯不会正确面对的失败者,更不会因为你不想失败,就让你不败的。 好在,相国范睢这一生却是经历过太多的失败! 范雎者,本是魏国中大夫须贾的一名门客,却被须贾诬陷通齐卖魏,差点被魏国当时的相国魏齐鞭笞致死,后在好友郑安平的帮助下,潜随秦国使者入秦。 可谓是死里得活,费劲千辛万苦才抵达的秦国。到了秦国之后,范睢的日子依旧不好过,虽然得到秦王嬴稷的青睐,却跟穰侯不对付,知道秦王逐渐亲政掌权,这才渐渐显露锋芒。从此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开启了波澜壮阔的一生。 范睢太知道什么叫做过犹不及。 当即,范睢对着秦王深深一拜,说道:“禀我王,以我大秦之国力,对上东面三两之国原也不是什么问题,甚至六国来攻,我军也能从容应对。可如今却是不行!” “三年丹水对峙已然消耗了我大秦太多的国力,若非我军支持不住,又何必行间计,迫使赵王换帅焉?”范睢继续说道:“若是此时,我军仍要反败为胜,势必只有增兵一途,且其数量当在十万以上,河东、河内、河西之卒已尽发、民已尽征,若要增兵必从关中、巴蜀及鄢郢三地抽兵也。” 说着,范睢也移到了舆图之前,手指更是直接点在了舆图上。 “调楚国故地鄢郢之军,则楚军势必趁机出兵复其故都,添上十数万秦卒性命,得之上党而失之鄢郢,当真值得焉;巴蜀新附之地,前次征楚已尽其民力,若再竭泽而渔,恐自此多生叛乱矣;关中之地,秦之根基也,一旦有损,则大秦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矣。更何况,武安君那边还能坚持多久呢?”收回手指的范睢,转过身对着秦王便又是一礼,道:“还请我王三思也。” 秦王看着面前的舆图,实际上在范睢到来之前,他也一直在纠结要从哪里调兵。 楚国千里之国,从来都是秦国的劲敌,加上两国恩怨已深,大有不死不休之意。如今好容易攻下鄢郢,算是斩断了楚国一臂,若是因此被楚国夺了回去,甚至令楚国恢复了元气,那实在是不值得。 至于巴蜀,虽然经年怀柔,民心渐附,但诚如范睢之言,征楚之时,大军用民用粮多出于巴蜀,前些年刚刚算是缓了过来,又遇到了长平之战,无数的粮秣如流水一般从巴蜀运出,要说巴蜀人没怨言那是不可能的,若此时再多征兵,恐怕祸乱也就不远了; 最后的关中,秦王知道,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仅仅咸阳就可以组成一支不下于五万人的勤王之师,可眼看着就要入秋了,关中作为如今大秦最主要的产粮地,若是此时抽调大量民壮,势必影响秋收。 而经历了三年对峙的秦国,如今已经是虚弱不堪,若是再少了今年的秋收,秦王简直不敢想象往后的日子。 秦王不是不懂,正因为深知其中困难,这才希望范睢能够给出一个两全的办法。 “那依相国之意?”秦王长随即问道。 “禀我王,微臣以为:为今之计,不可再贪恋上党之反败为胜。而应将重心放下:将武安君麾下之十数万主力救回来,体面地结束这场战役。”范睢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秦王的脸色:“甚至,必要之时,可以放弃掉部分兵力,或者城池。” 果然,秦王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终究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随着这声叹息,范睢知道,自己的铺垫算是没有白做,而自己的方案也已经成功了一多半。 没错,之前拼命地一再表水,为的就是告知秦王:我,范睢,秦国相国,一心为了秦国,绝没有半点的私心。至少在这场决定秦国命运的决战之中,我的所思所想都是为了秦国好。 也只有把一心为了秦国的形象牢牢树立,秦王才不会对范睢此时的所谓“放弃士卒、城池”的谏言感到愤怒。若是这个人设没有建立到位,听着范睢竟然要放弃自家精兵与土地,秦王还不得怀疑范睢的用心,甚至是直接发飙?! 那么话说回来,范睢有没有私心呢? 应该说,大体上范睢的谏言还是在为了秦国好。 但,范睢之言虽然也算是有理有据,可却也不是绝对。 的确,抽调楚地之兵极可能会遭到楚军的反噬,可如今的楚军还是秦军的对手吗?即便主力北上,剩下的偏师不足以覆盖全部城池,但守住郢都总还是问题不大的。只要郢都还在,大半的鄢郢之地就在,只待主力回师,楚人极大可能无功而返。 至于巴蜀之地,再多叛乱,还多得过当年进军之时?当年的秦国尚且不怕,如今的秦国只要过了这一关,又何惧巴蜀叛乱。或者无非多给些爵位,也就安抚了。 最后的关中,虽然抽调民壮的确会对秋收造成影响,但只要前线能够速胜,其影响也还是可控的。 当然,以上无论哪点都有很大的风险。但相对应的,其可能得到的收获也是巨大的。上党之地号称天下之脊,其得失,足以奠定秦国未来百年的战略优势地位。 所以,搏一搏,也不是不行!毕竟秦国已经赌了三年了。 范睢作为秦国相国,出于对国家稳定发展的考虑,阻止继续的豪赌自然不能算是私心,但这样的放弃,又何尝不是在给打压渐渐凌驾于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的军功武人,尤其是武安君白起呢? 而这,又算不算范睢这位文官的私心呢? 秦王深深地盯着范睢,似乎要将眼前的范睢看个通透。显然作为挑起文武内斗的“始作俑者”的秦王,也想到了范睢利用这次的机会打压武人集团的可能。 只是,范睢的铺垫实在太过精彩,而此时范睢也十分坦然地接受着秦王的审视。 “若是只求体面结束此战,依相国来看,该如何处置乎?”秦王继续看着范睢,缓缓地问道。 第201章 计议定不求争胜 范睢知道,秦王虽有叹息之语,却没有十分相信自己,而这一问不仅是问计,更是对于自己第二次的试探。 范睢稍稍停顿一番,作思索状,稍稍整理好语言之后,抱拳道:“禀我王:微臣以为,为今之计,需以三步并行!” “其一,需迅速查明入局之第四国乃是何国!其二,调集兵力准备兵压该国。” 范睢刚刚说完第二点,便被秦王打断。 “相国,可是糊涂了?刚刚不是否了调兵之举焉?若是可以调集大兵,孤自提兵往上党不是更好焉?”秦王一脸的问号。 “我王容禀:此调兵之举与先前之调兵有所不同。”范睢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或言之,此调集兵力只是为第三步做准备而已。” “第三步为何?”秦王立即问道。 “速往该国派遣使者,以刀兵进攻相胁,于其朝堂施压,迫其退兵。”范睢进一步解释道:“同时以两国即将交兵为由,驱除该国驻咸阳之使者,其必将我军之大肆集结回告于其王上。” “相国之意:调兵征伐是假,恐吓退兵是真?”秦王很快领会到范睢计策的精髓。 “然也!”范睢点点头,说道:“为使之逼真,大军之集结仍要做过一番,或可集结两至三万大军,只是晚出早归,循环利用之,做出源源不断兵力集结之效果。” 秦王闻言,原地踱起步来。 范睢的办法,的确是一个办法,也是将秦国损失降到最低的一个办法,但能行得通吗?对手既然敢出兵上党,又岂会因为自己的稍加恫吓而退兵? 可是,若不如此…… 良久,秦王终于下定了决心,随即对着范睢说道:“相国之思,却有有理也。然军国大事,不可全然托之与对手的懦弱也。” “黑冰台已然前去查探对手之为谁,前线白起那边也应该会尽力查看,相信不日便有答案。”秦王稍稍顿了顿,随即继续说道:“寡人之意:先按照相国之意执行,兵还需集结,然而,为避免恫吓不成,而措手不及,可先于关中集结三至五万大军,与函谷关待命,同时楚地之兵先行集结,巴蜀亦做好动员,一旦事有不谐,寡人当不惜一战。” 闻言的范睢微微思索一番,随即便是一记娴熟的马屁奉上:“如此一来,虽则或稍稍影响秋收之用,却是将主动权牢牢握在了手中,此方为万全之策也。我王思虑周全,微臣所不及多矣。” 然而,范睢真的没有想到这点吗? 显然不是的。确切地说,应该是范睢临时将计划拆分了,故意将主动权拱手相让,计策之中将主动权交给了未知的敌国,计策之外将主动权交给了秦王。 如此一来,自己的献策变成了秦王的意志,不仅狠狠拍了马屁,更是将自己所需要承担的责任降到了最低,最同时自己所谓的“不求反败为胜,只求体面出局”的战略构想也终于得到了秦王的认可。 说是媚上也好,说是自保也罢,不得不承认,范睢是很有一套的,不仅于军国大事,更在于为官为臣。 而就在秦王在国相范睢的一系列操作下,终于对之后的计划达成了统一的意志之时,白起也同时拿到了两份重量级的汇报。 一份是司马错带来的,关于魏军粮秣收集的整体汇报; 另一份,则是往光狼城、壁垒和界牌岭三面探查归来的斥候校尉带回的最新消息。 粮秣经过清点,虽然大雨及时剿灭了火焰,但在魏军突围的过程中,在火油的助力下,还是让大火烧毁了大量的粮草。如今加上秦军自身所存留的粮秣,若是以一日一顿,一顿一两的标准,堪堪够剩下的一十三万大军坚持二十五六日的。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二十五六日,足够秦国大军从秦国的任何地方,包括最南端的楚地飞马赶到上党的。 但同时,这也是一个令人感到沮丧的消息。所谓坚持二十五六日,指的是每人每日仅摄入最小量保存性命的粮秣,才能令大军坚持如此多久。 可若是想要保存战力,甚至还要消耗大量的体力对关隘发起进攻,恐怕这点子粮秣只能坚持个七八日的了。 七八日的时间,即便是从函谷关赶来,也只是堪堪足够。 可是白起知道:因为河东河西尽入秦军之手的缘故,如今的函谷关只有象征性的数千人戍守。而更近的河东、河西以及河内郡更派不出大军来。 若是要从关中征兵,或者更南处调兵而来,七八日的时间是绝对不够的。 这也就是说,大军被接应而出问题不大,可想要再度反败为胜,却是几乎不可能。 对此,白起也只能轻叹了口气,但不管怎样,至少大军没有了全军覆没的危险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相较于粮秣的问题,白起显然对他即将面对的对手更加感兴趣——若是韩军,或许,粮食的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只可惜,斥候带来的消息却是令白起有些难以接受。 “禀武安君:末将等三路斥候分往光狼城、丹水及界牌领探查,果见其关隘皆关门紧闭,关隘之上,遍布……”斥候校尉看了一眼白起,显然知道他接下来的话语对于武安君而言,是多大的冲击,一时间竟然有些语塞。 “遍布何物?”司马错在一旁问道。 听着司马将军的问话,即便心中并不情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答话。随即斥候校尉抱拳道:“三处关隘之上,皆悬挂红底、黑字之赵字旗帜。其上守卫、巡逻之兵卒,亦为胡服骑射之赵军模样。” “什么?”白起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赵军?” “然,然也!”斥候校尉有些结巴地回答道。 想过是齐国、楚国,猜过是韩之国,甚至燕国的背刺,白起也想到了,可偏偏,竟然是那赵国——那个最先排除掉的,甚至是从未出现在白起的名单之中的赵国!? 第202章 战事渐明计撤兵 白起宁愿相信这是一只披着赵军旗帜的他国军队,可是,不说着少说十万大军的服装哪里弄到,这伪装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可是,赵军? 赵军! 赵军不是被自己打得哭爹喊娘,不是差点被自己全歼了吗?怎么突然将反而将自己给包围了? 赵军的损失,在战场上那一具具尸体是说不了谎的啊!赵军到底从哪里变出的十万大军?还能撒豆成兵不成? 一时间,就连号称战国第一将的白起脑袋也有些懵圈。 “可曾与之交手?”白起不死心地问道。 “三处赵军见我军到来,皆出城追击我军。观其战法,当时赵军无疑。”斥候校尉显然对于白起想问的也很是明白,当即断了白起最后的一丝希望。 “兵力如何?”白起却没有再度沮丧,反而振作精神,继续研究起了破敌之策。 不是白起想通了赵军是怎么来的,只是白起知道,如果自己还想要带着大军活下去,便必须要思考怎么把那该死的赵军消失掉。 “这。”斥候校尉明显有些为难,毕竟此次查探的时间太短,敌人又在关隘之中,想要探知具体的兵力确实是有困难。 “城关壁垒之上,大约有多少人?”白起当然也知道具体的信息一时半会是查探不出来的,只是他如今想要做的也并非定量地布置,而是定性的分析。 经白起的提示,斥候校尉随即也就知道了他所想要的信息时什么,当即答道:“界牌岭上驻守城墙之卒,不下五千人;至于光狼城与丹水壁垒,末将麾下沿途而进,兵力布置颇为密集,恐不下数万。” “那便不是虚张声势!”白起在心中默默说道。 随即白起站起了身,来到挂着的舆图之上,细细地思索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赵军从哪里又弄出来十多万大军,但现实已是如此,除了接受别无他法。不过,此军来自赵国,倒也解释了为何对手明明有之绝对的兵力优势,却不用之围歼,反而行添油战术,白白让自己将魏国给击退了。 因为若是魏国得知赵国还有余力,肯定不会愿意就此出兵,而是要等赵军与我军拼到两败俱伤。 而赵国的想法,应该是以之前的四十万大军的被围,骗来魏军的增援,随即以魏军为主力,与我军进行消耗战,从而抽身做拥渔翁之利。只是可惜魏军战力太弱,这才令赵军不得不撕下面具,重新加入战场。 应该便是如此…… 不得不说,白起到底还是那个白起,仅仅凭借着一杆子旗号,便已经将事情的经过推理得八九不离十。 既已知之,当能破之! 白起的脸色随即渐渐好了起来。 如今大军战力危殆,加之粮秣不济,再战无意,当取保存实力为念。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能再跟赵军继续纠缠了。如今不是赵军不能打了,而是我大秦不能再打了。 只是想要突围,现下也是困难重重啊! 白起的手指随即在舆图上轻轻摩挲了起来。 东面的丹水壁垒自不必说了,那与我大秦的方向相背离,越走只会越发绝望。 走北路进走马岭再绕丹朱岭?不行。 且不说这一路爬山而去,要大量消耗体力,粮秣的消耗也将加剧,而这绕远而走的路程,也不是如今的粮秣可以支撑得住的。更麻烦的是赵军刚刚从北面突围而去,即便他们的战力也是危殆,但也该有数万之数,只要堵住本就稀少的几个出口,自己这十几万大军就得活活饿死在走马岭的山林之中。 向西攻光狼城壁垒?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家大半副身家扔在了光狼城中,几乎每个隘口都有床弩守卫,加上其中充足的粮食与军械,只要赵军想守,守个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 更何况,即便侥幸付出巨大代价攻破了光狼城,赵军也大可退守空仓领,甚至若我是赵军主将,现在已经派兵抢占空仓领防线了。 以如今军中情形,攻破光狼城已经属于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而在攻破光狼城之后,还要迅速转移数十里,爬山佯攻空仓领? 白起摇了摇头,虽然他对麾下秦军很有信心,但兵不是这么用的。 绕了一圈,所剩下的也只有一个地方了——南进,攻界牌岭而出。 可那是界牌岭啊!有着天险之称的界牌岭啊。虽然赵军很可能在界牌岭没有如同壁垒一般布置下大军,但天险从来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自己以如此疲惫之师强攻天险之地,其结果不言可知矣。 可以说,东南西北四面,除了东面因为路程背道而驰是完全不可能选择的之外,其余三面的突围难度也几乎都是地狱级别的,或是翻山越岭,或是城防坚牢,或是天险的存在,甚至几个不利的因素还兼而有之。三处地方甚至分不出哪个更容易些。 有人说,为何秦军不学魏军偷渡而走。这你就多多少少有些看不起廉颇了。要知道,魏军抵达战场正是廉颇所刷领的啊!廉颇会不防着秦军也来这么一招? 魏军之所以能够偷渡而来,那是因为秦军根本没有想过会有国家敢参与到此战中来,廉颇才敢于大胆穿插,而大梁秦军前往包围,也导致壁垒守军的缺失,这才给了魏军机会; 至于魏军能够得以偷渡逃脱,其最重要的因素一是秦军主力的不在,二是突然的天降暴雨。廉颇的存在加上粮秣的焚烧成功将秦军的主力牢牢吸引在了中央战场,根本没有想去理会身后的魏军。而追击魏军的小股的秦军,也因为大雨而失去了魏军的踪迹。 一旦秦军也想沿丹水南下,如今的丹水壁垒可是占满了人,防着这条水路,一旦来个半渡而击,秦军要怎么办?等着全军覆没吗? 这样的险,任何一个稍有理智的将军都不会做。 很快,白起颇为沮丧的判断出:仅仅凭着自己的战力,是攻不出去的。既然自己攻不出去,那么就需要外面的秦王为自己打开一扇门了。 而若是要挑选这扇门打开的地方,白起环视一圈之后,狠狠一圈砸在了…… 第203章 前路晦暗定突围 第203章 前路晦暗定突围 只见白起手起锤落,狠狠的一拳便砸在了光狼城上! 没错,白起心中所选的大门仍是界牌岭。 原因很简单,从这里,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回到秦国的土地。 界牌岭,顾名思义,便是上党郡与河内郡的界限所在,一条狭长的通道贯穿于两郡之间,一边是界牌岭,而另一边则是野王城。如同各自郡中的一道关卡,死死扣住进出的通道。 巧的是,如今河内的野王城正在秦国的手中。换言之,只要出得界牌岭,甚至不需一日的时间,便能抵达野王城中。 一旦抵达野王城,粮草补给等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再加上野王城也是坚城一座,可以说,只要进了野王城,赵军便是再多一倍的兵力也奈何不得秦军了。 而若是将门开在北面,则至少需要翻越走马岭、丹朱岭,西面也是一样,需要翻越空仓岭,崎岖的山路不仅将大大增加归过的时间,同时也就意味着未知的风险。 所以,无论如何看,界牌岭都是最佳的“突围点”。 当然,从白起自身内心来看,还有一个小小的想法:那就是,界牌岭虽是天险,但越是天险,往往越会被忽视,极有可能,在那界牌岭上,驻守的军队并不算多,若是自己出其不意,或许自己还有机会攻出去? 不管怎样,值得一试! 打定了主意的白起,随即转过身,看向了帐内的两人:司马错和王龁。 见白起转身,两人相视一眼,似乎在说:我就知道武安君终是有办法的。 三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此战已经大大出乎吾之意料。”白起倒也不瞒着二人,因为接下来的战斗更需要二人乃至全部秦军的齐力相助:“赵军多出的这十万大军,本君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来自何方。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之战却是知己不知敌。” 白起指着舆图说道:“我军粮草不足,不论从东、南、北哪面都无力突围而出。而从魏军焚烧粮草一事,赵军必然是知晓了我军缺粮之事,故此,便是吾等想要速战,赵军恐怕也会给吾等如此机会矣。” “因此,此战已经不能再打下去了。”白起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决断。 此言一出,无异于是宣布了此次旷世之战的失败。只是事到如今,不决断又能如何。看王龁和司马错两万将军的反应就知道,两人对于这个决定并不意外。 “是!”两人齐齐抱拳,对白起的决定表示支持道。 “传令!”白起也没有更多言语:“今夜全军修整,明日辰时出发,目标:界牌岭。王龁,依旧以你为主将,率三万精锐试探进攻界牌岭。” “是!”王龁没有丝毫犹豫地领命道。 不是他王龁不知道界牌岭之天险易守难攻,也不是王龁没有听到刚刚斥候校尉所言的赵军已经虚席以待,干脆地答应只有一个原因——信任。 信任白起的军事能力,信任在如此的局势下白起不会有任何一个失误,信任白起的指令必有后续与深意。 果然,白起随即继续说道:“若是能一举攻下,那自然是最好,若是城中赵军颇多,却也不必强攻。把城中赵军的底子打出来便是!” “是!”王龁继续领命道。 “以我军如今之战力,想要独自突围却也困难。”白起继续说道:“只是国内情况也不乐观,想要再起大军,胜负也在未知之数。” 白起点点头,看向司马错,说道:“飞鸽传书给我王,告知三事:其一,围困我军者非他国之兵,乃赵国之卒;其二,我军粮秣严重不足,即便以最低标准施行,不过能坚持二十余日,而我军已经战力危殆,上党已不可期,宜保存实力,以图他日;其三,魏国当为赵国所骗,欲收渔翁之利,却反做那鹬蚌,可试而图之。 另请我王二事:其一,速发救兵两至三万,作威胁状,携粮秣军械等物,至野王城待命;其二,以速命使臣入赵,无论如何,或劝或逼,定要使赵王下令退兵。” “是!”司马错也立即领命道。 话至此时,白起的办法已经很明显了,先以三万大军试一试界牌岭的成色,若是赵军兵力不足,那就不废话,打将出去,直奔界牌岭;若是赵军防御稳固,那就再界牌岭前驻扎待援。 而那援军,不是从秦国再调集大军,而只是区区两万大军,威慑赵国,并通过赵国朝廷内部的矛盾迫使赵军打开大门。 而这也居然跟远在千里之外的秦王和相国范睢所讨论出来的办法几乎如出一辙。 显然,“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句话,秦国的高层们虽然没有听过,但这句话的实质精神却是已经融入了秦国高层的骨子里头。 这倒也不难理解,秦国从来是在战场上无法得到的胜利,便要从谈判桌上得到;战场上已经得到了胜利的,谈判桌上秦国就会要得更多。 至于如何劝说或是威逼赵王,而赵王又会不会就范,白起只能耸耸肩表示:这是相国范睢的专长! 所谓“尽人事,听天意”,到了如今的局面,即便是白起也只能兵行险招、怪招。当然了,若真是到了那最后的一刻,白起也会毫不犹豫带领着麾下十余万将士,跟赵军拼他个鱼死网破。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三只大手再度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不多时,又一只信鸽从秦营之中高高飞起来,趁着夜幕,向着咸阳的方向飞快飞去。 而就在秦国上下为破网而出搜肠刮肚之时,廉颇也带着麾下不到三千的魏军残兵来到了壁垒之前。 原本想象中的恶战没有开始便结束了,那高耸的壁垒之上悬挂着的不是秦军黑色的旗帜,而是红底黑字的赵字旗。 一队整齐的红色军服的战兵很快出现在他们的四周,在懵圈之中,听到了来自廉颇将军的命令:排队进城。 于是,三千魏军用手中兵刃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一碗碗热汤与黍米,随即互相洗刷一番后换上并不算合体的赵军衣物,围坐在干燥的壁垒之中,看着火焰在眼前跳跃,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欢鸣,静静地享受起雨后逃生的惬意。 而在他们不远处,两位老将也终于再度相逢。 相逢在这大雨的夜里…… 第204章 壁垒中老将相见 “田将军!” “廉将军!” 两个老人紧紧地把住了互相的臂膀。 即便是田单与廉颇,征战数十载,也从未有过近一个月里,近乎梦幻般的经历。 紧张、刺激、担心、焦躁、甚至是抑郁,几乎能想到的一切关于负面的情绪,都一一在这短短一个月中在两位老者的脑海中闪现着。 九死一生、命悬一线之事自不必多说。 无数次午夜梦回里,自己尚未求得魏国的援军,上党战场中的赵军主力便已经被秦军屠杀干净,昔日的同袍一个个曝尸荒野; 无数次午夜惊醒间,只是因为自己派出的大军稍稍晚了一步,生生被秦军抢占了一地,万千的努力付诸东流……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廉颇成功地在大军覆没前引来了魏国的援军,田单也瞅准了时机,在秦军发现前彻底地将四门关闭,而上将军也应该抵达了长平关。 一切也都向着有利于赵国的方向前进着。 两人互相把着臂膀,更无需多言,眼中的希冀已经将一切说明。其中滋味,更甚那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的惊喜,那是独属于军人之间的战场情谊,非历经生死不可得也。 “如今之情势如何?”刚刚摆脱生死大劫的廉颇没有说起此行的艰难险阻,反而第一句话便问起了如今战场的情势。 田单自然不会瞒他,正好赵括此时尚且未联系上,有廉颇将军在此商议一番,也可为其稍稍查缺补漏。 “目前我大粮山中十万大军已经拿下了丹水东岸全境、西岸壁垒以及界牌领。”田单将廉颇拉至沙盘之前,手中也不知何时多了一杆指挥棒,随即便在沙盘上笔划道:“按照计划,上将军那边应该已经夺取了光狼城,而北面,则有许历将军率其残部并百里石长城防线守军驻守。另外上将军所部也应该抵达长平关矣。” “如此一来,上党四门已关,便如吾等当日故关之中所设想的一般,秦军已成瓮中之鳖矣。”田单很是开心地说道。 闻言的廉颇心情也是高兴不已,但显然这份高兴之中还有一丝丝的忧虑。 随即廉颇继续问道:“如今四门之兵力配置如何?” 田单显然也是看出了廉颇心中似乎还有这些许的疑虑,只是田单只以为廉颇是对于兵力布置还存在着担心,当即又在沙盘上指点了起来。 “北面,如今之兵力最弱,恐只有不足两万人,不过,一则走马岭之地势限制,无需太多兵力,二则等上将军赶至,其兵力将会得到大量之补充。 西面,按照约定,上将军应该至少调遣一只两万的部队前往光狼城,为以防万一,吾已令界牌岭之一万骑兵前往光狼城增援,如此一来当有至少三万人马驻守其中。 南面,界牌岭之上,除去调走的一万骑兵,还有两万大军,而昨日吾已再派一万大军前往增援,目前总兵力约三万人马。 至于壁垒这面,兵力几乎全部集中在西岸,共计约六万大军驻守,其中更有骑兵三万,可随时增援各方。” 放下手中指挥棒,田单颇为自得地说道:“如此一来,四面之防御,不说固若金汤,只是秦军想短时间内破围而出,恐怕也绝非易事!” 闻言的廉颇也是点点头,虽然说田单这样的兵力布置有些太过与平均了,虽然每个方向上都没有明显的弱点,但同时也几乎处处都是弱点。更重要的是,大量的平均消耗掉了自家的战力,造成真正能够机动的兵力只有区区三万人。 这三万人马相对于秦军的十余万大军,显然是有些势单力薄的。因此,不到最后的时刻,不到百分百的笃定之时,是轻出不得的。否则一旦被秦军抓住了机会,便有可能造成围点打援的情况。 而几乎每处都是三万大军的布置,却也是逼不得已。面对的对手可是白起啊!若是不能在壁垒、城池中上投入饱和之兵力,谁也不敢说就一定能挡住白起的进攻,即便如今的秦军已经是老疲之师。 甚至已经过饱和地在每处投入了三万大军,廉颇对于能否有效地阻击住秦军十余万大军的狂轰烂炸依旧没有把握。 尤其是在光狼城一线。 要知道原本司马错可是要用十万大军才能守住的光狼城壁垒,如今却只有区区三万人,虽然秦军的战力也不似当日的赵军有着数十万的精锐之师,但若说四方的围困哪里还有破绽,这里或许便是最大的破绽。 “南面界牌岭由天险,北面走马岭崎岖,丹水壁垒留足了兵力。只是这光狼城的方向?”廉颇随即指道:“是否兵力不太充足?” 田单点点头,说道:“的确。据查秦军以光狼城为基,构筑了一道长约二十多里的壁垒,三万人守这壁垒的确稍有难度。” “只是,一来,我军兵力有限,丹水壁垒为我军最后之底线,需屯以重兵,而上将军所突围之兵情形如何,尚不清楚,故暂未从中调兵而去;二来,本将判断秦军若是突围,首选当是界牌岭方向,毕竟若是攻其他防线,或是南辕北辙,或是尚需翻山越岭,唯有界牌岭,破之可直达野王城。”田单继续解释道。 廉颇闻言,却是摇起了头,随即道:“白起之用兵也,最擅者便是出其不意也!吾等皆知界牌岭方向是最快之路线,但到底以界牌岭之险要,白起极有可能放弃之,转而攻向他处。” 说着,廉颇便拿过了指挥棒在沙盘上指点了起来:“东面不必说,有将军坐镇,料想无妨,北面地形虽没有界牌岭之险要,然出岭之途应已被我军探明,只要就地设防,秦军绝难逃出,倒是这西面的光狼城,其后虽需翻越空仓领,虽然路途有些远......” 说着,廉颇扔下指挥棒,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沙盘,声音颇为沉重地说道:“一场大雨,几毁我军全盘之计划也。” “田将军有所不知......” 第205章 欲败秦转守为攻 田单闻言显然也有些懵圈,这瓢泼的大雨遮挡住各自视线,不是正帮了魏军的突围吗?怎么还会毁了我军的计划? 廉颇也是轻声叹气道:“田将军有所不知,我率魏国援军而来,本欲与秦站作一团,形成对耗之战,却不想魏军战力羸弱,虽也消耗了秦军七八万战力,但却因为时日尚短,军中还存着大量的粮秣。” “啊?”闻言的田单心神巨荡,甚至有些呆立当场。 也怪不得田单,自家大军,数十万人辛辛苦苦演了一出大戏,临上场了因为一个小配角的失误,把舞台给弄塌了,这换谁受得了?! 只是很快田单便反应了过来,粮秣如此重要之事,廉颇将军不可能是如今才想起来,廉颇将军既然知之,当能破之。 果然,廉颇随即继续说道:“本将本想趁着为信陵君殿后之机,一把火将那剩余的粮秣连带着营寨全都一把火烧了!也好趁火势突围而出,只可惜......” 说着,廉颇一掌狠狠地拍在了沙盘的木框之上,继续说道:“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营中浇满了火油,大火本已熊熊燃起,甚至更有燎原之势,可忽然间天降大雨。以吾所观之,不出一时片刻,营中大火必灭也。” “嗨......”田单也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心中不由得越发地酸涩了,明明自己已经想到了粮草的问题,更是以火油浇而烧之,可偏偏晴了一个多月的天空突然间就下起了大雨,这谁能预料到? “以将军判断,秦军大火之后还能得粮几何?”田单不死心地问道。 廉颇稍稍沉吟一番,继续说道:“以大火蔓延之速,秦军至少还能抢救出六分之一至五分之一的粮秣。应该足以支撑秦军所剩之十二三万大军至少七八日的用粮,若是以最低之限量,恐怕坚持个二十余日也是问题不大的。” 显然,廉颇对于秦军的收获有所多算,实质上,加上秦军本身的存粮,才看看够七八日之用,这其中的差距,既有廉颇一贯的保守思想在作怪,也与秦军将士贪嘴而食导致的浪费有关。 当然,这样的判断实质上并不会对战略的判断造成太大的影响。毕竟,一两日的粮食储备跟五六日的粮食储备之间差距很大,但五六日与六七日之间的差距,实际上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若是五六日的时间还不能突围而出,六七日的时间,在没有绝大的进步之前,恐怕也很难突围而出。同样的六七日就能突围而出时,五六日也该差不多。 可是,这能坚持五六日与只有一两日的粮秣之间,那可就是“有”与“无”的天壤之别。且不说若是降低用量所能坚持的天数,单单一袋袋的粮秣搬入营中,给所有的将士们的士气提升,便足抵上万精兵。 更要命的是,二十多天,足够秦国国内调兵遣将的了。而一旦秦国再派出援军,从空仓领下直插光狼城,与上党的秦军夹击之下,本就兵力不是很足的光狼城壁垒还能守多久? 一旦秦军再度会师光狼城,那么赵军辛辛苦苦布下的口袋阵便算是破了,战场又是随之东流,接下来很可能又是一场长久的对峙战。 换言之,如今的情况下,赵军想要再以围困的办法,坐等秦军粮尽而败,是不可能的了! 显然,闻听廉颇对于粮秣的判断之后,田单立时就想到了这个后果。 两人又是相视一眼,眼神之中皆是有了些许的凝重。 嗯,就一点点的凝重,不多的那种! “为今之计,或许只有转守为攻了!”田单轻轻叹息道。 而廉颇也在一旁默默地点着头。 二人都明白,一场大雨虽然将大好的局势摧毁,但远没到灰心丧气的地步。秦军还有破绽可寻,而战场的绝对主动权依旧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因为在秦军的援军到来之前,秦军还是会因为粮秣的短缺,形成相当长的一段实力的真空期。 而这段时期,便是与秦军决战的时机所在!也更是一举灭之的最佳时机。 从如今的敌我力量对比来看,秦军兵力不过十二三万,且都是已经鏖战月余的疲兵,经与魏军一战,几乎人人带伤,士气也因为反复地拉锯受到重创,再加上粮秣的短缺,秦军士气与战力将进一步下降到一个危险的地步。 反观赵军,且不论赵括所带出来的近五万兵力,单单是田单和廉颇所知的兵力来看,便有一十四万之多(大粮山中十万、百里石长城防线近两万,还有赵括派往光狼城的两万),且除了光狼城的两万大军外,其余诸军皆是以逸待劳,战力可谓旺盛。 两相比较之下,战力差距一目了然,可以说,只要找准这个时机,即便不能全歼秦军,也能给予秦军沉痛一击。 优势依然在我! 可若真要与秦军决战,势必要以狮子搏兔的心态前去,也就是说必须调集可能调集的全部兵力前去迎战。 显然这就涉及到了战法的根本改变,也就必须得到上将军赵括,这个统筹布局之人的认可。 只是,即便赵括同意了战法的改变,这决战却依然不是你想打,想打就能打的! 秦军白起不是傻子,明知不可敌而敌之,非智者所为也。极有可能出线的情况就是,秦军装作接战,背地里却学着赵军的办法,趁着赵军主力开出的机会,以少部分兵力作为吸引,大部队抢占壁垒或是界牌岭,就此离去。 不论如何,对于反守为攻这唯一的解决办法,在场的二人还是很快达成了共识的。 “此事还需报于上将军得知,我等且将如今之情势并你我之转守为攻之策,陈于帛书而告于上将军决断。”田单继续说道。 “然也。”廉颇也点点头说道:“还需撒出大量探马斥候,务必将秦军之动向侦知清楚,切不可中了白起声东击西之计也。” 田单点点头,对着帐外喊道:“来人!” 第206章 报至邯郸论功过 一封短促的帛书很快写就。 月夜之下,一只孤鸽向东北而去,底下数十飞骑分散西南。 北面,已经修正过一日的赵括所部正和长平关的守军聚着餐,好酒好肉,纵情吆喝,觥筹交错之间,仿佛置身庆功宴之中。 身为现代人的赵括,显然已经忘记了“半场开香槟”的后果。 而在上党的南面战场之上,秦军营地之中,数个昼夜的辛劳赶路与搏杀,终于歼灭魏军近十万大军,成功清空了整个上党战场。明明是打了一个打胜仗,营中的气氛却是低沉到了极点。 若不是武安君白起亲自坐镇,若不是看到了魏军的粮草入库,若不是秦军的军法实在严苛,恐怕此时的秦军早已哗变。 戍边三载,田园荒芜,家中已难以为继,就靠着这场战斗的斩获了。可月余血战,折兵数十万,无数的同乡、同袍倒在了异国他乡,到头来就这么一个结果——反被别人给包围了? 这让一众的秦兵们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好在,白起仍在,秦兵仍旧保留着最后的信心——对武安君的信心。 而在那遥远的东北方向——邯郸城的王宫之中,赵王也终于收到了来自长平的战报,当然也包括向魏国求援之事! 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困扰到了赵王:一面是即将大胜的战事,另一面却是身为武将的赵括越线插手国家外交的僭越之举。 一想到赵括的父亲——马服君赵奢,似乎也是以欺骗的手段将军权拿走,转手就将朝堂上所谓速救阏与城的承诺抛诸脑后,直到秦军来攻,这才出兵打了后续秦军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最终赢得了胜利,但欺瞒的手段,赵王算是记下了。 而如今,他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直接不骗了,改自己做主了?! 这显然是对于王权的极大不尊重,甚至可以说是践踏也不为过。若是长此以往,王上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即便又是一场胜利,赵王却对这样的胜利实在有些讳莫如深——无他,今日马氏父子敢骗自己僭越自己,那么他日,难保就有牛氏父子会想取自己而代之,一如田氏代齐之故事,尤其赵括还姓赵,还算是公室之人。 紧急召来了大臣和心腹们——平原君赵胜、平阳君赵豹、上卿蔺相如和上大夫楼昌几人,齐齐商议之。 最后赶到的蔺相如几乎是被人抬着上了殿,而在拿到赵括的帛书之后,本已病入膏肓的蔺相如那苍白的脸庞之上,竟然露出一丝回光返照般的红润:原以为是上党战场出线危急,这才拖着沉重的病躯匆匆被抬到了宫中,却不想竟是大好的消息。 原本自己所不看好的赵括,给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世人一个响亮的嘴巴。可蔺相如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欣喜不已,他知道有此子在,可保赵国三十年的安稳! 本该贺喜的声音,却被赵王接下来的话语生生打断。 赵王见众人传阅完军报,随即淡淡的问道:“诸卿以为,该如何处置乎?”。 只是这看似在征询意见的话语,其实已经是在给赵括定罪了。一句“处置”而非“封赏”已经将其内心的想法暴露无疑。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站在赵王的角度考虑问题,更多的人只会站在赵国的角度去看待问题,至少身为公室之人的平原君赵胜,和上卿蔺相如便是如此。 蔺相如闻言眉头紧蹙,心中思潮翻涌:我的王上啊!赵将军刚刚立下了怎样的不世功勋,您知道吗?就凭这点子小问题,就要处置一位刚刚打印了旷世之战,免了国家亡国之危的上将军?!是否有些许的草率了些? “若论赵括不经请示,私交魏国,便是以此杀之也不为过。”蔺相如拖着沉重的病躯,苦口婆心地劝导道:“但从实际的效果来看,赵括一扫三年的颓势,将睥睨天下的秦军赶入了绝境之中,确保了大赵今后十数年之安全,可谓功大于过也。实不宜再有处置之语也。” 作为马服君为数不多的好友,赵胜也当即插入话语力挺赵括道:“赵括此举,虽有不妥,但却是战胜之术,所不得不用也,若以此责难,则日后之战,还将如何进行?” 眼见着两位大臣都竭力为赵括说话,赵王显然有些不悦了,当即看向了上大夫楼昌。 楼昌显然是看懂了赵王所担心的是什么,当然,蔺相如也好、赵胜也罢,或许也都看懂了赵王的担忧,只是他们更以赵国的荣辱兴衰为重。 可是,楼昌并不是,他对于自己的定位很简单——贴近强者。对,是依附强者而不是赵王。只是如今的局面,若是继续置身事外显然是不合适的。 当即,楼昌便迎着赵王的目光,刚忙出言道:“平原君此言差矣。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谓战胜之法,只这僭越之一法耳?岂不闻,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明知是错,还要去做,非是秉大义而小王权何?若此事不加处置,却不知来年几人称侯,几人称王焉?” 只见得闻言的赵王频频点头,显然,这一番话,是说进了赵王的心坎坎里头了! 最可气的就是赵括明明可以请示,却不加请示就做了,这不是在藐视王权还能是什么? “赵括倒想请示,他敢吗?!”平原君显然已经有些愤怒了,面对如此巨大的胜利,对于赵国如此巨大的功勋,眼前之人居然如此本末倒置! “恐怕,赵括前脚刚刚把战法上报,后脚这份计划就将摆上秦王的案头吧。甚至我国的使者还未出邯郸,秦人的使者便已经出得国门了吧。”平原君看着阴阳怪气的楼昌,眼前浮现出当日赵括出征前请斩楼昌祭旗的场景。 这话简直就是指着楼昌的鼻子说他在通秦了,楼昌也没惯着平原君,当即怒斥道:“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一时间,在场的气氛有些紧张了起来。而一直没有发声的赵豹眼见着楼昌占据下风,随即便加入了战团,道:“是功需赏,不赏不足以激励士卒用命;是过得罚,不罚不足以震慑宵小。马服君之功,我王自当以高爵厚禄酬之,然其僭越之过,却亦需有所惩戒才是。” 一番看似公正的话语,实际上却是祸心包藏…… 第207章 功高盖主难善终 若是同意了他的话语,无异于承认了赵括又僭越之举,再结合其谋定而后动之举,很容易能得出赵括存心不良、藐视王上的结论。 如今烈火烹油,大功于朝,自然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可是,人的记忆总是这样,总会渐渐淡忘别人的好,而渐渐放大别人的恶。 一旦这个口实被坐实,赵括这辈子就别想再领兵了。谁敢让一个存心不良、藐视王上的将领再度领兵,谁又敢开这个口呢?即便是再度遇到上党之战这样的危急关头。 而等赵括从神坛上走下,尤其是被褫夺了军权之后,等上党之战的伤痛渐渐抹平,人们都会渐渐忘却赵括实在怎样的存亡之际力挽狂澜,而只会记得赵括不遵王命,僭越犯上的恶劣行径。 可如今的赵括才刚刚而立啊! 于是,关于赵括嚣张跋扈的故事会替换掉赵括运筹帷幄的戏码在各大码头茶馆悄然流传;紧接着关于赵括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的消息会被不经意地散播开来,而朝堂之上,弹劾赵括的言论也会愈演愈烈。 甚至,上党之战也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模样。 无他,人性尔。 危难之中,即便是云端的大人也需要救世主。如果救世主一直高高在上,那自然是高香奉上、仰望不已。但救世主不能从那三十六重天跌落云端,平凡地出现在大人物们的眼前,更不能够跌落云层。 那样,每一次的见面都将变成大人物们的一次拷打,对自己曾经的无能的拷打。 显然,云端的大人们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拷打。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曾经的救世主踩到泥土里,永世不得翻身。 于是,今日所有的夸赞者都将慢慢演变成了日后的掘墓之人,若是良心尚存几分的,或许在偶尔记起时,酸言两句后一声叹息,又或是在寒食节那日,会拎着两坛好酒,到那荒郊野岭连块碑都没有的土包子上,稍稍敬上一爵。 自古功高者难善终,便是此理。最高上位者需要小小打压你,以确保他的地位,可这小小的打压若是稍稍用力过猛,便会给周遭的大人们以错误的暗示,随即便会将打压变成打击,直至…… 当然,无论蔺相如或是平原君显然还没有想到这么深的一层,他们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赵国需要赵括,这样一位优秀的青年将领来为已经千疮百孔的赵国保驾护航,也更需要赵括这样的榜样激励后来者,为国建功。 所以,赵括必须保住!不是为了赵括,而是为了赵国。 那么赵王呢?赵国可是他的,他又岂会不知道赵括对于赵国的重要意义,国库告急、长平告急之时的窘况还历历在目。 但没办法,他是王!尤其还是三家分晋的主角之一的赵国,更有田氏代齐的鲜活例子存在,赵王不得不防。而显然,除了打压赵括之外,赵王并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而他的胸怀与权谋,也不足以容下功高盖主的赵括。 楼昌身为赵王的狗腿,又多年受秦人好处,自然是要紧紧跟随赵王的脚步,或许乘机拿下赵括,上党之战或许另有转机也说不定呢。 至于说平阳君,从一开始便不主张收取上党得罪秦国,若是赵国战胜得到上党之地,岂不是在打他的脸?而作为上党之战的最大功臣的赵括,也天然地成为了他的政敌。打压赵括,还是在赵王这一把手的授意之下,那还需要考虑吗? 所以,处置、打压赵括这个结果几乎是必然的。 没办法,他的功劳实在太大了!甚至若是等赵括凯旋归来,身为长辈的赵胜还会主动提点赵括,暴露些问题比如骄奢淫逸啥的,好让赵王放心的同时,也有的放矢。 可惜的是,赵王的城府与耐心不足以他支撑到那个时候。 就像历史上的长平之战一般,赵国苦挨着,秦国何尝不是也在苦苦忍受,可偏偏赵王在最不该的时机选取了最不该的战略。 同样的事情,虽然时空变幻,却又诡异地再度发生。 就在长平之战尚未落下帷幕,秦军还在苦苦寻求突围之道时,我们的赵王就已经在考虑要如何打压功臣的问题了。 不得不说,赵王所找的时机实在是烂透了! 这才是平原君和蔺相如这样的有识之士所绝不能答应的。 “惩戒上将军?”平原君冷笑一声,当即怒道:“惩戒了马服君,你去当这上将军吗?看看清楚,上党境内可还有十多万秦军呢!你倒是去啊,本君一定给你收尸!” 若说平原君赵胜对于上大夫楼昌还是阴阳怪气,对于平阳君赵豹,那几乎就是指着鼻子在骂了。 没办法,一母同胞,血浓于水,被压制得死死的,多少年了都! 即便他赵豹才是哥哥! 只是这在赵王和众臣当面的数落却还是少见,当即便令赵豹尴尬不已。 随着一阵急切的咳嗽传来,却是为尴在原地的赵豹解了围。 循声看去,蔺上卿正在软座之上费力地咳着,一张本是煞白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极不寻常的潮红,也不知是被刚刚的讨论给气着了,还是...... 一旁的宦者令见状赶忙上前,轻轻拍着蔺相如的后背,为其顺着气。 赵王也赶忙上前询问道:“上卿,无碍否!” 此时的赵王也有些后悔了,蔺上卿这个样子的身子,就不该让他深夜而来,若是就此一病不起,恐怕自己少不了被口诛笔伐的。 无他,蔺相如的威信太重了。 好在,在宦者令的一阵顺气之后,蔺相如的脸色逐渐好转——潮红褪去,露出原本惨白的面容。 费力地举起手摆了摆,蔺相如艰难地说道:“无碍、无碍!多谢我王关怀。” “只是此事。”蔺相如继续说道:“王上操之过急矣。且不说此次大战,马服君已然立下大功,便是赵括当真闯下了何等大祸,非杀之而后快,也该是大战结束之后,绝不该是此时啊!战未毕,岂敢杀将?!” ...... 第208章 龙台宫中忠言献 说着,蔺相如又是情绪激动而剧烈地咳了起来。 身旁的众人随即纷纷围拢了过去,却见蔺相如稍稍压住心中的气息,继续说道:“臣受先王所命,一些话再不说,怕是再也没有其他人敢与我王直言矣。” “上卿请指教!”赵王见蔺相如将先王都给搬了出来,心中虽有不爽,但顾及到蔺相如的威望却也只能躬身听训。 “一个功高盖主的年轻将军,若是日后威权过重,倒也的确可能危及主君,由此加以防范,似乎看来也没有什么大事。”蔺相如语重心长地继续娓娓道来:“马服君之兵权爵位,若是令王上有所不安,加以约束,亦非不可。” “上卿。”赵王有些惊讶又有些急切地看着蔺相如,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 “上卿!”一旁的几人也是震惊地看着蔺相如,身后的宦者令扑通的一声便跪倒在地。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蔺相如的话语直接将赵王疑心功臣、打压功臣的小心思公之于众,比之平原君的还要直白些,简直是把赵王的面子放在地上踩了。 一些事情放在地上不打紧,可要摆到桌面上,千斤都打不住。 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与赵王的愠怒的眼神,蔺相如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只是权谋也好,制衡也罢,却绝不是全部的为君之道。王权在手,制衡朝堂,便可高枕无忧,那这天下怎还有如此多风云之变幻焉?” “蔺卿?”赵王听着蔺相如的话语,眼神中的愠怒也渐渐消散,转而试图为自己稍稍辩解一二:“寡人不是......” 蔺相如当然知道赵王想说的是什么,只是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摆摆手打断了赵王的话语,蔺相如继续说道:“自古以来,从没有什么千秋万代,一成不变。商失其鹿,西周继之,周分诸侯,遂有春秋,三家分晋,始称赵国。所以为君者要想到将来,就要时时心怀忧惧。越是心怀忧惧,越是要胸怀万民!” 随着蔺相如的细声慢语,在场诸人也都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的确,自古以来权臣取而代之时有发生,可何尝又不是为君者昏庸无能却又逼迫太急呢?如今的赵括尚在为国奋勇杀敌,后方却......设身处地想想...... 沉思中,蔺相如不疾不徐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朝堂制衡固然重要,但是归根结底,无论拥有多少手段、多少智谋。”蔺相如的眼神愈发地犀利:“最关键的还是为君者自己!王上,你必须要坐得稳、镇得住!” 说着,蔺相如一口鲜血从口中迸射而出...... “上卿!” “上卿!” ...... 殿内顿时一阵的手忙脚乱,好在,蔺相如还关心着上党之战的最终结局,没有就此倒下,却也只能斜斜地倚在塌上,再无力多说一字。 赵王深深地朝着虚弱的蔺相如一拜,心中也如翻江倒海,只是可惜的是,赵王所牢牢记住的,却是最不重要的一句话:“战未毕,岂敢杀将?!” 是呀,战事还没有完呢!万一前线听到什么风声,赵括直接撂挑子不干了,秦军反攻过来,自己才是真的要疯呢! 反应过来的赵王立即收起打压赵括的心思,也算是采纳了蔺相如的谏言,随即大义凛然道:“上将军为国征战,或有不当之处,也当容后议处,如今便论其罪,此殊为不妥,皆寡人之过也。” 说着朝楼昌便是一个眼神,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寡人有错,你呢?你有错没有? 楼昌立即会意,当即拜倒道:“微臣惶恐,险些误导我王,请我王治罪。” 背锅小能手,不愧是你! 随即赵王的眼神又看向了赵豹。 一旁的赵豹看了看赵王又看了看跪地的楼昌,这么顺滑的吗?刚刚还,怎么就……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郁闷到了一旁的平原君,这么明显的活都不会吗?赶紧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哥哥,又往地上的楼昌努了努嘴。 平阳君这才会意,立即跟随下拜,曰:“微臣知错。” 赵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本是讨论国事,卿等又已知错,寡人倒不便再重责,且免去三月俸禄以儆效尤吧。” “谢我王!”两人这会儿倒是齐声应答了起来。 甩完了锅,接下来便该是对赵括的安抚工作了。 “今前线捷报,寡人甚喜!”赵王随即看向了平原君,道:“平原君,以汝为王使,携酒百担,肉食千斤,前往上党慰问、嘉赏诸军。务必激励诸军,奋勇杀敌,告知诸军,凯旋之日,寡人必不吝赏赐。” “嗯。”赵王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平原君且暂驻大军,多见我军杀敌之英姿,也好随大军一道凯旋后说于寡人听。” 平原君微微一愣,要自己留在大军? 随即明白了过来,这哪里是要自己去劳军,是要自己去监军啊!虽然能得到赵王如此的信任,本该是将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这,实在不是件什么好差事。 不过,也是了,于赵王而言,自己是王叔,辅政多年,值得被信任;于赵括而言,自己是他父亲,马服君赵奢的故友,再不忌也还有三分的尊重。也只有自己这样的两面都讨好的人,才能担当这样的任务吧。 可,赵括那便真的需要监军吗?而自己又真的看得住赵括吗? 甚至,若是赵括知道自己是为监督他而去,恐怕仅剩的一些烟火情也要消散无形了吧。 又或者,这本就是赵王想看到的结果:虽然碍于战事不便处置赵括,却也在悄无声息中布着局,剪断其羽翼——离间计? 平原君抬头深深看了赵王一眼,随即立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若是能有如此城府与手段,也就不会出现一开始的冒失之语了。 虽然心中不太是个滋味,但面对赵王的要求,平原君还是躬身一礼算是答应了下来:“是,谨遵王命。” 随即,又看了看已经闭目养神的蔺相如,心中一阵阵的叹息。 第209章 出宫道上话赵括 任谁都已经从赵王的一番话语中明白,刚刚蔺相如的一番发自肺腑的忠言算是喂了狗了。 只是,不知为何,蔺相如没有再谏,而在场各怀心思的诸人,也更没有再多的言语。 于是,一场由“捷报”带来的风波随即在平原君的应声之中消散无形。只是任凭赵括这个见惯了宫斗官斗的后世之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明明是报捷的,可竟然能差点给自己带来灾祸。 古人,从来不傻! 出宫的路很短,短到几位重臣互相作个揖的功夫,人影已经没入了黑暗之中。 出宫的路很长,长到重病缠身的蔺相如只能半躺着被侍从抬出去。 路边同样踽踽独行的还有平原君赵胜,王宫的侍从提着灯火在一旁引着路,平原君在后头,低着头沿着熟悉而陌生的宫墙缓缓前行。两边高耸的宫墙几乎将朗月遮蔽,只有借着侍从手中的火光跳动,才隐约看清平原君那紧锁的眉头,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 “停!”一声轻轻的指令在平原君的身旁响起。 轿撵随之在平原君的身边停下,从思索中脱离出来的赵胜连忙转身作揖见礼:“蔺上卿。” 半躺在轿撵指中国的蔺相如轻轻咳嗽一声,唤道:“平原君。” 有气无力的声音即便在寂静的深夜里也不是那么清晰。 “上前些。”蔺相如费力地抬起手说道。 平原君见状,立即上前两步,来到蔺相如的跟前,借着前方侍从微弱的光亮,平原君这才看清眼前的蔺上卿。 殿中辩论,不过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蔺上卿却仿佛已经经历了数个春秋。或许,其中赵王也建功不少。 只见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丝的血色,一双曾经逼退秦王的锐眼如今无精打采地微闭着,嘴唇已经干裂,努力地呼吸着每一丝的空气,可明显感觉到他的进气少而出气多。 “上卿,保重啊!”不自觉地,平原君便说出了这句话,只是那后半句,平原君是怎么也说不出了。 眼前的人,是真正将自己奉献给了赵国之人,即便病到了如此地步,还坚持奉诏,在这深夜里进宫议事,更是燃尽着自己最后的火焰,想要为赵国、赵王照亮前路。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想要、都需要别人的引路。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蔺相如难得露出一个笑脸,多想再跟他们一起谈论国事,描绘赵国的未来。上党一战竟然在不可能间就要胜利了,蔺相如是打心底里高兴的,他知道胜利之后的赵国即将迎来一个机遇期,百年难遇的机遇期。 而机遇也往往预示着危险的来临,尤其是在内部不安的情况下。一个不小心,机遇便会变成了危机。 可惜,他的病体已经既不足以让他再为赵国遮风挡雨,也不足以再支撑着他再为赵国的繁盛添砖加瓦。甚至,如今的体力,已经不足以他说出更多的话语。 这一个笑脸,有着太多的含义。 随即蔺相如强自撑起自己的身体,试图坐正,平原君也赶忙上前扶住蔺相如。 稍稍坐正了的蔺相如,伸出枯槁的手,把住了平原君的臂膀作为支点,缓缓说道:“赵括,国之脊梁也,虽廉颇、田单者,不及之万一也!” 短短的一句话,蔺相如说着已经是气喘吁吁。 平原君赶忙说道:“上卿之意,吾知之矣!还请上卿保重身体。” 面对蔺相如的评价,说实话平原君是有些意外的。虽然上党之战中赵括巧胜了秦军,或许在某个方面确实要比廉颇厉害些,但他也是在廉颇和田单两大辅助下得的手,即便高一些,也仅仅是一些而已,绝当不得“万一”之语。 当然了,蔺相如的心,平原君是理解的。无非是要自己无论如何保住赵括,夸大一些也就很自然了。面对已经病入膏肓的蔺相如,本就要保赵括的平原君,自然也不会跟蔺相如去争辩些什么。 只是,平原君显然小瞧了蔺相如,也小瞧了如今的赵括。毕竟平原君与如今的赵括的交锋也仅仅是开战前的一段劝说而已。 只见蔺相如听了平原君的敷衍之语言,不仅没有放下心来,反而费力地摆了摆手。 道:“此言,非吾之评价,乃廉颇与田单私信与我之言。” “啊?”闻言的平原君着实有些惊讶了。若说这“万一”的评价是蔺相如的,平原君大可一笑了之,可若是出自与赵括并肩作战的廉颇和田单,这二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口中,平原君就不得不重视了。 不论这一评价是否是二人的自谦之语,但至少说明了一点:无论田单还是廉颇,都对赵括的军事才能心服口服。换言之,此战听命于赵括,不是因为赵王的王命,而是二人真切地信服赵括。 你要知道廉颇和田单是什么人啊! 一个是赵国之前唯一的军神,大大小小数十战,打得北方胡人不敢南下,打得东面燕国人嗷嗷叫的那种! 另一个更狠,就以一城之力硬抗了五国联军数年,最后更是带着火牛冲阵,连克七十二城,终使弱齐复国。 就这样的两尊大神,居然对一个后辈不是一般的赞许,而是佩服之语? 那这个后辈该有多厉害? 平原君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还是小瞧了那个远在上党战场的年轻人! 见平原君的脸色变幻,蔺相如知道平原君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 随即继续说道:“大福中必有大祸,保住赵括。” 复又重重咳了两声,仿佛怕平原君离开似的,抓着平原君臂膀的手越发用力了:“保赵括,保赵国三十年安宁!” 言毕,平原君双眼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老人。 而那枯槁的手终于放下,复又躺下的蔺相如,挥了挥手,轿撵随即启动,缓缓没入黑暗之中,徒留平原君在原地踟躇着。 一番话语,如同那千钧的重担,将平原君几乎压得透不过气来。 第210章 决战未开夜很长 再三强调要保住赵括的话语,继续刷新着平原君对赵括的认识。尤其一句“保安宁”,安为安全,宁是为甚?百姓祥和是为宁,国库充盈是为宁。而这显然不再是一个武将所应该或者说能够管的事情。 唯一的解释便是蔺相如蔺上卿已经将赵括当成了赵国的擎天玉柱,是比肩秦之卫鞅、乃至于赵武灵王一类的人物,而不仅仅是一个如同廉颇一般的能战之将。 赵武灵王啊!多么遥远而夺目的记忆,若非沙丘宫变,或许赵国的改革便不会中途而废(外强中干的典型:战力彪悍,国力羸弱),如今的赵国应该比之秦国也丝毫不让吧! 只是,赵括会是那个天选之子吗?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平原君也可从容观之。 更令平原君难以平静的事情,不在话语之中,更在话音之外。 在这出宫的甬道之中,虽然森森然恍无一人,但保不齐某个高墙之上、某个窄门之后便有一双尖锐的耳朵与眼睛,在官场浸润半身的蔺相如不会不知道“隔墙有耳”的道理。 于此行如此“亲密”之举动,说此近乎“托孤”的肺腑之言。无疑是在告诉他人,他,平原君,就是蔺相如的接班人!当然,或许蔺相如更像托付的人乃是赵括。但可惜,如今的赵括暂时担不起这份重担。 可平原君扪心自问,自己就能担得起吗? 蔺相如啊!那可是赵国政坛的常青树啊! 虽说近些年因为身体的原因,渐渐淡出了中央决策层,不再参与一般的政务。可一旦涉及军国大事,只要蔺相如身体允许,赵王定要请他前来坐镇,便如今夜之事。哪怕蔺相如的建议屡屡不得赵王之心。 更重要的是,蔺相如为赵国上卿数十载,虽说为人刚正不阿,君子群而不党,但在位这么多年,期间培养、提拔过多少寒门子弟,又与多少名门望族交情颇深,或许连蔺相如自己也数不清吧。 再加上与廉颇将军互为挚友,军方也是将蔺相如视作半个自己人。 其在朝的威望,根本无人能出其右。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在最短的时间内涌向自己——蔺相如、蔺上卿所指定的唯一接班人! 一辈子都献给了赵国的蔺相如,至死也没有为自己的家人寻求哪怕一丝一毫的利益,而是将自己所有的权利、威望,这些赵国赋予的所有东西,重新交回给了赵国,交给了自己认为的最有利于赵国的那个人。 或许这才叫做“有一口气,点一盏灯”吧。 良久,轿撵已经走远。 空空荡荡的出宫通道之中,只剩下平原君和侍从二人。清醒过来的平原君对着已经消失不见的轿撵,深深鞠上了一躬。 一拜之间,传承已经落下帷幕。 但,夜依旧还很长! 长平关内的狂欢依旧在继续着,杯盘已然狼藉,赵括也在迷醉之间与周公诉说着一个关于“纸上谈兵”的故事; 上党南面的秦军营寨之中,阵阵的呼噜声已经响起,连日的大战已经消耗了秦军太多的体力,尽管前路未卜,秦军士卒们依旧努力将息,试图尽快恢复着体力;就连白起也进入了梦乡之中,他知道,或许今日之后,便再无休息之日; 苍茫的上党大地上,数百侦骑分作十数路,穿梭在上党纵横交错的山林小路之间,或向着秦军所在的营地悄然摸索前进,或是沿着丹水一路寻觅,更有几部人马居然悄悄绕到了秦军的侧背; 而在他们出发的地方,两名发须皆白的老将还在闷热的营帐至中,一人持(指挥)棒,一人掌灯,迎着跳荡的灯火,对着沙盘细细地讨论着之后的战事; 更远的南面,如墨般漆黑的丹水静静地流淌着。一只丢盔弃甲甚至不能称之为军队的军队,正在这丹水中慢慢前行着。 夏日的江水虽然不算冰凉刺骨,但每时每刻还是在悄然地带走着士卒的温度。加上粮秣早已丢弃,迟迟没有得到能量补充的士卒渐渐开始体力不支,而黑漆漆一片的前路,更令士卒感到无比的绝望。 晋鄙将军已经脱去戎装,骑着战马、踏着浪花,反复地在军列之间逡巡着,让每个士卒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话语,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唤起已经跌到冰点的士气。 可惜,这样的做法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用处。几乎每隔百米就有士卒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或是体力不支没入丹水,随着流水东去,或是趁着周遭同袍不注意,悄悄地摸上了岸,消失在上党郡那迷宫般的山林间; 溃不成军的大军中央,几只小舟却被小心地护卫士在其中,小舟之上,披头散发的信陵君,已经脱去一身的甲胄,正独自品尝着失败的滋味; 千里之外的魏国宫廷之中,一贯睡得安稳的魏王突然如坠冰窟之中,更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拽着他往那无尽的深渊而去!两只手无力地在空中胡乱地抓着,一场徒劳之后,窒息的感觉越发地强烈了。 好在,身边的龙阳君及时醒来,纤细的小手在魏王的脸盘上不断摩挲,这才将魏王从梦魇中拯救了出来。 可惜,那沉入水底的魏军士卒,却没有一只手能够拉住他远去的灵魂。 而在那更远的西陲之地——秦国国都咸阳王宫之中,达成了一致的君臣二人,正在细细翻查着秦国的人口黄册,决定着出征的名单; 王宫一角,匆匆离去的宦者令,正对着黑冰台的手下一阵的训斥,无情的鞭子抽打在一身黑衣的探子首领的身上,就连宦者令自己也没有放过...... “啪......” 随着清脆的响声,沾了凉水的长鞭瞬间划过单薄的葛衣,衣破肉现,一道红印伴着火辣辣的痛楚清晰地印刻在黝黑的脊背之上。 “啪......啪......” 鞭子抽打的声响不住地在空荡荡的王宫上空回荡着,细细听之,却无半句呻吟。 未几,角门洞开,无数的黑衣鱼贯而出,又隐没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夜很长! 第211章 咸阳再议救援事 夜真的很长! 有人在一夜之间成长学会担当,也有人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沦为乞丐。 而一夜的时间,同样能将一场牵动着整个华夏命运的战事的结局改写。 若是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想,赵括一定会牢记“半场开香槟”的教训,永不敢或忘。 但是,即便再漫长的夜,也终究会过去。 太阳依旧高高升起,照耀着这片古老的土地。 辰时许,修整了一夜的秦军开始慢慢苏醒,一碗薄薄的稀粥驱走最后一丝的困意,这已是今日行军方有的朝食。 随即,一条条黑龙从营寨之中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出,踏过魏军已经有些焦糊的营地,踏过曾经激战的战场,踏过埋葬这无数同袍的墓地,向着家的方向,前进。 王龁带着三万精锐走在队伍的最前端,白起作为主将,自然是坐镇中军近八万大军,而司马错则又是率两万后军,押后收拢营寨物资。 即便如今秦军的兵力已经消耗了大半,但十余万大军出营,依旧浩浩荡荡无边无际,而修整了一夜之后,秦军的精神面貌也明显有着不小的改善。 许是回家的诱惑,几乎每个秦卒的脸上再没有失败的担忧与死亡的恐惧,而他们手中的兵刃,都握得更紧了。 夏日的行军是枯燥而漫长的。(决战前的铺垫也是枯燥的,还请耐心些,前面几章里埋了好多伏笔。当然,决战可能并不是你们想看到的那样子的。) 就在上党一十三万秦军在为自己的生存而奔波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关中,也有这一群人在为他们不懈努力着。 函谷关中,无数的军械从仓库之中搬出,悄悄地绑缚在一辆辆的马车之中;关中,上万的徭役、兵卒有秩序地集结着,一队挨着一队开往函谷关;雍城,秦国腹心之地的粮仓所在,一担担粮食被推出,一车又一车地发往函谷关。 而在帝国的中枢——咸阳城中,四门虽然尚未紧闭,官府也未通知静街,但从街道之上穿梭往来、络绎不绝的传令兵以及忙得四脚朝天的各司衙门的官吏,百姓们显然也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而这恐怖气息的中心,自然是那咸阳之中的秦王宫中。 “我王!”一名侍从再度递上一封小巧的帛书,还是来自前线的飞鸽传书。 面对着这小小的帛书,秦王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有些期盼,期盼白起能给自己带来些好消息,又有些紧张,紧张前线尚未等得及自己的救援便又陷入更深的泥潭之中。 终究抱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心态,秦王小心接过帛书,慢慢展开。 好消息是前线的情况并没有恶化,甚至魏军十余万大军大部已经被歼灭; 坏消息是被围的情况已经得到确认,甚至白起还已经将那个未知而神秘的参战国给探查出来; 最精彩也最费解的问题到来了,那个国家竟然是赵国! 这也意味着昨日一夜,秦王与相国范睢辛辛苦苦做的预案算是全白做了,因为他们针对了几乎所有的国家,设想过包括自家小弟(燕国)背刺在内的各种情形,唯独没有想到是赵国突然又冒出了十几万大军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白起不愧是军神之称,于秦王而言更是难得的好员工,不仅善于发现问题,捎带手的还能提出解决方案。 更巧的是,他的方案还与秦王昨夜所确定的方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那还有啥可说的。 “来人,传相国入宫议事。”秦王立即下达指令道。 “是!”一旁的侍从立即领命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相国范睢又是一路小跑着进了内殿之中。 秦王递过帛书,范睢也一目十行地看过,心中也是诧异万分。 但显然,不论是秦王还是范睢,都丝毫没有怀疑白起消息的不实,他们绝对相信白起的军事素养,即便看起来上党之战就要败了。 甚至越是紧要关头,他们越是信任。也正是因为紧要关头的这份信任,在华阳、在伊阙、在鄢郢......在无数的战场之上,秦国都收获了最终的胜利。 至于白起给出的计划安排,倒也与自己的谋划并无冲突。只是想要说动赵王,其难度之大,恐非一般人能够胜任。 更重要的是,秦国恐怕得出点儿血才行啊!空口白牙要赵王放行,那是不可能的,赵王又不是傻子。 先以利益诱惑之,再安排大军的压境,造成答应了好歹有些好处,不答应就是玉石俱焚的假象,再加上贿赂的赵臣一顿耳旁风,这才有机会迫使赵王退兵。 “相国以为如何?”秦王将范睢已经放下帛书,当即问道。 这一问看似没头没脑,但显然范睢是懂秦王的,秦王所问既是问白起之策是否可行,也是在问,秦国该拿出怎样的诚意去打动赵国。 显然,白起的办法问题不大,真正的问题是秦王不愿意付出太大的代价。若是要以数郡之地换十几万大军,秦王宁愿打到底。 范睢显然明白秦王的心思,毕竟是割肉嘛,谁也不喜欢的。 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所谓两害取其轻,不割不行,割多了更不行。 范睢随即引着秦王来到昨夜的舆图之前,手指轻轻滑过,开始为秦王谋划了起来:“我王请看:河西之地,乃我秦国祖业,且进一步便是函谷,可谓睡榻之侧也,况与上党、赵国之地均不接壤,便是给之,赵国也不敢要之。至于河东之地。” “河东之地,乃我大秦东出之锁钥,切不可丢也。”秦王立即打断道。 范睢有些尴尬,不过倒也能够理解。河东之地,不仅是秦国东出的要地,更是嬴稷之父王,秦惠文王嬴驷一生的心血所在。身为人子,自然不甘心在自己的手上丢了父亲的基业。 好在范睢也没有准备用河东去换。 “那便只剩下了两处地方:河内与陶邑。”范睢随即继续说道,随即看向秦王,那意思仿佛在说:王上你挑一个吧! 第212章 为救援难舍一地 河内之地自不必说,原本还是大魏国的地盘,白起的一场伊阙之战,从此姓了秦。如今更要加上从韩之国夺取的野王等地。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河内之地依然是秦国东出的崤函通道上重要的关卡,更重要的是,河内也是封锁上党郡的重要节点。 其刚刚并入的野王城,正死死地卡在了进出上党通道上,更是韩之国南北连接的通道。野王城在手,进可攻界牌岭与河东之军夹击上党,退则可自保河内、河东诸地不受侵扰,可谓是战略之要地。 反观陶邑呢? 故宋国之都城,号称天下之中也。自古就是商贾通衢之地,范蠡归隐就在此,故有陶朱公之称,陶者即为陶邑。 齐灭宋遭到五国齐攻,差点灭国,好不容搞到手的宋国也被五国瓜分殆尽,而其中最为富庶的,陶邑便归了最为强大的秦国。彼时秦国掌权的尚不是秦王,而是太后和国舅穰侯魏冉,而这富庶的陶邑也就成了魏冉的封地。 陶邑也不愧是天下之中,虽然经历过一次战火,但很快重新恢复了过来,并且给魏冉带来了极其丰厚的税收,于是尝到了甜头的魏冉开始想办法了,想办法扩充秦国在中原的势力。而秦国也恍然意识到了中原大地是真的他喵的富裕! 穷惯了的秦国,第一次对中原的膏腴之地产生了念想,而这,也导致秦国的国策一度跑偏,试图打通秦国至陶邑之间的通道,括大秦国在中原地区的地盘。而这条路,正是曾经的霸主魏国走向衰弱的重要原因——陷入了如泥潭一般的中原混战中。 此时的秦国甚至提出山西的离石要塞等十数座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城池,交换赵国在中原地区的除了富庶别无它用的城池。而这也就是着名的阏与之战的前因。 而正是这场战役,秦军从上党地区直接突袭阏与,差点将赵国一分为二的危情,这也令赵国高层彻底地看清了上党地区对于赵国的重要性。而这也是上党之战的成因之一。 说了这么多,其实简单来说就一句话:陶邑太富了!富到秦国甚至因此改变国策的地步! 一面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要地,一个是富得流油的中原膏腴。 要钱还是要命? 若是范睢来选,那肯定要命。可偏偏那陶邑之地,还是国舅穰侯魏冉曾经的封邑,虽然魏冉是被秦王亲手搬倒的,如今也已经故去,可人家那可是实在亲戚!秦王能安稳当上秦王,穰侯也是出了大力气的,如今魏冉才走了没几年,就把人家的封邑给送出去? 你让秦王怎么想? 所以,怎么选?没法选!怎么选都是错! 这道选择题只能是秦王来做。 秦王见范睢不语,当即也明白他的意思。 思之再三,秦王还是狠了狠心,说道:“以陶邑之富,当可换我十万精兵也。” 秦王的理由倒也简单,国策使然。自范睢出任相国之后,秦国的国策随之变为了“远交近攻”,而地处中原,隔着韩魏两国的陶邑,显然不属于近的范围。 只是,做出这个决定的秦王心中认识是痛苦的。三年鏖战,秦国已经元气大伤,正是需要陶邑这样的经济特区进行输血和补血,将之给出,无异于将自己的血包拱手让给了对手的赵国。待秋收之后,赵国便能借此缓上一大口的血。 说实话,秦王也不知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闻言的范睢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当即便已干脆地领命,根本不给秦王反悔的机会。毕竟“远交近攻”那是范睢所提出的基本国策。 谈判的底线有了,接下来便是使者人选的问题。 虽然从秦王到白起再到范睢,对于说服赵王退兵都抱有极大的期望,但同时,几人也深知道其中难度。因此出使的人选着实是个问题。 秦王随即再度问道:“不知何人可为寡人出使赵国,说服赵王焉?” 思虑再三,范睢终究还是向着秦王一礼道:“时不我待。微臣请为王使,亲自往赵国邯郸城中走一遭。” 秦王点点头,随即却又摇摇头。 点头之意,是认可相国外交之能——若说如今的秦国谁最为能说会道,那必是相国范睢莫属。 摇头之意,却是相国去之恐怕也无用处,反而有深陷赵国之危。毕竟秦赵交战日久,两国恩怨深重,如今赵军占据上风,赵王岂能轻易退兵?便是给出了代价,怕也难于成事。若是反被赵国控住了自家相国,秦王正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相国?”秦王斟酌着词句,想要与范睢分说一番,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范睢却又是一揖到底,说道:“禀我王,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微臣一人之荣辱比之秦国之安危,实在微不足道也。况,非微臣自夸,秦国境内擅言辞者无出微臣者也,此番事难,非以微臣国相之尊不可压服赵国,非臣之利舌不足说服赵王。” 说着,范睢又是抱拳一礼:“请我王以江山社稷为念、以我大秦百年基业为念,允微臣出使赵国,以挽救危局。” 秦王闻言,心中大受感动,历来嘴上爱国者多,行爱国之事却难,不想出身他国的范睢却是时时处处以秦国为念,怎能不叫秦王为之动容。 可越是动容,秦王便越是不舍。 “可是?”秦王也明白,此事非范睢不可,可一番话后,秦王是打心底里不愿范睢涉险。 范睢爱秦国吗? 定然是爱的!无他,范睢如今的一切,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好、威风八面的排场也罢,可以说都是秦国给的。没了秦国,他什么都不是。 这一点,范睢看得很透。 所以,范睢一定是爱秦国的。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范睢也一定是爱自己胜过爱秦国。 只是这一路走来,从一个被驱逐甚至差点被打死的“卖国贼”,摇身一变成了当世第一强国的国相,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范睢若是不想再度沦落,那就只能挺身而出。帮秦国,那就是在帮他自己。 第213章 再奏对自荐出使 但若论要牺牲自己去救秦国,范睢显然还做不到。之所以敢应下这个差事,显然范睢是有一定的把握的。 见对自己的人设再度铺垫完成,范睢也准备亮出自己的底牌,也算是给秦王吃颗定心丸。 “禀我王,若是我王能应允微臣三件事,微臣则有六成把握能够劝动赵王。”范睢再度拱手说道。 “哦?”秦王眼前一亮,当即催促道:“快快讲来,莫说三件事,便是三十件,寡人也答应!” 范睢微微一笑,随即说起了他的要求:“其一,微臣需要大量金玉宝器之资、华美刀剑之物,用以贿赂赵国朝臣。” “准!”秦王大手一挥,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道:“宫中府中,但凡我大秦之物,悉由相国取之。” 范睢显然对秦王的大方也不意外,这第一点也只是开胃菜而已。 随即范睢继续说道:“其二,微臣要赵国朝臣与我国之间往来之书信,必要之时,微臣当示之以书信,迫其就范,为我大秦之说客。” 秦王稍稍沉吟,他知道,这一招是绝杀之招,也更是一次性的。相较于贿赂,对方尚有选择的余地,而一旦示之书信,也就相当于是撕破脸了,对方即便是从了,也势必要将所有书信追回。那也便意味着这个好不容易倒向秦国的赵臣,从此就要与秦国陌路,甚至还会在更多的时候报复回秦国。 能做生他养他的赵国的二五仔,显然也不会对秦国有什么感情。为秦国互通消息,无非是利益的驱使。只是利益再大也不能威胁到自己的安全,这一点,显然身为二五仔的赵臣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然,这样的赵臣其实并不多,毕竟燕赵多的是慷慨悲歌之士,望眼繁华而不知家乡何处的却是少数中的少数。因此,为了笼络到这些人,其所花费人力物力之巨,可想而知。 可以说,这样的人几乎是不可再生资源,几乎是用一个少一个。不到万不得已,秦王定然是不想放弃掉。 只是,现在,秦国显然已经到了那个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也罢!”秦王微微沉吟一番,随即点头对一旁的宦者令道:“且取其书于相国。” “诺!”一旁的宦者令领命道。 秦王随即又转向范睢,嘱咐道:“此等人物得之不易,非到万不得已,还是应以贿赂为主。逼迫之事,可一不可二,且后患无穷也。” “谨遵王命。”范睢立即回应道。 秦王点点头,随即问道:“这第三点为何?” “禀我王,其三者,还请我王派遣黑冰台之高层,随微臣一道前往邯郸。以号令邯郸乃至赵国境内诸密探,为微臣之出使探查情报。”范睢随即继续说道:“吾要知晓赵王可能之一切信息。” 秦王闻言,再度沉吟。 黑冰台,秦国最高的情报机构。从来只隶属于秦王,对内监察诸臣,对外刺探军情,乃是秦王手中不弱于秦军锐士的一把利刃。 其重要程度,便是当朝之太子也不能染指一二,即或是白起以武安君之名,督率全国之军在外,黑冰台亦不过为其刺探军情之用,今次黑冰台出现重大疏漏,可白起连惩罚黑冰台相关人等的权利都没有。其特殊性更可见一般。 范睢显然也是明白黑冰台的特殊性的,但能否成事,还真得靠黑冰台的讯息,别的不说,既然有求与赵王,起码得找个好时候去觐见吧? 而这里便充分地体现出了范睢的机敏了。纵观范睢今日之奏对,可谓精彩至极。 首先是主动请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形中便立下了为国为民的人设,这个人设一立,即便自己说出多么离谱的要求,秦王也断不会往谋权篡位处想象。 而这就是范睢最为着紧的,也可以说是范睢的基本盘。基本盘不倒,范睢就不会有任何的实质性的危险。 处理掉可能的危险,范睢随即向自己想要的东西发起进攻。 紧接着,范睢以要赵臣与秦之书信为由,带出背后与赵臣联络的黑冰台,从一个侧面说明了黑冰台在此次出使中的重要性,也更是在无声地暗示着秦王:我就是为了秦国的安危,暂时性地拿来用一用,绝没有其他的想法。 在得到秦王的许可之后,范睢随即再进一步,阐述自己对密探的需求,但又为了规避风险,提出由秦王派出专人配合。 是避嫌,毕竟没有直接要求黑冰台的权利,便不算插手黑冰台,也就不会触及到秦王的底线。 当然范睢的出发点应该还是要为秦国拿下赵王,说服赵国退兵。只是,在这其中,若是能扩展自己的实力,范睢也是不介意的。 就比如此去邯郸千里之途,再加上说服赵王等一系列的事情,又岂是三五日能够完成的。而这期间,作为范睢的助手,黑冰台的负责人必定是与范睢形影不离的。潜移默化之下,范睢跟黑冰台的这位高级负责人达成友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事已至此,虽然秦王并不想黑冰台与前朝过多的接触,可为了上党的十余万精锐,思虑良久秦王还是点头道:“便如相国所言。” 于是,经过一个近乎教科书般的奏对,范睢几乎拿到了他所想要的一切。前有陶邑巨利之诱惑,中有大军陈兵野王之逼迫,后有贿赂赵臣之言说,范睢想不到自己拿不下赵王的理由。 而一旦范睢成功说服赵王,得胜归来,其在秦王心目之中的地位,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甚至是私底下的实力,都将有一个长足的进益。 刚巧的是,军神武安君白起却在此战中跌了个跟头,甚至还得多亏了范睢的援助才得以归来。此消彼长之下,自此之后,秦王之下第一人,几乎不做他想。 当然,虽然范睢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但该有的补救措施,还是一个不能少的。毕竟对于范睢而言,什么也比不过自身的性命重要。 第214章 隐蔽行军待天明 微微躬身,算是谢过王上之后,范睢随即继续补充道:“禀我王:事不宜迟,微臣即刻前去准备,争取未时之前成行。” “辛苦相国了。”秦王微微点头道。 随即范睢正欲退下,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复行一礼说道:“常临行之前,尚有二事,还请我王思之。” “相国请言。”秦王也赶忙回道。 “言之,未虑胜而先虑败也。”范睢缓缓说道:“其一,微臣此去,虽心有六成把握,然军国之大事全然取于赵王之心,万一……我王还需稍稍做番准备。” 秦王点点头,说道:“相国放心,寡人即行抽调楚地之兵两万人秘密北向,两万军不会影响楚地之大局。一旦事有不谐,关中如今所征之兵加上楚地之兵,应该足够应付,再不济,关中再征发数万大军也不过是旦夕之事。” “我王有所打算便好。”范睢继续道:“其二者,武安君帛书中所言,赵有欺瞒魏军之嫌,也建议吾等于此做些文章。故依微臣之意,可遣王使往魏国,若能说动魏国出兵,则大事可成矣,即或不能,亦可离间赵魏之关系,利于微臣在邯郸之施为。” “相国所言有理。”秦王赞成道:“寡人这就安排人员。” “多谢我王!”范睢微微躬身,算是最后的告别。 阳光下,范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大殿之中,秦王看着门外一碧如洗的天空渐渐出了神。多少年了,秦国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地狼狈了,好像自打祖父任用商鞅变法以来,秦国就从未吃过如此大的亏了吧! 伤筋动骨啊!就连相国都得亲自往那龙潭虎穴中闯…… 好在宦者令的到来,才将陷入玉玉之中的秦王给拉了回来。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上党十几万大军还等着寡人的救援,相国也还需要寡人的策应!一切都还未结束,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甚至即便是上党丢了,大秦东出之志也不能丢,更不会丢! 我大秦依然又天下九州近四分之一的地盘,依旧有着带甲之士数十万,而如今的情形再难,难不过内忧外患的祖父(秦孝公),难不过筚路蓝缕的父亲(秦惠文王),甚至难不过自己刚刚登基之时。 无非,就是重头再来罢了! 整理好心绪的秦王,长长呼出一口气,投入到接下来的政务之中:“传大夫蔡泽。” 这边秦王与相国范睢为出使魏赵忙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然昏暗,而在昏暗的夜色下,上党战场却渐渐归于平静之中。 秦军的先锋已经抵达距离界牌岭不足三里的山林之中。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距离。说长,骑兵几乎能够转瞬即至,说短,显然已经出了赵军斥候探查的范围。 而为了保持进攻的突然性,同时也为了等候着后续军械物资的到来,王龁当即下令:所部三万大军就此偃旗息鼓,在茂密的山林之中驻扎了下来,悄然等待着天明。 黑夜给黑色的秦军披上一层厚厚的伪装,而茂密的山林既是秦军最佳的天然掩护,也是秦军伐木为梯的物资来援。 趁着夜色,秦军缓缓地、暗暗地积蓄着力量——力图一击必中的力量。 只是秦军不知道的是,他们自以为还算隐秘的行军,实则一直在赵军斥候探马的监控之中,而秦军全军向南的消息也更是在飞速地向东面的丹水壁垒、北面的长平关以及界牌领传递着。 甚至秦军此行的目的地,数里之外的界牌之中,已经得到了斥候的回报,守将周骐已经做好了独自面对秦国大军的准备,而随着田单的将令到来,本就防守严密的城楼上,已然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严阵以待。 城中曾经的韩之国的子民们也被赵军给动员了起来,硕大的滚木礌石如同流水一般,被搬上了城楼;成捆成捆的箭矢被抬上城楼置于箭垛之间;每隔数米,便有大缸一口,金色的汁水尚未烧开便已经味道十足;几个突出的城垛之上,数架秦军遗留的床弩已蓄势待发,手臂粗细的精铁箭头在月色之下,幽幽泛着寒光。 城关之下,大门早已紧闭,一人合抱粗细的巨木,牢牢地将大门锁闭,几根大腿粗细的硬木一头斜斜地抵住门栓,另一头则嵌入挖好的凹坑之中,凹坑之上又以碎石堆成了丘。显然严密的防御已经将大门彻底锁死,除非将大门彻底破坏,否则根本无法从大门进入。 可是,一丈多高的大门,外覆牛皮数层,又以拳头大小的精铁铆钉加固,那是水浇不透,火也得且烧着呢!更何况,门洞之后不远处就是堆积如山的滚木礌石区,一旦大门告急,赵军随时可以用这堆石头彻底将大门封死。 可以说,界牌岭之上的赵军已经做好了充分地准备,随时准备给来犯的秦军一个惊喜。 不仅是界牌岭,田单和廉颇最为担心的口袋薄弱点——光狼城中,也被赵韦(猛将兄,赵括的亲兵副统领)经营得如同铁通一般。 在得到田单的指示之后,赵韦甚至进一步对防御系统进行的调整。尤其为了应对自身兵力不足的问题(壁垒太长,导致三万大军不太够),赵韦直接下令用垒石将所有进出的门洞都给堵上了,根本不给秦军破门而入的机会。 当然,如此一来,赵军包括城中百姓全都不得进出。若是秦军如此施为,定要惹下不小的民怨,可偏偏在赵韦的统帅之下,光狼城中的百姓不仅没有怨言,甚至自发地组织了起来,为赵军搬石送箭、加固壁垒。 不是赵韦有什么魔力,只不过出身贫寒的赵韦太知道百姓想要的是什么了。无非是生下来、活下去。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办了。既然封闭的城门断了万千百姓的生路,那就换条生路给他们就是了。巧的是,赵韦手中旁的什么不多,偏偏就是粮秣充足。 第215章 秦军得粮伤口迸 作为秦军曾经的大本营,光狼城壁垒之中积聚着秦军数十万大军所需的粮草。偏偏匆匆离去的秦军主力未曾将之带出,而赵韦的突袭,更是令粮秣保存完好。赵韦知道,若是守不住的光狼城,这些堆积成山的粮食迟早还是秦军的饿,与其给了秦军,不如给了百姓。 没有丝毫的犹豫,赵韦当即下令留下大军所需的粮草,其余堆积如山的粮草,按需分发给光狼成韩之国的百姓。 很快,光狼城中秦军留下了充足的粮草,一袋接着一袋粮食不要钱似的如那流水一般地被发下。不过好像这粮秣也确实不用赵国的钱粮。 只是不知道若是赵王知道了赵韦的“浪费”之举会有怎样的反应,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若是大战结束,这如山一般的粮秣,应该都得姓了赵,应该很能给已经空空如也的国库补一口老血的。 但赵括肯定是满意的。因为赵韦慷他人之慨的无心之举,成功的收获了光狼城,乃至上党郡的一颗颗的民心。 相较于不断征粮的秦军,甚至是之前税赋颇重的韩之国,发粮的赵军简直如那传说中的王者之师一般。在加上秦军为了修筑壁垒不断征发的徭役,可以说光狼城中的百姓早就恨透了秦人。 一时间,抗秦的声浪在光狼城中达到了鼎沸之势,几乎不需要发动,一队队的青壮被自发地前往壁垒之上帮忙——搬运滚木礌石、熬制金汁...... 总之一句话,如今的光狼城中已然同仇敌忾,甚至是彻底姓了赵,可以想象,一旦秦军败退出上党,光狼城的大门打开,亲赵的波浪将以怎样的速度在上党蔓延开来,秦军再想入上党,恐怕就更难了。 无心插柳之下,光狼城的百姓们被赵韦给发动了起来,人心向背,一目了然。 而在正面战场,赵韦也有着他的杀手锏,秦军所来不及带走的数十架床弩,全部被布置到了壁垒之上。如此数量的利器,若是一轮齐射,显然够任何的来犯之敌好好喝一壶的。 只可惜的是,秦军的进攻方向却并不是光狼城这边。 界牌岭、光狼城整备妥当,有着田单和廉颇两位老将军坐镇的丹水壁垒更是已经做好了大战的准备。 唯独可虑的反而是兵力数量最多的北路——赵括和许历所在的长平关。 显然如今的赵括在经历过死里逃生之后,稍稍有点儿飘了。甚至伤口都还没好,就开启了饮宴模式,连带着麾下的七万大军,也颇有些沾沾自喜。 倒也不能完全的怪罪于赵括。终归赵括只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人,即便有着千年之后的眼光,却也有着小屁民的局限性。 一直身处漩涡与危险之中时,自然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一旦脱离其中,尤其还是对历史做出了巨大的改变,甩脱掉了“纸上谈兵”的千古骂名之后,陷入到自我陶醉之中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幸运的是秦军并没有想过要从北面突围,否则,在如此放松的状态下,赵括所部还真不一定能拦得住如今归心似箭的秦军。 当然,更加幸运的是,赵括虽然飘了,但赵军还有田单与廉颇两尊大神镇着,因此东、西、南三面都已经严格备战,也因此赵括的飘飘然能很快得到压制。 但是,战场之上,没有什么错误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随着田单的一封军报的到来,尚沉浸在虚假胜利的喜悦中的赵括也恍然意识到:战争尚未结束——白起手里还有十几万的虎狼之师,随时可能反过头来咬自己一口。而鱼死网破之际从来是最容易出乱子的时候,更何况对面的将领可是白起啊! 而另一份斥候传来的最新进展之中则更是清楚地表明:秦军确实在酝酿这亡命的一击——秦国十数万大军全数秘密向南方界牌岭方向挺进。 说实话,在看到这两条消息时,赵括也是冷汗直下。毫无疑问,若是秦军此时选择的突围方向不是南面的界牌岭,而是自己所在的北面...... 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自己果然还是太飘了,没事半场开什么香槟啊?! 看着手中的小小帛书,赵括只感觉有千斤之重,压的赵括几乎喘不过气来。 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赵括显然是希望通过深呼吸的办法将乱动的心跳给平稳下来。 只是心绪稍稍平静的同时,原本就尚未大好的伤口也不知是因为情绪波动的缘故,还是因为饮酒了的缘故,恰在此时迸裂了开来,鲜红的血液立时就将身上的薄纱染红,紧接着一股剧痛便从胸口席卷而来,直冲脑门,引得赵括一阵头晕目眩。 “上将军!”一旁的许历立即就看到了赵括胸前的殷红,赶忙上前查看。 只见赵括一手攥着帛书,一手死死地撑着床榻的扶手,青筋已然暴起,豆大的汗珠顿时从脸颊不住地滚落。 “快!快召军医!”许历转过头立即朝外头喊道。 赵括大口大口地喘了两口粗气,摆了摆手阻止了许历的动作。赵括明白,虽然秦军已经南下,但对面可是白起啊,最擅长的就是“声东击西”了,保不准秦军就是稍稍南下骗过自家的探马,随即迅速北上而来。 时不我待,赵括必须立即阻止防御,将北路大军的军心重新凝聚,将北面的防御体系重新构建。 甚至即便秦军当真往南面界牌领而去,按照田单帛书中所载,界牌领只有三万大军驻守,能否顶得住获得了粮草增援的秦军的进攻,还两说着,即便顶住了,又能顶多久呢? 赵括必须迅速拿主意,至少也该集结大军对秦军的主力形成牵制,使其不能毫无顾忌地对界牌领发起进攻。 而这一切的一切,其关键都在于——时间! 摆了摆攥这帛书的手,赵括颇有些艰难而嘶哑地说道:“无碍。” 虽然仅仅是短短的两个字,却又是一阵的钻心的疼痛从胸口处传来...... 第216章 讯息至赵括分兵 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以及手中的帛书,赵括知道,接下来的短兵相接不是自己的强项,而自己的身体也不足以支撑自己再亲临战阵。 好在赵军还有廉颇和田单在。那么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安排好北路的防御,同时尽可能多地将北路多出的大军交到廉颇和田单将军的手中。 “廉颇与田单将军来报:秦军已得魏军之粮草,短时间内并无缺粮之危,如今正整顿兵马往南面界牌岭方向而去。”对如今战场形式有了充分地认识之后,赵括收敛起之前的脸色的表情,并简短地将现下的情况进行了一个通报。 孙崮等在场众将闻言心中纷纷一惊,显然诸将也不是愚笨之人,自然明白这十余万秦军在得了魏军粮草之后,对整个战役会造成怎样巨大影响。 “怪不得上将军脸色变幻,秦军果然不可小觑,即便在如此绝境之下,还能找到粮草与破局之法。” “界牌岭挡得住秦军之攻势吗?” “秦军会否调转回来,进攻北面?” “秦军有了粮草,吾等之围岂不是白费气力?” 一时间,众将议论纷纷,甚至已经有人对此战的结果呈现悲观的态势。 众将的表现这一切自然全都落入的赵括的眼中,而这正是赵括所希望的。非如此,不足以令已经有些飘了的众将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更不足以令其彻底抛弃轻敌之心。当然也不能让众将完全丧失了信心。 轻咳一声,赵括如刀锋般的目光扫过众将,营帐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诸军勿慌。”赵括继续说道:“廉颇将军料敌在先,一把火已经将魏军粮草烧的七七八八,只不过因为突降大雨的关系,这才令秦军抢救出了部分的粮秣。不过以廉颇将军的估算,秦军所获之粮,至多能供给十余万之秦军五六日所用。” “原来如此!” “仅仅五六日,倒是无需怕他。” “想要在五六日之内,攻破我军防线,简直是妄想。” “界牌岭方向应该也得到了消息吧。” “以界牌岭之险峻,五六日更不是问题。” 很快,众将眉间的郁结渐渐消散。 “目前探马来报秦军大军已然向南。”赵括没有理会众将的欣喜,随即继续说道:“然,秦将白起,最擅长者便是声南击北之术。我军不可不防也!” “是!”众将相视一眼,显然意识到赵括要进行具体的布置了,随即躬身听命。 “几日来,我军于北路稍有懈怠,此皆本将之过也。”赵括脸上的神情越发地严肃,低沉的声线更将话语变得冰凉无比:“好在秦军尚未抵达我军北路,然,秦军得粮之后,有了更大的回旋余地,我北路不可不小心行事也。” “诸军归去之后,当立即收拢军心、整顿营盘,绝不可再有懈怠之色庆功之语,一日之内,我要全军面貌焕然一新!”赵括继续冷声吩咐道:“明白吗?” “是!”在场孙崮等诸将纷纷领命,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一连串的起承转合,赵括总算是将众将军的心给扭转了过来,只是不可避免的,劳心劳力之下,赵括胸口的红色越发地鲜红了。 一旁的许历和亲兵数次想要上前查看,却都被赵括严厉的眼神逼退。 赵括知道,还有两件事情必须趁着自己还有精神、还能撑住时布置完毕。 刀锋般的眼神在一众将领的面庞扫过,最终停留在了赵括左手边的第一位——孙崮的脸上,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孙崮!” “末将在。”闻令的孙崮当即抱拳而出。 “目前北路大军,大致为许历麾下之两万精锐与本君从秦军包围圈中所带出的五万青壮大军。”赵括稍稍停顿,思索过后,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道:“给汝一万精锐并三万青壮之军,防守住北面袋口,有没有问题?” 闻言的孙崮是有些懵的,甚至不仅是他,在场诸将也是颇感意外的。 无他,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守关之将,应该是许历才是。 任谁都知道,秦军虽然有声南击北的可能,但上党这块地可不是中原地区,到处都是山林,即便有着官道也是曲曲折折、弯弯绕绕,虽然有利于秦军的隐藏,却也不可避免的会拖延秦军行进的时间,对于粮食依旧匮乏的秦军而言,时间就是生命。 声南击北的风险实在太大。甚至即便是秦军当真想要从北面打开缺口,一旦自己这边有了准备,以数万大军守住走马岭寥寥的几个缺口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此,可以说留守北面几乎就是一份现成的功劳,而剩下的人,不用赵括明言,大家都知道应该是要南下,而南下则意味着大概率上是要跟秦军正面交锋的,甚至自己是要出于不利的进攻位置的。 孰优孰劣,简直一目了然。 当然了,众人所猜测的北路主将是许历而非他人,也不仅仅因为许历是赵括的家将,正如赵括所言,如今北路七万大军,其中的五万都是青壮军。而那青壮军的战力羸弱,这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了。因此守护北面袋口的主力还是许历麾下的两万精锐。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其他将军包括孙崮自己在内都已经在心中默认了北路的主将是许历。 而赵括这样做,自然也有他的原因,其中重要的一点便是孙崮确实在上党之战中表现非常不错,尤其是在后期,几乎无兵可派,只能用“拔碎牙”的战术拖延秦军进攻之时,孙崮能够迅速领会意图、调整兵力,进而成功拖延住秦军。 这无疑给赵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孙崮果然擅守! 因此,在这最后一战之中,赵括心中丝毫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尤其是自己半场开香槟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的情况下,谁更能守好北路,谁就该做这北路主将。 显然,擅守的孙崮比擅攻的许历更适合留在北路,守住北路。 仅此而已。 第217章 军令已布赵括晕 对此,许历倒是显得并不怎么在意。 原因嘛,倒也简单!一则许历相信赵括这么安排必定有他的理由,而身为赵括的叔父,赵括定然不会害了自己;二则自己已经在壁垒之战中独挡过一面,证明过自己,反观孙崮,虽然也有指挥,但始终是在赵括的领导下,即便有功也会被忽视,给他一个舞台,补偿一下,也是应当的。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便是赵括的身体。 赵括安排北路的防御,显然是要抽兵南下,可如今的赵括身受重伤,正需要人手,可偏偏,之前的战斗之中,赵括的亲兵们几乎损失殆尽,而那得力的亲兵副统领赵韦,如今正统兵在光狼城中御敌,可以说赵括身边连一个可用的心腹都没有。 着令许历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相较于一个可有可无的战功,身为赵括家将、看着赵括成长成才的许历,显然更愿意待在赵括的身边。 只是令众人更意想不到的是,“捡漏”的孙崮并没有立即领命,反而微微皱眉,思考一番之后方才对着赵括缓缓说道:“禀上将军,上将军信任末将,末将自当遵从。只是,末将细细算过,以一万精锐并两万青壮之军,便足以在北路阻敌。剩余一万青壮,可随上将军南下也。” 闻言的众人,包括赵括与许历在内,皆是一惊! 或是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觉得孙崮是疯了! 孙崮这厮竟然是在要求缩减兵力?哪有人嫌自己带的兵多的啊,尤其即将要面对的还是归心似箭的秦军。 其余三面口袋,至少也有三万的精锐,就北面,虽说是有四万人马,可这手下一多半是那青壮临时拼凑的,虽然这青壮军也算是经历过几次的大战,也算是见过了血,但到底还是跟真正的精锐战兵相去甚远。 可以说,一旦赵括率军南下,四面的口袋阵就属北面的兵力最为薄弱了。可就是子啊这种情况下,孙崮不要求增加兵力就算好的了,怎么还能往外找补呢? 孙崮当然没疯!一直负责拔钉子战术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青壮军与真正战兵之间的差距:同样的百人阵地,战兵往往至少都能坚持一个多时辰,而那青壮军,最好的成绩也不过三刻钟。 可孙崮更知道,不管怎样,他还是处于守势,有着天然的地利,而上将军此去,恐怕就是又要与秦军对攻去的,细细算来,若是去掉了四面围困的赵军,上将军手中能够调动的部队其实并不多,甚至远远少于秦军。 如此一来,这只万人组成青壮军就显得尤为的重要了!虽然只有万人,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多一万人也就多一分希望。 赵括随即便明白过来孙崮的想法,但他却并不同意孙崮的想法。 原因也很简单,一万的青壮在对攻的决战之中,根本起不到确定性的作用,最多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反而这一万青壮在北面的防御战之中却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甚至会成为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清楚这点的赵括随即摇摇头没有同意,以不可动摇的语气命令道:“吾自带三万大军南下足以,与汝四万之军,亦无需多言。若是秦军来攻,只许林外阻敌,不得入林追击。总之一句话:至少给本将守住五日的时间,明白吗?” “是!”孙崮见赵括已经如此坚持,倒也没有再多话语,当即领命退回班中。 交代完了孙崮,赵括随即看向其余的众将,缓缓道:“其余三万大军一道随本将南下。” “是!”众将军齐齐答道。 虽然赵括没有说南下去做什么,但众将都已经猜到。有兴奋得眉飞色舞的,也有心怀忧虑的,但终究没有一个大退堂鼓的。 只是如今的赵括却显然顾不得这些了,虽然只是短短的战术布置,却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而一直没有得到处理的伤口,好似又在手臂的发力与支撑中迸裂得更开了。 但赵括知道,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如此多中高级将领的面前倒下,否则,对于军心士气的打击将士毁灭性的。 “许历留下!其余诸将军且备战去。明日卯时准时开拔。”赵括咬着后槽牙,努力将自己的声线平稳下来,只是如此一来声音也变得越发的低沉。 “是!”众将闻言,也没有太多想法,只是以为上将军要跟许历将军稍稍说明一二,随即便各自领命回营而去。 几乎在营帘放下的一刹那,赵括心中的气突然一下子就泄了,一直把着床榻的右手再也支撑不住赵括的身体,“啪嗒”一声,赵括就倒在了床榻之上。 “上将军!” 身边的许历将军与亲兵们几乎异口同声地上前呼唤着赵括的姓名。 “快,快寻军医。”许历看着赵括胸口越涌越多的鲜血,这才发现赵括所说的“无碍”根本是在硬撑! 火急火燎的亲兵尚未出得营帐,就听见赵括微弱的话语传来。 “不,不要急!”气若游丝地赵括努力地保持着清醒道:“不可惊扰众军。” “是!”尚未踏出营帐的亲兵闻言赶忙压住心中的焦急,对着赵括微微一礼,随即轻挑帘子,快步去外间寻那军医而去。 “速告知廉颇并田单将军,我北路大军之调配。”赵括依旧没有闭上眼,转而对身旁的许历缓缓吩咐道:“传令:以廉颇将军为主、田单将军为副,统一指挥上党一十九万大军。务必留住白起!” “是!末将听清楚了。”许历含着泪答道:“廉颇将军为主、田单将军为副,留下秦国白起。” 见许历记下了自己的将令,赵括这才满意地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而此时,就在不远处营帐中的军医也被请到了军帐之中。 这边军医为赵括诊治着,那边许历也将赵括的将令写入帛书,传与廉颇与田单将军...... 好在,中军帐内的忙乱,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外间赵军的调遣,甚至大军都不知道他们的上将军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218章 大雾中秦军进兵 上党北面,赵括所部七万大军在田单的提醒下,开始了大规模的调整,其余三面也都已经严阵以待。 在界牌岭前三里外,秦军的后续部队不断赶到,随即便投入到了军械的制造之中,一棵棵参天的大树被伐倒,一座座云梯悄然出世。 站在营帐之外的白起与王龁正抬头看着月明星稀的天空,随即相视一眼,眼中尽是欣喜之情,显然二人都发现了一件对自家大军极其有利的事情。 随着两人的姓赵不宣,夜色也逐渐浓稠了起来,而在这浓稠的夜色之中,从咸阳出发的两路钦使还在通往函谷关的官道上疾驰着。 数十辆满载着赀货财物的马车紧随其后,仅仅半日的时间,函谷关已经再望,只是马车的驭手尤嫌不足,虽然“快些、再快些”的催促,但其手中的长鞭却一直未曾停歇下来,丝毫没有顾忌自己心爱的战马的感受。 国家还是战马,显然驭手心中早有分辨。 虽是官道,但石子却也不少,再加上几乎与飞一般的速度,马车不自觉地便在高高低低中起伏颠簸着。 坐在其中的大人物,不是范睢还是何人?只见他心中算是翻江倒海,苍老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反应。看着渐渐熟悉的山峦远去,范睢的双眼微微闭起,他需要节省体力,以应对接下来抵达邯郸之后,将要错综复杂的局面。 声声马嘶之间,日月亦在轮转。 又是一日清晨,天边已经微微亮起,北方的赵括已经喝下汤药尚在昏睡之中,甚至北面的大军亦尚未开始集结。 初升的旭日透过薄薄的云雾,漫不经心地洒向大地,说亮不亮,说暗不暗,天地间仿佛初生的混沌一般。 崇山峻岭之间,雾气横生,漫天的雾气之间,界牌岭拔地而立。 站在界牌岭上,上有初升之红日阳光漫撒,下有云雾缭绕,中有微风徐徐而过,宛如置身天宫一般。 只是,在那迷幻的云雾之间,竟然有着一抹抹的黑色摇摆其中,宛如一棵高大的乔木在太阳的催促下终于苏醒,正在云雾之中伸展着懒腰。 可是,界牌岭之前,三百步内的射界早已扫清,漫说高大的乔木了,便是半人高的灌木也早被割除一空,哪里会有什么腰肢需要伸展。 那正是趁着云雾向界牌岭进发的秦国的精锐们, 没错,昨夜里王龁与白起所发现的战机便是今日的大雾! 若是换了旁人,定然不会发现如此一闪而过的细节,又或者即便是看到了也只当是自己眼花了。可惜,站在界牌岭之上的乃是主将周骐。 擅长进攻,尤其擅长骑兵进攻的周骐。能在奔驰的骏马之上,引三石强弓,中三百步外帽兜的周骐! 眼力,那是周骐在军中赖以生存的基本技能! 而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眼力。 没有丝毫的犹豫,周骐果断下令道:“中军弓兵一千,目标二百步,三箭急速射准备!” “中军弓兵预备!” “目标二百步!” “三箭急速射!” “预备!” 身边的传令兵立即将周骐的指令传达下去。 周骐身后,一千多弓兵闻令,迅速列阵、搭箭引弓几乎一气呵成。 “放!”又一处黑色闪动果断被周骐所捕捉道,随即一声命令便已发出。 几乎同时,身后弓兵校尉手中高高举起的令旗便猛然向下一落。 紧接着,一团黑色的乌云,瞬间腾空,冲向界牌岭的上空,紧接着又在重力的作用下,朝着漫天的云雾猛地俯冲而下。 破空之声随即传入云雾之下的秦军耳中。 只是,对于秦军而言,听到破空之声时已经太迟了。 战场就是这样的公平,既然给了你躲藏的便利,也要剥夺掉你观察敌人的权利。 几乎没有丝毫心里准备的,界牌岭外的秦军便接受到了一次深刻的箭雨的洗礼,嗖嗖嗖的箭雨落下,鲜红的血液立时就从那一个个洞口奔涌而出,大地也瞬间被染上了一层血红。 毫无防备的秦军立时便有数百人饮恨当场,但令人意外的是,即便秦军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可界牌岭前依旧一片安静:没有哭喊、哀嚎,没有怒吼、厮杀,就仿佛这数以千计的箭矢全都没入了泥土之中。 透过云雾看去,原来为了保证绝对的静默,每个秦军口中都绑着树枝一根,那些中箭的秦军愣是将那树枝咬断也不曾发出一句呻吟。 后方战鼓不响,前方便不会有任何声响,哪怕,全军覆没! 不得不说,秦军的战力与执行力不愧是六国之最。只可惜,这点雕虫小技,显然瞒不过有着一双鹰眼般锐利眼神的周骐。 秦卒们虽然能够忍住自己不发出声响,可他们阻止不了箭矢与他们的身体相遇发出的声音,更阻止不了,鲜红的血液将大地染红。 黑红相间之时,周骐已然断定了秦军必已在界牌岭前。 “擂鼓吹号,大军上城!”周骐冷静地下达着指令。 一旁的大纛随即翻滚起来,紧接着呜咽的号角声在城头响起,而紧随其后,大量的赵军便踏着整齐的鼓点冲上了各自的岗位之上。 “放!”壁垒之上又一轮箭雨随即倾泻而下! 听着远处赵军呜咽的号角声,看着城头那翻滚的大纛,正在了望中的王龁简直要将了望塔的栏杆拍断: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只需要盏茶的功夫,不,甚至都用不到盏茶的时间,最前沿的秦军距离城关已经不足百步,很快便要运动到城关之下!只要他们能够顺利抵达城关之下而不被赵军发现,便可趁赵军反应不及之时,迅速在多处对城关发起进攻。 赵军猝不及防之下,就被秦军的突袭冲下来几个节点也说不定。接着后续的秦军跟上,就此拿下界牌岭也说不定。 可惜,就差了一点点。 中军之中,密切关注着战事的白起,听着远处赵军的号角与鼓点,却没有自家的号角声,心中已然知道了结果。 心中不由叹息:“赵军之强将,何其多也!” 然而,虽深陷危局,前线的秦军却也并未就此放弃。 第219章 雾散突袭变强攻 从战术上来讲,秦军此次突袭已经算是登峰造极了。 若是再早一些,天色昏暗,界牌岭上的火焰足以将岭下数百步照得透亮,秦军根本无法潜入;若是再晚一些,初升的旭日又将迅速将那薄薄的雾气给烤干。 可以说,王龁已经将进攻的时间点把握得恰到好处,再加上秦军并没有露出行藏,料想界牌岭中的赵军并不知道秦国的大军如今直奔着他而来。 因此,此次突袭可谓是极具突然性和迷惑性。甚至有着极大的成功的概率。 只可惜,算定了秦军要试图突围的田单及时给四面布口袋的将军们进行了示警,而数以千计的斥候撒出,也成功将秦军自以为还算隐蔽的行军给查探得清清楚楚。于是,不仅界牌岭,其余三面的赵军也全都做好了被秦军的突袭的准备。 也因此,秦军突袭的突然性大打折扣。 没有了突然性的突袭,再加上一个观察入微的周骐,失败也就成了必然了。 当然了,周骐的果断出击也属实是有些冒险,仅仅凭借着眼前的一抹红与一点黑,便令全军上城接战,若是秦军并未动作,影响了士气是小事,变成一个“狼来了”的故事可就问题大了。 好在,秦军就在城楼之下! 眼见着城楼之上赵军已经摆开了阵势,显然秦军的突袭已经宣告失败了,按理说秦军应该立即撤退以减少伤亡才对,可是王龁并没有鸣金收兵,反而下令道:“擂鼓!强攻。” 没错,王龁在极端不利于自身的情况下,继续下令强攻。 要知道如今界牌岭下的上万秦军精锐,为了行动的保密性,他们可是几乎没有任何的攻城器械进行辅助的,长长的云梯便是他们唯一能够够到赵军的道具。 可是,没有箭塔对城楼之上赵军弓兵的压制,秦军要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才能靠近城墙,又需要付出多少的性命才能站上城头? 即便,在战鼓响起的同时,箭塔已经被推了出来,随后冲车、抛石车等一系列的攻城器械也鱼贯而出。 但显然,他们的抵达还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便需要前线的秦军用生命去填补。 不是王龁不想退,而是王龁尚存着一丝丝不该有的幻想,幻想着城楼之上的赵军战力不济,自己可以强攻而下。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若是将前线的军队撤回,再与工程器械一道前进,这一退、一进之间,恐怕实际上的损失可能会更大,倒不如即行对界牌岭发起进攻。 因此,王龁的战法倒也没有什么错。只可惜,他的幻想从一开始就不该有,或者说,从赵军整齐划一的箭雨袭击之中,王龁便应该意识到城楼之上的赵军绝非泛泛之辈。 只是,若是没有这奋力一搏,军中会否有其他的声音呢? 每每到了绝境之时,最可怕的不是外部的压力,而是来自于内部的不和。而“最强的堡垒也总是从内部开始瓦解”这句话,王龁虽然没有听过,但显然不论白起,或是王龁都很清楚其中含义。 不用鲜血将强攻这条路堵上,就需要用更多的鲜血去堵上内部的窟窿。 因此,继续进攻便成了必然! 只是苦了界牌岭下的秦军的将士们。 后阵号角声逐渐响起,伴着赵军又一阵的箭雨,秦阵之中又是一顿腥风血雨。 收到信号的秦军不再保持沉默,解开口中的束缚,一声声的呐喊肆意地宣泄着心中的怒火,更是将那层薄薄的雾气彻底吹散,城楼之上的赵军这才发现,原来秦军几乎已经贴到了自己的鼻子下方。 没有任何的犹豫,弓兵校尉的令旗再度麾下,城楼之上全部列阵完毕的近三千弓兵再度齐射。 更大的一团乌云随即凝聚在秦军的头顶,随即又猛然地砸入其中,根本不给秦军任何反应的机会。可怜精锐的秦军为了保证静谧性,手上只有一面小盾可以防身,面对着赵军几乎铺天盖地的箭雨,这区区一面小盾哪里能够防得住? 秦军之中的弓兵们即便想要反击,却也难敌界牌岭近乎天险一般的高度差。有道是“高打低,打s.b”,放诸此时的战场更是如此。 站在城楼之上的赵军甚至只需要将箭矢射出去,在自身重力的加持下,抵达秦军士卒面前时便已经是飞速的利箭,可城楼之下的秦军呢?气力稍弱些的,箭矢甚至送不上城楼,而气力稍大些的,即便将箭矢送上去了,其速度也因为重力的缘故减弱的八成。 既无箭雨之覆盖,又无利箭之急速,其杀伤力可想而知。 但没有办法,箭塔未至,战斗还得继续。 秦军的弓兵们只能努力将手中长弓拉满,尽力地为攀爬云梯的同袍们提供哪怕微不足道的压制与掩护。 没有弓兵掩护的秦军步卒们,在居高临下的赵军面前,一个个便如同那靶子一般。可以说,秦军所前进的每一步都浸透着同袍的鲜血。 但即便如此,秦军依旧无所畏惧。 接过同袍的意志,扛起大军生的希望,长长的云梯终于搭上了赵军的城楼之上。没有丝毫犹豫,一队秦兵便已经冲上了云梯之上。 然而,战争有着他的法则,并不会因为一方的无畏而偏向一方。 尽管秦军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向着赵军所在的界牌岭发起了猛攻。但收效甚微,没有弓兵压制的赵军可以肆意地探出头击杀云梯之上的秦军,而登上云梯的秦军,不仅要努力保持着平衡,还要小心躲过赵军的长刀、箭矢。 两相比较,战况已经不言而喻。 城楼之上的赵军甚至不需要耗费太多的滚木礌石,煮沸的金汁更是连洒都没洒点,仅仅凭这手中长刀与身后的弓弩兵相互配合,十数处的秦军便已经被赵军给赶了下去。 而从偷袭到现在的强弓,秦军的损失已经达到数千的恐怖数字,却连界牌岭的城头都没能摸到。 怎能不令人心生沮丧?! 好在...... 第220章 秦军喋血界牌岭 好在,后续的攻城器械终于在大军即将崩溃前到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王龁所派出的第二批生力军。 距离界牌岭一百五十余步,箭塔总算停下脚步,训练有素的弓兵迅速进驻其中,占好各自的位置,随即憋屈了一早上的秦军弓兵,开始用他们手中的箭矢告诉赵军们:谁才是战国最强的弓弩兵。 很快,城楼之上的弓兵便与箭塔上的秦军开始了对射模式。 箭塔虽高,却也没有这边有着天险之称的界牌岭高。好在箭塔的护盾又为秦军扳回了一城,加之两军之间并没有什么绝对的差距,着弓箭对射之中,谁也没讨得好去。 同样的,两方也都暂无法插手步卒之间的攻防战了。 而压力随之便给到了赵军这一侧! 没有了密不透风的箭雨压制之后,秦军简直如同拨开乌云见月明了一般,双手持着长剑便急匆匆地冲上了云梯,颇有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意味。 只可惜,对面的赵军也不是乌合之众。 刚刚尚未来得及发挥作用的滚木礌石与沸鼎金汁,如今终于可以登场。 一块块巨大的滚木礌石很快被赵军推下城楼,数百斤的重量,加上落下的势能,立时就将那云梯给砸弯了,好在秦国的军工质量过硬,这才没有直接被砸断。 只是云梯是保住了,上面的秦军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滚木礌石那巨大的冲击力哪里是人力所能硬抗的,遇上了没有二话,直接就被狠狠砸落在地。 而滚木之上,那根根锋利的倒刺,也在滚落的途中对沿途的秦军进行着杀伤。 即便侥幸躲过了滚木礌石的攻击,更可怕的金汁已经临头。 所谓金汁,无非就是人畜的粪便(战国时候还没有农家肥这一说,因此粪便最大的功用不是种田而是被收集起来做守城之用。),聚集在一起,又加上树漆、树胶等物,使之更加浓稠,再以大火烧之沸腾。 滚烫的金汁倒下,立时就被烫得皮开肉绽,中者丧失战斗力不说,因为粪便与胶漆等物的存在,创口根本无法愈合,中者几乎必死,而且是在皮肤不断溃烂的无比痛苦之中,慢慢声嘶力竭而亡,其毒辣程度可见一斑。 也因为这样的特性,古代很多的所谓毒箭就是将箭矢放在这金汁之中沸煮一番而成的。 在赵军密不透风的防守之下,秦军登城的士卒如同下饺子一般,不断地从云梯、城头掉落下来。 口中衔着长刀的一名秦卒,凭借着灵巧的身形与强健的体魄,成功地躲过了滚木礌石与箭矢的进攻,双手已经攀到了城头,刚要发力将身体抬起,却见一片“乌云”已经笼罩在了他的头顶。 就差一步! 可这一步宛如天堑! 抬头看去,只觉得亡魂直冒! 一口巨大的鼎形物体出现在了秦卒的头顶,已经被烧红的大鼎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硕大的鼎口已经在慢慢地倾泻,而从那鼎口正不断地往外冒着令人作呕的、浓稠的黑烟。 就连操作着它的赵军都被熏得只能在五步开外用粗长的木杆进行操作。 除了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金汁还能是啥?! 本能的,秦卒就想要闪过一旁,避开金汁的流淌方向。 可惜人再快,也快不过倾泻而下的流水......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瞬间响彻战场,口中衔着打长刀随即掉落。 滚烫的金汁劈头盖脸地就被倒了下来,秦卒几乎整个人都被金汁所包裹住,滚烫的金汁肆意溶解这秦卒的每一寸皮肤。 炸裂般的刺痛伴着钻心的瘙痒,瞬间席卷秦卒的全身。即便是再坚强的战士也无力承受如此的折磨。 吃痛之下,秦卒的头脑已经根本无法思考,本能地就想用手护住已经被灼烧的脑袋,恍然忘记了他如今正站在云梯之上。 “砰”的一声,失去双手护持的秦卒立即便失了平衡,很快就从数丈高的云梯上摔落了下来,巨大的身形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那平整的硬土生生砸出了一个坑来,周遭更是尘埃阵阵。 已经被压实的土地尚且如此,同样受到巨大的反作用力的秦卒更是不堪,一口黑褐色的老血立即从口中喷涌而出,内部的五脏六腑显然已经受到了重创。 先被金汁所烫,又重重摔下云梯,可谓是深受重创,但秦军偏偏没有能够立时死去,虽然内脏受损严重,死亡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但他那强健的体魄显然想要它的主人继续活下去。 可惜,若是有的选择,秦卒一定会选择立时死去,以免得被浑身的金汁继续煎熬! 没错,不仅裸露在往外的皮肤,在掉落的短短过程中,金汁已经顺着衣物蔓延到了全身,正在糜烂着秦卒的每一寸肌肤。对于现在的秦卒而言,活着并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相反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酷刑罢了。 “啊?”剧痛之下,秦卒的身体已经蜷缩成了虾干模样,不住地在地上打着滚,试图用泥土来封盖住金汁,以减少它带来的痛苦。 黑色的血液、混杂着金黄色的汁液,随着翻滚的身体,肆意地飞溅着,最终又与褐色的泥土相互融合,端的是恶心而可怖。 周遭的秦军士卒们见此情形,也是纷纷后退,唯恐被他身上依旧滚烫的金汁所伤。甚至连带着周遭几架云梯的进攻都稍稍停滞了下来。 秦军的士兵们静静看着痛苦不堪的同袍,又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关隘,心中一片戚戚然! “噗!” 一柄长剑从空中飞过,划过一个完美地弧线,径直落到了仍在打着滚的秦卒的胸腔之上。锋利的长剑立即将地上的秦军士卒的生命夺去,只留下一地的屎黄还在滋滋地灼烧地土地。 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走到尸体旁,来不及感叹,曲长一把便拔出了尸体上的长剑,转过身,朝着半空一指,面无表情地下达着军令。 “攻!” 第221章 战事稍歇秦军退 “传令王龁:撤下来吧!”在中军观战的白起缓缓说道。 “是!”一旁的传令兵立即领命而去。 命令很快传到王龁之处,看着远方依旧屹立不倒的界牌岭,以及城楼之下那密密麻麻的秦军尸体,尽管喊杀声依旧热烈,也不时有几名秦军成功登上城楼。但王龁知道,继续进攻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或者说,从赵军发现了自己的偷袭之举开始,这场战斗便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悬念。数万秦军将士的拼死一击,除了稍稍试探城中赵军的战力之外,便是给自己人一个停止的理由。 因为粮草的短缺,这样强力的进攻战,秦军根本坚持不了几日,而眼前固若金汤的界牌岭显然不是三五日就可以攻破的。一旦粮草快速消耗完毕,十数万秦军便成了待宰的羔羊,或许等不到秦王的救援,就要被赵军给活活困死了。 所以,停止进攻,收拢部队,保存实力,等候救援是如今的秦军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虽然有万分的不愿,理智还是告诉王龁,武安君的命令是正确的。 轻轻叹了一口气,王龁低沉的声音响起:“传令、鸣金、收兵!” 随即,“叮叮当当”的鸣金之声从秦军后阵中缓缓传出。 前方仍在酣战的秦军闻令之下,很快便如潮水般退去,又一轮的箭雨送行之后,剧烈的欢呼声响彻整个关隘! 没有悬念,周骐和他麾下的赵军成功地顶住了秦军的攻势! 同时也预示着上党战役彻底走向了下一个进程! 当然,尽管成功地打退了秦军,但秦军战力之彪悍,战法之多变尤其是对于天时地利乃至微小战机的利用与把握,在这次的趁雾而攻中,可以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也直接导致刚刚获胜的周骐根本不敢由一丝的松懈,唯恐被秦军抓住了破绽,丢了小命事小,误了城防、误了上将军的布置那事可就大了。 一边安排人员规置伤员、处置尸体,一边加固城防,修复受损的军械,可谓是忙的不亦乐乎。 而在秦军阵营之中,白起也正安排起营寨的布防来。 就在界牌岭这边的战斗偃旗息鼓之际,在上党郡的官道之上,一辆并不算华丽的马车正吱呀呀地行驶着。 马车四周尽是彪形大汉,稍有些破烂的甲胄之下,却有着一双吃人般的锐利眼神,腰间一柄柄暗红的长刀,无声地宣示着主人的战功。 再往外,便又是数以千计的精锐骑兵,牢牢地以马车为中心形成一个能攻能防的方阵,方阵之外,数千重甲步兵扈从前后,在往外,才是普通的战兵。 一行三万余人,正浩浩荡荡地朝着丹水壁垒的方向开进着。 而在最中心的马车之上,赵括正躺在厚厚的被褥之中,饶是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了,驾车的车夫也是拼尽全力的保持着平稳,可上党的地形就注定了马车的颠簸异常,而赵括也在上上下下的起伏中悠悠转醒。 “到哪里了!”透过厚厚的被褥,赵括努力睁开双眼,轻声地问道。 “上将军!”守候在一旁的亲兵立即发现了赵括的醒来,赶忙附上前去:“上将军,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可抵达丹水壁垒了,军中有许将军指挥,不会出事的。刚用过了药,军医交代过了,您要多休息,切忌再多劳神。” “嗯!”赵括随意地应了句,随即又是一阵的昏沉之感袭来,匆匆嘱咐句:“到壁垒前叫醒我。”便又沉沉睡去。 在丹水壁垒之外,两名发须皆白的老将却是已经等在了城关之前,身后精锐数千严阵以待,无数的探马撒出,几乎遍布方圆十里之内的每个角落。 为的不是别的,就是能够尽快地接到重伤中的赵括。 “上将军,怎的还不到?”一脸焦急的廉颇,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发出了今日以来的第一百零二次疑问。 自打接到许历的传书以来,廉颇的一颗心便一直被赵括的伤情揪着,尤其是那道“廉颇为主、田单为副”的将令,摆明了是要将全部的军权托付给自己和田单将军。 试问:一个将军,一个刚刚打了胜仗,正准备带领麾下将士再创辉煌的将军!要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匆匆将军权给了他人? 只有一种可能:他已不能指挥!为了避免军队的损失这才将指挥权移交。 换言之:赵括的伤,恐怕不大好了! 这令廉颇是颇有些措手不及的。虽然与赵括的共事只有那短短的一日,但赵括对于战局的把握,宏观的视野以及对人心的透彻,着实惊艳到了廉颇。 而随着战事一步步地朝着赵括所预想的方向继续发展,这种惊艳变成了震惊,而廉颇对于赵括的态度也由前辈对后辈的欣赏,变成了平辈之间的心心相惜,甚至是对于前辈的钦佩。 猛然听到赵括重伤,无异于大厦将倾,廉颇也是猛然间发现:原来身处漩涡之中的诸军是这么的危险。而大军能够坚持到自己的赶来,不是自己来得及时,而是自上将军以下数十万大军将士们以死相拼的结果。 不由得,廉颇有些自责自己未能更早一些劝动信陵君,未能早一些发动反击。即便,实际上廉颇已经尽力了。 身后的田单将军的心情也同样焦急,虽然相较于廉颇少了一份自责,但显然同样爱民如子的赵括给田单留下的印象也颇为美好——爱国、正直、敢为天下先,几乎所有的美好的名词套在他的身上都不为过。 而就是这样一个年轻而优秀的将军,故关一别,竟然很可能就是彼此的最后一面,田单将军的心中很是有一种知音不在,弦断谁听的感觉,甚至恨不能以身而代之。 因此听着廉颇将军絮叨的问题,田单只觉得越发地烦躁了。 “斥候营!”颇为不耐的田单回头就对着属下低低吼道:“上将军到哪里了?” 身后的斥候营校尉也是满脸的焦急,好在刚刚已经得了探报,当即回禀道...... 第222章 赵括移师至丹水 “禀将军:探马回报,上将军所乘马车多有不便,大军行使略缓,约么还有半个时辰可抵壁垒。”校尉双手抱拳干脆地答复道。 听着校尉的答复,总算是有点儿准信,田单这才稍稍缓了口气。 随即抬头看看天空,日已渐渐西沉,再有半个时辰,天都该黑了。 田单随即下令点燃火把。 炎炎的夏日里,本就燥热的天气在火把的烘烤下越发地焦躁了,一众数千人却丝毫未觉,眼巴巴地就看向北方的深邃之中。 已阵微风吹过,带来远处聒噪的蝉鸣之声。 田单心头微微一跳,转过身便又问向了一旁的亲兵首领道:“营帐可曾准备好?上将军重伤在身,最是受不得风的。” “将军放心。”亲兵首领抱拳答道:“营帐用毡布裹了三层,帘门处也做了加厚处理,保证密不透风。被褥等物,末将等也已经准备妥当,定让上将军睡的舒适” 闻言,田单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场面再度陷入一片的沉默之中,只有短短的马嘶与蝉鸣混响成黄昏的乐章。 当然,实话实说,赵括的伤是重,但也在军医的诊治下渐渐好转,若非赵括“中场开香槟”,在身理上给予伤口沉重一击,接着又收到田单和廉颇的传信,得知秦军获粮的噩耗,给予心理上沉重一击,至少如今的赵括不至于沉睡不醒。 只是,这样的事情,军医不会知道内情,知道内情的许历和一众亲兵们更不会说出去。 终于,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太阳终究落下山去,天地间陷入一片的寂静与黑暗之中。不久,远方的深邃之中终于又有了一些响动。 定睛看去,几个火把若隐若现,随之而来的便是“哒哒”的马蹄声,正当众人惊喜之际,却发现那至是自家的探马匆匆奔回。 好在,有太多次的失望,让众人心中对此情此景已经波澜不惊。 未曾料到,这次的探马却带来了好消息。 一个骨碌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气尚未喘匀便朗声报道:“禀将军:上将军就在身后,随后便至!” 闻言,廉颇胯下的战马随之仰头长嘶。 放眼看去,那茫茫的黑暗之中渐渐出现了光亮。 一点、两点、三点...... 光亮越来越多,渐渐地便连成了一片。 随着步卒的踏地之声越来越大,火红的光亮也越来越近。 廉颇很想就此奔去,可身后的壁垒与将军的责任感还是阻止了他的行动——黑暗之中,敌我未分,不可轻举妄动,即便已经有了斥候来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而大队的人马也距离壁垒越来越近。 终于在火光的映射下,一面面红色的旗帜出线在视野之中,透过跳跃的光亮,那一个个硕大的“赵”字足以说明一切。 正当廉颇欲要跨马而出之时,前方迎面走来的军阵之中,却有十数骑脱离大队快速奔向壁垒,显然是携命而出。 廉颇见此情形也只好勒住马头,静静等在原地。 很快,那十数骑便已经奔到了廉颇等人的面前,为首之人却也不是他人,正是赵括的心腹家将——许历。 一个鹞子翻身,许历便已经下马,上趋两步,便单膝跪在了廉颇与田单的面前。 “见过廉颇将军,见过田单将军。”许历双手抱拳道。 “可是上将军有所吩咐?”廉颇立即问道。 “上将军尚在,尚在熟睡之中,末将奉命将北路三万大军带到,特向将军缴令。”许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给了廉颇将军。 廉颇微微一愣,什么跟什么啊?我问的是上将军,什么带到,什么缴令啊?根本听不懂啊!正要再问,却被一旁的田单给拉住。 田单飞快地给廉颇使了个眼神,又往后瞟了一眼。 当即廉颇便会意了过来——上将军哪里是熟睡,恐怕是还在昏迷之中。当着诸军的面却不能直说,这才匆匆交代一句,便以缴令之语分散诸军的注意力。 不由的,廉颇的心中便是咯噔了一下,昏迷如此之久?不会是......想及此处,廉颇的心中越发的急了! 那可是他的上将军啊!一手策划了惊天之战的赵括啊!说是赵国的未来也不为过。 廉颇的一颗心恨不能飞到赵括的身边去。 好在,多年为将的廉颇总算没有失去理智,身为老将的他当然知道主将的存在对于一只军队的重要性。若是此时爆出赵括昏迷的消息,恐怕军心立时就要瓦解一多半。 这显然不是赵括愿意看到的,廉颇也绝不允许上将军所布置下的大好局势毁在他自己的手中。 当即接过许历的令牌,廉颇大声说道:“既然上将军还在休息,本将倒不好打搅!也罢,大军且先行入关!” 显然,此语也是在安军心之用的。 “是!”许历当即领命道,随即打发亲兵向后军传达加速入关的命令,而许历自己则是骑上战马跟在了廉颇的身旁。 一队队的赵军在廉颇的注视下快速开入城中,城内早已备好了热水与热饭,只等这众军的归来。 在热水与热饭的诱惑之下,自觉不自觉的,众赵军士卒脚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甚至比之刚刚出发之时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 尽管如此,廉颇尤嫌不足,三番五次地催促着大军的行进:跑起来,快快快! 原因无他,身为主将的他,必须在此盯着大军入城而无法走开,更别提前去探望上将军赵括了。 眼见着近半的部队已经入城,而上将军的马车也在严密的守护中缓缓进入城中。廉颇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担心,看了看周遭的赵军将领们,几乎都在忙着安顿新进的同袍们,随即压低了声音,对着一旁的许历问道:“上将军如今情形到底如何了?” 闻言,一旁正在指挥着北路赵军入关的田单,也立即打发走身边的亲将领与亲兵,悄悄地往廉颇的方向靠了靠。 “禀廉将军。”许历也低声回应道...... 第223章 兵力不足何以攻 “廉将军放心,上将军已经进了药了”许历低声回应道:“已经用过了药,只是军医反复嘱咐:不可再劳心劳力,更不可心绪激动,以至于伤口再度迸裂。” 显然,许历这是在自作主张了的,甚至严格来说乃是违抗军令。 在路途中醒来过一次的赵括,是特意交代过等到了壁垒要将他唤醒的。 但看着面如金纸的赵括,许历实在不忍心将他唤醒,再加上军医的嘱咐,许历更不希望赵括再继续操心战事。 当然,之所以这么做,也是许历相信以廉颇将军和田单将军的能力,完全能够将剩下的收官之战给完成好的。这也是赵括的判断,否则赵括也不会在自己即将昏睡之前,下令以廉颇为主将、田单为副将统一指挥上党之军了。 果然,闻言之后的廉颇与田单相视一眼,心中满是沉甸甸的。 虽然在接到赵括的将令的那一刻起,两人都已经大约知道了会是这样的场景,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两位老将,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无他,赵括做得太优秀了。 从一个几乎必败的局面,一步步走到了如今几乎必胜的地步,费了多大劲儿,吃了多少苦,不想可知,上将军赵括甚至连命都差点儿搭进去。若是在最后的收官环节出现了意外,不说舆论汹汹,自己那关就过不了。 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众军,廉颇也好,田单也罢,都在心中默默发誓,定要守住这份胜利。 只是,面对着白起,哪怕只是想要守住胜利又谈何容易呢!更何况,白起的身后站的可是强大的秦国,而他们的背后,不扯后腿便算是不错了。 直到深夜,廉颇与田单才将北路的三万大军安顿好,这才匆匆来到了赵括的榻前。见赵括还在昏睡之中,但脸色已然大为好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复又嘱咐了许历与军医几句,这才告退而去。 只不过,心中压力颇重的二人,都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径直便来到了军议大帐的沙盘前,开始为接下来的战事进行谋划。 如今的情形,双方几乎已经是明牌了。 赵军这边,主力近九万大军屯驻在丹水壁垒(其中两万为青壮军),界牌岭与光狼城中各有三万精锐大军,而在北面的长平关至走马岭一线则有四万大军防御(三万为青壮军)。一共约一十九万大军将的上党战场彻底封锁。 秦军这边,几乎所有的战力约十二三万人马全部集中在距离界牌岭约两到三里外的大营之中。 按道理来说,赵军只要无限期地围困下去,秦军本就短缺的粮食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月余之后,秦军即便不生内乱,其战力也必将因缺粮无力而折损大半,甚至,赵军狠心一些,就此将秦军全部活活困死在其中也不是不行。 但问题是,白起的身后站着的是英武的秦王,秦军的身后还有强大的秦国! 秦王、秦国势必不会放任上党的十余万大军就此湮灭,甚至此时,秦国后续的大军已经开始集结了! 而一旦秦国的援军赶到,里应外合之下,即便是天险的界牌岭,恐怕也是遭不住的! 显然,困守秦军是不行滴。 那么进攻呢?好歹赵军也比秦军多出了数万大战力,对攻之下,赵军也不会落入下风。 可问题是,要四面围困,哪面的兵力都不得少,甚至如今的兵力布置已经算是最少的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军所能正面对敌的兵力最多也就不到六万人马,比之秦军的兵力还少了一半,即便加上其背后的界牌岭所部三万人,也不过九万,还是少于秦军的兵力。 如此一来,胜负尚在未知之数。 可赵军若是放弃围困,调集全部的战力,秦军自然不会是对手。但白起会给你决战的机会吗,在明知自己处于绝对的劣势的情况下?显然不会,只需逮着一个空隙,或走光狼城、或冲走马岭,秦军尽可以逃之夭夭。 因此无脑的进攻也是不可取的。 困,困不住;攻,又攻不下。这就是如今赵军的处境,两个字:尴尬! 廉颇甚至有些怀念魏军在的时候了。若是魏军尚在,兵力也不需太多,只要有那两三万,赵军也不至于如此畏手畏脚。 当然了,若是魏军尚在,得知了赵军引他们火中取栗之后,帮谁还真说不定。 好在,这个局也并不是完全无法破除的。因为秦军的粮食并不充足,而秦国调集援军也需要时间。 按照廉颇的推断,秦军若是按照保存战力的方式配给粮草,则最多能坚持不到八九日,若是按照最少供给量则最多能坚持二十余日,如此一来,秦军战力势必危殆。 而秦军援军的抵达,按照推算,怎么也要二十日上下。 显然,从秦军断粮到援军抵达之间,尚存在着一段不短的时间差。而这个时间差便是赵军最好的机会,也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趁着秦国援军尚未赶来,而上党之内的秦军又战力危殆,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军的六万大军才有可能以少胜多。 只是,即便是这样,以六万大军,或者说九万大军(包括界牌岭的军队)进攻一只有着十二三万人马的军队还是存在着巨大的风险的。 但如今的赵军,想要留住秦军,显然没有更好的办法。 即便是极度的危险,也必须得冒上一冒!更何况,一月前赵括来到上党之后,赵军也着实狠狠地冒过了无数次险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很快,廉颇与田单就对冒险进攻的方案达成了一致。 只是,确定进攻容易,但要确定何时进攻却是困难异常!因为无论是廉颇还是田单都无法准确地获之秦军准确的存粮数量。 若是行动得早了,秦军的战力尚未削弱,以弱势兵力行进攻之事,极有可能造成全线的崩盘,秦军就此逃出生天不算,甚至反攻赵军也是应有之意; 可若是行动得慢了,秦军的援军提前抵达,那么功亏一篑也是必然的。 因此,二人就出击的时间问题始终不能达成一致。 第224章 冒险保守两相难 “十日之期,不论秦军如何分配,或其粮秣已经告罄,或其战力已经消耗殆尽,不论何种情况,吾以六万精锐并界牌岭三万大军,皆可与之一战矣!”廉颇指着沙盘之上的恨恨地说道:“秦军不得已接战,其体力、战力势必加速消耗,如此一来,我军方有把握在秦国援军到来之前,将上党之秦军斩于马下。” 没错,廉颇的意见,显然是偏向与激进派,力求尽快与秦军展开决战,以达成消灭上党秦军残部的战略构想。 而田单的想法,显然相较于廉颇而言显得要保守一些。 “廉将军。”田单也不甘示弱,接过指挥棒,便开始了他的表演:“十日的时间,按照常规情况,秦军是已然粮尽。然对面之主将却是白起,可谓杀人不眨眼也。以白起之狠辣,牺牲掉一部兵力,将粮秣集中给部分精锐,以保存更多兵力的事情,是完全能够做出来的。” 田单稍稍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此一来,廉颇麾下的精锐部队的战力不一定就会减弱多少,贸然进攻,恐怕会吃大亏。本将之意,还是再等两日,再行试探性进攻更为稳妥。” “再等两日,进攻是稳妥了,可想要包圆秦军的构想也付之东流了。”廉颇连忙摇头道:“要知道,秦军的援军恐怕已经在路上了!十日时间已经是冲散秦军最少的时间了,若是不能在第十日果断发起进攻,极大的可能是秦军援军到来,我军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军溜走。” “宁愿秦军被就走,也不可陷大军于危险之中!”田单当仁不让地继续说道。 要说有错吗?两人都没有错,只不过一个倾向于冒险也要将秦军拿下,以扩大上党之战的战果,而另一个则是求稳,力求保住现有的成果,再伺机而战。 而这个险究竟值不值得冒,或许只有天知道了。 显然,两个人都有各自的理由,也各自有着各自的信念,想要说服对方那更是不可能。 于是,一场争执在所难免。 只可惜,最终互相也没能说服对方。好消息是:二人对于派出探马继续查探秦军动向及粮秣情况的动议倒是达成了一致。 随即,缇骑再出,而廉颇与田单二人也只得带着各自的想法,先行休息。 一夜无话。 太阳刚刚升起,仅仅休息了两个多时辰的两人随即又来到了沙盘之前,试图继续说服对方,当然同时也等待着斥候可能带来的好消息。 只可惜,一直到了午后时分,两人之间的争论依旧没有任何进展,甚至连沙盘推演也是各有胜负,谁也压制不了谁。果然,聪明人从来都是难以说服的。 好在,回禀的斥候探马总算是带来一个好消息:秦军强攻界牌岭,为我周将军率部所阻,在界牌岭下足足丢下了万余具尸体这才得以仓皇后撤。 这个消息的传来,不仅是告知了秦军战力的进一步的损失,更重要的是做实了秦军想要从界牌岭突围的企图。 但是,尽管秦军兵力进一步地缩减,却依旧远多于赵军可以压上的六万人马。换言之,对于廉颇和田单的争论,并没有任何的帮助。 而就在廉颇准备以主将之名,强行通过决议之时,许历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大帐之中。 “上将军醒了,正找二位将军呢!”许历双手抱拳微微一礼便说道。 “哦?”两人齐齐惊喜道,虽说昨夜军医已经说过没有大碍,但赵括一直的昏迷也如同一块巨石时时堵在了两人的胸口。 如今听到赵括终于醒来,如何能够不惊喜呢! 二人相视一眼,便已经达成了默契——见上将军,不言战事之困。 可是,作为布局人的赵括,哪里会不知道如今的战局中赵军的困境焉? ...... 中军大帐之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的赵括立刻就发现不对了,原本的颠簸感不见了也就算了,连逼仄的周遭也换了模样。 显然自己已经不在马车之中,撑起身体,一旁的亲兵赶忙上前扶住。 胸口的疼痛已经减缓了许多,虽然起身撕扯间还有些许的疼痛,赵括却也顾不得那些了,环视一圈,篝火、舆图、软榻,自己不是在中军帐中还能在哪? 可他明明吩咐过进城前要叫醒自己的啊! 双眉紧蹙间,许历已经闻讯而来。 “吾睡了多久了?如今是何时辰了?”赵括半躺在软榻上,缓缓问道。 “禀上将军:自昨日出发,您已经睡了一日一夜了。如今已近未时。”一旁的许历立即答道,随即又开口问道:“上将军,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只是赵括却没有理会许历的关心,反而目光灼灼地看着许历,严肃地问道“为何未在进城是叫醒本将?” “上将军!这......”许历欲言又止。 其实许历不说,赵括也知道为何,但此事却不能如此含含糊糊地过去。 虽然如今的战事耽搁一两日问题不大,但若是自己再睡久一些呢?这不仅涉及到自己这个上将军的威信,更是威胁着军令的严肃性。当然,若是含糊的过去,对于许历自身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污点。 赵括也不待许历的回答,当即做出了惩罚:“去将廉颇、田单将军请来,再去军法处自领五十军棍!” “是!”许历当即领命道。 五十军棍,说重不重,以违抗军纪论,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可要说轻,稍弱些的身子别说挨上五十军棍了,二十军棍便足以将人活活打晕了过去。 即便强壮如许历者,即便是行刑之人手下留情,也少不得皮开肉绽、伤筋动骨一番。毕竟如今的行刑之人可还没有后世的手法。 一个血淋淋的许历,足以堵住所有人的嘴,若是再考虑到许历隐瞒军令的出发点,任谁也说不出任何的不是来,自然的,军令的严肃性也便得到了维护。而一罪不二罚的规则下,许历的违令之举也就算是揭过了。 不得不说,赵括对于真正的自家人还是考量颇多的。 第225章 为上将者需劳心 只是,作为当事人的许历,却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其实在决议瞒下赵括的指令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打打军棍,许历已经是高兴万分了——用自己皮糙肉厚的身体换上将军的健康,怎么算都是值得的。 于是,很快的,廉颇与田单将军便一起来到了赵括所在的中军大帐之中,而完成任务的许历,也随即便往军法处领棍而去。 大帐之中,赵括已经披上了衣物,正站在了舆图之前,手指不断比划着,显然是在为接下来的战事谋划着。 说好的不宜费心熬力呢! 廉颇、田单二人又是相视一眼,眼中尽是无奈之情。 在看到赵括的一瞬间,两人便已经知道,刚刚二人眼神交流定下的“报喜不报忧”的策略,根本无法实行——原本干净的舆图之上,已经被清晰地摹画上了当前的局势,一个个红黑的小点散落其中,显然是刚刚苏醒的上将军,趁着自己等人赶来的空隙亲自画上去的。 有了这张图,赵军的困扰几乎不言而喻,而显然,眉头紧蹙的上将军已然发现了其中关窍,唤自己前来,恐怕也是为了商议此事。 无奈之下,二人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见过上将军!”放下帘幔,二人快步上前,齐声抱拳、躬身问候道。 闻听身后的动静,赵括立即转过身,双手扶起了面前的二人,笑着说道:“快快请起,该是本将见礼才是。” 将二人扶起,赵括随即又微微躬身道:“昨夜本将伤重昏睡,多亏两位将军坐镇大局,这才没有出乱子,括在此多谢二位了。” “上将军哪里话。”廉颇和田单哪里愿受赵括的一拜,当即扶住赵括并回礼道:“都是吾等无能,才使将军浴血,险些......” 眼见着两位老将军越说心情越是沉重,几乎就要哭了出来了,赵括赶忙打断道:“两位老将军,吾等还是不要这么多虚礼了吧!都过去了,吾等还是要往前看啊!” 赵括笑着把着二人的手,带到舆图之前,说道:“吾等还是一道论一论接下来我军该如何处置吧?如今我军之情形,想必老将军比小子更清楚些,虽占优势,想要尽之全功却困难,两位老将军可有计教我?” 闻言的二人心中皆是轻叹了一口气,到头来果然还是要上将军来劳心劳力啊! 廉颇也好,田单也罢,多想说一声:将军勿忧,吾等已有计议! 可惜面对如此情形,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一旦事有不谐,满盘皆输,不论廉颇还是田单都不敢轻易决断,而赵括的话已问出,劳心劳力也罢,已然避无可避! 随即,便由廉颇开头,慢慢将二人的想法、策略以及争论点,对赵括详加阐述了一遍。 闻言的赵括,对着舆图,也随之陷入了沉思之中。显然对于二人的计划,赵括虽已有所准备,却还是颇感棘手,一时间更难于抉择。 归根到底,还是兵力不够啊! 看看人家秦国,被围了十几万,说话间又能带出十几二十万大军前来解围。反观自己这边呢?漫说是如今占据着优势,即便是历史上四十万大军深陷重围,赵国朝廷也未能及时发出得力之援军来救。 好容易东拼西凑地整出了个两三万人的援军,一见故关被夺,立即就调转马头回邯郸去了,甚至连试探性的进攻都没有。 当然了,这也更秦赵两国的根本国力脱离不了关系。 只是两相比较之下,历史上赵国的战败,真的只是一个赵括造成的吗? 回到如今的战场,其实最好的办法,也是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向赵王要援军。 相较于秦国援军的千里奔袭,不论是从代地经阏与而南下,又或是自邯郸过故关而来,赵国的援军到来的路程都比秦军短了一半还多。 可以说,只要赵王愿意,赵国的援军便一定能够抢在秦国援军之前抵达上党战场。 而赵括所需要的援军也不算多,三两万便足以。 只要有三两万大军,即便除去了固守三地的部队,赵括手中的兵力也几乎能与秦军所剩的兵力相当,在秦军粮秣缺少的情况下,即便不能速胜,只一味慢慢磨,也能在秦国援军抵达前将上党的秦军给磨圆润了。 到那时,秦军再想两面夹击,恐怕也不太可能了。 可惜,想让赵王增加兵力,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说赵王手中还有没有备军,即便是有,以赵国朝廷的效率,恐怕也会被拖得一日又一日。上党之战之所以困难重重,与赵军出兵之慢也不无关系。 因此,办法还是得自己来想,立足现有的兵力,打出更大的战果! 赵括踱着步,心中长叹:难道只能按照廉颇或是田单所说,要么赌一把,要么坐失大好机会? 说实话,上党之战到了此时,即便就此打住,将那十几万秦国的残兵放过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最开始所制定的两个战略目标(守住上党以做邯郸屏障,留住精锐以待来日再战)都已经实现,甚至还大大地削弱了自己的两个邻居——韩之国和魏国的国力、军力,同时又一次地打破了秦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可以说对于任何一个将军而言,这些都已经足够了。 至于之后,是全歼秦军还是轻轻放过,真的并不算太重要。 但赵括也好,廉颇、田单也罢,其所最为重视的也不是那区区十万秦军,令三人都无法割舍的不是其他,正是:白起! 号称人屠的,白起! 可以说白起一人,可抵十万大军。 困秦军易,困白起难! 可以说,此次困住白起,乃是天赐之机,再想要困住白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谁也不愿意轻易地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 赵括轻轻叹气,眼神不断在舆图之上逡巡着,试图找到一个破发点,能够解决这个困局。 忽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了赵括的脑海之中。 “铛铛铛”,赵括连退三步,从一个更远的视角审视着舆图的全境,一个计划随之在赵括的脑海中悄悄形成! 第226章 贪战胜一叶障目 “既然兵力不够,那就调兵前来就是;兵力不够,不能再守,那就干脆不守就是。”赵括脑海中的场景渐渐清晰,心中默默已经有了打算:“没错,哪里不够就加强哪里,小学生都懂的事情,自己和诸位大将居然纠结了这么久。” 随即抬头看向廉颇与田单,眼神中迸发出笃定的光彩,口中更是喃喃自语道:“或许我们的确是想要的太多了!也因为我们想要的太多,才导致我们想得太多了。” 还在舆图之前的廉颇与田单二人颇感不明所以,但看着赵括笃定而自信的模样,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故关之时,也是几乎一样的场景,只不过将沙盘换成了稍显简陋的舆图,同样的三人,同样的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那是怎样一场波澜壮阔的战役布置啊!就算今日回想起来,此情此景依旧历历在目,甚至在切身经历过一场场苦战、目睹战役一步步朝着预想中发展过后,二人更觉心潮澎湃。 二人知道,他们的上将军已经有了答案! 没错,就是答案!一份标准的答案,一份与他们的所思所想皆尽不同的答案。 兴奋的赵括没有注意到二人脸上的崇拜之情,上前一把拉过二人的手臂,又带着二人缓缓退到刚刚自己所站的位置。 一手指向舆图,激动地说道:“二位可知当面的舆图是为何地焉?” “何地?”廉颇越发地疑惑了,显然并没有猜出赵括想要说些什么,但出于对赵括的信任,还是立即答道:“这还能是何处,自然是上党郡啊!” 田单也在一旁不解地点着头! “没错。”赵括高兴地抚掌叹道,说着赵括又以手代笔在空中划过一个圈圈,继续说道:“就是上党!这才是上党,一个完整的上党。” 见二人还是不明所以,赵括当即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可我们的目光却一直集中在上党的腹地之内,具体而言就是西起光狼城,东至丹水壁垒,北到长平关,南隔界牌岭的这一方块之内。殊不知,上党郡还大着呢!” 闻言的廉颇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却又抓不住那条线。 赵括却没有继续更多地解释,而是对着廉颇问道:“廉老将军,若是给你十万大军,可能保证对阵如今的秦军于不败之地焉?” 廉颇闻言,心中细细衡量一番:秦军自界牌岭一战之后损兵万余,如今之兵力不过一十一万左右,且多为鏖战日久之疲兵,加之粮秣的短缺,自己虽然少了一万大军,但料想应该问题不大。 当即廉颇便答道:“若是十万精锐,可败之;若有九万精锐,可攻之;若有八万精锐,可挡之。” 意思很明白,十万大军若都是大粮山中的精锐,别说挡住了,打败秦军也问题不大,可若是其中掺杂了青壮军,恐怕就会互有胜负了。 不得不说,廉颇对于自己和秦军的认知还是非常地冷静而深刻的,既没有妄自菲薄,也没有过分夸大自身的战力。 赵括对于这样的答复显然也是满意的。 但赵括的问题却又不仅于此。 “便给将军九万精锐,并两万青壮之军,可能败之?”赵括继续问道。 廉颇闻言一惊,显然也想不出这一十一万大军,赵括要从何处搬来。但还是立即回答了赵括的问题道:“若有此一十一万大军,若是不胜,乞斩某头。” “将军严重了!”赵括笑着说道。 “可是,上将军,我军总兵力也不过一十九万,哪里能有一十一万大军,其中还有九万之多的精锐,须知,除却界牌领的三万大军,这九万精锐几乎已经是我军所剩下的全部精锐了。”田单在一旁提醒道。 “恐怕便是向我王求援,我王应允之下,短时间内无法集中到如此多的精锐大军吧?”廉颇也在一旁眉头深皱。 “其他诸国,时间上更来不及也!”田单又继续补刀道。 “哈哈哈......”赵括摇着头大笑道:“何须援军,我上党之军便有一十九万之多,其中精锐大军更是有一十四万之多,如何凑不出一只十一万的大军出来?” “可是!”廉颇赶忙说道:“大军尚需驻守四方,可用之兵力不过壁垒之九万大军,即便全数调去与秦军一战,也不过九万战力也。” “驻守四方?”赵括摇摇头,说道:“廉颇将军,我军为何要驻守四方之城?” “自然是为了困住秦军,不使上党之秦军得逃,进而全歼这股秦军啊!”廉颇毫不迟疑打死回道。 “的确如此。”赵括不慌不忙地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话虽不错,但显然我们要得太多了。” “多吗?”廉颇与田单二人面面相觑,显然并不认为自己想要的太多。 “回到最初的原点。”赵括继续说道:“在故关之中,吾等便一起定下了我军在此战役中的战略目的。” “占据上党这个天下屋脊的战略要地,从而获得战略上的主动权,尽可能保存自身有生力量,从而保持战术上的诸多可能性。”田单当即回答道。 “不错!”赵括点点头说道:“如今看来,只要我军不犯不可饶恕之错误,上党之地必然归入我军手中,而如今我军尚存一十四万大军,虽然折损泰半,但也算勉强完成了战略目标。” “当然,随着战役的进行,我军的目标也在不断地提升。”不待二人反驳,赵括便将二人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比如现在,我军在已经实现了战略的初步目标之后,便该有更高的目标——比如,将残余的秦军击溃,或者将连带着武安君白起在内的秦军残部全数歼灭?” “但显然,我们都已经忘记了,曾经的我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想的也不过是保住上党这块土地罢了,能留下十万大军,便已经很开心了。不是吗?”赵括笑着问道。 二人点点头,的确,似乎就是随着战争的进行,自己的胃口越来越大,但面对着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谁又能拒绝呢? 二人还是不太明白赵括想要说的是什么。 第227章 集中全力硬扛秦 赵括没有继续兜圈子,随即继续说道:“两位老将军不觉得我军有些太执着于歼灭秦军残部,导致束手束脚,根本不敢放手施为了吗?” 不待二人明白过来,赵括继续说道:“因为迫切地想要歼灭秦军,所以,我们执着于将秦军困住、困死、困得一动不动,仿佛只有这样,我军才能击败秦军。” “吾等的眼中只有秦军的残部,此乃一叶障目也!”赵括总结道。 “我军占据光狼城、界牌领、丹水壁垒、走马岭之出口。”赵括不知从哪里拿过一根指挥棒,随即在舆图之上一一点起如今赵军的占领地,随即继续说道:“我军的意图,非常明了,便是要将这剩余的十余万秦军,困死在丹水以西的这块土地之上?” 闻言的田单顺着赵括的指挥棒看去,恍然只觉得赵军所占之地是多么的渺小,甚至围困着秦军的丹水西岸也仅仅是站了舆图的不到一半而已。 似乎想到了什么的田单立即看向了一旁的廉颇,只见廉颇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看向田单。显然二人都已经意识到赵括想要说的是什么。 “没错,能打败秦军的从不是几个关隘的占领,而是关隘占领之后导致的缺粮,以及缺粮导致的一系列的后遗症,才是我军攻灭强大秦军的法宝。”赵括继续总结道。 “换言之,我们只是想要将秦军困在上党这个无粮之地,令其在粮秣的匮乏之下,慢慢损耗殆尽即可。”赵括笑着看着二人,缓缓地说出了那句震撼人心的话语:“而上党之地,何其大也!” 闻言的田单终于明白了赵括将自己二人拉到如此之后的用意,因为只有在这样的距离上,自己二人才能看清楚上党郡的全貌!上党并不仅仅只有丹水西岸! “不错,隔绝掉秦军的粮秣的供给,才是秦军败亡的基础。至于将秦军困在上党哪里并无关紧要。既然如今的这个口袋不行,那我军大可就换个口袋,换个更牢固,消耗兵力更少一些的口袋。”田单点头认可道:“况且以秦军之粮秣,便是放开让他们走,想要走出这被崇山峻岭围困的偌大的上党郡,怕也是不易!” “吾等皆为大利而遮蔽了视野。”廉颇轻轻叹息道。 “只是,即便如那界牌岭一般险要之所在也需三万大军守护,即便可退守更为险要之地,恐怕所驻守的兵力也少不了多少吧?”田单略略思索之后,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赵括对于田单的疑问,显然心中已有准备,当即答道:“这也是吾所言,吾等太过贪婪之意。如今战场之局势,我军虽稍有优势,但想要一举歼灭秦军虎狼之师十数万,其难度还是太大。若一直以此为目标,则我军势必仍是束手束脚。” “倒不如承认我赵国与秦国之间的差距,不以全歼为唯一目的,而改之为尽可能杀伤秦军。”赵括随即又指向舆图道:“若以此为目标,我军自当集中兵力,摆出与秦军决战的模样。若是其应战,我军兵力足够,势必能将其斩于马下;而若是秦军想逃,除了界牌岭外,只需稍稍阻击一番,我大军主力自可尾随而击之。” “两位老将军请看,其实我军必守之处,仅仅界牌岭一处而已。”赵括一边说着,一边移动着手中的指挥棒,道:“只因出界牌岭而南,秦军可直达野王城,完成突围,故我军必须守住界牌领。” “至于其他防线上。”赵括摇了摇头缓缓道:“便如那西面的光狼城吧!其后尚有空仓领防线,空仓领之后尚有秦川水之阻隔,秦军想要归于河东,且需要时间呢。” “光狼城也好、空仓领也罢,我军偏师只需稍稍阻击一番,令秦军行军停滞,我军后续主力自可袭其后背。如此一来,两面夹击之下,秦军必定损失惨重,甚至全军尽没也不是没有可能。”赵括继续在舆图上笔划着说道。 “不错,丹水壁垒之后,还有韩王山、大粮山大营,其后还有故关所在,故关之后更是我赵国领土,即便秦军使诈摆脱我军主力纠缠,只要我军沿途稍稍阻击,秦军必定陷入进退两难之中!”廉颇也在一旁举一反三道。 见二人明白过来,赵括也当即继续挥动手中的指挥棒,开始了他的布局。 “光狼城壁垒延城而建,延绵数十里,便是三万大军守之,也难尽全功,不若退至空仓领一线,以故有防线为凭,驻守险要之地,以阻秦军西逃。”赵括随即又问道:“廉老将军以为守卫此地,尚需多少兵力?” “若只是阻秦军西逃之用,一万足以!”廉颇立即答道。 “便与之一万精锐之属。”赵括随即用指挥棒在舆图的丹水沿线划过一道弧线,说道:“北路防御并东线防御,大可齐齐放至百里石长城一线,以长平关、故关两座坚城为支点,布置一万精锐,并三万青壮,阻击秦军一至两日,田将军以为如何?” “以长平关、故关之险要,久守或许不可,但若只是阻击一至两日,当无问题。”田单也痛快地答道:“即便秦军突破,也还需走丹朱岭而去,根本逃不出去。” “然也!”赵括放下手中指挥棒,缓缓说道:“如此一来,我军腾出之兵力刚好九万精锐并两万青壮。两位老将军以为如何?” 闻言的廉颇与田单皆是一阵沉默,双眉紧蹙地思考着赵括提出的方案的可行性。 不得不说,赵括的战法实在有些天马行空了。甚至是有些反常识。 不论是赵军之前的战略也好,又或是秦军白起的战法也罢,都是在互相对攻防御中将战斗往围歼战里头打,而如今赵括却是要将一个已经围好的铁桶生生自己给破开掉,把好好的围歼战打成追击战。 当然,赵括的战法实际上依旧是在围歼秦军。只不过重点从“围”字上转移到了“歼”字上了。 第228章 以空间弥补兵力 没办法,秦国势必不会坐视大军被灭的情况下,秦军又在魏军之中取得了关键的粮秣,留给赵军的时间实在有限,若是继续采用围困的方式,显然是不行的,只能提刀硬杠。 既然要硬杠,那就不如将重兵汇聚到一起,如此起码不怕被秦军抓到空隙,导致已经取得的战果复又失去。 可是如此一来,却也大大地增加了秦军逃出生天的可能性,不论赵括如何言说,都改变不了网被摊薄的事实,若是秦军不管不顾地往外冲,是极有可能冲出去的。至少白起,在亲兵的护卫之下,有着极大概率能够突出重围。 当然,即便秦军冲出去了,在那崇山峻岭之间,也势必要掉下一大块肉,而身为主将的白起若是丢下大军独自离开了,或许白起也就从此不是白起了。 如此一来,摆在赵军面前的便是两条路: 其一,组织部分兵力趁着秦军援军未至,而上党秦军战力危殆的时间差,与秦大战。虽然也有可能打败秦军进而全歼,但因为时机实在难以把握,而风险实在过大。 第二,则是集中兵力跟秦军硬杠,有一定的几率能够全歼秦军,但更大的几率上,秦军能得逃,当然追击战中至少也能重创秦军。 想通了这一点,怎么选其实已经是明摆着了。 “愿听上将军号令!”廉颇与田单相视一眼,随即向着赵括便是一礼道。 见自己终于说服二人,赵括心中也是欣喜不已,若说之前的上党之战自己还是凭借着自己对历史的记忆而做出的决断,这次的转困为攻则完全是自己凭借着自己的认知进行的决断。 当然,这样的决断并不是空穴来风,就像那“拔碎牙”的战术,从不是赵括凭空想象而来。 没错,赵括的战法依旧是借鉴了前世的经典战例!不,应该是战争! 你以为我要说的是什么集中战力攻其一点? 你太天真了! 我要说的乃是——大纵深思维:以空间换时间! 赵括的战略显然也不止于转围为歼、抽兵决战那么简单,而是要将上党郡广阔的土地与曲折的道路,转换为对付秦军的利器,迟滞秦军的逃跑,从而弥补自身兵力不足的问题。即,以空间换兵力。 当然,想要实现这样的战略构想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至少,隐秘性、快速性上,还需要做诸多的工作,而这也正是赵括接下来所要强调的。 “要实现对秦军的重创,我军必须做到以下几点。”赵括扶起廉颇与田单二将,开始讲解这次“转围为歼”战略的要点。 “其一,抽兵、聚兵必须果断、迅速而隐秘!”赵括带着廉颇与田单走近舆图,缓缓说道:“不动则已,一动必须如狡兔般迅捷。必须趁着秦军未及反应时,将口袋重新调整好。一旦秦军知晓我军调整兵力,以白起只能,当能立即猜测出我军之决战意图,由此而全军出逃亦未可知。因此,我军之行动必须 北面和东面尚好,由孙崮所部直接回防长平关至故关沿线,在走马岭前布置数千之军以作警示之用即可; 西面的光狼城要立即派出人员修复好空仓岭一线的防御,随后在半日之内完成全部的调动:一万大军迅速后撤之空仓岭建立防线,另外两万大军则迅速穿插至与秦军决战之地; 而我壁垒之主力,也要在同一时间开始穿插,并且稍稍前于西路之军,穿插到位,即行发起对秦军之攻击,而这也是第二个要点。” 说着,赵括以手代笔在舆图中代表秦军的黑团之上划过一道曲线,缓缓道:“其二,一旦开战,我军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黏住秦军,在尽可能多的正面与秦军接战,迫使秦军投入大量兵力,以致于无力脱逃。” 随即赵括稍稍解释道:“白起,非一般之将也。虽则我军前期以“瞒天过海”之计,骗过了其目光,然如今我军之总兵力,恐怕白起依然心中明了,见到我军如此规模的大军齐齐来攻,不难猜到其余地方防御之薄弱。因此,只有贴上去,缠住了他,才有全歼秦军之可能。” “或许我军初战之时还可以稍减兵力,不将十余万大军全数摆开,稍稍迷惑秦军一段也是可以的,待接战之处越多,秦军再无力摆脱,我军再全军压上,如此秦军必无处可逃也。”廉颇在一旁补充道。 “如廉老将军所言。”赵括点点头,继续说道:“只是,所谓取法乎上而得乎中,而兵法亦有为虑胜而先虑败之语,虽则吾等极想毕其功于一役,然到底对面的主将乃是白起,全歼之想,殊难完成。因此,我军还需对秦军摆脱掉我军主力突围之后的情况,稍作打算。” “各处已有兵力固守,防守一两日,我大军便能跟上,当无大的问题才是。”田单回应道。 “的确!”赵括看着舆图,缓缓道:“只要秦军不重新获得粮秣的支援。” “上将军之意?”田单也看向舆图的一角,随即左手一指,正是秦军曾经的大本营——光狼城。 “上将军是怕秦军重夺光狼城后收集到粮秣?”廉颇随即问道。 “不仅是光狼城。”赵括微微点头,继续说道:“这也是第三个要点,为防万一,沿途需行坚壁清野之策,勿使秦军在转进之途中可得之一栗一米。光狼城中秦军之粮秣,可分部分于民众,一部随军带至中军,一部就地埋藏或转运至空仓领,若遇秦军强攻,必先毁粮而去。大粮山中、壁垒之中粮秣亦如之。” 刚刚说过了困住秦军的最重要的因素就是粮食,若是让逃跑的秦军得到了粮食,那无异于在重复曾经的“国府”的愚蠢施为,让敌人在宝贵的时间里获得比自己更大的提升。赵括显然不会犯的。 二人闻言也纷纷点头,吃饱喝足的秦军的战力跟饥饿状态的秦军那根本是两只军队。 第229章 秦军之粮有大用 甚至可以说,任何一支军队,在粮草充足和粮草奇缺的情况下,都是两个状态。 闻言的廉颇自然也是深以为然,甚至面对这样的情况,提出了更加狠厉的提议:“上将军,这分粮也好,藏粮也罢,皆有可能被秦军所获,实在不值得冒此险也,不若一把火全烧了吧!” 廉颇所言却也有其道理,若是要确保安全,当然是一把火将多余的粮秣烧掉最好,甚至应该在秦军接战之前,尽快进行。 原因嘛,很简单,吃一堑长一智罢了。 在廉颇手上,因为突然天雨的关系,致使不少魏军的粮秣没能及时烧毁,露给了秦国,而这也是导致如今的赵军虽有优势却无绝对胜势的最重要的原因。 因此廉颇有这样的想法赵括和田单一点也不例外。 只是一把火少了粮秣容易,再想要聚集如此多的粮草可就难了。而赵括对于这批粮草的运用,显然还有着他的想法,超前的想法。 “不然!”赵括摇摇头,慢慢解释道:“秦军匆忙而去,前有阻击之军,后有我追击之兵,其所思所想当以逃命为主,即便想要粮草,也是往粮库而去,不敢耽搁太长之时间。而不论是强征民粮,还是寻找藏匿的粮草,都太费事,太费时间了。若是秦军敢耽搁这么多的时间,我大军主力也不介意将秦军彻底留下。” “可是?”廉颇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赵括给打断了。 “老将军,您想说什么,吾已知之。”赵括转过头看向廉颇,淡定地说道:“但老将军需知,此次的上党战役,不过是拉开了我军与秦军之间战争的序幕罢了。 非本将自夸,纵观六国,能再与秦一战者,非我大赵莫属。尤其我军兵占上党之后,秦军不论是想继续东出,又或是想要打通与中原的通道,势必要与我大赵产生龃龉。 本将几乎可以断言:一旦秦国国力恢复,不论是出于报复也好,又或者出于国策的选择,秦军势必继续与我赵军一战。” 闻言的廉颇与田单也是点点头,显然对于秦军的再度攻来,两人心中也是早有所心理准备。 “正因为如此,我军才必须竭尽全力将此股秦军残部消灭在上党境内啊!”田单也有些不解地问道:“虽则若是藏粮,秦军几乎不可能拿到,但毕竟还是存在着可能,将多余之粮秣毁了,显然更有利于作战。至少能省去不少准备的时间。” 赵括听着田单的话语,却依旧摇着头,随即道:“秦国者,其占地也,有关中之固、巴蜀之富,加之河东、河西添其羽翼,鄢郢之地断其后患,可谓威压六国者也。 因此,与秦之战,绝非一两场战役便能结束,势必是一场长久的拉锯战。古语云: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基于此,此十余万大军自然重要,然此粮秣之用,其效绝不下于此十余万大军也。” 廉颇与田单两人闻言皆是若有所思。 赵括随即继续解释道:“两位将军当知,三年鏖战,如今赵国之国库已经见底,而民壮集于上党,今年的秋收也注定又要受到影响,如此一来,我赵国百姓的这个冬日可就难熬了。秦军存粮,若是用得好了,能为我赵国存续民众之数便不下数十万!此不比多杀几万残兵更加重要?” 廉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田单则是一脸欣慰地看着赵括,显然,田单对于赵括将活民放在灭敌之前的想法很是认同。。 而赵括的话语并未就此结束。 “至于分粮之举,其目的甚至不在于藏粮于民,使秦无可夺。而在于收拢民心。”赵括继续说道:“三年鏖战,秦赵两国自然皆是痛苦不堪,然而最为痛苦者莫过于上党当地之民众。秦法严苛,数十万大军人吃马嚼,上党早已不堪重负。如今上党郡即将落入我赵军之手,正是趁此收拢民心的大好机会。” “只要一点点的粮食,让他们能够安然渡冬,届时民心归附,他日秦人还想如前次那般轻易进出上党,殊无可能矣!”赵括最后总结道:“在日后的长久拉锯战中,民心规附者,才有可能是最后的赢家。” “此所谓以敌之粮养我军之锐气。”赵括最后总结道:“为此二者,冒以些许的风险,两位老将军,以为值得否!” “当然值得!”田单当即点头深以为然地附和道:“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秦军越是横征暴敛,就越能显得我军放粮之可贵,甚至从上党流传出去,其余各地的民众也会因此悄然来我上党。” 若论知晓发动群众的重要性,显然田单是战国之中为数不多的知晓者与亲历者。,若无即墨城男女老少的鼎力相助,仅仅靠着手中不过万余的士卒,田单根本不可能防住五国的攻势,更不可能一举而收复失地七十二城。 一旁的廉颇也微微点头,虽然他没有田单那般感受过民众的力量,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如今的赵国是真的缺人啊! 上党之战即便是最终胜利了,赵国也已经损失了太多的青壮、大多的国力,若是上党地区能够吸引更多的民众,那么赵国的窘境将会得到最快的解决,反之,若是因为缺粮而导致上党的民众闹事,恐怕如今的赵国即便不崩溃也得脱层皮。 相对于一个安宁的舔舐伤口的环境而言,些许的冒险根本算不得什么。 终于,在赵括步步为营的劝说之下,廉颇与田单也总算是被说服,三人达成一致之下,赵军下一步的行动方略终于敲定。 接下来就是三路大军的调动了——数万大军悄然而快速地调动,显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而身为上将军的赵括本该亲自调配的,可因为赵括身受重伤的关系,不论是军医,还是廉颇得将领都不愿意赵括继续操劳。随即廉颇与田单便将此事一一接了过来。 以廉颇与田单加将军的老辣,这样规模的军队调动虽然复杂,但对于两位当时名将而言,却显得有些简单了。 只是,世上的事情往往并不会如此的轻易。 第230章 寂静上党战事歇 很快,赵括的指令被廉颇和田单的分解下,传达到光狼城及长平关中。而赵括作为大军主将,也安静地跟跟在两人身后做起了吉祥物,而在三人的默契配合下,从中学到了甚多的军事知识。 而因为光狼城中的赵韦已经进行了粮秣的发放,倒是省去了不少的事情,当即派出有力一部前去整备空仓岭的防线,大军随时准备后撤。 在长平关中的孙崮,也立即针对赵括的将令对防线进行了调整。 在丹水壁垒中的大军也开始积极整备,准备给予秦军最后的致命一击。 而在界牌岭外的秦军,在界牌岭下受挫之后,仿佛已经失去了进攻的欲望,连探马都不曾再派出多少,一副摆烂的模样令赵括、廉颇等赵将也有些摸不准秦军的脉。好在其营寨前一人还高的沟沟壑壑总算是稍稍表明了秦军的态度。 只是,不论赵括,还是廉颇、田单,都不相信秦军会就此放弃。如今的沉默,定是为了日后突然的爆发。 因此,赵国的侦骑不断地在丹水西岸之光狼城一线的区域内不断探查着,唯恐秦军在哪里偷偷地猫着。其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可是赵军的斥候们仍不甘心,甚至有侦骑不顾危险,竟想要趁夜冲入秦军的营地一探究竟。很快被秦军密集的箭雨给劝退。 损伤了数十精锐之后,倒也算是多多少少试探出秦军的深浅——至少证明了秦军的营寨之中并非空营。 于是,又一轮的搜寻在上党境内上演着。 当然,其结果,必然还是一场空。 不过这也并没有什么妨碍,赵括此举也不仅仅是给自己买个心安,更多的却是要厘清秦军的探马,以保证自己的大军调动的绝密性。 总之,偌大的上党战场仿佛一瞬间进入了“贤者模式”,赵军也好、秦军也罢,都仿佛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有利于赵军的方向前进着,就连赵括的身体也因为战事的顺利而渐渐地好转了起来。 而就在此时,丹水西岸壁垒,赵军营地之中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手持王使节仗的平原君赵胜,踏着清晨的阳光,带着数十辆载满肉食美酒的大车,缓缓驶入了丹水壁垒之中。 “王命!”站在舆车之上的赵胜,一把展开手中的竹简,对着下方单膝跪地的赵括等人朗声读道:“今闻上党战胜之机,不甚欣喜,未能躬逢其盛,深以为憾。特遣平原君持节,携牛羊美酒以犒劳三军,望三军再接再厉,一举而灭之秦军。” 言毕,平原君熟练地将竹简一卷,双手便递向了为首的赵括。 赵括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看已经递过竹简的平原君,又瞅了一眼后方并不算宏伟的车队,眼神中尽是不解之色,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就完了? 看着赵括的眼神,就连老成持重的平原君也不经有些脸红。 无他,王上的赏赐太薄了! 对于将领们而言,不说什么官升三级,至少给点良田美宅之类的吧,至少也给个爵位啥的吧? 没有!空口白话呢! 对于底下的将士们呢?也没多大方,不说赐爵,至少免个徭役、免个赋税啥的吧。也没有,就一点酒肉,这算是哪门子的犒劳?! 就连这点子酒肉也还是扣扣索索的,数十车的肉食美酒,看起来很多,可你要知道如今的赵军可还有一十九万之多啊,合着一万人才能分到不到一车的美酒与肉食?! 那还吃个屁啊!能闻个味儿就不错了! 赵括是真的感到颇为的意外与震惊!毕竟自己可是把白起给围了啊!自家的老爹不过是打败了一场阏与之战便获封马服君,自己这么大的一场胜利,虽然说还没有彻底结束,但仅仅靠着前面的战绩,难道赵王不该有所表示吗? 你这样子来劳军,你要我怎么跟手底下的人交代?!还不如不来呢! 赵括表示有些想不通。前世遇到万恶的资本家996、007就算了,重活一回,又是这种有功不赏的老板,赵括是真的有点儿泄气不想干了。 眼看着赵括迟迟未能接令,身后的众将也纷纷抬头看向了赵括。廉颇忙扯了扯赵括的襟袍,示意赵括先行接命再说。毕竟大庭广众之下,给王使难堪,传回去了恐怕也是条不大不小的罪过。 被廉颇微微一扯,赵括也随即从郁闷中挣脱出来。看着眼前的场景,赵括恍然惊醒,此处可是该死的战国啊! 现代社会好歹还有个劳保局做做样子,如今的社会可真的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连白起那样的巨头都是如此,自己若是还敢硬脖子,下次的赏赐就不是数十车的酒肉,而是鸩酒一杯了...... 只是,身为现代社畜的赵括实在心有不甘——凭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激励过无数华夏儿郎的话语突然间就闯入了赵括的心扉,更何况赵括姓的还是“赵”,赵国的赵!更何况赵括还是一个穿越者,若只是打赢一场长平之战,会不会有点丢了穿越众的脸了? 总该有故事让后人看吧?! 随即,一个本不该有的想法悄悄袭上了赵括的心头,再也无法抹去。 好在,赵括还算看得清如今的局势,更明白“悄悄滴进村,打枪滴不要”的重要性,稍稍按捺住心中那一丝丝不该有的想法,又盖上一层厚厚的纱帘作为伪装。 这才双手接过平原君手中的竹简,对着平原君微微一礼,朗声道:“谢我王!” 身后的众将也纷纷跟随着答道:“谢我王!” 看着赵括终于接过王命竹简,平原君稍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跟赵括打过交道的平原君可是知道赵括是如何的“敢作敢为”。毕竟当日赵府座谈,尚未出兵之时,眼前之人就敢向自己提出斩杀上大夫楼昌祭旗的人,如今给自己个难堪也不是啥大事,更何况王命也着实有些...... 嗨,说多了都是泪。 第231章 雷霆雨露非君恩 想到了此处,平原君也赶忙上前搀扶起面前的赵括,小声而婉转地就将赵王命自己与军同行的要求给说了出来。 声音虽小,但赵括身边的廉颇与田单二人显然也都听在了耳中。 一时间,气氛又凝重了起来...... “这算是怎么回事?监军?明明自己占据的上风啊?此时派个文官来监军算是个什么事情?抢功?” “你好歹还是马服君的好友呢,怎么着也算是赵括的长辈呢,怎么拉的下脸来,蹭后辈的功劳的?” 一场长辈硬夺后辈功劳与机缘的狗血戏码,很快在廉颇与田单的脑海中上演了起来。 随之二人连带着不少将领看向平原君的眼神,也越发地犀利而不对劲了起来。 见二人颇有不善的目光,平原也是有点儿慌了。 不说他人,就说廉颇将军,不仅在军中有着极高的威信,还更是蔺相如的莫逆之交,自己这可才刚刚接手蔺相如的政治资源,要是把廉颇给得罪惨了,恐怕就不是失去已有的资源那么简单了,甚至引起反噬也是说不准的。 当即,平原君就将王宫之中对于赵括私自联络魏国的讨论给简单说了一遍。这才将二人的火气给消散了。 原来症结在这儿,闻言的三人皆是恍然。 而一旁的廉颇也当即就要为赵括辩驳一番,却被赵括给拦住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赵括眼神平静,淡淡地说道。 赵括的话语一出,廉颇与田单等人皆是心中一紧,随之又是怅然一叹。 尤其是田单,太知道什么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了。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事情在这个时代绝非少数,即便各个国家都努力地将自己打扮成“唯才是用”的模样,可终究不过是“王道煌煌,顺者昌,逆着亡”罢了。 即便是秦国,衮衮诸公,老士族与世家子便占了大半,王室中人又占了小半,剩下的寥寥几个席位才是那些绝惊艳之辈的位置。饶是如此,若无老士族、世家或是王室中人的举荐,便再有惊天之才,也难于出头。 卫鞅若无秦王宠臣景监之数荐,何能三见秦王,分述帝道、王道、霸道之说?张仪若无六国之相苏秦之暗助,何以作客秦国,累秦惠文王亲自下榻而迎?范睢若无秦国使者王稽之相助,或许已经死在了魏国的某个荒郊野岭了。 故世人皆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吾却道:黄钟大吕之悠扬,与瓦釜之干瘪,高下之间,世人岂有不闻、不知者?不过是那铜铸之风骨,自有其重,非大厦将倾不愿用之罢了。 闻听赵括之语,平原君心中也不是个滋味,毕竟有功不赏反而束其手脚之事,还是少有而不该的。当然,赵括的坦然接受也令平原君钦佩的同时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可惜的是平原君的心,放下得有些早了。 已经有了些许想法的赵括定然是要做些什么的,而眼前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许历。”赵括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一众将军说道。 “末将在!”被点将的许历显然也并不清楚上将军有什么指示,但还是立即出班应命。 赵括单手伸出,将刚刚平原君双手捧过的王命竹简递给了许历,说道:“将此王命,并王上所赐传示三军,所过之处,大声宣读,以使全军共沐王恩!” “是!”许历当即双手接过王命竹简,不顾一旁平原君诧异的眼神,随即绕过诸人,带着麾下亲兵就将赵王所赐的酒肉全数接手。 显然,这样的举动绝不是为了什么“共沐王恩”,区区数十车的酒肉,更无一丝加官进爵之意,这样的赏赐,实在称不上什么“恩”。这样的道理,便是大头兵也自然看得清。 无疑,赵括在军中狠狠地落了赵王乃至赵国朝廷的面子。 可偏偏,你还真没法说赵括什么? 王命是你发出来的,赏赐也是你精挑细选的赐予大军的,如今传示三军,怎么就不该了,这不是按照您的意愿继续着的吗。 甚至麾下的将领也在暗暗叫好! “三年苦战,数十万的牺牲,就换来了个这?” “端坐邯郸云端的众位大人们是怎么想的?!” “上将军威武!不狠狠落下他们的面子,还真以为我们这些厮杀汉只知道厮杀呢!” 是的,所有人都只以为他们的上将军是想落一落朝廷的面子,让那些朝堂的大人物们知道一下得罪了厮杀汉们的后果。没有人知道,赵括正在为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悄然做着前期的准备。 就连一旁的廉颇与田单也是如此认为。 虽然觉得赵括此举有失妥当,但到底也算是为全军上下出了口气,怎么说呢?年轻人嘛,不冲动那还叫年轻人吗?!更何况,也确实是朝廷先对不起大军的,又是薄待又是监军,也难怪赵括不爽。 只是赵括想要的显然更多。撤去最后的遮羞布,朝廷上大人物们的冷漠无情,赤裸裸地摆在所有将士的面前,为的可不仅仅是出一口恶气。 而是要让所有的赵军士卒看清朝廷的嘴脸,进而产生失望之感。一些事情,放在地下,似乎根本不起眼,但一旦摆上了台面,千斤也打不住。 对朝廷、对赵王的失望,一次或许不打紧,可两次呢,三次呢? 人嘛,总归是有个极限在的。一旦积累到一定的地步,只需一声平地一声惊雷,便是四方云动之时...... 当然,这些想法都被赵括深深的埋藏在了心中。 表面上,赵括只是稍稍的不忿于行,只是年轻人的一时冲动罢了。 至少在平原君和一众将领的眼中便是如此。一旁的平原君还想说些什么,目光随即落在了赵括身后一张张义愤填膺而又暗暗窃喜的面容之上,显然若是平原君再有更多的话语,只会将情况变得更糟糕,随即一肚子的话语都被生生堵在了喉咙之中。 “君臣相猜,实非赵国之福啊!”平原君心中长叹道。 第232章 邯郸至天助范睢 “本就知道此子绝不是愿意吃哑巴亏之人,可也未曾想到此子的报复心如此之强,反应如此之强烈而迅速。”看着行动迅速的许历所部,平原君终是将心中的怨念,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只是,令平原君想不到的是,赵国真正的祸患已经抵达邯郸城中。 “天助我也!” 一个低沉而兴奋的声音在邯郸城的一个深宅中传出。 不是秦国国相范睢更是何人!经过数日的长途跋涉,范睢终于抵达了邯郸城中,而后续满载金银宝物的车马也在分批驶入邯郸城中。 一进邯郸城中,范睢便收到了来自黑冰台关于赵国朝堂的最新情报。 这也正是令范睢兴奋不已的原因! 赵国的几位高层之中,抗秦派的平原君赵胜被赵王派去上党劳军,另一位大佬——上卿蔺相如自前几日深夜入龙台宫后便一直抱病在家,眼看着就要断气了,许是还等着上党的捷报,这才没直接撒手而去。 换言之,如今的赵国朝堂,除了一个在赵王面前说不太上话的蔺相如门下的大臣赵禹之外,其余的都是亲秦派或惧秦派。 而其中铁杆的亲秦派,楼昌,虽然好似遭到了赵王的责罚,可近几日来,屡屡被赵王特招入宫,显然更受赵王的重用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稍稍整理好带来的金银,不待天彻底黑下来,范睢便已经坐上了马车。 范睢心中清楚,前线如今已经紧急万分,自己早一刻行动,便早一刻有结果,前线或许就能少几百上千的损失。 楼府的书房之中,刚从王宫之中归来的楼昌与范睢相对而坐。 显然楼昌对于范睢的到来早有预料,而范睢自然也对楼昌做足了功课,一番客气之后,二人很快进入到正题之中。而一番并不算激烈的谈判随之展开。 甚至,着已经不能算是谈判了。 无他,实在是太过顺利了,顺利到范睢都要怀疑眼前之人是不是黑冰台安插在赵国的奸细了。好在,最后颇为离谱的要价,结结实实地打消了范睢的这个想法。 “十万金!”楼昌笑咪咪地看着眼前之人,然而那眯起的眼睛之中却是有着一丝丝不容置否的坚毅,仿佛在说:不二价! 范睢咽了口口水,知道眼前之人见钱眼开,却没想到他的胃口如此之大!自己当秦国之国相多年,好不容易也才存了三万五千多金。对面一个区区的赵国的大夫张口就要三个秦国国相的“积累”? 哪里来的勇气?! 范睢很想一口口水吐在对面之人的脸上,然后狠狠转身! 可惜,形势比人强。若是此时离去,恐怕上党境内的十余万大军,就此没有了希望。只是这近乎一个金币一条的人命,着实是有些贵了。更何况,除了眼前之人,范睢还要往那平阳君赵豹的府上走一趟,还有...... 似乎看出了范睢心中的愤懑与为难一般,对面的楼昌又开口了。 “相国,您别嫌贵!”楼昌笑着给范睢添置着茶水,继续说道:“咱这是一口价,出了这个门,您只管回家睡觉休息,短则明日,迟则后日,必如相国所愿,而我亦将相国一同前往上党前线。如何?!” 闻言的范睢心中一惊! 这是给自己打包票了?若是十万金能彻底解决此事,倒也不算贵!虽然自己总共所带物资也不过价值五万金,但想来若是能解决此事,王上很乐意付出另外的五万金。 只是,楼昌有这么大的能量,左右赵王的思想吗?若是楼昌有这样的本事,又怎会屈居上大夫之位?赵国的上卿该姓楼才是啊! 再看一眼面前的楼昌大夫,只见他正优哉游哉地端起茶盏,缓缓而饮,显然是有恃无恐的模样。 范睢有些拿不准了,又或者是楼昌的这几日入宫,把握到了赵王的某种想法?否则根本无法解释楼昌的这一做法啊! 见范睢眉头紧锁,楼昌反而笑了起来,显然他对于范睢的疑虑也早有准备,当即便说出了一个令范睢无法拒绝的办法。 “若是相国有所疑虑,倒也是应该。”楼昌继续露出这贪婪的笑容:“相国今日所携之玉帛名玩,怕不下万金之数,想来本就是给下官疏通之用的,如此这万金便算是相国之定金。明日等下官携王上召见之命而来,相国再给付四万金,待国书交换之后,吾等出城之前,相国再将五万金送来。如此一来,相国毫无风险之事,相国以为如何?” 闻言的范睢心中细细思量之后也是暗喜不已:诚如楼昌所言,今日所带的万金之物本就是给他楼昌的,只要楼昌能为秦国说话,那便不算白费,自然也就没什么风险。 而若是明日赵王便能召见自己,给他楼昌五万金也不过分。毕竟若是自己求见赵王,且不知还要拖延几日,若是等到平原君归来(秦人不知道平原君要随军监军),可就不秒了,单单就这份速度,便已经值五万金了。 更何况,赵王如此迅速接见自己,说明大事或许就已经成了三分了,如此一来这五万金就更加值了! 或许,楼昌所言“十万金解决问题”之言,并非虚妄? 只是,这剩下的五万金自己要去哪里寻摸呢?毕竟要在出城前奉上,找秦王要钱,恐怕来不及啊! 很快,一个计划已经闪现在范睢的脑海之中。 成竹在胸的范睢当即不再犹豫,举起面前的茶盏,以茶代酒道:“便如楼大夫所言,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楼昌也干脆地举起手中茶盏与范睢遥遥相碰。 清脆的青铜器撞击声中,一个无耻的协定也便就此诞生。 很快,夜幕的笼罩下,范睢悄然离开,而楼昌也紧随其后地出得宅院,匆匆便往王宫的方向而去。 那边楼昌要如何说服赵王暂且不论,这边的范睢目前要解决的就是这五万金的问题。 范睢很清楚,楼昌与他一样,都是拿钱办事之人。拿钱自然会将事情办好,可若是事情办好了,钱没到位,他也会让你付出加倍的代价。当然,若是事情没有办好,钱不退,但他也会想办法补偿。 成不成,也就在明日了。 第233章 为求金范睢请客 于是,虽然按照计划,范睢还要往平阳君府上一趟,可有了楼昌的拍胸脯的保证,范睢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计划——且给楼昌一日的时间吧。 能不能成,明日就会有答案了! 撩开马车的竹帘,范睢缓缓说道:“速请所有在邯郸的秦国行商到府。” “是!”马车旁一个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 不多时,深深的院落之中,一座门窗紧闭的小屋之内,灯火通明。 期间十数人,皆是身着绫罗之华服,腹大而耳肥,显然皆是养尊处优之富裕人。虽则房顶有小窗透气,但紧闭着的门窗依旧将气氛压得很低。隐隐约约间,门窗之外,屋顶之上,甚至小园周遭,皆被团团围住。 低沉的气氛之下,屋中众人根本不敢多有言语,只是以目色视之。 仿佛在说:“哎,你知道啥事儿不!” “不知道啊,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的。” “别问了,黑冰台出手,肯定是大事儿。” ...... 良久,请客的主角终于现身,一身素衣的范睢迤迤然从幕后走出,缓缓端坐在了主位之上,目光慢慢扫视着在场的诸人。 众人看着眼前之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这不是我大秦的相国吗?” “怎么会在邯郸城中?” 众人显然都是见过世面的,因为纳税多的缘故,或近或远也自然是见过、认得范睢这位主管秦国财政的相国的,只是在这赵国的国都见到自家的相国,显然也是颇为意外,尤其还是在这个深夜里,又是被黑冰台的人悄悄请来。 显然,必然是有大事要发生。 想到这里,众人心中甚至有些激动!毕竟越大的事情需要自己,也就意味着越大的机遇等着自己。 不过,能在敌对的国家继续做着生意,哪个不是人精,甚至不少都是给黑冰台探过路传递过消息的那种。更有些商家还是顶着其他国家的名头在赵国活动的,没有黑冰台的帮忙,这显然根本是不可能立足的。 自然,这也解释了深夜被黑冰台找上门来,这秦国的大商们却没有一个害怕的。 “见过相国。”众人稍稍平复心情,随即齐齐给范睢见礼道。 “诸位请起,无需多礼。”范睢抬起右手虚扶起众人,随即道:“各位且坐。” “多谢相国。”众人再度施礼,随即各自落座。 “深夜请诸位前来,实在有要事要烦劳各位。”范睢见众人坐下,当即也不绕圈子,干脆地说道。 “吾等皆为秦人,何言烦劳之事。” “尽听相国吩咐。”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 尚未听到范睢要他们做什么,在场诸秦大商便已经纷纷表态。要知道,深夜请他们来,显然不会是小事。或许也正因为是这样,他们也才越发得答应得痛快——便是要了他们的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 听着众人的表态,范睢也是信心更足。看看赵国的大夫,再看看眼前的秦商,有这样大商,有这样的秦人,何愁统一六国之业不成呐! “本相代我王先行谢过诸位。”范睢随即起身向着众人微微行礼道。 “不敢不敢!”众人也连忙起身回礼。 随即,范睢双手轻压,示意众人坐下,随即开始诉说起“集资”之事,当然要做什么,范睢却不会一并与他们和盘托出,只说是行事紧急。 当然虽然众人是打算无私为国奉献的,但该有的承诺,范睢还是要给足。 “诸位放心,所有钱帛、玉器、玩物,皆会一一登记在册,盖上本相之相印,一式三份,一份由诸位自己保存,一份收在本相手中,一份发往咸阳,我王收到之后,会立即将各位所垫付之金帛给予偿还。” “何须如此,吾等皆是......” 顿时便有人不愿反对道,只是不待那人说完,便被范睢打断道:“若使为国者贫,其后尚有人愿为国者?”(本来是想用子贡赎人的典故的,发现好像那个出自《吕氏春秋》,遂罢。) 闻言的众人顿时哑然,似乎好像有点儿道理。 随即,范睢又继续说道:“不仅不可使为国者贫,我王还要加封尔等,无爵者得爵,有爵者晋爵,不说从此免于税收徭役,依律减免至少也给各位从此省上一大笔!” 闻言的众商人皆是欣喜异常,若说他们这些商贾,每日锦衣玉食,美不自胜,些许的税收徭役本不该放在心上,尽管秦国的税还真有点儿重,但能在他国行商的大商家,谁还没有买点粮食换点爵位,只是爵位到了不更之后,再想要升爵位那就难了。 要么就是用海量的粮食去换,恐怕自己的半副身家都得进去,要么就要提着脑袋给黑冰台搞情报,总是不出半条命是不用想了。 如今只是借出些许钱财,还不是捐,就能提升爵位,这如何不令众人欣喜不已。当然,税收的节省只不过是爵位提升后最小的福利,更重要的是地位的提升,以及对后代生活的保障。 所谓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相信没有哪个华夏人能够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 而在这样的诱惑之下,范睢手中的七万金的缺口很快被瓜分得一干二净,甚至因为所分额度太低,还差点大打出手了起来。 无奈之下,范睢只得搬出了黑冰台,将各个商户往日的纳税情况一一说明,多纳多捐,多捐多得,童叟无欺! 至于为什么是七万金,不是缺额的五万金。 范睢表示: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楼昌大夫没能劝好赵王呢!他不得想其他办法?上下打点都要钱呐! 当然了,这样的说法显然根本站不住脚!毕竟若是事有不成,范睢至少能节约出来五万金,足够进行下一步的活动了。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范睢打算拿这笔钱傍傍身:他楼昌,区区一个赵国的大夫,就能轻易地拿去十万金,我堂堂大秦相国,千里迢迢来这赵国,苦心孤诣给白起等十余万秦兵想办法,拿个区区两万金傍身,过分吗? 当然不过分! 第234章 楼昌说王龙台宫 更何况,楼昌与范睢之间的地下交易也只有二人知晓,便是黑冰台也不知其中究竟。而作为唯二的知情人——楼昌,即便得知了这个消息,也会是很乐意地为范睢隐瞒下来,甚至与其继续共享“生财之道”。 这边范睢轻轻松松地筹集到了金帛,但那边成竹在胸的楼昌的说服大业,却好像正在经历着坎坷。 “王上呐!”已经劝说了近半个时辰的楼昌显然是有些急了,毕竟自己的牛可是已经吹出去了,甚至定金都已经收了,要是今日没能劝动赵王,自己拿不到接下来的九万金事小,在顾客心中失去了信誉那问题可严重了——这可是关系到以后长久合作的大事儿。 这也怪不得楼昌自己,要知道这短短的几天里,楼昌已经数次被赵括召唤入宫。商议的什么?就是在赵括的罪状,林林总总、有的没的给赵括安上了十数条,甚至连凯旋之后要怎么逐步削权、怎样边缘化都已经商量得有模有样了。 在这种情况下,换了是你,你也会觉得说服赵王是十拿九稳的事啊! 可偏偏临到头了,赵王硬是下不了决心。即便楼昌是掰开了揉碎了放肆地在诋毁着赵括,可是阏与之战给赵国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赵王就算再糊涂也明白上党地区对于赵国的重要性。一旦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赵王可不想再打一场上党之战了! “我的王上呐!”楼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不厌其烦地继续劝说道:“那可是陶邑啊!秦国费尽千辛万苦地打韩之国攻上党地,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打通往陶邑的去路,从而染指中原膏腴之地嘛!” “如今我兵不血刃即可得之,岂有不收之理焉?” “大王,您知道仅仅一个陶邑一年的赋税有多少吗?” “几乎就是我赵国一年赋税的三分之一呐,那可只是一座城池啊!说是遍地黄金美玉也不为过啊!” “秦国之所以有如此强之国力,能力压山东六国,陶邑的赋税便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只要我大赵有了陶邑,进可染指中原膏腴之地,退可补充上党三年鏖战国库的消耗,此百利而无一害者也!” ...... 楼昌简直说得自己都要心动了! 不得不说,楼昌说服人还是有一套的,专门挠对方的瘙痒之处,抛出的诱饵也全是对方心底最想要的。 如今赵国缺什么?可以说啥都缺——缺钱、缺粮、缺赋税! 偏偏陶邑多的就是这些。那还有啥说的,就可劲儿夸大陶邑的富庶,什么三分之一的赵国赋税,什么遍地黄金美玉,甚至是助力秦国称霸,简直是张口就来。 陶邑是富庶,但也绝没有能够助力秦国称霸的地步。甚至,正是因为它的富庶,这才导致了觊觎它的人一直都并不怎么幸运。先是打它主意的魏国被诸国从霸主的位子上拉了下来;接着一直占有它的宋国又被齐国所灭;而刚刚占有它的齐国,又被五国联攻差点灭国。 甚至秦国,为了陶邑周边的土地,居然跟赵国进行换地,还被赵国给坑了,这也直接导致了阏与之战的开打。 中原之地,固然是膏腴之地。但膏腴之地,随时也有可能变成吃人的泥潭。 当然,这些事情,当局者是很难看清的。毕竟,陶邑之地的富庶那是实实在在的,即便经历过战火的洗礼,每年所上缴的赋税也是一笔很客观的数字。 甚至就连提出远交近攻方略的范睢,也就未必是真的意识到中原地区的泥潭属性,只不过是因为想要打过去太难,而各国又都不愿意放手,这才退而求其次地对各国进行零敲碎打。 当然,随着零敲碎打的进行,秦国国力的稳步提升之后,秦人也终究会意识到“远交近攻”方略的正确与伟大性。 只是,虽然楼昌已经把陶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了,赵王却依旧一副难以抉择的模样。 面对此情此景,楼昌知道,一味地强调好处已经很难打动赵王了,必须给点外部的压力,双管齐下才行。 “王上。”楼昌小心试探着说道:“微臣冒死以闻,此战我军还是趁好就收为妥!” 赵王目光一转,疑惑的眼神瞬间锁定楼昌。面对着一片大好的局势,赵王显然并不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 “楼大夫之言何意?”赵王不解地问道。 “王上可知,为何微臣星夜入宫,向我王诉说此事?”面对赵王的不解,楼昌却没有正面的回答,开始跟赵王绕起圈子来。 “为何?”赵王自然继续追问道。 “无他,秦国相国之所请也!”楼昌干脆地回答道。 只是这个回答却令赵王更迷惑了,秦国相国范睢来邯郸请自己退兵刚刚已经汇报过了,而秦相央求星夜而来,更是说明秦国的急迫,又更何来“见好就收”之语呢? 察言观色的楼昌当然立即就察觉到了赵王的疑惑,而这份疑惑也正是楼昌所想要的。 “我王有所不知。”楼昌轻轻叹息道:“秦相所担心者,不是上党境内的十余万秦军,那十余万大军,又有白起坐镇,以王上之英明,自然清楚,短时间内我军根本没有速胜之可能。因此,若是为了上党被围之秦军,秦相根本不必急于这一晚的时间。” “哦?”赵王显然被楼昌的话语越发地挑起了兴趣。 见状,楼昌立即乘胜追击道:“我王当知:秦军者虎狼也,只知攻城略地,立功授爵,哪里会知晓国家艰难。三年鏖战,我赵国百年积累消耗一空,秦国虽有关中之富、巴蜀之熟,却也因战线之长、转运之难,如今的情形并不比我赵国好到哪里去。加上大军被围,再坚持下去毫无意义。” 说着,楼昌微微一顿,看着赵王正不自觉地点着头,显然是认可了自己的说法,随即话锋一转道:“只是能算出这笔账的人,在秦国屈指可数也!” ...... 第235章 威逼利诱迫赵王 话音落,原本还在无规律地点着头的赵王突然就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便看向了楼昌。 楼昌心中一紧,当然不是害怕的,而是激动的!他知道,大事基本成了! 稍稍收敛住心情,楼昌继续添油加醋道:“秦相所担心的,乃是他不在秦国之时,诸多的秦军将领说服秦王,倾全国之兵而往上党之地啊!” “我王您知道的,单单秦军在楚地和巴蜀的屯兵,恐怕就不下十万,若是......”楼昌故意没有继续说下去,给赵王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当然,赵王也不可能就这么容易被骗的,当即不可置信道:“秦王倾国而来,就不怕......” “怕啊!”楼昌接过赵王的话说道:“秦相怕的就是楚国趁机而动,动摇国本啊!也因此,秦相才着急忙慌地央我连夜入宫觐见我王,陈明利害啊!” “楚国?”赵王眼神微微一转,显然想到了一个并不算美好的画面:赵军在前线硬顶着秦军主力,而楚国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 断然不可! 赵王的脸色微微变化,但能做赵王之人又岂会轻易为情绪所左右,稍稍冷静一番,忽然间,一个念头从脑海中迸射出来,赵王似乎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若是楚国出兵合击秦国,就此将秦国赶回函谷关!”赵王喃喃地说道,似乎心中也在考量着这样的做法的合理性。 “我王,万万不可啊!”楼昌赶忙阻拦道,显然对于赵王的逆向思维,楼昌大夫也有些猝不及防,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这要真的派出使者跟楚国联络好,会攻秦国,事情就真的大条了!大条到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它的局势,除了战场上的士卒们。 楼昌知道,自己话已出口,必须立即给赵王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自己势必遭到怀疑,随即心头急转,一瞬间无数的画面在楼昌的脑海中闪过。 终于,就在赵王眉头紧锁之前,楼昌找到了那个电光火石的一瞬。 “禀我王:此事,若是之前,楚国定然愿意,可如今,上将军那里,魏国......”楼昌扭扭捏捏、故作小心翼翼地说道。 赵王闻言,心中一惊,显然也立即明白了楼昌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此战之中,赵括藏着自家大军,骗来了魏军,却让魏军做了替死鬼,最终导致其几乎全军覆没,这个“坏”消息恐怕很快会传遍各地,而楚国知晓之下,还能信任赵国吗? 甚至在这种情况下,赵国还敢结盟楚国吗?不怕楚国也有样学样地给自己来一套?! 信任啊!建立不容易,可要毁之,却仅仅需要一件小事而已。 想及此处,赵王心中对赵括越发地不满了。 当然,赵括的做法的确在一定的程度上损害了赵国的国家信誉,但那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下,几乎要亡国灭种了,还顾得了这些?! 更何况,现在是个什么时候? 战国了!不是礼义为先、信誉为要的春秋了!讲礼义、信誉的国家早就埋入了春秋的泥土里了。 如今的战国七雄,哪个是良善之辈?!哪个没有欺骗过其他国家,哪个又没有被其他国家欺骗? 远的不说,秦国拿山西十五城换你赵国中原十五城,你不一样吞了秦国的城池,却不放手中原的城池! 这不是欺骗?这时候怎么不谈什么国家信誉?这可是典型的见小利而亡义,比之赵括在绝境下的欺骗,性质要恶劣得多。 其实嘛,国与国之间,从来都是利益为先,什么尔虞我诈,那都是家常便饭而已!你上当了,只能说你蠢!无非就是博弈而已。 只是随着楼昌的一顿阴阳怪气地捅咕,赵王即便明白国家之间只讲利益,也不得不考量楚国会不会为了利益,与秦国媾和,而将自己的赵国推入险境之中。 看着脸色不断变化着的赵王,楼昌决定,扔出最后的凭仗。 “禀我王。”楼昌小声地说道:“据微臣之下人查探,秦国此次派出的不仅仅是相国范睢一批使者,还有一批使者,出得函谷之后,便与秦相分道扬镳,据说是往那魏国大梁城而去也。” “嗯?”赵王心中又是一惊! 往魏国去?去干吗?还能干吗!说服魏王盟约呗。 虽然说魏国的损失是秦国造成的,可结结实实是赵括将人家给坑了,若是秦国真的许以重利,比如将答应给自己的陶邑转手给了魏国,恐怕魏国还真的就会起兵,即便如今的魏国也没有多少兵力了。 但,魏国表里河山,土地肥沃,其他的或许没有,粮食这东西多啊!仅次一项,便能给秦军带来极大的便利,甚至大大缩短集结的难度与时间。 若真是逼得秦国恼羞成怒,自己恐怕还真就是个孤家寡人!虽然秦国势必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可自己的赵国呢?不仅唾手可得的陶邑就这样没了,甚至连上党,以及上党的军队都将保不住。 这是赵王所万万不能接受的。 “千羊在望不如一羊在手。”深吸一口气,赵王点点头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说道:“便如楼卿所言,明日见过秦相之后,便行交割事宜!” “我王英明!”楼昌立即双手抱拳一揖到底——十万金,稳了! 只是,楼昌却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阴恻恻地在赵王面前给赵括下起了眼药:“禀我王,此事还有一环不得不虑。” “何事?”赵王都准备走了,却又被楼昌给绊住了脚步。 “此虑:上将军也!”楼昌点到即止地说道,继续留给赵王广阔的想象空间。 而赵王也不负楼昌所望,立即就钻入了套中:既然前日赵括敢假传王命,求来魏国的援军,今日赵括会不敢不顾王命,力战秦军?! 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赵括显然就是那种敢于不受君令的将军。 再加上围住秦军之后,巨大的威望,麾下十数万大军极有可能听将令而不服君命,那可就麻烦了! 另外,楼昌此时提出此言,是意欲何为? 第236章 金帛入宅王命下 赵王心中也是有些摸不透,当即继续看向楼昌,那意思:你既然提出来了,想必是有办法吧! 楼昌点点头,说道:“可遣平阳君持节随行,若是上将军遵命而行,那自然是唯上将军马首是瞻,若是上将军一意孤行,平阳君则以持节夺上将军之军权。如此,方保万无一失。” 赵王点点头,楼昌没有推荐自己掌军,赵王还是很欣慰的,这也说明了楼昌是真的在为赵国考虑,而不是在为自己揽权。 只是,以平阳君为将...... 之所以举荐赵豹为正使,持节而往,理由很简单,楼昌需要赵豹这一票。 如今邯郸城中,平原君远走,蔺上卿病重,朝堂之上,能说上话的人就剩下三个,一个是楼昌自己,一个是代表蔺相如的赵禹,剩下的一个便是平阳君赵豹。 赵禹自打蔺相如病重之后,便偃旗息鼓,几乎不参与朝堂的争论,但此事毕竟太大,难保赵禹不会挺身而出,与自己打擂台。 在这样的情况下,平阳君赵豹的态度就显得格外的重要了。 虽然赵豹因为当年反对赵国攻取上党之故,天然与赵括、廉颇之间存在着对立的关系,可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楼昌也不敢断定平阳君就一定会支持自己,万一平阳君见上党之战结局已定,想要与赵括等人缓和下关系,转而支持赵括呢? 二对一之下,赵王是极有可能重新被打动说服的。 因此楼昌必须用利益,将平阳君死死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之上。 他所能给出的,也就是一个正使的名头,一个掌握全军的可能,一个名垂千古的机会,不过这些便足以令所有热血之人心向往之。 楼昌不怕平阳君不动心。 对于楼昌的提议,赵王心中也是颇为认可的,毕竟平阳君赵豹怎么也算是自己人! 若论血脉、资历,平阳君赵豹身为自己的叔父,本身也是封君,倒也确实有资格控制全军。再加上平原君以劳军之名,在军中行监军之实,至不济也不会为难他的兄长。 只是,他的能力...... 赵王虽然有些小心思,但身为王上,该明白的道理还是很明白的。 所谓:兵者,国家大事也,将几乎举国之兵交给一个完全没有带过兵的人,哪怕那人是自己的亲叔父,赵王心中还是有些打鼓的。(历史上的赵括在军中是颇有威望的。) “我王难道忘了,军营之中,除了上将军赵括之外,还有廉颇、田单两位老将军。”楼昌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计策中的最大漏洞就是平阳君未曾领过兵,好在赵国其他的不多,就是能打的将军多! “若是令廉颇或田单将军夺上将军之兵权,恐怕两人都不愿意。可若是平阳君夺上将军军权之后,令廉颇、田单两位将军分掌二营,稳住军心,想必两位老将军当不会拒绝。”楼昌继续说道。 闻言的赵王,终于点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以文制武,以武统兵,好办法啊! 于是,一个完美的计划,便在君臣相宜之间商议妥当。当然,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这样的“以文制武,以武统兵”的策略,在千年之后的华夏土地之上,被一次又一次地证明是一个极其荒谬而错误的策略。 当然,这样的策略在战国或许并没有他们生存的空间,无他,秦国太强了!强到每个文官遇到了都要两股战战的地步,强到文官根本不愿涉及兵权的地步! 话音渐渐在龙台宫中熄灭,新的一轮博弈又将在秦赵之间悄然展开。 辰时,赵王召平阳君赵豹、大臣赵禹并大夫楼昌等诸大臣,入龙台宫中议事。 初刻,平阳君赵豹与大夫楼昌共乘一车而至,言笑晏晏之间,似乎已经对朝议之事有所了解,甚至是达成了一致。赵禹见之,心中顿觉不妙,只可惜王命相召,便是想要做些什么也已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随之入宫。 果然,朝议始,楼昌率先发难,言说上党久战之不利,欲与秦国媾和之想。 赵禹自是不从,当即驳斥之,曰:我大军正待一鼓作气歼灭秦军残部,何来不利之言,前方将士浴血厮杀,后方竟行媾和之事,枉为人哉! 不想此言触怒赵王,当即怒斥。 后,平阳君赵豹进言:凡事何于利而动,不合于利则不动。上党之战者,靡耗三年,今好费之九牛之力而致上风之境,若无功而返,无法向上下臣民交代,故不可轻言退让也。 大臣赵禹闻言,既惊且喜。 然,未几,平阳君之语便令赵禹如坠冰窟,曰:然,若是秦国以巨利而享之,虽媾和而得其实利,则未尝不可也。 大夫楼昌遂进曰:为表求和之诚意,秦之相国范睢者,已至邯郸城中,王上何不召而问之?若有利则取之,不利则斥之,何如? 王曰:可! 闻言之赵禹,恍然惊觉:此不过二三子早已谋划好之陷阱也,当即便要出言怒斥,却为赵王所阻,只得肃立南面而听二三子之乱语,心中已是五内俱焚。 三刻,赵王传命:召,秦王使,秦相范睢入龙台宫。 苦等一夜之范睢轻抚怀中国书,心中慨然长叹,曰:天佑我大秦! 遂起身从车架往龙台宫中而去。与之同时,数十辆马车缓缓从范睢住处起行,直往大夫楼昌府邸而去。车中之物,皆以绫罗覆盖其面,不得见其珠光宝气,然行程之上,一道道深深的车辙印记,无声道明着行车之重。 范睢入宫,言明秦国以陶邑之地换大军归来之诚意。 众臣皆喜,唯大臣赵禹强项斥之不可也!曰:陶邑虽富,难抵白起一人之威,十余万秦军精锐,岂是区区一陶邑可抵? 范睢怒曰:岂不闻,我楚地之兵已至野王城也。若不从,乞死战! 楼昌等众皆惊,纷纷斥责赵禹之乱语。王亦然之。禹心已怒极,却苦于孤立无援而无可奈何之。 巳时许,遂换互换国书,定立盟约:赵取陶邑之地,放开界牌之岭,纵秦军归乡;秦弃地而得军。 第237章 报信上卿府邸中 随即,赵王命平阳君赵豹为正使,大夫楼昌为副使,持节钺,领王命,往上党军中宣告王命。秦使范睢亦从之。 王命即下,众臣遂退,各自准备而去。 未几,又数十辆马车再出范睢之处,直往楼昌府邸而去。 大臣赵禹闻听此时,心中大骇,既惊且怒,曰:此子安敢卖国哉! 遂急奔蔺府,欲求助于上卿也。 然,蔺卿已老,尚能饭否? 上卿府中,情知事情紧急的赵禹甚至来不及将气喘匀,三两步便奔至门前,拿起门裆,“当当当”的就将大门敲了起来。 院子不深,急促的拍门之声,几乎没有阻碍地就传入了后宅之中,仍在病榻之上的蔺相如很快也被这敲门声给惊醒。 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袭上心头。 “去看看何人敲门。”虚弱的声音响起,身边侍奉汤药的老仆闻言,应了一声,随即起身就往屋外走去。 只是,人刚刚出屋,一个火急火燎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了老仆的面前,不是赵禹还有何人。原来,心急的赵禹等不及门房的通报,径直就往宅内闯来。而门房见来人是经常出入宅院的赵禹大人,便也没有进行拦阻。 不过一进的宅院,熟悉地形的赵禹几乎转瞬即至,这才有了刚刚的一幕。 “见过赵大人。”老仆赶忙见礼道。 “上卿可在?”赵禹微微颔首随即急切地问道。 老仆当然明白,赵禹问的不是上卿在与不在,重病在身的上卿不在家中,还能在哪?赵禹想问的乃是上卿是否醒着。 当即老仆便答道:“老爷刚刚醒来。” 得到老仆肯定的回答,赵禹哪里还等得到老仆接下来的话语,当即一个闪身,便来到了内屋之在。 房间不大,几乎一眼就能望到了头,一张书案、一张病榻,两把小椅子便是全部了,甚至连一张遮挡的屏风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珍玩古件。 即便已经出入过不止多少次了,每每进入其中,赵禹还是不经要扼腕长叹一般,这可是赵国上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上卿的府邸啊!便是一般的寒门,也不止如此寒酸吧。 “身已许国,何用繁华。”这是身为老师的蔺上卿常常对赵禹说的话语。 来不及感叹几声,病榻之上的蔺相如,已经坐起了身子,看着急匆匆的赵禹,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丝的笑意,若说平原君赵胜是蔺相如的政治上的继承者,那么眼前的赵禹便算是蔺相如真正意义上的衣钵的传承者。 显然,从人品到才干,蔺相如都是相当的满意的,只是年级稍弱,想要接手自己的全盘资源,还力有不逮,这才选了平原君作为中继者,当然了,蔺相如此举,也不乏让平原君再为赵禹遮风挡雨几年的意思。 “赵禹来了!”蔺相如的笑容依旧那样和煦而淡定,只是,脸上的疲惫与虚弱是藏也藏不住,比之往日也更甚了几分。 一瞬间,赵禹欲言又止,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就这么冒失的来找上卿,几乎可以预见,上卿得知了朝堂之事后,心中该有多么的愤懑,若是因此...... 想及此处,赵禹越加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来。 “有何要事?是否朝堂之上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前线战事有变?”蔺相如显然也看清了赵禹脸上的神色变化,再加上未曾通报便闯来,显然是有大事、急事发生,心念急转直下,蔺相如的脸色也越发惨白,同时心中也已经有了诸多的猜测,随即催促赵禹道:“还不速速说来?” 赵禹看着如师如父的蔺上卿一脸坚毅的模样,心中很明白,自己的一番急躁的作为已经令他有所察觉,如此情况下,自己显然无法推脱。不论是为了蔺上卿的身体看,又或是单纯地为了赵国,赵禹都不能隐瞒。 “禀上卿!”赵禹立即上前,跪倒在蔺相如的身前,恨声说道:“属下无能,未能阻止大夫楼昌与平阳君之阴谋,欲与秦国媾和,取秦国陶邑之地,而令上将军让开界牌岭,放上党之秦军归国。” “什么?!”蔺相如双眼圆睁:“我王答应了?” “国书已然交换,而王使恐已经出发!”赵禹一个头便磕在了地上。 闻言的蔺相如顿时只觉得胸口堵得慌!这是怎样一道荒谬的王命啊!用几座城池,换秦军最为精锐的十几万大军,疯了吗!十几万大军啊,要打多少场战才有可能给予秦军如此大的伤亡?更何况,其中还有秦军的精神支柱——白起在内。 即便是要换,这价码也太低了吧!河东、河内再加上陶邑才算是正常的价码啊!区区陶邑之地,只能算是个添头而已。 王上怎能如此不智?! 不自觉的,病榻之上的蔺相如便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上卿!”赵禹与门外的老仆闻声,迅速扑倒了蔺相如的身前:“上卿,您要保重身体啊!” 蔺相如挥了挥手,示意二人不必在意,心中更是念头百转,国书也好,使者也罢,刚刚出发,或许还有机会。 随即蔺相如继续问道:“何人为使?” 显然,蔺相如是想利用自己在赵国使者中的巨大威信强行插入其中,若是能追回王命那自然是最好的,至不济,让使者缓缓而行,给前线多争取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可惜,赵禹的话语再度令蔺相如心沉水底。 “平阳君为正使,大夫楼昌为副使。更有秦国相国范睢随行!”赵禹立即答道。 “什么?”蔺相如心口又是一闷。 蔺相如很清楚,若是旁人,即便不是自己的门生故吏,也或多或少得给自己点面子,可偏偏一个是王上的叔父,一个又是朝中与自己并不太对付的大夫,更是此次媾和的发起者,会给自己面子那才怪了。 甚至,以一名封君、一位大夫为王使,这就摆明了是要压制前线可能出现的不同意见而去的。再结合上次深夜的对于赵括责任的讨论,极有可能,此二人就是为压制上将军赵括而去。 第238章 匆赴城门欲拦路 虽然明知事已不可为,但蔺相如还是要为。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明知此去多半要被落了面子,甚至被无情羞辱,但蔺相如知道自己必须去。 不为其他,就只是为了他已经守候了一辈子的赵国! “走!”蔺相如一手强撑起自己的身体,不顾自己还只穿着一身白衣,连头发都还散乱着,另一手已经拉起了身旁的赵禹。 “上卿,这是?”赵禹有些不解地问道。 “往上党而去,必出西门,去西门堵住他们。”蔺相如咬着牙,大口喘着气说道,显然羸弱的身体,即便是起身就已经令他颇感吃力了。 “上卿,您!”一旁的老仆赶忙上前,想要劝阻。 好容易站起身来,蔺相如只觉得一阵的头晕目眩,他知道,以自己如今的体力,想要坚持到城门,只怕不易。 “去找两名健仆前来,背吾前去。”蔺相如没有理会老仆的苦劝,反而坚定地给老仆下达着指令。 “吾来吧。”一旁的赵禹显然也被蔺相如所打动,没有丝毫犹豫,就背过了身。 蔺相如也没有客气,当即就趴到了赵禹的背上,而老仆无奈,也只得在一旁小心扶着自家的老爷。 随即三人便一道往门外停着的马车而去。(赵禹的马车) 好容易上了马车,在赵禹的不断催促之下,马车随即在邯郸城通往西门的道路上狂奔了起来。 很快,飞驰的马车便已经到了西门的门口。 已经快被颠散架的蔺相如好容易才在赵禹和老仆的帮助之下缓了过来,艰难地步下马车,目之所见:却是城门之外一队队维持秩序的士卒,正往城内走着。 一股不祥的预感再度袭上心头。 蔺相如与赵禹相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的担心,随之握紧的手也稍稍松开。 赵禹会意,将蔺相如交给老仆,随即三步并作两步便往城门口的守卒而去。 逮着一个身着精甲,什长模样的士卒,赵禹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印信,表明身份并问道:“吾乃朝议大夫赵禹,平阳君等使者可曾到来?” 守城的什长显然也很少见到大人物,当即便有些不适应,随即哆哆嗦嗦地说道:“禀大人,平阳君等王使,刚刚出城,小的正是维持完出城秩序归来的。” 闻言赵禹心中顿时凉了半截: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一旁的蔺相如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到了身边,原本就被颠簸的马车震得有些七荤八素的蔺相如,此时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了。 “上卿......”赵禹一脸的郁闷,刚想要再跟蔺相如复述守卒的话语,却被蔺相如打断了。 显然,刚刚守卒的话语,蔺相如都已经尽入耳中了。但,事不目见耳闻,蔺相如显然还是不放心的。 当即道:“吾等出城去看看。” “是!”赵禹无奈,只得与那老仆一般,一左一右地搀扶这蔺相如,缓缓挪到城门口外。 午后热烈的阳光之下,一串如同蚂蚁般冗长的队列出现在了邯郸城西面数百米开外,显然他们的离开已经有一段的时间了。 而以蔺相如的身子,显然是没法再追了,更何况,即便是追上了,出了邯郸城,蔺相如这三个字的威慑力也极其有限了。至少没法关闭城门,堵住他们的去路。 “哎!就差一步。”赵禹在一旁捶胸顿足道。 就差那么一步,自己等人就可以拦下使团。不说直接劝服诸人另做打算,至少也可以拖延一二,甚至以蔺上卿之威望,就此宣布宵禁,封闭四门也是问题不大的。其后再与其在朝堂辩驳一番...... 可惜,紧赶慢赶的,就是差了一步。由不得赵禹不愤懑至极。 蔺相如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心中却是异常的平静,他知道他们差的恐怕不仅仅是一步,人家恐怕是从一开始就防着自己“城前拦路”的一招了。 很明显的,赵禹一定是在朝议结束之后便立即往自己的府里头赶的,而自己和赵禹之间的谈话也没有耽搁多久的时间,随即二人便乘着马车来这西门。 按理说,使团的准备虽然可以从简,但总归还是要花费不少的时间的,赵禹虽然绕路去了自己的府邸一趟,但总归自己等人应该能结结实实地将使者堵在城内才对。 可偏偏,需要准备的使者一行人就是比自己等人还快,在自己快马赶来之前便已经出了城! 只有一种可能,对方早有准备。 原本马车之上,听赵禹说起朝会的情况,蔺相如心中便已经隐隐感到此事恐怕是楼昌等人已经商议好了的“早有预谋”,却也没想到他们能将事情想到如此的周全,而做得如此之坚决。 按照路程来看,楼昌与平阳君等人恐怕是一下了朝会,得了国书与王命之后,便立即汇合了人马,直接就往西门这边而去。甚至人马都已经在西门侧等着了,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他们为何行动能够有如此之快。 有心算无心之下,自己等人这一场败得不冤。 只是,蔺相如心中依旧不肯认输,或者说蔺相如心中还有一个执念,一个幻想:赵王或许只是一时被蒙蔽其中,而不是...... “走!”蔺相如转过身对着身旁的赵禹说道:“去王宫!” “对!王宫。”心有不甘的赵禹恍然惊醒。 的确,如今追是追不上了,若说还能阻止悲剧发生的,也就只有王上了!只要上卿能够劝动王上,只要能补一封王命......或许还有机会! 边想着,赵禹一边搀扶着蔺相如往城内走去。 哒哒的马蹄随即又在邯郸城的主街上响起,依旧那么急促而有力,只是蔺相如心中清楚,想要说服王上,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甚至如果没有赵王的默许,楼昌和平阳君敢提前召集市使团,又能提前做好准备吗? 只是这些想法在蔺相如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却不愿意承认罢了。 上下颠簸之中,蔺相如微微闭上双眼,节省着体力的同时,也在思索着要怎样劝说赵王。 只可惜...... 第239章 拦路未成一场空 只可惜,赵王甚至连蔺相如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上卿请回!”门口的侍卫还算有礼貌,单膝跪地便对着蔺相如双手抱拳道:“我王已不再宫中,言说宫中烦闷,出城狩猎去了。” “狩猎?!”一旁的赵禹都疯了,看了看头上高悬着的太阳,心中惊诧莫名。虽说此时已经是夏末了,可哪有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去狩猎的啊?不怕中暑吗?即便人不怕,那些动物也怕啊,哪里会轻易出来呢! 一旁的蔺相如此时却已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浊泪缓缓地从眼角无声地落下。 身体的痛苦,即便是那深入骨髓、发自灵魂的痛楚,也不曾让这位铁骨铮铮的老汉哪怕呻吟过半句;可面对赵王的无情与冷漠,面对前途幽暗的赵国,却是让这位鞠躬尽瘁的老臣潸然泪下。 赵王当然不是什么狩猎而去,就如同对手猜到了自己会“城门拦路”一般,赵王也猜到了自己会立即入宫劝说他。碍于自己在赵国的威信也好,不忍心与重病之中的自己起冲突也罢,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赵王的突然离开无疑证明了赵王也早与楼昌等人合谋,甚至还是其中最重要的指挥者。而蔺相如终于确定自己一直所效忠的赵王是个什么样的君王。 毫无容人之量,更加任人唯亲,鼠目寸光不说,偏偏还又填刚愎自用。 若说当日深夜劝说之时,蔺相如还对赵王抱有着极大的希冀,如今的的蔺相如是颇有些心灰意冷了。 只是,这赵国,生他养他的赵国,叫蔺相如如何能放心得下。 这边的蔺相如已经在思考着赵国的出路,而一旁的赵禹却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脸焦急地对侍卫问道:“什么时候走的,往哪里走的。” 显然,赵禹还想去堵一把赵王。 只是王宫的侍卫没有给赵禹更多的机会,当即答道:“朝会散了之后便行离开,仪仗乃是往城东门而去的。” “散了便离开,东门!”赵禹喃喃自语。 事到如今,即便赵禹再愚蠢也明白赵王的用意了,更何况赵禹能得蔺相如的赏识,怎会是愚笨之人。 “上卿......”脸色极其难看的赵禹随即看向了蔺相如,心中万点的悲愤与委屈却无法吐出,只急得眼圈都已泛红。 自己累死累活为了赵国,更是将病重之中的如兄如父的上卿请来,原以为能力挽狂澜,却是连大王的面都见不到! 君臣相疑到了这样的地步,这官做的还有什么意思。真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好了!”蔺相如拍了拍赵禹的肩膀,缓缓说道:“先回府吧!” “是。”赵禹哽咽着搀扶起蔺相如一步步回到马车之上。 午后的邯郸,依旧人来人往,尤其在上党战事不断传回喜讯之后,原本准备逃难的平民留住了脚步,甚至已经逃亡的民众也都陆陆续续回到的邯郸,一时间原本萧条低迷的邯郸城又重新地热闹了起来。 吆喝的叫卖声、叽叽喳喳的谈笑声、以及孩童的追闹声,一齐伴着哒哒的马蹄声,传入了蔺相如的耳中。 稍稍掀开帘子,一副热闹的市井景象映入眼帘,一时间,蔺相如原本沉重的心情居然好了不少。 是呀,这才是我老蔺守护了一辈子的东西啊——孩童天真的打闹、平民满意的笑脸、还有那炊烟袅袅。 至于其他,什么王权富贵,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能在濒死之年,再见邯郸一副热闹的市井场景,也算老天对自己一辈子的辛苦的回报了吧! 想及此处,不自觉地蔺相如便想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被硬生生地推上悬崖峭壁,显然就是为了背锅而去。可偏偏,就是这个少年郎,硬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在悬崖之上开辟出了一条道路,在不可能中打出了一场惊世骇俗的战斗,说是力挽狂澜于既倒也绝不过分。 这也才有了邯郸城如今的热闹场景。 可偏偏,这样的场景却又刺痛了那些推人上悬崖的那批人。 “嗨!”蔺相如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战场之上所向披靡,朝堂之上却......可惜,自己已经是个半条命了,再不能为年轻人遮风挡雨了!” 蔺相如看着眼前还沉浸在愤懑之中的赵禹,心中所想却是在那千里之外的年轻人,就连赵禹这样身在局外之人都感觉到愤懑,身在其中的赵括,在接到这道不可思议的王命之后,又当是怎样的沮丧之情。 不行,不能让赵国的未来都沉浸在愤懑与沮丧之中,更不能让赵国的未来就此消沉。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就不允许发生! “赵禹。”马车的帘子稍稍放下,干裂的嘴唇轻轻启动。 “上卿!”愤懑中的赵禹立即惊醒。 “上党之地新附,朝中必遣人前去打理。”蔺相如双眼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缓缓道:“我会提议就由你前去任郡守一职。” “啊?”赵禹有些莫名,刚刚还以为上卿是想到了什么办法,却不想上卿这是要调自己离开。 可是,郡守之职虽然地位不低,可自己已经是朝议大夫了,算是进了朝廷的决策圈了,即便要去当郡守,也该是邯郸郡才是,何必去上党呢? 更何况,上党如今,刚刚经历大战,百废待兴,又是刚刚打下来的地方,还跟秦国、魏国接壤,很明显是要以军令为主的,自己过去,恐怕连实权都难拿到。 “怎么,不愿意?”蔺相如看着赵禹笑着说道。 “上卿所言,下官自当遵从,只是上党......”面对蔺相如的提议,虽然明知上卿不会害自己,但赵禹还是有些迟疑。 当然,赵禹的想法也能理解,毕竟这等于是无形地削弱了他的权柄,只是赵禹不清楚的是,没有了蔺相如之后,他赵禹即便在中枢之中,又能有多大的能力与话语权呢? “岂不闻,重耳与申生之故事焉?”蔺相如缓缓问道。 第240章 重耳在外方能安 “上卿是说?”赵禹似乎有些听懂了蔺相如的意思。 “没错。”蔺相如点点头继续说道:“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今日之局势,显然平阳君、楼昌等人已与我王达成了一致,朝议不过是走个过场。汝还未看明白吗?” “不错,若非如此,吾等不可能屡次扑空。定是早有准备才能如此精确地避开了吾等。”赵禹点点头道。 “此事过后,与我王协同之楼昌、平阳君等人必更为我王所重。”蔺相如轻叹了一口气,显然极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稍稍缓了口气,蔺相如继续说道:“而吾的身体又是重病缠身,不定何时就要过去,朝堂之上,便只剩下了你和平原君。平原君为人老辣,世事洞明,又是王叔之尊,占了封君之位,即便对方想要对付,也不容易。只有你......” 赵禹默然。 显然,蔺上卿已经在为他身后之事做着打算。 如今的朝堂两极分化的情况已经形成,一方是以平阳君与楼昌为代表,另一方则是自己和平原君为首领,武将或许能站边自己一侧,但上党一战之后,恐怕恢复实力便已经要耗费掉他们几乎所有的精力了。 若是蔺上卿尚在,凭借着巨大的威信与影响力,或可压制一二,可一旦蔺上卿撒手离去,即便自己一方有武将支持,恐怕也抵不过跟赵王走得更近的“楼阳系”。 一旦双方冲突爆发,自己就是“楼阳系”最好的靶子。 虽说自己的升迁之路虽然也算扎实,但却始终也没有如同蔺上卿一般的硬性的功劳,加上年资尚浅,根基不牢,也没有蔺上卿般的威信,更没有像平原君一般的背景后台。 身处高位,却一无功劳、二无背景、三无根基,显然会成为对手打击报复的第一人选。想及此处,赵禹已经理解了蔺上卿不惜令自己降级也要自己外放的原因了。 只是,蔺相如的考量却不仅仅是这些。在蔺相如的价值体系之中,个人是永远要服从于国家的,若是不利于国家的布置,蔺相如也是不屑于去做的。 “上党者,天下之屋脊,而秦国东出之要道也。”蔺相如继续说道:“因此上党之地,必屯兵累万,凡事必以军事为要。故而,此郡守之位,或许也只有你最为合适。” 赵禹闻言,当然也明白蔺相如的苦心。 楼昌与平阳君携王命而去,自然是将武将派得罪的死死的了,而上党接下来的布防又需要武将们出力,若是以楼昌派系之人前往任郡守,恐怕秦军还未打来,自己就先崩盘了。 当然,以楼昌派系之人的贪婪,满目疮痍的上党显然他们也看不上,更何况随时还有生命危险,不仅仅来自秦军的生命危险。 因此这个上党郡守的人选,要么出自武将内部,要么就只能在自己这一派中选。 上党之战的胜利便已经令赵王坐立不安了,若是再将上党郡给了武将派,恐怕就真的是寝食难安了。 所以,这个人选必须选自文官,甚至,赵王也乐得以此郡守之位做个顺水人情,还了给蔺上卿的闭门羹。 当然,也因为今日自己拖着蔺上卿忙活在城门、宫门的事情,再加上蔺上卿的莫逆之交廉颇老将军的关系,自己一派的人前往上党,武将派估计也能接受。 如此一来,自己一派的人员上任上党郡守,便成了赵国几乎所有的势力的共同诉求。 而蔺上卿,自然也是顺水推舟的就想让自己,这个即将成为楼昌派系的靶子,前赴上党,以避锋芒。 只是,这一味的躲藏,终究不是个事情啊!难道自己要眼睁睁看着楼昌等人将赵国一步步拖向败亡吗? 赵禹的顾虑已经写在了脸上,蔺上卿自然对此也有安排。 “中枢有平原君在,至少朝堂上大的方向不会出现意外。”蔺相如继续说道:“而在抗秦之前线,上党不出乱子,赵国便不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境地。至少三五年之内,赵国可保无恙,明白吗?” “是!下官明白。”赵禹立即答道。 “至于未来。”蔺相如突然轻轻地笑了,有些枯槁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赵禹的肩膀,缓缓说道:“至于赵国的未来,就看你和那位上将军的了。” 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拍在赵禹的肩头,几乎没有任何的重量,赵禹却觉得有千钧的大山压下。 赵禹知道,蔺上卿这是将赵国的未来交到了自己的肩头。 抗秦的前线虽然艰苦,但却也是立功最快的捷径,而自己所缺的,不正是那牢不可破的功劳吗?! 只要自己能够坚持得住,归来之后,便又是一个上卿!到时候会同上将军扫清魑魅魍魉,再现赵国“胡服骑射”之荣光也不是不可能。 想及此处,赵禹心中已经满是战意,显然蔺上卿的激将,成功了。 “回家便行准备吧,我会尽快奏明我王,放你入上党的。”蔺相如看着斗志焕发的赵禹,心中也是欣慰无比,果然自己没有看错人。 微微平复下心中情绪,赵禹随即答应道:“是!” “只是上将军那里?”赵禹微微有些担心地问道。 当然,这个担心并不是自己前往之后会遭到抵制,而是对于上将军赵括的担忧。毕竟若是自己好不容易将敌军给包围,却被一纸王命给逼得放开口子,自己是万万想不通的。 蔺相如闻言,又是长叹了一口气,显然蔺相如也知道对于赵括而言,如何的安慰与激励都是枉然,能不能走出来,只能靠赵括自己。 若是能走出来,赵国便多一擎天玉柱,若是不能,赵国恐怕不仅仅是痛失栋梁那么简单。 不过,自己还是能做些什么的,至少要将可能随着战事结束而到来的打压拦下,至少给赵括一个不受打扰的空间与时间去稍稍舔舐下伤口,思考下人生吧。 “将吾对汝的布置,全盘告知上将军吧。”蔺相如双眼微闭道。 第241章 破秦救秦各伸手 蔺相如知道,虽然有廉颇将军在其中作为中介,但自己也必须通过赵禹对赵括施放足够的善意,如此赵括归国之后才有可能会听从自己的安排。 而善意释放的第一步,就是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进而取得他的信任。 当然了,赵禹将他的来意直接道明,也更容易获得军方的认可与支持,从而更有利于接下来掌握上党郡。 至于,自己对赵括的安排...... 还是那句话: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 摇摇晃晃的马车缓缓地在邯郸的大道上行进着,与来时的匆忙想比,此时的马车显然要慢上不少,而在少了几分的匆忙的同时,也多加了几丝的沉重。 那是对于赵国未来的担忧。 同样在马车之中,大夫楼昌的心情显然要好上太多,甚至还有些兴奋,只是不知道是因为那府邸里堆积如山的十万金币令他如此兴奋,还是终于狠狠落了一回蔺相如的面子,令他兴奋无比。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带着王命的使者队伍,正在范睢的催促下飞速地向着上党的方向进发。 而对于此,上党的赵括等人,根本毫无察觉。 连日的安宁,让赵括的身体好上了不少,虽然尚不能着甲上阵但好歹也能独自站立起了。如今的赵括,正一席白衣孑然一身站在赵军诸将之中。而数十名赵军的将领已然将大大的一座沙盘围得水泄不通,你争我抢地想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占据最佳的进攻位置。 手持指挥棒的廉颇一脸笑意地站在赵括的身旁。多久了!赵军有多久没有如此的闻站而喜了?廉颇已经记不清了,仿佛从三年前,上党战役开打之后,赵军的士卒将领们就没有如此的积极过。 十余万精锐的中高层将领们,都集中到了此处,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样子,显然是闻到了胜利的气息,就如同一群鲨鱼闻到了有人的血腥味。 胜利啊!多么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如今却堂而皇之地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而这一切都是身边的年轻人带来的。 如今胜利的指挥棒交到了自己的手中,廉颇此时心中也是信心满满,势要将这最后一战打好、打漂亮。 轻咳一声,指挥棒随即在沙盘的边角轻轻一敲,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随即聚焦到了廉颇的身上。尽管廉颇身为赵军多年的唯一主将,早该被这样关注的眼神盯惯了,可那灼灼目光中的热辣还是令廉颇心绪一阵的激动。 稍稍压下心中激动的情绪,廉颇缓缓说道:“下面由本将进行此战之部署。” “是!”众将齐声答道。 言毕,廉颇舞动着指挥棒,开始了最后的战役的布置。 而相较于热火朝天的赵军军营,秦军的大寨之中就显得有些萧条了。原本无人愿意的值守的位置,如今却成了香饽饽,一个二个地争先恐后地想要前去守营。 无他,值守营寨的秦军,可以额外获得一顿粮秣充饥。 相较于值守在门前的一击毙命的危险,秦军的将士们更不愿面对饥饿带来的长久折磨。 营地之中,秦军的士气已经低到了谷底,若非武安君白起的名字强压着,或许此时便已经出现逃兵了。 而一旦逃兵出现,即便没有多少人,却也足以致命。 因为一旦逃兵被赵军捕获,赵军立即就能清楚地得知秦军内部的情况,以赵括和廉颇之能,恐怕很快就能推断出最佳的出击时间。 好在,武安君日夜不停的巡视,以及淡定从容的步伐,还是给了秦军将士们莫大的勇气与信心的,即便在每日只有一顿饭的日子里,秦军依旧相信着他们的武安君能够带领他们走出绝境。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武安君如今也是黔驴技穷,甚至仅仅是凭借之前的威名,才令赵军束手束脚。甚至若是此时赵军攻来,即便是白起也难以抵挡,能撑个四五日已经是极限了。 头一次的战斗力,白起居然要靠别人来施以援手。不得不说,这令白起很是憋屈。但即便再憋屈,白起也不会表露出丝毫。 无他,十数万的秦军正看着他! 他,就是这十几万秦军的旗帜,绝不能倒下的旗帜。 因此,即便白起每日只有一餐,也要不断地在营中逡巡,让秦军的将士们看到自己,看到自己,就是希望! 好在,真正的希望已经距离白起不远了! 虽然上党战场上的形势,对于秦军而言正在一步步的恶化,但在那看不清的、没有硝烟的战场之上,形势却渐渐倒向了秦国一方。 战争,从来就是政治的延续。 显然身为二十一世纪青年的赵括,并没有将这句话读透,反倒是这两千多年前的古人,虽然没能总结出这样的话语,却在用他们的行动无声诠释着它的真谛。 秦国的使者们,正发挥着令人难以想象的作用。不仅在邯郸,也在魏国大梁。在秦使的撺掇下,魏王的心态也渐渐地倒向了秦国一方。 当然了,如今的魏国战兵已经大损,便是心里对赵国有些龃龉,也断然不敢、也不会在赵国明显占优的情况下,跟赵国撕破脸。 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这是魏国如今唯一的选择。当然,该表明的态度还是要稍稍表明的,否则魏国就真成了赵国的附庸了。 因此,派出使者,往邯郸找赵王一叙,也是应有之意。 而仅仅是这样,秦国的使者便已经算是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在没有得到赵国的说法与补偿前,魏国再不会增援赵国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当务之急,还是上党的战役。 清晨里,赵军十数万大军终于混编完毕,低沉的号角悄悄吹响,一队队的赵军踏着鼓点,并成整齐的队列,开始在壁垒之中集结了起来。 中军帐中,重伤在身的赵括却是穿起了沉重的铠甲,腰间一柄长刀,头戴一顶银盔,一双虎目静静地扫过眼前的一个个激动的面孔。 破秦就在今日。 第242章 大军欲出王使至 “多余的,本将不再多说!”赵括冷峻的面孔上没有一丝的笑容,严肃的面容简直让人以为被包围的是赵军而不是数里外的秦军。 吃过了半场开香槟的苦的赵括,可不想再吃一遍。 兵者,生死存亡的大事也,即便自己这边有着绝对的优势,赵括仍旧将此战当成苦战来打。一应的准备甚至都是按照最高的规格制作,生怕被该死的白起抓到一丝丝的破绽而就地翻盘。 好在麾下众将士在廉颇的调教下,既充满着斗志,也不乏对秦军的小心,坚毅地眼神令赵括感觉到安定。 “破秦就在今日。”赵括“噌”的一声拔出了腰间长刀,众将也纷纷抱拳准备领命。 正要下达开拔的将令之时,却听帐外一声长报。 众将官们也是一脸紧张,且不说临时被打断出征之令对于士气的影响,这临时的奏报又该是怎样的紧急才会如此地唐突? 赵括心中一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如此紧要关头,哪个不长眼的斥候敢来汇报?除非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影响到大局的。 没有办法,大招的前摇已经被打断,赵括虽然有些气恼,但也不好在众人面前发作。声音冷冷地道:“进!” 一名斥候闻令而入,随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低头道:“禀上将军,平阳君携王命旗牌,已至大营之外,正向中军而来。因其王命在身,校尉无可阻拦,特命末将前来保信。” “嘭!”的一声。 赵括的手狠狠砸向桌面,携王命旗牌直闯中军大帐,来人还是反对上党之战的平阳君,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来者不善了。只是赵括更郁闷的是,麾下的将士见着所谓的王命居然就不敢挡了?! 学学人家细柳营好不好!什么王命使者,什么狗屁旗牌?就连皇帝亲自来了都不好使! 气归气,但通过了此事,赵括也终于清楚地知道自家大军相对于真正的精锐大军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当然,如何整军备武那是之后的事情了,目下要紧的是如何应对所来者不善的所谓王使。 赵括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些犯嘀咕了,莫不是那《琅琊榜之风起长林》中荀首辅临阵阻军的戏码要在自己的身上上演一遍? 不应该啊!自己就算是功高盖主,那也是打完了这场仗之后的事情啊!更何况此战的意义,便是赵国的三岁孩童也当知晓,怎会在此时——战局最关键的时候横加阻扰呢?赵括不信赵王会如此鼠目寸光。 不自觉的,赵括的眼神就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老者——平原君。 而在场诸将也将目光投向了平原君,谁叫他也是刚刚从邯郸而来,还是来人平阳君的亲弟弟。不看他看谁。 被一道道热辣的目光所灼烧的平原君表示:我不知道啊!完全不知道的那种。 甚至平原君也是一肚子的疑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自己回不去了不说,怎么又派王使来?是不放心赵括,还是不放心自己? 看着一脸茫然的平原君,赵括心中的疑虑更重了。 朝中的情形,赵括在出征之前便了然于胸,大致的两派可谓是泾渭分明,蔺相如和平原君赵胜为首的两股人马可以说是抗秦派(当时蔺相如还没托付给平原君),而以平阳君赵豹和楼昌为首的人马则是亲秦派。 因着上党的关系,武将一系甚至赵王都偏向与抗秦派,因此朝堂的风向一直是抗秦派压倒着亲秦派。 可是如今,抗秦的主力全都在外,剩下一个蔺相如,据说身体已经快不行了。换言之,如今围绕在赵王身边的几乎全是亲秦派。在这样的情况下,赵王会有怎样的改变,殊难预料,而好死不死的王使有是个亲秦派的首脑,要说里面没鬼,赵括绝不相信。 大军成行在即,先锋甚至已经试探性地在进攻秦军的虚实了,只待大军一到便能对秦军展开合围和决战,调兵遣将数日,沙盘推演数十道,就是为了这一刻,赵括不允许自己功亏一篑。 当然,赵括自问没有老王爷一般的睿智与沉稳,也没有长林王府般深厚的人脉,更担不起一个违抗王命的罪名。 因此,避而不见是最佳的办法。 而想要避而不见,就要将来使拦住,显然靠麾下的这群军卒是不得行的,不论是出于对王命的敬畏,还是其他,连营门之外都拦不住,更别说军营之内了。想来想去,或许只有一人能挡住来人的脚步。 当然,这样的做法也已经足够的惊世骇俗了。但,事到如今,赵括也顾不得了。与其受人制约,不如果断出击。有什么事儿,打完仗再说。 赵括的眼神随即又看向了一旁的平原君,毕竟那王使是平原君的亲哥哥,而平原君自己也本身就是王使。 “平原君,大战在即,不便接待王使,不若由您前往接待安抚一番,何如?”赵括随即开口说道。 闻言的众将解释愣在了当场。 这是要躲着王使的模样啊!还能这么操作的吗?那可是王使啊!携王命旗牌而来的那种。就连一旁的廉颇与田单也是深深皱眉,认为赵括的举动稍有不妥。 倒也不怪他们,这个时代里,王命大于天的信念可以说是根植在每个人的心底。可惜,赵括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当然,若是他们知道来的使者或许就是来强压出兵的,或许心中便是另一番的念头了。 好在,平原君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更比之在场的将领们要敏锐得多,很快便也想到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王使,可能对即将展开的决战带来怎样的变故,因此微微思索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应下此事。 毕竟来人是平阳君,若是旁人,哪怕是身份第一层次,平原君也不好阻拦,可是平阳君赵豹嘛......那是人家平原君的亲哥哥,一直被平原君压制的那种。 “是。”平原君微微抱拳,算是应下了此事。 第243章 兄弟相见军帐外 短短的一个“是”字,已经超越了旁人太多了。 平原君作为一个派系领导者该有的担当,以及一个优秀的政客才有的敏锐、变通与果断,更是在其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尤其在一众将领包括廉颇和田单等人的愣神面前,更显示出了平原君的与众不同。 战国四公子之一,却也名不虚传。而同为战国四公子之一的魏国信陵君,也在大梁城中暗暗舔舐身上的伤口...... 当然现在的魏国还没有资格再度走向上党这个博弈场。 这边平原君既然已经应下了,随即也不做停留,向众将士微微抱拳一礼,仿佛再说:众将且继续商议战事,王使自有本君料理。随即一撩襟袍,便往中军外拦截王使平阳君而去。 只可惜的是,前来军营的王使者不仅仅是平阳君一人...... 看着远处正风尘仆仆向着自己走来的一群人,平原君眼睛一缩,脑袋轰的一声炸了!只一瞬间,平原君就知道这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挡得住的了。 不远处走来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亲哥哥平阳君赵豹,还有上大夫楼昌,这也就罢了。那二人身边穿着玄色长袍,戴着玉制高冠,梳着特意发式的是何人哉? 平原君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秦国的相国范睢吗!怎么会合自己家的大臣一起出现,还是出现在中军的大营之中? 根本不用想,平原君也知道大事不好了。随即拉过身边一名赵卒,也顾不得他是何身份,快速说道:“速速告知上将军,来人不仅是平阳君,还有楼昌和秦相国范睢,事不可为,请上将军速作打算。” 好在身旁的赵卒也是个机灵的,看着眼前平原君一脸焦急的模样,立即明白了事情的紧急,拼命记下平原君的话语,也不再见礼,二话不说,将手中拎着的长矛甩给身旁的同袍,拔起双腿就往中军主寨中跑。 一边跑着,一边在嘴中复述着刚刚平原君的话语:“事不可为,速做打算......” 平原君眼看着身边的赵卒匆忙跑去,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有些病急乱投医了,一个小卒能否记住自己刚刚的话语,尤其其中还有好几个名字。只是眼见着来人就要到了自己面前,显然已然没有补救的机会。 平原君也只能是听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吧! 变幻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平原君随即就向着平阳君的方向迎了上去。 “哈哈!平阳君,未曾想到如此之快吾等边又再见了!”几乎在看清平阳君的一瞬间,平原君便迅速冲了上去,对着平阳君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根本不给平阳君和周遭之人反应的时间。 一手揽过平阳君,一手在肩膀上轻轻拍着,仿若许久未见的兄弟一般,眼中甚至还含着几点泪光。若是不知道的,真要为这战场上“久别重逢”的兄弟情所感动。 就连平阳君也有些意外自己兄弟的举动,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做这小女儿姿态,更何况两人分别也不过数日而已,有这么想念自己吗? 或许是因为身在战场的缘故,这才越发思念亲人? 也只有这样的解释了,平阳君自顾自地说服着自己,毕竟平阳君还是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一旁的楼昌也没想到平原君会亲自前来迎接,更没有想到平原君会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但也仅仅是一番惊讶罢了,毕竟那是人家兄弟之间的事情。 只有冷眼旁观的范睢似乎看出了平原君的企图——拖延时间! 绝对是在拖延时间,漫说王室之中即便是亲兄弟能有几分兄弟之情,单单是分离的这短短时间,根本不至于如此地激动到如此的地步吧?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甚至平原君出现在这里本就不太合理。 若是要迎接,那应该是赵括这个大军的主将前来迎接,退一步,也该是廉颇出面迎接王使,绝不该是平原君这个文人代表大军前来迎接的。 因此,范睢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平原君就是前来试探,顺便进行拖延的。 可是,即便知道了平原君的意图,范睢对此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打断人家两兄弟的重逢之情吧? 有何不可?! 范睢当即就要出言提醒平阳君尽快找到赵括宣读王命,却见平原君仿佛已经猜到了他的举动,倏的一声终于与平阳君分开。 正当范睢心情稍稍放松下来,以为可以继续去赵括之时,那边的平原君又开口了:“来时还算顺利吧!上党的山路很是不好走,坐在马车里那叫一个晃啊!小弟我的这把老骨头差点给颠碎了。你应该没事吧?” 说着,平原君又拍了拍平阳君的肩膀,俨然一个“哥哥”关心“弟弟”身体的场景。 “还好!”平阳君倒是不以为意,也笑着回道:“吾骑马来的,未坐马车。除了双腿有些酸涩外,其他倒还好。” “那就好......”平原君点点头道:“早知道本君也骑马了,你是不知道......” 眼看着平原君就要将一个简单的迎接变成了茶话会,一旁的范睢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平原君越是不慌不忙地扯东扯西,就越表示赵军的行动近在眼前,否则当不至于让赵胜在此进行如此明显之拖延。 这要是让赵括趁着这个机会将大部队从自己的眼前给调了出去,那自己不得被气死过去? 甚至就连一旁的楼昌也有些意外了,毕竟这些话语即便要问,也该是坐定之后进行的话语,绝不该出现这样的迎接的场景之中。 有些受不了的范睢,也只能不顾礼仪,出言打断平原君道:“君上,我等还未宣读王命,不若等吾等宣读王命之后,再行互诉情谊,如何?” 平阳君眉头微皱,尚未出言,一旁的平原君却是先行开口了:“这位是?” “外臣,秦国相国范睢?”范睢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范睢?”平原君喃喃自语道:“汝为秦臣,何以出现在我赵国王使队伍之中?” 第244章 未斩楼昌平原悔 一句问话,直接将范睢问得脸庞通红。 为何?能为何,不就是战场上没打好,战场上得不到的,想要谈判桌上得到嘛。以你平原君的睿智,会不清楚、不明白? 这么示弱的话语,当然没法直接说出来。 显然,对面明知故问的平原君为的就是羞辱秦国的相国范睢。虽然结局或许并不能改变,但至少也为自己、为浴血奋战的赵军士卒们稍稍出口恶气,当然,若是能将那范睢气糊涂了,再多拖延点时间也是好的。 只可惜,平原君的算盘打得好,可依旧架不住自家人的背叛。 “平原君说笑了。”一旁的楼昌眼见着范睢就要吃亏,当即便开口解围道:“秦相乃是我王特意请来之贵客,一同为解决上党之战事而来。” 好吧,一句话把赵王也带了进来,再若贬低秦国的范睢,那就是在说赵王的不是了。甚至话里话外,上党的战事是赵国请秦人来媾和一般。要知道,军帐之中,可是正准备出兵全歼秦军的啊喂! 若是秦人说这话也就算了,偏偏说这话的人还是自家赵国的上大夫,这令平原君再如何在辩驳? 就连平阳君闻听了楼昌之言,脸色也是一紧。不管怎么说,这仗是我赵国打赢了吧!怎么能涨他国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更何况还是在大军的营地之中! 还好声音不大,若是让大营中的厮杀汉们知道了他们的奋勇杀敌竟然变成了楼昌口中的“特请秦人来解决战事”,立时便是营啸也说不定。 而一旁的平原君心中更是怒不可遏,眼见着脸上原本就是装出来的兴奋与开心几乎一瞬间消失不见。 早到的这几日,平原君亲自查看过被反复争夺,埋下无数忠骨的丹水壁垒,亲眼看到了赵括那满是刀箭伤痕的铠甲以及胸前拳头般大小的伤口,亲耳听到了赵括身为一军主将是如何身先士卒在战场上不顾锋矢奋勇拼杀的全过程的 还有伤兵营里,那无数的断手断脚的伤卒,声声哀嚎宛在耳边; 以及树立在山林之间无数的无名坟茔,列列忠魂似依旧在天地间守护着赵国的土地。 无数人拼尽热血才换来的局面,却被楼昌轻飘飘的一语抹杀,是个人都不能忍! 平原君甚至已经有点而后悔了,后悔没有看清楚楼昌这个披着赵人外衣的秦狗的本质,后悔没有在战前按照赵括的要求,力劝赵王先斩楼昌祭旗,以致于如此秦狗竟然敢在我十余万大军的营地之中狺狺狂吠! 稍稍偏过头,平原君冷冷地看着上大夫楼昌。 “楼昌大夫!赵臣与?秦人焉?!” 平原君很想如此质问楼昌,可是理智告诉他,这样的责问除了将情况变得更糟,让一旁的范睢看了笑话去外根本毫无意义。 暗自吞下这口气,平原君继续冷冷地盯着楼昌,眼神中的冷冽之色宛如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眼见着平原君气势的变化,平阳君虽也知道是楼昌的话语有些过了,但如今的二人却是绑在了一条绳上,即便不愿,平阳君也必须对这位盟友救上一救。 “平原君。”平阳君刚刚开口,便见平原君冷漠的眼光扫来,一股惶惶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这或许就是血脉的压制吧。 好在,手中的王命帛书总算是给了平阳君一些勇气,微微咽了口口水,平阳君继续开口道:“平原君,王命已至,还请带路至中军帐中。” “是极是极!”一旁的楼昌也赶忙接话道。 虽然平原君的眼神冷冽,楼昌倒也根本不怕,毕竟自己好歹也是赵国的上大夫,虽然比之封君的平原君有点儿差距,却也不是对方能够随意拿捏的。 更何况,在这个刑不上大夫的年代,自己十万金在手,即便是赵国混不下去了,他楼昌也大可投奔他国,譬如如今已经建立了良好关系的强大的秦国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因此,楼昌的接话倒不是他怕了平原君,只是想要尽快宣布王命,以免发生其他意外罢了。 只是,楼昌不知道的是,在秦国的眼中,若是没有了一个强大的赵国站在他的身后,他楼昌根本一文不值,谁会喜欢一个二五仔呢?而他从秦国敲诈而来的十万金,一旦失去了赵国的庇护,很快便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甚至都不需要平原君动手,秦人就不会放过他——毕竟一个失去作用的二五仔,最好的归宿就是把吃进去的全吐出来。 闻言的平原君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了,只是不知道那边赵括是否做好了准备。 却说那名报信的赵卒倒也没有辜负平原君的“信任”,三步并作两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冲回到了大帐之外。 随着一声急切的喊“报”之声,又将赵括的下令打断。 冷冷的声音再度从中军帐中传来:“进!” 闻令的赵卒,立即掀开门帘,报名而入。 只见偌大的中军帐内,一色的红衣铁甲,将领云集,只是这气氛着实有些压抑。 每个将军的脸色似乎都有些铁黑铁黑的。尤其是站在中间主位之上的上将军,原本因为失血而白皙异常的脸色几乎都黑成了锅底。 一双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刚刚进帐中的赵卒,极有一口吃掉赵卒的意思。 倒也却是怪不得赵括等将军,若是你就要抵达兴奋的极点时生生被打断,也会面如黑铁的。更何况,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要是一个心理素质不过关,就此落下“终身残疾”也是说不定的。 好在,赵括的心理还算强大,也没有怪罪赵卒的意思,只是缓缓令其道明来意而已。 不敢有任何的耽搁,赵卒赶紧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复述起平原君的话语道:“平原君令小子向上将军传话,来人不仅是平阳君,还有楼昌和秦相国范睢。平原君说:事不可为,请上将军速作打算。” 静...... 话音落,大帐之中随即陷入一片的死寂之中。 第245章 噫兴难言战即止 话至此,任谁都明白,自家大人与秦国的相国组合在一起,在这样的一个时间节点,出现在自家的大营之中,意味着什么。 还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自己等数十万大军在上党打生打死,好不容易占尽优势之时,后方的大人们已经将他们即将到手的胜利成果全数给出卖了呗! 很快,原本热火朝天想要与秦军好好赶上一把的中军帐如同被冰封了一般。 每个将军都有些垂头丧气,更是忿忿不平!凭什么?!无数的念头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盘旋:想不通、看不明,甚至是说不出的恶心...... 将领们恍然明白了刚刚为何上将军要让平原君将王使阻挡一番,只要没有接到王命,便不算违抗王命。 想道此处,众人似乎又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不约而同的,众将领的眼神便看向了赵括。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上将军,您下令吧。甚至一旁的廉颇和田单将军也将目光投向了赵括,大有上将军一声令下,末将便立即率军杀出的意思。 赵括也很想再将长刀拔出,大手一挥,下令出兵,随即风卷云动,大军轰然南下。 可惜,如今的情形下,赵括已经不能再这么做了。 无他,恐败耳。 不说如今平阳君等人恐怕很快就会突破平原君的阻扰,来到自己的帐前,一旦自己下令,极有可能直接撞在其怀中,到时候底下的将领该怎么办?是继续执行自己的将令,还是遵王命而行? 赵括不敢赌! 甚至即便平阳君没能堵截到自己,各营主将也都领命而去了,这仗依旧有着极其严重的风险。 因为众将士都已经明了了赵王的意图,平阳君等人甚至不需要策反全军,只要有一两万大军愿遵王命而行,留驻壁垒不出,赵括和廉颇的全盘部署便会被打乱,对面的白起一旦冲着这个明显的缺口冲杀而来,此战的结果就此改写也是可能的。 要知道,听命与王上,虽然有暂时的憋屈,但在战后势必会得到王上的重用;而随赵括之行,即便最终击败了秦军,恐怕也是个过大于功的结果,甚至还会令赵王心生忌惮,最终被调离军队郁郁而终也不是没有可能。 底下的将领们如今虽然一个个义愤填膺地想要趁着王命未传的机会,出兵跟秦军做过一场,可一旦回到各自营中,心头冷静下来之后,心态会不会发生变化,决定会不会产生偏差,谁也不知道! 赵括依旧不敢赌。 退一万步讲,大军上下全都遵赵括之命而行,根本不理会带着王命前来的平阳君等人,一心就想揍秦军。 可是,在全军都知晓了王上意图的情况下,对于士气的打击会有多大?与秦作战之时,战力又会因此损失多少?还能不能对秦军形成压制?面对秦军亡命的一击,深受打击的赵军又还能不能经受住考验? 赵括依旧不敢赌。 显然,赵括的威信虽然已盛,却也还没有达到长林王府两代人丹心碧血留下的无上威名的地步,而赵括手下的军卒虽然也算强悍,但却也没有长林军那一脉相承的舍家为国的精神,也更没有以一当十的战力。 一月多的鏖战,自己更是身受重伤,没有谁比赵括更想歼灭当面的秦军残部了; 数日的费尽心力地阻断秦军的情报,悄悄调动、集中兵力,赵括恨不能立即就率军杀到秦军的面前。 可是,理智告诉赵括:不能! 赵括何尝告诉天下:此战赵军上下皆是听我赵括之令行事,此战之后,不论何种罪名,我赵括一人担之! 赵括又何尝不想高举长刀,大喝一声:“噫兴,随我杀敌!”随即扬鞭策马,身后应者景从。 赵括何尝不想留下一个恢弘的故事给后人看,至少也不枉自己来者战国一趟。 可惜,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论兵、将、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允许赵括如此妄为,而赵括也好、廉颇也罢,都已经没有了必胜的信心。 那句“噫兴,随我杀敌!”,赵括是无论如何喊不出来的。 轻叹了口气,赵括环视周遭,目光炯炯有神,却又清列异常,赵括心中很清楚,从平阳君几人踏入营寨的那时起,此战便已经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不用想,秦国已经和远在邯郸的赵王达成了媾和的条件,包围圈中的十余万秦军,想要再行歼灭之举,怕是不能了。只是,赵括看着满堂的愤怒与不甘,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想要从赵某手中脱逃,没有那么简单的——不死也得让你脱层皮。 电光火石之间,赵括已然在重新布局之中。 一时间,中军帐中焦躁不已,却又寂静无声。针落可闻的中军帐内,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赵括最后的决断! 而被重兵环绕,本该静悄悄的帐外,不知在何时已经响起了熙熙攘攘的声响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显然是平原君已经抵挡不住平阳君等人的咄咄逼人,正一步步地向着中军帐的方向后退者。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啪的一声,赵括将长刀插回了腰间, 小小的一个举动,在场主人心中便都是一紧,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的轻松。 大家都明白,赵括的这一举动,实际上已经说明了赵括妥协的决定,众将士心中不免多出许多的遗憾与不值,心自然像被狠狠地揪了一把般的难受。当然,这样意味着主将都无需在王命与将令之间做出抉择了,身上的担子也似乎因此轻了许多。 “既然王使已来,诸君岂有不与本将一道前往迎接之理?”赵括的脸色依旧难看,但话语之中却已然轻松了许多,显然不仅从被赵王出卖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也似乎想到了要如何应对之策。 不待众人反应,赵括披风一甩,便第一个走出了中军帐外。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还是在廉颇和田单的带领下,紧随着赵括的步伐,依次步出帐外。 不远处,几个身影已经能模糊地看清轮廓...... 第246章 王命至卖价太低 赵括倒也不急,直到他们来到了跟前,这才移步上前。 眼见着中军帐前,突然呼啦啦地出现了一堆的人,平原君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这应该是赵括已经放弃了。 虽然平原君也知道放弃已然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但心中还是不由得觉得十分的可惜。 在军营的这几日,平原君可是切身的感受到了全军上下十余万人为了歼灭秦军所做出的不懈的努力。上至赵括、廉颇等高级将领,下至最普通的士卒,无不摩拳擦掌地要誓要将秦军残军留在上党境内。光是大型的军事推演,中军帐中就不知演练过多少次,杀至酣处,甚至是通宵达旦。 可如今,就在临门的一脚之时,被人生生绊住了腿,就连身为半个局外人的平原君也直呼可惜不已。 然而,木已成舟,多思无益。随即快速上前,引导者王使平阳君等人,向中军帐迈进。 一旁的平阳君几人,见赵括率领着诸将士出帐迎接,显然也明白了赵括已经放弃了拖延的战术,当即兴奋不已——任你百般神通,还不是要屈服在吾等手下。 很快,两拨人马终于相见。 已经占据胜利位置的平阳君等人倒也没有要作威作福的样子,反而对着赵括先行见礼,二人齐齐道:“下官等见过上将军!上将军辛苦!” 毕竟如今在人家的场子,还是带着砸场子的王命来的,若是自己再嚣张不已,王命或许赵括会接,但自己等人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可就说不准了。万一眼前的年轻人一怒之下失了理智,那可就难办了。 闻听平阳君与大夫楼昌的见礼,赵括倒是对此二人的评价上升了一个台阶。毕竟,莽汉不可怕,能伸能屈的人,对付起来,才更加麻烦。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来者先行见礼,赵括倒还真不好立刻就翻脸,当即也抱拳道:“末将赵括,率上党全体将士,恭迎王使!” 该有的面子活,赵括还是会做的,但显然,相较于对待平原君,赵括等人的态度不止差了一筹,就连跪拜之礼,赵括也默认的省了。 好在,对面的作为正使平阳君也是个懂事情的,也不想跟全部的赵军结下梁子,随着赵括的躬身,便立即上前,扶住了本也不准备下跪的赵括,道:“上将军严重了!” 赵括不动声色,也不想再跟眼前的几人虚与委蛇了,毕竟如今战虽然打不起来了,但还需要布置一番,所以时间依旧紧急。随即赵括便开口问道:“如今大战在即,不知王使远道而来,所谓何事?” 可以说赵括的话语已经很直白了,几乎就是在说:有屁快放了。 面对赵括的快语,平阳君倒也不恼,毕竟这样的态度才是他们所预想中的赵括该有的态度,若是一直彬彬有礼,那就不是武将赵括了。 当即,平阳君微微一点头,从怀中掏出王命帛书,当众便念了下来。赵括遂单膝跪地敬听王命。 “王命,曰:上党之战,耗时三年,损卒累万,已干天和,庶民皆苦。今受秦国所请,欲以陶邑之地而罢两国争端,寡人上体天心,下思民意,决议从其所请。 令:上将军赵括,接所王命后,放归上党之秦军。上党既定后,即行率军凯旋,大军至邯郸之日,寡人必降阶而迎也。” 言毕,平阳君收拢好帛书,双手递到了赵括的手中。 正在赵括愣神的功夫,王命帛书便已经递到了赵括的手中,然而赵括却依旧恍若未觉。心中不断盘算着得失利弊,显然,赵王这样的决定,赵括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虽然赵括已经猜到了王命的内容,但真正接到王命之时,赵括还是有些发懵的!一是不相信赵王还真的令自己罢兵休战、放归秦军;二是惊讶于秦国居然只付出了如此小的代价就换得了上党十余万精锐之师。 没错,至少在赵括的眼中,这陶邑之地的代价实在太小太小了,甚至连代价都算不上。因为身为后世之人的赵括很清楚,如今的秦国的国策乃是“远交近攻”,而陶邑所能给到秦国的帮助几近于无,哪怕它的确很富庶。 相较于陶邑,河内之地、河东之地,乃是锁住秦军东出的命门。要知道河东、河内之地,可都是易守难攻之地,即便是韩、魏两国已经弱得不成样子了,秦国也是在白起这位杀神的带领下才好不容易打下来的。 若是赵国有了其地,不仅可用其表里河山大增国力,更是可以牢牢地锁住秦国东出之路,至少是其北面之路。 换言之,秦军若还想东出,势必将目光投向南部,投向楚国。失了河内、河东的秦国,便如三国之失了荆州的蜀汉,只能出祁山而攻,其效果可想而知。 而一旦秦军目光南向,不仅将大大降低对于赵国的威胁,即便秦军在南面得手,也能给赵国争取到充分的发育时间。 甚至,若是有可能的话,赵括还想将赵国在中原的那几块飞地给了秦国,从而以中原之富庶,再度影响秦国的国策。 只是,因为历史的局限性,赵王也好,其他人也罢显然并不能察觉出其中的关键。 当然,以十数万秦军,才换得陶邑之地的十余城,众将还是觉着有些不值的,甚至是无法接受的。别的不说,至少河内地的野王城给割让吧?否则如何确保上党之后的安全? 放归秦军本就令众人难于接受了,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不值的价码,闻言的众将也是牙齿紧咬,闷声不吭。 基于这样的想法,前方赵括的愣神,在众人的眼中也变成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眼见着赵括身上的戾气越来越明显,身后的诸将,包括廉颇和田单,甚至是平原君在内的诸人都大气不敢出。 可偏偏就有那不怕死的,一旁的楼昌不知为何却在此时作起了妖。 “恭喜上将军!”楼昌双手抱拳,脸上的假笑与得意是藏也藏不住:“我王竟要以降阶之礼迎接上将军,这可是旷古未有之荣啊!还不速速接王命哉” 众人闻言,纷纷怒目圆睁地看着楼昌...... 第247章 接下王命斥楼昌 这是哪门子的殊荣,简直是羞辱! 所谓降阶之礼,乃是王上从迎接的台子上下来,因此称为降阶,除了接见他国君王时之用,只有外征大将凯旋之时才用的礼仪。 若是将秦军彻底屠杀殆尽,有此降阶之礼倒也算是正常。可偏偏,这议和而毕的战事,虽然也算是守住了上党,但此功却用不上降阶之礼。当然,以赵王的角度来看,用此降阶之礼,那是对赵括和麾下大军的补偿,可在赵括等当事人的眼中,此礼却与羞辱无异。 王命中一言带过也就算了,楼昌还特意地说出来,那不等于指着鼻子在骂:就你们这点功劳也配降阶之礼? 可是,赵国的这数十万大军当真不配吗? 明明是你们不让我们建功立业,却反而污我们无能建功?众将心中别提多委屈了,随即纷纷义愤填膺地盯着楼昌,更有人的手已然摸向了腰间的长刀,就等着赵括一声令下了。 看着迟迟未接令的赵括以及身后蠢蠢欲动的将领们,眼见着事情就要朝着最不利的方向发展,一旁的平原君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看了看好整以暇的秦国相国范睢,平原君很清楚“赵军不能乱!” 随即赶忙上前两步,对着赵括的耳边轻轻耳语,没办法,如今能解此局的只有赵括。之所以是赵括而不是其他人,原因很简单:不论是出于对赵国的责任,又或是利于自身的考虑,赵括都必须约束手下,同时接下王命。 平原君用只有二人才能听清的音量小声道:“平阳君身上还有一道王命,若是将军不接王命,平阳君将夺将军之军权。楼昌之语,或就是为激怒众将而来。为赵国计,还请将军暂歇雷霆之怒,接下王命。” 赵括其实对楼昌的激怒之语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他并不是很看重所谓的礼遇,身在二十一世纪,习惯了“人人平等”说法的赵括,很难对什么“降阶之礼”有什么冲动的感觉。甚至连狄胖胖打个小叛贼都能降阶,好像也不是多大的礼遇。 当然,平原君的话语还是惊讶了赵括。 赵王居然想要用平阳君来替换自己?这可比用自己替换廉颇还要离谱啊!至少自己还算是个将军,也跟着自己的老爹——马服君打过几场仗。平阳君呢?恐怕连长刀都舞不动吧! 若是让平阳君做了主将,恐怕自己好不容易留存下来的战力也将随之毁于一旦了。 点点头,赵括终于双手平摊开来,朗声道:“微臣接令!” 短短四个字,却令人听得无比的憋屈,身后更有将领以拳砸地宣泄着自己心中的愤懑。身后的廉颇与田单二将闻言也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面的楼昌倒是有些意外,自己如此挑拨,赵括居然都能忍得住?这还是自己印象中的将军的模样吗? 好在,正使平阳君也是微微觉得有些可惜,若是赵括能够严词拒绝,哪怕是稍稍吐露出半个“不”字,自己就能掌控全军,而击溃秦军的名头或许就将落在了自己头上。显然这其中少不了刚刚在赵括身边低语的平原君的“功劳”。 想到了此处,平阳君甚至有些后悔刚刚轻易被平原君套出了老底。不过,一来,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二来,若是真将这十数万大军交到自己的手中,平阳君还是有点儿慌的。 双手递过王命帛书,平阳君随即便将赵括扶了起来。 “这位乃是秦国相国范睢,后续事宜,上将军可与范相国一同商议。”平阳君一手指着一旁的范睢,一边对赵括说道。 “其实也没啥商量的,上将军下个条陈,令界牌岭开门便是。至于陶邑之地,将军可随时接受,我王之诏命当已经抵达陶邑。”看了一场好戏的范睢,随即登上舞台,笑眼盈盈地说道,言语之轻易仿佛在市场中挑拣菜叶般。 “是极,是极!也没有什么可商议的。”一旁的楼昌也跟着平阳君的话头说道。 此言出,众人看向楼昌的目光越发冷冽,若是眼神能够杀人,恐怕楼昌此时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可惜并不能,甚至众人对楼昌这样明显的卖国行为还无可奈何。就连同来的平阳君眉头也是微微皱起。 但楼昌根本不带怕的,因为楼昌很清楚:只要赵王信任自己,自己自然就能在赵国的朝堂上屹立不倒! 也正因为如此,楼昌才能如此的肆无忌惮。 只可惜,他遇到了赵括,一个从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家伙。 “言说无可商议者何人哉?”赵括冷冽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闻言的众人显然也是有点儿懵,身为马服君之子的赵括怎么会不认识自家朝堂的上大夫楼昌呢? 一旁的平原君更是疑惑,明明赵括在出征前还说过要楼昌的头颅祭旗的话语,怎么会不认识说话者是谁呢? 不过平原君很快便反应过来——赵括这是要搞事情啊! 虽然也怕赵括搞出什么大动作来,但憋屈了一整场的平原君还是决定帮赵括一帮,毕竟王命已经接下,再大的动作能大到哪里?斩了楼昌?那好像也不是不行...... “禀上将军:出言者乃王命副使,上大夫楼昌也。”平原君在一旁回答道。 “哦?”赵括随即看向楼昌,缓缓道:“正使尚未言语,何时轮到副使出言决定?况我王之命,只是令你传令而来,仅王命已接,尔等之责已尽。何以狺狺狂吠之语,而行越俎代庖之事?又是谁给汝之权利,替本将答话?楼大夫,你眼中尚有本将,尚有我王乎?” 一句三问,直接将楼昌给问懵了。 这是上纲上线了,一个回答不好,赵括便是以“不遵王命,唐突王事”为由,直接斩了楼昌,也在合情合理。甚至于因为楼昌刚刚的话语实在太得罪人了,加上赵括冷冽的气场,现场竟是没有一个人为楼昌说话的。 赵括身后的将领们更是一个个地直呼“爽利”! 第248章 欲过关者先缴械 不过,楼昌能做到上大夫,显然也不是痴傻之辈,眼见着被赵括抓住了话柄,形势也极其不利于自己,当即改变策略,双手抱拳,扑通一声便拜倒在地,答曰:“下官失言,请上将军责罚。” 赵括当然不能杀了他,至少不能在此时。 之所以借题发挥,一是要借此消一消自己和麾下将士们心中的郁结之情,二也是要借此落一落来人,尤其是秦相范睢的面子,以利于接下来的谈判。 不再理会跪地的上大夫楼昌如何在心中诅咒,赵括径直看向了范睢,冷冷说道:“上党境内,尚有至少十一二万秦军残部,想要走!可以,应我三个条件!” “这?”这回轮到范睢目瞪口呆了,不过,范睢何许人也,当即便反驳道:“上将军,我王已然与赵王达成协定,将军此语,乃是置赵王于不信之地。还请将军慎言。” “哦?是吗?”赵括冷笑道:“我王之令,本将自当遵守,只是本将所接之王命,只说放归秦军,可未曾言说要如何放归,何时放归。” 不待范睢继续反驳,赵括便继续说道:“若是范相国不急,本将倒是愿意再留秦国诸军于上党,相国是知道的,我赵人向来好客,便是留客个一月半月的也不嫌多。” “你!”范睢立即就要反驳。 可是赵括却依旧打断道:“当然,若是相国急,本将也当体念秦军思乡之情,不如一日放归一人,相国以为如何?” “哼!”范睢眼神如刀,双眼微眯,看着赵括冷冷道:“上将军就不怕本相国回返邯郸,到你家大王面前参你一本?” “若是相国有所疑议,当然可以上告我王。”赵括丝毫不惧,甚至有点儿想笑:“只是邯郸路远,相国还是要尽快动身才是。” 范睢闻言,又是深深看了赵括一眼。显然范睢不可能回返邯郸,这一来一回之间,恐怕赵括早已率军南下了。范睢知道:今日不论如何也要与赵括达成协定。 随即范睢的眼神看向了平阳君和楼昌。 已经被赵括好一通吓的楼昌此时还没缓过神来,显然根本无力对抗赵括的锋芒。 平阳君见范睢的眼神看来,心中一叹,身为正使,他可不仅仅是来传达个王命的,最为核心的还是要促成秦军撤离之事。 哪怕知道赵括不好惹,平阳君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略略思考一番,平阳君总算是找到了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随即便对赵括说道:“上将军!我王之意,还是要尽快放归秦军,毕竟秋收已近,若是大军孤悬上党,今年的冬天,赵国可就难过了。” 此言倒也不虚,可是同样的情况也会发生在秦国。而若是要消灭秦军,不过是几日的时间而已,断不至于耽误秋收。更何况,已经收缴了秦军在光狼城和界牌岭的粮秣,赵括现在是阔得很! 显然平阳君所言的理由是站不住脚的。 但是有一点,平阳君却是说的没错:王上之意,确实是要尽快放归秦军的。 虽然赵括可以拖延一番,但赵括却没有把握决一死战。既然没法决战,拖延只会是给秦军机会,翻盘的机会。 因此,赵括之语,不在于推脱,而在于迫使秦军答应自己的三个条件,至于什么条件...... 心知不能将秦国给逼迫得急,而平阳君的话语显然就是一个很好的台阶,赵括随即也不反驳,反而跟平阳君讲起了道理:“君上,非是本将不从王命,实在是秦国不愿意谈啊!” “君上且试想下,若是秦军十余万大军一股脑而进入界牌岭,我界牌岭中区区数万大军,如何能顶住?而一旦秦军占据了界牌岭,后方光狼城之粮秣物资不过半日可至,秦军还会离开上党吗?”赵括当即做出一个极有可能的假设。 而此言一出,在场的赵人,心中皆是一惊! 是啊!如今的秦军确实是战力危殆,可危殆归危殆,却绝不是毫无战力。更何况,饿极了的兔子尚且咬人,更何况是虎狼之师的秦军。若真的就如此随意地放任秦军自界牌岭而出,万一秦军突然反戈一击,赵国哭都没地方哭去。 范睢闻言,心中也是一突。虽然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可天知道秦王心中是不是有着这样的想法,反戈一击,重夺战场主动权,至不济也能占据上党半壁山河,待来年恢复元气之后再战上党,想想都令人激动啊! 甚至,即便是秦王也没有这样的打算,白起呢?白起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范睢在心中摇了摇头,自己听着都激动莫名,白起又岂能错过,至于能不能想到,范睢相信,白起之能绝并不弱于赵括。 当然了,虽然心中有七八成的成算,自己的大军会如此做,但在表面上,范睢是绝对不能、也不敢承认的。 很快,范睢便佯装愤怒地出言道:“国书已递,我大秦岂会做如此之事?上将军勿要污蔑我秦国男儿。” 看着范睢干巴巴的反驳,在场的赵人似乎越发相信赵括的判断了,秦人绝对有鬼!而且你们秦国敢这样的事情还少了?就连人家楚国的王都是想扣压就扣压,你们秦国的信用早被自己践踏得一文不名了。 就连平阳君也不禁有些动摇道:“秦相,且稍安也。不若且听听上将军之要求为何吧?或许上将军有两全之法也。” 闻言的范睢也自知理亏,随即微微点点头,道:“那便姑且听之。” 赵括闻言,随即竖起了一根手指,看着范睢缓缓道:“这第一,秦军需分批,并缴械通过界牌岭。” “这绝不可能!”尚未等赵括稍作解释,范睢便一口回绝! 话音落,赵括却并没有更多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范睢,仿佛再说:不缴械那就僵着吧! 范睢也是怒目圆睁丝毫不退让地盯着赵括,那意思也很明显:要我秦人放下武器,除非死! “那就死吧!” 这是赵括无声的回答。 第249章 缴械过境败军心 看着眼前大眼瞪着小眼的二人,几乎是互不退让的死局了。甚至连对话的继续都有些困难。 平原君清楚,这其中的矛盾并非不可调和,毕竟最不可调和的矛盾早就以赵括的妥协而消解了。两人的对峙,更多的是意气之争,或者说,二人怕的是一旦退让,便需要一再的退让。 作为赵人,平原君当然希望赵括能够获得对峙的最终胜利,但平原君同时也很清楚,刚刚被赵括压制下去的楼昌只是暂时的偃旗息鼓了,若是任由对峙下去,有着王命在手的平阳君在楼昌的诱导下,极有可能倒向秦国。 那时候就麻烦了。 而在赵国这边,不论廉颇也好、田单也罢,显然并不适合在此时加入其中说合双方,毕竟从职位而言,二人皆是赵括的直属下属,更与赵括配合默契,不可能反对赵括;而从个人的心理来看,二人也肯定是支持赵括的。 似乎,只有自己了!可显然,这个传话的注定是要被相看两厌的,若是最终结果偏向赵国还好,若是不能,或许自己就要跟那个楼昌之辈划上等号了! 平原君在心中暗自叹息着:自己是何苦来哉,淌这趟子的浑水。我那光明无比的前途哦! 可是,国家利益当前,即便心中不愿,平原君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范相国。”为了保证“公平”,平原君的突破口还是对准了范睢:“设身处地而想,您会让全副武装的秦军就这么毫无顾忌地通过界牌岭吗?莫要说什么信誉之言,你我都清楚,巨大的利益面前,所谓的信誉根本不值一提。” 范睢闻言,有些沉默。的确,此举虽然有侮辱大军之嫌疑,但却也算是赵军的自保之举。若是真的能堂而皇之地进入界牌岭,恐怕就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强袭之,更何况是好战的秦军将士们了。 但是,放下兵刃,那无异于将自己的十数万大军摆在了砧板之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事情,范睢显然是不能答应的。 当然了平原君明显是抱着说合的态度来的,范睢倒也不好横眉冷对,随即回道:“平原君,推己及人,若是我军全然放下了武器,若是进入城中,可就再无反抗之力了,若是赵上将军起了不该有的念头,我军又当如何自保焉?” 平原君闻言也点点头,随即看向了赵括。 赵括随之淡淡一哂,道:“看来相国是听漏了本将所言分批之语吧。秦国大军十余万,一齐进入界牌岭,怕是界牌岭都要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了。因此秦军可分作数批,每批多则两三万,少则一两万,依次通过之。本将的信誉,抵那一两万大军还是抵得过的吧!” “妙啊!”平原君接着赵括的话茬继续说道:“如此一来,赵秦两军皆有所持,双方都能保证各自之安全。相国,你看如何?” 范睢微微沉思,随即继续说道:“一两万军力,自然不在上将军您的眼中。只是我军即便是分批进入,没有了武器,出了界牌岭,尚有大半日的行军时间,不依旧在上将军您的攻击范围之内。” 赵括摇摇头,颇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如此不放心本将?既如此,本将提供两个方案:其一,依旧是秦军分批,可入野王城后,第二批再行出发;其二,第一批秦军出界牌岭三里后,可归还武器,以作秦军自保之用。相国以为如何?” “后续之军呢?”范睢立即问道。 第一个方案,秦军分批而走,虽然几乎每趟只需要不过一日的时间,但如今的大军足足还有十余万,也就是至少需要五六日的时间。跨度实在太长了,而时间越长,就越容易出现意外,范睢显然并不考虑这个方案。 “若是后续之军全都归之军械,难保武安君不起前后夹击之心。还请相国稍作体谅。”赵括也立即答道。 范睢默默沉思了一会儿,总算是默默点下了头,道:“便依上将军之言,出界牌岭外三里之后,归还我军武器以作自保之用。” 的确,想要两方都保证安全,这样的做法已经算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好在,范睢也从始至终并没有想要反攻赵国什么的,毕竟反攻就意味着风险,而秦军战力的危殆,已经不允许再冒更多的风险。而显然,面前的赵括也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当然了,赵括之所以要秦军缴械而出,显然并不只是为了保证界牌领的安全。更重要的其实就是缴械本身。 一只军队,平时的训练也好,后勤的保障也罢,甚至将军的指挥,都是众所周知的,可以直接决定军队战力的关键因素。 但,还有一个关键的点,往往被众人所忽略。 那就是一只军队的精气神! 在同样面临绝境时,一只一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军队和一只曾经在战场上投降过的军队,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往往是天差地别的。哪怕这两只军队有着近乎同样的训练、后勤和指挥。甚至有过了投降的经历的军队还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直接再度投降。 要知道,一个赢惯了的人,往往是很难以接受自己的失败的。而一直顺风顺水的人,往往会因为一次的逆境从此一蹶不振。 显然秦军就是这样的人。至少在商鞅变法之后,秦军的对外战争几乎就没输过,即便是输了,也只是局部的失利。也因此秦军在对阵各国的战斗中,几乎都保持着绝对的心里优势。 而赵括的做法,就是要将秦军的这次失败扩大化,将失败的阴影深深地刻入每个秦军士卒的心中。通过收缴武器,将秦军无敌的信念进行无声的摧毁,进而告诉秦军的每个士兵,他们就是实实在在的失败者。 当然,或许也有不少秦军回因此知耻而后勇,在之后的与赵国的对战中越发地英勇,但更多的秦军则会在之后对赵军的战斗中,自然地产生焦虑,甚至失去该有的信心。 第250章 我所欲者河内也 当然,这样的做法与心思,或许能够瞒得过不懂军事的范睢,但绝瞒不过武安君白起。 可瞒不过又怎样,想要持械过关,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十个八个地过,赵括也不同意,甚至理由赵括都想好了:天知道这十个八个的人是不是秦军锐士,他可是听说过秦军锐士以一敌百的战力。 可以说,这就是赤裸裸的阳谋,也是秦军大败于上党之后该付出的代价。白起能做的只能是在战后对秦军将士们进行心理的疏导,将失败的阴影化成复仇的动力。只是想要做到这点,恐怕不仅仅是嘴皮子的功夫那么简单了。 当然了,说到底,这个阳谋再怎么精彩,也不过是稍稍挽回了一点放秦军归国的影响而已。若是能将秦军尽数留下,那才是真正的胜利。 商量好了离开的办法,范睢本以为就此可以打住了,可不想赵括却又将范睢叫住。 “相国何其急也!这才不过本将的第一个要求。”赵括淡定地看着范睢。 范睢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暗盘算:从第一个要求来看,虽然有侮辱我秦军之嫌,倒也不算是太过为难。随即向赵括点点头,释放出自己的善意道:“本相洗耳恭听。” 只是令范睢没想到的是,赵括的第二个要求,直接令他炸了毛! “本将第二个要求!”赵括冷冷地看着范睢,终于向秦国露出了他的獠牙:“河内之地,包括野王城在内,尽数划归我赵国。” 范睢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断然拒绝道:“绝无可能!” 此言一出,就连一旁的平原君也觉得不可思议,赵王都允准了以陶邑之地换取秦军了,赵括居然一下子将价码提高了一倍,就算是坐地起价也不带如此暴涨一倍的啊。 更何况,不论此次的溢价最终成是不成,赵括都将成为众矢之的,甚至不客气地说将彻底地成为了赵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提高一倍多的报价若还是成了,就会显得赵王和一众的大臣的无能;即便不成,光是提出这个要求便已经是对赵王以及朝廷的极大不尊重。 尤其是在赵王已经认为赵括有功高盖主之嫌,越俎代庖之为的时候。不由得,平原君为赵括的未来捏了把汗。如此之将,即便再是才绝惊艳,除非再遇灭国之危,否则恐怕再难归战场了。 不仅平原君,身前的平阳君、楼昌,身后的廉颇、田单,也纷纷为赵括的惊人之语给震住了。 讥而讽之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更多的却是钦而佩之者。 显然,为了赵国的根本利益,赵括这是将自身的前途全然地置之度外了。 尤其一直跟随着赵括的廉颇和田单,身为赵国大将,岂能不知河内地的意义?对于秦国,这是东出的必经之路,而对于赵国,这不仅是辖控秦国的枢纽,也更是每个赵将所梦寐以求的地盘,没有哪个赵将会不想重新一统晋国曾经的地盘。 越是清楚河内地的重要性,也越是明白赵括此为的良苦用心,越是明白赵括的良苦用心,就越是感叹于赵括的付出与担当。 与赵括想比,廉颇在魏国的虚与委蛇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 当然,从赵括的角度来看,河内之地沅不止是一个遏制秦国的作用,更重要的是,河内地几乎就是赵国扩张的必经之路。 赵国者,北方之强国也。 然其强者,在胡服骑射,在其军力之盛。北地贫瘠,殊难养兵,欲霸诸国,必先扩土。然赵之扩土,何其难也!尤其在秦国已然强壮异常的情况下。 即便如今上党之战打赢了秦国,两国的国力依旧有着本质的差距,而秦国显然并不会给赵国太多的发育发展的时间。 想要快速扩充地盘、人口,向外扩张必须迅速、且能达到以战养战的效果。 以如此之眼光再看赵国及周边的地图: 向西者燕国也,千里无人之莽荒之地也,便是比之赵国还有不如,虽陷地千里,难有一城之占,万人之收,可谓得不偿失也。 向北者匈人也,草原之地,虽可养马,却无力农耕,更兼胡人凶悍,人口之夺尚不足战兵之失,若鸡肋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也; 向东者即为秦国,战力为六国之冠,自保或有余,进取实不足也。 显而易见,赵国最好的、甚至说是唯一的进攻方向便是向南。 先行吞并三晋(韩、魏)之故地,而成故晋之强势。进而北吞弱燕,西拒强秦,步步蚕食齐国,并与秦人瓜分南楚,最终集六国之力,再与秦国决一死战。 而向南,河内地便是其桥头堡! 当然,这样的全局把握与国策的分析,并不是每个赵将都能懂得,秦人范睢也更没有设身处地为赵国的发展设想过。但这丝毫不会影响范睢对于河内郡重要性的认识,毕竟仅仅从秦国的角度出发,河内郡也是极其重要的东出通道。 一旦控制了包括野王城在内的河内郡(后面所言河内郡,皆包括野王城等地),便在一定程度上对上党郡形成了夹击的态势,虽然因为太行山山脉的关系,想要攻入上党还是不易,但只要野王城在,上党之军想要南下也几乎不可能。 而只要锁住上党的赵军,秦军便可以肆意地通行于河内诸地,直达富庶的中原地区,甚至是齐国。 范睢自然不可能放手。 而如此涉及根本利益的博弈,即便是平原君也不知该如何调和。 好在,赵括早已胸有成竹——既然你退了一步,我就势必要你退三步! 听得范睢严词的拒绝,赵括不仅不恼,反而笑了出来。 他居然笑了,你敢信!?如此紧张的场合,别人大气都不敢出,你居然笑了? 众人正莫名之时,赵括的话语随即响起:“相国又急了不是!本将尚未说完,便行拒绝,实在不是什么好习惯。” 闻言的范睢却是嘴角轻轻一扯,心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必不可能将河内郡与你的。 第251章 地换地来运换运 “曾温之,当年河西大战,魏军败绩,献河西一十五城,秦方罢兵。国书签署之时,魏王欲留离石要塞以策应魏都安邑之安全。 昔秦使车英怒斥魏王曰:魏军败绩,魏国上下当时刻处于我大秦将士之威慑之下,日夜仰我秦军之鼻息,如此方不得再生侵略觊觎之心。 魏王无奈,遂割让离石要塞,而迁都大梁。” 看着众人的表情,赵括不慌不忙地讲起了秦国的故事,并问之范睢曰:“相国可还记得此事?” 范睢当然记得,这个事情正是秦国所宣扬出来的,为的就是拔高秦人英勇无畏以及秦国强大的形象,而如今赵括用来说于自己听,范睢显然已经快要猜到赵括想说什么了。 “今我赵军大胜上党,岂有再令秦军兵锋直指我腋下软肋之处哉?”赵括淡淡地说道。 一番话语,重新树立了赵军占领河内的必要性与正义性,一彼之矛攻之彼盾的方式,却也令能言善辩的范睢一时有些语塞。 赵括明白:狠狠打了一棒之后,便要给上一个甜枣,如此大事方成。 当即赵括继续说道:“只是我王已然答应贵国以一郡之地换的界牌岭之生路,本将亦不敢违抗王命,故此,本将只能再与相国做笔交易——以陶邑之地,换河内之郡。” 范睢闻言,倒是若有所思,毕竟当日与秦王商议之时,便是在河内与上党之地中做着抉择,既然是抉择,那也就意味着二者对于秦国的意义相差无几。 在范睢和秦王的眼中,河内之地虽然也是重要,占之可通中原,威胁赵国,但同时这块狭长的土地也将遭受着赵、韩、魏三国的觊觎,并且因为没有了上党郡作为依靠,这块土地在南北方向上,缺少必要的战略纵深,一旦三晋合力,南北对进之下,河内之地也难保平安。 换言之,秦国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军力,才有可能保住这块在赵、韩、魏夹缝之中的土地。 而陶邑之地,虽然属于飞地,在地缘战略上并无建树。但在经过穰侯的经营,已经形成了约定俗成的缴税机制,每年给秦国输送的金钱不在少数,对于秦国经济上的补充实际上是远超任何一个郡的。 而显然,在范睢看来,眼前的赵括只会算军事账,却不会算经济账。 当然,若只是如此,吃亏的还是秦国,毕竟陶邑的功能就那么点,想要再行扩大不是不能,却很难打通到中原的通道,而河内之地,若是再能往赵、韩、魏任何一国稍作延伸,那其功用就大了。 简单来说就是:陶邑保现在,河内战未来。 秦王显然还算是有些长远眼光的,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当日秦王所选的才是陶邑之地。 但此话从赵括的嘴中说出,那却又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若是能以河内与陶邑之间微小的差距,换得赵括这个天才将领与赵王之间,乃至于整个赵国朝廷之间的互不信任,甚至彻底决裂,那秦国绝对是赚翻了的。 范睢显然是心动了的。 而赵括身后的赵国臣将,却是急了!尤其是平原君,他可是经历过龙台宫中,对于赵括私请魏军的行为的一番讨伐的。若非蔺上卿据理力争,或许此时的上将军已经不姓赵了。 若说当日之事,不过是无令而行,情势危急还算情有可原,今日之事就是明知故犯,彻底将赵王的命令仍在地上踩。不用想,回邯郸之后,罢官免爵势在必行,哪怕赵括刚刚为赵国打下了一场生死之战。 可是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的可能,对面的平阳君和楼昌也不会给赵括收回自己话语的机会。 看着平阳君与楼昌震惊的脸色中那一抹惊喜之色,平原君是既急又怒:怎可如此?怎能如此!这是我大赵的擎天之柱啊! 身为文臣的平原君不会懂,河内郡对于赵国的重要意义,而平阳君和楼昌更不会去想。但廉颇和田单等将军却是明白。 越是明白,越是难受。难受的是邯郸那群云端之人,为何要搅动风云,为何要以如此低廉的价格将自己的奋勇出卖。若非那些端坐朝堂之大人们,自家的上将军又何须出此下策,明明自己可以直接破敌而去河内的啊! 廉颇等人心中明白,上将军这是在用自己的未来去换赵国的未来。不自觉地便轻轻叹气了气来,第一次的,众将士有些心灰意冷——就连上将军都无力回天,自己等人拼死拼活又能如何?头一次的,众将士似乎对朝廷有些失望、怀疑和不满了来。 当然,这些负面的情绪并不是赵括所想要的。赵括知道的是,赵国不能拿陶邑,不能陷入中原乱战的泥潭之中,“远交近攻”不仅是秦国的国策,也该是赵国的国策。 见范睢还未答话,赵括随即询问道:“若是相国无法答复,可遣使归国询问下秦王之意,相信三五日的时间,上党之秦军还是能等的。” 这话几乎是在逼迫范睢答应了。别人不知道如今上党的秦军是个什么状况,范睢还会不知道?即便是飞鸽传书,一个来回,也起码要三日的时间,天知道这三日里赵军会有什么样的动作,更何况粮秣急缺的秦军,三日之中甚至非战斗减员都要上千了。 这些可都是百战的老卒啊!别说秦王舍不得了,范睢也舍不得! 当然,关键是秦王早就有言在先,授予了范睢临机决断之权,若是知晓范睢用河内郡换陶邑之举,便轻易将赵括这个天才将领彻底关在了邯郸城中,或许会高兴得蹦起来吧。 知人善任这方面,秦王的确有着他的独到之处。信而用之,宛如当年孝公用商鞅之变法,便是贬斥太子,刑之太傅、罪之老族也在所不惜。 可惜,赵王显然并没有修炼到家。当然这也跟各国所历经的历史有关,毕竟经历过沙丘之变的赵国王室,便是亲兄弟、亲父子之间也无法完全的信任,更何况是王与将之间了。 闻听赵括逼迫之语,范睢随即故作挣扎而为难之色...... 第252章 责楼昌重聚军心 “回报我王,三五日之时间太过漫长。”范睢摇着头轻声叹息着,随即双目圆睁,看向赵括,咬牙切齿地说道:“也罢!若是王上要责罚臣下那便责罚吧!此罪本相一力担之。便如上将军之言,以河内郡换陶邑之地。” “啊?” “啊!” 范睢的言语,显然将在场几乎所有的赵人给惊到了!玩这么大吗?赵括搞事情,你范睢也来搞?就真的不把各自的王上看在眼里了?! 赵国之人显然根本不会理解,秦王所谓的便宜行事是有着多么大的放权。别说只是换地而已,若是范睢认为值得,便是将河内郡作为添头送出,秦王也只会拍手叫好。 因为秦王信任范睢,他所作出的决定一定是为了秦国!就像秦王信任白起,哪怕他已经战败,秦王依旧相信白起已经尽其所能了。 这就是一个王上识人之明的格局。 可惜的是,赵国的君臣之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信任。而这也就注定了赵国无法如同秦国一般完成统一大业,即便拥有着更多、更强的名将,也依旧被秦国暴打。最终甚至因为莫须有的怀疑,而夺了李牧的兵权,致使赵国最终被灭。 显然,若是赵括想要重振赵国,这一关赵括就必须过。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得到范睢肯定的回答之后,赵括心中默默点了点头:第二步,算是走通了!而且还是让对方心甘情愿地答应下来的,而接下来就是最为紧要的第三步了! 赵括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如此便言本将第三个要求。” “上将军请讲!”范睢也故作有理地说道,毕竟赵括前面两个条件,说是条件,其实甚至还在帮自己的忙,尤其是第二个,简直是把自己给卖了还不自知。范睢甚至有些期待赵括接下来的条件了。 范睢发誓,这次绝对不会打断赵括,更不会说出那句“绝无可能”。 只可惜,赵括仿佛就是不让范睢如意一般。身未转过,却报出了另一个名字:“许历!” 后方许历听到上将军的召唤,当即出班、快跑到赵括的侧边,抱拳答道:“末将,在!” “两刻钟后全军出发,何时可至秦军阵前?”赵括继续面无表情地问道。 话音落,不仅范睢、平原君等人,就连赵括身后的诸多将领们也纷纷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还要打?! 不自觉的,几个赵军的将领已经在摩拳擦掌之中。 与此同时,几道热切而急促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上将军!” 这是平原君和廉颇、田单等人焦急的声音。对于赵括再兴兵的做法,几人显然都持否定的态度。 “赵括!” 这是平阳君、楼昌两人颇有些恼怒的声音,显然对于赵括“出尔反尔”的做法,两人都是吃惊莫名,更是觉得自身王使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衅,这才口不择言地爆出了赵括的名字。这显然是无礼至极的。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本该愤怒异常的范睢,却没有表现出愤恨的怒骂。 赵括看着范睢,微微点头,秦国相国果然不一般啊!随即偏过头,看向平原君,由瞅了一眼平阳君,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次给你一个面子,别再有下次。 随即赵括便看向了最后一人——楼昌! “军法官何在?”赵括继续冷声问道。 “末将在!”廉颇在身后立即抢答道。廉颇自己当然不是军法官,但身为大军副将,分管军纪,说他是军法官倒也没问题。 至于为何廉颇要抢答,自然是廉颇已经明白赵括想要做什么,当即挺身而出,也算是为赵括分担一些压力。 “军营之中,直呼本将姓名该当何罪?”赵括冷冷问道。 “禀上将军: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是为乱军,犯之者,斩!”廉颇一字一顿地缓缓说着,目光随即飘向了一旁的平阳君赵豹与大夫楼昌。 一边听着廉颇冷冽的话语,一边感受着那一道道冰冷的目光,平阳君和楼昌终于意识到,这是在军营,可不是龙台宫,更没有什么刑不上大夫之说。连秦军数十万大军都敢斩于马下的赵括,会真的怕了区区自己? 随着最后一个“斩”字音落,二人脸色已然惨白,想要求饶又跪不下去,只能在那背后默默流淌着冷汗。 “本官乃是王命钦使!”楼昌梗着脖子硬撑道:“汝无权处置本官。” 赵括微微一哂,不屑道:“既入军营,便依军令,若是正使,本将姑且纵之,区区副使,安敢在我十数万大军面前狺狺狂吠?来人!” 眼看着赵括要处置楼昌,早就看楼昌不顺眼的诸将士可算是逮到机会了,几乎不假思索地便齐齐应声道:“在!” 齐声声的一句“在”,几乎将楼昌吓尿在地。 “拖下去,重责三十军棍!”赵括冷声下令道。 “是!”身后的将士随即又齐声答道。 而随着廉颇的大手一挥,早已迫不及待的几名亲兵当即便冲上前去,将楼昌架往后营行刑处。 不知是被众将士的呐喊给吓住了,还是认清了形势,被架起的楼昌既没有反抗,也不曾大骂,倒是令赵括感到有些无聊。 不过,赵括的目的已然达到了——责楼昌而聚军心。 没错,一直处于憋屈之中的大军必须得到释放,而赵括也需要一个靶子告诉天下、告诉赵国朝堂的其它人——赵军不可轻辱!而一直给秦人当走狗的楼昌,显然就是赵括发泄的最佳人选。 一旁冷眼旁观着的范睢也不由得在心中为赵括竖起了大拇指:好手段。 至于回到邯郸之后,楼昌会不会报复?赵括表示,虱子多了不痒。更何况,楼昌早在出征之前便已经进了他的必杀名单之中。 处置完了楼昌,赵军将士们的心中愤懑之情明显减少,连带着神色明显好上了不少。 赵括一个眼神随即看向了一旁的许历。 许历当即会意,抬头看了看尚未完全升起的太阳,朗声答道:“酉时三刻可至秦军阵前。” 第253章 鸿门宴换在营前 “酉时三刻,扎营还需些时间。”得到答复的赵括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范睢道:“今夜戌时三刻,本将在营门前三百步外设宴,还请相国通知武安君,准时赴宴。” “宴席?”范睢很是迷茫,这是要作甚?英雄的惺惺相惜?还是有其它的企图? 范睢疑惑地看着赵括,赵括却一脸的坦然,仿佛刚刚提出的,不过是请朋友到家里聚个餐般轻易。 当然,赵括的这一手不仅整懵了秦相范睢,在场诸人有一个算一个也都被赵括给整懵了。 这会儿还打着战呢!你或攻或战或进或退或争或斗,可却不攻不战不进不退不争不斗,反而要请对方的主将赴宴?这是个什么操作? 要知道,现在可是战国,“鸿门宴”的典故可还没出现,众人可是想不到那块去,而最大的可能,也正是范睢所第一反应的那般——惺惺相惜。 但范睢心中还是有些打鼓,虽然不知道赵括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稳妥起见,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万一这赵括还真有什么企图呢?谁知道这个能将上党之战打得翻天覆地的主会有怎样的神鬼手段。 “上将军!”范睢整理好语言,尽量客气地说道:“军中多事,明日又要撤离,想必武安君定要忙个头脚不顾,若是将军想要饮宴,本相愿为作陪。待大军撤离之后,本相定随武安君一同陪上将军尽兴一番。” 显然,范睢还是只当赵括是真的想要饮宴一番,并未猜出赵括的意图。赵括当然也不会说破,因为这是属于军人的秘密。赵括相信白起一定能明白自己的目的。 闻言的赵括仰天大笑,想他赵括居然被当成了好酒之人,还是在大战未毕之时,秦相倒是敢猜。 “来人!”赵括忽的又沉下了脸,颇为突然的话语惊了范睢一跳,还以为自己的婉拒惹怒了赵括呢。 “为本将卸甲!”赵括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身后两名亲兵应声而进,开始为赵括卸去沉重的甲胄。 头盔、顿项、肩吞、胸甲、披膊、腹吞、扞腰、一件件沉重的部件被一个个取下,而赵括的上半身也渐渐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中。 胸前一大块的红色尤为的鲜明!那是血水再度将绷带与葛衣浸润的景色。显然,赵括的伤口再度地迸裂了。 “上将军!”一旁的许历赶忙上前,想要查看伤口的情况。 “上将军。”廉颇、田单和平原君等人也纷纷上前,关心着赵括的身体状况。 “快传军医。”许历又在一旁低声地吩咐道。 赵括的伤势反复瞬间牵动了十数万大军的心,不想也知道上将军的伤口为何会迸裂——还不是这群人带来的王命,令上将军忧愤不已,这才将伤口迸裂。 不由得,众人看向平阳君的眼神越发地不对了。 平阳君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众人眼中的不善,心中略带惶恐的同时,也越发地想念被拖出行军法的楼昌了。 相较于众人的担忧,赵括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脸色虽然有些惨白,但声音却依旧中气十足,看着范睢,冷冷地说道:“此伤即为贵部暗箭所为,几伤吾命,至今未愈。本将便以此伤为引,请武安君前来赴宴,何如?” 众人哑然。 范睢哑然。 还能如何?范睢能拒绝吗?刀剑无眼那是胜利者才有资格说的话,可很明显,如今的秦国并不是那个胜利者。 人家一个上将军,差点命丧你手,还是为暗箭所伤,若是赵括执意要追究,留下个万人抵命,不过分吧?又或者以此再要几块地,恐怕秦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即便在谈判桌上,赵括的此伤也是极能加分的点。 如今人家只是想请你家的主将吃个饭、喝点酒,这个事情就算是过去了,怎么的?不给面子? 可以说,赵括的做法乃是大大的便宜了秦国了。可越是如此,范睢却越不敢答应。范睢很清楚,越是免费的,就是越贵的道理。 范睢甚至巴不得赵括以自己的伤势为由,向自己再讨要陶邑之地,自己也还能进行一番的讨价还价。不像现在,范睢连赵括到底想要什么也不知道。 被动,实在太被动了! “上将军。”范睢努力组织语言,想要继续推脱一番。 赵括却是摆了摆手,对范睢说道:“相国只需将本将的话带到,本将以胸口之箭伤请武安君营门赴宴。至于武安君来或不来,自然由武安君定夺。” 话已至此,范睢当然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如此,本相必将上将军之原话带到。”范睢当即答应道。 随即,范睢朝着众人抱拳一礼,便带着几个手下匆匆往营外而去,显然是要往秦军营地之中安排而去,至于赵营这边,既有赵国国书在前,又有大夫楼昌在侧,当不会出什么意外。 而随着范睢的离去,赵军营地也在赵括的命令下,开始拔营起寨。 只不过,相对于晨间时候的兴奋之情,如今的赵军上下显然有些气馁。好好的一场歼灭战,就这么泡汤了,换了谁,谁也开心不起来。 尤其身为主将的赵括,布局一月多,在生死之间历练一番,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随着范睢的离去,伤口再度迸裂的赵括也重新躺在行进的辕车之上。 身为老将的廉颇,在安排好军务之后,随即来道赵括面前,试图安慰一番。 赵括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渐渐升起太阳,缓缓地喃喃自语道:“大战未止,胜负犹未可知也。” “这?”廉颇有些意外地看着赵括。 “传本将之令:加快行军,务必在酉时前赶到秦军阵前驻扎。”不待廉颇有所反应,赵括深吸了一口气,便继续说道:“本将只告知老将军一人,好让老将军心中有所准备,还请老将军保密:若是今夜戌时三刻未能等到白起,三军尽起,随本将屠尽秦军!” “啊!”廉颇显然被赵括的话语给吓到了。 第254章 为留白起特设宴 “一切罪责,本将一力承担!老将军无复多言也。”赵括摆摆手,示意廉颇退下。 “是!”廉颇看着一脸坚毅的赵括,强自压下心中的震惊,双手抱拳算是应下了此事。 没错,从赵括得知赵王已经同意了以地换军的那刻起,“秦军可放,白起不可纵”的念头便已经深入了赵括的脑海。 机会太难得了! 而赵括根本没有任何的把握还能在下一场大战中,再度击败人屠白起! 那可是白起啊!便是在华夏五千年文明之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名将!其斩杀敌军之多,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赵括虽是穿越而来,也仅仅是多了些见识罢了,又没有什么系统、老爷爷之类的,要不是前身本身的军事素质还算不错,甚至连个普通将军当起了都费劲,更别提什么拳打廉颇,脚踢白起了。 长平之战之所以能打到如今的地步,完完全全靠的就是赵括提前知道了标准答案,对于白起的布置一壶了若指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赵括还险些命丧当场,甚至有好几次的机会,秦军都有可能发现端倪,逆转战局。 好在,穿越而来的赵括好像运气还算不错。这才艰难地把秦军和白起逼入了死角。 可下次呢? 等秦国养好了伤,白起缓过了神,十几二十万秦军在白起的带领下卷土重来,作为唯一战胜国白起的赵括势必重新披甲上阵,就连廉颇也会甘心俯首听命在赵括的麾下,几乎所有人都会期待中继续创造“奇迹”,打败白起。 可是,赵括能办到吗? 尤其是,这样的场景,恐怕要不了一两年就会出现! 赵括能在这一两年之内,将自己提升到至少跟白起一般的高度吗?即便自己的前身已经有了不少的军事经验。 算是有自知之明的赵括很清楚,两世为人的自己,或许也算优秀,但绝达不到霍去病的地步,同样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超越白起。 最可气的是,上党之败后,白起虽败却安,功高盖主的问题随之解决,秦王也不会自大地如同历史上那般赐白起自尽。 因此,此时或许是唯一解决掉白起这个麻烦的机会了。 要么趁着这次唯一的机会,取了白起的性命,要么就等着白起归来,将自己和赵国屠戮一空。 这也是赵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白起拿下的理由。而留下白起的性命可以说是赵括最重要甚至是唯一的诉求。至于前面两个所谓的要求,看似是在与范睢商讨秦军离去的细节与代价,实际上是在释放一个信号:他赵括可以遵从王命让秦军离开。 但,同时,赵括也借着范睢的口告诉白起:秦军可走,白起必留。 赵括相信,身为武安君的白起一定明白自己的意图,而为了麾下十几万大军,白起一定会赴宴,就像是历史上白起二话不说就拿起了秦王赐下的王剑自尽一般。 对于白起而言,他的生命早已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秦国,为了秦国,他一切都可以抛弃,包括他自己。因此,当他自己的存在,成了秦国的威胁之时,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抹杀掉自己,以解除对秦国的威胁。 此身许国,再难许卿。说的便是如此吧。 当然,一个白起的作用是要远远高于这区区十余万大军的,若是一月之前,要让白起以己之身换秦军十万大军,或许白起还要考虑考虑。可如今的情形却是令白起没得选择。 上党之战大大消耗了秦国的国力,人口、粮食、军械生产大规模的倒退,若是再少了,秦国的日子就更难了。而这十余万大军的背后可还有十余万个嗷嗷待哺的家庭啊,一增一减之间,这笔账,赵括相信,白起算得过来。 当然,若是白起实在算不过来,白起也至少会将赵括的意图告知身边的范睢,而身为秦国相国的范睢在明白了赵括的意图之后,也会帮着白起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若是二人还是算不过来,赵括也便没了办法,只能孤注一掷,带着麾下赵军杀向秦军,无非是个鱼死网破而已。 至于什么王命,对赵括而言,在性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车架随着太阳的高高升起,一步步朝着秦军的方向前进着,而先行一步的范睢也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了秦军营地之中。 越是深入营地之中,范睢越是心惊肉跳。 寨门前还算是有模有样的秦军在过了两排营帐之后便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本该不间断巡逻的队伍没有了踪迹,营帐之外、道路之间甚至连个站岗放哨的都没有,本该充斥着怒吼与汗水的演武场上更是一片空旷。 这还是自己印象中军纪严整、生机勃勃、好战好斗的秦军军营吗?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不用引路的校尉解释,范睢也知道这是为了节省本就不足的粮秣,这才取消了一切消耗体力的活动。 直至此时,范睢才真正的意识到前线的秦军是有多么的缺粮,也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啊!没有了粮草的秦军,便是如此——一片死寂。 忽然间范睢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紧赶慢赶之下,还是在赵军出兵之前拦下了赵军的脚步。若是今日赵军按照原计划出营来攻击,范睢不认为这只秦军能够抵挡得住秦军的进攻,即便其中有着白起坐镇。 很快,范睢便在校尉的带领下来到了中军帐中。 得到了消息的白起居然在帐前迎接着范睢,这是令范睢万万没有想到的,也是自范睢做相国以来,从未享受过的待遇,或者说除了王上和穰侯,就没有一个人能让白起将军恭候的。 当然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秦军此时有多么的艰难! 虽然范睢更白起并不算对付,但在这也的情形下,范睢显然也是有些意外,又有些激动。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上去:“武安君,辛苦你了。” 第255章 军营相见难相识 仅仅不过两月未见,白起的模样已经让范睢几乎认不出来了。 刚出咸阳时,还只是稍有几朵银发,如今大半头都已花白,依旧坚毅的脸庞上却被岁月和战事无情地刻下了深不见底的皱纹,干裂的嘴唇艰难地挤出一丝丝的笑意,原本健硕的身躯居然有些撑不起自己的铠甲。 只有一双眼睛依旧充斥着智慧的光芒,锐利而冷冽。 虽为政敌,却也是一朝为臣,看着堂堂的武安君居然被战事折磨成这般模样,即便是范睢也不由得心中微颤。 一声“武安君!辛苦了。”几乎脱口而出。 “卑将无能,累相国辛苦了。”白起自然知道自己如今的形象有多凄惨,不是他故意卖惨,这的确是白起如今最真实的面孔。 每日只有一餐,还要坚持巡营,让每个秦卒都能看到自己,消耗远远大过了摄入。而在那夜深人静之时,本可稍作休息的白起,却又对着舆图苦思冥想,试图找出一丝丝脱困的办法。 身体上的负荷,精神上的压迫,无时无刻不再敲打着白起,如此日夜循环之间,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因此虽然只是过了短短的十日,白起的身子已经老了不止十岁。 看着明明已经很累,却丝毫不言辛苦还给自己请罪的白起,范睢心中更不是滋味了,往日的怨怼也好,政争也罢,此刻全都抛在了脑后,心中只一个念头,要把这十几万大军安全地带回秦国。 万千的话语堵在了范睢的胸口,最终却只能话成了一句:“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白起一愣,当即明白了范睢的意思:国家利益面前,当放下所有的个人纠葛,齐心协力渡过难关!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白起随即递出自己的双手,与范睢的手牢牢地互相握在了一起。 一切已无需多言,彼此都已明了互相的心意。 这个时空中,最强的帝国,文武二巨头终于在最危难的时刻,将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誓要将队伍安全带回秦国,只可惜...... 军帐之中,范睢将秦王的王命、邯郸城中的谋算以及今日在赵军营中所见,详详细细地对白起和盘托出。 白起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直至听到赵括以重伤之身请自己营门前赴宴之时,白起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迅速地恢复原状。 终于,范睢那边的话语已尽,端起身边的茶水便一口干了下去。 白起身边的司马错和王龁二人都是喜不自胜,连日来的担惊受怕终于算是有了个解脱。虽然弃械而走,有些难于接受,但总好过全军覆没的结果。 只有白起听完了范睢的话语,脸色却依旧平淡如初,似在沉思,似在盘算,又似在,彷徨...... 中军帐内随即陷入一片沉寂之中,三人皆不敢打断白起的思虑,他们谁也不敢确定,赵括的同意之中会否有诈,明日的交换又会否出现什么可能的意外,一切都得等着白起做出最后的决定。 “相国之意如何?”白起突然地问道。 范睢微微一愣,随即答道:“依本相所见,赵军全体虽然极其拥戴赵括,然违抗王命之事,还是不敢干的,否则此刻赵军或已经杀到了。只是......” 话说一半,范睢微微一顿,略带不解地继续说道:“只是赵括的第三个要求有些奇怪,按理说,第三个要求应该最为要紧,也最令吾等难以接受才是,可偏偏只是一番宴请。比之前面两个要求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难道只是单纯的惺惺相惜?想要在武安君离开前,见见?”范睢有些把不准地说道。 闻言的王龁与司马错也认同地点了点头。的确,赵括的第一个条件是为了保证赵军的安全以及上党战役的胜利,第二个要求是扩大赵国在此上党之战中取得的利益,按照赵括步步递进的方式,第三个条件该更为难也更有利于赵国才是。 可偏偏第三个条件几乎没有什么意义,既不能有助于赵国,又不能有损于秦国。难道只是单纯的惺惺相惜。似乎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白起闻言,自然知道范睢没有明白赵括的意图,也没有明白自己想要问的是什么。又或者,范睢已经知道了,而他的答案也就在他的回答之中。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白起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白起看着眼前的同袍兄弟,心中无限感慨,眼中无限留恋——只可惜嬴摎战没了! 逝者已逝,白起知道,自己必须为活着的人打算,压下心中的负面情绪,白起终于站起了身来,缓缓说道:“传令。” 一旁的几人包括范睢在内也纷纷起身听令。 “司马错!”白起点将道。 “末将在!”司马错立即抱拳道。 “以汝为大军先锋,率军两万,军中仅存之一万饱餐之卒全数配给与汝,明日随同相国作为第一批入关之军,并负责沿途大军之安全。”白起淡淡地命令道。 “是!”司马错立即领命道。 “是!”一旁的相国范睢也抱拳道。 “王龁。”白起点点头,又看向了一旁的王龁。 “末将在。”王龁也立即答应道。 “汝坐镇中军,协调出城与换防等事宜。”白起继续下达命令道。 “君上,您?”王龁显然听除了白起命令中的不妥处,当即问道。 白起摆了摆手,笑着看着三人,却没有回答王龁的疑问,而是继续说道:“这十万大军,本君就托付给三位了!” 什么叫托付给自己了? 此刻,不仅王龁,司马错和范睢也听出了白起话语中的不妥了。 白起却依旧淡然地看着三人,缓缓说道:“今夜赵国上将军邀我赏月饮宴,此去,便该是诀别了!” “什么!”范睢等人当即怒了! 白起双手下压,道:“赵括之意,再明显不过了,秦军可走,白起需留。” “什么?他敢?!”王龁与司马错当即就要抽刀,而范睢却是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想来也是明白了过来。 第256章 白起推演连环计 原来,之前的条件根本不是条件,而是第三个要求的筹码。 想要秦军十余万大军安全撤离吗?没有问题,办法我都给你们想好了; 是不是对我这个始作俑者恨之入骨啊?没有任何问题,这就帮你们想办法把我自己的前途给断了,让你们再也在战场上看不到我! 但是,有个条件——秦国大将、武安君、白起得给我留下。 什么?不同意! 我话都说出口了,前途都不要了,这会儿你跟我说不行?早干嘛去了! 你说不行就不行?!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要搞搞清楚,现在是我赵军围着你家的秦军,不是你秦军围着我赵军。 我都退让成这个样子了,连自己的前途都没有了,若还是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你猜我还会在意多违抗一次王命吗?! 范睢恍然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钻入了一个圈套,一个明晃晃的圈套,将自家的武安君出卖了的圈套。 惊恐的神色瞬间袭上范睢的面容。 “武安君,吾没有......”范睢赶忙想要解释一番。 那边的白起却是微微一笑,道:“此赵括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策也,与相国无关也!” 王龁和司马错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白起与范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已经做完了决定,下达了指令的白起却好似放下了千钧的重担,连带着脸色也好了不少,甚至那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也少了不少。 缓缓坐下,白起轻声地将赵括的施为一一道来,既算是为王龁与司马错解惑,也算是对范睢在赵营之中的情况的一番注解。 “依相国所言,当赵王使者进入之时,恐怕赵括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对我军发起总攻。而赵括也在第一时间反应到赵王的命令或许不利于大战,因此才有平原君这位文臣前出迎接一节。其实,迎接是假,阻拦才是真。可惜,相国在场,平原君根本拦无可拦。”白起轻声地推理着当时的场景。 一旁的范睢也好,王龁、司马错也罢都是轻轻点头表示认同。 “赵括肯定也很快知道了此事,也在瞬间知道了王命下达已不可阻。同样的大军总共也已无可能,非其不愿违令而行,而是不能。一则王命下达,再出兵而战,名不正言不顺;二则士气已泄,战之无必胜之把握;三则平阳君等人在侧,只需策反一二万大军,则有万劫不复之果。”白起轻叹了口气,似乎在为赵括所不值。 若是赵括在秦国,定不会受此掣肘,就如自己一般,可惜啊...... 抛却对赵括的同情,白起继续说道:“在确认出兵总攻已暂无可能之后,一个计划便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他很清楚,此战已经无法尽全功了,因此他的计划就是给赵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而我,武安君白起,便是赵括眼中,最大的利益!”说着,白起竟然笑了起来。显然,能令一个将自己打败的对手如此重视,白起心中还是颇为骄傲的。 “于是,赵括先是以震惊的形态向所有人示弱。在众人掉以轻心之后,迅速抛出三个要求的说法。”白起继续分析道:“三个要求,好多啊!正当所有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以为他要提出不可能完成的要求,从而达到拒绝王命的目的时,他却抛出一个移军的细节。” “不由得,在场之人皆是松了一口气。随即便会同意他的要求。如此一来,他遵王命而行的印象便算是力住了。紧接着,他再抛出要河内郡的要求,将刚刚立起的印象推倒,再度将众人的心提调起来。”白起眼见微微眯起。 “最精彩的来了!就当相国严词拒绝之时,赵括随即顺着相国的意思改口,变割让为换地,甚至还在一不小心之中,将他自己逼到了肆意妄为、擅改王命的角落里。一旦换地成功,不管对赵国是否有利,对于赵括却绝对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任何一个王,也不会接受一个擅改王命的将领。 可偏偏,这样的行为却是极得人心的!不论是赵军,还是相国,恐怕都极其愿意应诺此事吧。”白起的话语依旧轻柔。 一旁的范睢无奈地点了点头,的确,用毫厘之差的地盘,换得赵括的永世不用,怎么看也是秦国更划算,答应赵括几乎是不带犹豫的。 一旁的王龁与司马错也依然没有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 白起随即继续说道:“相国答应之后,在赵军的眼中,便成了赵括用自己的前途,换来了赵国的前途,原本因为王命下达有些涣散的军心随即又被赵括重新凝聚。同时,两番的高起低落之后,赵括遵从王命放归秦军的戏码也算是做足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换言之,只要赵括最后的要求不是那么的过分,我秦国答应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因为此时的赵军只差一个借口,”白起深深的叹息道:“一个王使们无法争辩的借口,一个对我军发起总攻的借口,一个能够激励全军,奋勇向前的借口。” “而这个借口,便是赵括的第三个要求——也就是我,大秦武安君,白起。”白起嘴角微微翘起,缓缓道:“不赴宴,便会成为赵括最好的借口。” “那我们赴宴便是啊!”一旁的王龁忍不住怒气冲冲地说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武安君乃是赵括请过去的,赵括安敢动手?” 白起无奈地摇摇头,道:“赵括不惜当众脱衣,行此无礼之事,就是明告天下,我大秦暗箭伤人在线,也是在直白的告诉本君,血债需用血来还,不是本君的心头血,就是十万秦军的热血。” “禀武安君,我军中尚有锐士数十,末将等人亲兵加起来也有数百,怎的也能护着武安君安全归营。”司马错也答话道。 白起摇摇头,缓缓说道:“敢不敢杀的问题不必讨论,而一旦刀兵相接,便与本君不赴宴一般无二。都会成为赵军发兵的借口。” “这......”三人皆是哑然。 “不若以人替换武安君?”范睢在一旁弱弱地建议道。 第257章 春蚕至死思未尽 不待白起拒绝,王龁与司马错二人冷冽的眼神已经射向了范睢。 虽然此时已经是战国,尔虞我诈已经是常态,可士可杀不可辱还是大多数人的基本信念。这样的建议不是在保护武安君,而是让武安君从信念上彻底的崩塌。 若是被人知晓白起因为惧死,而命人替代自己赴死,那这兵就别带了,恐怕会遭到秦国乃至于天下人的一致讨伐。到时候,不死都不行。 当然,最重要的是,白起自己那关就过不了。或者说,在王龁和司马错的心中,白起就不能是这样的人。 当然,这并不能怪范睢。 毕竟范睢出身在社会的底层,更是靠着假死才脱身来到的秦国。对于他而言,活着,显然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白起倒是也能理解范睢,但理解归理解,却是万万不会这么做的。更何况,想在赵括面前不露破绽,没有几斤几两,可能吗?! 随即白起不露痕迹地对着范睢摇了摇头。 “就没有旁的办法了吗?”范睢心中忽然有些堵塞,不甘心地问道。 范睢是真心不想让白起就这么为秦军献身了。 一则,现在的秦国、秦军还需要白起,尤其是大败于上党之后,秦国需要白起这样的人物坐镇,以顶住外界可能的压力;二则,此事究竟还是自己钻入了赵括的圈套中才导致的被动局面,若是白起就此陨落,即便秦王表面不说,心里也会对自己产生嫌隙。 而范睢作为一个魏国人,能在秦国扎下根,靠的就是秦王的信任,一旦这份信任存在裂痕,范睢很清楚自己将会有怎样的结果。 只是,显然,白起已经无计可施,否则也不会如此布置明日的行军。 可是随着范睢的话音落,一阵哈哈的大笑声却从白起口中传出。 这突兀的笑声很是给了三人惊喜的感受,只可惜,白起接下来的话语却又令三人心情沉重无比。 “何须想什么办法?”白起笑着说道:“此赵括同归于尽之策尔,为杀我这败军之将,赵括将自身的前途也赌上了,何其不智也!” 闻言的三人有些愣在了原地。 好像、似乎、仿佛也有些道理! 赵括,那可是在绝对的劣势之中力挽狂澜的任务,将自己等一众的秦军将领,包括武安君白起在内,按在地上摩擦的那种。若不是赵秦两国国力的巨大差距,再加上赵王不该有的忌惮,自己等人此时恐怕已经化为了灰灰了。 如此算来,用武安君白起的性命换赵括从此无法领兵上战场,倒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 当然,从赵括对武安君白起的忌惮也不难看出,二人的实力不过是在伯仲之间,而武安君之亡,那就真的是亡了,可赵括的被雪藏,却还是未知之数。至少,若是再面对上党之战这样的倾国之战时,赵王难保不会再度启用赵括。可那时,秦国之中还有将军能抵挡得住赵括的锋芒吗? 想及此处,王龁与司马错二人又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在北路生生被赵括给烧死的嬴摎将军,或许如果嬴摎还在...... 可惜...... 这也导致了另一个问题:如今的秦国在高级将领方面已经出现了青黄不接的问题。 白起似乎也明白二人的想法,而对于秦军高级将领青黄不接的问题,白起显然也意识到了,否则也不会着力地去培养嬴摎了。 “至于秦军之未来。”白起淡淡地说道:“两位将军再撑个三年五载应该不成问题,三五年内,足够我军培养出一名优秀的主将了。南面的楚军、西面的韩、魏两军皆可作为新将的磨刀石。”显然白起对于这个问题已经算是有了一定的思考,只是那个人选,却是需要后来人继续寻觅了,白起相信,优秀的指挥官一定是在不断的战斗中历练出来的。 “至于赵国,我军虽败,即便丢了河内,也还需对赵国保持一定的高压态势,迫使赵国在河内、上党两地保持足够的兵力,从而拖累其国力之发展。”白起看着范睢缓缓说道,这话显然是说给范睢这个相国听的。 “武安君放心,赵国从始至终皆是我秦国心腹之患,必时刻压制才好。”范睢也点头同意道。 “不错。此战过后,我大秦轻易不可再对赵国兴大兵而攻之,却可以小卒分批而扰之,积小胜为大胜,既为锻炼将领,也为蚕食赵国。”白起继续补充着自己的战略。 “至于赵括。”白起稍稍沉吟,道:“可趁此机会,怂恿赵王行自毁之事,以寒其心。若能说服其投奔秦国,则大秦无忧矣。” “武安君!”王龁与司马错闻言,当时就急了!把自家害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还想来我秦国?!美死他了! 白起当然明白二人的愤怒,但即将赴死的白起却显得更加的从容与冷静。 “彼与我皆为国而战也,殚精竭虑在所不惜,便是无所不用其极亦无可厚非,岂能因其之忠心而拒之大才焉?”白起摇了摇头,随即又看向范睢,道:“还请相国代陈我王,若有可能,尽可将赵括收之门下,信而用之,则我大秦一统之业不远矣。” “今日方知武安君之胸襟广阔也。”范睢双手抱拳,一揖到底,道:“武安君之言,本相一定带到,若是赵括果然能来,本相一定倾力辅之。只是,赵括重伤之事,恐其心难以磨灭也。” 白起闻言也无奈地点点头,脸色浮现出一抹狠厉之色,缓缓而道:“若是不能用,则必杀之。” 范睢点点头,道:“此子若不能为我所用,必为我大秦东出最大之阻碍也。只是如何除之,还请武安君教我。” 白起也不客气,当即给出三策,曰:“以其重伤之躯,必请医延药,以药杀之为上策;若是不得手,或可令赵王贬之外地,半途截杀之为中策;若还是不能,则最好贬至代北之地。以赵括之心性,必与胡人一战,可遣锐士混入其中,一举而杀之,则为下策。” 第258章 临行前呈王密书 “妙极!”范睢忍不住夸赞道。 话音落,白起也是如释重负,该交代的、能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了,至于大秦与赵括最终的结果,已经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了。 轻轻挥一挥手,白起轻轻道:“吾去之事,勿要惊扰众军,诸君且去准备明日之撤离吧。” 王龁轻动的嘴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司马错给拦下,三人对着白起深深一拜,随即退出了中军帐内。 没有什么比等死更加的痛苦了。 那种被命运所禁锢的无力感,那种想逃却又不能逃的窒息感,还有源自内心深处的挫败感,足以摧毁任何一个坚强的汉子。 好在,白起并不在其中。 厚重的帘幕升起又落下,落日的余辉也从一闪而过的缝隙撒入帐中,又很快消失无影踪。便如那粉墨登场的角儿,或舞动了一曲惊魂,或唱断了门前流水,一个翻身,又消失在了茫茫烟雨间,另一边的好戏却又正在上演。 白起明白,自己便如那即将落山的太阳,离去已成必然,只是不知后来者又是何人。 收拾好心中一点点的悲戚,摊开崭新的一面帛书,岁月在其上静静流淌。 “罪臣,白起,于上党军营,叩问王安。 自上党战起,用间计,换赵将,诱敌深入,绕后奔袭,诸将未有不尽力者也。今战事颓唐,皆某之罪也。望我王恕诸将之罚,免小卒之役,加之弘恩,宽而待之,则军心凝聚,知耻后勇,来年可再战也。 细思月余之战,战败之由,以不知敌而为先。 一不知者,不知赵括之能;二不知者,不知魏军何至。或言,此二者为一者,为赵括也。 其布局之广,视野之众,望之一处,却引三处之兵,此非臣所能及者也; 其心之大,以数十万弱旅便敢行进攻诸事,更硬生生拖延我大军一月有余; 其战之能,创新战法,行分兵而守之创举,成功迟滞我军推进,使我军虽困之难歼之; 更能洞悉战场要形,敏锐察觉战机,迅速展开行动,断我军一臂,又趁魏军酣战之际,成功脱逃。 其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旷世之将帅也。 所幸者,赵王不得用之。然,即或赵王不得用,括亦为赵鞠躬尽瘁不已,其所谓“君子”(第002章里有哈)之称不假也。 所谓君子见机,达人知命。其必不能见容于污浊之赵国朝堂也,则我大秦之机也。 可令黑冰台着力策反之,若能得之,则我大秦一统可期也。 若其果然来归,我王切不可因此战而心生龃龉,当尊之高位、信而任之,君以国士待之,其必以国士报之。 若不得,则必杀之。其中三策,已悉数告知相国,王可询之。 罪将既归,所恐者秦军后继无人也。 王龁、司马错等将如今皆垂垂老矣,胡伤、王骑等将,为之一路偏师主将尚可,却难为之大军主将。 望我王细细察之,或可令王龁与司马错将军坐镇中军,另以与楚、韩、魏等国之军为磨刀之石,逐步磨而选之,则我大秦复出山东之日不远矣。 临行之前,庶几成言,不知所语,再拜顿首。 我王万年,大秦万年。” 长长舒了一口气,白起终是放下了手中之笔,慢慢将满纸的肺腑之言吹干,又缓缓将帛书折叠成方块。 显然,这是白起最后给到的秦王的遗书。数百字间尽是对于秦国深深的不舍与留恋,却无一字是为自己而言,满满地都是为了秦国和秦军在打算,罪归己身,功推他人,甚至连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赵括,白起也都劝秦王能收则收。 可以说,白起将他最后的时光依旧奉献给了他深爱着的秦国。 端正地摆好上呈给秦王的帛书,白起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慢慢打开,一个青铜虎符静静躺在其中,静静将虎符拿出,细细端详着、摩挲着,岁月已经将青铜的虎符打磨得光亮,青铜浇筑的模痕早已消失,只有两颗虎目穿越着时光,依旧闪耀着来自秦人骨血里的凶狠。 是时候放下了! 白起用虎符将刚刚帛书压在案几之上,随即站起身来,对着帐外说道:“来人。” “在,”两名亲兵分从两侧进入帐内。 “为本君卸甲!”白起吩咐道。 赴死也好,赴宴也罢,显然着甲并不合适。自己此去,恐怕再难回来,留下这身精细的甲胄,不为给任何人留下什么念想,也无需供奉在祠堂之上,若能在日后的战场之上,继续护佑大秦将军,就是它最好的归宿。 “是。”不明所以的亲兵只是以为他们的武安君想要休息一番,当即上前为武安君脱去沉重的甲胄。 腰间的长剑最先被解下,曾经饮血无数的秦剑,如今却不得不藏身在剑鞘之中,又被亲兵悬于军帐高处。他日重新出鞘,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了。 白起轻轻抚摸着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长剑,依稀记得此剑乃是自己刚刚成为秦军锐士之时,秦王特意命能工巧匠以镔铁为基,为自己打造的兵刃。 “必以此剑,为大秦开疆拓土。” 这是当日自己接剑之时的誓言!数十年过去,长剑依旧锋锐难当,只是自己已然不是那个在战场之上左冲右杀的快意少年郎了。 身边的亲兵依旧在为白起轻解着甲胄。 一片片形同叶片般的铁片,用粗实的牛筋杂糅着铁丝小心穿连而成的铁叶甲胄,对于箭矢有着极佳的防御功效,被手工打磨得光亮的片片铁叶,在移动的过程中相互碰撞发出一阵阵悦耳的乐曲。 铁叶甲胄之下,又是一层的皮甲,皮甲之下还有一层布甲。 即便两名亲兵配合默契,也是花费了不断的时间,好不容易才为白起彻底卸甲完毕。 终于卸下重重的束缚的白起,也是舒适得直接伸了一个懒腰,连带着心情也变得不错起来,脸上甚至有了几分的笑意,随即道:“取我白衣来。” 第259章 营前百步布草棚 秦人尚黑,有黑水之德一说。 因此,秦军的旗帜是黑色的,衣袍多为黑色的,即便是在最为正规的祭祀典仪之上,几乎所有人也都是以黑色为主。 白色的衣服,反而是这个时代绝少的存在。 尤其是纯白的衣服,在这个脏污的时代,简直就是异类! 但白起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甚至没有思考,便已经决定一袭白衣去往赵括给备下的宴席,去往自己的归处。 而在白起奋笔疾书之时,天色也终于暗了下来。 赵军的营地已经建立,精锐的骑兵被廉颇暗暗调集,只待上将军一声令下,便能飞奔而出,直捣秦营。作为唯一知道赵括想法之人,廉颇也在默默地为可能到来的战事做好着准备。 而身为大军副将的田单,看着廉颇的一通派兵布阵,心中也似乎有了些许的察觉。 当然,赵括与廉颇不说,田单也不会问,静待事情的发展是他唯一能做的,正如他在大粮山中的等待一般。 田单很清楚,等待从来不是毫无意义的,而田单也相信,该让自己知道的时候,赵括自会向自己明言。 至于平阳君以及被打了军棍的楼昌等几人,在传完王命之后,便安安心心地待在了营帐之中,除非必要,任何人都不想在此时再见赵括,以免触了赵括的霉头。就连平原君也是跟他们待在了一起,生怕自己的愚蠢的哥哥再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 好在,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许历很快按照赵括的要求,在军营外约三百步外建好了一个临时的亭子。 说是亭子,实际就是个草棚,虽不至于一吹即倒,但其上胡乱铺着的几垛子稻草,怎么看怎么有点子敷衍的意味,甚至一场大风就要将那草棚的顶给掀了。好在如今还算是夏日,即便是末夏,在这上党之地,想来也刮不起什么大风来。 当然,不是许历造不出好亭子,只是赵括说了:“埋骨何需桑梓地,身为军人,马革裹尸即为荣耀,一座亭子,只要不塌就行了。” 于是,将赵括的话奉为圭臬的许历随即便带着麾下建成了这样的一座简易的草棚。只是就连赵括也没料到,这样一座简陋的草棚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随着太阳西下,天色总算是渐渐暗了下来。 而赵括也在此时缓缓从军营之中走了出来,哒哒的脚步声在上党的土地上响起,似乎在宣示着主权,又似在丈量的土地的厚度。 作为亲兵首领的许历,一手握着刀兵,一手叉在腰间,紧紧跟随着赵括,他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好赵括。至于其他,自有跟随在赵括身后约么二十余步之外的百名亲卫料理。 百名亲卫们,各个武装到了牙齿,甲胄俱全,前排者左手持盾右手拿刀,后排更是弩箭上弦,显然都已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二十步的距离,对于精锐的亲卫而言,几乎转瞬可至,而弩箭在这个距离上,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一旦有人不想体面,他们就会从黑暗中闪现出来,帮着来人体面。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那渐渐隐入黑暗之中的军营内,几员骑军将领各率精锐骑军千人,已经被廉颇悄然调集。半掩着的寨门之后,各个摩拳擦掌等候的寨门开启的一瞬间。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一旦门开,便行冲杀而去,将草棚连带着草棚之外的所有秦军一同毁灭。而这也是赵括不让许历把亭子造的太坚固的原因之一。 因为天色已暗的缘故,草棚的四周都已经点上了火盆,既做照明之用,也是发讯的利器。一旦事情有变,将或碰踹倒,干草木质的草棚立即就能引燃冲天的大火,而这就是寨门齐开的信号! 棚中,赵括已然端坐其中,一张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榆木案几,两个还算洁净的蒲团作为座椅,便已是全部。 案几之侧,是一个小小的火炉,火炉之上,一壶山泉已经在咕咕地鸣叫,山泉之中,一壶老酒已经置于其中,悠悠的酒香在沸水的催烫下,弥漫了整个草棚。 案几之上,大块大块的牛肉被切成了片,虽然没有什么调味品,更没有什么科技与狠活儿,只有少许的盐巴与香料作伴,但也是极美味的了。 想必,以此送行,当是很满意了吧! 时已近秋,微风缓缓抚过上党之地,带走着白日里的暑气,仅仅身着长袍的赵括甚至有些冷了。火盆在微风的吹动在,越发地劈啪作响。一阵微风吹过,送来一丝凉意的同时,也吹散了头顶遮住月亮的乌云,更是将远处的几声马嘶之声缓缓送到。 而伴随着这几声马嘶声的传来,一旁赵括的亲卫们瞬间精神高度紧张了起来。 紧接着,一连串并不算沉重,更不算急促的马蹄声慢慢响起。 茶壶中的水,咕咕叫得更开了! 黑暗里,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一袭白衣,在战马之上,缓缓露出了真容。一双锐利的眼神扫过草棚,瞬间令众人不寒而栗。 仅仅一个出场,便让一旁的许历心跳不止。来人不是武安君白起,更有何人!而武安君的身后,竟是安安静静,一人也无。 显然,武安君明白了赵括的用意,也做出了与赵括所猜测的一样的决定。 听到动静,赵括也在此时抬起了头,四目对视之间,虽是初见,已如相知,神交之间,已然惺惺相惜——你知我不怀好意的安排,我知你以身饲虎的决心。 只可惜,大争之世,各为其主。眼神交流之间,一切似乎都已经注定了。 赵括站起了身,白起翻下了马。虎步龙行之间,白起便到了草棚之外。 “见过武安君!”赵括率先抱拳说道。 “见过马服君!”白起也抱拳回礼道。 甚至无需介绍,更无需质疑,二人都对对方的身份了若指掌——非棋逢之对手,无此逼人之气势! “武安君,请。” 第260章 草棚内杯酒释嫌 夜,越发的深了。 赵括身子微侧,没有更多的话语,直请武安君入彀一叙:“武安君,请。” 白起自然也不客气,一步便踏入了草棚之中,面朝着赵军军营的方向,就要慢慢坐下。 头顶皎洁的月光的辉映下,赵军的营地宛如一头吃人的巨兽,若隐若现在天地之间。周遭火光的跳跃之间,中间刀盾兵已经出鞘的长刀正闪着冷冷的寒光,而更后一些的已经蓄势待发的弩箭,宛如漫天的星辰,也不时地释放着摄人心魄的星光。 白起却见此情形,却是淡淡一笑,一撩襟袍,便坐了下去。 赵括也紧随其后,坐在了白起对面的位置。 两人相对而坐,静静地看着对方的面容,仿佛就要把这一刻融入自己的生命之中。若非一旁温酒的水小声的咕嘟声,天地间仿佛就此停止一般。 左手拿起已经温得有些烫的酒壶,为白起斟上一爵。 “你终究还是来了。”赵括一边斟酒一边低着头看着酒爵低声地说道。 “是啊!我终究还是来了。”白起并未拿起酒爵,只是淡淡地回道。 “你可以不来的。”赵括依旧没有抬头,斟满了白起的酒爵又为自己倒满了一杯。 “可是,我终究还是来了。”白起微微一笑依旧平静地说哦。 虽然赵括知道,以白起的性子,必然会来赴死,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赵括却不由得有些佩服白起。 从容赴死,短短四个字,却从来不是容易做到的一件事情。 若非对秦国爱得深沉,谁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去守护?若非大仁大志之人,又岂会以身挡祸。 但白起依旧来了,明知是死!依旧毫无怨言地来了,甚至没有带来一个收敛自己尸体的人。 这份从容与淡定,不由得令赵括惺惺相惜。甚至在某个瞬间,赵括也在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让这样的一个爱国之人,就这样憋屈地死在了自己的阴谋之中。此情此景,却不仅仅是可惜之情所能描述的。 还好,晚间的清风,除了带来一丝丝的凉爽之外,也将上党土地的味道带到了赵括的鼻尖。那是一丝丝淡淡的带着甜腻的血腥之气。 上党这片土地,已经留下了太多的鲜血,而战国也已经存在的太久了!、 白起在,秦国就在。秦国在,流血就无法制止。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也正是这简单的道理,令赵括放下了心中最后的一丝丝的不舍。轻轻叹了口气,双手举起面前的酒爵,向着白起微微一礼,白起也随即举起酒爵。 当的一声,青铜的酒爵在空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混黄的酒体从各自酒爵之中飞溅出来,又在空中相互激荡,随后又分落入互相的酒爵之中。 显然,赵括并不准备用下毒这样的方式结束掉堂堂武安君的性命。当然也根本不需要这样低劣的方式。既然武安君能来,就已经说明了他甘心赴死之心。 而一个将军,自有其该有的尊荣,即便是死。 一个仰脖,带着热气的酒液,顺着喉咙流入愁肠之中。 “好酒。”放下酒爵的白起随即称赞道。 “武安君喜欢就好。”赵括也笑着说道。 酒当然也不是什么好酒,行军之中,本就忌酒,粮草不济之下,更不会有人敢拿能活命的粮食去酿酒。而平原君所带的酒水早就被分完了。 就这点子混黄的酒体,还是许历好不容易,挖地三尺才找到的。不仅混黄,甚至还有点儿涩。 当然,喝酒从来喝的不是酒。 放下了千钧重担,正是无事一身轻松之时,对面坐着的虽是自己的敌人,却也是棋逢对手之人,更是唯一能懂得自己的人。 知己相对,月色无边,何酒不成宴哉? 放下酒爵,也放下了心中不舍的赵括知道,对面的白起一定还有很多话想问。当即说道:“武安君若有疑问,可尽言之,小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话倒也不假,已经回不去的白起,赵括自然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相反,对于知己,赵括很愿意跟白起分享此战的一切细节。当然,两人的思维碰撞之间,或许又能激发出不一样的火花,那赵括就挣大发了。 只是白起似乎并不着急。 “如此,更要多谢马服君了。”白起一手拿起桌上的牛肉,狼吞虎咽地便嚼了起来。 没啥其他原因,白起是真的饿了!连日的断粮,早已把白起的身体掏空,如今美食当前,自然先要喂饱自己的肚皮。 至于心中的疑问,白起相信,酒足饭饱之后,两人能够更好地交流的。 赵括也没有闲着,将白起吃得香,赵括也不甘示弱地拿起了牛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嚼着肉还一边含含糊糊说道:“武安君放心,吾特意下了军令,杀了一头老牛,今日一定要让吾等吃饱喝足。” 宛如一个请客的主人家,劝说着客人要多用些饭食。 “哈哈!”白起看着不拘小节、狼吞虎咽的赵括,心中也是一阵畅快,这才是一个将军该有的样子,比那群文官好多了。当即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闻言的赵括微微一愣,这话听着好像有一些些的耳熟。 哎,不管了,穿越两个多月了,从未像今日一般开心,终于能放开了手脚大吃一顿。一瞬间,赵括仿佛回到了前世,一扎啤酒,两三好友,四五碗碟...... 就这样,两个各自阵营的死对头,在这皎洁的月光之下,草棚之中,大口喝着酒,大口吃着肉,宛如两个长久未见的老友,誓要用这无尽的酒肉抒发自己的思念之情。只是忙坏了一直在上肉的军士,看呆了严整以待的亲兵们。 很快,一整条牛腿、半斤黄酒已经下了肚。 也不知是这夏末的夜尚有些热的缘故,还是因着酒入愁肠的缘故,两位大将军居然吃出了满头的大汗。 又一爵黄酒在空中相碰,随即二人纷纷抚摸了下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相视一眼,皆大笑了起来。 “括,你的兵到底藏在哪啊?” 第261章 酒足饭饱话大战 已经有些吃饱喝足的白起终于想起心中的疑问,对着赵括询问道:“括,你的兵到底藏在哪啊?” 没错,酒过三巡之后,两人的关系已经上升到了知己的程度。而对于赵括的称呼自然从马服君的敬语,变成了“括”这样亲近的称呼。 而此时的赵括显然比之刚刚还要更为放松一些,身子已经是半倚着的形态。闻听白起的问话,赵括也没有坐正身子的想法,舌头一卷,又是一大块的肉吞入腹中,喃喃道:“在大粮山里头。” “大粮山?”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饶是白起心中已经有所猜想,听到赵括的回答后,心中还是不由得一惊! 大粮山,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说明了太多的事情。 大粮山,丹水以东,赵军积聚粮草之地。要知道,赵括在抵达上党战场之后,便立即着手开展进攻事宜,不日便全军向着丹水西岸的秦军壁垒发起了进攻。 一旦大军渡过丹水之后,再有十余万大军换防东岸,进入大粮山,自己的斥候探马们不会不知道。也就是说,在赵军渡丹水攻壁垒之前,赵括便已经将赵军十余万主力精锐,给偷偷地藏入了大粮山中。 而想要做到这点,只有一种可能:赵括一到韩王山赵军主营,便开始了藏兵的行动。 换言之,赵括从来这上党之前,便已经决定藏兵而战。 “为何?”白起继续追问道。 白起问的当然不是为什么选址在大粮山,事实上,整个战场上能藏兵的也就那么几个,大粮山显然是其中最佳的选择。 白起问的是为何赵括从在一开始就选择在大粮山中藏兵。 “因为打不过。”赵括继续简短地回答道:“廉颇将军带兵守王龁尚且困难,我来?更打不过,更何况对手极有可能还会换成您老哥。更要命的是,我还得进攻,不可能打得过的。” 按道理来说,既然明知打不过?不更应该投入更多的兵力想办法打赢才对吗?怎么会还抽调近四分之一的战力藏起来呢?那不更打不过吗? 自相矛盾? 不,白起显然是听懂了赵括说的是什么。 因为打不过,即便加上那十万大军也打不过,那倒不如将一部分兵力藏起来,能少死一些是一些,总好过全军覆没的吧。 可这又带出了另一个问题:既然明知打不过,赵括为何还要来打? 只是这个问题,白起并没有问。因为白起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没有办法,不来不行。而这其中,还有不少的功劳要归功于白起自己以及秦国。 若不是秦国的暗探与间谍没日没夜地散播所谓的“秦畏者,马服子”的言论,也不会激起赵国邯郸城里汹汹的民意,甚至赵国的朝廷也根本不会想到要让赵括来顶这个雷。 可以说当时的赵国,上至赵王,下至黎民百姓,不论是出于想要赵括顶雷的想法,还是真的看好赵括的能力,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都想要赵括出山力挽狂澜。甚至到了马服君赵奢的旧部,许历都来劝说的地步。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赵括即便是知道自己此去必败无疑,又能有什么选择? 历史的浪花中,当日的赵括,显然只是毫不起眼的一颗沙砾而已,不肯上岸,那就会被踩入河床的底部,永世不得翻身。 想及此处,白起不由得觉得也有些对不起赵括,刚想举起酒爵敬赵括一爵,可忽然又想到,自己才是受害者啊!要不是有赵括插这一手,自己岂会在此“赏月”? “害人者,终害己也。”白起不由得自嘲道。 赵括也适时地举起了酒爵,与白起停在半空的酒爵微微一碰,道:“你我皆是这滚滚红尘中人,身不由己那是常事,所能做的无非是无愧于心罢了。” 说着,一仰脖,又是一爵黄酒落了肚子。 草棚之外的许历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旁人不知道许历可是很清楚,赵括的伤口晨间刚刚迸裂,如今如何能再进这许多的酒?当然,看着两位大将相谈甚欢的样子,许历再担心也不敢上前劝阻。 听着赵括颇有哲理的话语,白起简直不能相信这么透彻的话语居然是从眼前的这位年轻 人的口中说出。 豁达、乐观、年轻、通透...... 几乎所有的美好的名词都可以冠在赵括的头上,只可惜,此人助赵不助秦啊! 想及此处,白起也是一仰脖,将爵中黄酒一饮而尽。 “魏国为何会答应参战?”放下酒爵的白起继续问道:“以魏王之懦弱,尤其在伊阙之战后,岂敢再与我大秦为敌?” 赵括闻言点点头,说道:“魏王自然不敢。但信陵君敢!而且信陵君很清楚,唇亡齿寒,上党之地绝不能落在秦军手里,否则不仅赵国将处于绝对的被动,魏都城大梁更是要步安邑的后尘。再加上一点点的利益诱惑,不怕信陵君不动心。而只要信陵君动心了,以他之能,总能想道办法出兵的。” “一点点利益诱惑?”白起问道。 “河内地。”赵括也很干脆地回答道:“吾答应在占领上党后为魏国取河内之地。” “那如今?”白起有些惊讶道,一是惊讶赵括的大手笔,一郡之地,居然只是一点点诱惑?二是惊讶赵括的心大,没有王命在身,居然就敢答应为他国取地。 “如今自然不作数了。魏军都已经撤退了,自然没有资格享有胜利的成果了。”赵括笑着说道:“拼着不遵王命换来的地盘,岂能与之魏国?” “你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口诛笔伐?”白起也笑了,虽然嘴上不饶着赵括,心中却是颇为欣赏。如此贪婪土地而厚颜无耻之人,倒是跟老秦人有些像了。 “一来呢,本就是密谋,根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此事。二来呢,还是魏国撤得太快了,若是他能坚持久一些,此战也不会拖到如今的地步。”赵括毫不在意地说道:“做大事而惜身,单凭这点,魏国就没资格再要什么好处。” 第262章 伤敌自损值得否 白起闻言,也是认同地点点头。 其他的不说,单单魏国所遗留下的粮草,就相当的关键了,甚至可以说是救了秦军老命的了。要不是这批粮草,秦军十数万大军早在五六日前便已经彻底地断粮了,而赵军的进攻恐怕也早就开始了。上党境内的这十数万大军根本等不到秦王的救援。 可要说魏军不配享受胜利的成果,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魏军的加入才使得秦军进行了一系列的调动,也只有秦军的调动之下,赵军才有了围困秦军的机会。更何况,十余万魏军还是造成了秦军数万的损失的。 只是,显然,如今的发言权已经彻底地掌握在了赵括的手中,战力再度大损的魏国和魏军根本没有任何的发言权。甚至,在秦国的威慑之下,魏国还得紧贴赵国的脚步,才能得到来自赵国的庇护。 想到了此处,白起恍然发现,其实这都是借口而已,即便是魏军没有提前撤离,达到最后,魏军即便不是全军覆没,也是所剩无几了,这样的情况下,难道赵括会将河内之地拱手让给魏国吗? 显然不会。 “汝,从未想过给予魏国河内之地。”白起锐利的眼神扫过正在倒酒的赵括。 赵括也难得不好意思地讪笑着说道:“看破不说破,朋友继续做,现实已经如此艰难,何不得过且过?” 白起瞬间被赵括的戏言给逗乐了,只是略略一想,却又有其道理。 的确,自己知道了又怎样,甚至如今的信陵君或许也该知道了自己被骗了,可那又如何?甚至连如同自己一般说破恐怕都做不到,因为魏国若是还想要继续生存下去,就必须继续跟赵国做朋友。 打了就打了,欺负你就欺负你了,你还得说打得好,欺负得好。 这就是现实,赤裸裸的现实。 白起也终于知道,此战他输得不冤。从一开始,人家就知道秦国的打算是什么,也更清楚自己的实力。 冒险藏兵,一为赵国保存最后的火种,二为反击做好准备; 诓骗魏国,更是将战后的情形考虑得清清楚楚,只要魏国出兵,结果便已经不再是魏王或是信陵君的所能决定的了。 至于自己的秦军,没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攻破赵国那漫天遍野的阵地,便已经失败了。 可以说,上党一战,赵括将三国之力,近百万大军成功地玩弄在了股掌之中。 白起深深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文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武能提刀上马,连败数阵弩车,便是自己再年轻个十载二十载,会是此子的对手吗? 难!或许武力能够一拼,但要自己在数月之前,便布下重重陷阱,以微弱之势,将两个大国步步逼入绝境之中,白起自问难以做到。 或许只有那个号称战国第一间客的苏秦能有如此的布局吧! 甚至,就连苏秦也抵不过赵括。 因为赵括的阴谋虽多,但更多的却是阳谋。就如现在,自己不得不自愿地献上自己的性命,以保全身后十数万的大军。 最最关键的是,眼前之人年不过三十。还大有可为,若是任其发展,至少赵国三十年内无外患也,甚至...... 一个念头忽的闯入了自己的脑海:这已经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甚至是伤敌人八百自损一千了。或许以自己这条老命,半副残躯,换得赵括从此难入战场,非赵国之福,乃是秦国之幸?! 白起仰起头,又是一爵黄酒落肚,脸色逐渐潮红了起来。 “值得吗?”白起复又看向了赵括,终于问出了这个深埋心底的问题。 赵括闻言,微微一愣——什么值得吗?诓骗魏国的援军吗?自己也没啥损失啊!更何况那时候,自己就快死了,赵国都快亡了,哪还管得了那些,别说没有书面的承诺,就算是魏国要盖好自己印章的保证,自己恐怕会直接把印信扔过去吧。 见赵括不答,白起当即明白,似乎是自己太过跳跃了,刚刚还在说魏国的事情,想着想着便想到了自己。 随即白起放下酒爵,坐正了身子,看着赵括的眼睛,真诚地发问道:“起,不过残烛之年,半副身躯已入土矣。纵是有些手段,在将军面前亦不过尔尔。以将军大好之前程、年华,换老朽之一命值得吗?” 见白起认真的样子,赵括也饮尽杯中之酒,端端正正坐了起来。但几乎没有丝毫的思考,赵括的回答便已脱口而出:“值得!” 略略组织了一番语言之后,赵括接着缓缓说道:“上党之败,不在其他,只是秦王或是说武安君您的胃口太大了,这才给我找到了可趁之机。” “从邯郸城内,流言四起,大小朝臣相迫吾上阵之时,吾便已知晓,秦国所图已经不仅仅是上党之一地,而是赵国数十万的大军,是要一举消灭山东六国仅有的反抗之力,是要一举奠定秦国一统之势!”赵括也看向白起,认真地说道。 “因此,吾敢藏兵大粮山中,带着混杂着十数万的青壮的大军,就敢强攻防守坚固的壁垒;也因此,我敢在大军被围之时,依旧不慌不忙地固守原地。”赵括继续说道。 “若是武安君,您的胃口不那么大,化鲸吞为蚕食,我赵军根本没有任何取胜的余地。”赵括叹息着说道。 闻言的白起也点点头,的确,若不是自己一直致力于全歼赵军,也不会给赵国如此多的机会,甚至赵军想跨过丹水都不可能。 可自己明显错估了赵括的能力,更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几乎就平铺在了赵括的面前。如此情形之下,秦国之败倒也是必然。 赵括将白起点头认同自己的看法,随即继续说道:“且不说,吾之能力比之君上如何。吾所知者,唯赵国之国力,与秦国相比,即便是在此战战胜之后,亦差之远矣。若武安君来年再统兵而来,步步为营,徐徐而战,吾实在不知赵国还有何胜算,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因此......” 之后的话语已经不需再讲,白起已然明白。 第263章 酒宴将罢劝赵括 很明显,赵括的答话其实是半真半假的。 真的是,赵括的确害怕再次对战白起。 因为赵括只是占了穿越者的便宜,这才将白起的部署给看了个透彻,若是换了个战场,赵括根本没有那么神,谋算根本没有那么精确,充其量不过是个还可以的将军罢了,甚至比之廉颇都有不如。 假的是,赵括的损失并不像白起和其他人看起来的那般巨大。 甚至赵括自己更乐于被雪藏一段的日子,甚至连去处赵括都已经规划好了,这段被雪藏的日子,正是赵括重新审视自己,继续进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优秀将领的最佳时机。 但显然,白起是相信的。 说实话,能得到对手如此的尊重,白起还是很欣慰的。 按道理来说,话至此时,所有的疑惑都已经解开,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白起都已经知道了,酒足肉饱,也是时候饮尽最后一爵酒,对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可是,白起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还有最后的一件事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嗨......”白起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看向赵括,说道:“今日之后,世上当再无秦之武安君,可赵之马服君呢?又该是个什么场景,括,你可曾想过?” “矫诏诓骗魏国,有损国家信誉在先;中有不尊王命,以地换地之妄为;最后更是以阳谋逼杀你这位秦国的大将,导致赵秦恩怨骤然加深。”赵括细数着自己的所作所为,边说便自顾自地摇起了头。 “好在,不论怎么说上党之战总算是赢了下来。杀我估计不会,剩下的无非就是下狱问罪,碍于汹汹的民意,还有军队的压力,想要重责恐怕也难。最好的办法就是贬出邯郸,眼不见为净。当然上党也是回不来的,代北或许是个好去处。”赵括淡定地总结道,仿佛那个被贬谪的人是毫不相干之人一般。 “若真是如此,赵王之心胸也太过狭小了。”白起眉头未皱,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能够叫停上党之战的王上,能英明到哪里去。显然,白起的话语不乏挑拨之意。 可是,赵括闻言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无奈地耸耸肩。或许从一开始,矫诏前往魏国求援之时,赵括便已经想到了自己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 “若是。”白起看了看神色未变的赵括,终究还是说出了心底的话:“若是他日赵国不容将军,不若到我大秦来。” 紧接着,似乎怕赵括误会自己想要留得一条性命似的,白起接着便解释:“吾已留书我王,此战各为其主,汝为赵将,为赵而战,此应尽之力尔。以我王之英明,定不会因此战之果,而迁怒于汝。更会托之以全国之军,信而重之也。” “以我大秦之虎狼,配之将军之将才,无往而不利也!届时,出函谷而东向,诸侯莫敢与之争,而一统之势成矣。”说着说着,白起竟然有些激动了起来,仿佛那个率着秦国大军攻城略地之人不是赵括,而是他自己。 谁还没有个一统的梦想了! 只可惜,白起注定要失望了。 以秦王之英明,这话跟别人说,或许还能信。跟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赵括说?那不是笑话?! 赵括很想告诉白起老兄:历史上你打赢了长平之战,奠定了秦国一统的基础之后,转过手,秦王就赐你自尽了。就这还英明,还信而重之,我看比之赵王还不如。起码赵王迫于各种压力,还不敢杀了自己。 嗯,应该是不敢的! 当然,这个话也没法直接跟白起老兄讲啊!总不能说自己可以预知未来吧?更何况这也不是这个时空里的未来啊。 好在,秦国的王,就没几个是好样的。 赵括摇着头,不屑地说道:“前有商鞅,后有张仪,哪个不是用时权倾朝野,不用则弃之如敝屐,商鞅车裂,张仪远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哪个有了好下场?” 一句话怼得白起一阵的脸红。实话说秦国对于他的功臣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否则也不会一直吸引着六国的能人前往投靠,更不会出现所谓的“逐客令”以及李斯的“谏逐客令”了。 只是赵括所举的例子有些太过极端了,商鞅实在把老氏族打压得太惨了,连公子虔这样的一心为秦之人都给得罪了,他不死谁死? 至于张仪,虽然是离开了咸阳,到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但也算是满载而归,终归是一世富家翁。可到了赵括嘴里头却是去国远走的无限落寞。 可偏偏,他说的还都是真事儿,白起还无法反驳,你说气人不。 白起自然也不会与赵括去纠结、争论到底入秦者是不是都有好下场,他知道这个争论没有意义,他要做的不是为秦国争个长短,而是让赵括放下芥蒂,看到光明。 “纵商鞅虽死,商法犹存;张仪虽去,连横未去。以将军之能,率我大秦之军,结束这乱世,立下不世之功勋,流芳千古,纵革裹尸又如何?!”白起颇有些雄心壮志道。 “流芳非我意,唯愿百姓平!”赵括摇着头,淡淡地说道:“若吾只是想要功劳、想要所谓的名声,吾又何必亲冒其险,入君上彀中,置身危险之中,不若与大军一统藏身大粮山中,静候时机。” “更甚者,若之位些许功勋美名,何至于违抗我王之王命,强行换地与河内而困君上于此地哉?”赵括继续说道:“所谓者,不过令赵国百姓稍安,而上党百姓少流些鲜血罢了。” 闻言的白起也是喟然在心中长叹:赵括者,真君子也。 赵括此言,当然也是发自肺腑的。身为穿越众,即便为形势所迫,无奈走上长平战场,可他也并非完全没有偷懒求存的办法。 最简单的,就是以廉颇率军强攻壁垒,失败之后撤回百里石长城防线,随后回邯郸请罪,或许会被责难,但绝不会太过,甚至给顶了雷的自己,还会暗暗得到一些补偿。 可赵括却选择了一条最为辛苦,最为危险的道路。 第264章 万世之国岂存之 之所以赵括甘冒奇险为此几不可为之事,除了心中那所谓“总该有故事让后人看”的一丝执念之外,更多的不过时想要止住秦国一统之后的浩劫,让华夏的先民们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吃饱饭的日子。 只是很可惜,曲高终和寡,就算是白起也不能摆脱历史的局限性。 显然,白起看不到赵括的雄心壮志,甚至可以说是狼子野心。 在白起的眼中,赵括“为民而战”的想法,自然值得尊敬。而这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白起以为的突破口,当即道:“将军岂不知,天下一统,才是结束战乱的最终办法!一时之安与万世之安,孰轻孰重,将军岂掂量不出?” 万世?! 赵括差点儿笑出了声。果然,秦人的脑回路都是一样的吗? 始皇帝就是想要秦国万世而立,因此聚天下之兵,役天下之人,并定下了秦国后续之名,曰:二世、三世以至于万世。 可惜啊!秦国传到二世便被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给戳得分崩离析。 到了三世,直接就将秦国给彻底送给了“汉”。(当然,有人并不承认秦三世,故言二世而亡,这里不深究哈。) 自己即便倒戈秦国,秦二世而亡的结局会改变吗? 恐怕不会!要变其结局,就要变之秦法,可偏偏秦法便是如今秦国军队战力无双的保证,又如何能改?即便是一统之后,既得利益者,尤其是吃到了巨大甜头的秦王又岂能容许你触碰秦国的底线? 所以,这就是个无解的悖论。 更何况,如今的赵括已经算是在赵国站稳了脚跟,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如何会在此时转头投向秦国,这个几乎无解的悖论之中? 因此,面对目光灼热的白起,赵括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秦国百姓,可幸福焉?”赵括淡淡地问道。 这一下子还真的就把白起给问懵了,在这战国,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还说啥幸福不幸福,那是普通百姓应该讨论的事情吗? “至少,秦国百姓能吃饱饭。”白起答道。 “若依秦国的标准,哪国的百姓又吃不饱吗?”赵括的目光依旧淡定。 如今的时代可不是春秋了,随着铁器的大规模普及,原本三人才能完成的劳作,在铁器的加持下一人便能完成。虽然各国的税赋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高,但总归除非出现战乱和天灾,各国的百姓也算是能够糊口。 而一旦出现战乱和天灾,即便是秦国,也依然是饿殍遍野,秦国百姓的生活实际上好得真的有限。 几乎一样的生产力,秦国所需供养的贵族阶层,可一点也不比他国少,更有一只冠绝天下的军队需要维持,即便秦国行“耕战”之法,将几乎全国的力量集中到了耕地之上,但算上军队的消耗,一增一减之间,秦国百姓手中的存粮与他国也相差无几。 而这集中力量的代价,却是秦国百姓的苦不堪言。因此,秦国百姓会不会比他国吃得更饱没法确定,但能确定的是,秦国的百姓一定比其他国家的百姓更加的辛苦。 至于秦人之所以强于诸国,更多的是在于上升通道的存在。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一片黑暗的生活,哪怕这束光仅仅是微弱的一束,更不是可以凭此攀登而上的阶梯。至多也不过是凭着一丝丝的光亮,加上大无畏的勇气与牺牲往前稍稍淌了两步罢了,离楼梯口还远着呢。 可就是这样微弱的一束光,就足以令秦国凌驾于众国之上,可想而知其他国家的百姓都过着怎样毫无盼头的日子。 只是,这样的一束光,却会在完成大一统之后迅速被摧毁,于是反噬也就不可避免了。 究其原因,也很简单。说白了,如今的秦国就是彻头彻尾的军国主义,以掠夺他国的资源转移国内的矛盾,具体而言就是王上吃肉,贵族跟着啃骨头,百姓跟着喝点汤。 就连这点子汤,也不是轻易能喝到的,要么战场拼命,要么土里拼命。这哪里是汤,分明就是百姓的鲜血。只是身在其中的秦人不自知而已。眼前又有一束光亮照射,就更令人盲目景从了。 可是,一旦秦国完成统一大业,对外的掠夺也就停滞了,而虽然秦王依旧会聚六国之珠华,但显然,并不会漏哪怕一点汤给底层的百姓,甚至,渐渐的贵族也没有肉啃,上下离心离德,能不反吗?! 当然,这样的国家也断不是赵括理想中的家园。 至于理想嘛,终究还是要自己亲手去完成的,你们懂的。 见白起未曾答话,赵括也不在意,随即又接着说道道:“天下苦秦久矣,以本将所见,一统天下者可为赵、魏、韩、燕、齐、楚之任何一国,唯独不可由秦一统天下!” “为何?”白起显然有些急了,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尖锐:“我大秦自商君变法之后,日益强盛,如今更为诸国之冠,纵六国合纵不能夺也。今虽困顿于上党之地,不过一时之患而已,无需三五年,自可恢复国力,何来不可统一?” 赵括还是摇着头道:“秦,成也商君,败也商君。秦国之强,在商君之变法,使之一国皆为耕战二事,因此兵精器锐,诸国无可挡也。战争之胜利,带来源源不断之土地财富,令众秦卒越发向往,这才形成了滚滚向前之洪流。” “然。”不待白起发文,赵括便已经开始变奏:“当秦一统之时,即为其进无可进之时,大军虽众,却无利可图,则兵卒再无战意矣。不仅如此,军功作为底层百姓唯一的上升途径,平日尚好,一旦战无可战,则上升途径阻塞,民怨沸腾,底层必生祸乱。届时,漫说六国遗老,就连老秦人自己也要反了,何来安定一说。” “军功之阶总算是为底层之百姓一个上升之道,如此才有我英勇之秦军也。然待时移世易,若我大秦一统天下,之后定会休养生息,不复军功之念。”白起仍旧不甘心地反驳道。 第265章 赵括之心在天下 赵括闻言,却依旧摇头,随即道:“商君之法,不在于为底层百姓开辟道路,而在于为上位者,也就是秦王集中权利。而国愈大,集权的重要性也就越大,如此情况下,要秦王如何进行变法?” 其实赵括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作为既得利益者,也是最大的受益者的秦王,怕是没有那个心胸与视野,去主动挖自己根基哦。 当然,赵括说出的半句话,便已然足够堵住白起的所有话头——既然明知必败,赵括当然不会再往火坑里跳了。 甚至,赵括的话语更是将白起打入了自我怀疑的深渊之中:秦国真的无法完成统一大业?一旦秦国一统天下,就势必走向灭亡?! 这些当然只是赵括根据日后的史实给反向推理出来的,若以始皇帝之能,若是能知晓一些历史,未必就不能做出改变。 不过,白起显然也不是心志轻易动摇之人,虽然被赵括的话语一时给唬住了,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秦国不行,难道赵国行?又或是其他的几条杂鱼还能行了?! 就如自己所说,时移世易,往前推百年,谁也想不到西陲之地的秦国能够威压六国,不过是出了一个商鞅而已。真到了那时候,秦国未必就不能再出一个商鞅来力挽狂澜。 只是,赵括之言,显然是已经给秦国判了死刑了。 轻叹了一口气,白起知道,这场酒宴,注定要以遗憾结尾了,伸出右手,白起就要为自己斟下最后的一杯酒。 微风吹过草棚,窸窸窣窣的几根茅草掉落棚外,连带着外围照亮的篝火也狠狠地跳动了几下。 就在这忽明忽暗之间,白起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猛的抬起了头! “汝之所欲,从来不是一战之胜,一军之长。”白起目光灼灼地盯着赵括,一字一顿却又几乎没有声音地说道道:“汝、欲、王(四声)、赵!” 没错,若仅仅是为了百姓,怎么看秦国也要好于赵国!秦王有私,赵国何尝不是呢?秦法难变,赵国之法就容易变吗?赵武灵王何其英明,更是赵王之尊,倾其一生也只完成了胡服骑射,至多也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的变法,其变法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反观秦国,虽然上下皆有利益冲突,但因为商君的成功,天然对变法之事就没有那么抵触,加上赵括如今偌大的威望,未尝就说服不了秦王,逐步进行变法。 去其简而从其难的原因只有一个:在赵国,一定有秦国所无法比拟的优势。甚至超越了威望,超越了军权...... 而在此之上的,白起只能想到一个东西——王权。再结合之前的话语,一个胸怀天下的人 白起死死盯着赵括,试图从赵括的一举一动之中找寻出自己的答案。 闻言的赵括也是心中一惊,仅仅凭借着自己的只言片语,白起便发现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打算,这是真的狠人啊! 当然,赵括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哪怕这草棚之中只有自己和白起两人,哪怕相距自己最近的许历也听不十分清楚自己的对话,哪怕...... 看着一脸严肃而认真的白起,赵括不动声色地举起了案上的酒爵。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白起此时的心是乱的,或者说心中既有些兴奋,有些可惜,又有些担忧。 兴奋的是,赵括既然存着王天下的念头,那么其在赵国势必要掀起一番的腥风血雨,而这也将是秦国出击的最佳时刻; 可惜的是,这么至关重要的消息,白起却是无法带回给秦王了,秦国能否把握住那转瞬即逝的战机,白起不知道; 而这也是白起所担心的,以赵括布局之能,再加上长平一战给他带来的巨大的声望,白起很清楚,只要赵括想做,一定能够做到。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改朝换代的过程中,赵国会有多少的内耗罢了。而一旦被赵括掌控的赵国,秦国还是他的对手吗?! 白起有些犹豫,甚至此时他真的好想逃,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只是为了把这个消息带回秦国。 可是,看着火光之后若隐若现的刀箭寒光,白起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的希望。 随即白起的一颗心逐渐冷静了下来,而冷静下来的白起,忽然发现,自己是不是太轻信眼前的赵括了? 造反耶!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当年的三家分晋也好,田氏代齐也罢,那都是多少辈人的努力才达成的,赵括虽然如今功高,可仅凭他一人,能有如此作为?别的不说廉颇、蔺相如等人会答应赵括一块造反? 更何况,这么大的事情,我大秦会侦查不到?真当我黑冰台是吃干饭的?一旦赵括起事,不论成与不成,我大秦皆可以此为名,兴大兵而介入其中,赵军忙于火并,我军不说一举拿下邯郸,起码如今的上党等地是能占下了的。 秦国一点也不亏,而一旦拿下上党,任凭赵括再大本事,也必出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将一统的时间往后推个几十年罢了。 “历史潮流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白起重拾信心,在心中喃喃自语道:“我大秦三代积累,四世努力,会抵不过你区区一个赵括?!” 显然,白起并没有听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语,更没见识过“开局一个碗”的传奇故事。 若是赵括知道了白起心中所想,定要告诉白起:从来就没有什么千秋万代、一成不变,有的只是不断的推陈出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长叹了一口气,白起也缓缓举起手中酒爵。 “当”铜制的酒爵再度在空中相碰。 饮罢,赵括放下酒爵,站起了身子,向着白起深深一拜,算是最这位名垂千古的华夏名将最后的告别。 转过身,缓缓地隐入黑暗之中。 一旁的许历则缓缓走入草棚之中,手捧着一柄锋锐的长剑,低着头,小心将长剑放下,随之退出草棚,肃立一旁。 将军,自该有将军的死法。 第266章 长剑割喉燃焰起 “好酒!” 一声赞叹从简陋的草棚之中传来。 “多谢马服君款待!”又一声爽朗的笑声从草棚传来:“前路漫漫,本君先行一步;道阻且长,还请马服君慢行。届时魂归幽冥,勿忘了告诉本君,彼时之世与此时之世,究竟有何异同。” “哈哈哈哈......” 笑声中,一抹鲜红从搬空中喷射而出,落入了滚滚翻腾着沸水的煮酒器之上,兹拉一声,又化成一抹白烟消散在夏日的夜里,微风微微吹过,随即消失得无影无形。 只是,那一抹的鲜红却已经深深地刻印在了那青铜的煮酒器上,殷红而隽永! 当啷一声,锋利的长剑,掉落在木质的地板之上,单薄的木板立时便被击穿,透过薄薄的一层木板,长剑深深嵌入了大地之中。 紧接着,嘭的一声,硕大的身形仰面倒下,惊起一地的尘烟,甚至连带着周遭的篝火都被这股气浪给激得跳动了少许。 火红的鲜血顺着脖颈的伤口滚滚而出,瞬间给地板装上了一抹红妆,汩汩的血液又沿着地板的弧度,慢慢流到了长剑处,最终顺着光滑如镜的剑身,静静流向了上党的大地之中...... 肃立在一旁的许历,几步上前,来到那硕大的身躯一旁,伸手触摸在其颈部的脉搏之上,其实也根本无需在探查脉搏的有无,那深深的伤口,几乎将整个脖颈都给一分为二了,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 可是,这是白起啊!号称人屠的白起啊!手中不知沾染过多少军魂的白起啊!仅仅上党一战,起码就有三十万赵魏两军的将士死在了他的手上。 伊阙之战、华阳之战、宜阳之战、鄢郢之战...... 一场场规模无比宏大的战役都以他的胜利而告终,一位位的名将的名垂千古的希望也都终结在了他的名下,少说百万之众直接或者间接地死在了他的手上。 面对这样的人,即便再小心也不过分。 当然,或许,许历也不仅仅是想要确认白起的死亡,更想要的只是看一眼,这位号称人屠的战将,最后的威严吧。 移步走向木板与土地之间的长剑,也不顾还在滴血的剑身,蹭的一声,便将长剑拔出,一手托柄,一手托刃,小心地捧着长剑就除了草棚。至于那镌刻着白起的鲜血的煮酒器,却是依旧停留在了白起的身边。 双手捧着长剑,许历快走几步,来到了草棚之外不远处。 赵括正在那里,面朝着草棚静静地站着,几步外跳跃的篝火映衬在了赵括平静的脸庞之上,阴一块,阳一块,宛如地狱之中索命的恶鬼。 “禀上将军,武安君已自尽于草棚之中。”许历双手捧起长剑,低着头向赵括报告着。 从许历的语气之中,不难听出心中的激动之情。虽然未能全歼秦军,尚有些可惜,可能迫使秦军主将白起自尽,已经是极大的收获了。甚至,许历也好,更多的赵军将领也罢,在他们心中,比之歼灭十余万秦军,他们更愿意将白起斩于马下。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显然大家都懂。 许历相信,白起被迫自尽的消息一旦传回大营,立时就会引起一场大地震,不亚于上党之战最终胜利的大地震。 别说许历了,就连“始作俑者”的赵括,此时也是有些懵!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哪怕这件事情是他自己所一力促成的——历史终于在自己的努力下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虽然在此之前,长平之战已经被赵括改变了历史,可那终究没有眼前还在滴血的剑来得直观、来得更有冲击力。赵括真正地感受到了自己这个小蝴蝶给历史带来的曲折:白起死了,因为自己;历史变了,还是因为自己。 这无疑给了赵括以充分的信心——白起老子都能打过,还有什么可怕的?! 长长呼出一口气,赵括知道,该是时候给这场该死的战争划上一个休止符了。伸出右手,一把接过了许历手中的剑,剑上甚至还残留着些许白起体温——这天下,从此再无白起,只有赵括! 长剑向天一指挥,一旁的许历立即下令道:“火箭准备。” 周遭的士卒也闻令而动,将手中长刀盾牌换成了弓弩,又将缠着油布的箭矢一一在篝火之中点燃。 很快,赵括手中的长剑便狠狠地落下,连带着上面附着着的血珠也被甩脱了出去。 身旁的许历也随即怒吼道:“放!” 说时迟那时快,上百的火箭蹭蹭蹭地便射向了草棚之内。天干物燥,干草枯木本就是极好的引火材料,再加上浸满了火油的箭矢,几乎一瞬之间,简陋的草棚便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火魔顺着四周的沉重柱,徐徐南下,更快将整个草棚包裹在了其中。 冲天的火光之中,白起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惨白根本看不出一丝丝的表情,就算是火焰轻轻撩动,也丝毫引起白起任何的反应。随即火魔彻底的,一股脑儿地将所有的所有的东西都包裹其中,除了火焰,再不见一丝其他的颜色。 放下弓箭,赵括静静地欣赏着火焰吞噬一切的场景,说不出的惬意。 劈啪作响中,火势越来越大,好在赵括早已命人挖好了隔离带。冲天的火焰惹的军营之中的赵军一阵的观望——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透过营寨的外墙,其中的赵军不住地向着赵括的方向张望着,试图在一片黑暗与火红交错之间,找寻到那道熟悉的呻吟。 “怎么烧了起来?” “需要去灭火吗?” “上将军没事情吧?” “怎么大门还不打开?” 众将士在搜寻无果之后,随即变得有些躁动了起来。 相对于诸军的躁动,在寨门之上的廉颇心中却是一片晴朗——大战终于就要结束了! 的确,长平之战就要结束了!以秦国武安君白起的鲜血画下的句号。 火焰依旧熊熊燃烧,赵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第267章 人屠白起终消亡 火光中,无数的英灵在空中飞舞。 临时制作的简易草棚仿佛守不住那无数英灵的重压一般,啪嗒一声,便狠狠地塌落了下来,只是,除了溅起一阵的尘土外,再无其他作用,火焰依旧熊熊地燃烧着。 ...... 火焰一直燃烧了半个多时辰,赵括也在一旁静静地看了半个多时辰,直到草棚被烧成了一席白地,赵括这才彻底地确信:白起,真的死了,死在了自己的手中,死的不能再死了。 只是,相对于半个时辰之前激动的心情,此时的赵括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许是因为少了白起这个宿敌,感到的空虚,又或许是因为白起的落幕而感到的人生的虚无——万千的功劳又如何,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堆灰灰罢了。 缓缓转过身,月夜下,数百赵军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赵括。 看着那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的脸庞,一双双在黑夜里寻找着光明的眼睛。或许,自己的存在的意义便在此处吧。 重新满载斗志的赵括,随即对着身旁的许历说道:“收拢一下。一半归还秦国,令一半埋在此地,以青石为基,花岩为体,立碑刻字,以纪武安君之事迹。令其名传后世。” “是!”许历在一旁答应道。 名传后世倒也不假,可碑上檄文将白起写得越是英勇、伟岸、用兵如神,就越是显得赵国胜利的来之不易,也更显得上党之战的辉煌成绩! 没错,武安君即便是死了,赵括还要再行利用一番。之所以让武安君自尽之后再行火葬,为的就是此事——将白起的遗体留在上党,并勒石而记。 要知道,如今的战国可不是后世,甚至即便是后世,老人们还是坚持土葬,更别说现下了。杀了白起已经令秦国十分恼怒了,将白起的尸首焚烧更是在亵渎白起、挑衅秦国。 可偏偏,赵括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做了,还要立碑! 原因很简单,赵括已经在为下一场大战做着准备,当然也是为自己的复起做好准备。 此碑一立,虽无京观之貌,却又京观之效果。 从此之后,每个赵人都会自豪地记得,秦国的武安君长眠在上党之地,连带着数十万的秦军虎狼; 从此之后,每个秦人都会铭记,他们的武安君,有一般的身躯还在赵国的上党境内。让上党之战的伤痛时刻随着每个秦军。 甚至,每一个从界牌岭而回上党的人都会看到这块巨大的石碑,随即就会联想到上党之战,联想到惨败的秦国与用兵如神的赵括。 可以说,这块碑,就是将秦国的耻辱柱,也是赵国的功勋碑,更是他赵括的护身符。 此碑在,便是对秦军无敌之言最好的反驳,也是赵军,乃至山东(崤山以东,泛指六国)六国反秦的信心所在。 当然了,凡是有利必有弊。 此碑也在无声中,便将秦、赵两国的关系降到了冰点,甚至此碑就是日后秦军进攻的灯塔所在,更会在日日夜夜中,无声地激励着无数的秦军将士奋勇杀敌,以雪前耻。 只是此碑一立,再想推倒可就难了,至少赵王即便想推掉却是很难了。不论是赵国内部,还是山东各国,都不会允许赵国认怂。 而秦人,却会不惜代价地想要推翻这碑。 于是,一个阳谋便再度形成了。 秦国相推翻这座碑,要么通过外交的手段,迫使赵王就范。要么诉诸武力,强行攻至上党。 前者,会令赵王陷入众叛亲离的不利局面,而后者,则是赵括出山的最佳契机。 没错,赵括在自己被雪藏已成定局的情况下,已经在为自己的复出,与下一场的大战做着准备。当然,仅仅是如此,还远远不够。 只是,可惜的是,历史已经不再是赵括所熟知的长平之战的历史。 从草棚化为灰烬的那一刻,或者说从赵括将秦军反包围的那一刻起,历史已经悄然改变,再也不会按照赵括印象中的剧本进行演绎,而赵括的复出与战斗,也并不会按照赵括所设想的那般进行。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赵括要做的,就是——休息! 身上沉重的伤势,加上半壶的黄酒,已经让赵括颇感疲倦了,再加上为了等草棚彻底烧毁,在原地站立了半个多时辰,赵括已经身心俱疲了。 这边的火焰渐渐散去,那边廉颇也随即将戒备的众骑军解散了去。 廉颇知道,火已尽灭,上将军也即将归来,众骑军心中虽有疑惑,倒也已然安下了心。可若此时将白起身死的消息公诸于众,恐怕立时就会炸了锅,要知道如今可是在深夜,前营如此这般一喧哗,全军还不立时就营啸了? 因此,将这个好消息再瞒一瞒或许会更好。 很快,各军依令带回,而赵括也在亲兵们的搀扶之下,缓缓回到了军营之中。跟随赵括的亲兵们显然也是得到了严厉的嘱咐,归营之后心中虽有万千之语,却也不敢乱说一字。 赵括对着廉颇微微点了点头,廉颇当即明白——事情,真的成了! 回到营帐之中,赵括随即沉沉睡去,而这一睡便是昏昏沉沉的一昼夜,甚至连秦军通过界牌岭的仪式都缺席了。 界牌岭之上,赵括未至,赵军的将领也好、秦军的将领也罢,都很自觉地让出了最上首的主位。看着空空荡荡的主位,在场诸人也是心思各异。 廉颇、许历等极少数的将领,知道赵括昨晚做了好大的一事,更是与白起相谈甚欢间饮了不少酒,自然对赵括的缺席心中有数,但显然不论是出于对赵括身体的考量,还是对上将军的尊重,他们都不会去叫醒赵括,也不会提起其中原委。 而大多数的赵军将领,包括田单在内,还都只以为上将军因不能全歼秦军,被气得不愿露面,看向秦军和平阳君等人的眼神都带着怒火。 至于平阳君,尤其是楼昌大夫,见赵括未至,心中却是大舒了一口气,天知道要是赵括在场,还会出什么幺蛾子,昨日的一幕幕还犹在心头呢。 只是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 第268章 界牌岭前秦军撤 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秦军方面,出来主持事宜的却不是武安君白起,而是范睢和王龁。 “是打了败仗,不好意思出面了?” “还是被我们给打怕了,不敢出来了?” “当缩头乌龟可不行啊!” 一众赵军的将领们都是议论纷纷,无情地嘲讽着秦军,只是他们的声音虽小,却也还是让对面的王龁等秦军的将领给听到了,顿时引来无数仇恨的目光。 还敢瞪我们?!哪里来的勇气?你们可是败军之将啊!赵军的将领又岂是吃素的,当即就回瞪了回去,甚至有些暴脾气的,右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长刀——虽然大军不能再战,但小规模的摩擦痛宰几条秦狗,应该问题不大吧。 至少也为上将军出出气啊! 好在知晓情形的廉颇一个眼神及时阻止了冲突的发生,而秦军那边范睢也极力安抚着众将的情绪。好在的是,范睢并没有将白起赴死的消息告知秦军诸将,否则,此时恐怕两方已经打将了起来了。 双方的主将都为到场,倒是也没有对放归的事宜有太大的影响。 赵国这边自有廉颇掌控全局,田单在关前操持,而秦军这边也有司马错做前导,王龁掌总。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堆积如山的铠甲军械被缓缓运过界牌岭,这是秦军先头两万大军的武器,强弩、硬弓、长剑、坚盾不一而足。 直看得押送的赵军的士卒直流口水。赵国的士卒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毛病,居然学会了“雁过拔毛”的一手,还专挑秦军的强攻硬弩下手。这可是真的好东西,秦军之强,其弓弩之利也是立功不小。 好在秦军也有人随行押运,但寥寥几人,哪里能看顾得住如此巨大的物资。最终的结果就是等到了界牌岭的另一头,原本满打满算五个千人队的弓弩直接少了数百之数。怒极的秦军校尉想要问之赵军,赵军的士卒根本理都不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在王龁在出发时就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这样的情况,在送出之时就暗暗让司马错多送了一些,理由嘛,也很简单:毕竟弩兵也是可以配刀的,反过来刀盾兵也是可以配弩的不是。 当然,又或许是王龁本就想要多送一些军械出去,毕竟,这些军械可都是钱呐!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老秦人,穷怕了...... 总归在如此一增一减之间,秦军所送抵的军械几乎就与两万人的数量大致相近了。 听到了属下的汇报的王龁是有些懵的,司马错没有多送一些吗?不应该啊!司马错最是精打细算的,更何况,留下,不就是...... 不过,王龁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一定是运输的途中出了什么叉子,而那始作俑者,除了赵军根本不做他想。 可是,猜到了又能如何?本就是己方想要多带东西,这才被赵军扣下了,合情合理。发作出来,无非给自己再添堵罢了。 这个闷亏,秦国是吃定了。 王龁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廉颇,没想到廉老将军既有雷霆之布局,也能有这样小偷小摸的下作手段,倒是小瞧了这位德高望重的廉老将军了。 显然,王龁是错怪了廉颇将军了。 “打大仗,算小账”的本事当然是出自赵括之手,而具体实行的正是亲兵首领许历将军,真的跟廉颇老将军并无太大的关系。 当然了,赵括也不是那种在意几十上百弓弩之人,之所以指示许历干这样偷鸡摸狗的事儿,还是赵括信不过秦军。 果然,王龁轻叹了口气,对着麾下的传令兵说道:“传令司马将军,界牌岭外已经接到军械兵器两万具,请司马将军按计划,好好、收拢其余军械,大军按计划出发。” “是!”传令兵立即答道。 听话听音,显然王龁的话语,重点不在最后的“按计划出发”,而在于“好好”二字。收拢军械而已,还是要给赵军留着的,何必还要好好的?能堆成一堆,就算是很讲素质了。怎么的,还想我秦人帮你把军械都分类好?要不直接搬进你家武库算了...... 司马错当然明白王龁的意思,尤其在知道自己所运出的两万多件军械,居然差点满足不了两万人持有,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赵军在其中作祟。 本就一肚子火的司马错,当即就下令为赵军好好收拢、打包。 弓弦割断、箭矢断镞、箭羽拔毛、长矛拗断、利剑互磕、盾牌泡水......尤其是大杀器的床弩、车弩,哪怕只是配件,都用重锤给他全都毁掉。 一句话,军械所物,能毁的全毁了,不能毁的想办法也给他毁了!绝不便宜赵国人。当然,为了安全起见,秦军也是走一批毁一批。 而这也正是赵括让许历偷鸡摸狗的原因。 赵括知道,即便自己不这么做,秦军也不会真的将武器完好地给自己留下。倒不如在运输的途中让秦军吃点哑巴亏。 虽然数量不多,但对于赵括了解秦国军工情况却是足够了。毕竟如今的秦国军械工艺,尤其是弩箭的工艺,确为诸国之长。而自己占领了上党之后,可是要铁矿有铁矿,要煤矿有煤矿,不当一把“挥金如土”的煤老板都可惜了! 于是,在双方的默契之下,秦军的撤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队队的黑衣秦军,脱下了战甲,放下兵刃,两手空空,却在赵卒的看押下,缓缓步入界牌岭中,穿过他们曾经占领的城楼,踏过他们曾经肆意驰骋过的街道,接受着来自曾经他们予取予求的上党百姓们的仇视。 若是目光能够杀人,此时的秦军早已千疮百孔。 “打秦狗啊!”一个声音突然在人群之中响起。 紧接着,一个土坷垃便从人群中飞跃而出,直直地就砸向了行进中的秦军之中(烂菜叶,鸡蛋是不可能的,那是比人命还值钱的东西。) 被砸中的秦军尚来不及哀嚎,更多的土坷垃混杂着石块纷纷砸向了秦军队列之中。 “廉颇将军......” 第269章 民心可聚不可欺 看着自家的兵卒正被上党的百姓们无情地“暴揍”着,王龁脸色瞬间有些难看了起来。随即冷冷地对着一旁的廉颇说道:“廉颇将军,您不管管吗?” 廉颇自然也看到了城楼之下一片热闹的场景,只是这样的景致对于赵军而言,却是难得的舒心一幕——我杀不了你,还不能恶心一把你吗? 面对王龁的问话,廉颇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又不是我的人挑起的矛盾,而拿石头块揍人的更不是我麾下的军士,我不下令帮忙就算是好了,还想让我帮你们弹压自家的百姓? 怎么可能! 更何况,这一切都是秦军你自己咎由自取的。若非真是将百姓逼到了苦不堪言的地步,上党的百姓敢朝这黑压压地一群秦军扔石块子?即便如今的秦军手无寸铁,即便周遭有赵军的押送。 所以啊,要怪只能怪秦军平日里对上党的百姓征伐过甚。 当然,廉颇表示,既然王龁将军提出了,回应还是要回应一下的。 随即廉颇缓缓道:“王将军放心,昨日将令下达,我军已经对街面进行了净街,大些的石头都被清理了,一些土坷垃而已,最多脏了衣物罢了。百姓嘛,还是要让他们发泄发泄的。” 王龁当然知道,这些许的土坷垃根本伤不到秦军,甚至即便是有大石块,几个秦军的伤亡也根本用不着他这样的将军操心。 可是,民众这样的行为,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尤其对于打了败仗的秦军而言,放下兵刃赤手入城,已经是足够地耻辱,如今又被上党民众一顿的唾弃,这对于士气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王龁当然要尽快阻止此事的继续发展蔓延。 正说着呢,仿佛就是要打廉颇的脸一般。 一声哀嚎便从秦军队列之中传来,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石块,狠狠地砸入了秦军队列,立时就有一名秦军头破血流。 王龁一手指着城楼之下倒地不起的秦军,双眼已经被怒火所充斥,口中甚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意外,绝对是意外。”廉颇讪笑道,随即转过头对传令兵道:“去,给我去马上查下,这块谁负责净街的,我非严惩他不可。” “是!”传令兵当即领命道,只是传令兵哪里会不知道廉颇的意思,只怕“严惩”是假,“重奖”才是真。 看着传令兵那嬉皮笑脸的模样,王龁不用猜也知道此事根本不会有下文,甚至即便有下文,也绝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下文。 眼见着在廉颇处根本讨不到好处,王龁的眼神随即看向了相国范睢。 范睢会意,当即向平阳君和大夫楼昌,缓缓说道:“两位大人,昨日与贵国上将军商议之时,两位可都在场,令我军放下武器出入界牌岭的前提,可是界牌岭内的安全由赵军负责的啊。如今,有暴民乱军,怎的,赵军就此旁观哉?若是如此,我军后部或该携武器入城才是。若是因此发生什么误会,责任当全在你赵国一方。” 楼昌倒是想要给秦国说话,可惜背后的伤痛还是让他及时地闭上了嘴,即便如今赵括并未在场,可毕竟这里仍是上党。 “这?”平阳君显然有些为难,从内心来讲,平阳君作为赵国人自然乐得见到秦军狼狈的模样,可平阳君也怕秦人真的就携兵器而入城,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平阳君也知道自己虽为王使,但显然全军上下如今都并不待见自己,随即眼神看向了平原君。 平原君无奈,只得又看向了廉颇。 廉颇也知道,事情不能过火,过犹不及。随即下令赵军维持秩序,将秦军与民众之间稍稍隔开,而民众的怒气怨气也在一顿输出中稍稍得到发泄,见赵军前来维持秩序,也算是暂时熄了火。 一场看似虎头蛇尾的民众暴动随即消散于无形,然而,往往无声,才是风暴聚集的信号。 民心易得,容易到只要派几场米,发几件衣,让他们能够吃饱穿暖就足够了;民心甚至很难失去,若非逼到没有了活路,头顶的旗帜是红是黑真的无关紧要;可民心最难的就是失而复得之。 信任这个东西,真的很玄妙。 显然,秦国曾经也有过上党人民的信任,信任强大的秦国会给他们带来与韩之国不一样的生活。否则秦军的推进也不会那么快,快到廉颇甚至来不及布置防线。 可惜,三年的大战,令秦国所有的承诺做了土,甚至连带着河内的“秦民”也全都被征发到战场之上,更别说上党郡里的百姓了——徭役几乎就没有停过,征粮更是一遍又一遍。 秦赵相争,上党受难、河内受苦。相对于秦国,赵国因为占领地稀少的缘故,反而没有对上党百姓造成多大的伤害,这也就进一步导致了上党百姓向赵不向秦了。 若是此战胜利,秦王一番免税免徭役和加封晋爵的补救之下,或多或少也能挽回一些民心,之后再派个能臣经营一番,三五年过去,上党和河内的伤痛也就渐渐地结痂,过去了。 可偏偏,最终的胜利倒向了赵国。 秦国再想在上党甚至河内这块地盘上驰骋,恐怕光是百姓都不能答应。 而上党、河内,连着河东,河东过去就是河西...... 当然了,这些也都是后话。 虽然赵军的维持之下,上党的百姓没有了刚刚的冲动之举,可走在当中的秦军却也更像是被俘虏了,心中压抑之情可想而知。 烈日下,树立在大道两旁的长矛泛着点点的寒光,直刺得秦军的士卒睁不开眼睛。不自觉的,秦军士卒的身子都有些佝偻了起来。 若是有的选,秦军的士卒甚至宁愿被那些土坷垃砸死,也不愿在如林般的赵军长矛之中穿梭。可这偏偏还是秦军的高层对赵军将领失压得来的...... 还能怎么办? 低着头,往前走便是了。沉闷的气氛,让时处夏末的界牌岭越发的燥热了,人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恶气,却是始终出不来。 而这一走,便是整整的一日。 第270章 白起死讯终外泄 界牌岭外,日已西斜,绿了一夏天的叶子,也在夕阳下染上了一层的金黄,萧瑟的秋风也提前吹了起来,半黄半绿的叶子扑簌簌地掉落在大地之上,又被无情的秋风吹起,在天地间漫无目的地打着转。 时至黄昏,十数万秦军终于只剩最后的一批两万人也已经离开界牌岭。漫长的上党战役,终究要在这夏秋之交中,画上一个句号。 而这个句号的最后一笔,自然该由白起来画上。 司马错率军沿途护卫着大军前往野王城,这边界牌岭下,只有王龁率领胡伤等几名心腹将领和几百亲兵无声地肃立在城门楼下。 几名亲兵正给在场的每个人派发着缌麻。缌麻者,丧服之五等也,三月之服,服细白布经带。 若说这缌麻还令诸秦军有些懵圈,那边王龁一身的麻布孝服的出现,则是令众人心中齐齐地咯噔一声。?观其形制,服粗白布冠经,乃大功、九月之服也。次于齐衰,为丧服第三等也。 能让王龁穿上麻布孝服者,除了远在咸阳的王上,那便只有...... 联想到一直没有出现的武安君,一个可怕的念头已经袭上了的心头。而当一直跟白起不对付的相国范睢也系着丝麻而出现在城门楼下之时,众秦军士们,彻底地炸了! “将军!” “武安君何故?” 一众秦军将领和亲兵们纷纷涌向了王龁与范睢。 王龁忍住了眼角的泪光,缓缓说道:“武安君,昨夜已经去了!” “什么?!” “去了?武安君不是去赴宴了吗?” 显然有不少的直肠子军士还没明白王龁话里的意思,但联系到身上系着的丝麻,再愚钝的人也明白王龁将军口中的“去了”是何含义。 一瞬间,秦军这区区数百人便如同一堆点燃起的大火,汹汹的战意几乎就要将那几丈高的界牌岭给生生摧毁。 “赵狗!还我武安君来!” “赵国,纳命来!” “来,战个痛!” “刺啦”一声,几个亲兵腰间的长剑已然出鞘。为了沿途的安全,这几百亲兵也被允许佩戴长剑。 “噌......噌......噌......”的几声,又是十数柄长剑出鞘。 就连胡伤等秦军的高阶将领,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得双目赤红,一颗脑子也是嗡嗡作响,哪里还顾得弹压麾下的亲兵们。 王龁虽然勉力压制,到底只有一人之力,这边按下了葫芦,那边又起来瓢;范睢虽为相国,却对此更是无能为力。面对着群情激奋的众人,眼见着局面就要失控了。 “哦?孰欲再战乎?!”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从城门洞内响起,可在秦军众将的耳中却宛如地狱之声,场面几乎瞬间冷静了下来。 紧接着,一场苍白而年轻的面孔缓缓从城楼的阴影之中慢慢显现了出来。 不是赵括还能是谁? 一身白衣,长发随风飘散,夕阳斜照之下,赵括半个身子露在阳光之中,另一半却隐藏在了城门楼阴影之中,半阴半阳的模样,更令在场诸人打了个寒颤。 “弓弩手准备!五息之后,手握利刃者,杀!”赵括可不准备惯着秦军,既然敢挑衅自己,就得付出代价,当即令城楼之上和自己身后的弓弩手准备。 闻令的赵军,都纷纷应声举起了手中的弓弩,没有弓弩的赵卒也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只要他们的上将军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眼前的数百秦军撕成碎片。 一时间,原本已经画上了休止符的上党之战再起波澜。 可别小看了这个小小的冲突,世界大战的起因也不过是一场刺杀罢了。若是任由发展,又一场大战重新上演也未尝不可能。 而这是平阳君这个促和的王使所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尽管如今打起来其结果或许也会有利于赵国,但却绝不会有利于平阳君。 “这是做甚?!”一旁的平阳君刚刚说了半句,就被赵括一个眼神给生生地将后续的话语给逼了回去。 一旁的平原君也赶忙捂住了自己哥哥的嘴巴,小声地在他耳畔说道:“赵军,不可辱。” 没错,这本就是秦军先开始的叫嚣,若是赵军没有回应,那就是怕了秦军,就是在助长秦军的气焰,这是原则问题,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若是赵括不在,那也便算了,两相说和一下,也就过去了。 好死不死的,赵括偏偏在这个关头醒了,还特意要来参加白起的“遗体”转交仪式,摆明了就是再来弱秦军一程的。而赵括刚刚的回应,就是代表着整个赵军的回应,这时候就算是王上亲至也只会顺着赵括的意思。 你一个区区的王使,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明目张胆地跟赵括顶牛,那是在找死。 这边平阳君哑了火,那边秦国的相国范睢一个眼神赶忙飞给王龁,示意赶紧管住你的部下——眼前之人可是将王使楼昌都给打了军棍的狠人啊,上党上百万大军都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要是真的发起狠来,把自己这几百号人留下,那根本就不叫事儿。 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人叫嚣起来的,赵括有绝对的借口将自己等人都给灭了。 “上将军,误会误会了。”一边递着眼神,范睢一边就上前打着圆场。 “武安君用自家性命换来尔等之命,尔等欲令武安君死不瞑目焉?”那边王龁也立即厉声咬牙呵斥道:“听我将令,收刃!” 王龁何尝不想就此拼杀一场,就算是为武安君殉葬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不能。不仅因为面前那密密麻麻的赵军弓弩,更因为他是一军之主将。一旦他有所行动,不仅身边的数百人连带着相国范睢立时就要被赵括斩杀当场,甚至已经离开界牌岭的诸军,在赵军的快马之下,恐怕也要遭殃。 如此一来,武安君就真的是白白牺牲了。 无论如何,王龁都要忍下来。 听得王龁的将令,秦军的众将士虽是心有不甘,但长久的服从惯性和王龁的话语,还是令他们咬着牙收起了自己的长剑。 见秦军服软,赵括这才微微点头,示意自家的弓弩放下。 熬鹰嘛,就是要慢慢地消磨掉鹰的每一丝丝的锐气! 第271章 粉身残躯分葬之 没错,赵括就是在熬鹰。 熬秦军这只倔强的鹰,一次次地让秦军让步,每一次都让他退后一点点,不需要太多,只要一点点就可以。时日一久,秦军但凡听到、看到赵括两个字,心中便会颤两颤,不自觉地就会往后退两步,而这就是赵括的目的。 “请武安君遗骸。”王龁双手抱拳,对着赵括一礼道。 赵括也不再为难王龁等人,一挥手,许历抱着一个大盒子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众人当即明白,这木盒里头装的是什么。 王龁微微一愣,随即后槽牙都快咬碎了:“马服君,是否欺人太甚?!” 身后的一众秦军原本萎靡下去的情绪瞬间又被点燃,只是碍于赵括所言,却再没有人敢于抽剑相向。 对于秦军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赵括表示,很满意。 当然对于秦军的愤怒,赵括也是早有预料。毕竟在这个极其看重土葬的年代,若非是得了瘟疫,后人是决不允许将尸体火化的。 只是,赵括显然对此也早有准备。 “此乃武安君之意也!”赵括淡定地表示:“残躯葬上党,粉身归故土。吾也只是遵照武安君之意为之。” 这当然是赵括所杜撰的,武安君白起已经可死了,根本死无对证。可偏偏,这话又极其地契合武安君当时的心态,既有着对回到家乡的思念,又有着对留在上党的执念,颇为令人确信不已。 “残躯葬上党,粉身归故土。”王龁咀嚼着武安君的遗言,眼眶瞬间湿润了。 身旁的范睢也好,其他的秦军将士也罢,也都湿润了眼眶:至死不忘家乡音,临终犹系君王事。 “武安君,我们回家!”王龁一把抹去眼角的泪花,随即上前双手托住装着白起骨灰的木盒。 “马服君。”王龁转过身对着赵括说道:“不知另一半尸骨,君上要如何处置?” “王将军放心,战死沙场乃每个将军的最高荣誉,本将定尽其力以为武安君身后之哀荣”赵括回礼道:“本将以令许历,择其墓也,并以青石为基,花岩为体,立碑刻字,以纪武安君之事迹。令其名传后世也。” 王龁又是一愣,原以为赵国能挖一坟茔,不使武安君露天而放就不错了,不想赵括却要勒石而记。 好是好,但有点儿太好了! 如此英勇之将却折戟沉沙于上党,这对于秦军而言,也是个不小的打击。勒石立碑,不就将此事永久刻在秦人的脸面之上吗? 可偏偏王龁还真不好拒绝,再怎么说,人家赵括也是出于一番“好意”,更何况自己总不能阻止对方为武安君立碑吧。 轻叹口气,王龁知道,这个闷亏,自己和秦国只能无奈吞下。或许只有再度打下上党,才能为武安君重新立碑,以雪其耻辱,以洗其名了。 随即对着赵括微微躬身,不再更多言语,王龁转过身,带着秦军将士们便向野王城的方向走去。 范睢也轻叹口气,对着赵括微微一礼,带着众秦军转身离去。当然,因为河内郡尚未交换,范睢等人只能回了界牌岭中等待。 此次出使,范睢可谓是一波三折,看似完成了秦王的任务,将十数万大军从上党的泥潭之中拯救了出来,可白起的死亡却是令范睢的措手不及。 范睢甚至已经能看到秦王那暴怒的模样了。 不行!范睢心中明白若是这么回去了,秦王即便不处分自己,恐怕也...... 得想想办法! 范睢的目光在一众的赵国朝臣与将领中不断地逡巡着,最终落在了角落里不起眼的楼昌的身上。别看如今在军营之中的楼昌不起眼,一旦回到了邯郸,有了赵王的撑腰,便是赵括也再压不住他。 因此,突破口还是得放在此人身上,加上昨日的军法处置,不信他对赵括没有怨言。有了共同的敌人,就有合作的基础。 这个念头已经盘踞在范睢的脑海中整整一日一夜了,再加上武安君临行前的言语,范睢的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初步的打算,只是想要完成此事,或许自己还得出点血啊。 随着范睢和王龁的双双离开,历时三年,投入兵力近百万的上党之战终于彻底地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 损失最大的无疑是秦军了,前前后后投入近五十万大军,最终仅剩下一十二万不到的军力归国,武安君白起更是因此殒命,被武安君视作后继之人的王室大将——嬴摎也被设计,战死沙场。 相对于军力方面的损失,战场主动权的丧失对于秦国而言,显然是更大的损失。不仅上党郡这个天下屋脊没有拿下,自己东出的崤函通道的锁钥还被赵国拿了去。 此后,再想东出,要么就要继续跟赵军在河内郡过招,要么就只能从南面攻入山水纵横的楚国了。 当然,秦国作为战争的挑起国,有此损失倒也实属应该。若说冤大头,还得是我大魏国。带着十几万大军在上党郡打了个转,啥也没捞着,灰溜溜地便只剩下两万多兵力回大梁,还是趁着大雨泅水而渡才脱离的危险。 唯一的赢家——赵国,其实也不好受。四十多万大军,加上近十万的青壮,最终也只剩下了一十九万大军,其中主力大军也不过一十四万,而青壮之军也仅剩五万不到。 可以说,赵国是用了四十三万士卒的性命(包括五万青壮和魏军的一十二万兵卒),换了秦军三十八万大军的性命,以及对秦军的总包围。 若只论战损比,近乎一比一的战损比下,赵、魏两军的损失反而是更多的一方,当然,战争的胜负从来不是只看战损比的。 虽然赵军也损失了大量的精兵,可赵国的得到的不仅仅是上党这个天下屋脊,更是都城邯郸的安全,以及战略主动权的更替。 从此之后,赵国再无需担心阏与之战的情形再度发生,也更不可能让秦军直插邯郸。 上党,将成为秦军东出路上难以逾越的伤心地。 第272章 欲留上党取民心 秦军已然撤走,两趟的王使也都完成了使命,也纷纷要求回转邯郸,但赵军尤其是赵括却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进,则国内的秋收在即,大军孤悬在外,秋收势必耽搁;退,则河内的交接还在继续,秦军若是反复,则有倒悬之危。 月明星稀的夜里,界牌岭关楼之中,整个赵国朝堂的大人物们都几乎聚齐了(除了蔺相如和赵禹)。 主位之上,依旧是赵括端坐其上,虽然营中尚有两位王使,但显然,任何人都不敢在军营之中跟赵括争主位。 平阳君与平原君二人,作为王使则分坐赵括的两侧。 平原君的下手,廉颇将军坐其后(田单将军率军屯驻野王城),而在平阳君的下手,自然是楼昌大夫,可谓是泾渭分明。至于许历等将,自然还没有资格进入赵军的决策层中。 面对如今的情况,其实大家心底都已经有数。 于国而言,赵括应该继续留在上党,至少到河内郡顺利完成交接,如此方能震慑秦国,保证交接的顺利,甚至最好能完成布防之后再行离开,才最为保险。 但,于私而言,赵括却是最好立即回转邯郸。 如今的赵括虽有大功在身,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枉顾、违抗王命,导致赵王的信任一削再削。掌大军在外,却无君王的信任,历来都是大忌。更何况,赵括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跟赵王进行解释。 一通并不算热烈的寒暄与情况说明之后,便是对于大军去留问题的讨论。其结果也并不出意外,按照惯例,轮流归家罢了,只不过对分成几批稍稍做了一番讨论,而双方也很快达成了一致。 可论到赵括的去留这个关键问题之后,现场随即陷入了冷场之中。 平原君一方三人自然不必说,于情理之间纠缠着,根本无法抉择,至少在明面上,他们不能劝说赵括离开; 而平阳君呢,自然是希望赵括能跟随他一道回转邯郸,如此也好跟赵王交差,可平阳君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根本不重要; 至于一旁的楼昌大夫,甚至希望赵括继续迁延。赵括越是迁延,赵王的疑心也就会越重。再加上范睢的金钱攻势,楼昌也很是愿意为自己背后的伤势狠狠地出口恶气。 长久的沉默之后,还是赵括最终拍了板:粮食问题在得到秦军物资之后,已经有所缓解,而为了应对接下来可能的战事,河内与上党的防务不容有失。 首先是大军的安排:一十九万大军之中,五万青壮即行回转邯郸,解除徭役,投入秋收之中;剩下一十四万大军,分作三批,轮流回转邯郸进行修整。 至于赵括,因为前线战兵的减少,赵括作为主将,为了保证前线的安全,暂时继续留驻上党郡。 当然了,实际上战场离不开赵括是假,赵括想要留下暗暗布局才是真。 只是,赵括这样的理由之下,任凭平阳君也好,楼昌上大夫也罢,都无法再说些什么。可如此一来,平原君和廉颇将军都不禁为赵括捏把汗。 平阳君与楼昌大夫离开之后,廉颇赶忙劝说赵括道:“上将军!不若您先领五万大军回转邯郸吧。河内与上党郡尚有我和田单将军,还有九万大军守护,秦军新败,当无甚问题。” 赵括无言。 “是极!”平原君也在一旁赶忙接着说道:“平阳君尚好,楼昌先行回转,恐怕......毕竟先入为主,再想解释就难了。” 看得出来,二人皆是为了赵括着想。可赵括等的就是这“解释”二字。 赵括微微一笑,道:“吾需要解释什么?解释为何要在上党击败秦军五十万大军?解释为何要将秦国武安君逼死在上党?还是解释为何要将河内这个战略要地给占领?” 平原君闻言,也顿感无言与无颜。 是啊!赵括需要解释什么? 为了打赢这场赵国的生死之战而无所不用其极,有错吗? 将敌军号曰无敌的主将逼死在战场之上,有错吗? 匡正君王的疏忽,占领战略要地,锁死敌国的发展路线,有错吗? 既然没错,又要赵括去解释什么? 平原君心中长叹:君要臣过,为之奈何啊! 见平原君色惭且退,赵括随即转向廉颇说道:“老将军如是想,安知秦军是否也是如此想的呢?恐怕本将这边刚刚动身,那边秦军便已经知道了,若是老将军您,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吗?” 廉颇闻言,脸色也是一变。显然他也明白赵括之言意有所指,不用想,若非此人在王上面前搬弄是非,此时秦军早已被自己消灭干净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事情。 面对如此不通情理的王上、更有如此吃里扒外的大臣,廉颇心中也是颇为沮丧。 轻轻叹气一声,二人随即退下,独留赵括一人在大帐之中。 赵括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尴尬处境,可是事已至此,即便自己想要安安分分地当个将军,恐怕秦国也好、赵国也罢都不会让自己如意了。 甚至可以说,自己从踏上这上党战场之后,便已经注定了没有什么好下场。 败,丧师辱国,即便不是战死沙场,回到赵国又岂会有好日子? 胜,即便自己事事遵王命而行,且不说能不能打赢这场旷世之战,即便打赢了,就能避免赵王的猜忌吗?就能免于秦奸楼昌的排挤与构陷吗? 强如白起尚且丧命于英明的秦王的手中,满门忠烈的长林王府也不免被迫远离朝堂,何况自己乎? 与其将命运交给他人还不如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上。 当然了,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赵括如今的势力还很弱小,即便是全军拥戴,也不过是拥戴而已,若是赵括要反,赵括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跟随,应该不过半数吧!至少廉颇将军就不会。 因为,还不够! 赵王做的还不够!还不够将所有人的怒火给勾起来! 而赵括要做的,就是放任楼昌贬低自己的同时,在上党、河内积聚军心、民望。 至于这军心、民望,便从这里开始了,赵括看着手中的草图,心中笃定无比。 第273章 曲辕犁出谁争锋 想要流芳百世,没有比一首绝佳的诗词更合适的了。 纵沧海桑田,也难掩“春风拂槛露华浓”的雍容华丽,更难拭“孤舟蓑笠翁”的孤独寂寥,还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绝美,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大气。 而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争取到最多的民心,除了授之以鱼,便是授之以渔了! 所谓百姓最关心什么、最需要什么,咱就给他们什么! 如今的百姓最关心啥? 当然是吃饱饭的问题。 想要吃饱饭,轻徭薄赋当然是条路,只可惜,赵括虽然有、也有办法,但问题是如今的他尚且还不能如此毫无顾忌地插手地方的事宜。当然,接下来的发展却也给了赵括插手地方的契机。 而出了轻徭薄赋,另外一条路便是发展生产力。 战国时候与明朝还有些不同,明朝那是能开荒的土地都开完了,可战国的土地不多,那是真的不多,不是没有荒地可开,而是即便开了出来,也没有人手去种。 没办法,生产力实在太落后了。 什么是生产力?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啊! 当然,就把瓦特的蒸汽机搞出来也不是不行,但只是有点儿没学走先学跑的意思,一不小心就会栽跟头,而且步子迈太大了,后面的赵人可不一定就能跟得上。 王莽同志的故事都忘了吗?不是先进就一定好,适合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的战国虽然已经进入了铁器时代,虽然从青铜器到铁器已经大大地增加了生产力,这也是战国诸国能年年打生打死的原因,但除了铁质的武器还算是得到了一定的发展之外,农耕的物品几乎就是从青铜器时代一脉相承下来的。 显然,这是不够的。 而一件好用的、省力的农耕工具便是提高生产力的关键。 曲辕犁! 几乎在第一时间便出现在了赵括的脑海之中。 很快,一个印象中的曲辕犁便出现在了帛书之上。 曲辕犁者,农耕工具的集大成者,小而轻、小而精,且便于调头和转弯,操作灵活,能够极大地节省人力和牲畜。自唐朝发明之后,历经宋、元、明、清各代,耕犁的结构没有明显的变化,其结构可谓经典。 而目前各国普遍使用的仍是耒耜(有待考证),说白了依旧靠的是人力在那里捣鼓。使用牲畜之力牵引直犁进行耕地也还在慢慢普及之中。就这还往往都是二牛三人,采用“二牛抬杠”的方式进行耕种,不仅耕地缓慢,尤其在掉头的时候简直是要了命了。 什么曲辕犁,那几乎就是跨时代的产物! 原本五口之家,辛苦劳作伺候数亩之地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可有了这曲辕犁,一人伺候这数亩地都不觉太过辛劳,若是再有一头耕牛,一人一牛,伺候个十数亩地也不是问题啊! 如此一来,一人一牛劳作成果,比之往常全家人的劳作成果还要更多,几乎全家人的吃喝也都不愁了!其劳作效率又起止提升了数倍。而粮食问题的解决,按照养儿防老的华夏传统,你猜赵国的人口会怎样? 若是再加上更好的税赋政策与生育政策,不出数十年,赵国的人口将呈现几何型的增长。 最重要的是,这个方案,几乎是立竿见影的。不是说生产的粮食能够立即翻倍,而是只要是下地感受一遍,绝对会爱上那种感觉——实在太轻松了! 只是,这其中,也有一个巨大的隐患——曲辕犁可不是什么高科技,虽说不至于一眼就给学会了去,可若是存心想要仿造,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是此等利器落入了秦人的手中,那可就变成资敌了。 必须保持曲辕犁至少五年以上的技术壁垒优势,如此才能积蓄出足够多的粮草。甚至有可能的话,要等赵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之后才能将此利器公诸于众。 唯一的好消息是,如今的户籍制度还算严苛,消息传递更是艰难,秦国即便有探马也多在邯郸等大城市之中,乡野之地,想来也不会太过在意。 曲辕犁虽强,在如今之士人眼中也不过是奇技淫巧罢了,上不得台面。因此也不会过于关注,而等他们真正了解到曲辕犁的功用时,早已为时已晚。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赵括还是必须加以防范。 而这也正是赵括迟迟没有将此帛书拿出来的原因。想要防范只有一个办法,偏偏这个办法绕不过去的便是政务。 战时,赵括自领两郡一切军政是没有问题的,但一旦赵括离开,两郡之地还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办事吗? 手上没人啊! 赵括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可用的人,自家老头子留下来的也就堪堪许历一人,自己在战场上手下的赵韦,这二人的忠心应该算是第一等的,而廉颇给自己介绍的孙崮跟随自己浴血沙场,也算是可以任用的。 至于周骐和廉颇本人、以及田单,或许都还需要考量一番,至少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 可是啊可是,算来算去,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军旅中人。也就田单算是有些经验,可如今的赵王连自己都不信任,能信任田单一人孤守于外吗? 显然不能。 最后的最后,也只剩下平原君了。 单单平原君的身份就不可能抛下中枢要位,来苦守上党了。 愁啊!赵括,都快愁死了! 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赵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传令:命亲军首领许历,赴河内郡,与田单将军帐下听令!”下定决心的赵括唤来许历,当即命令道。 只是许历哪里知道赵括的深意,在许历的脑海之中,只一个念头:不能离开上将军身边——如今的上将军还正受着伤,身边根本缺不得人。 当即许历便要拒绝:“上将军,吾!” 赵括当然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挥了挥手,打断了许历,缓缓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只有你去,本将才能放心。至于本将处,明后日赵韦便回返了,无碍的。” 说着,赵括缓缓从桌上拿起那面帛书,小心叠放好,交到许历的手中,道:“到河内后,无需与田单将军前往接受郡县......” 第274章 屯田策撬动战国 赵括知道,即便自己以防御秦国为名,暂时地强行留在了上党郡。但所谓刚不可久,一旦楼昌等人回到了邯郸,恐怕赵王就会立即召回自己。到那时,自己恐怕不想走也得走了。 因此,赵括根本没有时间去发掘和培养自己的势力。只能将就着用,有什么用什么!忠诚可靠是赵括选择的第一要素。 好在这年头的所谓管理也都还是粗放,而赵括的要求更是简单,倒也不需要有卧龙之才方可执行。 至于这身边最为可靠的人选,除了许历不做第二人想。 随即赵括便将自己的大杀器交到许历手中,并缓缓诉说着机宜。 许历的脸色却一直紧绷未曾变化。 “上将军,这能行吗?区区一木头,如何能抵数人之功焉?”许历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家的上将军。 倒不是许历想要躲懒,对于上将军交办的任务,许历向来不说二话的(危急上将军生命安全的除外),只是这个任务实在有些令许历没有把握,甚至是不知所措。 没错,赵括对许历有信心,许历却对自家的上将军没了信心。倒也怪不得许历,要说兵法,那赵括是家学渊源,便是对上白起、廉颇,许历也是对他信心十足。 可要说到耕种...... 许历到底也算是看着赵括长大的,别说下地了,就连更衣都有人伺候着。 见许历的迟疑,赵括也有些无语,自己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当然,这话显然也不能直接跟许历言说,想要解释吧,也不好解释,略略思索一番,赵括决定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说实话! “其物乃上天梦中所赐。吾已命人试验过,绝无差错。”赵括严肃地看向许历。 嗯,梦里回到故乡,好像也没啥毛病吧。 只是,鬼神之说对于赵括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过是随口一言,对于许历这般人物却是大为震动而迷信之。 许历微微沉吟,随即道“上将军。既如此,何不将此物敬献我王焉?若真有其利,全国共用之,我赵国之国力,可为众国之长也!便是秦国......” 话到一半,许历忽然止住,显然他也意识到某些东西。 赵括却毫不避讳地接着许历的话头说道:“汝亦知之,今日吾呈上此物,明日赵国是否施用不一定,但此物会出现在秦王案前却是必然的,纵秦赵齐用此物,以秦国大地之广袤比之赵国地盘之狭隘,此非利赵而是利秦也!” 闻言的许历也是默然地点了点头,显然对于楼昌大夫依附秦国的所作所为,许历也是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此其一也。”赵括随即继续说道:“这其二者,自上党战来,屡屡被迫。朝廷携民意迫本君参战,粮秣不济迫本将急攻,四面围困迫本将突围,以致为暗箭所伤。吾不欲再受此创者,汝可明白?” 许历点点头,一想到自己还曾经受到怂恿去赵府劝说上将军参战,这才导致了上将军受伤,许历心中就很不是个滋味。 赵括也仿佛明白许历心中的哀伤一般,拍了拍许历的肩膀继续说道:“本将手中为汝最为妥帖可信,故托之以重任。切勿使之流落他人手中。” 许历闻言,心神一震,随即越发严肃道:“上将军,如此重任,属下理应从命,只是生恐力有不逮,考虑不周之下......” 赵括挥挥手,说道:“无碍,吾已为汝考虑周全。” 说着,赵括从一旁拿出一个竹简递给许历,道:“此乃本将手令,趁着轮换尚未开始,全军上下,汝尽可挑选,以三百人为限,划归治粟尉,汝兼任其都尉。许汝河内之地纳民之权,并与汝过冬之粮万担,今冬则可广纳流民,并行扩田开地之事。” “此民号曰屯民,所耕之地号曰军屯,更以军法治之,忙时农耕,闲时演武,既为民,亦为军。”赵括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 显然,赵括是准备照搬曹贼的“屯田策”了。一个曲辕犁或许撬不动这沉重的战国,若是再加一把子先进的制度呢? 曹贼可就是凭借着这个策略硬生生地把袁绍这个四世三公的庞然大物给挤出历史舞台的,更是凭借着这个策略,一统了北方江湖。要不是南方的两个小赤佬实在扎手,一统华夏称魏帝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此策略,说许历了,就连几百年后的东汉末年也是头一次见,许历显然也被赵括的骇人言语给惊呆了,微微沉吟一番便问道:“如此施为,确可在短时间内聚集人手,积累粮秣,可时间一长,则恐民生惫懒之相,军法也无法约束啊。” “莫急。”这么明显的漏洞,那曹贼会想不到吗?深谙人性的曹贼早就想好了对策:“所开荒地,第一年上缴七成赋税以完冬日之欠,第二年则六成,第三年则五成。立功者少赋,躲懒者重税。若汝是屯民,其愿偷闲乎?” “必不愿也!”许历立即答道。 傻子才会休息,多收十颗谷子,就有至少三颗是自家的,这个简单的账目,再目不识丁的百姓也算得过来。 “屯田之利者,六也: 其一,战不废耕,则耕不废守,守不废战; 其二,屯田之吏十据所屯以为己之乐土,探伺密而死守之心固; 其三,兵无室家,则情不固,有室家,则为行伍之累,以屯安其室家,出而战,归而息; 其四,兵从事于耕,则乐与民亲,而残民之心息,即境外之民,亦不欲凌轹而噬齕之,敌境之民,且亲附而为我用; 其五,兵可久屯,聚于边徼,束伍部分,不离其素,甲胄器仗,以暇而修,卒有调发,符旦下而夕就道,敌莫能测其动静之机; 其六,胜则进,不胜则退有所止,不至骇散而内讧。 有此六利者,而粟米刍槀之取给,以不重困编氓之输运,屯田之利溥矣哉!”赵括总结道。 “彩!”许历抚掌而道,随即眉头微皱却说道:“只是,将军,以吾观之,此策或比之木犁更加重要,如此......” 第275章 治粟尉招兵三百 赵括当然明白许历想说什么,无非是怕这屯田策被他国也抄了去。 只是赵括丝毫不在意,随即解释道:“无曲辕犁之利,何以开荒?天下之地非不足耕也,乃不足曲辕犁之所耕也。譬如上党,如今有多少良田变之荒地焉,我赵国境内又有多少田地待耕焉?若其学之,或毁于荒地,或罪于巨室,皆事倍而功半者也。最终民不成民,军不成军,徒耗之粮秣尔。” 的确,没有强大的生产力,而去大面积开垦荒地,根本划不来,甚至开垦十余年,才能堪堪回本,这还是好的情况;更重要的是,国内不是没有田地了,屯田不过是将原来良田中劳作之人赶到了荒地之中,显然是入不敷出的。 而若是用已有之良田,需知,经过这些年的涤荡,不仅小国没有了生路,那些升斗小民更没有了活路,如今的这些良田大都落入了贵族的手中。以良田屯兵,还得问问权贵们自己答应否。 因此,只要曲辕犁一日不暴露,赵括便有一日的高枕无忧。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许历闻言,默默点头,显然已经被赵括给说服了,而攥着画有曲辕犁的帛书的手也不自觉地更紧了。 直至此时,许历方才意识到上将军刚刚递给自己的是怎样一封沉重的“天书”。 当然,赵括的安排却不仅仅如此。 又拍了拍许历的肩膀,赵括继续说道:“此去河内,“屯田屯民”即为今冬明春之最紧要之任务。与此同时汝还要协助田单将军做好河内郡之防务,估计田单将军待不了太久,河内郡郡尉之职由汝代之。明年“屯田策”步入正轨之后,河内防务也需要抓起来。” “前则以曲阳为支点,后则以野王城为支点,阶梯布置,层层设防。不仅要防范秦军来攻,也要防范韩魏之偷袭,间或以屯田之兵前出以作锻炼之用。”赵括随即对河内的防务进行着布置,虽无舆图在侧,二人显然对于河内郡的情况早已了然于胸。 许历闻言,自然是连声应诺。 布置完了防御,赵括又继续嘱咐道:“以汝为河内郡尉,不论后续是否还有人来交接。交册,不交兵!” “明白吗?!”赵括的话语已经有些许的明显了。 许历闻言一震,但随即便立即抱拳道:“末将明白,定为将军守住河内郡。” 显然,许历虽然不知道赵括想要做什么,但他都愿意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略略思考一番,许历又补充道:“只是,将军,河内距离邯郸尚有上党相隔......” 赵括当然明白许历的意思,上党之地的重要性早已不言而喻,若许历置于河内,势必难于顾及上党郡,如此一来,万一有事,许历即便在河内屯有重兵,也是鞭长莫及。 能有这样的想法,赵括表示很满意。随即笑着说道:“上党,赵韦,会守在此处。只是上党多山地,即便开垦效果也一般,因此河内郡方为重点。至于上党之用,吾已有安排。” “是!”许历立即领命道。 东方既白,赵括终于对许历面授机宜完毕。 “去吧,挑选三百人随汝一道赴任!”赵括挥了挥手,又嘱咐道:“记住,忠心为要,战力其次。” 显然,赵括是打算将河内郡的这只屯田军彻彻底底地打造成一只“赵家军”,赵括的赵。而这三百人便是其中的骨架。也因此,赵括反复强调,所选之人一定要忠心于他。 “末将明白。”许历点点头应承道。 随即,怀揣着这个时代最为尖端的“科技”,带着赵括沉沉的嘱托与希望,许历缓缓离开了大帐之中。 而辛苦了一夜的赵括也终于能够好好地休息一下。 只是,赵括这一睡,却不知外间被许历给捅破了天。 手持赵括军令的许历,没有丝毫的停顿,立即就在全军范围内展开了“挖墙脚”的行动。 倒不是众将军和军士不愿意配合许历,反而是将士们太过热情了。原因很简单:许历除了刚刚被任命河内郡尉和治粟都尉之外,还有一个更为显赫的官职——赵括的亲兵都尉。而赵括的亲兵又在大战之中几乎损伤殆尽。 自然而然地,拿着赵括手令选人的许历,自然而然地便被当成了是在为赵括选取亲兵。 这还得了?! 谁不想给上将军做亲兵啊!别说是一般的大头兵了,就是伍长、什长甚至是屯长都要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 不为升官发财,只为能在未来的战斗之中,为上将军挡上一箭! 于是,原本许历只是在自己熟知的几只万人队里挑选精兵强将,可没想到刚刚选了几个什长、伍长、屯长,就被一堆的百将、五百主、曲长甚至是校尉给拦住了去路。 “怎么的,许将军看不起兄弟几个?” “咱好歹也是先登之功上来的,比不过底下的几个大头兵?” 而被上司怒怼的几个伍长、什长也是被气得脸色通红,为了能给上将军站岗,也顾不得脸面,当即就也回怼起来。 “将军,这么说就不对了,您这先登功,可都靠着咱这一伍人马开的路啊!” “喝酒或许咱会输,拳头可不一定比咱的硬!” “就你这体格子,跑得还没骡子快,是您护卫上将军还是上将军护卫您啊!” ...... 许历似乎也知道了这些人的来意,顿时明白众人应该是误会了。但许历却也没有想要跟众人解释的意思。 错有错着! 这就是许历的想法:能以校尉之尊来争夺一个亲兵的名额,单单这份忠诚就难能可贵。而这恰恰是上将军反复强调的。而能有校尉的加入,显然也能更好地打造麾下的屯田军。 当即,许历也没二话,只要能在他手上过五十招的,他全要了。 很快,三百人的编制就被许历给招满了,可是涌入营帐的人却丝毫不见减少。显然,许历招人的消息已经泄露了出去。 心知闯了祸的许历,也不带收拾的,带着刚刚招收的三百多人,一人双马,匆匆便离开军营,往河内郡而去。 第276章 假戏真做谋选锋 刚刚打败了数人才被纳入的将士们是越走越不对劲,上将军明明还在界牌岭,自己怎么快跑到野王城了?! 只是许历的身影就在前方,众人纷纷也不敢多问,只得继续跟随前进。 且不说许历带着三百好几的人马向着野王城狂奔,这边还在睡梦中的赵括,却被廉颇找上了门。 原来许历选拔亲兵的消息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本该护送着平阳君和楼昌大夫回转邯郸的大军,听闻了此消息,也纷纷表示必须参加选拔。 “怎的?吾等就不是赵军了?!” “上将军北路进攻时,吾可就在上将军身边。” “让吾等先走,问问吾这身伤再说。” ...... 十数万人的大军,处处都是磨刀霍霍的声响,昨夜还在为能早一日归家而兴高采烈,今日便是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甚至连打包好的行礼,都被自己割开,以铭心志。 别说一般的士卒们了,就连中下层的将领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迫切地想要参加上将军赵括亲兵的选拔。偏偏本该主事的许历却不见了踪迹。 众将士倒也不急,毕竟大军那么多人,还没轮到自己也很正常。可他们等得起,急切地想回邯郸的平阳君和楼昌等人却是等不及了。可是他们又不敢打扰上将军赵括的休息,无奈之下只得找上了廉颇将军。 闻言的廉颇也是一脸懵,没听说上将军要增选亲卫啊?! 但转念一想,倒也没什么要紧,甚至主将亲卫不足,于大军之中补选也是常有之事。只是,弄到全军震动的地步的倒是少数,只能说赵括的威望实在太高了。 廉颇是既欣慰又有些自豪的——就算是秦国的武安君白起,甚至是秦王选拔锐士也不过如此吧! 直到廉颇听到许历已经带着三百多人出南门而往野王城的方向赴任去了,廉颇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赴任?”廉颇惊讶地问道:“赴什么任?” “上将军亲书之,治粟都尉并河内郡尉。”城门吏诚实地答道。 “河内郡尉倒还明白,这治粟都尉是何官职?”廉颇心中暗暗问道,却是没有再询问城门吏,因为连他都不知道的官位,城门吏又如何能知。想必又是上将军的创举。 此时的廉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今还只是平阳君等人找上门来,但耽搁一会儿,等大家都知道了许历已经离开的消息,怕不是要炸了营了?! 无奈之下,廉颇只能打搅赵括的休息,请示现在该如何处置。 可是,听到廉颇阐述的赵括也是无奈地摇着头。是让你许历放开去弄,没让你这么放开手脚的啊! 赵括看着一脸焦急的廉颇,很想告诉他: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只是赵括显然并不能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微微皱眉之后,赵括倒是觉得,或许这也不是件坏事。 “既然错了那便错有错着吧。”赵括心中暗暗想道。 “大战既毕,虽未尽全功,也算是一次大胜了。”赵括看着廉颇缓缓道:“既如此,便来一次全军选锋吧!” 选锋者,挑选精锐士卒是也。随着兵团作战的不断扩大话,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而个人的意志,个人的勇武也在战争中的体现越来越少,选锋这样一件颇为神圣的事情,居然几乎消散在赵国历史长河之中。 而赵括如今也算是旧事重提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全军都发发汗,也让赵括对全军的真实实力有一个更加全面而彻底的了解。 只是,这突然的转变令廉颇有些措手不及。 “啊?”廉颇有些疑惑地看着赵括道。 “大胜却无法庆祝,众将士心中都憋着一股子火呢!趁着选锋,在校场上,让他们全都发泄出来。”赵括点点头补充道。 “如此,倒也有理。”廉颇也点点头道。 显然,这几日,廉颇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的,若非白起的死亡让他稍稍消了些脾气,此刻恐怕已经气出毛病来了。 “通知百里石长城防线、光狼城及空仓领防线之所有赵军,全部参与选锋。”赵括大手笔一挥道:“原本要回转邯郸的推迟两日,先进行选锋。” 廉颇闻言点点头,问道:“这标准,如何界定?” 显然,赵军已经有太久的时间没有进行选锋了,连标准都得重新制定,当然,这或许也跟这些年赵军战力的攀升有关,以前的要求或许已经不再适合入如今的赵军了。 赵括稍稍迟疑,随即说出了他的想法。 “既然选了,吾等就奔着选出最佳的将士出来。”赵括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何如?” “魏武卒?”廉颇有些迟疑。 赵括点点头,随即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赵军以胡服骑射起家,岂能不善马战?择二人互相控马而战,奔腾二里,于二百步,引三石强弓,可中靶心者,方为我赵军锐士也。” 若说刚刚的廉颇还有些迟疑,现在的廉颇简直要晕了,这么高的要求,便是秦军的锐士也不过如此吧。 前面魏武卒的要求也就算了,怎么说有魏军的典范在前,又有秦军锐士的效仿在后,要求高点也就高点吧,也不算离谱。 可后面的说的是啥?先相互控马而战,经过两里的奔袭,正是精疲力竭的时候,还要在上下起伏的马背之上,拉开三石的强弓,射中二百步外的靶心...... “如此一来,十数万大军,恐怕能有此力者不足数百之数也。”廉颇不由得有些犹豫,道:“是否稍减其标准,三石强弓,便是平地拉开也非轻易。” 赵括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其一,本将即将回转邯郸,要那么多亲兵作甚?徒令我王不安而已,能有数百之数便已足够;其二,立此标杆,便是要激励诸军向此标杆进发,若是不立高些,如何激励之?” 廉颇还待再问,赵括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随即便打断了他的话语。 “趁此机会......” 第277章 演武场上选锋忙 既然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了,不如索性将未来的杀手锏也给掏出来算了。自己就取那数百人,确实有些浪费了如此规模的选锋了。 安排了许历前去屯田,这是打好赵国的基础。屯田需要时间,而且时间越久,其积累越厚,显然不是近一两年便能成效的。 可,秦国会给自己那么多的时间吗?即便秦国给,其他国家呢?!如今胜了秦国的赵国,显然已经成了众国的焦点,没有哪个国家不想从赵国的身上得到些什么的。尤其是被夺了地的韩之国和被毁了军的魏国。 偏偏,赵国虽胜,也是惨胜而已。国内青壮损失过半,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元气。更雪上加霜的是,秦军十余万大军的离去,导致赵国虽然得到了上党和河内两郡之地,却必须留下足够的兵力以防备秦国。 本就兵力捉襟见肘的赵国,在其他方向上的防御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便如同怀揣着大把美金的小孩,偏偏还要招摇过市。 赵括很清楚,很快赵国的嘚瑟就会招致麻烦,甚至这个麻烦也是自己自找的。 面对这样的情况,赵括必须尽快练出一只精兵,一只可以以一当十、当百的精兵。并将这只精兵牢牢掌握在手中。这精兵的人数还不能太少,至少也要三千之数。 练兵不难,难的是练出精兵。 即便强如商鞅、车英,也耗时三年方练出了秦国新军。 赵括想要短时间提高赵军的战力,貌似又只能作弊了。一个传说中的兵种瞬间出现在了赵括的脑海中。 没错,就是真正的重骑兵!带着高桥马鞍和双脚马镫的重骑兵!真正让骑兵对步兵形成屠杀的无解状态的重骑兵。 只是,不论是高桥马鞍还是双脚马镫,根本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是想到和没有想到的问题,几乎只要一眼便能剽窃了过去。显然,如今,却还不是出世的时候。 至少,在赵括处理好北面胡人问题,彻底掌握马匹来源之前,还不能暴露。 打定了主意的赵括,随即有继续向廉颇布置起任务。 亲兵还是以如上的要求不变,只不过,再增加一军,三千为限,作为往后中军直属之军——骑兵为主。 虽不明白赵括的意图,但总算是把那该死的要求给降低了下来,也算是对麾下有所交代了,至于是另设一军还是怎的,都是上将军的直属部队,有啥区别?! 当即也没二话,双手抱拳算是应下,转身便出了营帐,主持选锋事宜去了。 只是,令廉颇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只他以为只是如同亲兵后补一般的普通军团,会在日后的战场之上,叱咤风云、所向披靡,更令所有的敌军都闻风丧胆。 而令赵括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一次将错就错,选出的数百锐士,却是狠狠地救了自己的一条老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选锋的指令很快以赵括的名义下达,整个军营瞬间变得沸腾起来,一扫被秦军溜走的颓势,简直比庆功宴还要热闹。 一队队本该出现在归程中的士卒,踏着整齐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入演武场中,这场景,直接令本就要晚归的其余将士银牙咬碎,连磨刀的声音都越发地猛烈了些。 晚归就算了,如今的选锋也要顾着他们的时间让他们先开始。 这换了谁,谁心里没个疙瘩。毕竟按照以前选锋的惯例,更类似于打擂,胜五场或无人挑战者就能入选,名额有限的情况下,要是前面的给选上了,也就意味着自己入选的几率要小很多。 不过,显然,赵括的这次选锋并不打算捉对厮杀,至少在前期根本不存在打擂的情况。而随着选锋要求的公布,众将士心中也渐渐平衡。 因为没有任何准备,提前进入演武场的士卒们显然是要吃亏些的,而后面入场的将士,有了一定准备后,显然成绩要高出一大截,这也算是变相地公平了吧! 可将士们这头的心理是平衡了,那边平阳君等人听到了这个消息却是心态严重崩塌,说好的尽快回转,又硬生生地被拖了两日。偏偏几人还不敢大声声张自己的不爽,毕竟,如今的上党可完全不是自己的主场。 很快,选锋就要正是开始。 赵括也重新穿上了戎装出现在了选锋的演武场之上,而演武场内外,气氛瞬间达到顶峰! “上将军!” “上将军!” 一阵阵的声浪此起彼伏,整个营地之中都遍是“上将军”的呼唤之声,赵括威望之高可见一斑。这威望可不仅仅是靠着打败了秦军、逼杀了白起而得到的,更是赵括在北路战场之上,拼死搏杀而得来的。 赵括大步流星走到了主位之上,缓缓坐下。 身边的大纛随即摇动,而随着大纛的摇动,演武场之上数面红旗随即招摇起来——这是赵军的令旗发出肃静的信号。 而原本还人声鼎沸的演武场,几乎在令旗摇动的瞬间从沸点降到了冰点之下,简直可以说是鸦雀无声。 主持选锋事宜的是驻守界牌岭的周骐将军。 只见骑在战马之上的周骐,手持着一小面的令旗,绕场半圈,检查过第一批的选锋队伍之后,随即催马来到坐在主位之上的赵括面前。 翻身下马,上趋三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一套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的干脆。 “禀上将军,全军选锋准备完毕,请上将军示下。”周骐干脆地汇报道。 “开始吧!”赵括显然也不是个磨蹭的人,当即下令道。 “是!”周骐再度朗声领命。 转过身,周骐将手中红色的令旗高高举起,又快速落下,场边瞬间想起呜咽的号角之声,紧接着,踏着阵阵的擂鼓声,第一批的上万大军依次展开,分赴各处选拔而去。 气力关、耐力关、射箭关不一而足...... 尘土飞扬之间,每个赵军的士卒都尽情的释放着自己的能量,甚至不少的百将、五百主在集合完了自己麾下之后,也投入到了选拔之中。 第278章 赵韦至狂奔上党 坐在主位之上的赵括,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激动。这两个月来的在生死边缘的磨砺没有白费,士卒心中都有一杆秤! “这几日士卒消耗会比较大,通知伙头军,想办法搞些肉食,犒劳下大军。”赵括看着场中挥汗如雨的众将士,偏过头对着一旁的传令兵小声地说道:“若是不足,可以向廉颇将军申请,安排些部队去山中打些猎物。” “是。”传令兵赶忙应诺道。 “上将军。”赵括的传令显然也被一旁的廉颇听在了耳中,随即廉颇便向赵括建议道:“上将军,不若将那三千骑兵的选拔就放到林中吧,以猎物的数量与质量为胜,如此,更贴近实战,也给大军解决了近几日的肉食问题。” 赵括闻言,也觉得有些道理,随即道:“可以,只是人数还是要稍稍控制下,不然,整个林子的猎物都打光了,这区域里头的猎户的日子就难过了。” “是。”廉颇连忙点头答应道:“吾让亲兵们带上些粮秣,若是在山中遇到了猎户,就分些粮秣给他们,算作补偿。” 既然廉颇已有打算,赵括也自然点点头算是同意。 随即,赵括又将目光转向了正热火朝天的演武场上。 正此时,一个惊喜的声音从赵括的侧后方传来:“上将军!” 赵括闻言,转过头,却见一个彪形大汉,正愣愣地站在自己的身后,双手抱拳,一脸开心地看着自己。 “韦!”赵括也高兴地站了起来,转过了身,双手把住了来人坚实的臂膀,有狠狠地锤了来人的胸膛一拳——很疼、很硬! 来人,正是被赵括安排在光狼城和空仓领防线的猛将赵韦,也是此战给赵括带来的惊喜之意。壁垒之战卓越的表现,让赵括直接拔擢,并赐赵姓。而在之后的战斗之中,屡屡出现在赵括身边,救了赵括不知多少次,甚至,赵括中箭之时,就是赵韦最先赶到赵括身边的。 当然了,之所以赵括如此看重赵韦,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英勇,更因为他的的确确是个可造之材。就如赵韦在光狼城中的发粮之举,狠狠地收割了一把上党百姓的民心,很是对了赵括的胃口。而能将光狼城打理的井井有条,也充分展示了赵韦独当一面的能力。 如今赵括身边缺的就是忠心且有能力的人,因此,赵括在确定秦军已退出上党之后,第一时间便令赵韦来界牌岭与自己回合。 不想赵韦来得如此之快! “见过上将军!”赵韦笑着再度躬身道。 “好!来了就好。”赵括又是点点头,赵韦的到来,也预示着赵括另一部棋总算可以继续布局了。 跟一旁的廉颇将军打了个招呼,赵括带着赵韦便离开了演武场。 不是赵括不想进一步认识自家军队,实在是时不我待了。 “怎的来的如此快?”赵括一边领着赵韦王演武场外走去一边问道:“连夜赶路了吧?” 赵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是没有回答赵括的问话。 赵括当然也没有追究赵韦的意思,当即继续问道:“可还有精力?” “自然是有的。”赵韦当即答道。 “那便好。”赵括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吩咐身边的亲兵道:“备马,连日大战,本将还未真正好好地看过这上党之地呢!” 没错,赵括打算好好地逛一逛上党。 赵括自然不是因为想要游历古代的山水,即便是要游山玩水,也不会在时间如此紧张的现在去做。 可偏偏,赵括就这么做了。 带着数十亲兵和赵韦,悄然地就出了界牌岭,在上党的境内纵情地驰骋了起来。 秋日已经悄悄来临,但太阳似乎并不准备放过大地,高高悬挂在当空之中,洒下大把的热烈,虽有秋风不时地吹过,温度却依旧热得让人很不舒服,只有树木枝丫之间的一抹黄色预示着秋日的到来。 一阵马蹄呼啸掠过,卷起秋风瑟瑟,无数秋叶也随风凋零...... 曲折的山道上,一队红衣快马,倏忽而过。赵韦也有些懵,奔了有好几个时辰了,却依旧不知道上将军要带他去哪。 终于,翻过了一座有一座的山峰,前方总算是看到了一座城镇。 说是城镇,其实也就比个村落稍大一些,甚至与大型的村落相比,也就多了一道城墙而已,而那城墙,也不过一人高,甚至战马一个加速便能跳跃了过去——显然,这是一个连舆图上都没有的,无关紧要的镇子。 几乎一眼,赵韦就能断定,这个镇子根本没什么军事价值,否则这城墙厚度与高度不该如此的敷衍。按照赵韦的估计,这里只不过是因为有一条蜿蜒的河水流过,这才自然地聚集了不少的人。 只是,赵括的行为却又令赵韦有些意外。 骑着大马冲在最前方的赵括,眼见着就是冲着这个无名的镇子而去。这令赵韦不得不重生审视这个不知名的小镇。区区无名之镇,何以惹得三军主将跋涉而来? 风景好? 赵韦看着周遭郁郁葱葱的山林,好像也与别处并不二致。 正当赵韦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前方领路的赵括却忽然在距离镇子不足二百步外突然转向,绕镇而走,复又冲向深山之中。 看来,只是路过而已。 只是,好像也不对,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钻这山林作甚?狩猎? 绕过小镇之后,不过一二里地,一行人重新又冲入山林之中,而其中的道路明显难走多了,甚至几乎已经没有路了。 不得已,众人只能放缓马速,循着猎人留下的一条羊肠小道缓缓前进。 这令赵韦更加地疑惑了。 只是一贯相信赵括的赵韦并没有询问,他知道,该自己知道的时候上将军自然会告知自己。 赵括自然对于赵韦的这点不多问的性格表示很满意。 一行人在茂密的山林之中又缓缓走了有小半个时辰,终于又来到了一个山脚之下,或者说应该是一个山谷,一个能容纳下数千人的大型山谷...... 第279章 上党之多煤铁也 平坦的山谷之中,因为缺少阳光的缘故,树木并不算太多,灌木和蕨类植物倒是颇多。因为地理的缘故,此间似乎也不受自然的约束,秋风没能吹黄树叶,而夏日也没能蒸腾起一丝热辣。 清凉的山谷,遗世而独立,宛如仙境。而就在这仙境一般的地方,众人恍然发现远端竟然隐隐约约盖着几间木头房子。 灰黄的外立面,点缀着绿色的苔藓,仿佛与山谷融入了一体,若非房顶不时冒出的袅袅炊烟,甚至都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显然,这几个房子里还有人正生活在其中。 “希律律!”一阵马嘶之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山谷。 “希律律......”赵括等人的战马也随之嘶鸣了起来。 原来刚刚的那声马鸣竟不是赵括等人的战马发出的。山谷之中,竟然还有其他的马匹。 不待众人惊讶,那远处的木屋之中,忽然就开了门。几个身着赵军红衣的家伙,忽然就出现在了门口。 看着远处,赵括等人的身影,忙不迭地就往赵括这边狂奔了过来。 “上将军!”几个急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赵韦是一脸懵圈,这是自家的军队?上将军又安排人在此处是为了啥? 愣神间,赵括已经带着众人往前走去,赵韦也急忙赶上。 “上将军!”几人很快奔到赵括的面前,双膝跪地结结实实地就给赵括磕了一个,随即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赵括,那期盼的眼神仿佛在说:“上将军,您可算是来了。” 赵括笑着一一将来人扶起,随即说道:“诸君辛苦了!” “不敢,不敢!”来人自然连称不敢。 “山中情况如何?”赵括随即继续问道。 “禀上将军:山中已经发现了多处矿藏,上将军所言石炭与铁矿皆存之多也,只是,铁矿藏之略深,若要开采,难度也颇大,恐怕没有数千之力,怕是难于完成。”领头的一人当即回道。 没错,这些人正是赵括派出寻找矿藏的。 在廉颇率魏军抵达之时,秦军的失败便已经几乎注定。而赵括便已经开始考虑下一场战斗的事情。 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赵国,赵括都必须尽快提升手中掌握的力量。而在这贫瘠的上党地,地虽广却多为山地,想要富国强民基本不可能。只是地理位置实在重要,这才惹得众国觊觎。 贫瘠的土地,寡薄的人民,说实话,没有哪个国家会真正的想要去经营它。虽有数十城,其赋税之收甚至抵不过陶邑一城之多。 从来占领上党的国家,都只是将上党作为一个军事堡垒,或者说是进攻赵、魏以及中原地区的一个跳板。历史上的韩之国如是,拿下了上党的秦国依然如是。 但,别人或许不知道,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赵括却很清楚:上党那是拿着金饭碗在讨饭。 在上党贫瘠的山峦的底下,埋藏着无数的财宝——煤矿!确切地说应该是煤铁矿。因此在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胜利的情况下,赵括果断撒出了精锐数百人,分在上党各地,打听寻找煤矿和铁矿的所在。 运气不错,消息传来不仅寻到了煤矿,旁边不远更有铁矿的所在。这令赵括是兴奋不已,就连将秦军放走,也不是那么的痛苦了。 因为赵括清楚,一矿在手,天下我有! 要知道如今的战国虽然已经大规模地使用铁器,但炼铁的方法仍然处于最为初级的阶段。众所周知,炼铁最重要的就是温度,只有温度足够高了,才能让铁矿成为熔融状态,从而析出更多的杂质。 而以木炭作为主要的燃烧物的战国,其炼铁的温度最高也不过一千度左右。即便后续有了风箱等物的助力,炼铁的温度也难以高过一千两百度。 所谓的“采东海之英”、“以身饲剑”等等玄学的铸剑传说,大约的效果便是添加了助熔剂,从而使得铁的熔点降低,从而得到了熔融状态的铁水,再加上微量元素的进入,进而有了品质更高的钢铁。 再以此钢铁打造而成的兵器,自然比之由杂质颇多的生铁打造而成的兵器,不论是强度还是硬度都有着绝对的优势,于是也就被称为了神兵,神话依旧流传了下来。 如今赵括以煤,也就是所谓的石炭作为燃烧物,即便不做焦化处理,温度也能轻松升到一千三百多度。 若是再加上赵括设计的数人之高的高炉和人力驱动的鼓风机,再辛苦些,对石炭进行焦化处理(以煤为原料,在隔绝空气条件下,加热到950c左右,不充分燃烧即可产生焦炭),温度轻轻松松突破一千五百度。 即便不添加莫名的助熔剂,也能轻易将铁轻易熔化。当然,温度也不是越高,就一定能炼出钢来,太高了出来的还有可能是质地更软的熟铁。至于这个,就得看铁匠的了,无非是多试验几次罢了。 更重要的是,更高的温度也更加快了铁矿石融化的进度,从而大大提升炼铁的速度,效率的提升才能让赵括能在短时间里拥有足够的铁器去武装自己的队伍。 可以说,一旦赵括的炼铁事业功成,这又将是赵国国力的一次突飞猛进。钢铁对生铁的压制,那是全方面的,虽然不像是铁器对青铜器的碾压,却也足以改变战场的局势。想象一下,战场之上,双方对砍,双方正在酣战,自己的刀突然就断了,而对面的长剑却是丝毫未损,这仗还怎么打! 而这,也是赵括能够想到的能够在中长期内对其余各国形成压制的办法。 如此一来,近期有着选锋之后的兵种压制(重骑兵),中期则有着铁器的优势再度对诸国形成压制,远期又有曲辕犁等物以及屯田策这样的双重保险,可以说赵括已经将他能想到的来自后世的黑科技全都用上了。 近二十乃至三十年内,赵括带领下的赵国都将保持着对战国其他国家的绝对的科技领先,若是这样还不能将战国的天给翻过来,赵括表示,那就只能把瓦特给搞没了! 蒸汽战国,就问你怕不怕? 第280章 炼铁造兵守上党 只是,再好的科技也只不过是生产力的领先,清朝前期,华夏也是领先于世界的,可从领先到落后,也不过是一个乾隆而已。 底子再好,也架不住...... 只是,这些,却是需要赵括回转邯郸之后再行处置了,毕竟那里才是赵国的中枢。 “前头带路。”赵括对着首领淡淡说道,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这不是赵括的一贯作风。 “是。”首领也立即答应道。 当即,一行不过百人,便又钻入山中。 一边走着,赵括一边开始对赵韦说起了此行的目的。 “此间诸军,皆是本将所遣,特寻之煤、铁矿而来。”赵括缓缓对身边的赵韦说道:“上党地贫,难于自给自足,得之虽有战略之优势,却会拖累赵国之民生。故此特寻之煤铁之矿,欲以煤、铁之利而富上党也。” 盐、铁向来是古代王朝重要的经济支柱,韩之国之所以能够以区区之地立足七雄之一,也与其铁器之利不无关系,而齐国则是以盐发的家。然而,成也铁器,败也铁器。至嬴政当位,以铁价诱使韩之国的民众弃之耕种之本,而逐冶铁之利,从而导致了韩之国的大饥荒,进而为秦所灭。当然了,说到底还是韩之国国土太小、民众太少了。 但不论如何,盐、铁之利却是不争的事实。 赵括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来,赵韦当然也明白了赵括的用意,只是听到了赵括的想法后,赵韦面色虽是波澜不惊,心中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虽然赵韦并不太懂什么叫做“煤”,对于赵括的所谓以“煤、铁之利而富上党”也不是很明白。但赵韦清楚的是:就在自己等人还在苦苦追寻着上党之战的胜利,上将军却已经想着得了上党之后的事宜了。上将军之算筹果然举世无双也! 赵括也仿佛看出了赵韦心中的不解一般,声音越发低下来,缓缓说道:“煤者,石炭也。若木炭者也,燃之,火力比之木炭更甚。稍加处理之后,以之炼铁,其铁更胜于常,多矣。” 闻言的赵韦眼前瞬间一亮,身为武将的他太知道一柄好的武器对于将领、士卒的重要性了。甚至可以说是战士们的第二条性命。 若是,真的能胜之寻常铁器,甚至不需要多矣,哪怕是一点点,在战场之上,那就是生与死的区别啊。 说着话,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一个山洞之前,说是山洞,实际上也没有多深,站在洞口便已经能够看清里头的情况——黑压压的一片。 赵括看着眼前的山洞,心中却是激动万分——自己也算是家里有矿的主了。 甚至不待首领引路,赵括径直便步入了山洞之中,伸手从洞壁之上掰下一块黑土块,轻轻在手中摩挲,土块一捏即碎,扑簌簌地掉落一地,赵括继续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颗粒,那熟悉的触感,不是煤更是何物。 又掰下一块,快步走出洞外,随意找了一块空地,令亲兵将落叶扫清,又挖了一个小坑,将那黑色的土块扔入其中,又放上了不少的干茅草做引火之物。 “火折子。”赵括伸手道。 一名亲兵立即将火折子递上,赵括接过,拔开盖帽,又轻轻吹了一口,见着红色的火光,这才伸入向那堆黑土。 茅草在火折子的高温下迅速地被点燃,紧接着底下干燥的黑土也很快泛出了红光,而火焰越发地旺盛了。 长长舒了一口气,赵括终于能够确定这确确实实是上好的煤矿。 之所以亲自前来,就是怕自家的士卒找错了东西,至于铁矿,赵括倒不准备再去查看,毕竟铁矿这东西,或许古人比自己更了解一些。 赵括随即挥了挥手,一行人便往回走。 很快,众人又回到了山谷之中。关上门,亲兵们已经被赵括打发了出去,接下来的话语,赵括只能让赵韦一人知道。 “吾不日便要回转邯郸。”赵括缓缓说道:“河内之地,吾已经对许历将军有所交代,这上党之地。” 赵括略略顿了一顿,看向一旁的赵韦,继续说道:“吾欲交托与汝,可愿接之?” 赵韦微微一愣,原以为赵括是要自己在这里炼铁的,怎么说着说着变成了要将上党郡交给自己了? 但很快,赵韦便从愣神中反应了过来,既然上将军看得起自己,那还有啥说的,当即双手抱拳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赵括看着朝气蓬勃的赵韦,心中也很是满意。 “于上党者,三事也!”赵括随即开始布置起任务来:“其一,炼铁。” 说着,赵括从怀中掏出一封帛书,缓缓递到了赵韦的手中,说道:“此乃炼铁之法,且细存之,勿使他人得见也。” “是。”赵韦点点头,双手接过帛书:“必誓死守护之。” “此法得之古书,却非完全之法,还需工匠试炼一番方可施行。”赵括继续说道:“归营之后,吾会将军中能匠调于汝,务必尽快试验出可行之法。” “是!”赵韦点头道。 “此地,天然封闭,掩人耳目再好不过,又近乎矿藏所在,可作为冶炼之所也。”赵括继续吩咐道:“其二者,造兵。二里之外,吾等路过之村镇,尽数将其中百姓迁移至河内地,其镇改为军镇,屯兵而守。此地所冶炼之铁矿,上品者,皆入军镇,打造我军之军械。下品者运之河内,以补炼铁、造兵之所需。” “是。”赵韦继续点头应诺道。 “其三,守土。”赵括继续吩咐道:“吾以汝为上党郡尉并匠作尉之都尉,对外需谨防秦军卷土重来,对内需防郡守插手上党军务。即便有王命而来,亦听调不听宣。” “明白吗?”赵括深深地看向赵韦。 “是,末将明白!”赵韦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口便应下。 不是赵韦没有听懂赵括话语之中深层的含义,只是赵韦根本不需要选择,也根本无需考虑。 对于赵韦而言,什么狗屁朝廷,都是放屁。 第281章 山谷锻剑又几日 上将军不仅仅对他是知遇的恩人,更是浴血而战的战友同袍,要在一个只知压迫的朝堂和自己的同袍之间做选择,赵韦根本不需要考虑。 对于赵韦的毫不犹豫,赵括表示很满意,当即继续嘱咐道:“炼铁、造兵所费颇多。尤其粮秣,若有不足者,可与河内地许历将军互通有无,吾也会令其大力帮助于你。” “是!”赵韦再度答应道。 “另外,关于造兵。”赵括继续说道:“吾观之秦军羽箭,比之我军之羽箭,更直、更锐,发之更远、更准也。而其箭镞、箭杆、箭羽皆有勒名,当为不同之人所制,细细思之,或为分工合制之利也,吾等亦可学之。”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赵括,太知道什么叫做标准化作业了。其效率的提高可不是一点半点,而秦国的军工生产,或许就是最早的标准化流水线了。不学都对不起自己的身份。 “譬如箭杆之制作,选木、分木、造型、捋直等等,或可将其中步骤一一拆分开来,每一步以其繁琐程度,安排不同人数专职完成,如此,一人只做一事,日积月累,熟能生巧,其速自快。”赵括继续解释着所谓“分工合制”。 “其后最重要之一步,可在不同班次所制箭杆之上刻上编号,一旦出现问题,则可溯源追责。令工匠不敢轻心也。”赵括继续补充道。 “上将军,好计策也。”赵韦略略一想便知其中好处。 “此秦人之法尔。”赵括也难得地谦虚了一把。 随即,赵括又继续为赵韦面授机宜了起来,毕竟想要守住外敌容易,想要守住内部的倾轧却是困难,尤其赵韦几乎可以说是毫无根基,而赵括又远在邯郸。 ...... 一番交代之后,月已西沉。 吃罢亲卫们打来的野味,奔波了一整日的赵括沉沉地进入梦乡。 梦里头,艳阳高照,赵括骑着高头大马,手中刚刚出炉的百炼长刀与身后跟着三千精甲铁骑,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 长刀一指,三千铁骑跟随着赵括的脚步,如同那崩腾的大江大河,浩浩荡荡杀向前方一片黑暗之中...... 清晨醒来,一身的疲惫已经尽去。只是赵括却没有急着回归大营,而是在山谷之中教授着赵韦和带来的亲兵建造高炉、制作相对应的鼓风机,同时对煤矿进行焦化处理。 这些高科技的技术,赵括也只放心交给这些人,哪怕建造得慢一些,赵括也绝不允许这些技术外泄。 一起和泥,一起垒筑,一起垒出第一座高炉。 说实话,虽然出身工科,有过基本的理论,但想要真的将高炉架起来,却还真不是那么简单。 倒是鼓风机完成得最快,甚至连对煤矿的焦化,这个赵括本以为要试验多次的过程,居然在高炉见起前完成了。 好在,赵括也没打算建造一个多高的高炉,终于在历经了数次的倒塌之后,一座不到两人高,一人环抱大小的高炉终于树立了起来——说是高炉,倒不如说是普通的竖炉。 当然,这样的竖炉已经足够炼铁所用,这样大小的竖炉显然只是用来验证赵括的方法的。一炉的钢铁,别说批量化生产了,恐怕也只够打造一柄短匕的。 但这已然止不住众人兴奋的心情,很快,一块精心挑选过的铁矿石被送入了高炉之中。 底下的焦煤已经在呼呼燃烧,赵韦也光着膀子在一旁呼呲呼呲地鼓动这鼓风机,以加高炉的进风量,让焦煤燃烧得更加充分。 没有温度计,更没有观测窗,赵括只能凭借着触摸厚实的炉壁感受其中焦煤燃烧以及铁矿熔炼的情况。 炉壁虽厚,但依旧很是烫手。 这炉壁可比开水的温度高多了,上辈子连开水都嫌烫的赵括,可如今却是毫不犹豫地就用仅仅缠了两圈毛巾的手往上触摸,只能说,这该死的社会真的是不把人当人。 仅仅一次,手就快废了。 好在,那寻找煤矿的首领本就是打铁出身,很快帮赵括想出了办法:滴水在炉壁上,以水蒸发的速度判断温度。 显然这比赵括傻憨憨地用手摸科学多了。赵括再度见识到了所谓古人的智慧。看着自己被烫伤的手,赵括真想骂自己一句——猪脑子啊! 只是,即便有了测试温度高低的办法,可哪个温度最适合,众人却依旧没有数。于是,失败几乎是可以预料到的。 好在,这个问题一点都不算棘手。烧不透,那就多烧一会儿;烧太透那就少烧一会儿;无非是个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的过程。 在众亲兵的日夜赶工之下,再加上铁匠出身的亲兵的辅助,赵括终于在第四次尝试后,得到了他想要的熔融状态。 随即,铸模,脱模,一气呵成,不待众人细细观察,亮黄的铁锭就被首领放到了铁毡之上,大锤小锤,依次而落。 叮叮当当的响声整整又响了一夜。 随着“滋啦”一声,一柄匕首终于新鲜出炉。 一夜未眠的赵括,双眼已经通红,而周遭的一众亲兵也纷纷死死盯着众人合力打造出来的兵刃。只可惜,黝黑的匕身根本看不出来又任何的不同之处。 随即便见到那铁匠亲兵,双手握着手中匕首,在磨刀石上进行着最后的打磨。 “噌......”一声清脆的声音瞬间响彻山谷,宛若天上游龙清脆的龙吟之音。即便再不懂剑(匕首为短剑也)的人,也知道他们炼出了一把好剑! 没有丝毫犹豫,早已按捺不住的赵韦微微点头,随即挥舞手中战剑,只听得“当”的一声,两剑相磕,发出清脆的响声。 再看两剑,长剑之上,一个硕大的缺口已然形成,而短匕之上却是毫无痕迹。 “好剑。”赵韦惊喜地说道,随即果断扔掉手中长剑,同时一把夺过了亲兵手中的短匕,一只大手轻轻摩挲着光滑的剑身。明明那把长剑,可是跟随着赵韦一路过关斩将来的。 用之如宝物,气质如弊履。 呵,男人...... 第282章 利刃成赵括归营 男人嘛,向来都是喜新厌旧的。 赵韦还算是识趣,好好了稀罕了一番短匕之后,双手将短匕交到了赵括的手中。 前世锻刀大赛也看过不少,但真正锻打出自己的刀来,赵括还是第一回。看着手中精致的小刀,赵括随即反手持刃,在空中随意地挥舞了两下,利刃割风而过,发出阵阵的剑鸣,赵括表示:“果然好剑”。 手中之刃,虽然不是什么大马士革,也没有进行酸浸,更没有什么特殊花纹,但这可是纯手工打造的,那颗颗分明的锤纹,便是比之羽毛纹也丝毫不差。千锤百炼的效果,相必也应该能够扛得住那暴力威尔逊的疯狂测试吧! 对于第一次就能打造出如此锋锐的刀剑,众人显然对于赵括的炼铁之法是深信不疑了。而作为首把新工艺制成的短匕,显然具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而赵括亲自参与打造,更是将此剑的意义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对于赵括也好,对于其他众人也罢,这柄剑都太重要、太有意义了。即便日后工艺改进,打造出削铁如泥的宝剑,其意义或许也比不上此剑。 赵括当然也想将它收藏了起来,只是看着赵韦热辣的目光,就连周遭的亲兵们也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手中之剑,赵括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一个短匕,一个死心塌地的将军,赵括显然很清楚要怎么选择。 “神兵赠勇士,赵韦,接剑。”赵括当即双手捧起短匕,对着赵韦缓缓说道。 这柄短匕可不简简单单是神兵而已,更是赵括沉甸甸的信任。 赵韦闻言,先是一愣,随之便是一脸的狂喜,当即答道:“是!” 随即,双手紧张地在裤子上擦了又擦,生怕弄脏了宝剑,知道手都搓红了,这才缓缓举起双手接过了赵括手中的短匕。 而这一幕,落在周围众亲兵的眼中,一个个眼睛红得都要滴出水来了。 只可惜,短匕就这么一把,赵括当然也只能给予赵韦,这个被自己寄予厚望的猛将。当然,对于自己的亲兵们,赵括还是有必要进行一番安抚的。 “此处,本将就交给你了,后续大军会很快开到,尽快新建高炉,在本将回转邯郸之前,先为本将的亲卫们更换了装备。”赵括笑着看向赵韦,缓缓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现在猜道为啥要花一章的功夫写炼铁吧,没有水哈。) “是!将军放心。末将便是日夜不休,也要为弟兄们打造好兵刃。”赵韦笑着领命道。 而赵韦的一句“弟兄们”,也是令周遭的亲兵们开心不已,连带着对赵韦的嫉妒之情,也消减了不少。 安排好谷中的一应事宜,赵括又给赵韦留下了几张神秘的图纸,这才带着寥寥数人踏上了回营的道路。而其他的亲兵们则是留在了谷中,给赵韦打下手。“上党军械基地”,必须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一转眼的功夫,赵括等人已经复又赶到了界牌岭大营之中。 有道是洞中方几日,世上已千年。 除了选锋依旧在继续之中,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赵括离去的当日,平阳君与楼昌便已不耐烦,抛下还在选锋中的大军,即行回转邯郸,倒是平原君依旧坚持留下,等候赵括一道回转。 而在平阳君等人离去的三日后,大营中又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新任上党郡郡守:原上大夫赵禹。 本该往光狼城赴任的赵禹,却是直奔界牌岭,没有见到赵括,也不走,就在界牌岭大营之中等着赵括。 赵禹明白,想要在上党干事,没有赵括的首肯,几乎不可能。更何况秦军在侧,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必须摆正好自己的态度。 当然,在界牌岭的几日,也让赵禹更加充分地认识到了赵括在军中威望之高。 赵括自然对赵禹的识时务的态度很满意,尤其是赵禹将蔺相如的手书拿了出来之后,赵括知道,这正是他所梦寐以求的政治盟友,还是主动送上门来的那种。 没有任何意外,赵括随即便与赵禹彻夜长谈了起来...... 一晚上充分而友好的交流,双方就上党郡和河内郡的发展方向充分互换了意见,最终确定了两郡军工、粮秣齐头并进地互利模式。 赵禹承认赵括在军队已经上党、河内两郡中的特殊地位,并表示愿意遵从赵括同志的发展思路,带领上党郡人民向共同富裕的生活迈进;赵括也充分认同了赵禹对于治理上党郡的合理、合法性,并表示将竭力保障赵禹同志在上党郡的工作、生活要求。 同时,双方也就河内郡郡守的问题充分地进行了讨论。 因为上党—河内两郡特殊的地理关系,再加上赵括的军工计划几乎离不开河内郡的粮食支持,同时赵括的屯田计划也不容任何人插手和阻挡,因此赵括对于河内郡的管理权几乎是势在必得。 可惜,赵括依旧没有合适的人选。 最终两方只能暂时达成一致: 一是,双方将在朝堂之上尽量争取河内郡的政务管理权,介于一时间没有更好的人选,可由赵禹进行代管,毕竟赵禹为上大夫,管理两郡倒也不是不行。当然,河内郡实际仍是由许历将军进行主要的管理; 二是,若没有能够得到最终的管理权限,则从军事和政治双方面迫使来人进行妥协,必要时,上党郡将配合进行消息的封锁。 一通的利益交换之后,双方都得到了各自所需要的。赵禹得到了他所希望的安全保障,以及在上党郡内政务的部分自主权,而赵括也得到了赵禹对于军工生产、屯田之策进行全力保障的承诺。 一夜畅谈之后,赵禹随即带着赵括的承诺,匆匆往光狼城中赴任而去。 又过了几日之后,在军营之中的选锋事宜、河内郡的交接事宜,都双双接近尾声。 一切都似乎在朝着预想的、好的方向进发着。 直到...... 第283章 王命再传上党郡 亲兵方面,五百不弱于秦军锐士的士卒被选了出来,用廉颇的话来说,仅仅这五百赵军精锐,便是敌之万人,也是丝毫不惧的。 同样的,三千铁骑的人选也被一一选出,虽然不如那五百人威猛高大,但显然也是精锐异常。至于他们的去处,赵括也早有打算。 上党郡这边的选锋完毕,河内郡那边的接收也接近尾声,秦人罕见的没有闹什么幺蛾子,不是不想闹,而是没有时间闹。 总之,一切都似乎在朝着赵括所预想的方向发展着。 可惜,历史总会在你最开心、最得意的时候,给你迎头痛击。 赵王的王使再度将临上党,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王使带来的不是赏赐众军的嘉奖令,却是一副囚车,一条锁链! “赵括恃功而骄傲,不遵王命,拥兵自重,着免去赵括一切军职,由平原君赵胜押解回邯郸,听候发落。”宫中宦者的尖细而刻薄的声音萦绕在众人头顶。 话音落,几名王宫卫士拿着链锁就要往赵括的头上套去,显然出身在王宫之中,只听命与王上的他们对于赵括这个力挽狂澜的上将军,并没有多少敬畏之情。 可他们没有,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尔等敢!”刚刚加入赵括亲兵序列的五百精兵顿时就炸了锅,领头的几个,更是连刀都抽了出来! 不仅是赵括的亲兵,一旁的赵军将领们见状也随即冲震惊之中反应过来,当即便以身挡在了赵括的面前。 即便是老成持重的廉颇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与愠怒,两只虎目之中已经能喷出火来,当即一脚一个,将那拿着锁链的几个王宫卫士给踹翻在地。 王宫的卫士们旁人或许可以不怕,但纵横赵国军界数十载的廉颇,他们还是不敢得罪的。别说只是被踹了几脚,就算是刀架在了脖子上,他们也不敢反抗啊。而看看周遭众人的反应,廉颇的几脚甚至是救了他们。 卫士们也很快意识到,这是神仙打架,自己还是不要掺和的好。只是后有王命在身,前有廉颇与众将军拦路,一时间众卫士也只能悻悻地拿着锁链站在当场,是进,进不得,退有退不了。眼神只得望向了宣读王命的内使宦者。 似乎在问:如何处置乎? 随着众卫士的眼神,众人也将愤怒的目光随即转向了宣读王命的内使宦者。 内使身居王宫之中,旁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那是一等一的高手,眼见着众人的愤怒已经无可遏制,当即就将那烫手大山芋——王命帛书,一把给塞到了还在地上的平原君的手中。嗯,王命所书以平原君押解回邯郸,王命交给平原君再合适不过了。 “刷”的一声,众人齐齐看向了平原君。 还在震惊当中的平原君,忽的手中便是一沉,紧接着,四周冷冽的眼神袭来,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平原君,此时也不由得后背发凉。 这哪里是什么王命帛书,分明是要人命的催命符! 要知道,自己如今周遭的是些什么人?那是将秦国数十万大军斩于马下的狠人们啊!杀个人,那简直就跟砍瓜切菜一般。没听见那利刃已然出鞘之声吗! “不对!我王定不会有如此之乱命!”平原君颤抖着双手猛然展开王命帛书,可惜,帛书之上,铁画银钩一般的一字一句,都令平原君气到无言。 平原君尚且如此,周遭的赵军将领们更是有一个算一个地义愤填膺。 “上将军力挽狂澜于即倒,乃拯救我大赵之英雄,不倍加封赏,岂有被解职押解回都城之理由焉?” “定是那赵豹与楼昌又进了谗言,这才令王上有此乱命!” “哎,王上何其不智也!行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此亲小人,远贤臣也。” “吾等以区区之兵,硬抗秦军虎狼三年,浴血厮杀累月之久,上将军更是身受重伤,却无端遭此厄运,早知如此.......” 该说的,不该说的,气急之下,众将全都脱口而出了。 倒是赵括,这个本该出于风暴中心的人物,本该暴怒而起的赵括,此时却是异常地冷静。甚至心中还有些小小的兴奋。 赵括早就想到了赵王会将自己治罪,只是没有想到赵王会如此的不智。起码等自己回转了邯郸啊!至少也等众人渐渐淡忘掉长平之战的残酷之后,再慢慢处理啊! 赵括实在没想到,赵王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居然在自己还在军营之中便下令羁押自己。这不是在无情地抽打全体赵军将士们的脸面吗?上党热血未干,便行拿下大军主将。当真不就怕自己带着这十几万赵军直接反了?! 赵括有些无语,当然,赵括此时并不会反,即便此时反了也算是有理有据。但赵括知道,此时反朝廷,或许能够成功,却会令赵国内耗颇多。此时,并不是赵括所预想的最佳时机。 但即便如此,赵王此举也无疑是给赵括帮了大忙。至少从此刻开始,所有的赵军将士们都深刻地认识到了赵国朝廷的无情。 显然,赵括也不会放过这个提升自己形象的绝佳。 “早知如此,又当如何?”单膝跪地的赵括缓缓起身,双眼冷冷地看向刚刚“口出狂言”的赵军将领道。 “末,末将。”那员将领当即就拜倒在地。 “汝是为何而战?”赵括继续问道。 不待那员将领回复,赵括便替他答道:“汝是汝之家人而战,为赵国而战,为赵国百万生民而战!而非为朝堂而战,更非为本将而战,明白吗?” 随即,赵括复又看向了其余众将,缓缓说道:“为国而战,吾虽九死犹未悔也。” “上将军!”周遭的赵军将领齐齐拜倒在地。 没有理会众将,赵括随即看向平原君,缓缓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平原君,执行王命吧。” 说着,赵括举起了双手,作戴枷状。 “上将军!”众将士再度哽咽道。 第284章 黄钟毁弃瓦釜鸣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平原君在一旁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而众将士却已然泣不成声。 就连一直忠心赵国的廉颇也赤红着双眼,喃喃地说道:“蔺上卿呢?为何会任由如此寒心之王命传出邯郸?” 一旁的宦者小声地接话道:“上卿自前几日入宫见过我王之后,据说回到府邸便是昏迷不醒了。” 宦者的话语虽轻,在场的诸人却是都听得清楚。 一股子“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感觉顿时袭上心头,紧接着便是一阵的无力与失望之感,大赵,真的就要毁在....... 众人都不敢继续往下想去,终究所有的想法与怨念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平原君愣在原地,却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真的押解赵括这个大功之臣回邯郸?自己怕是要被全国百姓的口水给淹没了,甚至刚刚得来的蔺上卿的政治资源立时就要反噬。更何况,赵括还是故人之子,连上这长平战场也还是自己前去说服的。别说如今仗打赢了,就算是输了,自己也只有维护赵括的份。 可不遵王命...... 平原君当然知道此事跟楼昌脱不了关系,甚至自己的兄长平阳君也不无关系,至少也是个不闻不问的罪过。可知道又能怎样?木已成舟,即便自己想要反击,也得先回了邯郸才行。到那是赵军士卒的心都凉透了! 平原君是真的有点儿后悔:自己为何没有跟随着平阳君和楼昌等人一道回了邯郸,挡住这封本就不该存在的王命。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 “平原君。”一旁的宦者见众将七嘴八舌地愣在了原地,眼神飘向赵括,又隐隐约约飘向了在场的众人,随即缓缓说道:“王上有令,令吾等宣王命之后即行启程。您看?” 心情十分低落的平原君又听到宦者的言论,心中已然怒火中烧。怎么的?又是链锁,又是要即行的,是怕马服君逃走吗? 这边平原君只是在心中想想,那边的赵军将领却是直接将愤怒发泄了出来。 此言一出,众军的火气再添三分。而众将的眼神随即看向了赵括。赵括很清楚,只要自己一声令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便将提前上百年问世。 但赵括却仍旧没有动作,反而静静地对着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平原君说道:“平原君,汝之战场不在此处,且遵王命而行吧。” “对啊!我的战场不在此处!”平原君恍然大悟地想道:“如今蔺相如昏厥退居,赵禹领命在外,朝中抗秦一派只剩下了自己。虽然因为中枢的空虚让亲秦派一时找到了机会,但只要自己回转邯郸,未必就不能逆转乾坤。” 重拾了信心的平原君随即双手把住赵括的臂膀,狠狠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王宫卫士却是以为该他们上场了,拿着叮叮当当的锁链就要往赵括的头上套去。 “滚!”只听得两声怒吼,直接将王宫卫士吓退了去。 怒吼的来源之一,自然是廉颇廉老将军,而另外一人却是平原君。听到对方怒吼的二人,互相点了点头,算作致意。 平原君随即拿出朝堂之上的风范,彻底接管了现场:“给不给上将军戴链,还轮不到尔等放肆。再有妄动者,斩!” “是。”几名王宫卫士赶忙抱拳低头,退到一旁。 也由不得王宫卫士不退,平原君可不仅仅是朝中重臣那么简单,更是当今王上的亲叔叔,旁人管不到王宫的卫士,平原君却是能管得到,更何况平原君还是此次押解任务的最高指挥者。说斩,那可就真的斩了。 这边喝退下王宫的卫士,那边平原君双手抱拳,对着在场的诸位将领,便一一行礼作揖。直到拜了一圈之后,平原君这才缓缓起身,说道: “故马服君赵奢将军便是本君好友,上将军此来上党之战,亦是本君极力推荐而来,上党一战,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夺上党、占河内、迫白起,大涨我赵国军威,本君亦躬逢其盛而与有荣哉。”平原君颇为自豪地说道。 “不想今日功臣坐囚,此绝非我赵国之纲纪也。而本君身为朝中重臣,于公于私,本君都绝不能坐视不管!”平原君眼神坚定,看着众将郑重承诺道:“诸位将军放心,此去邯郸,便是拼上本君性命也定要护得上将军周全。” 言罢,平原君又是深深一拜,而底下众将也终于没有了窃窃私语之声,显然,平原君平实而朴素的承诺还是打动了众将的心,甚至连带着对朝廷也复又燃起了一丝丝的希望。 赵括对此倒也没有阻止,他很清楚,此时越是有希望,来日失望之时,也越是容易变成深深的绝望。 “一切,摆脱平原君了。”廉颇老将军最先反应过来,对着平原君回礼道。 “拜托平原君了。”众将士也纷纷跟随着廉颇将军对着平原君深深一礼。 这一拜之下,平原君也将得到赵国军方全力支持,比之蔺相如还要全力的支持,当然,与此同时,平原君也算是彻底将自己绑在了赵国军队的战车之上。 赵括静静地看着这副画面的定格,显然得利最多的不是赵国军方,也不是平原君,更不是看似稳坐钓鱼台的赵王,而是即将成为囚中鸟的赵括。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赵括得到了政坛之上的一剂强援!更是将众将的怒气给通通地勾了起来。赵括很清楚:只要再来一把火,便能彻底将赵国烧透。 而这把火,赵括相信,赵王不会让自己等太久的...... 四面镂空的囚车之中,赵括一袭白衣,坦然安坐其中,身上虽无枷锁,前后却各有王宫侍卫“护持”一旁。 囚车之侧,平原君罕见地骑着战马陪伴着赵括。 囚车之后,五百刚刚选锋而出的亲兵不离不弃地护卫在后。 夕阳之下,一行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长,而在那长长的影子之后,却是上党军营内,数以万计的赵军将士跪地送行。 “上将军!” “上将军!” 一声声的呼喊响彻云霄...... 第285章 魂归来兮入函谷 秋日的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却不时下起了雪白的雨花,翻起点点滴滴的浪花,哗啦啦...... 那是白色的纸钱在空中不断抛洒的画面,那是无数的泪珠滴落到黄土之上,直到将片片的黄土变成了稀泥的声响。 “武安君!” “武安君!” 哭天抢地的呼喊声响彻在函谷关前的天地之间。 函谷关!秦国东出的锁钥之地,防御之严,无需多说,漫说此时还算是战时,便是平常,也仅有一旁的侧门甚至是小门被打开让百姓进出,只有在大军开拔之时,才会大开正门,便是王上亲至也是如此。 可偏偏,今日里却是正门、侧门、小门,九门齐开!为的不是其他,只是为了他们的武安君魂归故里。 城楼之上,黑衣黑甲的秦军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白衣的将士,就连那杀伐之器的戈矛之上,都系上了白色的绸带。 原本并不算热闹的城关之中,如今更是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啜泣突兀地打破着已经凝结成冰的空气。 可是若从关门上望过去,自关门前十里之外,到关城之内的街道,在往关外十里,满满登登的却已经跪满了人,皆是身着素衣,腰系白带。粗略数去,不下数万之人。 而在那十里之外,隐约的哭声已经传来,十数万秦国大军,人人缟素在身,以他们最为隆重的仪式,送归着他们的武安君——带领他们浴血数十载的武安君,为国征战拓土千里的武安君,以己之身换的三军平安的武安君。 呜呜...... 十里亭外,帝国的乐师已经奏响了魂归故里的哀曲。 呜咽的曲子里,一身玄色衮龙袍,头戴九旒冠冕的矍铄老人立于道途之中,不是秦王嬴稷更是何人?而那身华丽的衣服与冠冕,更是国之大祭之时才穿上的典服。 显然,秦王要以最高的规格迎接他的、秦国的“英雄”归来。哪怕这位“英雄”刚刚战败身死,哪怕这位“英雄”并没有完成帝国交托的任务,哪怕因为这位“英雄”的缘故,秦国刚刚损失了数十万大军,外加两块战略要地。 但这依旧改变不了白起英雄的成为。 一身华服,便是对白起一生最大的认同与褒奖。只是那双依旧锐利的眼神之中,在看到送归大军的一瞬间,不自觉地闪过了一丝期艾与迷茫,但很快又被无限的坚毅所取代。 “迎!”一旁的礼官高唱道。 除了老者之外的众人全都轰然下跪,以头抢地,哭声瞬间撼天动地。 就连礼官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武安君,归国兮。” “武安君!” “武安君!” 道路两旁再度响起声声撕心裂肺地呼唤。 秦国大军最前端,很快分出一条小道,秦国相国范睢手捧着乘着白起骨灰的木盒走在最前端,秦国将军王龁,手捧着一袭亮甲银盔走在范睢的右后侧,秦国将军司马错,双手捧着一柄长剑缓缓走在范睢的左后侧。 秦国文武最高等级的三人手捧着白起的遗骨与遗物,在哀乐与无限的呼喊之中,缓缓走向了道路中间的老人面前。 “我王!”三人齐齐拜倒:“武安君,归来兮。” 言罢,三人齐齐高高举起手中遗骨与遗物,头颅却是深深低下。 一瞬间,当道的老者仿佛瞬间又衰老了十岁。颤颤巍巍的双手轻轻摩挲着白起曾经戴过的头盔、战甲、长剑,万般不舍的最后,却又不得不回到那装着骨灰的木盒。 甫一接触到那木盒,秦王便仿佛触电一般,倏忽间抽回了手。双眼已经噙满了泪水,朝堂之上白起侃侃而谈的场景,朝堂下白起细细分解战局的画面,长剑挥舞,英姿飒爽的样子,一一浮现在眼前。 “起!” 万般的不舍终究化成了短短的一个字! 既是对三人的命令,也是对白起灵魂的呼唤。 身后,一个一百二十八人抬着的棺椁缓缓出现在了三人面前,按照礼仪,三人当起身而依次将白起的遗骨和遗物放入其中。 只是,秦王面前的三人却是没有起身。 领头的范睢当即用他虽嘶不哑的声音说道:“禀我王,武安君遗命:残躯葬上党,粉身归故土。” 身后王龁咬牙切齿地接道:“战甲,护后人。” “宝剑,斩,敌,雠!”司马错几乎泣不成声。 “残躯葬上党,粉身归故土。战甲护后人,宝剑斩敌雠!”秦王喃喃自语道,双手不自觉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并不算太精致的木盒。 而这四句短言,自然也被周围的秦国大臣们听在了耳中,心中感动与悲切之意,跃然于表,自觉不自觉的,泪水哗啦啦流下。 良久,秦王终于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缓缓吐出了一个字:“准。” 一旁的礼官,随即朗声向众人宣布着:“武安君遗命:残躯葬上党,粉身归故土。战甲护后人,宝剑斩敌雠! 王曰:准!” 闻听道礼官所传达的武安君遗命的众秦国臣民,纷纷泪如雨下。 武安君,白起,是真的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他所热爱的秦国,就连最后的遗物,都想着再为秦军建功。 可偏偏,这样的英雄,却是......泪水随即再度滑落。 就在礼官高唱武安君遗命之时,秦王却拦下了正要将白起骨灰盒送入棺椁之中的范睢。正当范睢疑惑之时,手中却是突然一轻。 只见秦王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范睢手中的木盒,转过身,便朝着棺椁走去——秦王亲送入棺椁之中,白起何其幸也! “武安君,魂归来兮!”礼官微微一愣,心绪随即激动不已,连带着唱名之间也有自豪之意。 这就是秦国!这才是秦国!一个所有人愿意为之赴汤蹈火的国家!若是囚车之中的赵括看到这一幕,会不会有些后悔没有直接投降秦国拉倒? 骨灰放下,棺椁上盖! “武安君,起行兮!”礼官再度朗声唱道。 而就在此时,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再度上演...... 第286章 武安归秦上党动 一身华服的秦王止住了将要抬起的棺椁,随即双手解开冒束,摘下冠冕,正当众人疑惑之际,秦王又脱下了身上的玄色衮龙服。一身素衣的秦王大步走到那抬棺的士卒面前,一把接过了其肩上的重担。 “王上。”众秦臣纷纷大惊失色。 大王抬棺,亘古未有之事也!众臣刚刚想要出言阻止,却见为首的相国范睢、秦军大将王龁、司马错等人,也纷纷有样学样地摘去冠冕,一一接过秦王附近的抬棺之位。随即身后秦军的将领们也加入抬棺的队伍之中。 此时若还有人想要劝谏,那就真的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礼官见状,高声唱道:“王上亲迎,百官附从,武安君兮,归故里矣!” 唱词之间,呜咽的哀乐再度轰鸣,震惊与哀伤之意瞬间齐齐地袭上每个秦人的心头,悲怆的民意从函谷蔓延到关中,从关中浸润到蜀地,再由蜀地缓缓向着鄢郢之地渗透着,整个秦国大地仿佛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孝衣。 洁白的孝衣不仅是对白起、对葬身上党数十万秦军的缅怀,更是秦国最好的保护色。 哀伤、愤怒、不甘等等滋味在每个秦人的心头久久萦绕,只等秦王一声令下,秦国就将撕破这层孝衣,再度露出更加锋芒的爪牙。 而这,就是这次大秀,秦王和范睢共同拟定的大秀的最终目的。 显然,这不仅仅是一场接武安君尸骨归乡的仪式,甚至可以说,中国的丧葬从来不是做给死人的,而是演绎给活人看的。 孝与不孝,当真是以白妆十里来判定吗?又或者是灵堂上的哭泣的声音大小?而那白妆与哭泣,死人又岂能看见、听见? 无非是做给来人看的。 可你能说这样的丧葬是毫无意义吗?显然也不是。重丧葬重祭祀,正是我们缅怀先祖,传承先贤的重要手段。 同样的,大败之后的秦国,无论民心、士气都跌到了一个冰点。想要收拾民心,怎么办?位于白起超高的礼遇显然是最好的途径。 可以说,秦王给予已死的白起越高的礼遇,就越能体现秦国对功臣的重视,也更能激发起秦人的哀伤之意、报国之情。 一场迎归的大戏,无疑在所有的老秦人的心中树立起一座丰碑。碑文正面是熠熠生辉的白起的容颜,与白起带给秦国和秦人的一场场的胜利;碑文的背面却是大大的“国耻”二字。不仅能充分调动起所有老秦人的爱国之情,更是以超高的荣誉感狠狠激励后人为国而战。 一场本就应该存在的迎归,所费却是并不算多,何乐而不为? 当然了,从另一方面来讲,武安君白起,绝对当得起如此高的礼遇,甚至再高的礼遇,白起都当之无愧。 无他,只因为他是武安君,白起。 函谷关外,秦王与众臣们小心地抬着装载着白起骨灰的棺椁,一步一个脚印地向着关内进发着,身前身后,已是哭声一片,几乎直达天听...... 相较于白起死后的殊荣,这边打了胜仗的赵括就显得有些落寞了。 除了在界牌岭,赵括一行人途经数个城池,别说像函谷关外那种万人空巷的场景了,就连赵括的到来都没有引起任何的响动,就如同广东的秋天,来得无人知晓,去得更是杳无音讯。 倒不是赵括的声名问题,如今的赵括在赵国百姓,尤其是上党郡百姓的眼中,几乎与那救世主也相差无几,其份量绝不下于白起在秦军心目中的重量。 可惜,赵王下的王命,显然乃是暗令,并没有经过朝堂,更是将天下人全都瞒在了鼓里,邯郸令甚至还在准备着大军的凯旋仪式,可他不知道的是,大军的主将,赵国最大的功臣,如今正被装在囚笼之中,向着邯郸而来。 只是如此大事,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更何况赵王或许堵得住王宫之中的少数知情人的嘴,却挡不住界牌岭中见证一切的数万大军的悠悠众口。 在赵括离开界牌岭大营之后,消息也随之传了出来。 只可惜,消息传递的初始速度显然并不算快,尚赶不及赵括一行人回转邯郸的速度,这才导致了沿途的城池也好、官民也罢,对于赵括的到来一无所知。 当然,赵括对于这样的情况已经有所准备,毕竟即便是子弹也需要让它飞一会儿,而舆论的发酵也更需要时间的搅拌。 果然,赵括被押解回邯郸的消息传来,沿途各个城池的官民很快意识到前几日路过的一只人数不过数千的队伍,在愤怒的同时,也纷纷捶胸顿足,更有人直接就骑上快马,为的就是见赵括一面,送赵括一程。 而赵括被解职押送回邯郸的消息也终于在一匹匹快马的奔腾之间快速传递着。 于是,回转邯郸的路变得有些缓慢。 箪食壶浆的百姓几乎阻塞了道路,这还算是理智的,不理智的直接上来就跟那些押解的卫士起了冲突,虽然不至于拔刀相向,也至少是唾沫横飞。 “凭什么抓上将军?” “秦军来时怎不见尔等猖狂,秦军退了这就来耀武扬威了?” “哪里来的鳖孙,敢在上党叫唤?” ...... 王宫的卫士也是无奈,若是在邯郸,百姓敢如此怒骂自己,说不得便是一记横刀了,可望着前方漫漫的人群,想想后方早已有些按捺不住的赵括亲兵,王宫的卫士很清楚,自己一旦拔刀,倒下的不会是眼前的百姓,而一定是自己。 就连声称是护送赵括的平原君也是颇为头疼地受到了无妄之灾。 好在,装着赵括的囚车四面镂空,赵括身上也并没有戴上镣铐,总算没有将事情弄到不可收拾。 囚车之中的赵括很清楚,此时正是刷存在感的时候。 缓缓站起身,对着众人便是一一谢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话语尽显赵括的大将之风,“且归家园,作稼弄田”的劝告尽显赵括的爱民之情。 终究在赵括的劝解之下,百姓缓缓退到路边,给赵括一行人让出了道路。 第287章 回转路上稍布局 马车一路向前,路边尽是跪地不起,哀嚎着上天不公的赵国百姓。 而看着跪地不起的百姓,一个想法很快在平原君的脑海形成。 黑夜里,篝火边。王宫的卫士和宦者已经被平原君赶到了一旁,身边坐着的只有赵括、平原君以及平原君自己所带着的亲信们。 “速归邯郸,将我王解押上将军回转邯郸的消息公之于众,务必掀起汹汹民意。” “持我手令,命家老联络手令中诸臣,携民意,联名请我王收回成命。” 火焰中,平原君向自己的亲信一一交代着机宜。显然,白日里百姓送归的场景给了平原君启发,面对敌强我弱的情况,平原君准备用汹汹的民意增强己方的战力,增加说服赵王的几率。 不得不说,平原君的这个办法,也算是在逆境之中不错的一个办法,汹汹民意或许赵王并不在意,但朝臣们却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一旦有平原君的人起头,再加上军方势力的配合,汹汹民意便会在朝堂浪潮,而这却是赵王所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只是赵括却对此兴致缺缺,赵括很不认为平原君的筹谋能够成功。因为平原君不是赵王,也无法明白赵王最为关心的是什么。 赵王最关心什么?定然是赵国,但赵国的前面还需要加上一个定语,那就是他赵孝成王的赵国。 赵国的稳定、富强自然是他所希望的,但如果这个代价是赵国将不在是他的赵国,那么他宁愿这个赵国支离破碎一些。 “宁予外邦,不予家奴”的想法从来不只是清朝的那个老太婆的思路。 相较于百姓的民意汹汹,甚至是百官的群情激奋,对于赵王而言,都只不过是癣疥之疾,即便爆发出来,大不了也就是赵国停滞发展罢了。 可赵括呢?手掌大军之权,败秦之后更是身负全国之望,本就是功高震主了,已经是“只要想反,就能反”的境地了,再加上一贯的不从王命,不说一棍子打死,对之加以防范却是应尽之意。否则势必酿成心腹大患,要知道赵括,可姓的是赵,也算是赵国王室中人。 两相权衡之下,你是赵王,你会怎么选? 甚至,本就对赵括不放心的赵王,见群臣一股脑儿地倒向赵括,又会怎么想?如今不过一战而胜便已经是威逼王上了,若再立其功,或是在中枢待上几年,岂不是国人只问赵括之名,不知王之所在? 这是赵王所绝不愿意看到的,为此,哪怕是自毁栋梁,赵王也绝不在意。 这不能说是错,毕竟三国分晋的例子就在眼前,田氏代齐的殷鉴不远。只是,显然,赵王的手段算不上高明。 赵王实在是有着太多的其他办法避免赵括可能存在的危险,不论是明升暗降地夺了赵括的军权,又或是提拔廉颇等将分了赵括的功劳与军权,都能悄无声息地挖断赵括的根基。毕竟赵括再大的功劳,也不过刚刚以主将的身份打赢了一场大战而已。 可偏偏赵王选择了一个最为简单、直接却也是最为暴力而令人无法接受的办法——直接拿下赵括,在赵括才刚刚取得上党之战胜利的时候。 只能说赵王的所作所为可以理解,但完全不能接受。这还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的。站在赵国诸臣工、百姓的角度去看,赵王的这一做法无疑是完全不能接受的。毕竟自己拼死拼活为了国家,国家反手却将自己下入监牢之中的事情,是一个正常人所无法接受的。 说到底,还是赵王自己的问题,心胸不够,城府不足,连带着权谋之术也没有学到位。 当然,这其中自然是少不了楼昌的挑唆,更少不了的却是赵括所故意装出来的若有似无的对王权的不尊重。 因为不尊重,所以赵王才会愤怒,因为愤怒才会急着处理掉赵括,也才会做出这样令朝臣、百姓寒心的举动。 而被愤怒所蒙蔽了双眼的赵王,是不会理会朝臣和百姓的正常的想法与诉求的。他所能看到的只有赵括巨大的影响力,从而进一步加剧心中的愤懑,也越发地笃定要处理掉赵括。 可以说,平原君的此举,恐怕不仅不能帮到赵括,甚至是将赵括推入险地。 赵括当然明白其中的危险,但他却也没有阻止平原君的举动。无他,赵括需要平原君的串联,去宣扬自己的功绩,去提升自己在百姓与百官之中的地位,如此一来,自己才有绝地翻盘的可能。 至于些许可能存在的危险,赵括只能赌上一赌,赌的就是赵王虽然想处理掉自己,但秦国在侧,百姓朝臣在内,即便是赵王也不能轻易处死自己。 当然了,赵括也不会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上。若是事情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身后五百亲兵,以及被秘密调出的三千铁骑,就将士赵括最后的翻盘的杀手锏。 只是,如此一来,即便赵括最终赢了下来,恐怕也要经历内外交困的局面了。因此,非到万不得已,赵括也不会想要如此施为的。 面对现在的情况,赵括自然也不会任由赵王发落,若真的是将他军职解除,再想要拿起长剑恐怕就难了,毕竟赵国还真的是不缺能打大战的将军。 白起不在了,廉颇便已足够顶起局面,而等廉颇老后,乐乘还在,乐乘虽弱,李牧也很快会登上历史的舞台。李牧一出,赵王真的还需要自己吗? 因此,赵括必须表现出他的不可或缺性。同时还需要给自己和赵王都找好一个梯子,能让赵王放心地下来才是。 而这个梯子,赵括显然已经找好了。尤其是在与新任的上党郡守赵禹一番彻夜的长谈之后,也越发笃定了赵括的想法。 “平原君。”将平原君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布置,而亲信们也各自带着任务悄然离开大队,仍在囚车之中的赵括这才缓缓对一旁的平原君说道:“回了邯郸......” 第288章 战罢归来秋叶黄 “回了邯郸,先往蔺上卿府上去一趟吧。”赵括淡淡地说道。 平原君看了看一脸淡定的赵括,自己却是一脸的迷惑?怎么你跟蔺上卿还有联系?不应该啊!别说你了,就是你父亲更蔺相如也没啥私交啊,而等你被提名出征上党,蔺上卿一直就在病中,否则你还真不一定能成行。 “莫非是廉颇将军?”平原君暗暗想道:“也不对啊!廉颇将军自出征后,一直就在军营之中,没有回过邯郸,如何跟蔺相如商讨如今之事?而且,让自己去蔺上卿府上是做什么?赵括知道我已经接手了蔺上卿的政治资源?更不应该啊......”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个名字忽然间闯入了平原君的脑海——赵禹。 对!身为蔺上卿的得意门生,又是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大夫,忽然间来到了上党郡,做什么上党郡郡守,本身就不符合常理。 更何况,还是在平阳君等人来了上党放归秦军之后,亲秦派与抗秦派的斗争几乎已经摆上了台面。赵禹不在邯郸守家,却来到了上党之地,只留一个几乎没法上朝议事的蔺相如在家,这不是明摆着给亲秦派机会吗?很不对劲好吧。 唯一的解释,就是蔺上卿已经有了打算,一个在矛盾彻底爆发之后才产生的打算,一个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自己的打算。 赵禹来到上党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光狼城赴任,而是在界牌岭苦等数日,也要见到赵括,为的也不仅仅是拜码头好开展日后的工作,更重要的就是要将蔺上卿的意图传递给赵括,并与之达成一致。 从赵禹离开时候,赵括亲自相送,再加上刚刚赵括让自己前往蔺上卿府上的言语来看,显然二人已经达成了一致。 如此说来,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只是,到底二人所达成的一致是怎样的情形,平原君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蔺上卿难道还有其他办法力挽狂澜吗?逼宫?显然也不对啊,否则也不会让赵禹前往上党啊? 虽然平原君一时间想不到蔺相如会如何解决此事,但显然平原君对于蔺上卿还是绝对的相信的,那是真正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了赵国的人。 随即一个问题又闪现着平原君的脑海:自己刚刚的举动会不会影响到二人所达成一致的决议呢? 但很快,这个问题也被平原君自己按下,理由很简单,自己刚刚下令之时,便是当着赵括的面,从自己的出发点而言自然是想在赵括的面前表示一番,以争取到赵括的信任。但如今看来,赵括没有出言阻止,也从侧面说明自己的举动应该也在蔺上卿的意料之中,起码是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决议的存在。 至于事情最终会怎样发展,平原君看了看双眼已经微闭起来的赵括,心中明白或许只有会邯郸去找蔺上卿了解了。 想通了的平原君随即也跟着赵括一样,微闭双眼,假寐了起来。 ...... 初秋的赵国,繁花已经败落,路边本该充斥着金黄色的麦田,大都因为缺乏耕种变得荒芜,野草肆意在其中蔓延,争夺这地底每一丝的养分,趁着秋日还算温暖的天气,尽情地舒展着。 并不算逼仄的马车里,赵括倚着栅栏,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草一木,缓缓掠过。 战国啊!来战国已经数月,从一开始就被汹汹的民意堵在了家中出不来,好不容易出来了吧,又是急急带着援军往长平战场上赶,还真就没有好好看过这来自两千年前的,战国的华夏风景。 依稀记得,自己跨马而东,沿途草木正是葳蕤之时,三伏未去,暑气正盛,便是疾驰中有风不住地往衣甲之中灌着,也依旧吹不干那满背的汗水。当然,也或许是当日的情形,让自己心焦不已,这才如此多汗。 如今归来,秦军已退,白起自尽,当是快活无比之时,自己却只能在这囚车之中欣赏着这秋日的盛景。 阳光正好,一碧如洗的天空之中,不时地有老鹰盘旋而过,又刺入林中,惊起一团飞鸟,随着几声悲鸣,几只小鸟成了老鹰口中之时,始知秋之肃杀,万物始凋零。 而那当空的太阳,也远不似夏日那般热烈,却多了一分和煦的感觉。但到底秋老虎仍在,身上不免仍有汗意。好在囚车行进的速度还算快速,再加上山间清风,很快,一身的汗水就被吹干。 越是靠近邯郸,人口也越发的稠密起来了,虽然仍有不少田地被撂荒,但更多的农夫出现在了田间地头。干燥的空气中似乎已经能够闻到五谷丰登的气息,那是庄稼正抓紧时间进行最后的积累。 再往北去,穿过了故关,再往前便是邯郸郡的地盘了。一道百里石长城防线,不仅防住了秦军的锋芒,更将天地划归成了二极。北方寒冷的气流为山势所阻,在这儿打了个转,又呼呼地吹向北方。 甫一出了故关,刚刚还是和煦的秋日,眼见着就变得萧条而寒冷了起来。而原本还有些绿意的森林,到了此处却已是干枯发黄。就连空气之中也渐渐没有了秋日的和煦,更多了几分冬日的寒意。 囚车一路向北,而在更北的北方,最后一片已经发黄的叶子,终于顶不住寒冷的侵袭,随着寒风,踱着不舍的步子,盘旋着缓缓落下,落在了滋养他一生的树干之下,又被路过的马车带起的尘土掩埋! 看着那飘飘荡荡的落叶,赵括心中思绪万千。 穿越而来,赵括终究选择了一条最为艰辛的道路,无论是抗秦,打下长平之战,还是坑赵,为起事做准备,赵括都知道,自己明明还有更容易的路可以走。而自己所选的路,不仅艰辛,更是危险重重。 可赵括,并不后悔,便如同那些先烈。 “生于斯,长于斯,自然当死于斯,葬于斯,更能化作养分,滋养来年,旧的根、新的叶!”赵括喃喃地说道:“有一口气,便点一盏灯。或许,这就是独属于华夏的传人的浪漫吧。” 第289章 素衣囚车归邯郸 赵括有没有得过且过的机会? 当然有,有太多次了!即便迫于各方压力不得不领兵出战,赵括也很可以坐镇丹水以东,命廉颇或田单甚至是周骐等人领兵西进。甚至若是以个人安危为念,赵括甚至可以将自己安排在故关。 至于前线,冲一次便撤回即可。虽然免不了战败的罪责,但明眼人都知道自己不过是个顶雷的,削职夺权也就是极限了,连马服君的爵位可能都能保留。 又或者,即便要打赢此战,赵括也可以先于赵王沟通求援事宜,再不济,派出廉颇求援之后,在军报之中提一嘴也是好的,赵王也不当将赵括划归到了“乱臣贼子”一系。 还有,最后放归秦军的时刻,何苦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地将人家白起逼死?留着“拥兵自重”不好吗? 甚至, 若是实在不想打战,只想活命,直接投奔秦国去,想必也能得到不差的待遇,至少也没有性命的危险,更不至于身入囚车,前途未卜......、 可以说,赵括如今的遭遇全是自己招惹的。 原因也很简单,从赵括答应出山打这场长平之战开始,赵括想的就不仅仅是打赢这场区区的战役,而是要彻底改变历史,将战国从二世而亡的秦国手中拯救出来,将无数百姓从暴秦与各国的苛政中解救出来。 不仅是长平之战,甚至整个赵国,都不过是赵括的起点罢了。当然,若是赵王贤明,赵括也甘愿担当诸葛武侯一般的人物,可从他迫使赵括上战场以及一系列颠三倒四的迷惑操作来看,此绝非“良配”也。 所以,赵括只能自己来。 而想要自己来完成这个宏愿,长平之战必须胜,而且要胜得漂亮,赵括自己必须在其中起到无可替代的作用。 为此,赵括必须亲临战场,甘冒锋矢; 也为此,赵括必须瞒住赵王,不仅是为了战役谋划的继续进行,更是要悄悄与赵王割裂,同时还要将功劳牢牢地锁在自己的身上; 同样的,最后的反抗,便是吹响了赵王倒算自己的号角,也是自己反攻的号角。 只是,显然,如此这般的作为,其代价不小,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的结果。胸口那暗矢留下的伤口至今还隐隐作痛。 非不知前路坎坷,非不晓革之命之危,非家徒四壁,亦非走投无路,是自己的选择,也是历史的必然,所求非飞黄腾达之富,只是黎庶安宁之邦,挺直腰杆之凭。为之粉身碎骨,亦无所畏惧也。 无数的革之命先烈如是,而如今的赵括亦如是。当然,赵括也不是没有私心,而其中最大的私心,莫过于歌词中写到的:“总该有故事让后人看”。 赵括正愣神间,囚车已经渐渐停止,前方王宫的宦者似乎在跟平原君说着什么,貌似平原君还爆发一阵的怒火。但随即一阵沉默之后,平原君便缓缓向着赵括的囚车走来。 赵括看了看周遭已经有些荒凉的景色,心中已经猜到了大概。 “马服君?”平原君跳下战马,小跑两步来到囚车的一旁,对着赵括微微一礼,问候道。 斜倚在囚车栅栏上的赵括随即坐直了身子,看了看不远处的山峰,又看向了一脸便秘样子的平原君,已然猜到了平原君此来的目的,随即笑着说道:“离邯郸不远了吧。” “是,是的。”平原君显然有些意外,随即往东北的方向一指,缓缓说道:“再翻过那两座山,便能看到邯郸城了。” “此处距离邯郸已经不足二十里了!”平原君又补充了一句道。 顺着平原君的手指的方向,赵括极目望去,原本延绵的群山正在手指的方向慢慢收束起来。而在那收束的尽头,一座雄城似乎在远处若隐若现。嗯,那自然知识是幻觉!连海市蜃楼都不是,只是赵括的臆测罢了! 还二十里呢,更有山峰阻隔,即便是千里眼,也难于看到。只是,赵括很清楚,可那朦朦胧胧的感觉却又仿佛是真的。 就如同数载未曾归家之后,即便尚在火车之上,火车也尚未到站,旅人便已经能透过长长的铁路线,穿过重重的楼房间隔,已经看到自己的老爸在站外,边跺脚驱赶冬日的寒意,边翘首以望的情形。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家国之情,不外如是! 也不知自家的老母在邯郸城中还好么?家中的家将都被自己带上了战场,不知...... “马服君?马服君!”平原君的话语,打断了赵括的思念。 赵括微微回头,看向颇为窘迫的平原君,淡淡地说道:“来吧。” “啊?来什么?”这次换平原君愣神了。 “多谢平原君一路来的照顾,此地已近邯郸,人来人往之间,本君自然也不会让平原君难做。”赵括笑着看向心绪已经有些激动的平原君,缓缓道:“该戴的都戴上吧。” 平原君闻言,努力压制着激动的心情,深深地对着赵括便是一拜。 在这个“士可杀,不可辱”的年代,主动穿囚衣,戴枷锁,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那数十斤的锁链,戴上了,可就真的是遭了罪了。 原本以为还有多费一番口舌,甚至平原君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却不想赵括不仅看出了自己的来意,更是主动承担了下来。这不禁令平原君感动不已。 当然,赵括也不仅仅是为了平原君遵守王命,更多的,赵括也想要让自己显得更惨一些,也好让自己的苦肉计更加的逼真。 “马服君放心。本君不会让君上白白受苦的。”平原君恨恨地说道。 没错,平原君之所以回来说服赵括戴上锁链,为的也就是让邯郸所有的百姓、臣民都看看上将军的悲惨遭遇,从而进一步发起舆论战。 大手一挥,王宫的卫士随即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囚车,就要给里头的赵括套上了沉重的锁链。 这边赵括没什么反应,欣然接受之际,后面的亲兵们可却不干了。 “住手......” 第290章 自题一首述衷肠 “谁敢!士可杀不可辱!谁敢以囚犯之身待我家上将军,先试试吾等手中的剑,利否?”身后的亲兵们说着就要拔刀出鞘。 看那些亲兵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显然是在战场之上不知屠戮过多少人的精锐之军,而那半抽出来的长刀,更是让空气中都弥漫起了血腥之气。 王宫的卫士不过是生在膏腴之家,虽是甲明胄亮,却哪里见过这般的场景。闻言之后,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傻愣愣地待在了一旁不知所措。 正值剑拔弩张之际,却被赵括一把拦住:“听吾将令:长刀归鞘。” “上将军!”领头的校尉刚刚发声,赵括一个眼神瞟过,众亲卫瞬间低头,再不敢有半点的违背之语,纷纷将长刀收回鞘中。 “给本将记住,长刀乃对敌之器。”赵括冷冷地对众亲兵说道。 “是!”一众亲兵齐齐应声道。 转过头,伸出双手,示意王宫的卫士继续给自己绑上锁链。 王宫的卫士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平原君。平原君先是感激地看了赵括一眼,随即向着众王宫的卫士慢慢点了点头。 众卫士这才缓缓给赵括套上锁链。 一边套着锁链,赵括口中却又开始喃喃自语道: 灵台无计逃链锁,风雨如磐暗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正是鲁迅先生的《自题小像》,说的是自己为国捐躯、矢志不移的决心。只是将其“神矢”二字换成了“链锁”,显然用在此处,最为恰当不过。 灵台者,心也,心有灵台,能容纳各种智慧的所在。 锁链者,既是如今身加所物,也是指代着自奔赴战场一来,赵国内部所给予的束缚。开头一句以实写虚的手法,将自己想方设法投身战场,却最终身困囚车,心亦受困的窘境活灵活现地表达了出来。 尤其一句“无计”,说出心中多少悲怆与无奈。 赵括是“无计”之人吗?显然不是,“无计”之人岂能打赢上党之战,又岂能迫使白起自刎而亡?可偏偏这样一个“计谋高超”之人,却对于内部的倾轧无计可施。其中悲苦,不言可知矣。 而“无计”之后的代价呢?赵括没有继续说自己的悲惨,转而写到了赵国社稷之上。 “风雨如磐”说的是来自朝廷的压迫,犹如磐石压顶一般汹涌,最终却是“故园”将“暗”。 “故园”者,赵国也。 “暗”者,晦暗也。 说的便是如此下去,赵国即将变得暗无天日岌岌可危。赵括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赵国的前途,进一步提升了赵括的格局。 眼看着赵国就要景象惨淡,赵括自然是想要继续力挽狂澜的。 “寄意寒星”:语出宋玉《九辩》:“愿寄言夫流星兮”。宋玉以流星比贤人。这里的寒星从“流星”转化而来。寄意寒星,是说作者当时远在国外,想把自己一片爱国赤诚寄托天上的寒星,让它代为转达于赵王。 荃不察:语出屈原《离骚》:“荃不察余之衷情兮”。荃,香草名,比喻为国君。不察,即为:不理解。 连起来的意思就是:只可惜,赵括这颗匡扶社稷力挽狂澜之心,却不为赵王所理解。 但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赵括依旧没有放弃。 “荐”者,奉献也。 “轩辕”:即黄帝,亦为赵王之代称,当然亦可理解为赵国。 赵括要用自己的鲜血唤醒赵王与赵国的同仁志士,一起投入到报国的视野之中。 整首诗的意思就是:赵括我虽然在战场上所向无敌,但对于来自内部的锁链却是无计可施,我个人的荣辱本无关紧要,可长此以往,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之下,赵国的前途可就岌岌可危了。面对这样的情况,我是多想要匡扶正义,可偏偏赵王并不信任我,或许只有用我的死才能让赵王醒悟吧,要真是如此,我,愿意! 短短二十八字,将自己“有心报国,无力回天”的悲楚写尽,更将自己“以死报国,以身献国”的伟大胸襟道明。一个“伟、光、正”的高大形象瞬间树立。 话音毕,就连给赵括戴上锁链的王宫卫士也纷纷跪倒在地。如此爱国之将,本当以“国士”待之,赵王为何以用锁链、囚车而困之焉? 身后的亲兵们更是跪满了一地,口中喃喃自语着:“上将军!” 就在一旁的信陵君显然也被赵括突然的诗兴大发给惊讶到了,反复咀嚼着赵括的话语,越念,心中悲凉与愤懑之情越甚。 尤其“我以我血荐轩辕”一句,简直戳到了平原君的心坎之中。“文死谏,武死战”的传统,如今却是要反过来了,不由得平原君便有些脸红。 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平原君心中已然笃定,即便是要豁出去自己这条老命,也要保住赵括这根新鲜的火苗:“赵括在,赵国三十年无碍!” 赵括当然知道这首诗的杀伤力,毕竟是鲁迅大大的名作,虽然对仗不算工整,但也正符合自己武人的身份。词能达意便好。 当然,赵括发出此语的目的就是要让自己“一心为国、无端受冤”形象彻底地树立起来,虽然有些投巧之意,但这又何尝不是赵括此时的真实心境呢?谁愿意,在一场大胜之后,却被抓入囚车之中,困守锁链之下呢。 看着拜倒一地的众人,赵括知道,自己的“洗脑”算是成功了。他相信,这首短诗就会很快会传遍邯郸城中大街小巷,甚至连赵王也会有所耳闻。 至于赵王会不会因此反思,赵括表示应该不会,最多也就稍稍减轻一些对自己的惩罚。想要一个王反思,尤其是这样的“生死攸关”的事情,显然,一两首小诗根本是不可能的,历史上无数的例子都说明过这个道理。 见目的达到,赵括没有多做停留,拖着沉重的锁链,一把钻入囚车,摆弄好自己的位置,笑着对平原君说道:“霜已降,天欲寒,还请莫让王上久等,平原君,前路漫长,且快些出发,加紧赶路吧!” 第291章 囚车急终至邯郸 是啊,前路还很漫长!先着一鞭者未必就是最后的赢家。 “楼昌,莫以为,就此你就能胜了。”平原君在心中恶狠狠地想着,随即大手一挥,一行千人又重新踏上规程。 只是如今站在囚车之中的赵括可不算舒服,不仅外衣被脱了去,还带上了冰冷的锁链,山间的清风微微吹过,北国的秋天算是让赵括领略到了。随着囚车的前进,萧瑟的秋风不仅没有变缓,反而越发的大了。 带着北方的寒,又夹杂了点南方潮湿的冷,迎面扑来,冻得赵括一哆嗦!再加上冰冷的锁链不断地吸温散温,仅仅一会儿的功夫,赵括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便立即白了起来,紧接着,在秋风的吹荡之下又由白转红,随即又由红转为煞白! “苦肉计嘛,不吃点苦后头哪能吃肉啊!”赵括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道。 初时,赵括还想保持自己英俊提拔的形象,可是随着囚车不断地前行,山间的冷风不断侵袭,身体仅有的能量都只能用来御寒了,而脑子渐渐供血不足,至于维护形象的想法也只能暂时被雪藏。 好在最后的执念让赵括保持着战立的形象,没有向那蛆虫一般蜷缩成一团。 “那也太难看了!作为上将军,死都不能倒下!况区区冷风乎!”赵括反复地在心中告诫着自己,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神话》里,大鼻子将军为保长生药,一力断后,受伤力竭,却用长矛支撑自己不肯倒下的场景。 “为人进出的门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走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爬出来吧,给你自由!我渴望着自由,但也深知道——人的躯体哪能由狗的洞子爬出!我只能期待着,那一天——地下的火冲腾,把这活棺材和我一齐烧掉,我应该在烈火和热血中得到永生。” 此时,或许只有革之命的诗篇能够激励赵括继续坚持了。 嗯,还好这囚车的木栅栏还算合适,刚刚好卡住自己的身位,靠着囚车的木栅栏,咱也不会倒下!哎,要是有口二锅头或是牛栏山就好了! 在赵括的胡思乱想中,囚车吱呀呀地继续前进着。 初秋的路上,行人并不多,平原君也似乎感受到了赵括内心的焦急,将行程提得飞快,终于在黄昏落日之前,一行人便来到赵国国都——邯郸城下! 囚车行驶在护城河上的吊桥之上,发出吱呀呀的声响,周遭嘈杂的声响与吱呀呀的声音响做了一块,直接将半睡半醒的赵括彻底惊醒。 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缓缓抬头望去,迷迷糊糊之中,一座高高耸立的城墙,赫然出现在了眼帘之中。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定睛看去,那是一座比之故关还要坚固、高大的城池,青石所垒,复用米浆石灰粘合并填补缝隙。以赵括的经验,就此城墙,长刀横握倾尽全力的一击也不过是磕坏一角罢了。 而赵国能有此坚城者,非国都邯郸而何?果然,继续抬头,高高的城墙的中央,一块巨大而平整的青石,上面用大篆刻着两个字——邯郸! 邯郸啊!终于到了。 赵括知道:自此刻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场比之长平更加凶险的“战争”就要徐徐展开,只可惜,这场“战争”的中心是自己,可主角却不是自己。 “到了啊!”赵括迷迷糊糊地似在问诸他人,又似在自言自语道。 不待周遭之人回答,一声悲切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儿啊!” 正是来自已经在城门下等候了数日有余的赵括之母的深切呼唤!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麻布深衣,外罩深色斗篷的老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直直地奔着囚车而来,亲兵们显然很快意识到这位老妪极有可能是上将军之母,赶忙翻身下马,上前进行搀扶。 而听到呼喊声的平原君也从后方的战马上跳了下来,却见那老妇人已经奔到了囚车之侧,正扒着木栅栏,边嗷嗷地哭着,边要往上爬呢! “母亲!”被囚车束缚着的赵括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挣扎着就趴了下来,好让赵母离自己更近一些。 数月不见,赵母的头上已满是银发,再加上几日的等待,整个人都佝偻了不少,连带着发髻也有些散乱不堪。哆哆嗦嗦的双手,却依旧奋力地想要爬上那并不算太高的囚车,浑然不觉囚车木栅栏的倒刺刺入干瘪的皮肤带来的痛楚。 可惜赵母的年纪终究太大,而那该死的囚车显然也没给人留下下脚的地方,连爬了两次,都以失败告终。而那倒刺却是在赵母的手上钩出一道不小的口子,点点鲜血顺着伤口瞬间染红囚车的栅栏。 “母亲!”赵括大惊失色,赶忙将头从栅栏的缝隙中探出,阻止母亲的再度攀爬:“母亲,不要爬了。” 赵括是真的慌了,眼泪扑簌簌地就往下流。他千算万算,算到了几乎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却唯独忘记算自己最亲的人,自己如今锒铛入狱,对于这位年迈的母亲该是多大的打击啊!——天都塌了! 谁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原本还算宽敞的囚车,在此时却显得那么的逼仄。逼仄到赵括只能跪伏在囚车之中,好将头颅尽可能地低垂下去。 眼见着孩儿的头颅从栅栏中探了出来,赵母这才止住了攀爬的欲望,弱小并有些佝偻的母亲,却依然只能仰望着自己的儿子,只是这对赵母而言已是足够。 枯槁的双手,缓缓摩挲着赵括的发白的脸庞。 触手之间,竟是冰凉之感,竟比自己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毫无血色的双手还要冰凉!一瞬间,本就止不住的泪水再度决堤。心疼的呼喊再度充斥整个城门:“凉煞我儿了!” 一边哭喊着,老太太一边就要伸手就要解下外罩的斗篷给儿子披上。 果然,朋友只会关心你行不行、成不成功,而只有爱你的亲人才会关心你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 第292章 赵母拦路邯郸前 赵括哪里肯受,被绑缚着的双手隔着栅栏边紧紧握住了老母亲正要解开斗篷的右手。殷红的血液在母子二人的手心中流转。 身边的亲兵们,一个个恨不能将自己剁了去。更深露重,自己居然忘了给上将军加件衣服,真是该死啊!纷纷上前,就要将自己的衣物披给上将军。 与此同时,作为“始作俑者”平原君也终于小跑着赶到了现场。 没错,之所以赵母会出现在城门口,还多亏了数日之前平原君安排亲信带回的消息,只是平原君的原意是想要激起汹汹的民意,却不想将赵母给激了出来。 “老嫂子,此事却是吾疏忽了,来人,速将老夫的鹿皮斗篷拿来给马服君披上!”平原君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赵括,显然,这话不仅仅是说给赵母听的,更是说给赵括听的。毕竟是因为他的筹谋不周,才令老太太如此奔波、着急的。 听了平原君的话语,老夫人这才把拽着自己斗篷的手松开,随即继续摩挲着儿子的脸颊,细细端详起已经数月未见的儿子。 看着儿子满头的华发,老母亲又是悲从中来:“我儿啊!如何就有如此多华发啊!” 老母亲不会表达,只会也只能用一句句歇斯底里的呼唤诉说着自己的心疼——她的儿还不过而立之年啊,怎就华发生了?! 而随着老母亲一句句撕心裂肺的呼唤,明白原委的车队中人,也都哽咽了起来。就连平原君也是在一旁偷偷抹起了泪。 还能如何?长平一战,便说是万千的算计也毫不为过,如此费尽心力,如何能不华发生呢?即便赵括还只是一个不到三十的青壮年。可偏偏这个算尽了秦军的上将军,却被自己人关到了囚车之中。 此情此景,如何能不令人唏嘘而抹泪不已呢。 这边声声的呜咽与呼喊声很快堵住了赵国都城的大门,城门之下,车队之外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赵人!而慢慢从随行的士卒那儿打听到原委的路人,也纷纷叹气,眼眶也跟着渐渐红润。 尤其是“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小诗的不胫而走,更是让来往的赵人停驻了脚步。 “上将军!” 终于,沉默的人群,爆发出了它的声音! 智计无双的上将军不该是这样的待遇,拼死守护他们的上将军不该是这样的待遇,一心为国,不惜己身的上将军——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上将军!” “上将军!” 人群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而且一传十、十传百,刚刚打败秦军的上将军被押解回邯郸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邯郸城!更多的人从各处涌向城门口,城南、城北、城西,各个角落里,邯郸的民众似乎疯了一般,向着城东的城门口涌去。 作为“始作俑者”的平原君再度惊了个呆,虽然想过,赵括的归来会引起轰动,却没有想到这轰动来得如此之迅速而强劲。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慷慨悲歌之士,最为敬重的便是为国为民的英雄、豪杰! 而赵括,显然就是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 古人诚不欺我也! 面对越来越多的赵人,平原君知道,事情已经有些脱离了自己的预料,也即将脱离自己的掌控。不论如何,得尽快离开了,否则真的可能要出事!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就不是汹汹民意的问题了,而是携民意而逼宫的事情了。 若真的如此,恐怕自己就真成了赵国的千古罪人了。 于是,平原君当即决定,先将老夫人给劝下来。“老夫人,王上只是要马服君回来述职而已,没有事情的!”边说就边将老夫人往囚车一旁带。 这鬼话,鬼都不能信啊! “既是问话,何以囚衣相加、囚车以困我儿?怎的,我儿大败秦军倒还生出罪责来了?!”赵母身为故马服君赵奢之妻,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当然不会被平原君的鬼话所骗,当即便出言质问道。 “上将军大败了秦军不假,只是那魏军却是君上私自所请,更是迫秦军主将白起自尽,因此,因此......”一边说着,平原君也有些不知该怎么圆谎了,是请援有错,还是杀敌有错?显然都没有。 好在平原君也算是政坛的老手了,当即打了个太极道:“因此,我王才要上将军回转邯郸,解释说明清楚啊!” “哼!魏军之助,不是为败秦焉?更何况迫秦军主将自尽,此非大功焉,需要解释什么,需要说明什么?”老夫人继续质问道。 “老嫂子啊!您,您这......不论如何,上将军总归是未遵王命行事啊!”平原君又继续弱弱地解释道。 “这么说来,我王当真如此之狭隘耶?宁纵敌雠,不信将帅耶?”老夫人越说越气了,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尤其是那句“宁纵敌雠,不信将帅”,惹得周围群众一片的哗然。 “上将军无罪!” “释放上将军!”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平原君眼见着在与老夫人的对话之中落了下风,劝是劝不动了。强制带走?额,别说身后的亲兵们了,眼前的百姓也不可能让他轻易离开的。 可是,人却越来越多,再这么滞留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平原君是真的有些麻爪了,说到底,还是他太过低估了人民的力量了。 眼见着自己已经无法说服赵母了,平原君只得求助与赵括:“上将军,你是明事理的!眼见全城围观,民意汹汹,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我王......嗨......!” 说着,平原君双眉紧蹙仅仅盯着赵括,生怕赵括不懂自己的意思。 赵括自然明白平原君的意图,同时赵括也自觉地差不多了,凡事不能过火,过犹不及。当然更重要的是,赵括看到了赵母仍在流血的双手。 “砰”的一声,赵括对着自己的老母亲,就是一个头沉沉地磕在了囚车的地板上,再抬起头来,已经是一片的淤青之色。 “母亲大人......” 第293章 百姓拦路城门塞 “母亲大人,儿虽有尺寸之功,然去秦之功更是数十万赵国将士之功也,儿以上将军之身,而行外交之责,却有僭越之嫌也,被去职拿问亦是应有之意。今劳母亲不辞劳苦,出城相迎,不甚惶恐,还请母亲保重身体为上,放我等离去。”赵括对着老母亲恳切地说道。 “可是,我儿……”老母亲还是不肯放手。 不待老母亲继续说,赵括打断道:“母亲请听我一言,今虽被拿问,然有司并未定下儿之罪也,儿亦有辩驳之所也,更有平原君、蔺上卿等忠正之士,也在为儿四处奔走,今若私纵而逃,此无罪亦成有罪,更陷忠正之士于无地自容也!还请母亲放行,以全儿之声名,以成儿之忠义也!”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赵母又岂能不知,可天平的一边是“仁义”,另一边却是自家孩子的性命,一时间赵母心中犹如天人交战。 但终究,赵母的双手还是渐渐松了开来,不是她不顾儿子的性命,只是为了尊重赵括的选择。而在一旁的平原君也很快会意,让早已准备在一侧的侍女将赵括母亲扶开到一旁休息,同时也为赵母包扎双手。 见赵括母亲终于离开,平原君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身正要离开,却恍然发现,短短的时间内,原本还算通畅的道路已经被人潮所淹没,偌大的城门洞中,还有无数的人儿正往外挤着,连负责秩序的城门吏都一个劲地向着赵括的方向涌动着。 显然无论进退之路,皆已是水泄不通。平原君很清楚,自己根本无力解决,更不能强行开路,无奈,只得再度望向赵括! 赵括虽然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影响会如此之大、如此之快,但事到如今,解铃还须系铃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随即,身负锁链的赵括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为啥会踉跄?嗯,只能说:你跪你也麻! 看着囚车之下,那密密麻麻的人头,听着那一声声“上将军”的呼喊,说不自得那是假的,这数月的苦也算是没有白受。 “诸位父老乡亲,且听括一言!且听括一言!”赵括平复下激动的心绪,缓缓开口,朗声对囚车下攒动的人们说道。 周围众人听得上将军要讲话,纷纷提醒旁边之人不要在言语,很快闹市般的城门口便安静了下来,赵括在百姓心中的威信可见一斑。 赵括见众人安静了下来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只要能静下来,就算是说服了一半了。当即,赵括便继续朗声说道:“长平一战,损伤我大赵男儿三十余万,不过是堪堪战平暴秦,此实乃括之罪也!且括迫于战场形势,不得已以将军之职而行外交之政,求援魏国在前,迫死白起在后,此皆僭越之大罪也。” “长平一战乃大胜也!” “上将军大功也!!” “上将军无罪!!!” 知道真相的民众如何容得赵括自污其名,当即便争相为赵括辩白,很是不太同意赵括给自己定的“罪名”。 带着锁链的赵括微微向着大家鞠上一躬,而后便继续说道:“今括去职而回京,为的便是要说明长平战场之原委,以我王之明,定能分辨是非曲直。二三子欲塞吾之申辩之路耶?” 场中为之一静,显然,赵括的激将法产生了效果。 当然同时,赵括也给赵王小小地挖了一个坑。要是最终自己无碍,那是自然是赵括自己的申辩给力了,可若是最终自己还受到了惩罚,那可就不是什么谗言什么乱臣可以推脱的,毕竟赵括已经申辩了,赵王还不肯采纳,那么原因便只能有一个了——赵王昏聩不已。 见众人的想法已经有所松动,赵括随即顺势说道:“二三子暂且让出一条道路,好容吾等进宫面呈我王,申明原委!诸君要相信我王!” 显然,赵括还在继续给赵王挖坑。 言罢,在场的百姓们也纷纷沉默,很快一条仅容许一辆马车通过的小道被众人让了出来。 平原君见状,赶紧吩咐车队前进。 正当囚车车轮滚滚向前之际,突然人群中又爆发了一句:“上将军保重!” 紧接着,人群之中便是络绎不绝的“上将军保重!” 站在囚车之中的赵括莞尔一笑,百姓啊,就是这样的可爱,随即微微躬身,已作感谢。而在一旁接受着包扎的赵母,看到此等场景,不由得潸然泪下,多少年前,自己的丈夫归来之时,百姓也是如此地围拥、高呼——但愿儿子的选择会是正确的。 车轮继续缓缓向前,围堵着的人群终于渐渐稀薄了起来,眼见着王宫轮廓渐渐浮现,身后“保重”的呼喊之声,也终于渐行渐远渐无穷。 而王宫的宫楼之上,一群身着锦衣的人们正静静地看向赵括来时的方向。 为首一人正是赵王。显然,众人皆是为城中突然的高呼而惊动,这才在王宫的角楼之上作眺望状。 “赵括仅是走了好运,上天垂怜于我赵国,才能赶走秦国的。且这也不算是什么大胜,不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已。”大夫楼昌在赵王的左手边说道。 “上将军以一己之力而退秦军,总归还是大功于赵的。”一旁终究还是有一个耿介的大臣看不过楼昌的诋毁,当即出言道。 只可惜,楼昌可不是孤军作战。 “或有尺寸之功,然其僭越之事也是不争之事实。以其戴罪之身,这才方一入城,便已引得全城围观,其行事之狂悖亦可见一斑也。”平阳君赵豹在一旁反驳道。 长平之战,赵豹本就不同意打,如今得胜而归,让平阳君好生没有面子,自然对于这个“罪魁祸首”,极尽其力地诋毁了。 不待那大臣继续申辩,楼昌便先行接过了话头,道:“平阳君所言有理也。若非我王果断与秦国达成协议,何能取两郡之地,而全大军之归?赵括实乃贪天之功也。其归国也,本该谨小慎微,然其入城之行径也,何其狂悖,几无一丝悔过之心也!” 第294章 角楼观景众论括 一边说着,楼昌一边看向赵王,见其脸色已经很是阴沉不已,显然对于赵括的行径,赵王已经相当不爽了。当即添油加醋道:“王宫脚下,都城之中,此子尚且如此骄横跋扈,可想而知其在军中当如何的自专也!” 刚刚出言反驳的大臣,听着楼昌颠倒是非的话语,胸腔起伏不已,脸色更是晦暗,可是能怎么办呢?楼昌所言,句句不离赵王,反驳?那不是在打赵王的脸? 轻轻叹息之间,终究只是别过头去,沉默不语。沉默,已是他一个区区朝臣,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善举了。 “咳…咳…咳…” 正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赵王右侧发出。 “平阳君此言差矣!” 众人闻言,迅速转过头,不是重病缠身的蔺相如还能是谁。显然,赵括的归来不仅将他们给惊动了,更是将在家闭门不出的蔺相如给牵动了出来。 又或者,蛰伏许多日的蔺上卿所等的就是赵括归来的这一刻呢?谁知道呢。 众臣工见蔺相如的到来,纷纷躬身抱拳为之一礼道:“见过上卿。”就连不对付的平阳君与大夫楼昌也不得不躬身问候。 众人中央的赵王虽然并不算喜欢这个喜欢教育人的老头,但赵王也知道这个老头在朝廷的威望那是无与伦比的,多次的力挽狂澜早就将其捧上了神坛,而数十载的辅政更是积累下了门生无数。因此即便心中在不待见,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到位的。 随即赵王立即上前,双手把着蔺相如的手臂,关切地问道:“蔺上卿!上头风大,您怎么来了?!” 蔺相如微微一笑,身子稍躬,缓缓道:“老臣静极思动!又闻上将军归来,百姓箪食壶浆之景,如何能不来观之。” 角楼之上有风吗?或许有吧,但却也不是阻止蔺相如前来的理由,可赵王却依旧这么问了,看似是在关心蔺相如的身体,实际上潜台词是在说:“上卿,你不该来的。” 赵括归来,百姓有箪食壶浆吗?虽然围堵之景况颇为壮阔,可还真没有箪食壶浆之举,可偏偏蔺相如就这么说了。而这也是对于赵王的潜台词的回应:“赵括深受百姓爱戴,决不能有失。吾必保之。” 简简单单两句话,双方的态度已经显露无疑。 当然,在场诸人也都是人精,显然对二人的机锋也有所察觉,一时间角楼之上静若寒蝉。就连赵王握着蔺相如的手也不自觉的一顿。 只是蔺相如此却又立即调转了枪口,缓缓说道:“赵临危受命,以羸弱之师而胜秦军虎狼之师,此廉颇将军所亦不能及也,况败秦军、迫白起自尽而取两郡之地,虽言之大胜亦无不可也。” 蔺相如缓缓陈述的功绩,丝毫没有给楼昌和平阳君面子。当然了,对于赵王所命“攻击立止”的问题,蔺相如也并没有直接揭开,也算是给了赵王一些些的面子。 至于蔺相如之所言,却恰恰是事实所在,众臣工也是频频点头不已。这实话,或许也只能由蔺相如来说了。 只是,蔺相如的话显然不仅于此。 “长平三年对峙,劳民而伤财,民众苦秦久矣!故闻听我军打破秦军皆喜不自胜,诸君曾记否,得知我军战胜之日,我都城百姓彻夜之狂欢,老臣虽居宅中,亦可辨满城之欢喜也。故长平主将归来,民众岂有不聚而迎之之理?百姓聚而迎之,此自然之理,何言之狂悖之语?”蔺相如看向平阳君,目光灼灼地问道。 平阳君闻言,也只能低头称是。 可一旁的楼昌却跃跃欲试地想要反驳,蔺相如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当即继续说道:“至于其以大功之身而获罪被囚,民众为其诉冤,其即便是有几句牢骚亦在情理之中,而最难能可贵的是,马服君括者,竟能主动劝说于众,以解此围,而非携众以邀功,携众以迫王,此乃大善也。” 言毕,蔺相如复又咳嗽了起来。显然刚刚一长串的话语已经令他本就破烂的身体更加的不堪了。不过,总算是将赵括的形象给立住了,就连赵王也是若有所思。 不得不说,蔺相如老而成精,太知道赵王所担心的是什么,也太知道赵王想要的是什么。与其争论赵括是否有功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不如告诉赵王,赵括值得信任。“忠心”与否,才是赵王评判一个臣子最终的标准。 显然,蔺相如就是从此处对症下药。 可惜,他的对手虽是贪婪,却绝非滥竽充数之人,至少在人心的阴诡领域里,他的对手研究得很是透彻。 趁着蔺相如咳嗽的间隙,楼昌当即阴恻恻地在赵王身边小声地说道:“因有其功,再贪民望,此便已是赦之罪也!” 顿时,蔺相如营造的美好形象瞬间崩塌!是呀,你一个带兵的将军,本来就功高盖主了,手掌军权不算,这还这么多人民支持你,你想干嘛?可不就是赵王最为担心的:他若想反,就一定能反的局面吗? 楼昌的一记窝心脚,直接踹得蔺相如深咳不已。楼昌的反驳,秒就妙在,他也不去讨论赵括忠心的问题,而是直接上升到了威胁论,赵括忠不忠心他不知道,他所知道的是赵括的民望加军权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赵王的权威。仅仅凭着这一点,赵括的罪行已经是不赦了。 简直是在以汝之矛攻汝之盾。 一瞬间,赵王刚刚稍有缓和的脸色又铁青了许多。 “传令:押解马服君于地牢之中,明日大朝,再行定罪议处!”赵王狠狠地说道。 “我王暂息雷霆之怒,且听老夫一言!”蔺相如强行止住咳嗽,一手捂住胸口,紧要后槽牙,急切地说道:“楼大夫此言,乃诛心之言。更是臆测之语,若我王轻信此言,而轻易处置于马服君,当是亲者痛而仇者快也!若秦军再来,更有何人愿披甲上阵为我王抵挡呢?又有何人能够挡住秦军之脚步呢!” 第295章 角楼殿中说赵王 说着,蔺相如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长时间的憋气,让蔺相如咳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秦军再来?”赵王闻此语,也不经有些踟躇了起来,是啊,秦国虽败,却依旧有着关中、巴蜀之沃土,再加上从上党撤走的十数万大军,虽则近年无忧,可三五年之后呢? 即便白起不在了,一个王龁不也吧廉颇给生生拖在上党三年之久?更何况廉颇垂垂老矣,至于其他人,还比不过廉颇呢。 若秦国果然来攻,或许还真得靠赵括继续守土...... 眼见着赵王的脸色复又缓和了下来,蔺相如赶紧接着说道:“老夫行将就木之言,人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望我王察之……” 显然,蔺相如是想卖波惨,继续为赵括加点分,可不待蔺相如再次说完,身体却又已经吃不消了,肺部的肿胀让蔺相如不自觉的弯下了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而猛烈的咳嗽,几乎连肺都要给咳了出来的那种。 看着咳嗽不已的蔺相如,赵王却有些慌了,他可不想背上气死蔺相如的锅。赶紧亲自扶起蔺相如,拍着蔺相如的背关切地说道:“上卿莫急,此事还未定论,且慢慢言说。” “来人,快扶上卿到偏殿内躺下,传医师!”转过头,赵王又焦急地向身边的宫人吼道。 一旁的宦者令赶忙打发宫人前去请医师,而他也立即伸出手想要接过蔺相如。可是原先扶着蔺相如的手却被蔺相如紧紧地抓在手里,很明显蔺相如还有话要对赵王讲。 无奈之下,赵王只得陪同着蔺相如一起到了偏殿之中。 挥一挥衣袖,赵王对着就要跟随进来的赵国朝臣说道:“尔等先行退下吧,寡人亲自为蔺卿侍奉汤药。” 蔺相如作为两朝老臣,一心为国,既老且病,为显其尊荣,赵王不时到蔺相如的府上亲奉汤药,这番作为,赵王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倒也没有引起旁人的猜测。众人于是一齐退下。 而赵王与蔺相如则很快来到了偏殿之内。 蔺相如的身子是真的不行了,只能半躺在软塌之上,而赵王则坐在他的一旁,四周的宫人、医师也都已被赵王打发到了门外。 蔺相如见四下无人,方才对赵王说道:“楼昌此人,亲秦太过矣,其出言为难赵括,此乃小人之行径,我王当察之。” “寡人知之。”赵王点头道。 蔺相如见赵王不甚在意的样子,哪里会不知赵王只是在敷衍自己。 当即继续说道:“若仅仅是小人行径,倒也无碍。甚至亲秦、抗秦,本就该两相对立,我王再从善而纳之,可也。然其行、其所想,皆非为之赵国,更置个人利益于赵国利益之上,故其所谋,多为秦之欲也。我王切不可,不可再听楼昌之言也。” 赵王闻言,脸色微变,蔺相如的话,几乎是指名道姓地说楼昌是秦人奸细了。当然,这点在赵国朝臣的眼中,几乎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了,可在赵王的眼中,楼昌却是一心为了他的赵国的好臣子啊。 屁股决定脑袋,所处的位置不同,自然对事物的看法有所不同。就如令赵括攻击立止,在朝臣看来,几乎不可思议,但在赵王看来,这却是对保护自己王权稳固的最佳办法。 当然,蔺相如如此冒然而直接的打压楼昌,显然已经是在做最后的尝试。若是赵王愿意听从,那赵国还算有的救,若是赵王...... 闻听了蔺相如的言语,赵王自然是心里不舒服的,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道:“本王知之矣,楼昌或有其缺,但终归还是我赵国之臣子也。” 闻言的蔺相如也是轻轻长叹,果然,你永远叫醒不了一个装睡的人。 见楼昌攻不动,蔺相如随即继续调转方向说道:“平阳君所言,一则因其一贯反对取上党之地,此次大胜无异于自扇其脸;二则其人亦与赵括之父有隙;三则此人欲取军权久矣,故而对赵括多加诋毁,此等偏颇之言,我王也勿听勿信也。” “寡人亦知之也。”赵王继续肯定道:“马服君或有功于赵,此毋庸置疑也,然其自作主张,置寡人于何处也?如此施为,寡人深恨之,断不能容之放肆。” 面对蔺相如的咄咄逼人,赵王显然有些恼了,正好如今四下无人,因此当即也将自己的态度给表明了。 赵王之言一出,蔺相如已然知道,芭比q了!全他娘的完了。 有功与赵,却不是大功于赵,还要加上个“或”字。那可是灭了秦军四十万大军,为我大赵取得了两郡之地的功劳啊!其父,不过是击败了十数万秦军,便因功封马服君,这等功劳比之瘀与之战之战,不知高了几何。怎能只是“或”“有功”?若这都只是或许有功劳,那我的渑池之会、完璧归赵算个球啊! 若仅仅如此也就算了。再加一个深恨之!注意,不是恶,而是恨!深恨,不死也要脱层皮那种! 而对于赵括的所作所为,赵王的定性也是毫不留情——放肆之举。 那还有啥说的,迎接赵括的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个功过相抵,从此归养田园。或许只有等秦国再打到了邯郸,赵括才有可能重披战甲吧。 如此处置大功之将,这你让前线流血的将士怎么想,你让千千万万赵民怎么想,甚至是各路贵族,哦,原来这么给你卖命就这么个结果啊,那还不如投降秦国算了。 投降秦国,要是赵括一怒之下真的投靠秦国?以赵括之才,以秦军之勇,还有人能挡得住吗?甚至新附的上党郡和河内郡,搞不好就集体哗变跟随赵括降秦了! 嗯,应该不会吧! 要是果真如此,不敢想啊! 蔺相如只觉得胸口越发地有点闷了:老天收了我吧,我真的带不动啊!怎么好说歹说,就是不懂事啊! “无论如何,赵括也是为赵国而战,不可因一点疏漏,便寒了功臣之心呐......”蔺相如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抓住赵王的袖子,死死地盯着赵王说道。 第296章 一片忠心付东流 赵王看着死死拽着自己衣袖的蔺相如,心中更是不耐,在赵王看来,蔺相如的所谓苦口婆心,不过是在倚老卖老罢了。可偏偏,赵王还是无奈何他。终究终还是只能稍稍压住心中火头,小声地说道:“蔺卿且安心,寡人定不至于寒了将士之心的。” 显然,赵王的话语仍是敷衍。 “好!好!好!多谢我王!”只是此时的蔺相如却似乎已经无力再去思考,直以为赵王这便算是答应了自己,一连说了三个好自,而手上的气力也逐渐消散,赵王的衣袖也被缓缓松开。 随即,稍稍放下心来的蔺相如,倒回床榻之上,面朝殿顶,继续喃喃地说道:“赵括因其父之故,在朝上并无几人相助。而其军事才能堪称惊艳卓绝,若王上放下芥蒂,赵括必成我王之孤臣,一心侍奉我王,如此,老夫便可瞑目于九泉之下了。” 不待身边之人有所反应,蔺相如继续说道:“我王,切莫因些许僭越之事而损栋梁之材,越是栋梁之材,越是才绝惊艳,就越是心高气傲,心高气傲者往往受不得委屈,而一旦受了委屈必然报复,且其已有相当军心、民心,我王切记要顺而牵之,不可……” 蔺相如说着转过头,想要强调些什么,却见身旁椅子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赵王的身影! 赵国第一重臣再次倒在了清冷的王宫偏殿的床榻之上,两行浊泪留下,却再无半点呢喃之语。莫名的伤悲瞬间涌上了心头,说到底赵王此举,又何尝不是一种背叛呢?背叛了一个将一生都献给了赵国的忠臣。 “也好,也好。”蔺相如在心中自言自语道,显然蔺相如已经对这位赵王产生了绝望之情。而绝望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从那日晚间的殷殷敦嘱开始,到那日的闭门羹,再到无端暗暗索拿赵括,一桩桩一件件,已经不止一次地令蔺相如心生失望了。 只是今日的不告而别,显然是将老人的心给伤透了。 当然,蔺相如是何人,那是仅仅凭着几眼就能断定秦国并无换城之诚意的人,对于赵国的情况也好,赵王的心思也罢,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蔺相如,即便身子骨大不如前,又岂会是一无所知而毫无准备呢? 只不过是带着最后的一丝丝希望,做着最后的挣扎。只是,便是蔺相如也没有想到,所有的希望会如此草率地结束。 撑起羸弱的身体,在医师的搀扶之下,蔺相如蹒跚着脚步走出了殿外。 角楼殿外,夕阳已经渐渐西下,微弱地余光仍旧试图带给大地足够的温度,却只能给大地稍稍披上一件金色的外衣。一阵风过,带来晚间的凉意。一如迟暮的英雄,虽有心继续庇护着赵国,却已是有心无力。 角楼之下,赵王的銮驾早已往王宫深处而去,蔺相如略略瞥了一眼,随即转过了头,看向了如今晦暗不堪的东面,也是明日那朝阳升起的地方。 吱吱呀呀的声音终于停下,囚车也终于抵达他最终的目的地——天牢之前。 平原君率先跳下了战马,一路小跑到便来到了囚车一侧,亲自为赵括打开囚车,又搀扶着赵括下车,更是亲自为赵括解去锁链。到时令作为后辈的赵括有些许的不好意思,毕竟怎么说平原君也是赵括父亲——马服君赵奢的老友。更何况,如今平原君也算是赵国朝堂之上数一数二的人物。 平原君之所以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不仅仅是出于心中的一丝丝愧疚之意,也不仅仅是对于赵括这个赵国的大功臣的尊重,更多的还是因为今日万人空巷的场景,实实在在地告诉着平原君:眼前的上将军绝不容小觑。 一边忙活着为赵括解除身上的束缚,平原君一边也是有些许的尴尬地说道:“王命所在,马服君你且留住在此地几日,你放心,外头的事情都有我在,家里之人也好,所谓的罪名也罢,都有老夫一力为入承担之。” “如此,便多谢平原君了。”赵括稍稍活动了下被绑缚得有些僵硬的双手,对着平原君缓缓说道。 “里头老夫已经命人收拾好了一间房子,短则三五日,长则七八日,老夫定亲自前来接马服君回家。”平原君将锁链解除,也算是向赵括作出承诺道。 “无事!这里比吾在军帐中要好多了,起码不用风餐露宿,多住几日也无妨!”说着赵括便要大踏步地往那天牢中去。 老母亲应该已经被送回了家中,住牢房而已,赵括还真的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身后数百的亲兵却是依旧跟随着赵括想要往天牢中而去。 平原君赶忙拉住了赵括,小声道:“马服君,您的亲兵们.....” 赵括当然知道自己的亲兵待在天牢里不甚妥当,可是若是没有他们的护卫,赵括就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了。赵王最终会怎样处置自己,赵括没有十分的把握,因此手中必须有所防范,有所反制措施。更何况秦国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吗?万一秦国派个刺客啥的,就凭这里面的差役那几块料,估计都是一剑一个的货,没个保镖赵括还真不敢进去。 “两百归营,三百分作三班,轮流护卫地牢。”赵括没有废话,当即对自己麾下的亲兵吩咐道。 分出两百,不仅仅是给平原君一个面子,更重要的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赵括也需要一只精锐队伍在外围进行接应。 “是。”闻令的亲兵们自然是齐齐地应诺着。 “这?”只是一旁的平原君有些难办了。 当然,赵括也要给平原君一个台阶下的。随即转过头继续对平原君说道:“吾在战场上杀伤秦军三十万,秦人恨我入骨,长平之胜更是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否则也不会沦落至此。如今,身陷囹圄,身边若无些许人员,恐怕秦人也不会放过如此机会,本君可不想身死于此阴暗之地!” 平原君闻言,恍然记起,赵括可是将那秦国的武安君给逼死了的存在...... 第297章 回邯郸先入天牢 说句仇深似海绝不为过,难保秦国不会派出刺客对赵括进行行刺,甚至武安君的信徒都会自发地组织对赵括的报复。 虽说天牢之地也算是守卫森严,或许防得住一些盗贼之徒,却绝难防住成建制、成规模的刺客。而一旦赵括被刺,将赵括带入天牢的自己可就成了帮凶了,别说他人,就刚刚的邯郸百姓的口水便足以将自己给淹没了。 当即平原君便对着赵括深深一礼,道:“马服君所言有理,若非马服君提醒,几误了大事。马服君放心,吾这就去请示我王,增兵防御此处,断不至于让马服君身处险地也。” 显然平原君也是出于一片的好意,赵括本就有些扎眼,若是任由其亲兵护卫天牢,天知道赵王会怎么想。若是能劝动赵王派兵前来护持,也算是对二人关系的一种缓和。 赵括对此点点头表示同意,但心中却是不以为意。赵王会同意增兵来保护自己?即便是赵王同意,就凭王宫里头的那几块材料能挡得住秦军的锐士? 赵括表示怀疑:人啊!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 随即各怀心思的二人双手一揖,互相道了个礼,便分向而去。 且不管那平原君又要如何在赵王处吃瘪,只见赵括一脚便踏入了天牢中。 说是天牢,实则是地牢。站在门口往后看去,即便周遭已是篝火通明,然其所见也不过是十数步之远。在那十数步外,忽然的地势便是一个陡降,不过除了前段不多的距离尚在地面之上,几乎所有的牢房都在地下。或许称之为“地牢”更加合适。 那黑黢黢的洞口,犹如一头饥肠辘辘的巨兽,誓要吞下所有进得牢门之人,令所入之皆人不寒而栗。 视线转回眼前,牢头正带着一众差役迎候在门口,见赵括走来,二话不说就跪倒在地,说道:“卑职率天牢所属一十七狱卒,并一百一十皂吏,恭迎上将军!” “恭迎上将军。”底下的狱卒们也纷纷大声唱和道。随即,不算太大的大厅之中,呼啦啦地跪满了一片。 赵括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有些惊奇,虽说有平原君打招呼,但也不至于如此隆重吧,自己可是来坐牢的啊!这接待规模和待遇,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来天牢检查工作呢。 随即,赵括也隐约明白。这天牢之中的狱卒,所说也吃的是王家饭,但实际也是底层中的底层,自己大胜秦军归来,除了那些云端中人,会对自己有所微词,其他赵人哪个不是感恩戴德?!想来即便没有平原君打招呼,在此地,自己也吃不了什么亏吧。 “起!”赵括淡定地吩咐道。 为首的牢头一骨碌站了起来,身后百人也齐齐起身,并自觉地为赵括让出了一条道路。 “上将军请随我来!”牢头弓着身子,在前方为赵括指路道。 赵括点点头,便跟着牢头往那幽森的地牢深处而去。 初入地牢,漆黑阴森之感扑面而来,即便前方有篝火照亮,目力所及也不过三两步,而两旁的道路更是极其狭窄,堪堪够一人而过,稍胖一点的甚至只能微微侧身而走,两人并肩那是万万无法通过的,想来都是为了防止犯人越狱的设计。 沿着狭长的通道走了有数十步,又经过两个路口,道路忽然间由向下变成了向上,紧接着,不过十数步外,众人眼前豁然开朗。一间宽敞明亮的卧室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几乎将刚刚才适应了黑暗的众人给晃瞎了眼睛。 放眼看去,这哪里是什么牢房,根本就是一间卧室,房屋之中床榻、桌椅等物俱全,比之普通人家的房间还要好上不少,地面、桌面、床面都是洁净异常,几乎可以说是纤尘不染了。再加上落日的余晖从头顶的几个圆孔轻轻洒落,与房中的几队篝火相映成趣,甚至有些许的美感。 这哪里是令百姓闻风丧胆的“天牢”啊?! “这是牢房?”赵括也不禁有些诧异地问道,就算是二十一世纪的任何国家也没有如此人性化的牢房吧。 “额,不敢欺瞒上将军,此是小子的休息之所,听闻上将军前来,铺盖等物件都已换新,上将军看看还有哪些不满意,小子立马着人更换。”牢头一脸笑意地回答道。显然,对于赵括诧异的表情,牢头也是颇为得意。 “吾乃戴罪之身,我王之命乃羁押我与地牢之中,汝此番作为,若非违抗王命耶!”赵括故作恼怒状说道。 牢头见状却是丝毫不慌,依旧笑嘻嘻地说道:“小子不管别人怎么看上将军,上将军在小子和小子全家眼中你就是大英雄、大豪杰!至于王命,王命乃是羁押上将军于地牢不错,然此处也是地牢也!到了地牢,关在哪个房间,那还是小子说了算的。” “倒也是个人才!”赵括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的笑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古人诚不欺我也。 而对于这个牢头,赵括也是颇为的满意。认同自己、同情自己的人不少,可能为自己说话的人却少,毕竟每个人的身后都是一个家庭。而能同牢头一般,不仅将爱戴自己放在嘴边,更是落实到行动之中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别看他话语中说的轻巧,不猜也知,若是上官知道了牢头的作为,尤其是楼昌等人若是知晓了,明目张胆地对付赵括那或许是不敢,可为难下牢头却是轻而易举,不说其他的,让牢头脱了这层皮,还是易如反掌的。 而能爬上这个位置的人,虽然身处底层,却也一定是个八面玲珑的主,不会不知道赵括如今前途未卜的处境,也不会不知道自己如此作为极有可能遭到雷霆暴雨般的报复,这显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牢头所能经受得住的。 但,他依旧如此做了,在所有人都不看好赵括的时候,显然这并不是什么“烧冷灶”的投机倒把,而只是单纯的敬佩之情。 可以说,牢头是再用自己的“铁饭碗”托起赵括的体面与舒适。 “值得吗?”赵括看着眼前有些尖嘴猴腮的牢头,心中暗暗想道。 第298章 天牢中忽得人才 卿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拍了拍牢头的肩膀以示亲近,赵括随即又问道:“此间防御如何?汝可知外头想取吾之人头者并不在少数也。” “啊?”牢头被赵括突然的问话问得有点懵了,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双手一拱严肃地说道:“上将军放心,想要攻入此地,需经至少三重封锁,每重封锁至少有五人把守,另外这旁边的牢房卑职已经腾空,卑职会率麾下十人在隔壁住下,誓死护卫上将军周全。” 赵括随意的一问,不过是想要以刺客之言试一试这牢头的胆量,却不想牢头还真的给了他一个惊喜。不仅是对于安全防范问题早有准备,而且也算是思虑周全,甚至可以说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已经做到了最好。 赵括见状,竟然生出了爱才之心,当即说道:“不错,很不错。” 随即,赵括也稍稍安慰牢头道:“倒也无需紧张,本将亲兵已经接管外围,敌寇想要进来,却也是困难。即便有贼人攻了进来,也无需尔等拼命,尔等只管躲好护住自身即可。” “是。多谢上将军。”牢头立即躬身道。 “汝唤曰何名,哪里人士,家中尚有人几口?”赵括一脸笑意地看着牢头,问道“可愿从军?” 此话一出,牢头哪里还不知道赵括的提拔重用之意,当即俯身便拜道:“小子名曰平,邯郸郊外人,自幼失祜,有兄长二人,皆没于秦军之手,家中仅有老母一人。因承袭兄长之功,这才有了狱卒的差事。每日所想便是上阵杀敌报仇,自是愿意从军!尤其愿意跟随上将军。” 激动的牢头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好!”赵括当即又拍了拍鲤的肩膀,继续说道:“既如此,吾便收汝为家臣,赐汝赵姓!观汝还算细致,颇有临危不惧之意,待我归营,且入我帐下,筹谋斥候情报一事,望汝不负所望,杀场建功。汝其勉之。” 牢头都快乐疯了!被上将军看中已是天大的喜事,上将军还将自己收为了家臣,更是赐姓为赵。这是怎样的殊荣啊!?说是一步登天也毫不为过,自此之后,自己便可以“赵某”自居,而自己的儿子们也都成了有姓之士了!这是什么,妥妥的是阶层的跨越啊! “诺!多谢上将军!”一脸兴奋的牢头,当即就结结实实地给赵括拜了三拜,算是全了主臣之礼。 赵括对此也很是满意,没想到自己做个牢的功夫也能收到一个人才。同时,牢头的家世经历也侧面印证了牢头冒险为赵括提供宽敞明亮的住所的原因。而这样一个对秦国有着深刻恨意的人,确实是赵括所希望的家臣。 当然,牢头到底是一个稍有聪明的小才,还是被埋没在底层的大才,却还需要时间和事件去验证。而之所以,赵括以家臣之名冠之,更是不惜赐下“姓氏”,更重要的还是要千金买马骨的宣传效果。 相信很快,赵括收牢头为家臣,并赐姓的消息便会传开。想想看,一个区区的牢头,赵括都能礼贤下士,更何况其他的人才呢? 当然,这也是因为赵括的根基实在是太薄了,手头上几乎没人可用,尤其缺乏可以信任的能人。稍稍亲近的许历、赵韦都被自己留在了河内和上党,邯郸城中,自己居然几乎无人可用。这可着实不好。 不论这个牢头是大才还是小才,赵括都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展示自己。 稍稍又交代了牢头几句,赵括随即便跨入房内,一把钻入了被窝之中,因为有篝火一直在旁边烘烤的缘故,被窝之中早已经是暖暖和和的。这对于冻了一路的赵括而言,简直是惬意万分啊! 在温暖的被窝之中,睡意自然而然地很快便袭来。随着赵括的睡下,屋内屋外也瞬间安静了来,只剩下几簇篝火,噼啪作响。 而这美美的一觉,赵括一睡便睡到了夤夜时分! 倒也不是赵括完全睡饱了,实在是——饿了!从早上带上了锁链开始,赵括就没正经吃过饭,黄昏到了邯郸,自己母亲一番“迎接”之后,自己一时间倒也不觉得饿了。可这一睡之下,却是被饿意给惊醒了——也不知这鬼地方有没有夜宵啊! 随着赵括的一个翻身起床,不远处的敲门声也随之响起。想必应该是一直关注着自己,等自己醒了才敲门的。 “有眼力见儿,有前途。”赵括心中很是满意,对于自己刚刚收下的家臣更加的满意了。 “进!”赵括稍稍整理好仪表对着门外缓缓说道。 牢头赵平随即推门而入,站在门口之处,双手抱拳,身子微躬,缓缓道“禀上将军,上卿蔺相如在外等候多时,因上将军一直未醒来,故未敢打搅,是否让他进来?” “嗯?”赵括有些疑惑,蔺相如怎么来了?自己不是已经通过赵禹跟蔺相如达成了攻守同盟的一致目标吗,怎么还来找自己,那不是提前暴露了目标吗?而且,此时蔺相如不是应该在跟平原君好生交谈一番才对吗,怎么跑到天牢见自己来了? 不管了,人家来看自己,总不能不见吧。 “速请”赵括当即便下令道。 “诺!另外小人为上将军整治了些酒菜,期间都是小子盯着采买制作的,小子也已经亲自尝过了,是否一并送进来?” “有心了!送来吧!”赵括点点头,毫不吝啬地夸奖道。这样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的部下,才是好部下啊!赵括在心中又给这位牢头的级别给狠狠抬了一级——或许,自己真的捡到宝了...... 不多时,酒菜和一员老叟同时被抬了进来,四周原本有些许昏暗的灯火也都重新被点亮,头顶的星光洒下,映衬着摇曳的灯火里,一老一少的两人相对而坐。 “有劳蔺上卿久候,实本将之过也。当自罚一杯!”赵括首先打破沉默,端起酒杯就饮了一杯。 老黄酒,还有点儿甜! 第299章 狱中相见蔺上卿 “无碍!”蔺相如简单地回应了一句,随即便不再言语,直勾勾地盯着赵括,似乎要把赵括给看个透彻! 显然赵括被盯得有些难受了,虽然明对面之人并无恶意,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些心虚,要知道对面坐着的可是蔺相如啊,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在他的面前,赵括的那些小心思简直如同小儿科一般。恍然间,赵括有种被看穿了的错觉。 当然,又或许,那并不是错觉。 深吸了一口气,赵括决定还是主动打破沉默,尽管那样做无疑会在谈判中处于弱势。但面对着蔺相如这样老而成精之人,或许真诚才是唯一的制胜法宝,不把他当成对手,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知上卿夤夜而来,所为何事,但有差遣,小子必当尊重命而行!”赵括一脸诚恳地打破沉默道。 “老友一日三信,托我无论如何要保住你!保住我赵国的擎天保驾之臣!”蔺相如缓缓地说道。 老友,能被蔺相如称为老友的,或许也就廉颇将军一人了。廉颇将军有所书信倒也在赵括的意料之中,但这显然并不是蔺相如夤夜前来牢房见自己的原因。 “多谢上卿与廉老将军抬爱!”赵括双手举起酒杯,就是一杯黄酒下肚。 蔺相如也举起酒杯,却只是浅浅地抿上了一口,随即放下酒盏,缓缓说道:“天寒了,人老了,酒要温一温才喝得下。” 赵括闻言微微一愣,一边放下酒盏一边笑道:“粗浅武夫,却是让上卿笑话了!依上卿所言,温一温再喝!” 随即叫来牢头,吩咐温酒。 牢头自然喜不自胜,点火、沸水,置壶……一气呵成。 很快,沸水将青铜的酒壶烫热,赵括右手拿起酒壶,便又为蔺相如斟上一爵。 “如今火已点燃,民意便如同这沸水一般汹涌而来,朝廷这壶酒已经被将军烫得发热,只是不知道上将军何时饮尽壶中酒呢?”蔺相如突然发问道,吓得赵括倒酒的手一抖。 然而蔺相如的话语依旧未止,依旧淡淡地看着赵括缓缓说道:“若是快了,怕是酒体尚未温好,有伤脾胃;若是久了,就怕温度发散,酒体有些淡薄无味了。” 赵括很是意外地看着对面行将就木的老人,自己果然已经被那双毫无精气神的眼睛,看了个通透。 自己诸般的施为,就是在点火,既是在点赵王心中的火,也更是在点燃朝野臣民心中的火,两火相攻将朝野上下彻底地燃烧起来。 赵王也好、朝臣也罢都是那瓮中之酒,在那沸腾的民意之中上下沉浮。而当他们精疲力尽之时,便是赵括如同救世主一般登场的时候。 当然,这个时机并不好掌握,若是早了,未被蒸腾好的赵王势必反扑,即便最终被自己喝下,也要伤及自己的脾胃,于赵国而言,也至少是一场灾难;而若是太晚了,又恐赵国内耗太多,将自身的元气给伤了。 显然,蔺相如这是以酒为题,暗示并点拨这自己。果然不愧是老狐狸,身处邯郸,却将自己的计划洞悉得如此彻底,蔺相如果然不愧是蔺相如啊!所幸的是,蔺相如并没有恶意,而赵王并不能如同先王一般信而用之。 这倒是便宜了赵括了,若非赵王不得听、不得用,自己的计划又岂能如此轻易奏效? 随即赵括便稳了稳心神,继续给蔺相如满上一爵,复又给自己斟满一杯,双手托起酒杯,一饮而尽,其意已尽在不言之中。 随后赵括放下酒盏,缓缓说道:“本君也算是娇生惯养,像温酒这样服侍于人的事情向来是不想做,也未必能够做好的。可偏偏上卿有所请,区区在下也只能勉力为之。” 一边说着,赵括又轻轻提起酒壶,缓缓为蔺相如倒上。澄黄的酒体冒着热气,顺着青铜的壶嘴倾泻而下。 “上将军。”一旁的牢头惊异地看着赵括。 原来赵括竟是直接用手接触那已经有些滚烫的酒壶,这几乎就是沸水一般的温度了,只一瞬间,赵括的手便红了起来。 赵括却丝毫不以为意,直把蔺相如面前的酒爵倒满,这才缓缓放下酒壶。 举起已经被烫伤的手掌,赵括轻轻一笑,颇为无奈地道:“果然,我并不擅长此事。” 随即又看向了蔺相如,继续说道:“吾虽不擅长,却也是尽力为之了。若是酒还可以,能得蔺上卿一声赞誉,也算是不枉此行;若是酒味浓了淡了,不得上卿的胃口,总归还要看在我这个新手的份上,不要太过责备才是。” “若是上卿一怒之下,要掀翻这壶酒,本将即便惹不起,也该有所躲闪才是。上卿,您说是吗?”隔着酒水蒸腾的雾气,赵括静静地看着蔺相如。 一旁的牢头都懵圈了,你们说的什么跟什么啊,温酒不是一直我在温的吗?是我哪里没做好吗?上将军你自己烫自己是在干嘛? 显然,赵括说的根本不是温酒那档子事情。 简单翻译一下! 去上党战场本就是强人所难,可不是我上赶着想去的,我在家里当着马服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有多开心。可是赵王和包括您蔺上卿在内的赵国上下文武,却偏偏要逼自己去那上党战场。 你们强大,老子认了,也去了。这样的情况下,输赢本不该是责怪我的原因。即便是输了,也怪不到我这个临时被迫上战场的人的头上,更何况我最终还赢了。赢了,不说加官进爵,至少也该称赞一二吧。可是现在呢?我们在哪? 牢房!有这么对待功臣的吗? 既然如此了,那就是赵王先不讲的武德,要掀桌子,那就一起掀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套在我这儿行不通! 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求的是自保而已。 赵括的潜台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赵王动手在先,他只是被动防御。而最后的疑问,更是赤裸裸地直接将蔺相如逼到了墙角。 蔺相如看着眼前的酒爵,又看了看一脸淡定的赵括,心中似有万马奔腾。 第300章 重耳例一语成谶 赵括给蔺相如出了一道难题,一道两难的题目:赵括还是赵王。或者说是赵国还是赵王! “已经到了如此不可调和的地步了吗?”蔺相如扪心自问着。 恍然间,蔺相如的眼睛落到了仍在为那小火炉添加木炭的牢头。“牢头?”蔺相如的心中微微一颤,终究还是被这环境也迷失了双眼,即便这里的环境再好,也依然是“天牢”的所在啊。 或许,回转邯郸之后,若赵括只是被圈禁回家,尚有回旋的余地,可赵王却二话不说将赵括投入了这天牢之中。可以说从内心便已经为赵括定下了罪了,甚至是以此来向所有的臣民宣布自己的决定。 若是此时,赵括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那才是真的愚蠢。 而这干净整洁的牢房也充分说明了人心的向背。即便是一个区区的牢头,也对赵括如此尊重与爱戴,这其中已经说明了很多的事情了。 一番话语将自己逼到角落之中,蔺相如复又抬眼看向了赵括,开始重新地审视起这个后起之秀。若说,上党之战已经证明了他的军事才能不下于任何一人,那么刚刚的一番话语已经暴露了他的政治觉悟之高。 一番话语,连消带打,直接将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之上,更是将他一系列的作为通通归纳为被迫而为,即便是如今的煽动民意,也不过是自保之举。更是在最后,逼迫自己亮出底牌。 王宫之中的赵王若有其万一的手段,此事也不至于...... 蔺相如伸出枯槁的手,端起赵括斟好的酒,一饮而尽。 赵括见状,心情也是稍稍放松。饮下此酒,也就意味着蔺相如选择了自己,也不枉自己忍受着高温为蔺相如倒酒一场。 黄酒下肚,蔺相如原本有些枯槁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潮红了起来,随即对赵括便说道:“温酒虽好!酒的滋味却也少了许多,若是多煮些时候,酒就不成酒了!” 意思也很明确:咱可以保你,也暂时站在你这一边,但是你不能过火,搞到最后赵(酒)国(水)没了,谁也讨不到好处的。 “君爱其酒,吾却爱其壶也。壶在,酒散无味,换酒便是了;壶毁,纵有美酒,亦无可藏也,只能加诸他人之壶,此某之不愿也。”赵括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仰起脖梗,又是一杯下肚。 显然,蔺相如是将赵国比作了酒水,而赵括却是将赵王与赵国给分开了,将赵王比作了酒水,而把万千人组成的赵国比作了酒壶。 酒壶不换,即赵国不败;酒水可易,即为...... 蔺相如显然是听懂了赵括的比喻,更是为赵括的大胆想法给惊出了一身冷汗——我在这儿想着保全他这根赵国的栋梁,他却想的是偷梁换柱。 只是,赵括的惊人之语,却并没有就此打住:“上卿可曾听闻孟子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而荀子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吾试以一俗语而补二贤之语: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蔺相如闻言,不禁喃喃自语道:“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载舟覆舟,所宜深慎。”本意之言,乃是警戒帝王(唐太宗):人民能拥戴皇帝,也能推翻他的统治,这是应当深切戒慎的。 可此言从赵括口中说出却是另一番深刻的含义:谁该深切戒慎,谁又是民心所向?载舟易解,覆舟何为? 闻言的蔺相如显然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一时间却有些难以消化掉赵括话语中的隐喻带来的震撼,随即枯槁的手伸向酒壶,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递到心灵,缓缓抬起,慢慢斟下,轻轻放下。 蔺相如心中很清楚,从送赵括入狱便知那边的赵王是一定要搞事的,而身处牢狱之中的赵括也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因此,可以说二者的冲突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实了。只是,令蔺相如始料未及的是,赵括的心可不仅仅只是自保而已。 可赵禹带回来的信息不是赵括已经同意了自己“外出避祸”的办法了吗? “是了。”蔺相如猛然惊醒,心中不由长叹:“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这重耳最后归来,可不仅仅是安全了而已,而是终成晋国之君呐!自己的一番劝解,似乎正应合了此子的心意。可是,现在......” “献公尚在,虽有骊姬诡诈,献公不明,既为臣子,纵是重耳,岂敢弑父,又岂能叛国焉?”蔺相如目光灼灼地看向赵括。 显然,蔺相如是在以重耳之事继续隐喻当前之事,献公即为赵王,骊姬则为楼昌等人,重耳则是赵括。问的就是赵王尚在,赵括岂敢行反叛之事,即便行之,又岂能成功? “献公既在,重耳自当避祸于外。”赵括当然明白蔺相如的隐喻,当即毫不犹豫地答复道。没错,赵括并不打算立即就反,毕竟赵王虽然过分,却也还没有到人神共愤的地步,朝臣们或许会为赵括不值,但却不会因此与赵括勾结一道反叛赵王。 无他,利益所致也。 “复请秦军护送?”蔺相如继续问道。 重耳之所以能够重新成为国君,少不得的就是秦国派军护送他归国,而也因为这次的护送,有了后面的所谓“退避三舍”的故事。虽然最终晋国依然取得了胜利,可若不是秦国贪婪,又或者不是重耳机智呢?晋国的损失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如今蔺相如之问,实际就是在问赵括是不是也要引入外来的势力,介入到其中,毕竟赵国的利益才是蔺相如最为关心的。 “献公无道,自有取祸之日。当是日也,骊姬无权,而我自握刀,又何须秦军之用?”赵括继续答道。 对于这个问题,赵括倒是早有准备,无论上党还是河内郡的布置,为的就是在赵括离开之后依旧能够掌控军队与权柄。只是对于赵王的取祸之道,赵括却没有明说,因为谁能想到,那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也会跳出来强自登上历史的舞台呢?! “就保留点神秘感吧。”赵括在心中淡定地想着。 第301章 合作共赢话未来 虽然赵括没有明说赵王的取祸之道,但蔺相如倒也对此并没有什么疑问。毕竟如今能够如此对待赵括这个大功之臣,之后还有什么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值此大争之世,取祸是再简单不过的了。只能希望赵王的取祸之道,不会让赵国元气大伤吧。 蔺相如虽然对赵王的取祸之道不加追究,但对于赵括无需外援的说法,蔺相如却必须探究一二,甚至这点直接关乎自己对待赵括的态度——若是真的无需他国之援,无碍赵国之盛,默而许之甚至助其一臂之力又如何! “何以夺权?如何握刀?”蔺相如复又问道,严肃的表情几乎令一旁的牢头都有些害怕。 若说前面的话语都不过是在隐喻和互相试探,那么这直白的话语一出,也便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 “如何夺权,当有蔺上卿与平原君主之。”赵括笑道:“至于刀俎,仅凭我赵括之名,或有不足焉?” 面对蔺相如的问话,赵括却是打了个哈哈,并未正面回答。“蔺上卿主之”之言自然是恭维蔺相如作为赵国定海神针的作用,重点还是“平原君”的身上,在此时点出平原君,无疑就是在告诉蔺相如:平原君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而这正是赵括稍稍揭开的底牌之一。蔺相如自然是相信赵括所言的,因为平原君是否支持赵括,实在太好证伪了,赵括也无需以此欺骗自己。 但这份底牌对于蔺相如来说,显然不够。而至于仅凭赵括之名,号令赵军,如今趁着大胜之势或许可以,可蔺相如并不认为三五年之后,赵括还有如此的威信,除非...... “岂不闻:人走而茶凉之语焉?”蔺相如摇着头说道:“今日赵括之名自然威震九州,赵军上下赴汤蹈火无有不从者,只是三年之后,五年之后,又还有几人记得当日长平之困、赵国之难、将军之威,更还有几人愿意听从于君焉?” 不待赵括答话,蔺相如便继续说道:“吾知上将军向来运筹帷幄,布局深远,非一般人所能及也,不到最后一刻,外人根本不知将军之妙手也。非吾不信将军之谋,然,此路到底不同,还请上将军明示一二,以定吾心也。” 可以说,蔺相如已经很是诚恳了。对于自信的赵括,蔺相如并没有讥讽,反而坦诚布公道自己的顾虑,希望赵括也能坦诚布公地告诉自己他的布局,以安其心。当然,这也跟赵括在长平战场上天马行空的一番作为不无关系。 按理说,要合作共赢,消息互通、底牌共享也是应有之意,只是,这个问题确实是有些难到了赵括了。 看着一脸真诚的蔺相如,赵括不自觉地摩挲起手中的酒爵。 不是赵括的手中没有牌,赵括相信不论是河内郡的军屯练兵还是上党郡的炼铁造器,都足以说明自己对二郡的控制力,也足以说服蔺相如。可问题是,赵括并不想就这样轻易暴露出自己的底牌。 蔺相如,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盟友。虽然赵括也很想争取到这个强力的盟友,但若是因此暴露出自己的底牌,却是有些不划算的。 万一,赵括向来是不擅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其他人的,可是万一呢?万一蔺相如是赵王所派,又万一蔺相如临阵倒戈呢?毕竟蔺相如可是先王一手提拔起来的,虽说其对赵国也是真爱,但孰亲孰近,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甚至对于赵禹,赵括也不过是寥寥数语告知其两郡的各自发展方向而已,这还是看在赵禹身处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上党郡)的缘故。 什么是底牌,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才是真的底牌。 一旦把上党和河内郡的底牌全部掀开,万一被他人所知,恐怕所有的计划都将功亏一篑。毕竟在计划的初期,实在有着太多的办法令自己的计划流产了。赵括不得不防。 只是,蔺相如的要求,也算是一个盟友该有的权利,赵括显然也不能就此敷衍过去,否则彼此即便合作,也势必落下个互不信任的阴影。 面对赵括的纠结,蔺相如倒也不急。相反,此时的他甚至已经不太想知道赵括的底牌了。因为他之所以问出那个问题仅仅是要确认赵括手中握有底牌而已,至于这底牌究竟如何,蔺相如其实并不关心。 而赵括欲言又止、犹豫不决的反应,已经是其最好的说明——赵括的确胸有成竹、谋划妥当了。若是心中并无把握,或是胡言乱语、或是编制图景以求蒙混过关,绝不会是像现在一样,在不慌不忙间还有一丝丝的犹豫。 犹豫什么?犹豫要不要和盘托出。 蔺相如对于自己的判断很有把握。因为敏锐的观察力从来是蔺相如赖以生存的技能之一,漫说是赵括了,就算是城府深重的秦王,蔺相如也是一眼辨之。虽然如今的蔺相如已经年老体弱,但眼力却是丝毫未减。 既然已经确定了赵括有所把握,蔺相如其实对其内容已经没有了了解的欲望。而之所以未曾出言,蔺相如不过是在考验赵括作为一个合伙人的胸襟与城府,甚至可以说蔺相如如今考察的是赵括究竟堪不堪担当重任。 良久,赵括终是有所决定。 “吾曾闻,上党之战间,因代北之骑军南下,致使胡人猖獗,屡屡犯我边境。”赵括缓缓说道:“吾欲从上卿之言,避祸于外。上卿以为,代北之地何如?” 赵括并没有直接回答蔺相如的问题,反而又转了一个圈,回到了“避祸于外”的原点。但显然赵括已经揭开了他的另一张底牌——北上抗胡。 北上抗胡,势必将代地之军收入囊中,代地骑军本就是赵国最为精锐的部队,有代地的骑兵在手,自然无许外间的势力介入。 同时,代地的胡人历来是赵国统治者所烦不胜烦的问题,不是打不过,而是剿不灭。加之代地贫瘠,大军给养几乎全靠国内支援,因此赵王根本无惧赵括在代地做大。 第302章 北上抗胡最优解 代北之地,若是赵括自请而去,一方面于赵王而言,不仅将为其解决胡人扰边的大的麻烦,更是赵括的自我发配边疆,让赵王眼不见为净。想来赵王几乎不用考虑就会答应。 另一方面对于赵括而言,却是牢牢地将军权抓在了手中,退有大军在手,可保家小安全,进则可待天时之变...... 可以说这几乎就是最优的解。蔺相如几乎一眼就明白此计的可行性,甚至蔺相如也想过让赵括去往代北。只是,代北的苦寒与危险,却是蔺相如无法提出这个建议的原因。如今赵括主动提出,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而在另一个侧面,赵括北上抗胡的打算,也证明着赵括对于赵国的热爱,即便避祸,也不忘为赵国扫清障碍。 只是,在赵括原本的打算之中,这个方案应该是等赵王的惩处下达之后,赵括再行上书自请远离邯郸,北上代郡,如此以德报怨的人设再度立起,便又能收割一波同情。 而如今蔺相如需要一份坦诚,赵括这才决定掀开这张本就快要揭开的底牌。没错,赵括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在河内郡和上党郡的底牌继续藏起。因为,北上代地这张底牌,相对于上党郡和河内郡的谋算而言,几乎不算什么。 蔺相如当然也明白,这张底牌应该只是赵括手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一张而已。面对赵括有所保留信任,蔺相如心中不仅没有怨怼之意,反而对于赵括越发的满意了。 甚至,若是赵括此时将他的计划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告知了自己,蔺相如对于赵括的评价反而会更加低一些。 在蔺相如的眼中对于盟友的确应该开诚布公,但并不意味着要和盘托出,永远对一切都保持怀疑的精神,永远对所有人都保持神秘,永远将最后的底牌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是一个上位者所必须具备的特质之一。 显然,赵括已经初具上位者的心态了。而这正是蔺相如所希望也急需看到的。 “北上抗胡不易,将军可还需要吾做些什么吗?”蔺相如端起酒爵对着赵括敬了一爵,显然,蔺相如已经算是彻底站在了赵括的一边,而蔺相如的话语几乎就是一个盟友在向伙伴征求意见了。 赵括自然是听得懂蔺相如的意思,当即也举起了酒爵。两只青铜的酒爵随即在半空之中发出清脆的撞击之声。 两相说开之后,后续的谈判几乎就成了互相的补充。一老一少随即就在这天牢的深处,将赵国的未来谋划。 一夜的时间转眼而过,虽然又熬了一夜,蔺相如却丝毫不觉得难受,反而一身的舒适,连日来的忧心忡忡终于在此刻得到了舒展。 迎着就要升起的旭日,蔺相如站在了天牢的门口,暖洋洋的阳光随即倾泻在蔺相如苍老的脸庞,竟然照出了一丝丝的红润。蔺相如随即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心中看着大道其光,更添无限希冀——好兆头啊!赵国,一定能更加强盛。 转过头,望向那深不见底的天牢,嘴角微微泛起一丝丝笑意。“有此子在,可再保赵国三十年无恙。”蔺相如在心中默默想道。 随即,蔺相如恍然发现,刚刚与自己侃侃而谈的竟然只是一个不过三十的年轻人。心中又是微微一动: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保下赵括,便该是吾最后能为赵国做的事情了。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整理好心头的激动,蔺相如随即在家老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前路漫漫,一匹老马驮着已经略显破旧的马车,缓缓前行着,初升的旭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而在那马车之后,赵括已经重新回到了温暖的被窝之中,许是酒精的作用,又或是熬夜后的困顿,几乎一沾枕头,赵括便陷入了梦乡之中。就如他入邯郸之时所预料的那般,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并不属于他。他所要做的,或者说所能做的,不过是静静地等候最终的宣判。 吱呀呀的马车,在石板路上缓缓而行,因为上朝的时间尚早,而蔺相如也是满身的酒意,自然不便入宫,随即马车便回到了自家的府邸之外。 门房见状,赶忙上前,为蔺相如牵马坠蹬的同时,也向蔺相如禀告道:“平原君昨夜一直在厅中等候上卿归来。” “哦?”蔺相如心中微微一惊。 几乎不用猜测,平原君定是为了赵括之事而来,只是,苦等一夜,却是蔺相如万万没有想到的。 赵括曾言平原君站在他那一边,蔺相如虽然也是相信的,却也想不到平原君居然会下如此大气力。要知道平原君怎么说也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而苦守客厅,显然也不是什么礼貌的事情,若非情非得已,实在是急迫异常,又岂会以半百之残躯在厅中苦守一夜? 没有丝毫的拖沓,蔺相如随即在家老的搀扶之下快速来到客厅之中。 只见不大的客厅内,发须半白的平原君斜斜地倚着小桌略加小憩。听得开门的动静,几乎一瞬间平原君便已经惊醒了过来。 睁开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双眼,随即便看到了门口阳光下蔺相如的身影。 “上卿。”平原君立即起身,微微一礼道。 “平原君。”蔺相如随即快走两步,一把攥住了平原君的双手:“平原君,辛苦了。” 两只苍老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四目相对之间,彼此眼中的血丝清晰可见。没有虚情假意的道歉,也不需要更多的安慰,一句简简单单的“辛苦”,已是足够。 因为,此时此刻,两位老者的心是通的。那是两颗为了赵国不惜赴汤蹈火的爱国之心,那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长者之心,那是“存一口气,点一盏灯”的先驱者之心。 “时间紧迫。”平原君看着从门口洒下的金黄色的阳光,随即说道:“马上该要上朝了,上卿,昨夜谈的如何了?” 第303章 赵王发昏斥廷杖 根本不需要提问,平原君也知道蔺相如昨夜去做什么了。还能做什么,如今的赵国,还有谁值得蔺上卿一夜未归——除了赵括。 蔺相如点点头,一切已在不言之中。 平原君见状,心中一阵的舒畅,不枉自己在此苦等一夜。随即二人相对而坐,开始细细商量起朝堂之上的应对来。 ...... “王命,曰:赵,上将军,马服君赵括者,恃宠而骄,恣意妄为,僭越交流魏国在前,擅改王命换陶阳为河内郡在后,又兼不遵王命,迫死秦国武安君,令秦赵几成不死不休之局。虽有功于上党之战,却功不抵过也。 因众臣求情,念在其自请戍边之举,故从轻而发落。 着,削马服君赵括封邑三百,夺其上将军之职,褫降为将军,三日内即行前往代北之地赴任; 另,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为儆效尤,赐廷杖者二十,缚于宫门外行刑,众臣皆需观刑也。”宦者令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天牢之中。 赵括知道:这或许已经是蔺相如和平原君两个派系数十朝臣,外加朝上几乎所有的武将,所共同努力而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其他的,赵括都能想得到,也都能理解——削封邑也好,夺封号也好,甚至降职也罢,还有发配代北,几乎都在赵括的预想之中,而马服君的爵位能够保留,赵括直觉得是自己赚了。 可赵括万万没想到的是,赵王居然会下令廷杖自己。说好的“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呢?相对于廷杖而言,其他降职之类的惩罚简直不值一提。这哪里是打廷杖,分明是在打赵括的脸面啊。嗯,或许是在大所有士大夫的脸面才对。 春秋前期,打仗还是士族才能参与的活动,庶民是没有资格披甲上战场的,因此也就有了所谓“五十步笑百步”之类几乎令人不可思议的“规矩”。原因很简单,彼此打仗的都是贵族,都是体面人,自然不能打生打死。甚至宋襄公的“仁义”才是那时候的主旋律。 但随着战争一步步的扩大,尤其是有个叫“孙子”的孙子,提出了所谓兵不厌诈的观念,彻底地改变了战争的模式。 冲锋在前的不再是一个个贵族,而是赤裸着身躯、以命换粮的奴隶们和庶民百姓们,于是,以命相搏成了正轨。庶民通过战场的搏杀逐渐建功立业,而贵族和庶民之间的差距也随之不断减少。 到如今,或许也只剩下了所谓的“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了,可以说,这已经是贵族仅有的特权,是万万不想也不能放弃的。而秦国之所以为山东各国所唾弃,其“执法必严、违法必纠”的一面显然也是其中重要的因素。 如今赵王却只是为了出胸中一口闷气,就要将赵括剥去上衣,行廷杖之罚,这无异于告诉所有贵族:“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这一套老子不遵守了。几乎就是将所有的贵族赶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何其不智也。 上一个这么明目张胆地这么做的,已经被车裂,坟头的草都不知多深了。 当然,这对于赵括而言,却是求之不得。虽然身上还有箭伤,二十廷杖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足够赵括伤上加伤了。 但这才叫真正的苦肉计啊! 不仅如此,赵王还要求在宫门前行刑,还要百官观刑,这不是“以儆效尤”,这是在积聚柴火,将王宫彻底烧毁的柴火啊! 试想下,剥去外衣,众目睽睽之下,胸前刚刚结痂的伤口显露无疑,一杖下去,背后又是血肉模糊的一片,该有多大的视觉冲击力。对于本就不满的朝臣贵族而言,见到这样的场面,会不会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觉?而对于邯郸的百姓而言,又会不会激发其同情之心? 可以说,这二十廷杖,赵括绝对的稳赚不赔。而赵王却是将民心、臣心统统给抛却了,就为了一书胸臆? 赵括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赵王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随即抬眼看向了宦者令一旁的蔺上卿和平原君,似乎在问:赵王疯了?! 只是,赵括的眼神,在蔺上卿和平原君的眼中,却是有着不同的意思:你们两个就这么办事的? 之所以两方会出现如此的误会,还是因为赵括的缘故。出身二十一世纪的他,实在没有什么贵族的荣誉感,几千年了,谁家祖上没阔过,谈贵族那是西边那群人的事儿。只是赵括忘记了,如今的战国,可还没有几千年的文化积淀。 贵族裸衣受刑,在众人眼中那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甚至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好在,这也算是个美丽的误会。 看着赵括询问的眼神,不由得两人的老脸便是一红。不是他们不争,都快跟赵王那个狗脑子打起来了,甚至连平阳君也在一旁不住地劝阻,而一心要置赵括于死地的楼昌也都沉默不语,可见这条惩罚有多么的不得人心。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赵王那个狗脑子就是不松口啊!宁愿少减点食邑也要坚持打赵括廷杖。无他,立威尔! 可这威,真的立得下吗? 虽然,王权似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祸患也从此埋下。 二十杖,已经是包括平阳君在内的满朝大臣所竭力反对之后的结果了。 见二人潮红的脸色,赵括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没有犹豫,领头就拜,仿佛生怕赵王收回成命一般。 “谢我王!”赵括双手接过王命,朗声答道。 站在一旁的平原君赶忙上前搀扶起赵括,轻声在耳边说道:“吾等无能,嗨......” 话未半,便被赵括止住了话头,淡淡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短短八字,又在前来接赵括的官员之中炸响。 “上将军高义!”众人轰然一一拜倒。赵括知道,自己这个一心为国为民的形象算是在赵国群臣之中立住了。 天牢的大门随即打开,午后炽热的阳光随即引入眼帘。 想必明日,仍是个晴天吧。 第304章 宫门之外行刑中 阳光下,赵括一袭单衣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身后跟着的是赵国的文武众臣,再后面才是押解赵括的王宫卫士们,但面对着群臣的威压,即便是王宫的卫士,也只有怂在后头的份。而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哪里像是被压赴刑场的样子,更像是赵括领着赵国的精英们奔赴战场。 而那“战场”之上,一个一字型的、还算宽厚的木凳已经固定在了路的中央,本该是枯黄的木桩却一点不毛躁,阳光下更是隐隐泛着红润的光泽,显然是长久被血液与汗水浸润过,甚至已经有些包浆了。 一字型的木凳旁,几名肌肉虬结的壮汉各自拎着手腕粗细的大棒子站在一旁,如此杀威棒下,恐怕挨着就是一个皮开肉绽。 烈日之下,汗水顺着块状的肌肉缓缓淌下,显然,几名行刑的壮汉已经站了不断的时间了。不过几人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几双眼睛齐齐望向了天牢的方向,眼中几分希冀,几分忐忑。 又过了一会儿,喧闹的声音终于从远方传来,阳光下,一身素衣的赵括身子依旧挺拔。远远只看见赵括的身影,几个行刑的壮汉便已经跪倒在地。 行刑之人却在跪拜要被行刑之人,这一幕怎么看怎么有点儿滑稽,但偏偏在场诸人没有一人感觉有异,赵括之威可见一斑。只是,在那宫门之上,眼见着这一幕的赵王却是几乎银牙咬碎。 好在如今的棍棒下的功夫还没有到达后世的那般神奇,更做不到所为“轻重随心”的境地,即便行刑的壮汉有心轻轻放过,在赵王亲自的监督之下,也没法放水,赵括这顿皮肉之苦总还是免不了的。 这边赵括缓步终于来到了宫门之外的广场上,那边闻讯而来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一层一层地几乎就要将宫门的广场堵塞了。 “上将军!”的呼喊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在一声声的高呼之中,赵括终于来到那条不知沾染过多少鲜血与人命的长凳之前,而负责行刑的士卒也随即起身。 “请上将军去衣。”一旁的士兵躬身向赵括行礼道。 倒不是士兵想要为难赵括,相反士兵乃是为了赵括着想。廷仗,仗打的可不是臀部,而是脊背,若是不去其衣,数仗下去,身上这薄薄的单衣势必尽毁,紧接着布丝就将卷入皮开肉绽之中,后续上药也好,结痂也好,都要将那布丝一根根地挑出,那酸爽,简直比廷仗本身还要难受。 赵括显然是个听人劝吃饱饭的人,刚刚跪迎自己的士卒,想来也不会是为难自己,当即便脱去了自己的上衣。 一个精壮的躯体瞬间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只是,胸前拳头大小的血红色结痂在这具完美的躯体之上,显得是那样的狰狞而醒目。 那是在长平战场之上获得的功勋,也是赵括拼死搏杀、九死一生的见证,如今这样一个功勋卓着的将军,却要在自己国家的王宫之前,因为根本不存在的过错,接受廷仗之罚,这让百姓如何能够理解,如何能够接受。 “上将军。”人群又是一阵的高呼,甚至不少的百姓就要强冲关卡救出赵括,巨大的呼和声下,那高耸的宫墙也为之颤抖。而跟随在赵括身后的赵国文武们也又是一阵阵的叹息。 对此,赵括却显得很是坦然。 “上将军,咬着这个吧。”刚刚的士兵又双手递过一块叠好的帛布,稍稍解释道::“以防万一咬到了舌头。” 赵括看了看那白净的帛布,随即又看了看周遭一圈又一圈的人群。还有比这时候更适合装逼的吗?只要挺一挺,从此下棋刮骨的关羽就要排在自己的后边,这样的诱惑,显然赵括是忍不住的。更何况,以这小子的机灵劲儿,会真的下蛮力仗责自己吗? 此时不装,更待何时?摇摇头,将那帛布推回,笑着朗声说道:“区区廷仗,不足挂齿。” 豪迈之情,溢于言表!随即趴下,抓紧凳角,双眼微闭,静静等候着命运的降临。 赵括的淡定直接令行刑的士卒都有些惊讶,但随即被钦佩所取代,上将军果“神人”也。 不得不说,赵括装逼还是有一手的。但显然,赵括又忘记了 一句老话:莫装逼,装逼被雷劈。 刚刚在他的脑海中,回想着的是无数电视剧里,数十仗下,包袱破而豆腐不碎的经典场面。可惜,他忘记,那是在经历过无数代传承改进的明清衙役才有的绝活,如今可是战国时候,而他面前的几人可没这本事。 怎么说呢?清宫剧,害人啊! “行刑!”患者令尖细的声音再度在广场之上响起。 手臂粗细的水火棍,一端紧握手中,另一端在半空之中画了个半圆,随即狠狠地落下,其速之快,甚至在空中产生了幻影。 只第一仗,赵括就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那种。 “砰!”的一声,抡圆了的水火棍结结实实地与赵括的后背来了个亲密接触,趴在木凳之上的赵括几乎被这一击给活活敲死了过去,不仅是皮肉之痛,背后的脊骨几乎就要断裂,连带着五脏六腑几乎都被震散了架,而与此同时一道深紫色的淤青瞬间绽放。 “砰!”,赵括尚来不及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便又是一仗,后背瞬间又多了一条淤青,而在淤青重叠的地方,皮肉已经绽开; “砰!”,不待赵括反应,第三击已经落下,好死不死还跟第一棍挨得很近,巨力重叠之下,不用看,皮肉定然已经彻底绽放,因为那火辣辣的感觉已经在瞬间冲上脑门。赵括再不敢怠慢,立即屏气凝神、气沉丹田,将整个身体绷紧,以对抗即将落下的第四击。 “砰!”,就在赵括绷起最后一个神经末梢之时,无情的第四击已然到来。 …… 不到十仗,赵括的后背已经被抽得血肉模糊,鲜血直流!而赵括也真的有些后悔没有接过那个帛布,因为一口老血已经在喉头停顿已久,全靠赵括一口气压着。 第305章 皮开肉绽不吭声 而随着廷仗的继续,赵括也没有把握能够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但,赵括依旧在咬牙坚持着。 “砰!”,又是狠狠的一仗! 即便是铁人也受不住如此频繁而快速的重击,赵括很想让行刑的士卒手下留情,哪怕只是慢一些呢!可赵括不能,因为一张口,便是血液的喷涌而出,外加一声呻吟之声。 虽然,遭此重创,即便呻吟也是人之常情。 可赵括不允许自己这么做,因为从挨这第一仗开始,赵括就知道——自己的苦肉计已经上升到了造神计。呻吟,哪怕是一声,都是对赵王的认输,对命运的低头。只要挺过去,只要挺过去,赵国再无人的高度能够高过自己,哪怕他站在那高高的宫城之上。 稍稍偏过脑袋,阳光下,宫城依旧熠熠生辉。而在那宫楼之上,一个锦衣华服模样的人,似乎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宫前的广场。 赵括知道:赵王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甚至楼昌,还有秦人,都在等着自己的一句呻吟; 赵括更知道:更多的人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支持着自己。 一个魔鬼般的声音不断在赵括的耳畔回响:“喊出来吧!没有关系的,你又不是铁人,没人会在意的。只管喊出来吧,不算你认输!” 可是,赵括不能! 有句话,说出来就是祸!一旦叫喊,哪怕是稍稍吭了一声,赵括伟大的身影就将矮了不止三寸,或许百姓、群臣依旧会同情自己,但却不在会仰视、盲从于自己。因为他们会发现,赵括也不过是个“人”而已。 而恰恰赵括的计划之中,所最需要的就是赵国上下的信任,信任到盲从的地步。 只是,巨大侧疼痛已经消耗了赵括太多的精力,烈日下,赵括的脑袋已经有些昏沉了,稍稍回正脑袋,赵括将所剩无几的精神全部集中在了抵抗张嘴的诱惑。 “我命由我,不由天。”赵括反复在心中重复着。 “砰、砰、砰......”行刑还在继续,皮肉已经被打烂,而在被打烂的旁边的一圈是淤紫色的,流着血,皮开肉绽。 一旁的赵国大臣纷纷驻足,沉默着。这沉默中有几分同情,更多的是悲凉、是愤怒,以及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感受到的——惊叹! 说好的刑不上大夫呢! 说好的大功于赵呢! 就得到这样的下场?! 一棍接着一棍,棍棍无情地拍打在赵括的后背之上,何尝不是拍打在王宫外观刑的众臣那脆弱的神经之上,又何尝不是砸在了王宫外广场上一众跪倒的平民的心房之上! “上将军!”百姓的呼喊声中已经带着哭腔,而那空旷的广场之上,百姓已经跪满了一地,本该在赵括身上发出的哭喊,却全然转移到了百姓的身上。更加悲伤,也更加悠远。 远处,还有更多的平民百姓在闻讯赶来。 赵国的英雄在承受着折辱与罚挞,赵国的百姓在跪地与呻吟,赵国的文武在低头默不作声,只有那高悬着的太阳,与那宫墙之上的赵王,一同熠熠生辉。 渐渐地,哭喊的声音慢慢地弱了下来。众人似乎也终于发现,从始至终,赵括都一声未出。那是怎样的忍耐,才能在如此重创之中依旧一声不吭。那是怎样的“神人”,能默默吞下如此的不公、不平。 这才是他们心中的英雄,能拯救天下、挽狂澜于既倒的大英雄、大豪杰! 偌大的广场之中出现了诡异的安静,连带着众人的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除了水火棍与肉碰撞发出的“砰、啪”之声,只有赵括浓重的喘气声充斥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富有节奏的“砰、啪”之声间,血肉已然模糊。而赵王所有的气,在终于在狠狠的罚挞中渐渐地消了,可是众臣的惊、惧、怒在艰难的喘气声中被勾了起来,而赵国民众的愤怒更是在血淋淋的现实中愈演愈烈! 如同过了一个世纪般,这该死的二十仗终于被打完了。趴在木凳之上的赵括似乎已经奄奄一息,摇摇欲坠。整个后背已经破烂不堪,脱离了组织的皮肉混杂在破烂的血肉之中,又在血小板的作用下重新凝结。 “行刑毕!”宦者令尖细的声音再度传来,落在众人的耳中却是无比的动听。 平原君和一众大臣纷纷直接奔向赵括,推开行刑完毕便跪在一旁的士卒们,小心翼翼地从木凳之上搀扶起就要倒地的赵括。 滴滴鲜血,从伤口处流淌而出,随即又沾染到了了一众大臣们昂贵的锦衣,但他们丝毫也毫不在意。 早已备下的价比黄金的金疮良药,不要钱的就往赵括的后背上撒,一瓶不够就两瓶,两瓶不够就三瓶。 只是苦了受伤的赵括了,再好的药那也是药啊,哪有这么撒的,你当撒孜然面呢?大面积的伤口遇到大面积的撒药,那酸爽,简直跟廷仗也没啥区别了。 狠狠咽下口中鲜血,总算伸出手止住了周遭撒药的手。 接着,在平原君的带领下,一众大臣小心翼翼地将赵括放平到早已装备好的软塌之上,背部朝天,几个稍微年轻力壮点的大臣,自告奋勇就抬起了软塌,飞似的往赵宅奔去。 什么换手?换手是不可能换手的,如此捞资历,表立场,攒名声的场合,你想让我撒手换你上?你算哪块小熊饼干?当然,对于上将军赵括的尊敬那也是发自肺腑的。能为上将军扛榻,那是千金不换的! 这边群臣为了给赵括扛榻,几乎就要打了起来,好在平原君及时地出面,这才没有闹出笑话,而那边,眼见着行刑完毕,黑压压的民众就差要直接冲击王宫了,好在仅存的理智再加上守卫明晃晃的长戟,告诫着他们不可轻举妄动! 终于,几个年轻力壮的大臣们缓缓将赵括抬出,围在广场外围的百姓人群也纷纷自动地就让出了一条通道。 狭长的通道内,百姓们终于可以近距离地见到了他们心心念念的上将军...... 第306章 中门大开迎主君 只是当人们亲眼见着了躺在软塌之上,血肉模糊、气息若有还无的“上将军”,心中更是悲切不已。什么马服君?赵括永远是人民的上将军! “上将军!” “上将军!” 一声声哽咽、一句句问候在赵括的耳边响起,赵括强打起精神,将头抬起,给了一个民众们不怎么好看的笑脸。 哽咽声变成了呜咽声,呜咽声越来越大,渐渐变成啜泣声,越传越远! 平原君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宫墙之上的赵王与平阳君赵豹,秋日午后的太阳正照耀在两人的头顶,就如同两人从天而降、带着光芒而来似的——光明、神圣而伟大! 可这秋日里的烈日,纵然热烈如夏日,可凛冬在前,这份热浪又还能坚持多久呢? 平原君摇了摇头,随着人群往赵括府邸而去。 赵括府邸之上,蔺相如早已先行一步,亲自将赵王的决定告知给老夫人。当然,蔺相如也是怕老夫人听闻噩耗之后出现什么意外,若是那样,以赵括之心性,恐怕就没有什么“重耳在外”了。 好在,赵母终究是跟随者马服君赵奢一路走过来的,经历的大风大浪不知几何,虽是担心已极,却也总算是没有乱了分寸。 再加上蔺上卿在一旁的帮衬,倒也算得上处变不惊:先是打发下人去请了城中的最好的大夫,又吩咐将赵括的床榻重新归置,铺上厚厚的丝麻,又从库房中取出珍藏许久的狐皮盖在上面,保证让赵括“趴”得舒适。 不放心的赵母又亲自坐了坐,嗯,软硬适中,触感舒适,是张好皮子,可惜狐皮毕竟小了些,只能用两张皮子拼在一起,中间还是有重叠造成的突起。哎,若是有张虎皮便好了,括儿躺着就更舒适些了,若是赵括之父还在…… 赵母摇了摇头,中指按了按太阳穴,悄无痕迹地抹掉了眼角的丝丝泪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赶了出去。她知道,她现如今是这个院子的主心骨,她不能乱,更不能哭。她的儿还等着她撑起这个家。 这个家里只有她一个女主人,这可不好!正好被夺了职,也是时候给括儿续一门亲事了!事情过了那么久,应该从亡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吧!再说了,赋闲在家,不造娃还能干吗!养鱼吗? 什么?自请去代北?在赵母这里根本就没有这个选项,什么代北、什么长平、什么马服君、上将军,都不及自家孩子平平安安,无灾无难来得重要。 至于赵王那里,就说是养伤好了,大不了回了乡去,再不管这乌泱泱的邯郸城了。一边打算着,赵母一边带着府内众人和蔺上卿来到了府门前等候。 “开中门,迎主君!”赵母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担心与不安藏入了心底,随即中气十足地吩咐道。 短短一句,倒是令一旁的蔺相如给惊了一跳。刚刚还是担心儿子的老妇人,转眼间便成了统摄全局的女主人。 “或许,也只有如此之赵母,方能教出如此之上将军吧。”蔺相如在心中默默想着。 吱呀呀……吱呀呀…… 许久没有打开过的赵府中门被家丁们缓缓打开,自马服君赵奢撒手人寰,赵府可谓是门可罗雀,中门更是不知有多久未曾迎来值得大开的贵客了。 今日之中门大开,不为贵客而来,只为主君大胜归来。而中门外两侧,也都已经按照赵老夫人的要求,挂上了鲜红的灯笼,就连府内所有的侍从下人也全都换上了节日的华服,目的只有一个,告诉天下人:赵府的主人——赵括,大胜秦军,归来了! 不论外界如何评价,赵母要告诉他的儿:赵家上下,以他为荣!他的父亲,若是在天有灵,也当以他为荣、以他为傲! 原本清冷的赵府门外,如今早已站满了闻讯而来的邯郸民众,比肩接踵地等候着上将军的归来。见中门大开,赵老夫人一身华服出来,都主动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一脸坚毅,一身华服的赵母缓缓踏足许久未曾接触的府外。 “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安康!” 在外的众百姓们纷纷见礼,赵老夫人微微点头致意,算是谢过诸位。 看着人头攒动的府外,赵母心中也是思绪万千:上一次离开府邸,还是去劝说赵王不要以括儿为帅吧!老头子,你看走眼啦!你的儿子是真的天才,比你厉害不知道多少的天才!你在天上看到括儿这么出色,想必也乐于自己看走眼了吧! 赵母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太阳将浮云嗮散,只留下瓦蓝蓝的一片真干净! 很快,喧闹声从远处传来,是抬着赵括的大臣们到了。人群再次分开,一群略显狼狈脏污的锦袍人物出现在赵府门前。 为首的依然是平原君,随后的便是几个稍显壮实的大臣和他们抬着的软塌,而软塌之上赵括正仰着头看着眼前的府邸和老母亲,再后面,则是一群的衣袍都些脏乱的大臣们。 平原君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蔺相如,蔺相如随即微微点头,示意计划开始。平原君这边立即单手止住了就要往府里进的几个没脑子的家伙。 没看到咱在赵府门前布下的大动作吗?今日大殿之上的屈辱,宫前广场上的无奈,吾就要替赵括在此处一一讨回! 将自己因为奔波而有些散乱的衣服稍作整理,又将自己的头冠稍稍摆正,平原君随即双手抱拳,对着赵府老夫人,一揖到底。 而后大声说道:“在下平原君赵胜,受上卿蔺相如、将军廉颇所托,携众文臣武将,送长平主将、抗秦英雄,赵马服君,括,归府!” 嗯,会来事儿!怪不得是战国四公子哈! 一句话向民众说名了赵括的功绩——抗秦有功; 同时又向赵括和赵府中人摆明了主要人物的立场——蔺相如、廉颇和自己都是站赵括这一边的。被打之事实在是自己等人都无能为力; 接着又把众文臣武将归拢到一起,一起来送赵括回家,给足了赵括和赵府面子! 无声打脸,最为致命...... 第307章 三拜赵括谢功勋 这边你刚刚罚了赵括,那边我就带着几乎赵国所有的大臣百姓,送赵括归府,孰对孰错,已然不言而喻。 这,就是来自平原君的反击,隐秘而直接。偏偏远在王宫之中的赵王对此还无可奈何,甚至即便赵王身在现场,也无力阻止什么,更无法反驳哪怕一字。 “长平主将、抗秦英雄”,短短八字,岂有一字之误哉? 若是有人不服,平原君很是愿意与他在邯郸百姓面前辩一辩道理,明一明是非。 身后的众大臣,显然都不会是那个不服之人。甚至个个都是人精中人精,当即领会了平原君的意图,心中也是快意不已。当即也学着平原君的模样,理其衣物,正其冠冕,齐声而道:“送,长平主将、抗秦英雄,赵马服君,括,归府!” 说着,上百文武大臣,齐齐对着赵括和赵老夫人的方向便是深深一躬。 这一幕,宛若石破天惊!百官朝拜,那是王上才享有的尊荣,如今却是对着赵括行礼,当然,你自可以解释为只是对英雄的敬意,不过是临时起意之为,但谁又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人的谋算,而这一场景落在了邯郸百姓的眼中,又何尝不是一个预兆呢? 只是赵母显然没有想那么多。面对众文武的齐齐见礼,赵母依旧落落大方,莲步稍稍上前,略一躬身说道:“老身代赵府上下、代我儿赵括谢过诸位!” 意思也很明确:大家的好意我们赵府都已经接收到了,明白你们也不容易,能护持赵括到如此已经不容易了,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以后都是我赵府的朋友。 众人自然连称不敢。 做过场面,赵母随即看向了趴在软塌之上的赵括,快步走过,缓缓掀开盖在赵括后背上的薄布,一片血污瞬间出现在赵母的眼前。 原本来淡定从容的赵母,只是稍稍看了一眼,便瞬间红了眼。虽然经过一路的处理,赵括的后背已经没有刚刚抬下来时那般的可怖,可廷杖所留下的纵横交错的痕迹,与来不及处理的碎肉,加上金疮药作用下的血痂,一切显得那么的凄惨而可怖。 赵母以袖捂面,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母亲。”赵括有些急了,赵母年事已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当即便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孩儿这不是没事吗?就伤了点皮毛而已。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不得不说,赵括安慰人的手法一点也不高明。这哪里是劝慰母亲,分明是往母亲的伤口上撒盐啊!如此重伤还只是小风小浪,那大风大浪该是怎样的惊心动魄?赵老夫人简直已经不敢再去想象。 好在一旁的蔺相如也及时出言劝解:“老嫂子,都过去了!大家都在等着您呢!” 赵老夫人恍然惊醒,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为了儿子也好,她必须坚强。随即压下心中的悲戚,为赵括盖上薄纱,哽咽着的声音之中,又略带着些自豪之情,缓缓说道:“赵府上下,恭迎我儿,马服君赵括,得胜回府!” 早已准备好的家老立即出现在赵老夫人的身侧,扯着嗓子就对着众人大声地喊道“一拜,拜谢马服君长平一战,杀秦军三十万,为我等报经年世仇!” 话音落下,便与身后众仆人一齐向赵括扑拜在地!而一旁不少的路人也跟着向赵括方面一拜到底。 “二拜,拜谢马服君胜秦军于上党,使我邯郸臣民免受战祸之苦,免遭屠戮之危!”言罢,众仆从又是一拜,更多的路人随着拜下。 “三拜,拜谢马服君取秦两郡之地,扩我大赵沃土千里,增我大赵民众数十万,而扬我大赵之国威于四方!”接着又是一拜! 三拜之下,除却老夫人、蔺相如和平原君赵胜几个作为赵括的长辈之外,偌大的街道之上,已无直腰之人!哦,还有几个,正是那抬软塌的几人,如今却正与有荣焉地将背挺得笔直。 赵王不给你的荣耀,母亲帮你找回来!老夫人看着满街的拜谢,心中自豪地想道。 “礼毕!迎君上回府!”家老大声喊道!。 一旁几个小厮将早已准备好的竹子放到火盆之中,很快竹子在火盆中爆裂开来,噼啪作响,没错,这就是最初的爆竹! 爆竹声声之中,府外道路之上的邯郸百姓又是一拜,随即高呼着:“恭送上将军回府!” 当即,几员小厮飞奔而出小心地接过大臣手中的软塌,而赵母也在几名侍女的搀扶下来到了软塌一旁! 眼见着薄纱之下赵括血肉模糊的后背,老夫人饶是已经看过了一遍,心中已经有所准备,如今再看却依然是心疼不已,走神之际身下好悬就是一个趔趄,好悬没有昏死过去,颤抖的声音轻轻说道:“我儿受苦了!我儿……” “慢些,慢些,小心些……”老夫人随即小声地嘱咐着正在交接的几个小厮。 在劈啪作响的爆竹声中,赵括被几个小厮缓缓从中门抬进了府中。 终于,这千钧重担交给了赵府中人,老夫人对着抬着软塌的几人微微躬身,说道:“赵府上下深谢诸位了!” 还在揉着肩膀、沉浸在痛并快乐中的几人见状,哪里敢受老夫人之礼,当即深深一躬,忙道:“能为马服君抬榻,此吾等万分之荣幸也!” “今日诸事繁忙,老身一人也不便待客,待来日我儿伤愈之后,必摆酒请宴,谢过诸位援手之谊!”赵母对着众人又是一揖。 蔺相如自是带着众人又是一番回礼,随后又帮着赵母打发走了众人。眼见着热闹的街道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平原君也趁着这个机会,走到了赵老夫人的身边,小声地跟赵母说道:“嫂夫人不必过于忧伤。我已嘱咐了行刑之人,只可伤之皮肉,不可劳其筋骨!” “您看着很严重,实际伤都在表面,内里骨头内脏断然没有一点问题。只需敷上上好的金疮药,不出二十日,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平原君继续小声地说道。 “当真!”老夫人有些意外地问道。 第308章 处置伤口话斗争 “如此,深谢平原君了!”老夫人当即便对着平原君一礼。 “不敢不敢!”平原君也不敢接老夫人这一礼,当即道:“吾与马服君本就是故交,岂能坐视。只是,嗨......” 说着平原君又是深深一叹,对于赵王,平原君实在也不知该如何评说。随即微微躬身,道:“如此,老嫂子,本君这也先告辞了!若有任何事,只管差人到我府上言语一声,无不全力以赴的!” “多谢平原君了!”赵老夫人也知道如今府上不便多留,当即又是一礼,目送着平原君与蔺上卿等人一道离开。 …… 宾客散,中门闭。老太太在侍女的搀扶下,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赵括身旁。 此时的赵括已经被转移道狐皮铺设的床榻之上,赵母从侍女手中接过竹镊,小心翼翼地为赵括挑着后背之上的碎肉。 因为金疮药和自身血小板的作用,糜烂的后背已经止住了血,同时也将不少的碎肉封锁在了伤口之中,若是不将其细细挑出,阻碍了新肉的生长是小事,更麻烦的是一旦碎肉腐败,极有可能造成伤口化脓,这在缺医少药的古代几乎是致命的。 而要将那细小的碎肉一一剔除,那就必须将那已经止血的伤口重新挑开,其中痛楚不言可知矣。也因此,这活儿不仅要细心,更要小心翼翼。赵母显然是不放心他人来做的。只是,时时看着儿子那满身的伤痕,对于赵老太太而言,何尝不是一场煎熬。 但赵母没有丝毫的犹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小心翼翼地为赵括挑着后背的碎肉,只要能给自己的儿子较少哪怕一点点伤痛,自己的一些些悲伤又算得了什么。甚至赵母连哭泣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自己的哭声惊动了本就受伤着的赵括,让他凭空又增担心。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大约说的便是如此。 只是,赵括又岂不知赵母的难过与悲伤?尽管赵母已经极力在掩饰了。 这可为难死了赵括了,不仅要忍着挑拣碎肉带来的剧痛不出声,好不让身后为自己挑拣的母亲难过,还要装作不知道母亲的悲伤,甚至连回头不敢,就怕看到母亲一脸的泪水。 就这样,赵括静静地躺着,赵母在后头慢慢而小心地挑着,整个时间都仿佛已经停滞,只有窗外的秋蝉偶尔的几句叫声,提示着岁月的流逝。 “知了......” 随着秋蝉的突然一声鸣叫,赵母手中的竹镊也微微一抖,连带着趴在下头的赵括肩头便是一抖。 “弄疼你了吧。”赵母焦急地问道,一边问还一边小心地朝着竹镊处轻轻吹着风。一如小时候,母亲为跌倒的赵括吹拂受伤的膝盖。 “没,没事。”赵括立即说道。 听着母亲焦急的声音,赵括知道,得找个话题,不能再让母亲沉浸在悲伤之中。当即,赵括便微微偏过头,对赵母说道:“母亲,你是不知道,儿子如今在军中,可是威风了!就连廉颇将军都对儿子唯命是从呢。那天......” 赵括笑着将自己在军中的作为添油加醋地跟母亲说了起来——那日里,他挥斥方遒,数十万大军听命而行;那一日,他纵横捭阖,直将那不可一世的武安君逼入角落之中;那些时日,他手起刀落,砍杀秦军如同砍瓜切菜...... 就像是一个刚刚拿了满分的孩子,在向他的母亲炫耀着他的写着鲜红一百的试卷,期待着来自母亲的夸奖。 赵母也渐渐被赵括的话语所吸引,仿佛也置身在那军营之中,一脸崇拜地看着高台之上的赵括,指挥若定将百万大军执之股掌之间! “好好好,我儿最是英武了。”赵母笑着说道。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的,当然,看着趴在床上的中,赵母心中虽是自豪,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那是自然。”终于得到母亲认可的赵括心中却是美滋滋的,对于赵括而言,来自亲人的肯定或许比来自敌人的畏服更加重要,也更令他高兴。 母子之间,一唱一和之间,心也贴的更近了。 随着赵括勾起的话题,时间也在其中不声不响地流逝,赵母也总算是将那些碎肉给挑了干净,随即伸手接过侍女手中的金疮药。那是平原君临走之前,特意留下的,想必比之一般的金疮药还要好上不少。 “我儿。”赵母一边往赵括的伤口之上小心地撒着金疮药,一边缓缓问道:“我儿真的要去代北吗?不若吾等与王上请辞吧,回乡里去,即便是粗茶淡饭,也总好过......” 赵母没有继续说下去,而赵括当然明白赵母的意思。只可惜,尽管赵母也算是有所见识,却依旧将这件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在普通的赵国百姓的眼中,此事赵括根本没有任何的错,不过是为确保大战之胜做了一些令寨外王上不喜的举动,才有的被罚之果,这是赵王泄愤之举,更是亲小人远贤臣的昏庸之举; 而赵母却知道,赵王此举可不是什么泄愤,即便有一些因素,也绝不是主要原因。在赵母看来,赵王此军,更多的是在警告,对于功高盖主的赵括的警告,也是对已经誉满天下的赵括的打压。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判断,赵母才有劝赵括隐退的想法。在赵母看来,只要赵括彻底地放弃了兵权,做一个普通的朝臣,甚至只是贵族,赵王就应该能够放心,自己和儿子赵括也就能够继续安稳地生活下去,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在赵括眼中。这已经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了! 缴枪,只能让自己陷入绝望之中。“枪杠子里出政权”的话语,赵括可是在熟悉不过了。而如今的赵括,几乎有着如同“长林王”一般的号召力,更是如同那“禹王”一般,在赵王心中,那是“只要想反,就能反”的存在。 赵王绝不会放心自己归隐,当然自己也绝不甘心归隐。 归隐,不会是安稳的归路,只会是通往黄泉的绝路。 这,就是斗争! 第309章 赵府外四方云动 赵括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要怎样回答。 和盘托出,势必要将母亲卷入这场斗争之中,虽然即便不曾卷入,赵母也势必要跟自己同进退共荣辱,可一旦卷入其中,实时事事,就会变得异常小心而敏感,多思多虑,对于赵母这般年纪而言,实在有些残忍。 可若是不说,却又不知道要如何拒绝赵母的提议。 其实,赵括的没有回答,已经是回答了。所谓知子莫如母,或许赵母并不知道赵括想要王天下的具体打算,但赵母知道赵括并不愿意退隐。 “儿子长大了。”赵母在心中默默地想着。就像她无力阻止赵括前往长平一般,如今也无法阻止赵括继续陷入在朝堂之争中。 “答应母亲,凡是要以保重自己为要!”赵老夫人终究还是向他的儿子妥协了,甚至没有让赵括说出拒绝之语。 “母亲放心。”赵括的心再度被母爱所包裹,随即认真地说道:“过了这一关,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转过头赵括笑着看向母亲,缓缓说道:“母亲,您的福气在后头呢。” 赵老夫人见状也是笑了,喃喃道:“我才不要什么福气呢,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哦,对了,还要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就知足了。” 赵括闻言,愣在了当场,穿越两千多年,居然还是没能躲过“催婚、催生”的魔咒!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这该死的传承啊...... 还能怎么办呢?继续老套路——装憨傻笑呗,还能咋办? 只是赵老夫人却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当即便顺着话题继续追问道:“可有心仪的姑娘?跟为娘说,为娘打发媒婆去......” 赵括很是无语地转过了头,可赵老夫人却是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口子,自顾自地喃喃自语着:“中大夫家中好似有个姑娘,据说模样十分端正......” “母亲孩儿还小。”这个话,赵括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毕竟以他的年纪,即便是在现代也算是大龄单身狗了,更何况在这个十几岁就娶妻生子的战国年代。这话一说出口,赵母能喷赵括一脸的口水你信不。 当然了,赵括的单身倒也怪不得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娶妻,可惜......(历史上赵括应该没有子嗣,否则不可能只字不提,是否娶妻好像没有说明,但按照本文设定的年龄,二十五六的年纪在战国显然是已经婚配了的。至于为啥,突然搞出个相亲活动,你猜......) 就这样,母子二人在居室里闲话着家常,一派的和谐与温馨。却不知,赵府外头,整个邯郸城,乃是赵国、甚至于六国都因为赵括而暗流涌动。 无他,赵括被赵王处以廷杖之刑的消息不胫而走,不仅在邯郸城中惹得风云骤起,更是经由在邯郸城的各国的使者、密探传向各国的都城。 一时间各方云动,赵括所在的赵府再次成了众矢之的。如同闻到了腥味的苍蝇一般,各国的密探蜂拥着涌向了赵府,试图打探赵括被行刑之后的伤情,以及,对待赵国、赵王的态度。 显然,各国的使者也好、密探也罢,都认为赵王自毁栋梁的举动,很是一个不错的契机,将赵括拐带回自己国家的契机! 那可是赵括啊!把秦国五十万大军斩于马下,更将秦国武安君逼死当场的赵括啊!强国得之,则可纵横寰宇,所向披靡;弱国得之,亦可守土安民,令他国不敢觊觎。赵国不尊而重之,可谓天予而不取,必受其咎也。 当然,各国的使臣可没有想要提醒赵国的意思,而是一股脑儿地就开始了挖角的行动,甚至来不及等候自己王上的指令,也几乎不管赵括是否有离开赵国的意图。 总之一句话,有条件要谈,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谈! 而其中最卖力,也是行动最为快速的,当属秦国的使者。没错,正是刚刚在赵括手中大输溃败的秦国。 原因很简单,只有吃过亏了,才真正知道赵括到底有多强! 或许久在赵国邯郸的秦国密探与使者,对上党之战的精彩并不算太了解,但这并不重要。因为老秦人对于自家的武安君白起那是在清楚不过了!带着自家大军从北打到南,再从南达到北,身经百战,攻城掠地,斩敌那是以百万计的。那是怎样的一个狠角色啊! 可偏偏这样的一个狠角色,居然失手在了赵括的手中,赵括的能力该有多强?若是能以赵括为将,反攻赵国!那场景太美妙,简直不敢想象! 就这样的强人,要么你就干脆一刀杀了,省得功高盖主,也省得他国惦记,赵王偏偏又畏惧赵括再军中的威信,不敢直接下手;要么就当成神仙一般供奉起来,日日嘘寒问暖,时时加以赏赐,以彻底笼络其心,可赵王依旧做不到。 不仅做不到,还夺了赵括的封邑,加之以廷杖的刑罚,这不是把人才往秦国怀里推吗! 跟随范睢一道入城的副使仍旧留在邯郸,因此也很快便得到消息,没有丝毫的犹豫,副使便立即部署行动:一边将情况写出书简,派人快马汇报秦王,一边将同范睢一起拿来的礼物打包搬上马车,直接就杀上了赵府。 他相信,只要他能够将赵括拿下,不说将这副字去掉,就算是相国之位,也并非遥不可期! 而为了更好地敲开赵府的大门,副使还特意向报信的黑冰台所属要了满满一罐子的金疮药,据说小小一罐,价比黄金,更是有着见血立止的奇效果,而整个邯郸城,也就这么区区一小罐子了。 看了看满满一车的礼物,以及手中捧着的价比黄金的金疮药,秦使自信十足,不由得在脑海中脑补这赵括在自己的运作之下,跟随着自己回到了秦国,而自己也因此被加官进爵,成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大人! 正想着呢,马车的一个颠簸将副使从梦中惊醒。 “大人,赵府到了。”一个声音隔着帘子小声地说道。 第310章 诸使上门请赵括 “知道了。”副使撩开门帘,又将怀中的金疮药紧了紧,不由得想道:“赵括啊赵括,今天咱要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来了就是大秦人!” 只是,一下马车,秦国的副使就知道——糟了。 他的速度很快,其他国家的速度却也不慢啊! 几乎就在副使下马车的同时,远处便又有马车驶来,驻足一看,不是魏国使者的马车更是何人?被赵括坑得最惨的两个国家,却是最先找上了赵括的门。 当然,这也能理解。魏国虽然吃了大亏,也正是因为如此,魏国也才知道长平战场的凶险,以及赵括将军的能力。 同为三晋之一,在魏人的眼中,魏军的战力或许比之赵军要略逊一筹,但也绝不存在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可偏偏自家的十余万大军,被秦国的残部给打成了废物,而秦军的残部,却又被赵括所率领的赵军给包了饺子。 两下一比较,在魏人的眼中,赵括之能恐怕比之十万秦军还要大!如此着急忙慌地找来,也就不难理解了。 而秦国副使见此情况却顿觉不妙,无他,若他是赵括,在秦与魏国之间,恐怕会选择魏国的几率还更大一些。 很简单的道理,魏国本身就是赵国的同盟,上党一战,还是被赵括和赵国坑了的那个,但毕竟两国没有撕破脸,而魏王也没有在明面上因为这个事情怨怼或者敲诈过赵国,因此两国仍旧处于睦邻友好的关系之中。 大败之后的魏国,几乎没有能力再与赵国分庭抗礼,即便赵括前往,也不过堪堪自保而已,甚至还要甘附赵国的尾骥,这也就导致若是赵括愿意前往魏国,赵王根本不用考虑会被反攻倒算的问题,也因此,大概率不会阻止,甚至还乐得赵括从此消失。两国还算是“友好”的关系,也令赵括的离开谈判存在可能。 仅仅这一点,或许还有解决的办法,至不济秦国还能派出锐士,协助赵括离开邯郸。可从赵括的角度来看,去魏国,也远比去秦国来得好,不说乡土之类的,至少心理的负担要小上很多——被坑和被杀,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而一旦赵括去了魏国,恐怕还不如将赵括留在赵国呢!毕竟经过长平一战,又有了廷杖的插曲,赵王会不会再用赵括,赵括还愿不愿意为赵王效力,都是未知之数。 可若是赵括去了魏国,魏王花了大价钱将赵括挖去,势必要让赵括挣回来,付之重权那自不必说。而魏国周边可以挣地盘的,赵国自然不可能,韩之国又太小,楚国又多蛮荒,食之无味,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是秦国最为合适,甚至连借口都不用想——复之故都的名号,到哪里都是师出有名的。(河东安邑,魏国曾经的国都) 我秦国能挡住赵括的锋芒吗?秦国副使有些不敢确定,但他所能明确的是:只要拿下赵括,一切都不是问题。怎么拿下?无非动之以利,晓之以义罢了!一个计划已经在秦国副使的脑海中慢慢酝酿了开来。 正在秦国副使踌躇满志之际,魏国使者的马车也赶到了赵府门前,而两国使者也很快在赵府门前碰面了。 秦国副使看着两手空空的魏国使者,心中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心想到:“就这?还想跟我大秦抢人?亲啊,我们是来抢人的啊!有两手空空就上门抢人的吗?就用嘴皮子抢吗?一点诚意都没有,怪不得魏国人才都往咱大秦跑!” 秦国副使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真的需要如此大费周折,就因为眼前之人?就凭他,也配?但很快,这个疑虑酒杯副使无情压下,眼前的魏国使者配不配不重要,门内的赵括将军值得这个价才是关键! 魏国使者见到秦国使者以及他身后不断从马车上取下的物件,心里也是有点懵,这么狠的吗?第一次上门就带如此满满一车的礼物,还都是难得的金玉物器,各个都是价值连城啊!还有那手捧着罐状的玉器,通体碧色,能以如此美玉作为乘装器皿,其中的东西该有多金贵? “这是下血本了啊,秦使这是不打算过了吗今年!”魏国的使者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着,回头看看自己,两手倒也不算空空,但一篓子的水果,显然有些见不得人。嗯,要不还是回去吧!真的好羞耻、好丢人! 终究魏使还是没有离开,强自镇定,也不理会秦国的使者,径直就站在赵府门外,任由手下之人前去敲门。不管怎样,怎样也不能让秦使单独见赵括啊!要是赵括被秦使给忽悠走了,以赵括的指挥再加上秦军的战力,还有我魏国的活路吗?魏使光是想想心里都有点发抖。 两国使者的到来,显然再度将赵府的宁静与温馨打破。 接过了两国使者拜帖的家老不敢怠慢,赶忙就捧着两封拜帖往主君赵括的卧房而去。 拿到拜帖的赵括显然也有些懵圈,显然,思虑一贯周全的他,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他自己,赵括很是小瞧了自己在诸国之间的赫赫声名。 如今的赵括可不是一声马服子可以概括的,就连赵奢马服君之名,也不如赵括二字来的响亮,尤其是在赵国之外。甚至哪天,赵奢变成了赵上将军括之父,也毫不意外。 赵括算到了所有的人的反应,赵王的,群臣的,百姓的,甚至远在上党的廉颇、田单、赵韦、许历等等,赵括都一一预料到,更是有信件托付,以安其心。 可万万没想到,国内的葫芦是被赵括按下去了,外国的瓢却起来了。看这情况,秦、魏两国恐怕只是个开始,紧接着,齐、楚、燕三国的使者怕是已经在路上了,甚至恐怕连只剩一小片地盘的韩之国,甚至是已经日薄西山的周国(朝)也会给自己抛出橄榄枝。 走是不可能走的。这点赵括倒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但问题是,诸国对自己的这种态度会否影响到赵王的判断?或者说直白一点,若是赵王因此对自己起了杀心......那就真的万事皆休了。 第311章 拒之门外明心志 以赵王的心性,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 因为诸国的反应会告诉赵王,他对于赵括的处理失之草率了。可上位者对于自己的错误,往往并不会认错,而是会采取更加残酷的手段,彻底地解决错误的来源。 既然留不住赵括,索性就杀了算了,总好过让赵括登上其他门第反过来攻赵吧!既然已经错了,不妨就一错到底,即便口诛笔伐,青史悠悠,也总好过亡国之危。 赵括自问,若自己是赵王,出现这样的情况也会果断下定决心,在赵括尚未离境之前,便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 当然,赵括也很清楚,想要杀自己却也并不是那么的简单。 明杀,不仅是师出无名,更会遭到朝野内外的极力反对,最终,甚至到最后会连个执行之人都找不到,而即便派出,也势必导致朝堂上的一场大风波,乃至彻底的决裂。 暗杀,且不说赵括自己的武艺不差,身边也有亲卫扈从,能否成功且两说,即便是成功了,从此赵国的朝臣们也将处于惶恐之中。 因此,不论如何,赵王即便是想要干掉自己,也必须付出绝大的代价。也基于此,只要赵王不傻,就绝不会轻易下手,不到最后一刻,万不得已之下,即便是赵王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如今,赵括要做的,就是将事情从“万不得已”中解救出来。必须明确地、强势地向赵王、向所有的赵国臣民们表达出自己的立场。当然为了以防万一,自己身边的力量也需要加强,亲卫的人数 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的赵括,随即将两封拜帖递还给了家老,说道:“回了二人,就说:君上抱恙,不便见客,赵府立即闭门谢客!礼品等物也一概不收,吩咐下去,若有里通外人者,莫怪本君无情” “是。”家老立即领命道。 一旁的赵母看着儿子果断的处置,心中也是欣喜。身为马服君之妻,赵括之母,怎会不知在如今的情形下,府外二人携重礼而来所为何意。 但赵母却对此一言不发,全权由赵括决定。当然,若是赵括为保性命也好,欲建功业也罢,想要投奔他国,身为母亲,赵母自然也不会阻止;但终究身为赵人,赵母自然更希望赵括能够留在赵国,保卫赵国。 好在,赵括最终的选择没有令赵母失望。 于是,傻傻站在赵府门前的秦、魏两国的使者,最终谁也没进得赵府的门,甚至连礼物都没能留下。 二人虽有些意外,毕竟作为一国使者,被如此干脆的拒之门外,却还是少见。但二人却也不算气馁,一则今日却是仓促,赵括刚刚受刑,闭门谢客也是正常,更何况,请人出山,哪有那么简单。 随即二人也不多做停留,抱拳作揖便匆匆而去。沿路所想皆是下次要如何方能入的赵府之中。 很快的,秦、魏两国的使者登门看望赵括被拒的消息便不胫而走,甚至就在二人离开之后,赵府的门口也明晃晃地挂上了“谢客”的门牌,只是这一切不仅没有挡住各国使者探望的步伐,更激发了他们的热情! 一个二个的提溜着上好的金疮药就往赵府奔跑,生怕落了后头,甚至不求能见到赵括,只求门房能留下他们带来的金疮药,为他们给上将军赵括递一递拜帖。 可惜收到严令的家老、门房,哪里还敢为他们做事,别说拜帖了,能开个小门出来应付一番便已经算是全了礼数了。 如此一来,最先抵达的秦、魏两国使者,竟是唯二让赵括看到国拜帖的。倒也不枉这两位使者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一番折腾。 只是,即便见不到赵括,也送不上拜帖,各个国家的使者也都没有放弃,纷纷派出小厮守在赵府门前,为的就是能在赵府开门的一瞬间得到消息。无他,赵括实在是太唯一,也太重要了。 而在诸国之中,秦国使者依然是最狠的那个——竟然直接安排三个小组共计十数名的小厮,三班倒轮流守候在赵府前。 手下有人劝秦使说道:三班倒,没必要啊!赵府又不可能在晚上开府迎客。早上天亮去个人守着就好啊! 秦使丝毫不以为意,只是默默地告诫着手下道:“这是一种态度!秦国的态度,一种求贤若渴的态度!一种志在必得的态度!懂吗!三班倒意在告诉赵括将军:无论何时我大秦都张开双臂欢迎赵将军这样的大才!某也愿意在任何时候前往赵府商议!更是在告诉天下人:只要你有才,秦国就是你最好施展才华的地方!” 众手下皆叹服! 而直到此时,我们的赵王同志才发现:自己好像犯了个错误! 赵王在宫殿之中,不知摔碎了多少个器皿,以发泄心中的愤怒与郁闷。赵括这个香饽饽,算是被别人家给盯上了! 秦人,怎么能?怎么敢的! 赵括可是刚刚杀了你们几十万大军的啊!就不需要考虑考虑国内同志们的想法吗?武安君白起,不是说好的秦国战神吗?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吗?不是说在函谷关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迎棺仪式吗,还是秦王亲抬,百官跪迎?这么快就人走茶凉了? 谁能告诉我,到底是这世界变化快还是自己不明白? 赵王是真的又急又气!之所以敢廷杖赵括,就是吃准了赵括是赵国人,这才想要趁早给赵括立下规矩,可没想到秦国也好,魏国也罢,甚至其余诸国,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啊! 如今要怎么办? 立下大功,救赵国于危难之中却被自己给廷杖了,即便再爱母国,心里会没有一点点的不舒服?秦国那一车一车的价值连城的礼物,会一点都不心动?秦使十几人的盯防,会没有一丝丝的心动? 无疑,诸国使者的行动,不仅令赵王有些破防,甚至对于赵括的信任又下降了几分。即便赵括连门都没有让秦、魏的使者进。 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再想要破除,除非付出十倍、百倍乃至千倍的气力才行。 显然,赵王并没有这样的毅力,而赵括也不需要赵王所谓的信任。 第312章 慌乱中再出昏招 面对如今的情形,赵王是真的有些麻爪了。 这赵括要是一怒之下真的跟着去了秦国,别说刚刚得到的两郡之地了,恐怕连带着邯郸城都要岌岌可危。以赵括如今在军中的威望,有多少士兵愿意对抗赵括,又有哪个将军敢于率军硬杠赵括?就算廉颇爱国之心打发带着大军去跟赵括去杠,能杠得赢吗? 答案已经在上党写得清清楚楚了。廉颇对上秦国的王龁都处于下风,而赵括却是能将秦国的白起给逼死的人...... 赵王几乎不用想也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 要不,一不做二不休,斩了吧! 好像不太行,别人还没走,这要是直接就斩了,无端擅杀刚立军功的大将,估计朝中的大臣不逼着自己退位,那刚刚得到的两郡之地也得反了! 要是等走了之后去追击?以秦之狡诈、赵括之天才,一旦确定了要走,自己还能追的上? 杀,乱国之象;不杀?更有亡国之危。那么赵括有没有可能留下来呢?除非,赵王知道,这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只要自己能够稍稍认个错!想必赵括还是不愿意离开这个生他养他的故国的。 要不,自己认个错,恢复了他的封邑? 面对亡国的威胁,赵王显然是准备妥协的,可是转念一想,封邑可以还回去,廷杖呢?难道要给自己也来二十廷杖,才能消减赵括心中的怨气?凭什么?自己可是王啊! 怎么可能给臣子认错?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作为王,可以做错,可以纠错、改错。 但,绝不可能认错! 心中烦闷的赵王不住地在宫殿内来回地走动着,而赵括也彻底成了一个刺猬一般的存在,挨不得碰不得。烦躁不已的赵王,现在只想赵括离的远远的,甚至有些后悔干嘛要押解赵括归来,让他永驻边境不好吗?! 电光火石之间,“永驻边境”四个大字在赵王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已经失去信任的赵括回上党显然是不妥了,毕竟割据一方也不是什么好事。可赵国的边境可不仅仅上党、河内啊!而且赵括还自请驻守...... 既然深情留不住,又不愿赵括投向了他国,还要防着赵括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还有比让赵括驻守北疆更好的选择吗? 代北之地虽然也屯驻着兵马,但一来战事频繁,几乎每年秋末,胡人都会南下,足够令赵括应接不暇。而极度贫瘠的土地也决定了代北之军依赖邯郸供给的无解之策,只要能掌握住粮草供给,就不怕赵括割据一方。 代北,几乎是赵括最好的天地囚笼!只要赵括能够抵达代北,进入了军营之中,他国之人再想做些什么,也是不可能的了。想到了此处,赵王的心中大定。 “传王命。”赵王唤来宦者令下令道:“代北危急,胡人随时可能南下,命赵括尽快启程速往代北接掌代地军事,务必挡住胡人南下之势!” “我王,这......诺!”宦者令很想说些什么,却见赵王一个狠厉的眼神立即袭来,当即将所有的话语咽下,再不敢多言一句。 赵王当然知道宦者令想说什么,无非是如今还是初秋,按照以往的惯例,胡人至少还有一月方有南下的举动,而现在也根本没有接到胡人有南下意图的汇报;又或者是,赵括刚刚才接受廷杖,伤都没有好利索...... 对于这些,赵王岂能不知。可赵王还能等吗?再等下去,恐怕赵括去的就不是代北,而是他国的国都了。 眼见着宦者令带着王命,匆匆消失在了殿阁之内,赵王的嘴角这才挂上了一丝丝的笑意。 没错,这就是赵王所能想出来的解决办法,令赵括尽快启程去代北,趁着各国的王上还没有接到讯息,他们还不能开出更高的价码之前,将赵括转移,彻底断掉那些人的念想。 不得不说,赵王的办法也确实是有效的,但显然是剑走偏锋,尤其是在赵括已经将诸国的使者挡住了门外的情况下,多少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了。更别说如今满邯郸城的人都见证了赵括被廷杖打得血肉模糊,此王命一下,舆情该如何鼎沸,众臣该如何的愤怒,不言可知。 为王者,多少的阴诡伎俩都不如一句正大光明。显然,赵王将蔺相如曾经的深夜直谏全都抛诸脑后了。 这边赵王派人匆匆催促赵括的成行,那边满朝的文武,也对诸国使者对赵府的造访保持了高度的重视。任谁都知道那几个使者打的什么主意,可偏偏,大家还就没法阻止别人,人家只说是探望受伤的上将军,你怎么阻止? 没办法,得知消息的邯郸令当即就往朝中重臣那边送着信。 上卿蔺相如虽然几乎不问政事了,但如此重大的事情,还是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他。但蔺相如对此却是微微一笑,根本不尿。他知道,赵括不可能走!因为除了赵国,再没有另一个国家,能够实现他的报复。 只是蔺相如不急,其他人却是不淡定了。尤其作为已故的马服君赵奢的好友,也是如今赵国扛把子的平原君赵胜。刚刚从蔺上卿处讨论归来,甚至还未踏入家门,便收到了秦、魏两国使者前去拜访赵括的讯息。 心中不由得就是暗骂一声,来不及多想,便匆匆复又爬上马车。 “马服君府上!”平原君一边钻入马车之中,一边对车夫吩咐道:“快!” “驾!”车夫也是反应快速,声未出口,鞭已落下,吃痛之下的马儿立即就窜了出去。突然的行进,甚至差点令平原君摔翻在地,只是平原君却丝毫不在意,相较于赵括之事而言,自己的狼狈根本不值一提。 显然,蔺相如并没有把赵括的志向和盘托出给平原君,否则平原君当知,赵括根本不可能离开。就像赵括没有将自己的底牌全部掀开给蔺相如一般,蔺相如也没有将自己所有知道的、以及部署的告知平原君,哪怕蔺相如已经决定让平原君继承自己的政治遗产。 第313章 赵府门前遭恶客 之所以蔺相如未将赵括的志向告诉平原君,其中除了底牌不可轻出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平原君赵胜姓赵,乃是如今赵王的亲叔叔。或许其对赵国的热爱并不输给任何人,但终究他所爱的赵国,要比普通的赵人更加的狭隘一些。 就连蔺相如也不能确定,若是有一日,要在赵王与赵国之间做选择时,平原君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疾驰的马车在邯郸的大街上呼啸而过,车内的平原君也是心急如焚,一旦赵括被说动,不论是哪个国家,都将造成赵国的巨大损失,甚至军队也会因此分崩离析。 一路跟随着赵括的平原君,比朝中任何人都更清楚赵括在军中的地位。一场普通的选锋之赛,只因为赵括想要扩充亲兵之语,几个百将、曲长的人物都不惜放弃身份前去搏杀。而自己带走赵括时,数万大军遥相拜别的场景更是历历在目。 还有,赵括在上党郡百姓心中的地位也是无与伦比,甚至赵禹这个朝廷派遣的上党郡郡守,来到上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自己的郡治,而是到界牌岭中等候着赵括,而这一等就是数日。 若是赵括真的脱离赵国而去...... 不会的,平原君努力压制着心中的忐忑,可那种心悸的感觉确实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难道赵括已经答应了? “吁......” “君上,马服君府上到了。” 正想着呢,车帘外,车夫的声音打断了平原君的臆想,怀着忐忑的心情,平原君钻出了马车,抬头向赵府看去,却只见略显斑驳的大门之上端端正正地挂着“闭门谢客”的木牌。 “怎么回事。”平原君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却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如此好的机会,即便不欲往他国而去,也自可见一见他国的使臣,迫一迫赵王,顺便也是为自己出一口气。至少若他是赵括,定会如此施为。 一旁匆匆赶到的侍从听到平原君的问话,赶忙前去路人处打听。很快,侍从便从往来的路人和街边的小贩身上打探了出了事情的全貌。 只是打听回来的消息却更是令平原君震惊不已——秦、魏两国的使者带着整整一马车的礼物前来马服君府上,又在门前傻傻站了许久,却连上将军的面都没见到,确切地说是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而在两位使臣悻悻而归之后,马服君府上便高高地挂出了“闭门谢客”的木牌。 “上将军,真国士也!”平原君心中慨然长叹,想想自己,再看看赵括,平原君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什么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便是自己吧。 对着赵府门口那块“闭门谢客”的木牌,平原君深深地便是一礼。 随即,平原君撩起衣袍就要重新登上马车,回家去。可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再度将平原君的动作打断。 一袭锦绣衣装之人,赫然出现在了赵府的门前,看起装扮,当是王宫侍卫才对。定睛看去,那翻身下马的不正是赵王身边的宦者令吗?因为平原君的马车停得不算太近的缘故,宦者令倒是没有注意到平原君的存在。 “我王见他国使者前来求见马服君,幡然醒悟了耶?”平原君的心中是有些兴奋的,他相信,只要不是痴傻之人,哪会猜不到各国使者的想法,若是能以此为契机,令赵王醒悟,不论是迫于压力还是真的醒悟,只要能尽弃前嫌,优待赵括等功臣,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只是,平原君的一番畅想终究抵不住现实的残酷。 “砰砰砰......”一阵凶狠的砸门声,险些让还未登上马车的平原君给栽下去。 没错,不是敲门,而是砸门!只有恶客上门,才会砸门的啊!显然,赵王派出的这堆使者,来者不善,至少不会是想要“尽弃前嫌”来的。 平原君都快疯了,赵王你还想要干什么?!要把赵括推给秦国去吗?抬起的腿随即放下,转过身就要往赵府而去。 正此时,赵府的侧门吱呀呀地打开,门房从中探出了半个身子,双手抱拳说道:“实在抱歉,主君受伤,无法接待各位贵客,还请诸位......” 门房的话语尚未说完,便被王宫的侍卫给打断了:“吾等奉王命而来,请马服君赵括速速前来接王命。” “是是是......”门房闻言,哪里还敢耽搁,当即应承下,缩回身子便往宅内而去。 赵府本就引人注目,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将周遭的百姓们吸引了过来,宦者令看着渐渐围拢了过来的百姓,眉头微皱,随即大手一挥,侍卫们闻令而动,分出数人,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们挡在了十数步之外。 刚刚抬脚而来的平原君也自然被侍卫封锁在外,王宫底层的侍卫可不认识他就是如今赵王的亲叔叔平原君大人。 就在平原君想要亮明身份,组织这场闹剧之时,赵府的门却忽然间便又被打开了。一身素衣,满脸惨白的赵括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从门洞之中缓缓而出。 “上将军!”在场的百姓兴奋的喊道。 听着百姓呼喊的赵括,微微抬头,露出一个并不算灿烂的笑脸。 此时赵括的心情是无语的,听着门房的汇报,赵括便知道这伙人想必是来者不善的,可自己明明已经在第一时间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啊,就算是在蠢的人也该知道,此时应该以安抚为主吧?怎么好像来人并不是来安抚自己,反而给人一种兴师问罪的感觉呢? 头一次,赵括对赵王没有了把握。不是因为赵王的段位太高,相反,实在是他的段位实在太低,低到无所顾忌、没有底线,根本不似一个上位者该有的样子,更别说什么制衡,什么领导的艺术了。 这令赵括根本无法以常理揣度他的心思,也自然无法预料赵王的行为。 为了保险起见,赵括当即下令驻守在家中的五十亲兵全员戒备,这也是搀扶赵括出来的不是侍女而是亲兵的缘故。一旦事有不协,保命要紧! 第314章 王命宣读众人怒 百姓的一阵声浪过后,却被王宫的侍卫们生生给压制了下去,面对明晃晃的钢刀,百姓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这边的宦者令也不含糊,当即对着赵括宣告起赵王的王命来。 “王命!”冷冽而尖细的声音随即在赵府门前响起。 赵括随即在亲卫的搀扶下,单膝跪地听候赵王的王命,身后的百姓也随即跪倒。 “王曰:代北危急,胡人随时可能南下,命赵括尽快启程速往代北接掌代地军事,务必挡住胡人南下之势!”宦者令面无表情地复述着赵王的命令。 简单的一段话,看似合情合理,可在场的百姓也不全都是傻的。当即便有人提出了质疑: “今年这是怎的了?比之往年胡人来袭要足足早了一个多月!” “就是!而且代北之军难道不足以抵挡吗?要上将军前往?” “吾家亲戚在代北走商,未闻有胡人南下啊!” ...... 众人议论纷纷,却也不敢断定赵王此王命的用意。只是旁人不知,平原君对此却是再清楚不过了。作为如今朝中的第一人,若是代北有战,他岂会一无所知?可近日来,别说战争的奏报了,就连催问军粮的奏疏也没见到。代北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变得危急了呢? 更何况,时间也不对。如今不过刚刚入秋,胡人应该正在囤积秋草才对,至少还要一月才能准备妥当,也才能发起进攻。若是此时前来,不论胜负,肃杀的冬日都将让没有囤积足够草料的牧民们损失惨重,重到胡人根本承受不起的地步。 当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选项,最后剩下的那个,哪怕再难于接受,它也只能是事实的真相。真相就是:赵王撒谎了,为了让赵括尽快成行,编排出了所谓的胡人提前南下的消息。 平原君在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脑袋轰的一下炸裂了开来,明明还是烈日高照,平原君的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几乎就要晕厥当场。 赵王啊赵王,何其不智也! 军国大事,岂可如此儿戏?!“胡人南下、代北危急”这样的消息也是能随意地编造的吗?还是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宣布开来,一旦这个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开,可就不是让赵括北上那么简单了。 兵力增援、徭役征伐、粮草起运,甚至河内郡、上党郡的军事布置,都需要进行大的调整,可以说整个赵国都要为赵王的一句话大动干戈。 刚刚经历过长平大战的赵国,如何经得起如此的折腾?别的不说,轮休的数万大军要重新召集吧?还在上党郡和河内郡的大军不能动了吧?刚刚开始的秋收要怎么办?民心士气要怎么办? 赵王此举,无异于将好不容易从坑中稍稍探出了身子的赵国,一脚又给狠狠地踹了下去。 当然,你是王!你可以让一切照旧,只要赵括前往代北。如此一来,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赵王你是要上将军赵括去送死,就算是长平之战时,国内几无战兵,你还让赵括带了几万青壮前往上党的,如今再怎么说国内还有十数万的大军,却是一卒不发,让赵括孤身前往,不是让赵括送死是什么? 其二,便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胡人南下、代北危急”,如此军国大事都拿来儿戏,这般作为与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又有何异? 即便这些都算了,赵括那便会怎么想?你让赵括提前前往代北,不就是怕他国使者与赵括接触吗?可如今赵括还带着伤啊,连行动都困难重重,你就这样子逼迫,还要人家带伤赶赴代北之地,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换了谁能接受? 更何况,人家赵括就是怕你误会,在门口高挂“闭门谢客”的牌子,几个使者连门都没让进,赵括都这样了,你还不放心,还要咄咄逼人! 这已经不能用蠢来形容了! 你学学人家秦王啊!长平战败,白起身死,秦王是怎么做的?亲抬其棺,命百官跪迎,更是免去了上党之军所有的罪责,厚加抚恤,这一套组合拳下去,哪个秦兵不是热泪盈眶的,赌咒发誓要血洗耻辱!就这样的秦王,谁不爱啊!能不效死命吗! 换了自家的王上,别说什么亲自抬棺了,不把白起的骨灰给扬了就算是好的了,剩下的十几万大军还想什么抚恤,统统罚去苦役! 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个人啊!如此功勋卓着的大将,就连在他手中吃了大亏的秦、魏两国的使者都一个劲的来巴结、来劝说,摆明了就是戳准了时机要来挖墙脚的,这一通要趁你病、要你命的操作,赵王你看不懂? 看懂了?!那为何眼见人家想挖墙脚,不是想着赶走挖墙脚的人,保护好加固好自家的墙脚,却是想直接把墙脚给毁了! 哎,有时候真的想把咱的王给掐死!换个王算了! 换谁呢?自己?好像不太合适啊,没军权也做不稳当…… 一阵阵的绝望从平原君的心底发出,最终却只能沦为一场长长的叹息。 别说平原君绝望了,单膝跪地的赵括也是懵了的。原以为赵王是恶客上门,可赵括也没有想到赵王会是这样的恶客啊! 既然已经不放心了,那还不赶紧收网,即使不能立即杀了,好歹也收到牢狱之中啊!再慢慢炮制自己的罪状才是啊! 催促自己往代北赴任是怎么回事?更何况还找了这么一个蹩脚而极其容易证伪的借口,真当天下人是瞎的还是傻的? 正当赵括无语之际,面前的宦者令却是面色不虞了,冷冷说道:“马服君,还不接命,又要违抗王命不成?!” 一句话,不仅将赵括惊醒,更是令后方的平原君火冒三丈。 刚想站起身来做些什么,身边却又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上将军这才刚刚受廷杖之刑,行动都为不便,如何能往代北而去?!” “就是,就是!” “我赵国无将了耶?!事事靠着上将军,却是鸟尽弓藏,只见上将军浴血奋战,不见朝廷一丝奖赏也!” 原来不仅平原君被宦者令的话语给激怒了,周遭的邯郸百姓们也是如此。 第315章 义愤填膺再入宫 只见邯郸城的百姓们纷纷义愤填膺,势要为他们的上将军讨要个公道。即便王宫的侍卫亮出明晃晃的宝剑也是一步不退。 平原君看着这场景,心中半是欣喜,半是担忧。欣喜的是赵国的百姓依旧是那么地爱戴赵括,爱着守护这个国家的英雄,只要有他们在,赵国就亡不了;担忧的是,如今的冲突一旦扩大话,对赵括也好,对赵王也罢,甚至是赵国而言都将会是一场灾难。 平原君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了。 当即就要闯过人群,向王宫的卫士表明身份,阻止这场冲突的进行。 可惜,平原君依旧晚了一步。 眼见着身后的冲突就要爆发,赵括恍然惊醒,随即双手抱拳,道:“微臣领命。” 说着,就从宦者令手中接过了王命帛书。 赵括的声音不算太大,但现场还是为之一静,就连宦者令对于赵括突然的果断也是一愣,但也没有多想,当即就将王命帛书递出,转过身就要带着王宫侍卫们回宫交差。 却听得人群之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可!”平原君终于在数次的迟滞之后,爆出了他的声音。 闻言,“噌”的一声,平原君面前的王宫卫士就抽出了手中宝剑,烈日的照耀之下,银色的剑身熠熠闪着光。 平原君哪里会惧怕这等阵仗,当即不退反进,就要硬碰上那并不算锋锐的长剑。而那从未上过战场的王宫卫士竟然因为平原君的威逼往后倒退了两步。 平原君不怕,自有人害怕。平原君的一声大喊,成功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就连宦者令也是一脸恼怒地看了过来——哪个不想活的敢阻拦王命?! 只是宦者令刚刚看到平原君的一瞬间,怒容瞬间变成一脸的笑意,别人不认识平原君,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不说如今平原君在朝堂上的地位,就凭平原君是赵王亲叔叔的身份,就足以令宦者令卑躬屈膝的了。 当即,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到了平原君的面前。一巴掌就扇在了那员王宫卫士的后脑勺上,怒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了,这是平原君大人!” 说着又一脸笑意地看向平原君,双手抱拳作揖道:“平原君,您老怎么来了?!” “哼!”平原君并不回答,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句,随即快步走向了赵括的身边,而那宦者令也丝毫没有怨怒之意,当即便跟在了平原君的侧后方。 双手扶起赵括,平原君小声赔罪道:“吾来晚矣!”说着就要拿过赵括手中的王命帛书。显然,平原君这是准备要将赵王的那道乱命给截留下来。 这一举动,显然是将赵括也给吓到了。 即便是平原君,截留王命也是极大的风险,不说恶了赵王,也至少是个从政的污点。其性质甚至比之赵括的阳奉阴违还要恶劣。世易时移之后,极容易被政治对手当做攻击的矛头对准平原君。 显然,平原君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下了大决心的,甚至可以说是赌上了自己的政治前途。若是赵王加罪,平原君虽然是赵王的叔父,也不免要沉寂很长的一段时间,至少朝中第一人的身份恐怕就保不住了。 平原君知道吗?当然知道,但他还是做了。因为平原君知道,若是由他截留下这封王命,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一旦下达,恐怕赵王与赵括之间,就再难有转圜的余地了。至少,在平原君的视角来看,确实是这样的。 赵括对于平原君这样的做法自然是感动的。但显然,赵王的这封王命对于赵括而言,并没有平原君预想中的愤怒之感。甚至赵括还要谢谢赵王的慷慨,慷慨地将赵国的臣民们再度推向了自己的身边。 赵括一缩手,对着平原君却是淡淡的摇了摇头,随即双手抱拳算是谢过了平原君的好意,眼中的决然却是异常坚定。 嘶哑的声音随即说道:“王命即下,再收回,不妥。还请平原君回禀王上,一旦能骑马而行,本将自当尽快北上。至于他国之使者,本将不会......” 说着,赵括却是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马服君。”平原君一手扶住了赵括的臂膀。 不待平原君开口询问,赵括便接着说道:“还请平原君向王上说明一二,为本将争取几日修养之期。一旦,一旦......” 说着,赵括又是剧烈地咳了起来。 平原君看着一脸惨白,几乎将肺都要咳出来的赵括,眼睛刷的一下就红了,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此真国士无双也!受了如此委屈,想到的却还是王上的威信,还要打消王上的疑虑,甚至连所谓的要求也不过是几日的修养时间。王上啊王上,你做的什么事情啊! 不仅平原君心中悲愤不已,身后越来越多的邯郸百姓们见此情形也是越发地义愤填膺。 “上将军!” “上将军!” 一声声的呼唤再度将平原君的肝肠拉扯开了,心中更是一阵阵的绞痛。 “还不快将君上扶回休息。”红着眼的平原君随即对着一旁赵括的亲兵怒吼道。 同样赤红了双眼的亲兵闻言,立即接过了已经有些站立不稳的赵括,朝着平原君微微一点头,随即架着赵括就往府内而去。 深吸了一口气,平原君如刀锋一般的目光扫过宦者令,冷冷地说道:“回宫去。” 言毕,也不管那愣在原地的宦者令,径直走向了自己马车。 站在马车之上,平原君对着邯郸的百姓便作了个揖,随即朗声道:“诸位放心,本君这就入宫,定为上将军讨个说法。” 随即,平原君钻入马车之中,马车随即启动,直直地就往王宫的方向而去。 一场王命的闹剧就此在赵府门前落下帷幕。只是,它所带来的影响却远远没有结束。百姓的口口相传之下,赵王的王命不胫而走,整个赵国朝堂都为之哗然。 与此同时,赵王的无语的行为无疑又给诸国的使臣以无限的想象空间,新的一波拜访潮流就此展开。 第316章 宫门之前遇蔺卿 所有人都在等着平原君入宫后的结果,当然其中并没与蔺相如和赵括。 深重的危机感深深地萦绕着赵括的心头,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被他人扼住了咽喉的感觉,赵括实在不想再度体会了。回到府中的赵括,不顾背脊与胸前伤口的疼痛,立即伏案坐下,几封帛书也很快写就。 “赵平。”赵括轻轻唤道。 正在门前值岗的赵平立即推门而入,道:“上将军。” 赵平,天牢的牢头,被赵括赐姓了赵。几日间,在赵括的运作之下,已经投入了赵括的门下,作为赵括的家臣。没办法,赵括手中的亲兵们,对战或许可以,但做事情却远不如赵平般妥当。很自然的,赵平已然成了赵括的心腹之一。 “两件事情,其一,这几封帛书,立即安排妥帖之人快马送出,分送上党廉颇将军、赵韦将军和河内田单与许历将军。其上皆有署名。”赵括继续吩咐道。 “是。”赵平立即接过了赵括手中的帛书领命道。 “其二,从吾之亲兵之中选出五十最为精壮有力之人,前往城外庄子,接收赵韦所送物资后,驻守于城外庄内。”赵括继续吩咐道。 “是。”赵平继续答道。 挥一挥手,赵括示意其退下。想必有了那些东西,自己的安全应该有所保障了吧。 只是这邯郸城,实在不宜再待了——今日赵王可以派人前来催促自己成行,明日或许就是带自己下狱之人上门了,赵王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了他无所顾忌的本性,赵括可不想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在一个疯子的手上,即便如今平原君已经入宫。 可是,若是此时走......赵括无奈地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啊! 却说这边的赵括为着未来的代北之行做着最后的准备,那边怒气冲冲的平原君已经杀到了王宫之外。 跳下马车,平原君就要往王宫而去,却见那王宫大门之外,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正坐在软塌之上,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 不是蔺相如蔺上卿更有何人敢在这王宫之外安然坐在软塌之上。 三步并作了两步,平原君便来到了蔺相如的身边,双手抱拳微微一礼,随即蹲下道:“上卿,您怎在此?” “自然是为你而来。”蔺相如也不废话。 “我?”平原君显然有些莫名,他来这王宫可是临时起意,怎的会为自己而来。 蔺相如也不打算让平原君多猜什么,随即解释道:“吾知王上有命,令赵括立即往代北而去,料想你定然气不过,必入宫与赵王理论,故此特来此处找你。” “原来如此。”平原君点点头,随即问道:“上卿可何策略欲教之我焉?” 蔺相如没有直接答话,反而继续问道:“看你匆匆而来,可曾见过马服君?马服君接王命之后可曾说些什么?” 作为赵括的同盟,蔺相如必须先搞清楚赵括的意图,才好对症下药。 平原君闻言,却是一瞬间眼睛就又红了,好在多年的城府没有让他的哽咽发出声音,随即说道:“马服君真国士也!吾当时就在现场,闻听王命的马服君没有丝毫的抗拒之意,更是连一点的怨怼之情也无,当即便表示会尽快启程。” 蔺相如闻言点点头,平原君随即继续说道:“若非马服君身后有伤行动不便,恐怕此时马服君已经踏上了路程了。哎......” “你可知马服君之所托为何乎?”平原君又是轻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央我入宫向王上求情,求得区区几日养伤的时间。我王对待国士,何其薄也......” 话音毕,平原君努力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而那袖笼中的手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握紧。之所以如此愤懑,只因平原君深爱着赵国。这点从历史上的邯郸保卫战也能看得出来,若非平原君带头遣家丁入伍守城,又一遍又一遍地写书信往魏国信陵君处求援,恐怕邯郸早被秦军所破了。 因为深爱着赵国,平原君才知道赵王此举对赵国的伤害到底有多么的巨大而深远。 往小了说,苛待了赵括这个旷世之将,若非赵括大仁大义更有国士之风,恐怕此时已经在谋划跑路了(历史上被免职的廉颇就跑了,临走还把夺他军权的乐乘连人带军队给揍了一遍,这个事情在战国并不罕见)。 往大了说,这是对于人才的漠视,立下旷世之功,拥有绝世之能,还是赵国本土之人的赵括尚且被如此对待,其他国家的能人异士还敢来赵国讨碗饭吃吗?甚至国内的人才,还敢留在赵国发光发热吗? 答案不言而喻。当高端的人才都得不到应有的尊重,获得不了优渥的待遇时,即便再不会谋身的人才也会想到一个字——润!一个人才的流逝或许不算什么,可一旦人才的流逝成为常态,问题就非常严重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蔺相如又岂会不知不明,只是相对于平原君的愤懑,蔺相如则显得要冷静、平淡很多。当然不是蔺相如的城府比之平原君要深沉的缘故,二人都是叱咤朝堂多年,也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城府那都是深不见底的。 之所以蔺相如显得要淡定许多,只是因为蔺相如早已看清了赵王的面目,对于这样的情况自然也早有预料。而如今蔺相如要做的,也不是跟着平原君一道去讨伐赵王,而是要赵括达成他的目的。 平原君短短的话语中,蔺相如所能得到的讯息有限,但结合蔺相如对赵括的了解,已经足够判断出赵括真正的所需了——代北是一定要去的,但赵括如今尚未准备好。虽然不知道赵括还在等着什么,但显然,赵括还需要时间。 而这时间,就是蔺相如此来的目的了。 “平原君欲如何说服我王?”蔺相如微微舒了口气,继续问着平原君。 “自然是据理力争了。”平原君当即答道:“王上如此亲小人远贤臣之举,乃陷我赵国于万劫不复之境地也,便是豁出了这条性命也......” 平原君话未说完,对面的蔺相如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 第317章 动之以情赚时日 “若是直谏有用,诸事又何至于此?”蔺相如摇着头叹着气说道。 闻言的平原君微微一愣,随即也是心中长叹,平原君又何尝不知这样的劝谏根本没用呢?从赵括传回军报的那个午夜开始,自己也好,蔺上卿也罢,劝谏了也不知有多少次了,可事情还是朝着他们最不想的方向倾泻而下,根本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 可是,不劝?就这么看着王上一条道走到黑,眼睁睁地看着好容易爬出深坑的赵国又一步步走向失败的深渊吗? 一时间,平原君再度迷茫了,连入宫讨个说法的冲动也消散了不少。 蔺相如拍了拍平原君的肩膀,缓缓说道:“事已至此,不可一蹴而就,便只能徐徐图之。代北之地本就是吾等选好的为马服君避祸之地,只是如今马服君刚受廷杖之刑,且按马服君之意,为其求得养伤之时日便可。” “可是?”平原君还待反驳,可却又找不到任何驳斥的理由。 的确,在如今的情况下,赵王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了,自己若是强杠,自己作为亲叔父,或许不会出什么问题,可马服君呢?若是赵王一怒之下,将马服君又投入了天牢之中...... 身负重伤,缺医少药,又在阴暗的天牢(平原君并不清楚赵括在天牢的待遇哈),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要如何去见故人(马服君)。 “将秦、魏等国使者频频登门之举,车车宝物之富,告知我王。再详加说明马服君是如何将其拒之门外,而高悬闭门谢客之牌。”蔺相如见平原君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即继续出主意道:“所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既然理不明,便以情动之。” “动之以情”,平原君狠狠地点了点头,显然蔺相如的办法也算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切不可有怨怼之语,汝之怨怼,便是马服君之怨怼。此切记也。”蔺相如再度嘱咐道。 平原君闻言,定定地看着蔺相如,随即很快明白过来。没错,自己越是为赵括打抱不平,就越是拂了赵王的意思,而赵王显然会将这所有的拂逆都归结到赵括的身上,这也是朝堂上越多人支持赵括,赵王越是要严惩赵括的原因。 若是此次,平原君依旧如此觐见,即便赵王最终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恐怕也会有其他的手段等待着马服君。这是平原君无论如何不想看到的。 想清楚了这点的平原君,当即双手抱拳对着蔺相如便是一礼,道:“若非上卿提醒,几误了大事。多谢上卿指点。” 见平原君此状,蔺相如也如释重负,当即点点头,说道:“去吧。归来之后,来我府上。” “是。”平原君一边答应这一边又是一礼。 目送这蔺相如的软轿缓缓离开视线,平原君这才重新理好了衣冠,往那龙台宫中而去。 龙台宫中,接到宦者令回话的赵王已经等候多时,心中更是已经做好了平原君咆哮宫殿的准备,自己亲叔叔,能咋办呢? 好在宫门前平原君与蔺相如的对话也不算太长,倒也没有令赵王久等。 只是令赵王意外的是,预想中的风暴并未到来,平原君甚至打起了感情牌,又是孤儿寡母的,又是身受重伤的,简直把赵王的眼泪都给骗了下来了。 随即话锋一转,又说起了秦、魏几国使者的无耻之尤,好在赵括这个同志意志坚定,高挂“闭门谢客”之牌,这才断绝了各国蠢蠢欲动的想法。 一番话语引得赵王扼腕长叹,即便是再傻的人也渐渐明白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了。可对于赵王而言,知错容易,改错却难,认错更是难上加难。 当然,平原君在蔺相如的洗脑下也没想过要赵王认错。见赵王已经略有惭意,平原君当即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为赵括求情,北上之延后十日左右,以养好伤势。 赵王闻言,心中又是一惊。原以为平原君虽换了个方式,但其所请应该还是八九不离十,心中正暗暗盘算着要不要答应平原君的要求,却不想平原君之所请居然如此的简单。这倒是令赵王有些不好意思了。 当即表示:自己不过是担心代北的战事,但赵括的身体才更要紧,想来代北应该还能坚持的。随即赵王便令平原君为代表,前往慰问赵括,并许诺赵括:可以待伤势完全好了之后,再行出发。 听着这话的平原君几乎不值一哂,什么代北战事,旁人不知道,他平原君还不知道吗,哪里有什么战事,不过都是赵王的杜撰而已。至于什么伤势完全好了,恐怕一旦时间长了,赵王又会生出幺蛾子了。 不过,不论如何,赵王总算是松了口,也不枉他辛苦走这一趟。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平原君在心中慨叹着。 这边平原君总算是让赵王松了口,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赵括所预想的正轨,只是邯郸城荡起的波纹,不可避免地向着战国各地蔓延开来。 接到各自使者、密探消息的各国王上,纷纷行动了起来。 在楚国,数十名细腰贵女袅袅婷婷地站立在宫门之前,等候着楚王最后的遴选,只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却是那千里之外的赵国; 在韩之国,工坊的风箱被拉得飞快,数十名能工巧匠齐聚一堂,只为了铸造出一柄令所有将领都无法拒绝的锋利宝剑; 在燕国,马市之上,相马官频繁地穿梭在马贩子之中,一匹又一匹的马儿在眼前奔驰而过,只为寻到那万里无一的宝马良驹; 在齐国,无数的金币被垒到了箱盒之中,无数满载着金币的箱盒又被装上了马车,数十辆满载金玉的马车缓缓向东,沉重的箱盒几乎将车辕给压断; 甚至在魏国,久未露面的戴罪之身的信陵君也被召唤入了宫中,不过一个午后的时间,魏国的朝堂便已经达成了一致,信陵君更是亲自书写信件分给上党郡的廉颇和邯郸城中的平原君,显然也是要“动之以情”了。 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对赵括表示出了极端的兴趣与热情。 唯独,秦国,却是争辩得难解难分! 第318章 一场廷议见秩序 赵括终究是伤秦国太深了! 数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再加上一个武安君白起,说句不共戴天也不为过。可以相国范睢为首的众臣居然想要趁此机会引赵括入秦,还要做他们新的武安君?!这令王龁和司马错为首的众多秦国的将领们如何能够接受? 有错吗? 都没有错! 范睢虽是贪财,但此事却也是从秦国的利益出发。旁的不说,若是能将赵括引入,不仅可以大大削弱赵国的战力,同时也能弥补秦国主将青黄不接的问题。而年轻的赵括起码还能为秦国效力三十年。 三十年,足够秦国定鼎统一诸国的局势了,甚至若是顺利的话,就此统一诸国也未可知也。仅仅这一点,秦国为之付出再多的金帛也是值得的。 而王龁与司马错等将领,虽然或多或少有些许的个人情绪掺杂其中,毕竟新败于赵括,而白起又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只是他们的考虑,又何尝不是为了秦国着想。 这边秦王刚刚以最高规格的礼遇迎回了武安君的尸首,那边就又要以大价钱迎接逼死武安君的赵括入秦?你让秦国的将士们怎么做?又让秦国的百姓们怎么想? 需知,良将虽贵重,但秦国的根基却还是这群老秦人。为了一个名将,而将自己的根基丢弃,此非智者所为也。 这边说将赵括引入秦国,即便不用,也是对赵国的绝大削弱,那边反手就说自赵括踏足秦土的一刻便是老秦人分崩离析的开始。 总之,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甚至在愈演愈烈的辩驳过程中,两方人马几乎就要展开全武行了。 只是因为武安君永久缺席的缘故,再加上武将在口舌上的天生劣势,王龁与司马错一方几乎被范睢压着打。若非秦王不时地帮忙,恐怕场面局势已经一面倒了。 但随着秦王的逐渐入场,场面也悄然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原本保持中立,或是意志不算坚定的大臣们,纷纷投向了王龁一部,反对起“引赵括入秦”的提议来。无他,秦王的意志尔。 可惜,已经为王数十载的秦王,他的心思哪有那么容易被猜到,就连号称心腹的范睢都未必能全懂,何况那些骑墙派。 对于是否引赵括入秦,秦王心中实际早有谋算,而将此本该秘密进行的事情拿到了朝堂之上进行讨论,秦王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场廷论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讨论赵括的去留,而是为了测试长平之战大败之后,尤其是武安君离去之后,朝堂新的布局是否合理以及秦王对于朝堂的掌控力是否有所下降。 没错,对于秦王而言,赵括来与不来或许也算重要,但稳住大败之后的朝局,才是他如今最为紧要的任务。 如今看来,总体还算不错。 文武依旧对立,虽然因为武安君的缺失,导致了实力的暂时削弱,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击之力,虽然受到压制,却也能做出应有的反抗;而随着骑墙派的倒戈,场面瞬间翻转,也充分说明了秦王对于朝堂的掌控与制衡能力。 秦王表示很满意。 但就在众人以为秦王也是反对引赵括入秦之时,事情却在此时,突然发生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折,令众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秦王轻轻一咳,激烈的讨论瞬间停止,秦国众臣纷纷望向秦王,等待着秦王最终的决定。 秦王扫视殿中,随即缓缓说道“诸卿之意吾已尽晓,引赵括入秦之利弊,吾已尽知之。吾意已决,引赵括入秦。” “引赵括入秦”五字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哗然!说好的不引入呢?说好的弊大于利呢?怎么突然间又要引入了?也没给个说法。 “所费金帛玉器、刀剑马匹,相国,便由汝来安排,要快。”秦王根本不理会众人的议论,也没想过要给什么理由,随即便对范睢继续吩咐道。 此时的范睢还沉浸在突然的幸福之中,刚刚还以为没的谈了,转眼间王上却又同意了自己的策略,当真是峰回路转啊!怎能不令范睢幸福得发懵? “相国,可有问题?”秦王见范睢迟迟没有领命,当即便开口问道。 “是。没有问题,没有问题。”闻言的范睢赶忙答道。 这边范睢刚刚答话,那边的王龁却不乐意了,当即就要再与秦王争论一番:“我王......” 不待王龁说出后面的话语,秦王便摆了摆手,打断了王龁道:“此事已定。相国、王龁将军、司马错将军留下,寡人有事交代,诸卿可各归其位矣。” “诺!”秦国众臣闻言纷纷抱拳领命。 很快,众臣鱼贯而出,偌大的宫殿之内除了秦王嬴稷,便只剩下相国范睢以及王龁和司马错两位将军。可以说,这三人便是如今秦国朝堂上最为核心的三人了。一文二武,以文带武,显然微妙的秩序与平衡已经在秦王的精心谋划下重新建立。 至于秦王将三人留下,自然是要将他真正的意图告知三人,毕竟要实现自己的真实意图,少不了三人的密切配合。 只是,激动之中的王龁哪里能领会秦王的深意,待众臣离开,当即就要再行劝说秦王。 秦王对此倒也并不见怪,底下人什么性子,他早有预料。甚至王龁的直爽性子还是秦王所喜爱的,若是一个带兵征战的将军,却有着极高的城府,这才真的令秦王头疼呢!就比如,白起。 只见秦王微微摆手,笑着看向王龁,说道:“王龁将军莫急。” 随即招呼三人来到了内殿之中,四人围坐一团,秦王摇着头颇为无奈地说道:“吾等讨论是否引赵括入秦,此言弊大于利,彼言利大于弊,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寡人倒也也一时间难以抉择。” 随即秦王脸色微微变化,严肃地对三人说道:“只是三位爱卿可否想过一个问题,赵括何许人也,纵是我秦国以倾国之资而诱之,其愿赴秦否?” 话音落,殿内瞬间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第319章 入秦国难深似海 是呀!谁也没有想过赵括会不会心动,愿不愿意来秦国的问题。 倒也怪不得众人,实在是秦国太强大了,强大到诸人已经根本想不到不来秦国的理由。秦国耶,那可是诸国之中可以一敌六的存在!如今更以国礼而请人入秦,尊之以封君之位,托之以虎狼之军,付之以倾国之权。试问,谁能拒绝这样的条件? 若是上党之战前,这个问题或许根本不存在,甚至即便如今,若是换做了其他人,这个问题也不该存在。 可偏偏,如今的秦国正值上党大败之后,而那邀请之人,却正是给予秦军沉重一击的赵括!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人可坦然拒绝秦国的条件,而无人敢嗤笑者,非赵括莫属。 秦国很强吗?也就一般般吧......六国之中或许也只有赵括能说出这样的话,而他也绝对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那么问题就简单了,即便赵括在赵国不得志,他就会愿意来秦国吗? 答案很明显,至少从秦人的角度来看,赵括不会愿意。不仅是秦国,不论齐、楚、魏、韩的任何一个国家,赵括都不会愿意前往。 得出这个结论也很简单,观其行便可知矣。 在远遁山林与赶赴长平之间,赵括选择了后者; 在保命龟缩与浴血拼杀之间,赵括选择了后者; 在谨遵王命与抗命为国之间,赵括依旧坚定地选择了后者。 赵括有着太多次可以体面结束战争,悠然回到邯郸享受荣耀生活的机会,可他毫无意外地一一拒绝了,是他蠢吗? 显然不是。能够将百万大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又岂会憨傻?所谓长于谋战,短于谋身者,也大多只是不屑于谋身罢了。 至于赵括如此施为,其原因有且只能有一个:他想要如此做——为了赵国。 为了赵国,赵括才会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为了赵国,赵括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违抗赵王的命令,强行换取了河内郡,更是将武安君逼死;这几乎是将自己也往死路上逼了。 一个为了赵国能不计身家性命之人,又岂会轻易地就弃国而走呢?荣誉、地位、权利和尊重,或许赵括也都想要,但这些显然还不足以对他的爱国之情构成足够的威胁,除非赵国真的不再需要他,又或者生命遭到威胁。 稍稍的一番思索过后,在场三人相视一眼,显然心中都已经有了共同的答案:赵括有着极大的可能,根本不会愿意前来秦国。 虽然秦人对赵括的野心还未有了解,但通过赵括在战场之上的种种行为,却从另一个角度得出了类似的判断。不得不说:最了解你的,往往未必是你的朋友、亲人,恰恰相反,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 可,如此一来,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明知赵括不会前来的秦王,为何还要当中宣布要迎赵括入秦呢?还特意指定了国相范睢亲自操持此事。 秦王的回答没有令大家久等。 “此次北上赵国,迎赵括入秦是假。”秦王的脸色慢慢严肃了起来,环视三人之后,这才缓缓说出他的最终目的:“送赵括归天是真。” 三人闻言,颇为不可置信地看着秦王。任谁也没想到秦王居然打得是这个主意,随即三人齐齐沉默开始思索起王上计划的可行性。 显然秦王之意并不是想要暗杀,因为赵括闭门谢客,又身处宅院之中,普通刺客根本近不了赵括的的身。既然暗杀不行,那便只能强攻。以迎赵括之名,调集人手往赵国邯郸而去,随即暴起杀入赵府宅院,杀赵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赵括身受重伤仍在卧床之中,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可赵括身为赵国的上将军,其身边岂能没有亲兵护卫,想要突过重重的护卫击杀赵括,或许也只有秦军的锐士能做到了。可一旦真的要攻,那需要投入多少的锐士,而其中又有几人还能归来? 当然,若是真的能杀之赵括,即便再多的损失也是值得的,可是真的能做到吗?要知道,赵括如今所在之地乃是邯郸城啊,赵国的都城所在啊!想要在此地击杀一个大臣,其难度可想而知。更何况如今这个大臣正受到来自各方的关注。 “我王容禀,以我国在邯郸城中实力,即便再调集些锐士而去,想要攻杀赵括,恐怕也颇有难度。”范睢曾经在邯郸待过,跟邯郸城中的黑冰台所部也有所交集,又在赵军军营中待过,对于双方的战力也算是有所了解,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 “如今赵括在府中,亲兵便有百人之多,要强攻府邸,恐怕非得数百人才有可能,如此大规模,且不说能否凑齐如此规模战力,即便凑齐,一旦聚集起来,恐怕不待发起进攻,邯郸令便已经带兵到了门口了。”王龁也在一旁眉头深皱地补充道。 曾经做过咸阳卫的他,太清楚都城之中的防控又多么的严密了,即便邯郸照比咸阳或许要差一点,但作为一国都城,即便是韩、燕等小国也是布防严密得很,如此大规模的聚集,若是邯郸的卫戍都没有察觉,那才真的是怪了。 司马错虽然没有说话,但他脸上凝重的表情显然也表明了他的态度——此计恐怕并不容易执行。只是身为秦军的将领,若是能给武安君报仇,哪怕只有万一的机会,司马错也愿意为之试上一试,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 沉默的司马错没有在思考此计的是否可行,只是在思索如何将此计变得可能。 只是,这个问题秦王早已智珠在握! “谁说要在邯郸城攻杀赵括焉?”秦王摇摇头,随即从案几之中抽出舆图一张,平铺在四人中央。 几人看去,正是赵国的地理舆图。 看着舆图之上沟壑纵横的一笔一划,司马错忽然间仿佛想到了什么,眼前忽然便是一亮!随即凑近前去,手指颤颤巍巍地便指向了一个熟悉的地方——阏与! 第320章 众筹谋阏与葬君 没错,就是阏与。 赵括之父——马服君赵奢,一战成名之地!也是赵国北部军事、经济重镇,更是连接代北与邯郸的重要枢纽之地。 当然了,也是自邯郸北上代地的必经之路! 在场诸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几乎在看到阏与的地名之时,范睢与王龁二人便已然明白了过来——秦王这是要杀人诛心啊!不仅要送赵括上路,还要在其父发家之地,彻底地解决赵括这一支的威胁。 若是真的能成功,对于赵国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可以说是虽无争地之利,却有灭其抗秦之心的效果。 秦王见众人激动的模样,显然是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更是觉得自己的计划很有搞头才是。当即秦王心中也是兴奋了起来,那种自长平之战后,久久未有的那种兴奋的感觉重新袭上了心头。 不仅是因为自己的计划似乎已经得到了几人的认可,更是因为一旦这个计划真的具有可行性,赵括这个罪魁祸首便离死亡不远了。 当即秦王也不再卖关子,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从邯郸传回来的消息来看,赵括为避其祸,自请往代北而去,若是此时,我军以押送珍宝之名,调集精锐大军,在其北上之必经之地埋伏下。” “赵括避祸之行便成了就祸之举了。”范睢在一旁慨叹着,如此好的拍马屁的机会,范睢显然不会浪费掉。 闻言的秦王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丝的微笑,显然,秦王即便知道范睢是在拍自己的马屁,心中还是很开心的。 一旁的王龁与司马错却对此显得要冷静许多,他们当然知道这个计划有极大的可能性能够成功。不是他们面对击杀赵括的机会不激动,只是他们努力将心中所有的激动压下,努力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漏洞,以求此计划能够一击毙命。 当然,秦王对此也是毫不在意。有人在拍马屁,就需要有人在做实事,自己提出了构想,可具体如何实施,查缺补漏的工作却也十分重要。而这些,显然是面前一脸谄媚的范睢所不具备的能力。 邯郸信使送来的帛书已经被司马错拿在了手中,微微皱着眉,司马错的目光在舆图与帛书之间来回地逡巡着,稍过了一会儿,司马错这才缓缓放下了帛书,对着秦王抱拳微微一礼便道: “禀我王,依据帛书中所记,赵括身边当有一只约么五百人的亲兵队伍,其战力不可小觑。”司马错稍稍停顿,随即指向阏与之地,继续道:“若在阏与设伏,便还需考虑阏与城中驻守之兵力,据查因长平之战,此处兵力几乎抽调一空,但到底乃是赵国重镇,如今却仍有约千人之数。此外,阏与附近倒是没有其他的驻兵” “换言之,我军所要围歼者赵括身边约么五百精兵,同时还需分出一部阻击阏与城中可能之增援。”司马错总结道:“若是以我军精兵之战力,即便是设伏而战,恐怕也至少需要一千二百方有把握。” 最后的数字,司马错几乎已经是咬牙切齿地报出。司马错深知,即便以护送珍玩金玉为名,一千二百人这个数字也有些太过夸张了,可这个数字,已经是司马错在心中减了又减,删了又删的结果了。 其中两百人是用来阻击阏与城中的援军的,而那一千战兵则是用来伏击赵括的五百亲兵们的。之所以要如此多的兵力进行伏击,原因也很简单,司马错必须将战斗的时间控制在两到三个时辰之内。 战斗一旦打响,势必造成赵国轰动,以赵括如今的威信,恐怕附近的城池中的驻军都会有所行动,甚至衙役们都会扛着长刀奔袭而来。 虽然阏与之地,除了阏与城中的千人驻兵外,别无其他大规模的驻军,但在那代北之地如昔阳城中可还有不少兵力,一旦阏与城中烽火点燃,昔阳城驰援之军最迟也可在两个时辰赶到,一旦援军到来,再想绞杀赵括,那便是痴人妄想了。 同时,两百战兵阻击阏与城中千人队伍,两个时辰也几乎是极限了。 而想要在两个时辰之内全歼赵括的五百亲兵,司马错虽是设伏之军,有着绝对的战场主动权,也必须有足够的兵力。 可这一千二百人,怎么送过赵国去呢?! “一千二百人?!”几乎在司马错话音落下的同时,相国范睢的声音便陡然间高了起来:“你怎不说是一万两千人?一个区区使团,能有四五百人已经算是多了,一千二百人,真当赵国之人皆是傻子不成?” 范睢深知,送兵入赵的问题一定会落在自己的头上,因此听到司马错要送一千二百兵力入赵之时,不自觉地便跳了起来。 当然,这个数字也着实有些骇人了,倒也怪不得范睢的惊讶与愤怒。 司马错自然也深知他又给秦王和相国出了一个难题,也没有反驳范睢的意思,只是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秦王没有理会范睢的一惊一乍,说实话这个数字也有些出乎秦王的意料,毕竟赵括自己的兵力也才五百,而且还不一定能全部带出邯郸,自己占有地利,又是伏击之下,五百兵力也该足够了。阏与的驻兵倒是没有考虑到,但若只是阻击,应该一两百兵力足够了。 因此,在秦王的心中,显然最多也不过是六七百人,这个数字虽然依旧稍稍超过了一个使团该有的数量,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可这一千二百人的数字,除了分批进入根本没有其他办法,甚至还要分作三批,如此一来,难保赵国之人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 只是秦王对于司马错报出的一千二百人的数字,却没有质疑,因为他相信,司马错既然能报出这个数字,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也一定是减无可减的最低要求。 深深吸了一口气,秦王缓缓看向范睢,道:“六百人!相国可有办法带之入赵?” 第321章 六百锐士灭赵括 不待范睢答话,一旁的司马错却是先急了——六百人,根本不足以歼灭赵括所部啊。 “我王!”司马错急急地就出言欲要解释一番。 秦王却是微微摇头,温和的眼神似乎在告诉司马错:寡人从未怀疑过爱卿的计算。随即对司马错缓缓说道:“吾知一千二百人已是极限,卿且稍安勿躁。” 转过头,秦王又看向了范睢。 问题一下子来到了相国范睢这里。范睢也是瞬间眉头深皱了起来,六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虽说还是超过以往普通使团的人口上限,但总归秦王一言之下便砍去了一半的人数,也让范睢稍稍有了一些操作的空间。 范睢知道,秦王所要的不是简简单单的将这六百战兵送入赵国,其武器装备也需一应送入,更不能引起赵国方面的怀疑。 迎着秦王略显灼热的目光,沉吟良久过后,范睢的头终究还是点了下来。 “此事,还需王龁与司马错将军吃些苦头配合方能成之。”范睢眉头不解,朝着王龁与司马错便看去。 “相国但说无妨,吾等二人无有不遵从的。”王龁当即答应道。 范睢也不含糊,当即将自己的计划说出:“待吾等商议完毕之后,王龁将军,需汝大闹宫门,最好能长跪宫门之前,以阻王命之传达。随即王使会从侧门而出,司马错将军,届时请汝联络诸军侯,拦住从咸阳东门而出的王使。” “这?”王龁和司马错闻言也有些麻爪,他们可不是白起,更不是赵括,长跪宫门倒问题不大,可阻拦王使,自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随即两人的眼神便一齐飘向了秦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大王你说怎么办吧,咱都听你的。 秦王对此也是有些莫名,虽然以他的威信,倒也无惧什么逼宫之事真的发生,但无来由的来这么一招也确实是没有必要。即便是作秀,也是对个人威信的一钟削弱。 随即秦王疑惑的眼神便看向了范睢——解释解释吧。 人老成精的范睢很快明白秦王的意思,当即继续说道:“此皆迷惑之雾也,为的就是让赵国相信我大秦对于是否引赵括入秦存在极大争端,因此,为防有变,微臣出面令使臣提前于金玉宝物出发,便显得合情合理了。而使臣一行,虽无訾货,但也可带二百人为之护卫也。” “当然,为了能够让赵国知晓此事,还需要邯郸城中黑冰台及楼昌等人助力。”范睢继续说道:“后续,咸阳城中大肆搜罗金玉宝物,继续闭塞赵国耳目,隔之一日后,王上震怒,勒令两位将军归家自省,而大部队才得以出城,如此一来,四、五百之战兵入赵无碍矣。” “彩!”不待秦王有所表示,王龁已经在旁边喝起了彩了。 闻言的秦王也是捋了捋有些花白的胡须,显然对于范睢的这个连环计很是满意,可以说此计已经考虑得十分的周全。 只是司马错却是丝毫高兴不起来,无他,六百战兵入赵的问题是解决了,甚至还有些冗余,可问题是,仅仅这六百人根本毫无作用啊! 似乎听到了司马错的心声一般,秦王拍了拍司马错的肩膀,笑着问道:“六百精兵,不足绞杀赵括耶?” “我王容禀:欲要止住阏与城中援军,就至少需要二百......”司马错终于逮到了机会,当即便对秦王说明兵力布置来。 只是,话未过半,秦王便又止住了司马错的话头:“若是六百锐士呢?” “锐士?!”三人齐齐惊呼。 秦军锐士,秦军之中最为高端的战力,犹如核弹一般的存在,更是保护秦王的主要力量之一。 以锐士之能,以一当二显然不成问题。要知道锐士选拔之难,前文已叙,数十万秦军之中才选出的不过千人,而纵观秦国历史,即便在巅峰时期,其数量最多之时也不过一千六百人而已,而如今的数量早不如这个数字。 可坏也就坏在这精贵的数量上了,即便在上党之战前,其数量也不过是稍稍超过了千数罢了。而在上党一战中,秦军锐士又是断后,又是重夺壁垒,更参与了围堵赵军主力等诸多大战,可以说活跃在每个最危险的地方。 也正因为如此,即便以锐士之悍勇,也不免损失惨重。 仅仅一场战役,五百多秦军锐士,几乎全都将热血洒在了上党郡的土地之上,生而归国者不足十之一二。 细细算来,恐怕这六百的数量已经是秦王手中几乎全部的力量了,即便不是全部,也当时大部分的力量了。 换言之,秦王要用几乎是仅存的秦军锐士去换赵括的性命! “王上,这如何使得!”范睢依旧是在第一时间提出了否定之言。 “王上,确不可也。”王龁也紧接着说道:“不若以末将等人的亲兵为基,选拔六百人前往赵国吧。秦军锐士不可轻动也。” 相对于范睢的干巴巴的否定,显然王龁还算是提出了一个替换的方案,只是这个方案显然并行不通。 无他,战力相差太多了! 或者说,司马错所算的一千二百人的数量,本就是照着自己的亲兵战力去计算的。六百亲兵显然无法完成一千二百人的作业。 但,秦军锐士可以! 秦王当然明白二人的心意,但确实没有理会二人的反对意见,反而看向了没有说话的司马错,缓缓道:“寡人只问,六百锐士,能够抵得过一千二百战兵,能否斩赵括于马下?!” 看着秦王认真的眼神,司马错缓缓吸了一口气,终又慢慢吐出一个字:“能!” 闻言的王龁与范睢齐齐怒目看向司马错:“怎能以我王之安危为汝之赌注焉?”、“如此以命搏命之法,断不可行。” 秦王没有理会恼怒的二人,点点头对司马错说道:“能,便好。” 随即又对王龁与范睢笑着说道:“寡人身在咸阳,有什么不安全的,哪有什么以命搏命的说法。 第322章 亲赴阏与为换命 “可即便如此,秦军锐士培养何其难也。赵括虽重要,可为了他却要牺牲我军最后的精锐,实在有些不值得。”王龁继续说道,显然王龁仍不愿意以秦王的安危去冒险。 “漫说六百锐士,便算要在加一万精卒,只要能取得赵括项上人头,寡人也绝不吝啬。”秦王却是大气地回应道。 显然,不论是赞成还是反对者,都已经默认了这六百锐士,对付赵括所部绰绰有余。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赵括的亲兵已经不是当日战场上的那群亲兵了,而是在那十数万赵军之中优中选优的精锐之士。其精锐程度甚至不下于秦军的锐士们。 当然,或许因为组建时间较短的缘故,其团队配合尚有不足,但赵括的滞留又何尝不是再给他的亲兵们腾出训练的时间呢?再加上赵括令赵韦日夜赶造的秘密武器...... 只可惜,秦王也好,王龁与司马错也罢,甚至是曾经在赵军营地待过的范睢,对此都是一无所知,若是范睢知晓了,恐怕会为自己的早早离开而后悔莫及吧。 随着秦王的强势表态,王龁只能识趣地闭了嘴,范睢自然更不会与秦王的决定做对抗,只有司马错还在皱着眉想着什么。 秦王正待询问,却见司马错缓缓起身,对着秦王便是一礼,说道:“我王,请在微臣拦截下使者后,将微臣下狱。” “如此,微臣方可秘密加入使团之中,亲自指挥此次袭杀。”不待秦王等人有其它的猜测,司马错便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言既出,司马错仿佛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安宁,静静地站在位置上,势有一种你不答应我不坐下的意思。 而在场的另外三人,先是愕然,再是疑惑,随即便是深深的纠结,就连相国范睢也是如此一般的想法。 愕然的是司马错作为如今秦军之中唯二的大佬,居然自捣死地,要知道此行可谓是九死一生,甚至是十死无生啊! 即便是能够瞒过赵国的耳目成功抵达邯郸附近,转而行进至阏与进行设伏,也不意味着就一定能设伏成功,毕竟对手可是那赵括啊,擅长创造奇迹的赵括。 而即便设伏成功,绞杀了赵括,也将面临赵军的疯狂报复与围剿。阏与之地距离最近的河东郡,又何止数百里,尤其上党地区已尽入赵军手中,而上党地区的民众、军队,那对待赵括,简直是如同神灵一般,想要跨上党郡而归来,其难度不想可知。 可偏偏司马错就这么说了出来,显然看他的模样并不是在作秀,而这场小规模的讨论会里,司马错也根本无需作秀。 三人疑惑的是,真的需要如此吗?细细思之,恐怕还真需要一员大将坐镇,才有可能真的将赵括置于死地。无他,就凭所要绞杀的对象乃是赵括,就凭“赵括”这两个字,再谨慎小心都不过分。 于是,三人纠结了。六百秦军锐士已经够令三人心疼不已了,如今还要搭上一名老将。这买卖即便是挣也挣的很有限好吧。甚至有一瞬间秦王都有了想要放弃掉这个机会的想法。 但很快,秦王便从这一的想法中挣脱了出来。因为秦王知道,若是在战场上再度遇到赵括,秦国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大到自己和秦国都承受不起的那种。 而一旦失去了如今的机会,再想要绞杀赵括,恐怕就再无可能了,因为如今赵括身边的防御力恐怕是最为薄弱的时机了。 首先是大军一南一北被分开,而因为赵王嫉贤妒能的缘故,赵括此行几乎是只身赴任,无疑是天降之机。 要知道即便是长平之战,赵括也是带着数万援军前去赴任的,虽然这几万援军大多只是刚刚放下锄头的青壮罢了,但蚁多咬死象,好歹数量摆在那里。别说自己以六百锐士前去突击,就算是全部的千人锐士全部撒出也未必能仅得了赵括的身。 其次,因为长平之战太过惨烈的缘故,赵括身先士卒的情况下,身边的亲兵也是损耗殆尽,本该有三千编制的亲兵队伍,如今只有区区五百人,可谓少矣。但这个数量,肯定会随着赵括的重入军营而增长,再想要将其亲兵减少到如此地步,恐怕只能再度发起一场大战。那损失...... 因此,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若是秦国再不采取行动,那便是“天予不取”,势必要“反受其咎”的。 想明白这点的秦王随即站起了身子,就要同意司马错的请求之时,却见司马错满头的华发,心中顿时又是一阵的不忍——眼前的这位老将已经将一身都献给了秦国,真的要他在这年仅古稀之时,埋骨他乡吗? 战离石,征巴蜀,攻鄢郢,赴上党......司马所经历苦战化成一幕幕的场景,在秦王的脑海中不断地循环播放着 司马错见状,立即明白,距离秦王答应恐怕只差小小一步。 “我王。”司马错当即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抱拳,一字一顿道:“此天赐之机,绝不容有失也;王既舍得锐士六百,吾又何惜此身?若以区区之身而换得赵括之性命,虽死无憾也。此志,纵刀斧加身,亦无改也。请我王允准某带兵绞杀赵括,以慰武安君在天之灵。” 言罢,司马错便又是双手抱拳深深一躬。话已至此,即便秦王心中再多不忍,却也不能再阻止司马错此行了。 秦王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扶起司马错,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司马错,缓缓道:“便允爱卿之所请,亲率我军锐士袭杀赵括。” “多谢我王。”司马错一点头激动地回道。 “只是爱卿需答应寡人:要活着回来。”秦王双手把住了司马错的臂膀,严肃地下令道:“此乃王命。” 虽然谁都知道此事根本是身不由己,甚至也不由在场任何人可以决定,但秦王此话一出仍旧将司马错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士为知己者死,便是如此了吧。 闻言的司马错抬起头,狠狠压制住心中的感动,缓缓吐出一个字:“诺!” 第323章 赵府门前熙熙攘 又拍了拍司马错的肩膀,秦王随即看向一旁的王龁,吩咐道:“爱卿也还要辛苦一趟,以寡人之密令,调集函谷、河西之军,往河东集结。以便接应司马将军得胜而归。” “是。”王龁也立即答应道。 “相国。”秦王点点头又转向范睢道:“做好与魏国、韩之国交涉之准备。” “这是?”范睢显然没有明白此次行动跟韩、魏两国有什么关系。 秦王却也没有正面回答:“司马将军,若是横跨上党不可为之,不如顺丹水而南下,入韩、魏之境,只要抵达此二国,量他们也不敢对你们如何。” “司马将军放心,只要能抵达韩、魏,本相豁出性命也要亲自接你们归来。”闻言的范睢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 “多谢我王、多谢相国。”司马错再度感动地说道。 秦王看着一脸笃定的三人,对于赵括的谋算总算是落了地,悬着的心也是终于定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短短的一个会议便将秦国之强大体现得淋漓尽致,虽然也存在着派系,文武之间甚至有些水火不容,但在涉及到国家利益之时,不论文武又怎样的矛盾,派系有怎样的隔阂,都会暂时放下所有的芥蒂,全力为秦国考虑、奔波。 司马错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哪怕牺牲掉自己的而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范睢的缘故殒命在赵国腹地; 范睢虽然依旧拍着秦王的马屁,但却也会尽其所能地将司马错和数百锐士安全地送入赵国,更会给他们提供最好的后勤与物资的保障,甚至连韩、魏两国的后路,范睢也会亲自前往摆平。 这便是秦国,一个向心力极其强大的国家。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历史上,若不是赵高作乱,或许即便是胡亥昏庸,秦朝也不至于二世便亡吧。 这边秦国为谋算赵括,忙得热火朝天,那边还在“养伤”中的赵括,却也没有闲着。 赵府的门前如今已然是门庭若市,来看望上将军的,借着看望之名实则来招揽赵括的,又或者是纯粹来凑热闹的人,来往络绎不绝,好在那块“闭门谢客”的牌子已经能够将绝大部分还算自持身份之人拒之门外了。 至于剩下的脸皮更厚些的人,虽然敲开了一扇侧门,却也没能进入赵府,很快便在门房和家老的“规劝”下,纷纷离开赵府而去。 但,即便是如此无情的拒绝,却依旧挡不住众人前来的热情。 只是,今日的赵府,却有些许的不同。供下人买菜进出的小门,被悄悄地打开,半遮半掩着,在一个并不需要打开的时间。 本应从侧门进出的赵平,却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小门之外。其身后更有一人,剑眉星目,虽是一系素衣难掩其雍容气度,不算茂盛的胡须下却是藏着比之平原君、蔺相如也不输的才华横溢,一张略显青涩的脸上,微微泛着紧张而兴奋之情。 能不激动吗!那可是赵国的上将军啊!打败了秦国的上将军,居然派人来征辟自己,更是要让自己入府邸详谈。 这可是多少王公大臣、外国使臣们梦寐以求进入的赵府啊! 虽然只是一个小门,心中稍稍有些失落,但能进入赵府,那便是足以吹嘘一辈子的荣耀!尤其对于这样一个已至而立之年尚且一事无成,仅仅靠着祖宗余荫过日之人。 当然,说是“一事无成”有些过了,虽然是靠着祖上的基业过活,但至少那商业版图也渐渐在他的手上扩大着。但对于他来说,没有完成从“商”到“士”的阶层跨越,那便是失败,便是一事无成。 而今日,似乎自己梦寐以求的机会已经到来了。 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好好表现,从此摆脱掉“商人”的帽子! 正想着呢,走在前方的赵平已经缓缓打开那半遮掩着的小门。 “吕兄,请。”赵平躬身抱拳,向着后方之人微微见礼道。 “多谢赵兄。”那后方的中年人也立即回礼道,随即正了正衣帽,大步便向那通往“未来”的小门走去。 穿过小门,眼前的一幕却并未豁然开朗。 一个同样一身素衣的年轻人,正站在小门后五六步之外,笑眼盈盈地看着来人。一个是二十五六的年轻人,一个是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就在这小门之后开始了他们第一次的对视。只是任谁也不会知道,就这一对视,二人将在历史上掀起多大的波澜。 “吱呀呀......”,后方的小门被跟随而入的赵平缓缓关上。 “吕兄,这便是上将军!”赵平小声地在一旁提醒道。 “啊?”中年人先是一惊,看着眼前之人身上的露水,显然带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了,原以为只是个小厮之类的人物,却不想竟然是赵括本人。中年人脑子轰的一下子炸了——上将军亲自迎接自己!这是怎样的殊荣啊!中年人简直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好在,一旁的过来人赵平,稍稍拉了拉中年人的衣角。中年人这才惊醒,随即赶忙下拜道:“竟是上将军亲至,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上将军恕罪!” “哈哈。不知者何罪焉?”赵括笑着扶起就要拜下的中年人,显然对于眼前之人的震惊,赵括也是很满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是如此,尚还不够,随即继续道:“倒是本将要给您道歉,正面实在太多苍蝇,为保密也为安全起见,只能让您从这区区送菜的小门入内,委屈您了!不韦。” 不韦,吕氏,不韦! 没错,来人正是鼎鼎大名的吕不韦,一个身为商族,却不甘心只为商族之人,一个真正可以称得上传奇的人物。有野心,身在市井,胸中却又为王平天下之志;有眼光,能在一堆的货物中挑出那“奇货可居”的子楚;有能力,为秦相数十载,令秦国国富民足,更是奠定了秦国一统的基业。 以商人之卑,而成一国之相,更着书立说,名传后世,可谓励志,更可见其能也! 第324章 小门内赵括亲迎 吕不韦之能,勿需多言,仅以明朝文学家、史学家王世贞之言以蔽之:“自古至今以术取富贵秉权势者,毋如吕不韦之秽且卑,然亦无有如不韦之巧者也。凡不韦之所筹筴,皆凿空至难期,而其应若响,彼故自天幸,亦其术有以摄之。” 相对于武将,赵括如今最缺地就是吕不韦这样的文臣。因此,手上人手奇缺的赵括几乎在回到邯郸的第一时间,便将主意打到了正在邯郸经商,却还在开发“奇货”中的吕不韦的身上。 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文臣,正是赵括所急需的。 而这找人之事,赵括交给了刚刚收下的小弟——赵平的身上,这也是赵平亲自为吕不韦引路的原因。 身为天牢牢头的赵平,在赵括、平原君等人的眼中自然是微不足道,但在邯郸的底层百姓之中,赵平已经算是有些份量的了。三教九流之人或多或少都会给这个天字第一号大牢的牢头几分薄面,而生在邯郸的赵平也算是地头蛇一般的人物了。 因此,让赵平去寻人,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当然,赵括没有告诉他的是,这次的寻人却也不仅仅是寻人,也算是对他的一次考验。 好在,赵平没有辜负赵括的期望,虽然只有“卫国人、曾在阳翟经商”等区区几条有用的讯息,赵平还是在短短不过一日的时间了,锁定了人物。随即在得到赵括的认可之后,便将吕不韦带到了赵府小门之外。 而为了显示自己的重视,赵括一早便带着人,在小门侧等候着吕不韦的到来。 闻言的吕不韦哪里还有半点的遗憾,当即便回道:“岂敢!上将军甘冒甘露亲迎区区,不韦受宠若惊!深恐以己之不宵,而负上将军之厚爱也。” “哈哈,不韦放心。”赵括拉起吕不韦的手,缓缓说道:“不韦之能,不韦之志,吾皆知之深矣。区区商途,岂能尽显君之大才也,今有广阔之天地,欲以卿之能,而匡天下之志。吾在此承诺不韦:他日功成之时,吾必亲至中门而再迎不韦也。不韦,意下如何?” 吕不韦闻言,心中又是一惊,自己的名声这么响的吗?自己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而自己心中的志向,更是被赵括点破无疑,不由得,脸色都有些潮红了!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一团烈火已经在吕不韦的胸中熊熊燃烧了起来。 “在下,在下。”能言善辩的吕不韦都被这突然的幸福给摆弄得有些结巴了。 赵括知道是时候了,当即微微退后两步,双手抱拳躬身而正色道:“本君欲聘汝为帐下帐下军师,掌刑罚军粮等,并托付个中机要,而行劝谏谋划之能,以成本君之事,而完卿少年之志。” 吕不韦闻言,心下更是激动不已。自己虽或有小智,家中也算稍有薄财,可这年头商人哪里有什么地位,漫说是上将军了,就算是区区一个邯郸令,甚至是邯郸令下属的衙役们,自己见了都得乖乖作揖。哪里受过如此的尊重和优待。 更何况,赵括许下的是什么?军师啊!什么是军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邯郸令看到自己都得狠狠下拜的那种! 自己能做到吗?真的能吗?!吕不韦心中有些忐忑,但随即很快被自己的雄心壮志说服——少年为商阳翟,不辞辛劳风雨里。夤夜仍在苦读中,寒暑不辍书简声。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货与一明君吗? 扪心自问,那些肉食者当真比得过自己吗?不会! 那还有比赵括更懂自己的人吗?还有比赵括更会重用自己的君吗?更不会了! 吕不韦知道赵括就是他半生所在期待着的“奇货”,而此时便当是他改变自身命运的转折点。 当即,吕不韦心中不再犹豫,也稍稍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对着赵括深深一躬,正色道:“得君上厚爱,岂敢违之。唯愿以区区之身,为上将军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以报将军之厚恩于万一也。” 赵括闻言,心中却是大喜,果然,这个年代“礼贤下士”这一套还是很吃得开的。当然了,想要彻底地笼络住一个人,还需要时时刻刻地关心、信任,不过,显然这次的见面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头了。 随即,双手把着吕不韦的臂膀,坚定而又欣喜地说道:“本君得不韦,犹文王之遇太公、桓公之得管仲也!” 赵括是真的高兴,没有丝毫的作假,即将北上的赵括,身边实在太缺人了。一旦与胡人交战,自己定然分身乏术,而上党郡也好、河内郡也罢,都需要时时联络,才能确保其始终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如今,吕不韦的到来显然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闻言的吕不韦字也是连称不敢,“姜太公”和“管仲”那是何人,几乎就是这个时代文臣典范中的典范了,一个助周文王灭商建周,另一个则是助力齐国实现了霸业,如今的吕不韦虽然自视也算是颇高,可自问还不敢与这二人比肩啊! 不过,略略思索之后,心中却是又微微一动,主君将吾比作了“姜太公”与“管仲”,那主君自己是谁呢?“周文王”乎?“齐桓公”?此二人可都是史上有名的君主啊,而主君即便再有人望,也只是赵国的上将军啊! 莫非...... 再结合刚刚赵括的所言,吕不韦心中似乎已经有所猜测。 当然,聪明如吕不韦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去问,而本就野心勃勃的吕不韦更不会反对自家主君的野心,相反,吕不韦只想赵括的野心还要更大些,若是能够将整个天下包裹起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而吕不韦能有如此深入的思考和期盼,也恰恰说明他已经开始代入到了赵括的家臣这个角色之中了。 “哈哈哈!”赵括把着吕不韦的手臂,随即又是仰天大笑,道:“且随本君,屋内细谈。” “是。”吕不韦自是无有不可的。 当即二人便携手缓缓步入赵府后院书房之中。 第325章 吕氏不韦入帐下 这一谈,便是大半日过去。 从旭日东升到日薄西山,书房的门都紧紧地关着,甚至连午食都是由一直在门外的赵平给送进的其中。没有人知道这数个时辰里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唯一知道的只是从这一日开始,赵国的历史,甚至整个华夏的历史都将浸满房中二人的笔墨。 “君上放心,吾连夜便去安排商队的事宜。”吕不韦站起身子,对着赵括微微一礼,眼神之中闪耀着的已经不仅仅入门之时惊喜的感动,更有一丝抹之不去的敬佩,以及一丝即将大志得酬的兴奋与激动。 赵括闻言,也是满意地点点头,说干就干的人,才是他所希望所需要的人。 “可也!”赵括也站起了身,再度拍着吕不韦的肩膀,缓缓道:“吾等代北再将。” “代北见。”吕不韦也再度躬身。 随即转身,二人齐齐便出了书房。 赵括站在书房的门口,静静地看着吕不韦渐渐远去的身影。只是,赵括并没有送吕不韦到那小门。 不是因为已经收下了吕不韦就不需要继续“礼贤下士”了,相反,送吕不韦到书房门口,才是对吕不韦最大的尊重。 在门口迎接吕不韦,是要告诉吕不韦,咱很重视你;而将吕不韦送至书房口,则是告诉吕不韦,咱很信任你,你是咱心腹,这宅院你随时可以来! 吕不韦是何人,岂会不明白赵括的意思,当即心中对赵括的敬意与忠心又多了几分。有道是:知人难,信人更难。可偏偏,赵括不仅是吕不韦的知心之人,更是在第一时间用隐晦而简单的手段就表达了对吕不韦的信任。 “此方为人主也!”吕不韦不由得在心中慨叹道。 目送完了吕不韦的离去,赵括今日的工作却还未结束,转过身便看向了一直护卫在门前的赵平。 自打将赵平从天牢之中调出来之后,赵括却也没有跟他谈过未来的安排,只当是一个打杂的人员带在了身边。更是只给了些许的条件就让他满邯郸城的去寻找吕不韦。 不是赵括不重视赵平,相反赵括很重视赵平之人。因此才会设下如此多的门槛,为的就是测试出赵平的能力与忠心。 显然,赵平的表现不仅没有令赵括失望,相反还给了赵括很大的惊喜。 面对赵括有些冷漠的安排,赵平不仅是任劳任怨,更是出色地完成了赵括交办的所有任务,尤其是在寻找吕不韦一事中,很是令赵括刮目相看。 “忠心、识大体、任劳任怨、且有一定的能力,尤其在邯郸城中属于地头蛇般的存在。”这是赵括对于赵平的评价。 这评价不低了,当然了,尤其对于赵平这样一个出身贫民之人。当然,按能力,赵平显然比之吕不韦多有不足,至少对于治理国家而言,赵平很难给出什么建议,甚至即便要他主政一方,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经过找寻吕不韦一事,不仅让赵括对于他的能力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同时也终于让赵括找到了赵平该待的最佳位置。 “平。”赵括缓缓说道。 “上将军,您吩咐。”赵平立即答道。 对于赵平而言,能跟在赵括的身边,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侍从,也足以令其满足不已,更何况,自己还被赐下了姓氏,这对于一个百姓而言,几乎就是一个阶层的跨越了。往日的同僚在得知了自己被赐姓还留在上将军身边之后,不知多少人把后槽牙都咬坏了。而这也是他能在短短一日的时间内将吕不韦给找出来的原因之一。 “汝来吾之身边也有几日了。吾不日恐怕就要启程前往代北了,不知你可对自己有所打算?”赵括淡淡地问道。 “愿追随上将军身边,为上将牵马坠蹬。”赵平也是干脆地答道。 赵括闻言自然是很满意,但却是摇了摇头,道:“战场凶险,汝非军中之人,从之也无益处。” 闻言,赵平立刻就急了,这是要赶他走吗?当即就拜倒在地,说道:“只愿追随上将军身边,哪怕为上将军挡上一箭也是好的。只求上将军不要赶走卑下。” 赵括闻言,立即双数扶起了赵平,拍了拍赵平因为拜倒而沾染了灰尘的衣角,笑着说道:“汝想之差矣,吾何曾言说要赶走于汝?一日便能找来吕氏不韦,汝居功至伟,吾欢喜还来不及,如何能赶走汝?” 赵平这才放心下来,看着为自己扑掸着灰尘的上将军,心中别提多暖了。 “也罢。吾就直说了。”赵括随即说道:“短则十五日,多则旬月之后,吾便要北上。而这邯郸城中,有太多吾放心不下,吾需要汝为吾坐镇邯郸城,何如?” “吾?”赵平诧异地指着自己,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坐镇一方,虽然仅仅是为赵括坐镇,可邯郸城是个什么地方?那是赵国的国都所在啊,是要与上将军时时保持联络的地方啊!一旦自己坐镇邯郸,自己直接对话的对象便当是蔺上卿、平原君等人了,那该是怎样的荣耀?! 只是,这份荣耀自己担得起吗?别说蔺上卿、平原君这些大人物了,自己平日里见个邯郸令都哆哆嗦嗦的,哪里能承担如此重要的任务?! 赵平也算是有些自知之明,自己漏了怯被鄙夷倒是没有关系,可万一丢了上将军的脸,误了上将军的事情,那自己就万死莫赎了。 当即狠了狠心,答道:“上将军厚爱,本不该推辞。然卑下不过贫民出身,靠着几分小聪明才混得了牢头的职务,如今承蒙上将军垂青,允卑下在身边伺候。若是牵马坠蹬之时,甚或赴汤蹈火之事,卑下万死莫辞。只是如此重要之事,卑下实恐丢了上将军之脸面,更怕因为卑下误了上将军之事也。不若以吕兄当此任,吾为其附从,可也!” 显然,赵平也是鼓足了勇气方才说出了如此这般的话语,毕竟要拒绝上将军的好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甚至极有可能就此得罪了赵括。只是赵平也没有想到,他的这番话在赵括的耳中却并不刺耳,反而有些生动。 第326章 留赵平隐之邯郸 从赵平的角度来看,赵括点名要吕不韦前来,又是亲自迎接又是详谈乐整整一个白天,必然是大才,这坐镇邯郸如此重要的事,落在吕不韦的头上才是最好的。而自己若是能作为副手,也能从中学到不少。如此一来,往后的日子里....... 赵括对于赵平的推辞之语,不仅不怒,反而越发地看重赵平了。 有能而敢担当之人,谓之勇;有能而不敢担当之人,谓之弱;无能而强自担当者,谓之莽;无能而暗自退却者,之明;而赵平之所为,更在四者之上。谓己之能者易,而言己所非者难。 其既明己之非能,更明言以告,而非讳疾忌医般的拖延,此番勇气,比之担当之人更甚也。 赵括摇摇头,说道:“不必自谦,能在一日之内便将吕不韦带到吾之面前,邯郸城中能有几人哉?!吕不韦之能非汝之所长,而汝之所能亦非吕不韦所能为也。” 赵括献给赵平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也算是对赵平的能力的正面认可。 随即继续说道:“也不瞒你,吕不韦还要跟随在吾身边,上党、河内、邯郸等地,所有的讯息交换等事,吾都会交于吕不韦处理,汝、赵韦、许历等,或皆为其属也。后院之言,吕不韦为吾之军师,此非妄言也。” 此言,赵括算是将自己麾下的几人统统做了个定位,当然也是借此机会在向赵平介绍着他未来同僚们,虽然暂时还都互相见不到人。 赵韦闻言,当即越发地明白吕不韦在自家主君心中的位置。但赵韦却也没有丝毫的怨言,甚至心中更是激动不已。虽然不知赵韦是何许人也,但在邯郸城长大的他,对于许历将军的名头却还是有所了解的,当年马服君阏与之战,许历便是其帐下大将。如今听上将军的口气,自己居然能与此等任务平起平坐,如何能不激动。 赵括却是没有看到赵韦心中的激动,当即继续说道:“要汝在邯郸城,倒是无需汝做甚大事,汝可放心也。若果真有事,吾会令不韦亲回,汝听命可也。” 此话一出,赵平心中坦然许多,当即应承道:“是。” “吾会留下五十亲兵,此亲兵者皆是百战之兵,更兼十数万大军之中选锋而出,皆有千钧之力而敌十数人之勇也。”赵括看着院角的几个把手的亲兵们缓缓说道:“此五十人,皆交付于汝,以辅汝成事。” “多谢上将军。”赵平立即答应道。心中的底气更是足了不少。 按说曾为天牢牢头的赵平,也曾管理过数百人的队伍,不至于对区区五十人而动心,但赵平知道,赵括所留下的亲兵们可不是一般人。 那些亲兵们有多厉害,赵平可是在城外的别院之中亲自领教过——自己在天牢里头也算是打遍无敌手了,可却在那些亲兵手上走不过十招,其战力之恐怖可见一般。能有这五十人在手,何事不成! 当然,赵括对于眼前之人的激动,倒也早有预料,之所以留下这宝贵的五十人,赵括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是,赵括的准备又岂会仅仅是如此而已。 “吾已于蔺上卿和平原君商议定了,先给汝一个邯郸尉之职,负责邯郸城治安缉拿之事。过后便往平原君府上,他会告诉你要如何施为。”赵括继续给赵平增加着筹码道。 “是。”赵平简直眼泪都要下来了,数日之前自己还只不过是个无人问津的区区牢头,几日间摇身一变,便成了牢头的直属上司邯郸捕的直属上司——邯郸尉,那可是年俸六百担的大官啊! 往日甚至都难得一见的大官,如今却是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也不知昔日的顶头上司见了自己会是怎样的表情,想必会很精彩吧。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或许便是如此吧。而人人所期盼的所谓的公平,从来都不存在。无数人眼巴巴盯着的一个位置,在赵括这样的大人物面前,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当然了,这其中也有蔺上卿和平原君想要补偿赵括的意图在内。 不论怎样,赵括终归是很轻易地拿到了这个位置。这个看起来并不算重要,更不显眼,可在关键时候能够发挥出巨大能量的位置。 邯郸尉,所负责的不过是治安缉拿之事,既无兵权,也无处置之权,品阶还低,在这个遍地是氏族官员的邯郸城中,区区六百担的小官,可谓是鸡肋至极。 赵括让赵平做这个邯郸尉当然不是为了什么治安缉拿之事,而是要赵平以治安缉拿之名,出现在每个需要他的地方。而最为关键的是,因为缉拿所需,邯郸尉是极少数少数能在夜中叫开城门的小官。这一点对于赵括而言至关重要! 给赵平加完了各种buff,赵括终于开始给赵平交代起事情来:“留在邯郸一共两件事情,汝需谨记。” “是。”赵平立即从震惊中切换到严肃的神态,准备谨记下赵括的吩咐。 “其一,老母尚在赵府。”赵括对于赵平的切换也是很满意的,随即说道:“这第一件事,就是务必保证吾母亲之安全。给汝之五十亲兵,在任何时候,老母身边不得少于二十人。记住了吗?” “是。任何时候,老夫人身边不会少于二十亲兵。”赵平认真地点头道:“上将军放心,但凡老夫人少了一根汗毛,卑下提头来见。” 赵括闻言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继续说道:“其二,汝乃邯郸人,在本地也颇有人脉,吾要汝以此五十亲兵为基,加之汝自身之人脉,选取合适、忠诚、可靠之人,组建密探之组织,密切监视邯郸城中一举一动。吾不想再看到范睢访赵,拖累大军之事再度发生,明白吗?” 什么拖累之语,当然是赵括的托辞,而赵括成立这样的组织的目的,再简单不过了,他需要在邯郸城里有着自己的一双眼睛,不论是他在代北之地,还是远赴上党河内,不论是他为上将军之时,又或是他日...... 只是...... 第327章 吾于汝有厚望焉 只是这样的要求,对于赵平而言,显然并非易事。或者说对于任何一个人而言,哪怕是吕不韦,也绝非易事。只是,作为邯郸地头蛇的赵平而言,走街串巷的他反而有着无与伦比的先天优势。 这也是赵括令赵平组建此组织,而非吕不韦的原因之一。当然更重要的是,以吕不韦之能,若是再有如此组织在手,前期或许赵括将如鱼得水,但若是真当赵括成了赵王,或许就轮到赵括睡不着觉了。 因为,如此好用的利刃,赵括显然不会令其拘泥于区区一座邯郸城的。 于是,从这个角度来看,出身贫寒,被赵括一手提拔起来的赵平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只是闻言的赵平却是不知道赵括的思量,听到赵括的要求,随即便沉吟起来,面上鲜少地露出了一抹的难色。显然对于赵括的第二个任务,赵平很是有些犯难。 赵括倒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赵平的答复。 没有让赵括等太久的时间,沉吟一番过后,赵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道:“禀上将军,所谓密探,卑下倒是能组之也,只是要监视邯郸城,一则需要时日,二则需要粮秣,三则,卑下出身贫寒,虽有上将军之抬爱,恐怕也难于接触到上层之人物,因此......” 不得不说,赵平确实还是有点子东西的。赵括原以为还要手把手教赵平如何组建机构,却不想赵平似乎胸有成竹,而从赵平的话语中也不难看出,赵平确实是有想法的,也的确知道赵括想要的是什么,果然能在邯郸当牢头的人,还是有点沟壑的。 “时日问题。”对此赵括也没有不耐烦,当即一一为赵平解决问题来:“吾岂不知此非一日之功,放心,汝会有足够的时间去构建,吾只有一个要求——保密!绝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出此组织。” “是,卑下明白。”赵平立即答应道。 “至于粮秣及经费问题。”赵括笑着说道:“只要是正当之支出,只管问吕卿去要。不过,所有账目,虽无需交付吕卿,却还是要一清二楚,吾随时会进行查验。当然,这只是前期应急所为。” 显然,被炸收入帐下的不仅仅是吕不韦这个人,还有吕不韦名下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当然,作为赵括的大总管,上党郡、河内郡的收益也将在吕不韦的手中掌控、流通起来。 “是,上将军放心,但有一笔不对,乞斩某头。”赵平立即说道。 赵括点点头,却也没有评价,因为赵括深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如此重要而庞大的组织机构,没有贪腐是不可能的,自古皆然也。但只要还在底线之上,赵括便不打算追究。当然,赵平如此态度还是很值得鼓励的。 “至于这最后一点。”赵括略略沉吟,随即继续说道:“其一,所谓风起青萍之末也。消息不是非要从达官贵人口中方能探听得到的,其门下之人,更能成为泄密之人也;其二,今日之牢头平不能与达官同席,然明日之赵平却未必不可。汝可明白?” 赵平似懂非懂地微微点头,随即猛然反应了过来,当即道:“谨受教也,多谢上将军指点。” 没错,赵括这不仅是在给赵平想办法,更是是在给赵平许诺未来,嗯,或者换个词,叫做——画饼!只是这个饼,赵括是准备给的,只要赵平能不出差错地完成好自己的任务。 “吾与汝有厚望焉!”赵括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平道。 话至此时,赵平哪里还不知道赵括是真的在将自己往心腹的方向培养,当即也没有任何的含糊,深吸一口气,便抱拳答道:“必不负上将军之厚望也。” 见状,赵括也是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说道:“去吧,等日落西山之后,去一趟平原君府邸。” “是。”赵平答道,随即就要转身告辞而去。 而就在赵括就要会房休息之时,赵平却停下了脚步,转身有对赵括行了一礼。 “还有何事?”赵括问道。 “禀上将军:午后庄子来报,上党一批物资运到,然诸将士不知其所用,不敢擅专,特向上将军请示。因您与吕大人在房中,故此来人留下口信后即先行回转了城外。”赵平赶忙说道。 显然,因为幸福来得太急,赵平几乎要忘记汇报此事了。而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赵平对于吕不韦的称呼,已经在悄然间由“吕兄”变成了“吕大人”了。察言观色这方面,赵平作为天牢的牢头,显然已经炉火纯青了。 好在赵括似乎并没有责备赵平的意思,毕竟封锁书房可是他的要求,而吕不韦走后,赵括似乎 也没有给赵平汇报的机会。当然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赵括已经被“上党物资”四个字所深深的吸引。 赵括当然知道这批物资是什么。不出意外,就是赵括令赵韦在上党郡不眠不休打造的第一批军械。 若说长平之战,赵括是凭借着后世的历史知识,一战成名;那么这批军械,就是赵括这个理科生,展示后世的工学技能的开始,也是赵括今后赖以生存的杀手锏之一。 “是时候给这个世界的先民们好好上一课了。”赵括的心中不无恶意地想着。 “看来,你的平原府之行,得延后了。”赵括轻轻地说道:“准备两件亲兵的衣服,你我立即换上,趁着城门未关,立即出城去。” “是。可是,您的身体......”赵平刚刚习惯性地准备答应,却突然记起上将军似乎还在重伤之中。 “无碍。本就是皮肉之伤。”赵括对此根本不以为意,虽然打的时候挺疼,上药时候也挺疼,但到底没有伤到骨头,养了数日,就都已经结痂了,如此伤势,相对于胸口那一箭,根本不值一提。 “是。那老夫人那里?”赵平又问道。 “嗯,吾去说一声。汝速速准备衣物。再唤上几名亲兵。”赵括没有犹豫,当即继续吩咐道。 “是。吾这就去。”赵平再度答应道。 第328章 陌刀重甲齐登场 夕阳下,十数匹快马在邯郸城外的官道上驰骋着。 因为有赵括的令牌为证,一行人出城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即便夕阳已经西下,而那城门也已经在关闭的途中。 本来还有些不耐烦的城门吏在见到了赵括的令牌后,当即便跳了起来,亲自又将即将关闭的城门缓缓推开,恭恭敬敬地将赵括一行人送出了城门,甚至怕赵括一行人折返,直到他们全都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城门吏这才下令关上城门。 而此时,已经比往日关城门的时间足足晚了有近一刻钟了。 规则,从来都是束缚弱者的工具。甚至,上位者从未感觉到自己在打破规则,就如同现在的奔驰在大道之上的赵括和他的亲兵们。 不过两三刻钟的功夫,赵括便带着他的亲兵们赶到了别院之中。 后院内,教武场中,数十个巨大的箱子整齐的摆放着,月光照耀下,黑色的箱子渐渐散发出阴沉的气息,令人简直不敢轻易靠近。 四名亲兵在赵括的要求下,将两个箱子抬到了赵括的面前,沉重的箱子竟然令两个精锐的亲兵都略显吃力。 火光下,长条形的箱子终于被打开,黑色的箱子之中依旧是黑洞洞的一片,若非刃口那一抹反射的光亮,几乎要以为箱中空无一物。 赵括一看,随即便上了手,扎实,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沉重。气沉丹田,双手齐齐发力,箱中之物随即被拔地而起,赵括手腕轻转,兵器自下而上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曲线,“唔”的一声破空之声随即响起。 “好刀!”一旁的赵平和亲兵们一致地称赞道。 “唔”的一声,赵括又紧握长刀在空中自上而下地劈砍下来。 “噌”,长刀狠狠落地,竟将夯实的演武场生生劈出了一道裂缝,近三分之一的刀身甚至陷入了夯土之中。 其力之大,可见一斑。 一旁的众人也是张大了嘴巴,不过很快众人便反应了过来,一通彩虹屁随即拍上。 “上将军威武!” “好气力” 只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赵括胸前、背后皆有伤势,一身的气力根本使不出来,甚至仅仅这两下子过后,赵括都觉着有点儿气喘,后背也火辣辣的,显然是因为发力导致结痂的伤口有些迸裂了。 虽然赵括并没有迷失在一句句的叫好声中,但,逼该装还是要装的。 随即双脚暗暗扎住了根,双手再度发力,将长刀从土中拔出,只听的“铛”的一声,长刀被赵括狠狠地立在场子之上。 众亲兵这才得意仔细观瞧这骇人的长刀。 只见其通体黝黑,一人还高的长度,加上厚实的中脊线,以及近乎一掌的宽度,无不彰显着其力量感;双面开刃,刃长几乎占了全场的三分之二还长,精致的打磨,令那长刃在月光下泛出了点点的寒光;就连那手柄竟然也是铁器所铸造,又在其上细细缠上了处理好的皮革,以增加握持感和摩擦力。 没错,此刀正是赵括根据印象中的汉朝战马剑打造出来的长刀,当然,因为两面开刃的方式,也可以说是“剑”,但显然,此兵器更适合大开大合的砍杀,而这样的作战方式,显然称之为刀,更为合适。 而他的演进款式,在唐朝还有一个更令人胆寒的名字——陌刀。显然,赵括也是往陌刀的方向打造的。(陌刀没有实物,《新唐书》中有“陌刀五千列阵后”的记载,据说由汉代斩马剑演变而来。陌刀多为步兵所持,利于斩马。本书之中,你就当他是陌刀吧!) 仅仅看着份量,恐怕就足够打造三、五柄制式的长刀了,这要是一击下去,恐怕不被开膛破肚,也要被砸个骨断筋折。再加上刚刚所看到的锋锐的表现,那还不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显然这是一件不可多得大大杀器! 在场诸人除了赵平之外,都是在战场之上滚过三回,哪里还不知道这等神兵在战场之上是怎样恐怖的存在。而这些兵器,显然就是给他们准备的,只是看看一边箱子的数量,显然并不够一人一刀的。 “也是,如此神兵,怎会如此轻易得到那么许多。”众人在心中纷纷猜测着:“打造三五柄长刀,和将三五柄长刀融合为一,那根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件事情。”(古代炼铁温度不高,无法令铁呈现熔融状态,融合颇为困难,尤其在铁多了之后。) 只是,他们对这点显然是有些误解了。因为炼铁工艺的改进,不仅冶铁的数量有着爆发式增长,熔融状态下的铁器更是随意工匠摆弄。若非时间的关系,赵韦定然不止交出这点子成果。 当然,在赵括看来,陌刀虽好,可真正要在战场上大放异彩,却还存在着巨大的困难。至少在大规模的战斗之中,陌刀的作用还是微乎其微的。 无他,即便赵韦那边能够生产出千柄万柄陌刀,可是真正能使用陌刀的人却是有限的,因为,气力不足! 如今赵国也好,各国也罢,军士们能有温饱就已经很好了,还想要吃饱、食肉,那几乎不可能!想要陌刀真正在战场上成为主力,至少也需要数千力士,可要养活这群力士,恐怕并不比养数万大军轻易。 当然,以赵括之尊,在手下养数十陌刀手,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论是作为自己的护卫,或者作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使用,都是很不错的选择。经过上党一战,赵括显然对于自己的安全更上心了,没办法,胸口至今还疼着呢! 只是赵括的想法,众亲兵却是不知道,他们所知道的是僧多粥少,眼见着那一个个长长箱子,一个个眼睛都红了。 赵括却没有在意众人的眼神,再检视完陌刀之后,随即挪步道一旁另一个更为方阵的木盒旁。 赵平会意,当即将那木盒打开。 只见其中静静躺着的不再是长长的陌刀,而是一身黝黑的铠甲。随着赵括的微微点头,赵平随即伸出手,就要将铠甲抱出来。 “嗯?”赵平发出轻声的疑惑。 第329章 欣欣向荣又几日 一抱之下,赵平立即就发现不对劲了,这铠甲,未免也太重了吧?!赵平好歹也是打遍天牢无敌手的存在,大意之下,竟然没有抱得动这件铠甲。 这赵平能忍? 当即双腿站定,腰身齐齐发力,这才将那该死的铠甲抱起。 脱离了木盒之后的铠甲,在火光的映衬下,如同那张牙舞爪的巨兽。旁边几名亲兵随即上前,将赵平手中铠甲的各个部分拆开,众人这才看清楚铠甲的全貌。 大致观之,铠甲由小指粗细的铁质甲叶被特制的皮绳连缀而成,分之前后片,又在双肩上用带联扣,两肩另有兽皮纹披膊以加强防御,腰带下垂有两片很大的膝裙,上面依旧叠缀着用皮绳链接着的方形甲片。 几乎覆盖全身的铠甲,若是加上帽盔之后,除了小腿往下的脚部没有防御,几乎可以说是密不透风了。 用细细查看,即便是最薄处的甲叶,也有约么小指头厚,在胸口等部位更是重点照顾,比之护心镜也不差什么。而全身的铠甲,其甲叶的数量更是不下千枚,怪不得如此沉重! 显然此甲乃是与那陌刀相匹配的,试想下,穿着如此刀枪不入的铠甲,手持着削铁如泥的陌刀,站在大军面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该是有多么的威风! 想及此处,看着远处寥寥无几的箱子,众人的眼睛越发地红了! 只是,此时也终于有人想到了一个问题——重量! 没错,还是重量。长刀本就已经十分沉重了,若是普通战兵,恐怕坚持不了一刻钟就要脱力,若是再穿上这沉重的铠甲?防护力和攻击力虽然都是顶满的,但同时呢?行动力也将大打折扣,这也就算了,好歹在防御战中有用。 关键是太费气力了,即便是精兵之数的他们,恐怕戴上这身装备也坚持不了一个时辰。 亲兵们都能想到的事情,赵括又岂能不知。 摸了摸厚实而平滑的甲面,随即又以弓箭试其强度,果然,五十步外,弓箭无用,三十步内,弓箭难伤。赵括表示很满意。 随即看向亲兵们说道:“吾知尔等皆欲此良器也,然此物沉重异常,非壮者所不能也。明日,且绑缚沙袋,绕山而走,坚持到最后、跑之越远之五十人,得之。” “诺!”众亲兵齐齐应诺。 随后,赵括也穿上了铠甲,舞动陌刀,先给众人开了开眼,随即便开始教授众人陌刀的刀法以及陌刀的阵型。 而这一教,又是半夜。该教的都教了,在赵括的严厉训斥之下,亲兵们这才一个个恋恋不舍的回房休息。 但赵括却没有就此休息,反而翻出了数十口箱子中最为不起眼了两个小箱子,打开一看,赵括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说着陌刀也好,重甲也罢,不过能武装数十人,而这箱子里面的,才是真正能够令赵国边军战力提高一大截的关键,当然如今的这些只不过是够赵括的亲兵们之用罢了。只是,此时尚在邯郸,赵括可不准备就此暴露出自己的底牌。 当然陌刀、重甲,赵括显然并不担心,毕竟即便知道了此物之利,其他国家以如今的冶炼工艺也造不出来。 随后拿出已经准备好的封条,让赵平贴上,反复交代不许任何人启封之后,方才将此二箱慎而又慎地交到了赵平的手中。 安排完了诸事,赵括随即便在别院住下,直到第二日午后,方才往回赶。好在赵括一直是深居简出、闭门谢客,离开了短短半日,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也只有赵母,在窗前默默等了一个晚上,即便她明明知道宵禁过后,赵括根本不可能回来。 当然,在面对归来的赵括之时,赵母依旧显得精神奕奕。 于是,日子便这样一日日地过下去。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别院内的亲兵们已经选出了最为壮实的五十人,在一众亲兵艳羡的目光中,穿上重甲,拿上陌刀,在校武场中排演阵型,而剩下的数百亲兵也不甘示弱,各自拿上武器跟那五十个“幸运儿”战作一团。 不过刚开始还能以人数优势对“幸运儿”们进行打击报复,但随着阵型演练的越发熟练之后,数倍于其的亲兵也渐渐占不到好处,好在重甲亲兵们手上也算是有货,这才没有造成流血的悲剧。 赵平在第二日便立即登门拜访了平原君,看在赵括的面子上,平原君也还算是热情地接待了赵平,随即又安排家老送赵平往邯郸府上任,一时间赵平在邯郸府中风头无两。一个被上将军赵括和平原君赵胜同时青睐之人,便是邯郸令也不敢小觑。 好在赵平很有自知之明,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赵括所赐予的,而他所肩负的使命,更是需要他低调、低调再低调。因此,虽然原来的顶头上司变成了下属,而原来的下属更是成了需要仰望自己的人。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谦卑,甚至在路上遇到,还会主动打招呼。而这样的举动,无疑又给赵平带来了不错的基层反响,同时赵括的识人之明也在渐渐传颂。 收到赵括来信的廉颇也忙碌了起来,不仅要给上党郡的赵韦调拨人手,还要给河内郡的许历提供粮秣,手中选锋中脱颖而出的三千骑兵也根据赵括的要求开始了负重的训练,虽然廉颇也不知为何,但他依旧选择相信赵括。 得到充足人手补充的赵韦,随即火力全开,先是迁移了附近所有的百姓,随即平整道路,然后又建立起了生活区域的设施,这才进行扩大生产。显然,赵韦乃是按照赵括的要求,要把这兵工厂做大做强来。 这边赵韦的兵工厂成了吞噬金银钱帛的大户,那边许历的屯田计划也不遑多让,随着粮食的发放,赵国的口碑和信誉也在不知不觉中累积,而从周边各地涌入河内郡的流民也终于出现了井喷似的增长,好在廉颇将军的粮秣和军队及时开到,这才避免了一场动之乱。 虽然动之乱被压下,但也给许历提了个醒,当即稍稍放缓了收拢流民、开垦荒地的力度与速度。“所谓欲速则不达”,好在许历买这个教训的代价并不算太高。 一切似乎都朝着良好的势头发展着。 第330章 秦人行动赵括走 只可惜,总有人不肯认输,总有人诚信辜负。 秦国的消息终于随着秦使和漫长的车队的到来,传入了赵国之中。 “秦王一怒,王龁、司马错两位大将齐齐被下狱待罪;” “文臣范睢在武安君死后终于在朝堂之上大获全胜,彻底压制住了军功集团;” “秦国使者,并携带大量的珍玩、金帛、玉器往赵国而来,愿以上将军之位迎赵括入秦。” 一个个消息,如同深水炸弹,直接轰得人脑袋嗡嗡作响。人们纷纷惊讶着,期盼着,等待着。 惊讶的是:军功起家的秦国居然会有一日东风压倒西风?文臣干过军功? 期盼的是:秦国会否就此从一个军国主义的国家变得渐渐温和起来? 等待的是:这一系列爆炸性消息的证实或者证伪,等待着秦使的到来,等待着秦国可能的改变。 深处宅院之中的赵括,自然也在第一时间从赵平的口中得之了此消息。只是,赵括越看这消息越是觉得怪异,那种说不出来的怪。 秦王耶!那可是把六国都耍的团团转的人物,国内大权更是一把抓,不论是白起还是范睢,甚至是芈八子和?侯,都被秦王的政治手段给拿捏得死死的。数十年的为王生涯,早已将权谋融入骨血之中,如何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武将系统在长平一战中,又是损兵又是折将的,可谓是遭受到了重创,包括王龁和司马错在内的几乎所有武将都成了戴罪之人,如此情况下,还对武将们进行打压,那是要打断秦国军工集团的脊梁啊!更别说,文武失衡之后,会对给整个秦国甚至是秦王本人都将带来堪称灾难性的后果。 恐怕即便是如今的赵王,也断不会如此施为吧! 更别说什么邀自己入秦这种事情了,如此大张旗鼓,真的不怕喊了数十万秦军的心?即便我赵括再厉害,也抵不过数十万秦军的人心向背吧!即便是要来争取自己,也该是悄悄的才是,把自己悄然接入秦国,不论是改头换面还是怎样,总归是要让秦军们有个适应的过程。 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风风火火的,唯恐天下人不知道秦国想要引入自己,甚至不惜将自家的将军下狱。 怎么说呢?就很迷惑的操作。 有一个瞬间,赵括直以为秦国是在捧杀自己和赵国,从而将诸国的视线转移到赵国和自己,好让秦国又喘息之机、埋头发展。可转念一想,自打自己打赢了长平之战,就自然意味着赵国也好,自己也罢都将成为众矢之,哪里需要什么转移。 至于说秦国想要埋头发展,也并不需要有这样的操作,如今的天下,秦国不主动找事情,难道还有哪个国家敢去撩秦国的虎须吗?即便是秦国刚刚败了一程。 更重要的是,以自身可能内乱的代价,就为了转移视线,值得吗? 显然是不值得的。但除了这个可能性,赵括也实在想不到秦王如此作为还能是为了什么。不仅仅是赵括,蔺上卿、平原君等人对此也是一头的雾水,或许只有等秦使抵达邯郸之后,再从他的嘴中了解一二了。 不得不说,这样的情况实在是难受。 你明明知道对手在搞事情,可偏偏猜不透对面之人在搞什么。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对于一个穿越者而言,更是难受。 当然,这也算是彻底地给赵括提了一个醒——从长平之战胜利之后,他所拥有的历史知识,都将不再可用,一切人心算计,都要重头开始,要自己去聆听、探视、然后去判断真假、最后做出自己的决断。总之,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面对秦国未知的动作,赵括选择了静观其变:该来的总会到来,任何阴诡的伎俩总归是要暴露在阳光之下,只有自己足够地强壮,才能抵御住这些伎俩的侵袭。与其担惊受怕地猜测,不如去壮大自己的实力——趁着日头好,赶紧晒稻草。 作为赵括盟友的蔺上卿和平原君自然同样对此保持克制心态。但很明显,他们可以放平心态,可其他人不行,尤其是对赵括垂涎三尺的各个国家。 闻听秦王的一系列操作,纷纷跟随加注,一车车的金帛玉器不要钱似的往赵国、往邯郸城中运了过来,而原本就热闹非常的赵府门前也更加地热闹了。甚至连那个下人进出的小门,也被不少人给盯上了。 好在,此时的赵括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只需要交给时间就足够了,因此对于府外的刺探之作为,倒也并不放在心上。只要不翻墙进院,威胁自家人员的安全,赵括根本懒得理会他们。 可是,赵括可以无视这些人的行为,在龙台宫中的赵王,却是因此坐立难安。身为赵王,实在无法无视诸国的密探在赵府门前的行为,更无法无视秦王这样赤裸裸的挖墙脚的行为。甚至,赵王心中也有丝丝的后悔,或许自己不该对赵括如此逼迫。 但显然,事已至此,赵王也更不可能向赵括低头。当然,赵王也不会再去继续撩拨赵括,否则赵括一气之下真的离了赵国,那就真的麻爪了。 因此,赵王选择了自认为很聪明的办法——明里暗里通过平原君等人向赵括施压,让赵括尽快前往代北之地。 赵括自然很快也得到了消息,而随着秦国的车队距离邯郸越来越近,赵括明白,自己也是时候该离开这个“瓜田李下”之地了。否则,一旦秦国的使者真的找了上来,自己即便将其拒之门外,恐怕以赵王的性格,又要生出不知多少纠葛出来。 在得到别院的重甲亲兵们操演已经熟练的消息之后,赵括也就没有再多犹豫,随即与赵母相信说明一番,当夜便上书赵王。 意思很简单:“我知道王上很烦,但你先别烦,给点权利,我立马就走。” 当然话却不能这么说,明言曰:“请赴代北之地,希以上党、河内之粮草军械之供应,并加一万上党精锐之军,再合代地之北军,以抗胡人之灾。” 王曰:“可。” 第331章 要人要粮要军械 赵括的意图很明确,要人、要粮、要军械,更要权! 要人,要的就是在上党与赵括一道浴血厮杀过的精锐赵军。代北之军不够吗?至少守成是绝对足够的,甚至主动出击也未必会占了下风。 因为即便在长平之战最为困难的时候,赵王也没有调动代北最后的防御力量,代地依旧保持着至少五万的军力。从这个角度来说,赵王比之放任胡人入关的君主和那些“宁与外贼不与家奴”的人,还是要英明许多的。至少他明白“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道理。 只是代北之军虽足,却不是赵括的亲信。当然,赵括自信在赵军之中,自己的威信已经如日中天了,即便是有些陌生的代北之军也绝对会服从自己的命令,但说到底还是不如一道经历过生死的上党军来的如臂使指。 有这一万精锐部队加入,在其带动之下,相信很快代北之军便能适应自己的指挥方式。所谓的掺沙子,大抵就是如此。 当然,这也只是此举的目的之一。 其二,在大军选锋时,除了自己的五百亲兵,赵括还特意让廉颇遴选出来了三千精锐骑兵,赵括必须将这只力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同时也需要对这三千精骑进行调校和彻底而重新的武装。 其三,也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甚至连廉颇也不能告知——赵括想要的是尽量减少上党郡和河内郡的机动兵力。 大战过后,青壮归田,战兵的总兵力在一十二万左右,轮流归田之后,上党郡和河内郡的总兵力在七至八万上下。换言之,两郡之地,每郡只有三万多,不到四万的兵力驻守,可思议说如此少的兵力已经是防御秦国的极限了。 若是赵括再从其中抽出一万精锐,那么对于前线而言,兵力几乎可以说是捉襟见肘了。防御或许以廉颇、田单之能力,还能稍稍防御一番,可一旦邯郸有事,而前方又有秦军挡路,那么势必无法驰援邯郸。 当然若是赵王英明,当会许上党郡廉颇将军和河内郡的田单将军就地征兵之权,也不需太多,只要在流民之中吸纳哪怕一两万的战力,都将大大缓解两郡的兵力不足的问题。若是再吸收一两万,则有驰援外地之力。 可惜啊,赵王经过赵括这么一闹,尤其是不遵王命这一招,显然对于在外的将领充满了怀疑,即便那个人是廉颇廉老将军。 以赵王如今之心境,又怎么可能许以征兵之权呢?! 而没有征兵权利的廉颇和田单将军,可不会如同赵括一般无法无天就违抗王命,因此也就只能就地利用有限的兵力进行布防,一旦邯郸有事,兵力的局促便可以令两位将军束手无策,至少也能拖延两位将军回援的进度。 当然了,许历所部的屯田兵还是有不少的,那那些兵力可不是真正的兵马,更不是属于赵王的兵马。别说是赵王了,就算是廉颇亲至,恐怕许历也不会同意给出兵马。一句话,没有赵括赵将军的将令,半个屯田兵都不会动。 至于邯郸何时会遇险,历史书上已经给出了答案。如今的赵国看似烈火烹油,实际上却也成了诸多国家的眼中钉,就比如秦国的小弟——燕国。 或许燕国不会如同历史上那般在近期就来奇袭邯郸,但仇恨已经种下,爆发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至于要粮食,看起来就简单多了,毕竟“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赵括想要解决胡人的问题,显然是需要大量的粮草的。 可坏就坏在长平之战刚刚打完,虽然秋收确实收到了一部分的粮食,对于整个赵国而言也算是久旱逢甘霖。而赵括此为,就是要把赵国好不容易可以缓一口气的粮食统统吃下,没有了粮食,赵王即便想要做些什么也是困难重重。当兵吃粮,没有粮,哪来的兵。 如此一来,便可以进一步压制住赵王所带领的赵国的复苏,不仅是断绝赵王的兵源,更是在积累赵国民众的不满——明明打胜了长平之战,却没能享受到胜利带来的成果,还是一样的饥肠辘辘。 当然,明面上赵括要的只是上党郡和河内郡的粮草,可是,很显然,这满目疮痍的两郡所上缴的粮草根本不够赵括所用,赵王拆东墙补西墙是补定了。 可民众却不会知道,更不会理解。他们只会质问:邯郸郡的秋粮哪去了!上将军明明就只要了上党郡和河内郡的粮食的。 如果说粮食问题是赵括在阴赵王,那么军械的要求,就是明白无误地要权利了。显然如今的邯郸府库之中早已空空如也,大大小小的武器早被搬上了长平战场,而百废俱兴的邯郸郡,根本无力再为赵括提供军械。 因为军械的生产势必要交给已经开始扩大生产的上党郡,相信赵禹也不会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自然会自告奋勇地承担下这个任务。而只要上党郡承担下该任务,军械生产就势必成为上党郡的支柱产业,要知道如今上党的军械生产可是牢牢地掌握在了赵韦的手中。 只要赵括还对军械有要求,不论换了谁去做这个上党郡守,都得全力配合赵韦的工作。而赵韦的工作,又可以联络到许历的屯田之务。 如此一来,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所有胆敢触碰这条利益链条之人,都会被冠上破坏代北局势、里通胡人的罪名,从而遭到驱逐。 于是,赵括通过抓住了两项核心的工作,也就将上党、河内两郡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如此一来,上党、河内再加上赵括即将启程而去的代北之地,赵国三分天下,赵括已占其二,剩下的那一分,还在风雨飘摇之中。只欠一个契机,赵括便能将赵国彻底收入囊中。 当然,这个契机或许并不难等,难的是赵括要在这个契机之前,彻底地收服代北之地。那里可是一群骄兵悍将啊!想要让他们完全听命于自己,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不论如何,目标已定,路已在脚下。 第332章 出门而北往代地 整理好所有行囊,重新穿上那套满目疮痍的铠甲,单膝跪地,雪白的长袍随意飘洒,随即以头抢地,发出声声脆响。坐上之人,已是泪目涟涟,泪水滴落在庄重的黑色衣袍之上,终究化作了一句:“我儿!”,剩下的话语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赵括没有再多停留,赤红的虎目已经含着热泪,长袍一甩,猛然间便转过了身。三步两步之间,已经到了大门口。一眨眼的功夫,赵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大门之中。身边的亲兵们也纷纷从一旁侧门鱼贯而出。 看着已经空空荡荡的大门,宅院之中的赵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了,随即站起了身子,眼泪扑簌簌地掉落在了地面之上,伴随着一句句略略嘶哑并不算大的的“我儿”,老夫人迈着踉踉跄跄的步伐就要赶到大门外,再看看他的儿,哪怕只是一个背影。 已经来到战马之前的赵括仿佛听到了来自母亲的呼唤,拉着缰绳的手略略顿了一顿,甚至头也不自觉地就要回望,但只在瞬间恢复了清明,一个鹞子翻身便骑上了战马。 赵括不能回头,因为他是上将军!是所有人的上将军。 虽然自己刚刚回府不过一月,就要再往代北而去对于赵母而言,显然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可赵括知道,上党对峙三年,数十万大军连回家看看的机会都没有,即便侥幸活了下来,如今上党、河内境内,也还有数万大军尚未归家。 与那些赵军的将士想比,赵括已经算是幸福的了。若是再作儿女情长状,如何能够服众,如何再领其作战?赵括可不想做那白门楼上的吕布。 国与家之间,赵括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国。也在不知不觉之间,赵括似乎融入了这个时代,这个英雄而悲怆的时代。 调整好坐姿,随即大手一挥,赵括下令道:“出发!” 阵阵尘土中,道边的百姓高呼着:“恭送上将军!” 只是,深明大义的背后,却是有人在默默承受。那赵府的大门中,一个老妪正斜斜地依着门框,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消失在尘土飞扬之中,身子一歪就要倒下。不是赵老夫人不明事理,只是母亲的天性实在不忍自己的孩子陷入危险之中。 好在一旁的侍女及时地扶住了赵老夫人...... 随着赵府大门的关闭,哒哒的马蹄声也响彻了整个邯郸城。 马蹄声顺着赵府一路便向着城北而去。没错,赵括要去的不是王宫,而是北城门。出北城门,一路向北,百里后再折向西北,过阏与再转正北,即可抵达代北。 显然,赵括此次出征与数月前出征长平之时,几乎不可同日而语。不仅没有什么高台拜将的仪式,更没有那王上与众文武的众星捧月,甚至连最基本的三千亲兵护卫,都只有寥寥不足五百人。这对于一个出征的大将军而言,几乎是种羞辱。 当然,赵括并不在意,甚至能够地调行事,他还求之不得。相比于些许的面子,赵括更在意的还是里子。“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九字真言,赵括可是学的明明白白。 只可惜,赵括想要低调,却是有人不允许啊! 首先不允许的就是邯郸的百姓们。随着赵括跨上战马往城北而去,已经得到消息,或者刚刚得到消息的邯郸民众,不约而同地便齐齐涌上了邯郸的街头,一起送别着他们的大英雄、大豪杰——赵括。 那场面,几乎可以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了。 一声声“恭送上将军”的呼喊,很快将整个邯郸城叫响。本想低调的赵括随即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显然并不是赵括特意安排的,如今的他所需要的不是民意的裹挟,而是低调。 无他,只因为该拿到的不该拿到的,他都已经拿到了,再以民意裹挟,不仅是自己登高易跌重的问题,更有可能再度激化赵王的猜忌,若是赵王趁着自己不在,对上党和河内下狠手就不妙了。 只是,发起民意或许本就不易,但想要在平息汹汹的民意下来,那更是难上加难。或许这便是事情的两面性吧——既得其利,则必受其殃也!半点不受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然,赵括对于如今的赵王的心理也还是有些误判。 赵王可不是明白“民意即天意”的赵括,或许赵王的确对于赵括在民间的威望稍有嫉妒,但在如今的赵王眼中,显然其他各国的动作才是更为致命的威胁,相对于诸国的挖墙脚之举,民众的些许呼声,赵王根本就不会在意。 只要赵括能够尽快离开,什么民众十里相送,根本不算个事儿。甚至是百官...... 一段并不算长的距离,直走得赵括头皮发麻,最无奈的是,赵括还不能急,至少在表面仍需维持住自己的大将之风,对于百姓的爱戴,赵括还要挥手致意。没法,人设已经立在了那里,总不能就此撕了吧。 好在赵府距离北城门也不算太远,经过层层的百姓之后,赵括一行数十人(还有的亲兵在城外等候)终于走出了城门。 只不过,北城门那里,第二批不答应赵括如此简(羞)单(辱)离去的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放眼看去,城门之外,送别亭中,最前头坐在软塌之上的,不是蔺相如更是何人,而他的身侧不是平原君更是何人,甚至连平阳君赵豹也就在平原君之后,显然,除了大夫楼昌,文武大臣几乎都到齐了。 赵括在心中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知道众人是一片好意,但这好意着实令赵括有些吃不消啊。 但赵括还是麻利地翻身下马,快走几步来到亭前,对着软塌上的蔺相如和一旁的平原君便是一礼,道:“怎敢劳上卿、平原君亲至,小子愧不敢当。” 眼见着赵括快步而来,软塌上的蔺上卿也随即在平原君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当得!”几日不见,蔺上卿越发的苍老了,连头上的皱纹都多了不少,只是他的语气依旧那样的坚定而不容质疑。 第333章 邯郸城外互话别 不待赵括答话,蔺上卿环视一周,一圈又一圈的人群几乎将空旷的城门进出之地给挤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之际,目光却又落在了不远处的城墙之上,高耸的邯郸城依旧巍峨,只是若是那清冷的城砖之上已经青苔遍布。即便是朝阳映衬之下,也不免有些清冷荒凉之色。 “若是为国而战的将军还当不得,那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何用?!”收回目光的蔺相如随即对着赵括朗声说道。 此话一出,虽然知道蔺相如所讲另有所指,但不由得,赵括心中还是暖暖的。身后的数百亲兵也是与有荣焉地昂起了头。 虽然赵括是为避祸而离开邯郸城,但赵括依旧有着太多的选择,譬如刚刚打下的上党郡,在那里赵括绝对是能成为“王上”一般的存在,或者河内郡,表里河山,也自有安逸之处。起码没有任何的性命之危。 可偏偏赵括选择了代北,胡人屡屡扰边的代北。其中自然有着对于兵权的渴望,可不得不说,赵括又一次将自己陷入了危险之中。 身为公认的大将,面对胡人的挑衅不可能不打吧?打了不可能不胜吧?可那来去如风的胡人哪有那么好打?而箭矢如雨的战场之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即便是被重重保护起来的主将,也不知会在何时被不知来自何方的箭矢,一箭封喉。 北上代地,从来不是一个稳妥的选项,不仅要面临政治生命的危险,甚至连自己的生命安全都存在威胁。 但赵括依旧无怨无悔地选择了这个选项。因为,代地虽然不是稳妥的选项,却是赵括能够拥有的最好的选项。 “多谢上卿。”赵括微微躬身说道。 “将军且放心去代地,邯郸自有老朽、平原君和赵禹在。”蔺上卿拉着赵括的手,压低着声音缓缓说道。 此话字面意思是再简单不过了,像极了对一个出征的将军该说的“放心”之语,只是蔺相如身为赵国之中唯一知道赵括野心之人,他的话语显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字面意思。 而赵禹便是其中的关键。远在上党郡的赵禹,显然并不适合出现在邯郸这样的字眼里。蔺相如的话,显然是在告诉赵括,你放心往北去,中路的邯郸城里有我和平原君,南面的上党也有赵禹在,一定给你守好。 “嗯。”赵括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随即便是点点头,算是谢过这位老大人的保驾护航。 随即目光转到平原君的身上,缓缓道:“平原君,多谢了。家母尚在府内,若是可以,还请平原君多多关照一二。” 作为马服君赵奢的老友,显然没有谁比平原君更适合托付家中老母了。 “贤侄放心。家中拙荆定会不是前往府上。”平原君老而成精,显然是明白怎样的回答才最能让赵括满意。 能让自己的妻子时时过去,显然是极其亲密的家庭之间才有的礼仪。而且赵括家中老母缺衣少食那是不可能的,缺少的就是陪伴,若是平原君之妻能时时探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赵括当即便是一礼,谢过了平原君。 再往后,便是平阳君了。说实话赵括对于平阳君的到来显然还是有些意外,毕竟自己可对这位仁兄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先是上党之战,面对上党这样兵家必争之地,居然能给赵王提出放弃的建议,理由更是荒谬到了极点,什么无德而取必受其咎。真的是...... 若依赵括所看,此人若非蠢到了极点,那便只能是秦国的间隙。好在还有平原君赵胜能够压制住他,而赵王最终也没有同意他的建议。 当然,来自现代的赵括也在不少的论坛上看到说平阳君赵豹如何有先见之明的帖子。其基本观点就是:长平一战令赵国青壮死伤殆尽,上党还是归了秦国,还不如将上党让给秦国,至少赵国能够保存有生力量。 甚至不少人还摆出了伟人的话语“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用以证明上党之地可不争的理论。 赵括只觉得,这些内容根本不值一哂。 伟人的提法,那是有具体场景的,更是对此言做出了详细的阐述的,当时所要失去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而只是因为伟人所在这才变得重要,因此才有了人存地存之语。 而上党之地呢?几乎就是赵国的咽喉所在了。一旦上党失去,秦国随时可以自上党而出兵,再入阏与,截断代地和邯郸之间的联络,同时另遣一军自河内郡而北上直插邯郸,从而将战场彻底分割,令赵国首尾不得相顾。 如此战略要地,怎么可能不争? 至于能否争得过,那是另外一回事。一个连尝试都不敢尝试的人,是永远没有资格嘲笑努力奋斗的人的,哪怕那个奋斗之人最终以失败告终。 对于眼前的平阳君,赵括本就不甚了了,再加上自己穿越过后,平阳君的种种表现,赵括显然已经将其与楼昌划归了一类。 眼见着平阳君双手抱拳,就要和自己见礼,赵括立即便是一个回身,稍稍退后两步,将平阳君晾在了原地。 随即双手抱拳,赵括对着众多前来送行的赵国文武道:“多谢诸位,括铭记于心。军情紧急,括拜谢诸位。” 说着赵括便又是深深一礼。 众人也随即更上回礼,道: “恭送上将军!” “上将军一路顺风。” “上将军旗开得胜!” 只有平阳君呆呆地愣在原地,脸上愠怒之色已经越发地明显了,一双眸子已经充血:“自己一片好心,纡尊降贵前来给他送行,居然,居然敢无视自己!甚至连表面的客气都没有?!” 听着周遭恭维之语,平阳君只觉得自己被狠狠地羞辱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惜,又有谁会在意呢? 抬起头,赵括已经骑上了高头大马,朝阳下,身影已经越拉越长...... 不知不觉间,拳头已然握紧,指甲都已狠狠嵌入皮肉之中。 第334章 赵括北上传使团 十指连心,或许,只有如此锥心的疼痛能让赵豹保持冷静,也只有这锥心的疼痛能让赵豹铭记今日的羞辱。 不得不说,赵括这样无视一个封君的人物,尤其这位封君还是如今赵王的亲叔父,实在是颇有些失礼,也算是很不给平阳君面子的做法,而在这个能够以“二桃杀三士”的时代,这样的无视,简直就是耻辱。 在不知不觉间,赵括似乎又得罪了一个本可以不得罪的人。 只是,赵括即便知道此举会狠狠得罪平阳君,也根本不会在意。因为平阳君的所作所为已经站在了赵括的对立面,如今才想要拨乱反正,显然是已经晚了。 赵括丝毫不介意给自己的对手提供像平阳君这样的助力,即便他出身贵族,即便他身居高位,如此目光短浅之人,只会坏事,不能成事。而之后的事宜,也充分印证了赵括的想法。 只是苦了平原君了。一边是国之栋梁的赵括,一边又是自己的傻哥哥。明明自己已经劝国自己的傻哥哥,今日不要出现,即便是要重新修好,也该有个缓冲的时间,如此突兀地出现,只会令双方难堪。可这傻哥哥就是不听啊! 这下好了吧,赵括那便倒是不难堪,这边却是难堪得不要不要的了。若是因此交恶,平原君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家哥哥是个啥模样,对面的赵括又是怎样的神鬼手段,根本是毫无胜算啊! 城门前的小插曲很快过去,赵括和他的亲兵们也很快汇合到了一起,一行不到五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便往北面而去。 隐藏在城楼之上的阴影处的赵王,见到赵括只是短短与蔺上卿与平原君寒暄两句便向北而去,也是稍稍放下心来。 看着朝阳下赵括一行人被拉长的身影,破天荒的赵王竟然有些许的不忍,但却有很快被王者之心给狠狠压下。 赵括等人的速度并不算快,但拐过几道弯,总归还是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中,城门外送行的文武会同赶路而来的邯郸百姓们,纷纷归家而去。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赵括等人消失在城门口的那一瞬间,邯郸城内几个人迹罕至的阴影中,数只信鸽腾空而起,分向四面八方飞去。几乎与此同时,城东、城西、城南也各有快马飞驰而出。 显然,邯郸城中各国的密探都在行动着。 当然,赵国上下也从未想过要将赵括的行程瞒下来,甚至从赵王的角度来看,恨不能将赵括已经离开的消息立即告知其余六国,也好断了他们挖墙脚的念头。 只是谁也不知道,今日的放纵,会对他们的上将军造成怎样的危险。 往城西而出的快马只不过半日便找到了他的目的地——秦国使团,赵括已经北上的消息,也很快经由使者的嘴带到了士卒打扮的司马错的耳中。 事情一下子糟糕了起来。 “来晚了!”司马错的心中当即便是咯噔一声。 身边的使者也是一脸的焦急,显然作为出使赵国的正使,对于此行的真正目的也是有所了解的,只是碍于身份,对于在哪里伏击赵括,要则伏击却是并不清楚。 但显然,只是看司马错的脸色也知道,似乎、仿佛、应该自己等人来的有些晚了。 即便使者并算是知晓军事之人,但也知道伏击伏击,要先埋伏才能击杀,而现在自己还在往邯郸跑,那边的目标却已经往代北而去了。想要追上,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显然司马错并没有想要就此放弃的意思,没有丝毫犹豫,一边拿出一直放在身边的舆图,一边命使者传令使团停止前进。 目前距离邯郸城还有大约一日的时间(探马快马狂奔,因此要比使团的速度快上不少),按照原计划,应该在今日入夜之后,自己率军脱离使团,向西北直插阏与。而使团则是继续向邯郸前进,入邯郸城后继续监视赵括的举动。 只是没想到赵括居然这么快就行动了,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司马错不知道的是,之所以赵括会如此快地行动,还是因为他的到来,若不是秦王如此大的举动,赵王也不会明里暗里地催促赵括成行。 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被赵王催得要仓促成行,赵括定然会等上党的援军绕道来邯郸,在一同前往代北,而不是如今的两地向代北之地对进而去。 若是赵括真的等到了上党一万精锐,别说司马错区区六百锐士了,就算是再多一倍,也根本破不了赵括的防御。 只能说,一切似乎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司马错却是有些措手不及,但好歹也给他保留了战胜的希望。而赵括虽然有生命的危险,但只要他足够的小心翼翼,又或者他的行进速度足够快,也能躲过一劫。 一切皆有定数,一切却又皆有可能。 席地而坐,摊开舆图,司马错仔仔细细地一遍遍查看,手掌成了他的尺子,不厌其烦地在舆图上丈量来丈量去。 终于,司马错抬起头看了看依旧高照的日头,手握成拳,狠狠砸在了舆图之上。 “没办法了,只能这样了!”司马错在心中恨恨地喃喃自语道。 “传令:锐士出列,集中所有战马。”司马错冷冷地看向站立在一旁的使者和传令兵道。 显然,司马错是打算立即率自己的锐士改道,直插阏与之地。按照他的计算,虽然他必赵括后启程,距离也稍远一些,但只要他们能够日夜不休地行进,还是能够提前赵括等人大约三个时辰的时间抵达阏与。毕竟赵括之行军不会日夜赶路。 闻言的使者显然明白司马错的意思,但却是张大了嘴巴看向司马错,随即又看了看头顶还很热辣的太阳,表情颇为不解,随即问道:“现在?” 司马错又岂能不知现在分兵的危险,烈日当头,没准哪个犄角旮旯里就会有人看到自己分兵的举动,一旦被人察觉到了,自己一行数百锐士,恐怕连个全尸都难留下。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处于被动之中的他,必须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完成它。 第335章 以吾性命换机会 在光天化日之下,即行分兵,这本就是危险至极的一场豪赌。更加严峻的问题是:此地距离计划中可以隐藏行军的山林也还有数十里的路途。也就是说,秦军锐士们不仅要冒险在白日与使团进行分割,还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急行数十里进入山林之中。 这已经不是豪赌了,而是一场自杀的找死行为。 数十里的路途,不被发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一旦被发现,赵国很快就会有所反应,好好的使团,却是出现了一只全副武装的队伍,这是要做什么?即便当权者想不到自己会去伏击赵括,也会立即派出军队前来核实,而沿途的赵国城池的驻军也必然会提前得到消息,从而警戒起来。 到时候即便能够伏击到赵括,一旦烽火点燃,自己等人也势必难从赵国蜂拥而至的围追堵截中脱身,全军覆没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本就九死一生的行动,也要因为这次的提前行动变成十死无生。 换言之,若是此时分兵而走,无异于用自己全军尽没的代价换取一个伏击赵括的可能性。而且,若是得到消息的赵国人第一时间想到了赵括,及时派出兵士通知,甚至自己连伏击赵括的可能性都没有。 甚至,若是赵括的行军速度再快一些,即便自己冒险前进,恐怕也只能跟随在赵括的后头吃土,一旦失去伏击的效果,司马错相信,在赵括得到消息之后,至少有一千种方式,将自己和麾下六百锐士全部留在赵之地。 若是一般之人,眼见着事已不可为,最好的方式,就是继续装作不知道,跟随使团进入邯郸,再从邯郸全须全尾地回转咸阳。甚至就此直接回转咸阳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方向。 如此作为,即便再苛刻之人,也断然不能说些什么。无他,获胜的几率太小,而击杀赵括的几率更是几乎为零,反而是自己全军覆没的几率倍增。如此情况下,放弃,或许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可是,他是司马错。 一个认准了就要杠到底的家伙。就如当日认准了巴蜀之地,就算是明杠如日中天的相国张仪也在所不惜,更是直接带着数万秦卒,深入不毛,力克巴蜀。 如今也是一样。不是司马错算不来这笔账,只是司马错已经算得很清楚了!国仇家恨在身,六百锐士换一个绞杀赵括的机会,司马错的决定已经很好地说明了他的态度——值得! 使者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被司马错立马给打断了。 “尊使可即行回转咸阳,此战吾等早已抱定必死之决心。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吾等也不会放过。”司马错依旧冷静得可怕,抬起头看着天空,缓缓说道:“若能以吾等之命,换得赵括之命,此生足矣!” “将军,来日方才,何苦做此无畏之牺牲焉?”使者终于还是将心底的疑问给问了出来,即便面前的司马错已经是一副决然的模样。但身为老秦人,对于军中硕果仅存唯二的大将,使者终是不忍其就此陨落。 司马错摇摇头,长叹道:“不会再有比如今更好的机会了。赵括之能,非汝所知也。若是今日不除赵括,他日在战场之上,更是不知要有多少同袍要命丧赵括之谋略之下。甚至便是欲以十数万大军换得赵括之性命,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若是武安君尚在,或许吾等还不必如此忌惮,嗨......”说着司马错又是一声长叹,缓缓道:“吾与王龁皆是冢中枯骨矣,再能护卫大秦十年已算是极限,若吾等再一走,恐怕赵括......” “不论如何,此战吾等必战也。”司马错收敛起略显惆怅的表情,正色道:“尊使不必做无畏之牺牲。且将此地情况尽速回报我王。” 言罢,司马错也不再犹豫,当即便收拾起地上的舆图,准备出发了,而一旁的传令兵会意,也匆匆传命而去。 “这。”使者看着已经在收拾舆图的司马错,终于还是后槽牙一咬,说道:“既然将军愿为大秦赴诸黄泉,吾又何惜此身哉。” 司马错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 使者毫不在意,当即继续说道:“吾等使团继续向邯郸进发,大张旗鼓而行,虽或帮不了将军多少,但至少能迷惑赵国之耳目,为将军多争取哪怕一时半刻,也算是吾等没有白来赵国一趟了。” “尊使,您?”司马错的话语之中竟是带上了敬语,显然对于使者的自我牺牲精神也是有些惊讶。自己好歹还有刀剑在身,即便被赵军围堵了也还有拼死一搏的机会,可使团这一去,面对赵国的军队,恐怕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何苦来哉!”司马错有些不解,又有些惋惜,更有些敬佩。 使者没有答话,却是稍稍退后半步,对着司马错双手抱拳,一揖到底,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司马错微微一怔,此言竟然出自一个文官的嘴中。 恍然间,司马错这才意识到:共赴国难的从来不是秦国军人的特权,而是每个老秦人的权利。没有每个老秦人的省吃俭用,哪里来的钱粮打造兵器,训练新军;没有每个老秦人的卧薪尝胆,哪里来的勇气与力量,收复函谷、河西? 当即,司马错也微微向后退上半步,复又对着使者双手抱拳,进而一揖到底,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终于达成一致的二人很快开始分头行动。使者这边自然地缠住了跟随着使团的赵国大臣,尽量为司马错所部的离去拖延时间;而司马错那边也飞快地收拢队伍,集结战马,分发战刃。 很快,停滞的队列便再度启动,只不过,一条长龙般的队列变成了二龙探海式的进发,笨重的马车车队继续朝着邯郸的方向缓缓前进着,而另一队,一水儿的骑军队伍,却是浩浩荡荡地往西北方向而去。 渐行渐远的两只队伍,却是很自然地落入了沿途跟随着使团的赵国密探的眼中。 第336章 使团分流邯郸疑 如此规模的外国使团,明面上跟随的官员,既负责监视也同时是向导,而暗处自然也是少不了密探跟随的,否则任由秦国的使团在国内胡乱作为,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暗处的密探显然还是颇为敏锐的,当即就判断秦国人不安好心,如此大规模的骑兵队伍出现在使团之中本就已经很不寻常了,观其进行队列,显然是一只能战之军。 若是之前还能说是为了保护使团中金帛玉器而来,可如今,这只队伍甚至还在半路之中便行脱离主营,这是要做什么去?即便说是此地距离都城不远了,想要功成身退,也该是往南面而走,退回河东才是。怎么会是往西北而去? 因此,赵国的密探不得不暗自揣测秦国人此来的目的,是否只是他们口头上说的那般轻易与简单。只可惜,密探的消息终究还是太过有限,根本不知道赵括今日离开邯郸往代地而去的消息,想必若是密探知晓此事,稍稍联系,便应该就很快就能判断出秦人的目标。 不过,赵国的密探们显然也不会就此不了了之,当即监视的密探们便被首领分成了三部,一部立即追随西去的秦国使团而去,一部快马赶回邯郸向大人报信,最后一部则负责继续跟随和监视往邯郸而去的秦国使团。 日薄西山之际,赵国的密探终于将消息送回邯郸,并面呈赵王,而作为朝内实际意义上的第一人的平原君也很快从赵王处得到了这个消息。 叔侄两想了半天也没能猜到秦军的意图。 绕后偷袭?别说这区区几百人就能偷袭,那自家的防御力也太差了,多少是有点儿看不起廉颇和田单将军了。更何况,地方也不对啊,哪有快到了邯郸城,还转过头去偷袭上党的。 攻略城池?那就更不对了,虽说如今赵国境内几乎所有的兵卒都因为长平之战的缘故,被抽调一空了,但区区几百人就要去攻城略地,也有点儿难了,稍大些的城,便是衙役加上百姓就将这几百秦军全数吃下了,小一些的城池,你攻那个干啥,要钱没钱,要粮没粮的。 搅乱后方?如今又不是战时,就算是被你搅乱了又有多大的意义呢?反而是给了赵军反击的理由,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左思右想,两人始终没能想到秦军此为的意义何在。一时间,龙台宫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眼瞅着宫防即将落锁,再想出宫就麻烦了,不仅自己,王命的传达也是一样。而自己二人显然即便在僵持下去也定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之下,平原君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随即便向赵王建议道:一、密探继续密切监视;二、通知沿途城池驻军密切关注可以对象,谨防一支秦军小部队的奔袭;三、邯郸派出两支千人队,一支前往堵截西去的秦国使团,一支将剩下的秦国使团保护起来。 不得不说,平原君也不愧是战国四君子,处突的能力也很是不错了,面对未知的秦国使团,没有任何的犹豫与害怕,三下五除二将秦国使团可能造成的危害降到最低。 当然,平原君的处置也还算是温和,若是激进些的,恐怕已经下令边疆备战了。一只数百人的秦军队伍在自家腹地内消失,那本就是不得了的事情。而平原君如此平和的依据,还是因为上党之战刚刚结束的缘故,平原君不相信秦军会在此时挑起站端。 赵王闻言,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传令按照平原君所述为之了。 此事告一段落,平原君也随即出宫。 只是出宫之后的平原君心中却越来越无法平静,冥冥之中总是觉得自己应该是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心情颇为烦躁的平原君随即令车夫改道,直直往蔺上卿的府上而去。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虽然平原君也已经是知命之年(五十多的样子),却总还是不及蔺上卿这位风烛残年的老头经历得多。或许,蔺上卿能够猜出秦国的意图吧。 马车很快来到蔺上卿的府门前,又是“邦邦邦”的几声,平原君亲自敲开了蔺上卿府上的大门。老仆见来人是平原君,当即闪过一边,放平原君入内。 能不经通报而入蔺府者,除了赵禹,平原君是第二人也。 入府的平原君很快来到书房之中,而蔺上卿却也还未休息,正半倚在床榻上看着书简。见平原君到来,立即招呼他在身旁坐下。 平原君也不客气,当即便坐了下来,随后便将从赵王口中得到的消息告知了蔺相如,同时也将自己的疑问和暂时做的处置,一并和盘托出了来。 闻言的蔺上卿眉头微皱,一时间却也是不明所以。若是廉颇或是田单在此,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出舆图,根本无需太多的推敲,只要沿着秦军西去的路线画出一条线,再结合今早送别的赵括,立时就能找到秦军的最终意图——赵括。 只是蔺上卿也好、平原君也罢,终究只是一个文臣,别说什么图上作业了,能看懂舆图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了。毕竟术业有专攻,就像武将往往难逃朝堂的尔虞我诈一般,要一个文臣去思考秦国军事布置的用意,也确实有些为难这个文臣了。 稍作思考之后,蔺上卿终于还是喃喃自语了起来:“汝之所言,倒也妥帖,只是,秦国大费周章,恐怕所图不会太小。只是吾等,却是猜不透。就怕秦国所图之大,令吾等猝不及防下损失颇重了啊!” “哎!”平原君闻言也是叹息一声,道:“若是马服君尚在邯郸,如今定能为吾等解惑也。只是王上......哎......” “然......” “也”字尚未出口,蔺相如便好似突然响起什么,苍白的脸色都变得生动了起来,手中书简随之掉落在地,蔺相如却是恍然未觉。 正当平原君欲要询问之际,蔺相如却是先行开口,道:“快!” 第337章 端倪现蔺卿捕之 激动的蔺相如一骨碌便坐了起来,声音中甚至带上了几分的急切,与之同朝数十载,平原君还是第一次见到蔺上卿如此激动的时候。 “快!”蔺相如的声音越发地激动了:“速告王上,秦国使团有诈,意在马服君也!” 没错,在平原君提及赵括的一瞬间,蔺相如恍然记起今日赵括去往代地,也是要往西北而去的,再结合秦军往西北而去的讯息,蔺相如立即想到了一种可能——秦国的使团会不会与赵括形成交际?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一切都似乎都解释得通了。 从秦王不惜得罪数十万秦军,将王龁、司马错两位老将打入牢狱之中,也要大张旗鼓地宣布要引赵括入秦开始,再到有史以来最为宏伟壮阔的秦国使臣队伍,再到今日突然的使团分流,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人——马服君赵括。 不是为了引赵括入秦,而是为了送赵括归西。 大张旗鼓地宣布,就是为了提升众人的期待,从而令超规模的使团队伍成为可能,而那超大规模的使团队伍之中,恐怕更多的是精锐的战兵,专为刺杀马服君赵括而来的精锐战兵。 至于今日使团的突然分流,应该是接到了马服君已经动身前往代地的消息,为了赶上马服君这才不得不争分夺秒地在白天进行分流。赵括之行,不说是邯郸之人人尽皆知,也是相差无几了。被秦国使团侦知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电光火石之间,蔺相如已然将一切想通。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当然这或许也跟蔺相如长期与廉颇为伴,对于军事也算是有个初步的了解有关。 而随着蔺相如激动的一嗓子,挡在平原君面前的一层薄雾也随之散开,只一瞬间,平原君便也想到了秦国使团的用心,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而后背之上已是冷汗涟涟。 自己给王上的建议虽然还算妥帖,但无疑是将赵括置身在危险之中,若是真的令赵括有失,即便最终剿灭了那只秦军小部队,又有何意义?作为谏言者,自己无疑是难辞其咎,更是无颜往地下与自己的老友相见。 想及此处,平原君的脸色也变得潮红了起来。当即就要起身告辞,往王宫而去。 正待平原君起身之时,蔺相如却似又想到了些什么,抬起头便冲平原君喊道:“慢!” 平原君起身的动作随之一滞,心中也是诧异无比,刚刚不是你说的要“快”吗?而且这时候是“慢”的时候吗?! 蔺相如脸色又微微有了变化,目光灼灼地看着平原君,缓缓说道:“王宫已经落锁,事关生死,还是直接派人快马出城,告知马服君为上!” “这?”平原君闻言,仍是诧异无比,宫门落锁,城门还关了呢!自己身为大臣,又有王叔之尊,宫门也好、城门也罢,哪个会敲不开呢?显然这只是一个借口,甚至是一个并不算高明的借口。蔺上卿岂会在如此紧要关头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平原君当即还要反驳,却是猛然间想起刚刚蔺上卿话语中的一句“事关生死”。短短一句话,便猛然将平原君敲醒。 是呀,事关生死!事关谁的生死,马服君赵括的生死,可不是赵王、更不是赵国的生死。虽然自己等人是将赵括的生死与赵国的存亡绑定在了一起,可赵王并不这样认为啊!甚至已经有些忌惮这位年轻的天才将军了。连日来赵王的种种表现便是明证。 如今,秦国做局,要的却是自己的眼中刺肉中钉的命,你猜猜赵王是立即发兵救援,还是......静观其变? 若是赵王稍稍动个不好的心眼,原本可以敲开的城门,或许就此敲不开了,甚至本该天明即开的城门也要再等几个时辰才会缓缓打开。 甚至连借口平原君都能想得到:防止秦国使团阴谋作乱邯郸。多好的理由啊!还是自己亲自送上门的。 而这几个时辰的耽误,恐怕便足以置赵括于死地了。 随后,赵王再领兵将这股秦军统统消灭,从而平息臣民的愤怒。于是,秦国满意、赵王满意、赵国的臣民们也不得不满意。只是赵国的未来,却也在所有人的满意中渐渐衰败。 反应了过来的平原君,脸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弱弱的声音喃喃自语地问道:“不至于吧?毕竟、毕竟......” 话音未半,平原君却是自己说不下去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平原君自己也不自信了。 有些颓然的平原君随即继续问道:“可若是不告知我王,总归也......” 蔺相如显然对这个问题已经有所准备,当即便道:“可先命人快马出城通知马服君及沿途城池驻军,待人出城之后,再行回转入宫禀告。” 显然蔺相如这是要造成既定的事实之后再行禀告之举,虽然在行为上有些“先斩后奏”的嫌疑,但一句“事急,未曾多想”,再稍稍认个错,也便足够搪塞。若是赵王再不依不饶,就是他的不对了,毕竟此事最重要的不就是要尽快通知马服君赵括吗? “可也。”平原君没有丝毫的迟疑,当即便答应道。 言罢,平原君便要再度起身告辞。可随即,蔺相如又是一句“慢!”将平原君生生给按回了椅子之上。 “若是旁人传信,恐怕马服君心存疑虑。”蔺相如又稍稍思索了一会儿,随即继续说道:“汝要稳住王上,吾又是如此身体,如此快马兼程传信,实在是二人都不适合。” “令赵平前往传信如何?”平原君自然明白蔺相如的意思,此事事关重大,前去传信之人必须能够获得赵括的信任,否则只会功亏一篑,毕竟竣工大事不容儿戏。显然,赵括如今在邯郸的势力,除了作为邯郸尉的赵平几乎再没有其他力量。 “可!”蔺相如显然也是知道这个名叫“赵平”的小人物的,当即便答应了平原君的提议。 “如此,吾便去也。”平原君终于起身对着蔺相如一礼道。 第338章 王宫奏对平原殇 蔺相如终于点点头,算是同意。 很快邯郸北面城门再度开启,数骑飞奔而出。 “一定要赶上啊!”平原君在心中暗暗祈祷着,直到城门重新关上,平原君这才缓缓转身登上马车往龙台宫中而去。 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中,平原君心绪万千。 一个带兵出征的大将军,居然会在自己的国家还是腹地之中遇袭,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可为何这样的事情会出现在赵国?! 若是赵括等上党的援军汇合而北上,秦人敢有这样的心思? 甚至哪怕只是将赵括的三千亲卫补满,秦人还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偏偏,赵括是既没有等到上党的援军,也没有能将自己的亲卫扩编,就这么匆匆地告别邯郸往代北而去。 此等怪异之状,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说,有背后的暗手在推波助澜? 平原君不敢想象,若是真有这背后的暗手,是谁简直是呼之欲出了。 可,平原君又稍稍回想了晚间与赵王见面的场景,若真是赵王所为,当不至于跟自己一般诧异才是,更何况密探的奏报只有赵王知道,若真实赵王动的手脚,大可以将此情况再度瞒下来,至少也可以稍晚一点再公布,如此一来即便自己立即就发现了端倪也来不及救援和通知赵括了。 想及此处,平原君的心思稍稍安定了些,至少可以肯定赵王不会是幕后之人。这点显然对于效忠于赵王的平原君很重要,谁也不会想要效忠于一个阴谋干掉自己臣子的王上的,尤其这个臣子还是朝堂的栋梁。 不过,蔺上卿所虑...... 正想着呢,摇晃的马车突然停下了它的脚步,前方传来车夫的声音:“君上,王宫到了。” “好。”心中已经有所打算的平原君当即拉开了车帘,借着车夫的力,便跳下了马车。“希望蔺上卿猜错了吧。”平原君在心中暗暗地想道。 随即,递牌、入宫、见驾。 “平原君深夜去而复返,可是堪破了秦国使团之意图哉?”赵王也不废话,略略见礼过后,便立即开口问道。 “然也。”平原君点点头,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道:“王上请上我赵国舆图一观。” “可。”赵王大手一挥,一旁的宦者立即便领命而去。 很快,一大块被固定在架子上的舆图便被两名宦者抬了上来。 平原君也不废话,当即便到舆图之前,指着发现秦国使团分流的位置,复述着秦国使团的路线道:“秦国使团乃是在此处分流,一路继续往东北面,即邯郸的方向前进,另一路一行数百人则是折向西北方向,不知所踪。” “然也。”赵王点点头同意道。 “我王可知,马服君也在今日早些时候离邯郸而去。”平原君稍稍停顿,随即看向了赵王,试图看清楚赵王脸上所有的表情,道:“马服君所离去之方向正是西北也。” “啊?!”赵王惊讶地叹道:“平原君,汝之意,秦国使团是为马服君而去。” 看着很是惊讶的赵王,平原君的心总算是放下一半,当即点点头补充道:“马服君身边本该有三千亲卫,可在长平一战中亲卫损失殆尽,如今身边之亲卫才不过区区五百人不到。” “五百人!”赵王心中又是一惊,若说之前还有可能是平原君自己的臆测,但这五百的数字一出,在后知后觉之人也能感受到不对了,恐怕秦国人真的是冲着赵括去的。 “快快!”赵王也有些急了,当即道:“速速告知马服君,并令通知沿途各城池,截击秦军。快!” 闻言的平原君表面认真答应着,心中却是乐开了花,果然蔺上卿是多虑了。虽然赵王有一些些的嫉贤妒能的成分,但还不至于到自毁栋梁的程度。 只是,平原君的乐观并没能持续太长的时间,就在平原君就要转身离去,前往下达王命之时,一声“慢”生生地止住了平原君的动作。 今天是怎么了,有啥话都不能一气儿说完吗? 平原君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了,当然任谁一晚上被人阻了“三四次”,也要心绪糟糕的。只是偏偏不论这前头的几个“慢”还是这最后的“慢”字都出自蔺上卿和赵王之口,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能咋办?受着呗。 只是,转过身的平原君却怎么也没想到,作为一国之主的赵王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平原君。”赵王似乎自己也感觉自己的话有些难以启齿,稍稍咽了口口水这才缓缓道:“如今情况未明,若是,若是贸然宣告秦国、秦国图谋不轨,恐怕有碍于、有碍于两国之邦交也,若是一场误会......恐怕不好收场啊!” 闻言的平原君只觉得天雷轰轰!这是你赵王该说出的话吗? 秦国贸然私自行动,不按规划路线行进,便已经是对赵国最大的挑衅,还有什么误会的,换了别的国家,便是即行剿灭也没二话,什么邦交问题,有个屁的问题。 这显然是赵王的托辞。而之所以有这样的托辞,原因只有一个,赵王后悔了。 的确,在平原君答应着的那一刹那,赵王便忽然想到,这何尝不是彻底解决到赵括的一个绝好的机会呢?用秦国的刀,总好过自己再去想办法吧!甚至还能激励国内民众的抗秦之心,若是能趁此同仇敌忾的机会再那秦国一到两郡之地...... 显然,赵王想要的比平原君所猜测的还要更多,多得多。 只是平原君还保留着最后的一丝丝的希望,缓缓说道:“我王放心,秦国无理在先,擅自分流改道便已经是出使之大忌了,根本不存在什么误会的。” “平原君!平原君暂且息怒,听我一言。”赵王也是看出了平原君心中的怨怒,只是面对的诱惑实在太大,赵王可不想就此放弃,当即继续说道:“此刺杀之消息尚未明确,若是告知了马服君,不定会出什么乱子,不若,嗯,不若等前军回报了再作驱策,如何?” 第339章 三方角力抢时间 如何?还能如何,还要如何? 乱子,能有什么乱子会比一位大将遭到刺杀更严重?! 平原君的眼神逐渐地冷了下来,打死平原君也想不到,事情会来这样的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反转。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蔺上卿的那双眼睛,看人依旧还是那么的毒辣。 看着眼前的赵王,平原君除了失望还是失望,甚至已经失望到完全没有了想要再与赵王辩驳的想法了。 无他,平原君很清楚,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的,已经有了杀心的赵王,也再是他所能拉回来的了。 好在,有蔺上卿的提醒,自己已经“先斩后奏”将讯息送出了邯郸城,至于其他的,爱谁谁吧。恍然间,平原君只觉得身体疲惫无比,面对这样一个王上,换了谁谁也心塞啊。 平原君随即也不多争辩什么,却也没有告诉赵王自己已经派人去通知赵括了,随即以身体不适为由便行告退之举。 赵王显然也是有点儿懵,原以为还有狠狠跟平原君辩驳一番呢,甚至赵王都已经做好了以王的身份强压平原君的准备了,却不想平原君就这样退了。这是同意了吗? 赵王只觉得幸福来得有点儿太突然了,只是,能有如此机会,激动之下的赵王也并没有在意平原君眼中的异常。 于是,在赵王不知情的情况下,两国三方开始了一场竞速。 秦国方面,司马错领衔的六百锐士,穿山越岭,日夜兼程,势要在赵括抵达阏与之地前,占住有利地形; 被平原君派出的家臣和赵平几人,也是快马加鞭朝着赵括行进的方向狂奔不止,势要在赵括陷入重围之前,将消息带到。 可在那风暴中心的赵括,却似无事人一般,当然,赵括本就不知危险的降临,因此没有赶路才是正常的。只是,赵括的行进速度,显然还是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无他,实在是太慢了。 除了在离开邯郸城时,赵括带队狠狠地加速走了十数里的路,在将邯郸城甩在了后头之后,一下子赵括的行军速度便慢了下来。甚至已经是走两个时辰歇息半个时辰,更别提什么快马狂奔了。 之所以这么做,赵括自然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他只是想和远在上党的一万援军同时抵达代北之地。有那一万大军在手,赵括才能更快更好地掌控代地的局势。当然,除了军队之外,更重要的,还有随军而来的孙崮和周骐二将。 手边无人可用的尴尬,赵括是再也不想感受了。 一夜无话,时间在秦军的阵阵马蹄和赵括的句句鼾声中飞快地流逝着。 好容易天亮了,已经奔波了一夜的秦军,还在驰骋着,饿了就嚼两口袋中的黍米,渴了就抿两口烈酒,困了就轮流趴在马背上小憩一会儿,总之就是一句话:马不停蹄,不惜一切代价赶往阏与城。 秦军锐士的坚韧在此时表现得淋漓尽致,若是一般的战兵,经历这样的长途跋涉,恐怕早已怨声载道,可这只秦军却是安静得可怕,除了战马急促的呼吸声和规律的马蹄声,几乎再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响。 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尽可能地节省着每一丝丝的体力,为即将打响的恶战储备能量,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能量。 沉默,永远是最具威胁的表达方式。 秦军六百锐士,如同一只沉默的战舰,直直地冲向了他们自己选择的墓地——阏与城。 赵平和平原君的家将虽然也很是着急,但照比秦军的疯狂还是稍逊一筹,至少累了还能在林间稍稍休息一会儿。没办法,他们心里再急,到底不是秦军锐士那般的铁汉,起码的生理极限还是无法突破的。 而最惬意的还要属赵括一行人。别说什么连夜赶路了,太阳高高挂起了,赵括这才美滋滋地吃过朝食下令全营开拔,宁愿大军等着他这个大将军,不能让他这个大将军等着援军的到来。这,是将军的排面,更是为将的原则! 终于,在紧赶慢赶之下,秦军终于在第三日的黄昏抵达了既定位置。换句话说:秦军在司马错的带领下,仅仅用了两日半的时间便走完了本该整整三日才能走完的路途,整整节约了三个多时辰。 可别小看这区区三个时辰的时间,若是一切按照司马错的预料进行,这三个时辰的时间可就太宝贵了。三个时辰,足够秦军好好的美餐一顿,再美滋滋地睡上一觉,疲惫的身体经过三个时辰的休息,不说恢复到最佳的状态,起码恢复个七八成的战力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宁愿前面苦一点,也要留足最后的时间。这便是司马错的想法。 眼见着自家的六百锐士提前抵达既定位置,密林中的司马错心中也是一阵的欣喜,当即下令吃饭、休息。 当然,生火是不可能生火的,就这黄昏的余光,吃点肉脯,已是极好的美味了。甚至不少秦兵在接到吃饭、休息的命令之后,拿出肉脯送到嘴边,身体便已经沉沉睡去。 没办法,太累了。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靠着过人的意志力。 看着身边一个个就要倒下的锐士,司马错也是心疼不已。甚至司马错自己也已经是困顿不已,但司马错深知,还不到他休息的时候。几个身体还算好的,一路上也是特意多让其休息了一会的探马,很快出现在了司马错的面前。 安排他们呈扇形队列搜索赵括的位置而去,复又在营地附近设置了明岗暗哨之后,司马错这才得以稍稍休息一会儿。 等探马归来,已经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众多的秦兵已经沉沉睡去,就连司马错也稍稍小憩了一会儿。本来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司马错,听到探马带回来的消息,立即便惊醒了过来。 只怪消息实在太过劲爆,差点没把司马错给吓死——探马向南三十里内没有看到赵括一行人的踪迹! 第340章 日夜兼程至阏与 话音虽轻,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司马错的心坎之上!一瞬间,司马错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一行六百锐士,冒着生命的危险,日夜赶路,不眠不休,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了吗? 任谁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啊! “难道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司马错的心不由得砰砰砰地直跳,几乎要从喉咙中跳出来一般。 一巴掌狠狠地拍在身边的大树之上,粗糙而苍老的树皮直直地插入了司马错的手掌之中,殷红的血液瞬间顺着指尖流向树干。 “将军。”一旁的探马的首领赶忙上前,显然他对于这个结果也是有些难以接受。 剧烈的刺痛顺着手掌直冲脑门,而这剧痛也令司马错更加地冷静了起来。 自己这一路来可以说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了,按照自己的速度,除非赵括也像自己一般日夜不辍,否则不可能越过自己去。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赵括的行军速度极慢,还在更后的后面。 想及此处,司马错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并不算美丽的误会,差点让自己误以为自己失败了。 不过也好,既然赵括还在后头,那我们也就有了足够的时间恢复体力,准备伏击之事。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司马错看向探马的首领道:“放心,我等疾驰而来,赵括只可能在吾等后方,不可能跑到吾等前面去。应该是因着未知的原因,赵括有意地放慢了行军的速度。” 探马闻言,好像也确实是这个理,赵括又不赶急,不可能像自己等人一般地不管不顾地狂奔,而自己与赵括的距离也不过是区区几个时辰罢了,两日的追击,早已将这点子距离给追回来了。若是后方迟迟没有看到赵括的踪迹,只能是赵括放慢了脚步。 随即探马首领也是认可地点了点头。 司马错也没有犹豫,当即下令道:“让刚刚归来的弟兄们抓紧休息,把第二批的探马们叫醒,继续搜索前进,分别埋伏到四十里和五十里处。记着,一旦发下赵括的踪迹,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一定要立即回报。” “是!”探马的首领立即领命道。 短短不过盏茶的功夫,司马错的心情如同经历过了一场过山车一般的刺激,好在最终的结果对于司马错和他的六百锐士而言,不算坏!甚至还有些意外的收获。显然,赵括的行军速度让司马错更有信心了。 只是,凡事都有两面性,这边赵括的龟速行军虽然让司马错能有充足的时间准备,那边,赵平和平原君所派出的家臣也终于在太阳散尽最后一丝余晖之时,找到了赵括一行。 “上将军。”赵平一个翻身下马,因为本就并不擅长骑马的缘故,再加上长时间骑在马上,突然间下马,赵平几乎就站立不稳,好在一旁的平原君家臣一把扶住了赵平。 顾不得感谢身边的同伴,踉踉跄跄地,赵平便冲向了不远处的赵括的帐中,口中喃喃地说着“上将军,上将军......” 亲兵们都认识赵平自然也不会拦着,而赵括的帐篷也足够大足够好认。 撩开帐帘,赵平嗷呜一声便行至正在查看代地军情的赵括面前,随着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赵括的身前。 “上将军!”一声呼唤总算是喊了出来。 正皱眉看着竹简的赵括也是一惊,待看到来人之后,心中更是不安——赵平怎么来了?还是这副模样过来,显然是有急事啊!是邯郸城中出了什么事吗?还是......自己这才刚刚离开不过三日吧! 当即放下竹简,绕到赵平的面前,双手将他扶起,语气稍稍有些急躁地问道:“你怎的追来了?是邯郸城中出了什么事情吗?还是母亲......” 话音出,赵平便知道上将军这是误会了,当即开口解释道:“上将军放心,邯郸城中并无异常,老夫人也安然无恙。” 随即不待赵括继续询问,赵平便立即脱口而出:“秦国使团突然在邯郸城外不足一日路程时分流,数百骑往西北而去,蔺上卿和平原君判断,此乃冲着上将军您来的,因此特命我日夜兼程向上将军您报信。索性终于追上上将军了。” 一通气说完这许多的话语,本就疲累不堪的赵平,如今更是气喘吁吁了。 赵括见状,端过了案几上的自己的水杯便送到了赵平的手中,随后却是缓缓回坐到了位置之上。 赵平接过赵括的水杯,心中也是一暖,上将军能将自己的杯子给他用,显然是把他彻底地当成了自己人啊!也不枉他从邯郸城一路狂奔而来的辛苦了。当即,一仰头,就将满满一杯的水全灌了下去。 冰凉的河水很快将赵平的疲惫洗刷,随后便轻轻放下杯子,静静地站在了赵括的身边。显然赵平很有自知之明,将平原君的话圆满而及时地带到,便是他所能做的全部了,至于之后的事情,他只需要听命就行了。 “传令:全营戒备,睡不卸甲,刀不离身,内紧外送,斥候给本将全都撒出去,不要让敌人摸到了鼻子底下才知道。确保方圆五里之内没有秦军。”得到消息的赵括没有犹豫当即先确保现在的安全再说。 “是。”一旁的亲兵立即答应道。 安排好现下的防务,接下来就是解决秦军的问题了。而此时的赵括却是有些纠结——是战还是退,这是一个问题! 若是要稳妥起见,最好的办法就是就近入城,同时传令上党北上的一万大军向自己靠拢,甚至可以下令代北之军南下接应,同时令沿途各城警戒起来。 这般作为,自己这面当然可以确保完全,但与此同时,秦军的那小股精锐部队也势必得到消息,极有可能就此放弃计划,分散离去。 如此一来,安全是安全了,可却稍稍有些灭了自家的威风。 更为糟糕的是:一旦如此调动,则秦军必退,而秦军退,势必无法全歼,这却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第341章 赵平终至算兵力 区区数百秦军,就要赵军一万多主力绕道,甚至还要代北之军接应,知道的会说赵括用兵谨慎,不知道的,则会笑赵括小题大做,甚至是杀鸡用了牛刀。 当然赵括并不会在意旁人的看法,甚至相对于旁人无关紧要的看法,赵括深知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但问题是如此施为的恶果,却不仅仅如此。 悍然进入赵国腹地的秦军没有得到应有的惩戒,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一旦自己龟缩城中,秦人再笨也知道是走漏消息了,眼见着没有机会了,秦军不论是绕道而逃,还是分散而窜,总归是会放弃进攻,立即隐藏行踪离开赵国。 可偏偏,自己手中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对秦军展开追击和围歼。如此一来,即便上党等地再进行大索,恐怕也再难将之一网打尽。 而一旦秦军安然归国,无需太多,哪怕只剩下三分之一甚至是四分之一,也会给秦国甚至是其他的国家一个非常不好的讯息:赵国腹地,可随意进出也! 甚至由此提前诞生出所谓的特种作战(当然,这几乎不可能哈),这是赵括所万万不能接受的! 不论是他即将对胡人展开的攻势,还是之后对邯郸的计划,都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绝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的后花园立捣乱。必须要以最为强硬的姿态告诉包括秦国在内的所有国家:来了你就别想走了。 换言之,那只数百人的秦军小分队必须死,必须全军尽没在赵国土地之上。因为,用他们的头颅和鲜血所铸就的京观,才是足以震慑诸国的最有利的丰碑。 因此,龟缩是不可能龟缩的!不仅不能龟缩,甚至还有适当地提快行进的速度,要是让秦军误以为自己已经得到消息龟缩起来了那就全完了。 赵括必须让自己尽快地出现在秦军的视线之中,从而引蛇出洞,进而对这股秦军实施包围和剿灭。 可是,这敢于以数百之众就潜入赵国腹地对赵括展开围杀的秦军,又岂是易与之辈? 而赵括如今手中能用之兵却只有四百五十人而已(另外五十人被留在了邯郸城赵平的手下。) 虽然不知道对面的秦军具体有多少人,但显然能够挑选出这样的机会,秦王势必对自己的亲兵数量早有探明,因此短短算来,秦军的数量不会少于五百人。 若是以一对一...... 赵括有些纠结,不是他对自己的亲兵没把握,本就是十数万大军之中优选而出的,又有着自己的重甲陌刀的加成,赵括不认为会输给秦军,哪怕秦军来的是传说中的锐士,赵括也有把握将他们拉下神坛。 只是,自己的重甲陌刀到底还是太少,想要发挥出作用,却不是那么容易。若是将最后一件秘密武器暴露出来...... 赵括需要衡量值与不值的问题:若是能全歼之,或许问题不大?! 一个计划很快在赵括的脑海中形成了雏形,只是在此之前,赵括还需得确认几件事情。 “北向之秦军可有确数?”赵括抬起头向一旁的赵平问道。 赵平闻言,稍稍思索一番这才答道:“平原君只说是数百人,具体人数未知也。”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赵括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桌上敲击着——三四百是数百,八九百也是数百,但其中战力,却是相差数倍。若是五六百人,自己要全歼之或许问题不大,可若是近千人,恐怕以自己的人力,想要全歼就难了。 这是关系到能不能动用那件秘密武器的大事。与此同时,不同的人数,所要采取的战术也将有着极大的不同,因此搞清楚敌军的人数,很重要! 当然,说要搞清楚秦军的人数,倒也不是要将人数十足地确定,只要能锁定个大致的范围,只要上下不超过百人就问题不大。 可问题是,如今赵括也没法派出斥候前去查看,或者说,一旦斥候接触到了秦军,战斗便已经算是打响了,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再做调整。 “既然直中取不了,何不在曲中求一求?”赵括脑海中又是灵机一闪。 “秦国使团报关之人数、车马几何?北向之秦军分流之后,使团是否行使入常?”赵括继续向赵平问道。 秦国使团在进入赵国之前,势必要将使团中有多少人、多少马、多少车向关隘处进行报备的,关隘也会将此讯息向下传递,以保证秦国使团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比如受到了盗窃,秦使就可以凭借报关文向当地官府进行索赔。当然,更重要的却是赵国要防着秦国从中夹带私货物——比如间谍什么的。 不管这样的报关是为了哪方好,总归这个步骤不会省,而作为秦国使团最终的目的地邯郸,邯郸府上显然也会收到这样的备案。 如今的赵平恰好就是是邯郸尉,这些数字不仅能够接触到,甚至还是赵平日常工作的重点(缉匪拿盗,当然也拿间谍啥的)。而这就考验赵平同志的工作能力了。 好在赵平没有令赵括失望,尽管刚刚履新没有几日,但工作显然已经进入了状态,尤其为了组建密探组织,对秦国使团的到来,赵平更是上心。 “秦国使团报关人数约七百六十八人,车五十二辆,马匹约八百之数。”赵平流利地答复道:“北向之军分流之后,使团仍正常行驶。” 此话一出,赵括的心中对北向秦军的数量便大体已经有数了。 既然使团还能正常行驶,那么以每辆车至少两人(驭手一,护卫一,互相监督之责)的标准,至少就去了百人,再加上使者本人和他的仆从一二十人,再加上马夫杂役等不可或缺者一二十人,秦国使团可分流之人最多不超过六百左右。 同样的,马匹的数量也充分说明了这个数字,即便所有马车皆为二马之乘,所能出战之马匹也不过七百,再加上若干三马、四马之乘,显然也是符合上述的人数的。 六百,应该已经秦军的极限了。 第342章 为震慑图谋全歼 六百! 赵括自问以手上的四百五十人,足够吃掉他们了,即便他们是传说中的秦军锐士。在科技的进步面前,个人的勇武只会是一场悲剧,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论勇武,赵括麾下的亲兵们也未必就怕了秦军的锐士。 在确定了秦军的数量后,接下来就是怎么打的问题了。 而怎么打?最关键也是最先要确定的就是战场了。只可惜,要装作不知情,这战场的选择权大部还是掌握在秦军的手中。想要扭转这个局面,那就必须先找到秦军选择的地点。 “来人。”想明白这点的赵括随即抬头向帐外喊道。 “在。”两名亲兵立即入帐答道。 “取我赵国舆图来。”赵括立即吩咐道。 “是。”两名亲兵再度答应道。 很快,一张舆图就被摊开在赵括的面前。 两千年前的舆图,不比现在的地图,只有个大概的情况,好在这些日子,赵括受伤在家,除了调教自家的亲兵外,就是在看各国的舆图,尤其是即将去往的赵国北部的舆图,更是看了又看,遇到不明之处,甚至还找了几个曾在代地多年驻军的老军卒前来指点,因此不说将赵国北地的区域烂熟于心,也至少算是熟之又熟。 没办法,想要打赢战,舆图可能是赵括最为短缺的一个环节了,索性便以勤补拙,当然具体的情况却还需要到了现场再行探查,否则就真成了纸上谈兵了。 这会儿舆图再度摊开,一股熟悉的感觉铺面而来,一条条蜿蜒曲折的河流、一座座巍峨雄壮的山峰,还有大块大块的平原,恍然一一陈列在赵括的眼前。 数百骑兵要隐藏起来,不被往来的赵国人发现,势必要沿着山路行进,以掩人耳目,而抵达目的地之后,也需要一大片的山林为他们提供隐藏之地; 一边想着,赵括一边在舆图之上沿着自己行进的路线,将那些存在着大片山林的区域,用炭笔一一标明了出来。 显然,这样的地方并不算太多,却也不算少,但越靠近代北,却越是稀少,而以自己如今所在的地方往北而去,数量就更少了。 果然仅仅这样还不足以猜测出秦军的所在。但是赵括一点也不慌,已知条件还没用完不是! 按理来说,秦国使团中并不需要配备这么多的战马,可使团偏偏就配备了。显然这些战马应该都是为了自己而配备的。也就是说:秦军从一开始就预备了相当数量的战马,而不是临时起意,用这些战马作为快速投送兵力的工具。 或者说,这些战马不该只是作为交通工具而已。因为他们的必经之路,不论是进攻还是撤退都必须经过的上党郡,战马根本跑不快,甚至还不如徒步来得效率高。 数百匹战马,也不是个小数目,显然秦国不会无缘无故地投放如此多的战马。 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战马势必在围杀自己的过程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而除了已经被排除掉的快速运动之外,最有可能的作用便是——战斗所需! 换言之,秦国从一开始就是打算用骑兵的方式围杀自己。 有人会问,伏击不该是在那些一线天之类的险峻的地势下吗? 当然是的,但一来,如今是在赵国,大多险要的地方那都是被赵国掌握着呢,哪里会轮到秦军去埋伏;二来,即便是有那么几个险要些的地方没有防御,司马错也不敢赌。既不敢赌那里是否有赵军,更不敢赌赵括会毫无察觉地就钻入套中。那属实是有些太看不起赵括了。 因此司马错围杀赵括的行为虽然是阴谋之举,但到了落实围杀的实际行动上,却还是只能硬碰硬的阳谋,也就是用骑兵的速度和锐士的战力进行强行围杀。 若是赵括自己来埋伏也肯定会是这样的选择。 那么这样一来就简单了。想要发挥出骑兵的战力,最好的区域就是平原地区,最好还能有点儿缓缓的坡度,以利于骑兵的加速。而想要尽可能地完成围杀,这片场子还不能太小,否则一旦自己钻入了山林,再想找到就困难了。 结合上面藏兵的条件,大片山林的旁边又要有大片的平原或者是缓坡,还要在自己既定的行军路线上。 三个条件一叠加,舆图之上满足条件的地方几乎寥寥无几。 赵括随即一一看去,试图从寥寥无几中找出那个唯一。只是当赵括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地名之后,剩下的几个地点,已经无需再看了。赵括已经能够断定,秦军一定就埋伏在那里! “阏与城”,赵括一家梦开始的地方! “秦王这是想要杀人诛心啊!”赵括嘴角微微一抽,显然已经意识到了秦王的险恶用心。一旦自己陨落在阏与城,“成也阏与、败也阏与”的故事将甚嚣尘上,再加上一番宿命论的说法,天下还有谁敢抗秦? “君不见,阏与大胜,马服君得其君位,却英年早逝,徒留孤儿寡母艰难度日; 岂不闻,长平再胜,已干天和,笞之廷杖而不改,因而复以阏与之名收之性命; 抗秦者,或有一世之名,一时之利,却终究难逃魂归地冥,而失其香火也。” 赵括甚至连秦王的檄文要怎么写都帮他想好了,短短一篇檄文,不说全然打消天下抗秦之志,也至少能够极大地削弱甚至弥补掉长平之败而大涨的抗秦的信心。 可谓一本万利啊! 至少若是赵括来选,一定会选这个地方,哪怕这个地方的条件稍差一筹!更何况,那地方的条件刚好满足所有的条件。 只可惜啊! 赵括微微叹息一声,随即将炭笔丢下,整个人靠在了椅子上。 “上将军,若是不行,吾等回转邯郸,等上党之军回合也是可以的。”见状的赵平稍稍安慰道。 赵括闻言却是笑了,显然自己刚刚意兴阑珊的样子让属下给误会了。 “本将只是再想,在全数吃掉这股秦军之后,京观要做在哪里。”赵括笑着说道。 第343章 战前敲打众亲兵 赵括调笑得话语落在赵平的耳中却是如同惊雷一般。 从亲兵们的口中,就得知上将军喜欢立碑,长平之战甚至还用秦国武安君的骨灰立了一块碑,如今又把主意打到了眼前的秦军的身上,这回不立碑了,直接改京观了! 京观!啥是京观? 以身筑基,以头为塔,鲜血以灌,是为京观! 这玩意就只出现过在古籍之上和路边艺人的嘴中,周朝以来,那么多国家打生打死也没见过哪个谁会建这么个东西啊!不仅是太过可怖,更是有干天和。 当然了,秦人都敢来我赵国围杀咱的上将军了,京观就算是做了又有何妨?只是,若是放在邯郸郡内,是否有些...... 正胡思乱想之际,赵平猛然发现,赵括之意,似乎对这股子秦军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怎么可能? 就问了两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是自己答不上来的,另一个问题更是几乎就跟北上的秦军毫无关联;紧接着在舆图之上就开始画圈、找线。然后就搞定了?这么简单?! 赵平心中简直翻起了滔天巨浪,但一想到坐着的人是自家的上将军赵括,一切似乎又变得不是那么难于接受了。 能将百万大军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上将军,算尽这区区几百秦军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然,赵括既然敢说出这句话,自然是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对付这支秦军,在确定了秦军所驻扎的地点的一瞬间,赵括便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整个战斗的画面。 “此令,你拿着。”赵括从怀中掏出他的印信,递到了赵平的手中,缓缓道:“带着平原君的家臣,一并前往阏与城,然后......” 赵括缓缓将自己的一部分布置告知赵平,赵平也在一旁不住地点着头,暗暗记下赵括的所有吩咐。 虽然不明白上将军如何笃定秦军的位置所在,更不明白为何上将军明明已经笃定了秦军所在,却不调集大军前去围剿,反而让自己携带着他的印信,将阏与城的部队控制起来。 但赵平还是认认真真地点着头,他只需要记住这是上将军的军令,至于为什么,他目前还不需要知道。 当然,赵括也没有给赵平解释什么,虽然赵平是他的心腹无疑,但术业有专攻,要一个牢头去理解战场之事,不是不可以,但是需要时间。而赵括对于赵平的安排,也并不是朝着将领的方向去培养的。 当然这却也并不意味着赵括不重视赵平,相反,相对于一般的将领,赵括反而更加重视赵平。毕竟,赵国实在已经有太多优秀的将领了,而未来,在赵括的带领下,优秀的将领也会越来越多。 一个李牧便足以撑起赵国军方的一片天。赵括所急需的,是能给他找情报、干脏活的人,而这样的人,目前,只有赵平一人而已。 吩咐完了赵平,赵括随即喊来几名亲兵的百将,准备对他们进行战前的布置。因为许历和赵韦这两个正副首领都不在的缘故,赵括只能亲自安排战斗,当然,这也很好地让赵括贴近他的亲兵们,也更激发了亲兵们的战斗欲望。 在听说了秦国使团想要对自家上将军不利的消息后,众亲兵们早就按捺不住,要不是几个百将拦着,恐怕早就想赵括请命去会会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秦军了。就连拦着属下的几个百将,有何尝不是摩拳擦掌地想要跟秦军比划比划呢? 只不过,他们比亲兵们更多了一分冷静罢了。 如今见上将军布置战斗任务,一个二个全都双眼放光,争先恐后地就要打主攻! 赵括既是欣喜他们的主动求战,却又有些担心他们的急于求战。长平之战确实打出了赵国大军的威风,可同时也不免地带入了些许骄兵的气息,再加上如今的这群亲兵们全都是出自大军选锋,作为十余万大军的优胜者,那就更是骄傲得不可一世了。 只是,赵括很不喜欢! 当即,赵括就要给他们狠狠浇上一瓢凉水。 “怎的?才胜了秦军一场就飘了?还是觉得自己是从十数万赵军之中选锋出来的,有多了不起了?”赵括看着几个百将,平静地说道。 只是这平静的话语中却是蕴含着太多的能量,话音未落,大帐之内就变得安静异常、针落可闻。 “我告诉你们:别得意!别在本将面前得意!”赵括忽的就提高了音量,怒斥着已经底下头的几个百将,道:“有什么好得意的?真正的精锐、英雄都在长平战场上长眠了,你们不过是捡了个漏!要是那些牺牲的战友还在,你们扪心自问,选锋还能有你们的事吗?!” 跟长眠在战场上的同袍们比,哪里敢比,又哪里能比啊!当即闻言的众百将们,头垂得更低了。 响鼓用死去的同袍重锤一番,赵括知道该讲讲现实问题了。 “你们可知对面的秦军是何人吗?”赵括继续骂道:“那是秦军锐士,六十万秦军里面选出来的不到千人,那是真正的精锐中的精锐。就你们,还叫嚣着要跟人家单挑,人家一个挑你们一群!” 赵括的声音显然已经有点儿响了,就连外头站岗的亲兵们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子,生怕上将军出来见到他们惫懒的样子。 只是帐内的训斥仍旧没有结束,一个声音高叫开始大火收汁,道:“说啊!怎么不说话啦?你们不是很能耐吗?” 几颗大脑袋低垂着,连带着背后也不由得渗出了一手的汗水。 头一次,见到上将军发如此大的火!众百将如今也是静若寒蝉,哪里还敢蹦出半个字。 见火候差不多已经到位了,赵括随即将火转小,准备装盘出菜了。 “好了,抬起头来,仔细听我将令。”赵括的声音总算是稍稍平和了一些道。 几个百将这才敢稍稍抬头,目光随即盯向了舆图和那只炭笔,竟没有一人敢再稍稍抬起头,与赵括对视一番。 此上将军之威也! 第344章 阏与伏击终打响 【“前军斥候探马,沿途警戒,接触到秦军之后,立即佯装不敌,飞马撤回本阵!” “是!”】 ...... 北方的秋,总是比南方来得更早也更猛烈些!阵阵萧瑟的秋风,将树上最后的一点黄绿无情带走。原先郁郁葱葱的山林,如今已然变得苍茫一片。 透过稀稀疏疏的树杈,赵军的斥候忽然就是一激灵! “秦军!”斥候指着远处枝丫中漏出的一个若隐若现的“秦”字高喊道,声音中既有几分惊讶,又有几丝的兴奋,连带着脸色都有些潮红了起来,而本该浑厚的嗓音也因为抑制不住的兴奋,都变得尖细了起来。 显然,发现秦军的那名赵军斥候很是兴奋!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期盼已久的大战即将打响,更是因为似乎一切都如同上将军所预料的那般。 时间、地点、人物,一切都对上了号!换言之,从此刻起,他们正式从那待宰的河鱼变成了坐等收成的渔夫,如何能不兴奋。 好在,稀疏的枝丫挡不住硕大的“秦”字,却能挡住他的那张潮红的脸庞。至于尖细的嗓音,反而会令听到它的秦军更觉兴奋——无他,太像害怕之时的破音了。 “是秦军!” “秦军打来了!” 身旁的斥候同袍们定睛一看,在确定了秦军的存在之后,也立即附和了起来。 “撤!” “速速归队,告知上将军!” “快!” 堪堪将那些惶恐的言语传递开来,什长的命令便适时的传来,而众赵军斥候们好似这才恍然大悟,拨转了马头,便要向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归。 一场大戏,从初见时候的惊慌无措,再到恐慌的蔓延,紧接着智者的果断出手,最后的夺路而逃,可以说每个节点都表现得恰到好处。 可带队的司马错将军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头,一切都似乎太过顺利,顺利司马错怀疑对面的对手到底是不是他所认识的赵国上将军赵括。 赵括没有任何意外,果然在自己所预料的时间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里,用着自己所计算出的行军速度,终于被赵军的斥候发现,可赵括的主队不过在一里开外的平原之上,而自己的两翼已经做好了包抄的准备,只要自己一声令下,随时可以进行包抄。 一切似乎都在自己的预料之内,一切也都是那么的顺利,就连斥候的发现,都几乎是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才终于被发现的。 可正是这太过顺利的进程,令司马错有些迟疑。 但,可惜的是,没有任何迹象支撑的无端怀疑,显然不是一个退兵的理由;狂奔百里,又在寒冷的山林中静默埋伏了一日一夜的六百锐士,也不允许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放弃围杀赵括的大好机会。 “传令,全军出击,绞杀赵括!”瞬间清醒的司马错没有任何的犹豫,当即便下达了对赵括的总攻。 “是!”几名百将随即齐声答应道。 随即,山林中擂鼓响彻,号角呜咽,惊起一阵阵的林中飞鸟。 六百秦军锐士随即被分成两部,一部约百人护卫后阵的同时,也作为切断阏与城中援军和后备的力量,另一部五百人则是又分作左、中、右三个方向,全员、全速直插已经被锁定了的赵军阵线。 显然,几乎倾巢而出的秦军已然中计了! 可面对如此天赐良机,又有谁能经得住诱惑呢?显然从司马错的视角,甚至任何一个秦军士卒的视角来看,出击都是没有问题的。要怪,或许也只能怪赵军的斥候们戏太好了! 演上了瘾的赵军并没有就此慌乱而逃,毕竟他们怎么说也是赵括的亲兵,若说刚刚的果断撤退还能用报信心切来解释,如今秦军已经追了出来,若是一味地逃离,甚至是一遇即溃,不免令秦军生起疑虑。 随即,十几名斥候在什长的调度之下组成了锋矢阵,前方壮硕的士卒负责破风,后方准头好的士卒负责用弓箭迟滞秦军的追击,中间的两名士卒则是掏出了令旗,在手中狂舞着,试图将消息尽快传递到告知不远处的赵军队列。 如此一番作为,尽显精锐风范,却是令司马错有些迟疑的心稍稍放心了下来,不怕你够强,就怕你太弱啊! 只可惜,司马错根本不知道,他将要面对的赵军到底会有多强! “报!斥候队狂奔归来,期间示警红旗翻转不停。”一名百将单膝跪地向赵括汇报着前线的情况。 赵括点点头,说道:“开始吧!” “是!”百将立即抱拳领命道。 话音落,大纛树!赵军本阵之中,号角之声也随即响起,擂鼓之声狠狠地敲打在每个赵军的心头。每个人都知道:不需盏茶的功夫,秦军主力就要杀到。只是四百多亲兵,却丝毫没有紧张的神色,有的只是一脸的兴奋。 无他,只因一切都在他们上将军的意料之内。 每个赵军的士卒都在默默地做好着自己的事情: 三百骑兵已经整备完毕,随时可以翻身上马,只待上将军一声令下就能按照既定的路线狂奔而出; 一百多的弓弩兵,却是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弓弩,专心致志地为那五十陌刀队服务着。 没办法,重甲实在太过沉重,若是一直穿在身上,即便不走动也要耗费大量的体力,因此不得不临战才穿,如此方能坚持更长的坚持。 只是重甲之所以称为重甲,除了他本身就很重的原因外,还有个原因就是他的防御力乃是多重的,光是配件就多达十余种,也只有这样多重的防护,才能有效地保护好穿着它的将士,也才能成为重甲。 而这也带来了一个问题——难穿! 尽管在踏入平原之后,赵括已经让陌刀队穿上了束膊、护腰等零散小件,虽然也有些影响行动,但对体力的影响到不算大。 至于身下的甲胄,盏茶的功夫,外加二人的协作,足够了。 只是,前面就是张牙舞爪的秦军,后面又是急促响动的鼓点,这对于麾下的将士们的心理绝对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好在,麾下的亲兵没有给赵括丢脸。 第345章 一刀两断是陌刀 【“陌刀队,阵列在前,务必顶住来自秦军之攻势!” “是!”】 ...... 自家的斥候尚在二百步外,本阵中的陌刀队便已经整备完毕。随即迈着整齐的步伐,便向着阵前推进着。 当然,对于这样的结果,赵括显然并不感到意外。毕竟麾下这五百亲兵可都是在长平战场上浴血厮杀过来的,血里火里都滚过了三道,眼前的场景,不过是小场面罢了。 甚至,在万一的情况下,赵括也已经做好了相当的准备,那随时可以出战的骑兵就是为了保底之用。 当然,如今却是并不需要了。 眼见着陌刀队整备完毕,本阵之中大纛旁一面红旗随即升起,而后阵中的鼓声随即放缓,赵军整个阵型开始最后的变化。 “咚...咚...咚...” 踏着缓慢的鼓点,陌刀队的五十壮汉倒拖着长长的陌刀,缓缓移动到阵型的最前方。沉重的陌刀即便是刀背着地,也依然在还算坚硬的土地上划出了一道道的痕迹,偶尔遇到一两个石块,更是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在低低吟唱。 之所以拖着陌刀,当然还是为了节省体力了。 刚刚为陌刀队穿戴完毕的弓弩手,也终于能拿起一旁的弓弩,轻轻调整呼吸,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好在他们并不需要怎么移动,因此倒也不显得慌张。 而在他们的前面,五十人的陌刀队已经彻底散开,有序地排成了两排,前排每人间隔约么三步之距,以防长刀的误伤;后排又在前排的三步之外,插空而立,防止漏网之鱼的存在。 如此一来,区区五十人,竟然掌控者一条百米多长的战线。 远远看去,这阵型,简直疏松得不要不要的。任谁看了都要摇头——这阵线,恐怕一个冲锋都挡不住! 冲杀在中段的司马错也看到了赵军的阵型,也是不自觉地摇着头,这阵型便是一个刚刚入行的百将也摆不出来吧?!以赵括之能,怎么会用如此之阵? 一股不安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师出反常必有妖啊! 可是,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看着身边一个个兴奋的将士们,司马错哪里还不知道,现在的战场已经不再是他能轻易左右的了。至少在碰壁之前,他根本已经拉不住这架狂奔的马车了。 甚至,若是他现在强行停下,后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只能希望,这样的心悸不过是自己想多了! 这边司马错的心中思绪万千、忧心忡忡,那边的秦军将士们,可没有那么多的玲珑心窍,也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眼看着赵军慌乱之下摆出了一个阵不成阵的阵型,秦军的锐士们一个个都彻底地兴奋了起来! “杀!” “杀!” 秦军的锐士们一个个口中怒吼着! 就在一声声的喊杀声中,被追击着的赵军的斥候们已经快速通过陌刀队的空隙,直直往后阵中冲去。 “啊!”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随即出现在斥候们的背后。 吃惊之下的斥候们纷纷稍稍侧头往后看去,那一幕却是令他们永世难忘。 原本如同铁塔一般站立着的陌刀将们,在见到秦军的那一刻便仿佛都活了过来一般,陌刀斜握,自上而下,凭借着巨大的重力和锐利的刃面,几乎瞬间就割开了秦军的头盔、战甲,紧接着,是人的皮肤、马的皮肤...... 是的,在赵军陌刀手的蓄力一击之下,秦军快马而进的锐士们,被瞬间一刀两断,宛如那“超级如意神剑”。 人血、马血混杂着马具和铠甲的碎片,一起飞溅到了空中,又狠狠落到只留出了一道眼睛的陌刀将们的身上。“刷”的一声,犹如一喷凉水浇在了炽热的铁甲之上。 只是,这样的“攻击”根本对陌刀手们没有丝毫的影响。只是,那沾染上鲜血、内脏的铁甲,在阳光下,更显恶心而可怖。 这就是上将军给自己配备的秘密武器之一吗?一击之力,恐怖如斯! 十几个探马斥候皆是露出了羡慕的目光:陌刀一握,有我无敌!哪个铁血男人能抵挡得住这陌刀的该死的魅力呢!可惜,这陌刀制作实在太过困难,光是精铁都不知要费多少去。当然了,即便陌刀更多了,他们也自知与它无缘了,因为他们显然把技能全都点在敏捷上了。 不过,好在的是,上将军给带来的秘密武器可不仅仅是重甲陌刀这一件而已,而另一件正在后阵中等着自己呢! 想及此处,斥候们纷纷迫不及待地轻夹马腹,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而在中军之中观战的赵括,显然对于自己陌刀队的首次亮相还是比较满意的,尤其是这“一刀两断”外加血洒四方的效果,那是相当具有视觉冲击力! 没看到,秦军的进攻都因此停滞了数息吗?! 当然这也怪不得秦军的锐士们,虽然他们经历过无数的战斗,也算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可任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啊! 刚刚还要一举冲毁赵军的阵线呢,转眼间自己人反而被狠狠反杀;这也就算了,毕竟战场上,攻防转换本也就在一瞬之间,杀人者恒被人杀,这点对于见惯了死亡的锐士们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顶多是心下稍有波澜而已。 可问题是,这死状也太过凄惨、太过可怖了些吧?! 连人带马,一分为二,这是可是重达数百斤重的草原战马啊!不是一只小兔子啊!而上面更是秦军精锐,身着铁甲的秦军锐士啊! 这么“轻松随意”的一击,“抬刀、落下”——就给分尸了?那可是需要五匹战马之力才能做到的啊!(五马分尸) 就,就也太随意的了吧! 赵人手里握的还是刀吗?那分明是神器好吧! 当然,越是看起来轻松的举动,其背后指不定需要付出多少,赵军的陌刀也是一样,看似随意的一击,实际上已经是他们最为全力的一击了! 第346章 先声夺人陌刀威 双脚微开,与肩同宽,双手握刀,一手在前,一手稍后。随即腿部点地,力从地起,顺着腿部传至腰身,腰身再带动上肢躯干,两条手臂同时以肩膀为支点,向后抡圆,在齐齐发力,向下压去。 势大力沉的陌刀,随即狠狠麾下。 可以说,一套的动作下来,调集了除了脑部肌肉外几乎全身的肌肉,更是蓄力之后的狠狠一击,再加上陌刀的锋锐,那威力能不大吗!别说是骑兵战马而已,便是一大块的顽石,在如此一击面前,也得乖乖开口。 当然,这蓄力一击,虽是凶狠异常,却也是极其耗费体力的,若是次次以如此气力挥舞陌刀,恐怕要不了几刀就得气喘吁吁,不用盏茶的功夫,陌刀手就得彻底累趴下。 甚至这全力的一击,陌刀手们本就不该这么做。 若以杀伤为计,不论是斩马或是斩人,都能省下不止一半的气力,甚至最省力也是最高效的方式当是斩马腿,令骑兵失去平衡跌落下马,后方早已准备好的弓弩手们会默契地将每一个跌落的秦兵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可偏偏赵军的陌刀手没有这么做。这当然是赵括的安排! “先声夺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第一击就要彻底让秦军震惊到害怕,只有秦军无敌之心有了裂痕,要攻破和全歼他们也才会更加容易。 显然,这势大力沉的一刀,达到了赵括想要的目的。 别说是普通的秦兵们了,就连在队列中段的司马错见到这样的状况,也是一时间呆立当场,脑袋都不够转了! 实在是没见过啊!就算是自家的床弩,虽然也是威力巨大,最多也就是多洞穿几层铠甲,几个人罢了,从上而下,连人带马,齐齐斩开,少说也有十数根骨头吧,那连着筋肉的骨头,其坚固程度可一点不比铠甲逊色,甚至因为黏粘的关系,比之一般的铠甲还要更难破开些。 可就是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就这么生生地在自己面前上演了!看那长刀划过的痕迹和落下的角度,是那么的丝滑,仿佛只是切过了一块光润的肥肉而已。 这是有多大的气力,这刀又该有多锋利! 想过赵括不会如此简单,摆出如此疏漏的战阵,可也没想到赵括会给自己带来如此的惊喜,哦,不对,是惊吓!只是,若是赵括能是自家秦国的将领,该有多好! 一时间,司马错竟然看得有些痴痴地呆住了! 直到那断身的鲜血飞溅到了司马错的脸上,司马错这才意识到,如今的自己正在战场之上,而前方面对的不是友军,而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只是这微微愣神的功夫,前方又有数十骑进入了赵军陌刀队的攻击范围之内。 这次的陌刀手没有再浪费自己的气力,或是对着马身上的骑兵一挑,瞬间就将面前的骑兵斩杀在马背之上;或是对着马头一横,将战马分尸,骑兵也随即滚落下来。倒是那最省力的砍马腿,却是没人在用,至于原因嘛,却是赵括不许。为何不许,那确实另一个故事了。 【“弓弩兵,列阵在后,前部三十人捕杀跌落战马之秦军,后部七十人以弓箭迟滞秦军进攻。” “是。”】 身后的弓弩兵也早已按捺不住,对着秦军就开始了无差别的发射。 近距离之下,又失去了战马的的速度,一个个秦军简直是练箭的活靶子。只是赵括的亲兵可不需要再多练习,若是这样的静止死靶都能射歪,也通不过选锋之测了。尤其这三十人还是优中选优的好手。 只见亲兵们之间也是配合默契,几乎是一箭一个,只一瞬间,跌落在地的秦军,甚至才好不容易刚刚爬起了身子,没有做出下一步的举动,便立即又被赵括的弓弩手给狠狠钉回到了地面上,再也爬不起来。 至于后方的大部弓弩手也没有闲着,搭弓射箭更加流畅。甚至在前方的同袍还在拿取箭矢之时,他们的第二箭已经是箭在弦上就要发射了。 很简单,相较于前部的弓弩手,他们的目标更为简单,固定的角度(斜四十五度),固定的拉弦,固定的方向。不求杀伤如何强大,只求能够射到秦军阵线之中便算可以,因此发射的速度当然快上不少。 虽然没有漫天箭雨的威势,但赵军的弓弩手依旧给秦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不仅是前队之中的一箭毙命,后队中的拦截箭雨也在疾驰的秦军队列中取得了不差的战果,甚至逼得秦军不得不抽剑抵挡。而这一抵挡,不可避免地就对胯下的战马失了几分控制,马速也就很自然地降低了下来。 仅仅这一轮的进攻,赵军甚至只是出动了不到两百人的队伍,便将秦军锐士杀了个灰头土脸,至少一百多锐士,甚至还没来得及更赵军真正地交手,便已经饮恨西北。 那可是秦军的锐士啊!一百多锐士,甚至足以打一场小规模的攻坚战了,可在这里,却是连赵括亲兵的一击都没能顶住。 可谓死的憋屈! 不是他们太弱,他们的英勇与无畏、战力的强大已经有无数的战例证明过,只是他们的对手实在太强。不要说什么只是占了陌刀之能,把陌刀给秦锐士,只会更厉害。这样的话语实在太蠢了,人之所以能区别与动物,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人会制造工具。 这是科技的碾压,而科技,从来都是第一生产力。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人无我有、人有我精”,永远保持科技的先进性,才是保持大国地位的唯一途径。 看着麾下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之中,司马错心如刀绞——“多好的兵啊!” 只是司马错已经来不及悲伤了,他很清楚,若是再不想办法,剩下的数百锐士也很快会交代在那可怖的刀下。 可是,突破口在哪里呢? 没错,直至此时,司马错想的还是突破而不是撤退!尽管赵军的一击之下,自己麾下六百锐士已经损失惨重。 第347章 刀枪不入精铁甲 不放弃的精神,值得学习;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是叫做固执。 固执的司马错抬头看着那一个个如同铁塔一般的赵军,以及自己麾下秦军的举动,心中微微一动。 行进中的秦军虽然还未得到后方司马错将军的指令,但却也没有束手待毙,纷纷拿出了趁手的兵器想要与那赵军一较高低。 稍远一些的掏出了自己的强弓,略略减缓马速,将长弓拉圆,然后猛然松手,泛着寒光的箭矢随即朝着的赵军陌刀手的方向呼啸前进。 破空之声几乎是在前方秦军锐士的耳旁炸响! 稍近一些的秦军也不甘示弱,拿出自己的长刀,并且变换姿势半跪在战马之上。显然这需要极其强悍地控马之能。随即又在赵军陌刀砍向自己战马的一瞬间,双脚便猛地发力,从战马上一跃而起,手中长剑高高举起,紧接着借着下坠的力道,人与剑一道重重落下。 几乎与此同时,破空而来的箭矢,后发而先至!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飞驰的箭矢击打陌刀手的铠甲之上,却根本破不了铠甲的防御,在摩擦出了一阵激烈的火花之后,随即无奈的栽落到地面。 随后,又是“当啷”的一声。秦军锐士,含怒的一击也已经抵达!可惜百炼的长剑,加上重重的势能和秦军锐士几乎全身的气力,依旧没能破开陌刀手的铠甲。 长剑从肩膀划过,又在胸前狠狠摩擦出一道道火光,最后深深第砍入了一旁泥土之中,再看那赵军的陌刀手,铠甲之上只有零星的几片甲叶脱落外加一道并不算深的刀痕迹,除此之外别说伤痕了,连陌刀手的皮肉都没能见着。 秦军锐士哪里看过这样的场景,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自己的长剑,自己明明才磨过的啊,不说吹毛立断,也至少是锋锐难当,自己刚刚更又是起跳,又是灌注全身气力的,怎么砍在此甲上,却几乎毫无作用? 此神甲乎? 锐士想不明白,而他也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 就在他长剑落地的一瞬间,对面的赵军陌刀手已经反应了过来,手中陌刀一挑,一股强风随即涌向落地的秦军锐士。 好在长久的战斗经历让秦军锐士始终保持着良好的战斗意识,几乎在长剑未曾建功的瞬间,习惯性地,秦军锐士便已经将长剑收回了面前,做防御状。 只是,秦军的锐士还是有些小瞧了赵军手中那柄厚重的长刀的威力。劲风已至,刀锋随行,“当”的一声,手中的长剑弯曲。 紧接着便又是“叮”的一声脆响,长剑随之一分为二。 来不及感到骇然,森冷的刀锋便已经直面秦军锐士的面庞。没有丝毫的悬念,秦军锐士又被一刀两断,尸首异处。 而这一幕幕,自然被司马错尽收眼底,心中骇然的同时,也更加剧了必杀赵括的决心——才短短不过二月未见,赵括手下就又多出了如此骇然之战力,若是再给赵括发展的时间,恐怕整个秦国都将被他埋葬。 事到如今,也只有一条道了——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全军尽没也要将赵括斩杀。 当然了,正面硬冲是肯定不行的,一百多条锐士的性命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这点。而这一百条多性命也不是全然白死的,电光火石之间,司马错已经找到了赵军陌刀手这一新出兵种的特点和缺陷。 很明显,眼前的赵军陌刀手几乎是全攻全守之能将,攻则一刀可致命,守则虽刀剑加之亦难伤其分毫。 但他的缺点也很明显,其用料之足令步兵更显笨重,也或是因为打造不易,导致其数量极其有限。 笨重,就意味着:其一、此物必定不擅长久战,可是自己目前的兵力也只有区区不到五百人了,甚至都不够人家杀的,显然想要用人命去填,去消耗对手的体力是不可能的;那么便只能看其二了。 其二,也因为太过笨重,此物不擅长移动,这点可以从前面两击之中已经初现端倪,无论是第一批的赵军还是第二排的赵军,都是等自家的秦军到达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后,才启动的,而从始至终,对面的赵军们就几乎没有挪动过。 当然不擅长移动本该在防御之中没有什么关系,可偏偏他的数量还并不算太多,这也就导致他所能控制的正面只有区区数百步之距,数百步在自己清一色的骑兵面前,不过是一个冲锋的事情罢了,转瞬可至。 而这也就是自己和剩下的五百锐士唯一的机会——绕开正面,左右包抄。 一旦自己能够形成左右的包抄,以前方这些铁人的异动速度势必赶不上,自己大可以发挥骑军的机动性,将赵军玩弄与股掌之中。至于赵括本阵之中还剩下的那些骑兵,司马错并不认为那些兵马没有了神兵利器的帮助,会是自家锐士的对手。 当然,前提是这些铁人不能提前回援中军。原因很简单:若是以这些铁人为圆阵,无需太大,赵括自坐其中,自己等人想要短时间内攻破之,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而要拖住这些个铁家伙,司马错咬了咬后槽牙,他心中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更清楚麾下的锐士们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可是,司马错没有别的办法了。 就连这微弱的战机,还是赵括给的。只能说赵括终究还是太托大了,又或者是上党之战给了赵括和赵军们太多信心,本有更为安全的方式,偏偏弃之不用,真当我大秦无人哉。 “今日就要让赵括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司马错暗暗下定了决心。 当即,司马错心下一狠,果断下令道:“前军二百继续进攻,拖住赵军脚步,后军立即加入战斗,与中军之卒,分作左右两路,绕过前方赵军,直插赵军阵型后方,绞杀赵括!” “是!”一旁的传令兵立即答道。 随即令旗翻飞,开展不过两个照面,秦军便开始调整阵型了。 只是,赵括会露出如此大的破绽吗?或者说,赵括真的会自大到不顾自己的性命吗? 显然不会。 第348章 赵国骑军终出战 【“骑军,待秦军变阵之时,立即从左右杀出,对变阵中来不及调整的秦军完成反包围,随即利用弓箭,进行远距离袭杀! 同时,陌刀队与弓弩队,如墙而进,压迫秦军生存空间。” “是!”】 果然,这边秦军才刚刚传下命令,那边赵军阵中的调整已经完毕。 两条如同长龙一般的队伍,瞬间从陌刀队的两侧腾空而出。与此同时,正面的陌刀队和弓弩手,也踏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向前推进。 “这是?”司马错眼睛一眯,显然赵军的举措再度令他有些迷茫:“赵军不应该是守的一方吗?怎么看这个架势,是要将自己一方给包围的感觉啊?!” 司马错的感觉没有错,赵括想要的就是反包围秦军。 于公而言,为了在诸国立威,震慑住想要到赵国腹地搞破坏的其他国家,赵括必须全歼这只队伍; 于私而言,自己将秘密武器都给亮相了,若是不能得到相应的报酬,赵括当然想要继续保密下去。 于公于私,赵括都必须全歼这招这只秦军。 可是要怎样全歼却是个问题,虽然自己在秦军后方的阏与城中已经放下了一颗子,可若是能在面前歼灭,那还是在眼前歼灭来的痛快和靠谱。毕竟一旦进入山林之中,不论是狂奔还是躲藏起来,自己即便派出再多兵力,再想要追,也是不太容易了。 而一旦哪怕有一个秦军逃离,那么自己的重甲陌刀体系就将暴露,在自己还没有更好的替代品之前,赵括是无论如何不想的。 欲全歼,先包围。只要能够包围,赵括就有信心能够能够吃掉这股子秦军!那么,后续骑兵出击的这个时间节点就很关键了,早了容易暴露意图,晚了又恐有变。 于是,赵括设计了一个圈套。一个,秦军将领必钻的圈套。 顶出陌刀队,甚至在陌刀队的身边不放辅兵和策应侧面的骑兵,除了补刀的弓弩兵,其他的兵力被赵括都给留在了后阵,摆出这么一个怪异的防御阵,为的就是让秦军的将领看清楚陌刀队的作战情况,在吸引秦军进行变阵,更自己来一场骑兵的对攻。 敢于带着孤军深入,想必这位秦将不会是庸才,一定能够看出自己的陌刀队笨重的特点,一定会想办法破解,而边路绕后则是他最好的选择,也是赵括给他的唯一选择。而只要他进行分兵绕后,剩下的就是自己骑兵队的舞台了。 趁着秦军变阵的契机,赵军后阵的骑兵当即主动出击,分左右两路先迎上了正在出发中的秦军骑兵们,从而彻底将战场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司马错将赵军变阵,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却也丝毫不惧。因为他所看到的赵军骑兵,与往日的骑兵并无区别,没有那身可怕的铁甲,也没有那硕大的战刀。 显然在司马错的眼里,这是赵括见招拆招的结果。能够预料到自己要分兵绕后,这才是赵括的该有的能力啊!同时,这也是赵括拖延时间、等待救援的唯一办法。 因此虽然见着自己的打算被赵括猜出来,司马错心中却并不慌张——虽然秦军的骑兵整体的战力确实不如赵军,可司马错这次带来的可是秦军锐士,秦国最为顶尖的战力,能够以一敌三的存在,砍杀面前的数百赵军其骑兵根本不话下。 唯一令司马错担心的,却是后方! 虽然如今大战方起没有多久,但想要凿开眼前的赵军骑兵的封锁,绞杀赵括,显然还需要时间,而时间显然并不站在自己这边。 尤其是因为战场中突然出现的铁人,转瞬间斩杀了自己百余锐士,更是生生将自己近两百锐士给拖在了中路,兵力不足之下,司马错不得不将后军预备队也是阻击阏与之援军的百人提前拉上了战场。 这就造成了身后的极大空虚,一旦阏与之援军赶来,恐怕...... “一个时辰内,必须解决战斗。”司马错暗暗给自己下着决心,看着主动出击的赵军,司马错并不认为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来吧!赵括,感受我大秦锐士的真正战力吧!”司马错心中呐喊着,随即手中长剑向前一指,大喊道:“攻!” 已经准备妥当的秦军锐士当即向着开来的赵军发起冲锋。 显然,两方的主帅都对自家的骑兵队伍有着绝对的信心。 司马错自信的原因是:他所率领的乃是秦军锐士,没有任何一支赵军会是他们的对手,哪怕对面的敌人是传说中的赵边骑,当然这显然不太可能。 至于赵括如此自信的原因,当然不止是因为他的亲兵们是选锋而出,甚至赵括认为对面的秦军既然敢孤军深入,其常规战力必不在自己的亲兵之下。而他自信的原因很简单:除了重甲陌刀之外的另一件秘密武器,同时也是刚刚奔回来的探马斥候们期待已久的秘密武器。 相较于重甲陌刀的嚣张霸气,这件秘密武器就显得要低调得多、也简单得多了,甚至赵括拿出来时,众亲兵都是一脸的问号。 但相较于难于量产、且有着极大应用局限性的重甲陌刀,这件武器才是赵括征服这个时代真正的利器。 两条绳子,外加两个铁环便是它的全部,没错,就是——马镫! 可不要小瞧马镫,因为他的存在才使得骑兵真正地、彻底地凌驾在步兵之上。当然,它的出现,也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北面游牧民族对于农耕民族的压制,哪怕游牧民族的经济文化水平远不如农耕文明。 马镫之强,不仅仅是因为随后发展出来的横扫一切的重骑兵,更在于,光是装上这个东西,便能立即成倍的提升战力,哪怕只是在轻骑兵之上。 在安装马镫之前,骑兵想要保持身体的平衡,就要靠双脚紧紧箍住战马的身体,尽量让身体和战马融为一体。这样做显然对于马背上的骑兵有着极高的要求,不仅要“脚力过人”,还要平衡感极好,而若是想要战斗,还有两个绝大的问题,极大地束缚着骑兵的战力。 第349章 锋矢雁行双阵碰 首先便是颠簸的问题。 为了保持平衡,不仅双腿需要夹紧马腹,身体也要紧挨着马身,因此战马奔腾过程中的起伏几乎全都传递到了骑兵的身上,颠簸也就是必然的了。而在这么剧烈的颠簸之中,想要拉弓射箭,其难度可想而知。 如果说在平地之上进行射箭,固定靶的难度是一,移动靶的难度是三,那么在战马之上,尤其是在奔腾的战马之上,静止的物体也变成了移动的了,若是对象也在移动中,在加上战马在空间三维中的波动,其射准的难度岂止是十。 骑兵必须随时调整自己的射箭姿态,始终保持猎物在自己的弹道之上,还要在颠簸中找到那转瞬即逝的平衡点,随之将手中弓箭射出。 如此苛刻的条件,即便是平地之上的神射手,到了战马之上,其实力恐怕也发挥不出其十分之一。当然,这样的问题若是大规模的骑兵队列,倒也问题不大,毕竟只要数量足够,自可以用区域覆盖的形势弥补掉准头不足的问题。 可如今的战场之上,显然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因为一再的分兵,每路的兵力不过百五十人而已,根本无法进行覆盖性射击,这就很考验每个骑兵的骑射技巧了。 而若是有马镫加持,骑兵双脚则可以放入马镫之中,不需要紧箍着战马,同时若是需要射箭之时,甚至可以稍稍抬起屁股,是自己和战马有一个小的分离。 虽然战马的颠簸依旧会通过马镫传导到身体,但因为马鞍和马镫的双重削弱,对人的影响已经要小上很多了。再加上骑兵双脚的控制,很容易(相较于没有马镫)将自己的上身定在某个点,射出的箭也就跟准了。 若说没有马镫的战马上射箭的难度是十,那么装上马镫之后,其难度将大幅缩减到五。 当然这个问题也不是无解,勤能补拙,通过不断的训练也能找到些感觉,从而缩小与配有马镫之间的距离,但下个问题就真的只能望之兴叹了。 那便是——气力问题! 都说“力从地起”,战马之上的骑兵显然没有借力之处,若是欲要贴身近战,虽然有着高度的优势,但每一击都只能靠自己的臂力施为,不仅极其耗费体力,同时与站在地上可以调集全身的力量相比,力量也要小上不少。 这也就导致,如今的骑兵对战步兵虽然有所优势,却不是碾压式的,而骑兵的作战方式也多为弓箭为主,贴身肉搏要么是迫不得已,要么则是对自己的战力有着足够的信心。 至于真正的战场霸主——重骑兵,赵国虽然已经有了雏形,但其攻击方式仍是以手中长刀和腰间弓箭为主,铠甲不过是一层防护而已,与真正的横冲直撞的重骑兵,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原因也很简单,横冲直撞的重骑兵靠的就是极大的重量外加较快的速度带来的巨大冲量,可若是没有马镫泄力,恐怕站在地上的战兵没被冲倒下,战马上的骑兵先倒飞出去了。 有了马镫之后,可就不一样了,双脚插在其中,马镫又绑缚在战马的马鞍之上,骑兵也就可以从马镫之中借力,虽然不像地面那般随心所欲,但至少气力上能够提升一大截,同时也让重骑兵的产生成为可能。 一句话来形容,有了马镫之后,以前射不到、射不准的目标可以射到并且射准了,以前主要的攻击手段退为第二手段,以前需要小心翼翼地攻击,如今可以大开大合...... 因此,马镫对于骑兵而言,那是属于真正的质的变化。这点在历史中已经用无数的鲜血狠狠地检验过,根本无需置疑。而赵括的底气便是来源于此! 眼见着,阏与的小型战场之上,两只当世最强的骑兵队伍已经展开阵型,正向着对方呼啸而进! 秦军这边,摆出的乃是最适合进攻的锋矢阵,目的显而易见,就要要以最锋锐的方式,用最短的时间,凿穿赵军的阵线,直取中军赵括所在。 反观赵军这边,摆出的竟然是雁行阵,又如缺月之阵,取其左右环抱之势,目标也很明确,就是要包围秦军,全歼秦军。 若是有人在一旁观之,怕是一时间,要不知哪个是来伏击,哪是遭到伏击的那个了。伏击的秦军想要破阵而出,被伏击的赵军却想要围歼对手,真是妙不可言。 司马错见着赵军的阵势,却也没有奇怪,雁行阵虽有包围之意,却也是个半攻半守之阵,用在骑军防御之中也算寻常,甚至也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若是用圆阵,虽然注重防御,却失去了骑军的机动性,若是采用鱼鳞阵等更偏向防御的阵型,却又一时间难以成阵,自己也不会给他足够的成阵的时间。 至于赵括,显然他用雁行阵可不是什么防御,就是奔着全歼去的。至于秦军的阵型,虽然没有出乎赵括的预料,但赵括对此倒也并不关心——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阵型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 不管怎样,两军的阵势已经成型,即便是哪方的主将想要再变其阵,也不是一时间可以调整的了。 很快,一矛一囊就要撞在了一起,自主将往下,双方似乎都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五百步! 两军默契地开始缓缓加速; 三百步! 两军已经几乎已经能够看清对方的面容,而异变也在此时开始。 只见赵军队列之中,几乎全员弓箭在握,森冷的箭矢已经搭上,随着“嗖嗖嗖”的声响,数百利箭激射而出。 这边的秦军却是丝毫不慌,这可不是平地之上,在急速的战马上,在三百多步的距离上,搭弓射箭,不过是在浪费箭矢而已,根本没有任何的准头。 要知道,即便是他们,秦军中的锐士,其中最好的骑手,稍有把握的射箭距离也在二百五十步内!而一般的锐士更是要在二百步内才有准头,至于普通的骑兵,这个数字甚至只有短短百二十步。 赵国在这个距离就发箭,这是在...... 第350章 远程箭矢先立功 不仅秦军的前线将士们认为赵军是在搞笑,就连中军的司马错将军见此情形,也不由得一哂,显然司马错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了不少。 原因很简单,赵军此举动不仅仅是个杀伤力几近于无的无意义举动,更是一个将战场主动权拱手相让的愚蠢举动。 要知道人的速度是有限的,在射过了此箭之后,赵军士卒们想要再搭弓射箭,那是需要时间准备的,拿箭、搭弓、拉弦都是时间,而等赵军完成这一系列的操作,二百步的距离也该到了,而秦军具有威胁力的第一波箭雨也将降临到赵军士卒的头上。 因此,在司马错的眼中,赵军这甚至已经不是在搞笑了,这是在妥妥的“自杀”。 只是“自杀”二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司马错便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不对了。赵军的箭矢,怎么还没有落下?! 紧接着下一幕,便令司马错瞠目结舌——随着箭矢的降临,最前方的秦军锐士们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跌落马下。 赵军的箭矢不仅威力十足,更是如同涨了眼睛一般,几乎根根命中秦军锐士。而就在箭矢破空而来之时,秦军的锐士们还在一边嘲笑着赵军士卒不懂马战,一边从身后掏出弓箭,准备好好教一教赵军如何马战。 因此,几乎所有的秦军都没有准备,更别提什么防御了。 于是当箭矢出现在秦军头顶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值得庆幸的是,秦军所摆出的乃是锋矢阵,前段兵力虽然是最为精锐、强壮的,但人数却也是最少的。即便赵军的箭矢足够的准确,却也只能伤及进入射程范围的一部秦军。 只是这一道箭雨之下,秦军也足足损失了七十余人(两边一起),已是令秦军有些伤筋动骨了。 更重要的是,就像刚刚司马错所畅想的那般,战场主动权彻底转移到了赵军的手中了。 他们能射的到你,你却射不到他们,这仗还怎么打?虽然不知道赵军是怎么做到的,但司马错知道,在这么下去,自己这点子兵力很快会被赵军消磨殆尽。 眼看着赵军又在搭弓,第二轮的箭雨想来很快就要来袭,而己方还在震惊于赵军箭矢的攻击范围之大,即便少数几个明白人已经掏出了箭矢,这个距离显然也并不能给赵军造成什么有力的威胁。 “传令:加速、冲刺、贴上去,肉搏!”司马错当即下令道。 令下,身后鼓点陡然密集了起来,那是冲刺的命令,本该在百二十步外发起的命令,却在近三百步的距离上响起来了。 秦军的锐士当即明白了他们司马将军的意思——远程进攻已经不行,只能靠近战了!论到近战,秦军锐士又怕谁来! 没有丝毫的犹豫,秦军的锐士也顾不得疼惜马力,纷纷一鞭子便狠狠抽在了战马臀部。吃痛之下,秦军战马一个个发疯似的向前窜了出去,于此同时,战马之上的秦军也稍稍将戴着小盾的左手举起,试图规避掉即将到来的赵军箭矢。 赵军的将士们自然也发现了秦军加速的情况,只是他们却依旧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箭矢激射出去,马速却是没有丝毫的改变,依旧稳稳地想着前方进发。显然对于肉搏战,赵军的将士们也丝毫不虚 赵军的箭矢很快落下,因为秦军已经稍有准备,这次的战果明显降低,只是令秦军减员了不到四十人。 但即便如此,两轮箭雨下来,包抄而去的秦军战力已经损伤了至少三分之一了。 后面的司马错将此情形是看在眼里,急在了心里:“快点,再快点!” 眼见着前方战力已经损耗颇多,司马错也顾不得其他,催动战马便带着秦军最后的十数锐士往右侧冲杀而去。 赵括看着已经开始移动的秦军大纛,心中大定——围歼战成了!赵括最担心的秦军夺路而逃的事情没有发生,秦军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悍勇与无畏,即便已经一而再地在自己手中吃亏了,还是不愿意放弃击杀自己的幻想。 那就让自己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是时候抛出最后的鱼饵了!”赵括笑着对一旁的亲兵说道;“点燃狼烟,通知阏与,收网吧!” “是!”亲兵立即应诺道。 狼烟,古代长期使用的通讯工具,多为示警、求援之用,当然亦可为约定之信号。 而赵括与阏与城中的赵平约好的便是:狼烟起,出阏与、封道路、困秦军。 很快狼烟冉冉升起,在阏与等候多时的赵平当即率领八百城卒(留下了两百守城),出城南而去,直直地就插往狼烟升起之地。当然要等赵平的抵达,却还需要时间。赵平所率之卒也不是来真的战斗的。 而这狼烟的作用却不仅仅是通知赵平,甚至主要的对象都不是赵平,而是眼前的秦军主将。因为这狼烟,赵平能看见,近在咫尺的秦军主将定然也能看到。 “狼烟!”疾驰中的司马错没有忘记观察战场的局势,那直冲天际的狼烟自然在第一时间便入了司马错之眼,只是司马错不仅没有惊慌,反而兴奋了起来:“赵军已经不行了,赵军在求援!儿郎们,贴上去,胜利一定属于我大秦。” 没错,这狼烟在司马错的眼中正是示弱的信号,是赵军面对自己决死突破已经没有了后手的表示,也是自己发起最后一战“不成功便成仁”的号角! 可惜,这狼烟不过是赵括洒下的鱼饵,专钓秦军的饵!要得就是你的以为! 收到激励的秦军锐士,随即又对着马腹重重一夹,战马再度发力向着前方猛蹿,一瞬间就将两军的距离缩短到了二百步内。而赵军的箭矢也在此时,再度如约而至。 好在,突然的加速令赵军的箭矢也无法再多建功,一阵箭雨却只带走了二十多条性命。 而秦军显然已经是准备放弃远程的进攻,一心就想往前冲,冲到赵军的面前...... 第351章 近战又有何惧哉 一百二十步外,不慌不忙的赵军们发出他们第四轮也是最后的一轮箭雨,又有三十多秦兵倒在了箭矢之下。 随即赵军收起长弓(丢?败家子啊你,你知道一张好弓制作有多难吗?),随即制式的长刀握在了手中。因为赶制重甲的缘故,赵韦那边没有来得及给赵括的亲兵们更换更多的新式刀具,这也就导致如今的亲兵们还在用着赵国制式的长刀。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一普通的长刀亮相,却也更加坚定了秦军对于赵括黔驴技穷的判断。 只可惜,秦军所不知道的是,那命运的恶魔不在一柄柄长刀之中,却是暗暗地藏在了一双双长腿之下。一根根不起眼的绳子,已经渐渐勒住了秦军的咽喉。 战至此时,秦军在战场上已经处于绝对的弱势了。 三轮箭雨带走了至少一百三十个秦军锐士,如今左面的进攻队列,只剩下八十余秦军猛地向赵军奔袭而去,右侧即便有着司马错带着最后的战力加入,也不过看看百人而已。 而在正面战场,秦军更是损失惨重,在陌刀队和弓弩队的双重压迫之下,损失很快再度破百,剩下的不足百人的秦军也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且占且退,除了为两翼的同袍争取时间外,什么也做不了。 而对面的赵军,从开战至今,除了正面战场上秦军零星射出的箭矢还伤到了几人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的损伤。 五十人的陌刀队带着百人的弓弩队,狠狠地屠杀着秦军的战骑,两翼的骑兵,因为秦军几乎放弃了远程进攻的关系,足足一百四十人也是毫发无伤,赵括和最后的二十人正等在中军之中,静观着战斗的变化。 随着第三轮箭雨降落,赵军放下弓箭,拿起长刀,双腿一夹,战马也很快奔腾起来。 两股力量很快在秋日的北方迸发出闪亮的火花! 近了,更近了! 彼此脸上的狞笑都能看清了。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秦军锐士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随之手中长剑已经摆动到了肩头,刚刚的耻辱就要在这一奋力的倒劈之中,统统讨要回来! 秦军的想法是好的,背剑倒劈之势,不仅因为背剑能出其不意,更是能在下压的过程中,借用长剑自身的重力,增加威力,相较于普通的横扫,其威力提升何止一成?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秦军想得好,不如赵军站得高啊! 只见刚刚就要刀剑相向之时,所有的赵军竟然凭空就站了起来!在马上,站了起来!你敢信?身子顿时比之秦军要高出整整一个头! 可别小瞧这半个头,伟大的“唯一峰哥”说过:“高打低,打傻x”。用在这里是再合适不过了。就这一个头的落差,也就意味着赵军能攻击到你,你却攻击不到赵军。高高举起的长刀在阳光之下显得那么的耀眼而恐怖。 秦军的锐士们那里见过这阵势?站在马背上他们倒见过,那不过是花哨的技艺,可这群赵兵站的可是马腹边啊! 来不及去看赵军马腹那里到底有些什么,身经百战的秦军立即意识到高高在上的赵军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当即便进行了攻守转换,将后背着的长剑往身前头上这么一顶。 “当”的一声,刀与剑终于碰撞出耀眼的火花。 只是,饶是秦军锐士们已经转攻为守,做足了心理准备,却依然被赵军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给彻底打蒙了。 力气稍大一些的,长剑也被磕到铠甲之上,方才止住其势;力气稍小一些的,便直接被赵军的长刀击落马下。 “好大的力气啊!”秦军的锐士不由得叹道。 不待秦军锐士反应,赵军的第二波的进攻已经到来。赵军双手齐齐发力,长刀一边压着秦军的长剑,发出“”的令人牙齿发酸的声响,一边就往自己这边托拽而回来。 “吱吱吱”的动静刚刚停下,赵军骑兵随即猛然将手中长刀下压,紧接着又是狠狠向前一送,如同游龙一般,长刀便直直地想着秦军锐士的腰肋之间而去,秦军锐士反应不及者,立时身子上便多了一个窟窿。 即便反应及时的,也不免在躲闪间稍稍失了平衡。 而这就是赵军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赵军手臂又是轻轻一扭,手中长刀随之一转,锋刃便由竖转横,骑兵随即以前手为支点,后手发力一横,手中长刀便如同一把铁扫帚一般,向着秦军躲闪的方向便横扫了过去。 本就有些失了平衡的秦军哪里还能挡住这一击,不是被长刀狠狠在腰腹之间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便是慌忙用长剑抵挡之际,被赵军拍落马下。 就这短短的三招,近半数的秦军已经彻底地失去了战斗力,甚至连司马错也有些措手不及。而剩下的秦军还来不及高兴,赵军新一轮的攻势有已经到了面前。 还是同样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要你命三招:竖劈、直刺、横扫。 不是赵括黔驴技穷,没有了旁的招数,什么拖刀计、什么燕归巢,赵括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可因为下定决心拿出马镫的时间已经太晚,简单实用才是王道!至于后续的,以后再练也不晚! 而对付从未见识过马镫之威的秦军,有这三招,已经足够了。 果然,即便秦军锐士各个骁勇善战,但他们终究不是圣斗士,即便是同样的招式,一时间却也没法破招,稍有不慎还会被斩落马下。 唯独那些武艺相当高强、经验相当老道之人,如司马错将军等,才能在第二轮稍显游刃有余,渐渐掌握住赵军的攻势,甚至开始酝酿着反击。 只可惜,正当司马错瞅准时机,准备进行反击之时,又两柄长刀横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没办法,无奈的司马错只能再度转攻为守,抽剑再度防御。 “当、当”的两声脆响,防是防住了,可也失去了反击的机会。 第352章 六百锐士陷绝境 更要命的是,接连的两计重刀,令举剑防御的司马错虎口生疼。司马将军尚且如此,其他人更别说了。 来不及多想,司马错双手再度发力,将两柄长刀震退,同时长剑横扫,将自己面前的三名赵卒逼退。 可要命的从来不会就这么放过一个人:刚刚逼退了三名赵卒,又有五个赵军围了上来。 司马错随即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还能在战马之上拼杀的秦军已经只剩下聊聊的三、四十人了,而几乎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两到三个赵军在围攻,自己的面前更是多达十人,显然自己的过分英勇,遭到了赵军的围攻。 赵军的战斗技巧本就不输于秦军,加上马镫的助力,气力方面更是远胜与秦军,如今秦军减员之下,赵军更是形成了对秦军的围攻。 虽然“当、当、当”的刀剑相撞之声不绝于耳朵,但任谁都知道,这场战斗已经失去了悬念。或者说,这场战斗在秦军战骑举手格挡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悬念。 甚至,再早一些,在赵军士卒以弓箭在三百步开外精准地射杀了上百秦军锐士,而秦军一无所获开始,战斗也就没有了悬念。当然,从赵括的角度看,从自己知晓了秦军北上开始,秦军这次的行动就注定了失败。 锋矢阵,最要命的就是这锋锐难当的箭矢!对敌人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 挡不住这锋锐的箭头,那敌人就是被凿穿,被屠戮的命运;挡住了,那自己就是为消磨,被围杀的命运。 久经沙场的司马错又岂能不知这个道理呢?!甚至身经百战的秦军锐士们,又岂会不知这个结果呢?只是他们都不愿意放弃,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他们也要为此拼尽全力,哪怕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退?从组成锋矢阵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都明白,不再有撤退这个选项。因为锋矢阵,进攻虽利,却拙于防御,于逃跑一途,更是拖累之阵(阵型后撤,前后颠倒,容易发生阻塞和踩踏)。面对赵军的雁行阵,根本跑不脱。 可惜,那万一的机会并没有光临秦军。 赵军不仅是远战强悍,近战甚至更强,几乎唯有什长以上的锐士才能看看顶住一个赵军的进攻。那可是锐士中的什长啊!放在普通的秦军,少说也可以做百将的存在啊! “赵括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一只强军?”好容易又击退数名赵军的司马错,此时的脑海已经彻底的混沌了。 “又或者赵括还有什么秘密武器在这支骑兵身上?即便有如此强悍的队伍,也不该有这么多人啊!要知道倾我秦军之力,也不过有千人之锐士,其中什长以上也不过百余人,赵军上哪里弄来如此多的武艺、气力都如此强的战兵?”司马错一边舞动着手中长剑一边思索着。 忽然,只听得“噗呲”的一声,紧接着,一大团的鲜血直直地喷洒在司马错的脸庞。 那是身旁的锐士,为自己挡下了赵军士卒致命的一击。 带着锐士体温的鲜血,却似一桶冰水,将司马错浇了个透心凉。 “这时候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司马错又挡住了一个赵军的偷袭,心中稍稍冷静了下来。 抽空看了一眼此时的战场,左面的情况最不乐观,眼看着就要被赵军彻底四面包围、全军尽没了,而正面战场也不乐观,本就一直处于被动挨打中,如今回旋的余地也渐渐被压缩,赵军似乎在有意放慢节奏,应该是在等待着左路战斗的结束,从而再合围正面的我军。 剩下的右路,也就是自己所在的区域,情况虽然也很不好,也是处于被动之中,但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情况竟然是三路中最好的,至少暂时没有被全歼的危险。 可一旦左路、中路相继沦陷,自己又还能坚持多久呢?!六百锐士,如今所剩,已经不足四分之一。 败,已经败了!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结束这场痛苦的战斗了! 投降?那是不可能的,秦国没有投降的将军!自己也不可能做这个投降的秦将,麾下的六百锐士,也不会愿意放下手中兵刃!甚至以赵括的性格,根本也不会接受什么投降! 冲杀?看着远处好整以暇的赵括,司马错只觉得深深的无力感。漫说着眼前的上百赵军自己便已是突不过去,就算自己强行突破了过去,到了赵括的身边,却不知赵括还有何等秘密武器等着自己。甚至也不需要什么秘密武器,只要让已经放缓节奏的正面的弓弩回援,自己便已经无计可施了。 撤退?或许是如今情形之下,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尤其是赵军的装备,尤其是那如同铁塔一般有着刀枪不入之能的巨汉,还有奔腾战马之上,弓箭射程超三百步等等的消息,显然也是重要无比的,若是能将此消息带回咸阳,也算是不枉这一趟的损失了。 当然,司马错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安慰之语,六百锐士全军覆没对于秦国而言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虽然这些消息也很宝贵,但终究也会展现在世人面前,甚至有黑冰台相助,不用多少时间也能知道一二。可这六百锐士,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再培养出来的了。 但不管怎样,撤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只是如今的情况下,阵型已经彻底打乱了,对撤退倒是已经没有了关隘,唯一的问题是对面的赵军也是一水儿的骑兵,还有那能射三百步的弓箭,自己麾下的锐士们真的能跑的过吗? 即便是自己留下来阻挡赵军,恐怕以自己只能,能挡住十个赵兵已经算是万幸,剩下的......如今两军又焦灼地战到了一起? 况且,但,败了就是败了,要认!只有敢于认输,才能打好下一仗! 不管怎样,哪怕只有一人能讨回咸阳,也算是赚了。 当即,司马错就要下令全军撤退,可不想...... 第353章 近在咫尺若天堑 正当司马错就要下令全军撤退之际,他们的来时路的山林间,又是群鸟飞林,紧接着一只打着“赵”字旗号的大军便出现在了司马错的视野之中。 赵国的援军到了! “天亡我也!”司马错长剑荡开一名赵卒,却见此一幕,不由得仰天长啸。 司马错知道,想退已是不可能了!且不说能不能跑过赵军的战马与箭矢,后路被断之下,根本不可能在赵军压境之下快速突破。 换言之,他和他麾下的六百,哦不,应该是不足二百锐士,已经是瓮中之鳖了。不由得,秦军众将士的眼神也是为之一暗。 与之相反,援军的到来却令仍在厮杀中的赵军将士们兴奋不已——一切果然就跟上级所预料的一模一样——秦军必败无疑! 兴奋中的赵军将士,手中的长刀挥舞得越发凌厉了。 此消彼长之下,秦军的处境越发地艰难了。最先崩盘的便是左路,趁着秦军失神之际,赵军士卒成功连斩三人,一举彻底摧毁秦军一直固守的边线,几名赵军士卒立即轻夹马腹、催动战马踏着还在蠕动着的秦军人马的尸体,绕到了秦军的正后方,随后十数赵军骑兵立即跟进,转瞬间,完成了对秦军的包围。 眼见着自己被赵军包围,饶是秦军的锐士,心中也是一突,稍不留神之下,又有数人倒在了赵军的刀下。 赵军骑兵随即突入秦军阵线之中,彻底将左路秦军分割包围。 但秦军战骑总归是秦军锐士,面对着四面八方来攻的赵军,在最为绝望的时刻,不仅没有丝毫的气馁,更是爆发出了超强的战意与战力。 只见秦军的锐士,或三人一组,或多人一队,就地组成了攻守同盟互保后背的小队,彼此之间凭借着默契的配合,协力分担着来自赵军的进攻。 一时之间,赵军虽然完成了对秦军的分割包围,却无法将其歼灭。 当然,所有人都清楚,即便如今秦军尚能维持一二,但被分割包围的军队,被消灭殆尽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而下一个要倒下的便是正面战场,再接下来就是右路的秦军。 最终,所有的秦军都将倒下。 “将军!”一声低喝将微微愣神的司马错唤醒。 循声望去,又一名秦军锐士在了司马错的面前缓缓倒下,倒在了数名赵军的夹击之下,为了司马错。 咬了咬后槽牙,努力平复下自己的绝望与悲切,司马错知道,身后还有上百的锐士(一共哈)正看着自己,自己不能怂,不能乱。 即便是死,也该死在冲锋的路上,死得更加壮烈,更加有价值些。即便终究不能突围而出,不能送出讯息,也该多杀伤几个赵卒。 今日,他多杀一赵卒;明日,秦军便少一分压力! “既然后路已断,不如战个痛快,或许还能从正面突围而出!”司马错当即朗声说道:“事已至此,诸君,且随本将赴死哉!” “杀!”司马错荡开两名赵卒,高举长剑怒吼着。 “杀!”身后的秦军锐士们也纷纷跟随着怒吼着。 所有的秦军锐士都已经明白司马错的意图,却没有一人退缩,无非死尔! 很快,有一个锋矢阵在行进中组成。这次,司马错亲自担当锋矢,目标更是明确,直直地就冲向了数百步外的赵括。 面对赵军的强力进攻,秦军也有了解决的办法——用命去填! 你砍我一刀,没关系,给你砍,甚至我都不用剑来挡,一双铁手配合着硬如精铁的骨头,便将砍来的长刀死死抱住,身边的两个同袍趁机便是双剑挥去,双剑夹击之下,赵军无法左躲右避,要么你就给我断臂,要么你就给我让路。 秦军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之下,赵军居然真的中招,十数人猝不及防之下或被削去了双手,或肚腹之间被开了一个大口子,或是让出一条路来。当然秦军也不好受,不论是以身抱刀的,还是补刀剁手的,都难逃被一旁的赵军再度补刀的命运。 几乎是三死换一伤,甚至还有时换不到。战损比之大,即便是换了普通的士卒,秦军主将也要心疼一二,更何况这是用锐士的性命。 司马错看着麾下一个个前赴后继的模样,心如刀绞。但司马错的脸上却已经没有了表情,因为他明白再多的哀伤也换不回将士们的性命,也更没有没有阻止将士们的赴死的行为,因为司马错更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他开出一条道路——通往赵括方向的道路。 这条路注定充满着鲜血,其中绝大部分却都是秦军的鲜血。而他要做的就是踏着这条血路,杀向赵括!杀死赵括...... 尽管死伤惨重,但终究,秦军还是成功地逼退了赵军一阵,这也是开战以来,秦军第一次占据“上风”,只是这“上风”的代价,却是太大太大了。 但,无所谓了!战死已经是迟早的事情了!心存死志的秦军战力越发地大开大合了,尽管人员仍在一个个地往马下掉落,但终究这条道路已经开辟了出来。 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秦军,赵括却是纹丝未动,不仅没有令弓弩队回防,甚至连右路大军的阵型也没有进行调整。 这可急坏了身边的亲卫们,不待赵括吩咐,二十名亲卫就要组成护卫的圆阵,将赵括死死护在其中。他们决不允许上党之战的情形再度发生。 赵括自然也不会托大到阻止亲卫们组阵的程度,很快亲卫们的阵型已经调整完毕,而秦军前线距离赵括已经只剩下不足三百步了。在这个距离上,司马错甚至已经能十分清楚地看到赵括所在的位置了。 只是,这还不够啊! 看了看身边仅剩的十余伤痕累累的残兵,以及正向他们蜂拥包围而来的赵军,又看了看远处严阵以待的赵军,一股绝望之情再度弥漫在司马错的心头。 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距离。 咫尺之间,宛若天堑! 第354章 浴血再攻三十步 如今的战场形势对于秦军和司马错而言,也越发地不利了。左路的战斗已经没了声响,想必已经全军尽没。在被分割包围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而左路战斗的结束也就意味着,左路的上百员赵军已经腾出了手。好消息是:这支赵军并没有回援中军,而是径直杀向了中路;坏消息是:中路仅剩下的数十人,很快便再度被包围,而分割也正在进行中,全军尽没恐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司马错很清楚,一旦中路再度沦陷,赵军将全军压上,而自己和麾下仅剩的十数残兵,将再无任何的机会。 “再攻三十步!”司马错咬着牙蹦出了这五个字。 身边无人没有答话。 不是不想答应,只是所有的秦军锐士都想把最后的气力使在战斗之中。 刀剑相磕,那已经是最好的应诺。麾下的锐士们已经用他们的行动甚至是生命,无声地践行着司马错的命令。 可那是怎样的三十步啊!冰冷的刀锋已经将整个路途覆盖,一匹匹赵国的战马穿梭其中,凶残的嘴脸上挂着一抹荡漾,似乎在说:“来送死啊,秦狗们!” 送死也得送!哪怕是用自己的尸骨也要给司马将军铺出三十步来! 秦军的锐士们一个个都陷入了癫狂状态,已经不是以伤换伤了,甚至是以命换伤、以命换路,艺高胆大者甚至直接扔出手中长剑,随后便从战马上跃起,直铺面前的赵军;即便被长刀所止,掉落在战马之下,身受重伤,也依旧不依不饶,掏出怀中短匕,就开始切割马腿。 虽然难逃被赵军长刀钉死在地面上或是被战马踩踏的结果,可你还别说,真的让他割断了好几匹战马的马腿,导致赵军数人掉下马来。 周遭的秦军见状,纷纷有样学样,甚至有的直接就握着长剑往马腿上招呼,只是他显然忘记了,马背上的赵军骑兵也不是傻的,没有那忘我的惊天一扑,打乱赵军骑兵的节奏,哪里会容你轻易砍到马腿。 当即一个轻挑便将刚刚俯身下去的秦军锐士给迫的回过身来,紧接着,长刀向前狠狠一推又狠狠一抽,偷鸡不成的秦军锐士身上立时就多了一个窟窿,鲜血汩汩地从伤口流出,因为偷鸡的缘故,秦军锐士甚至都来不及抱住赵军送来的兵刃。 吃痛之下,秦军锐士终于发现,砍马腿不是关键,那奋力的一扑才是偷袭的关键! 当即没有犹豫,拖着已经被重伤的躯体,秦军锐士仍是欲要向前奋力一扑。双手撑着马脖子,双脚很快缩起,紧接着双脚突然发力,踏着马背,张开双臂,就向着刚刚收回长刀的赵军扑了过去。 只可惜,仍在流血的伤口极大地阻碍了他的发力进程,吃痛之下啊,尽管心中想着快点、快点、再快点,实际上却是慢了不止一拍。 而他的动作自然被眼前的几个赵军看得一清二楚,失去了突然性的袭击,其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 就在秦军锐士从马背上蹦起跃到了最高点,正要往下落时,三柄长刀已经同时升起,目标直指锐士的胸前。 身子腾在半空之中的锐士,根本无法改变自己掉落的路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刀破甲、入肉、穿骨而过。 鲜血从四个洞口齐齐滴下,或沿着长刀缓缓滴落,或直接便摔入了泥土之中! 随即,赵军士卒齐齐抽刀,秦军锐士已没有了生机的身尸体随即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之上,溅起了一阵阵的尘埃。 一名宝贵的秦军锐士,未建其功而先殒其命,哀兮,痛兮! 好在,他身边的同袍们并没有再犯他“急功近利”的错误,一个两个都纷纷先扰乱了赵军的视线,这才行砍马腿或是拼杀之举。 在彼此的默契配合之下,秦军总算是向着三十步外不断开进着,只是,每一步都是踏着同袍的尸体与血水前进。几乎每三步之下就有一具秦军锐士的尸体。 三十步,司马错的身边的锐士已经寥寥无几。 侧耳倾听,中路的战斗似乎也已经接近尾声,留给司马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既然锐士们拼光了,也该轮到自己了! 二百七十步,即便是司马错也仍旧没有把握,至少还要二十步,司马错才能有那一成的把握。没错,司马错想要,也只能用弓箭来做最后的一搏! 只是这二十步,看来只能靠自己蹚出来了。 司马错没有犹豫,将弓箭背好,长剑换到左手,右手从自家锐士的尸体上拔出一柄赵军的制式长刀,双脚朝着马腹重重一夹,战马吃痛,随即狂奔。 一人一马朝着最后的终点狠狠奔去! 周边已经伤痕累累的锐士们见状,用再度重伤的代价甩脱掉当面的赵军,奋起最后的气力向着司马错前进的方向猛扑过去,用最后的生命成功地拖住了前来阻击的赵军,虽然也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 只是,为了这短短的一瞬,他们也再不能追随他们的将军尽情地驰骋了。 赵军的长刀之下,好大颗头颅高高跃起,树林、白云、还有蓝蓝的天空,如画般一幕在锐士的眼前倏忽划过——多美的景色啊,多好的江山啊! “砰.....” 头颅重重地砸在地面之上,溅起一阵的泥土! “驾!”收回长刀的赵卒没有丝毫的留恋,甚至都懒得看一眼地面上那尚未瞑目的双眼,急急地摧动着战马就向前方追去。 “当......” 司马错又用长剑挡住了来自赵卒的一击,右手的长刀随即向前挥去,还在与其角力的赵卒猝不及防,被长刀砍落下马。 司马错也得以在近两步。 只可以,司马错的反应迅速,赵军的阻击却更顽强。 刚刚才得以通过两步,一名赵卒随即又从右路对司马错发起了进攻。 眼观六路的司马错随即挥出右手长刀,将赵卒尚未发出的进攻扼杀在摇篮之中,巨大的力量瞬间传到赵卒的手上,即便有马镫支撑,也险些掉落马下...... 第355章 孤身再闯二十步 见赵卒踉跄欲倒,司马错却也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再度摧动战马想要要以此机会再进两步,正此时,又一柄长刀冲着司马错的左路便袭来。 “当”的一声,司马错左手的长剑后发先至,再度将赵军的长刀逼退。 眼看着距离就剩寥寥的几步了,连赵括的五官都已经模糊能见了,只是司马错心中却没有任何的欣喜之情,后槽牙只咬得更紧了。 正当司马错就要向前完成最后的几步之时,刚刚被秦军锐士拖延了一瞬的赵军士卒终于赶了上来,舞动着手中的长刀,便要直取司马错的后脑。 长刀舞动,“呼”的一声,一股子劲风随之而往。 似乎感受到后脑勺的阴冷一般,鬼使神差地,司马错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稍稍地低下了头。 又是“当”的一声,那是长刀与头盔相碰发出的巨大声响。 精铁打造的头盔随即被砸落地面,其上更是一道醒目的刀痕,几乎将厚实的头盔洞穿,其用力之大可见一般。 锋利的长刀虽然被头盔当下,但巨大的冲击力,却还是透过头盔狠狠地砸在了司马错的脑袋之上。再加上那长刀与头盔相碰发出的巨大响动,直接震得司马错的头脑有些发晕。连带着发髻也被打散,披头散发的司马错,再加上浑身的脏污,简直如同一员乞丐。 战场之上,任何一个小的疏忽都可能导致身首异处,更别提像司马错这样被砸得七荤八素的了,而如今的司马错已经被重重的围困,四周的赵军更不可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晕晕乎乎的如同乞丐一般的司马错,很快遭到了赵军的四面围攻。 长刀入肉,带出一片的血花,吃痛的司马错本能地挥舞着手中长剑,顺着长刀入侵的角度横扫过去,成功地逼退已经见血的长刀。 可是在另一面,又一柄长刀在精致的铠甲上摩擦而过,发出阵阵地刺耳的声音。 司马错本能地,反手又是一刀,再度逼退赵军。 但几乎与此同时,只听“噗呲”的一声,另一个方向上,一柄长刀顺着铠甲的缝隙再度破了司马错的防。 刚刚收回的左手长剑再度递出,至此左右双手已然双双送出,中路门户彻底大开! 说时迟,那时快,尽管司马错已经意识到中路的缺位,赶忙就要抽回双手再度防御,只可惜,他的反应再快,也没能快过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赵军! 刚刚缓过了神的脑袋,目光怔怔地地看着眼前,眼前那令人绝望的场景。 只见,热烈的阳光之下,银晃晃的长刀上闪着摄人心魄的寒芒,那冷冽的寒芒几乎将整个太阳给遮蔽,接着眼前便是一黑。 直至此时,左剑右刀这才被司马错收了回来。对着前方,便是交互一扫,几声哀嚎伴着铁器摩擦的声音瞬间出现在司马错的正前方。 想来那个突袭的赵卒也付出了他应有的代价。 刚刚解决掉一个赵军,可这边司马错也不好受,眼前的黑色很快又被涂满了血红。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左眼蔓延到嘴角,再从嘴角直往心里头钻。 努力微微睁开眼,左面已经是一片模糊,不用想,一定已经被长刀所坏,好在右边眼睛倒还无碍。 只是,司马错的处境越发地困难了。 脸上的血汩汩地向外冒着,顺着坚毅的脸庞,滑落到下巴,又缓缓滴落在了马背之上,在加上腰间、后背的两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司马错很清楚,继续这样下去,要不了三五个回合,自己即便不被刺中要害,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彻底失去战力。 眼见着赵括已经近在眼前,若是倒在此地,司马错实在是不甘心啊! 抽空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胸前的长弓,司马错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 双腿再度摧动战马,胯下战马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死志一般,仰天长嘶,无尽的哀情尽在其中,随即四蹄奋力,不顾眼前若有似无的寒芒,直直地便冲向了前方。 与此同时,战马上的司马错也疯狂地舞动着双臂,手中刀剑被司马错舞动到了极致,在空中,刀与剑、刀与刀,迸发出阵阵的火花,叮叮当当的声响,又似在奏响一曲激昂的乐曲。 只可惜,双拳终究难敌四手,更何况司马错面对的又何止四手?不时的,司马错的身上、手上、背上、腿上就要再添一道伤口。可司马错依旧在行进着,虽然越来越缓慢,但他距离赵括却也越来越近! 中路的战斗已经停滞,最后一个锐士也已经倒在了陌刀之下,四面八方的赵军已经将司马错重重包围。 只剩下一只眼睛的司马错视角已经变得非常狭窄,更何况如今的他又哪里还会再去关注中路的情形——任你八面来,我只一路去。 往哪去? 在司马错的眼中,只有赵括,一个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的身影。近了、更近了!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这声口号终于被司马错高高喊出! 因为,二百五十步,司马错能射出的最远距离,已经到了!!! 伴随着随后一个“难”字迸出,司马错手中刀剑,随即脱手而出,势大力沉的两件兵器直直地就甩想了赵军士卒们,正面的赵军们不敢大意,纷纷作躲避状。 而这却正中司马错之计! 电光火石之间,挂在胸前的长弓已经被握在了左手之中,与此同时,右手中也紧紧握住了一根长长的箭矢——专门为赵括所准备的,沾满了毒药的箭矢! 取弓、搭箭,一气呵成! 只是,长时间挥舞长剑、长刀的双手竟然在此时不自觉的痉挛了起来,再加上只有右边眼睛能用,更在此最关键的时刻平添了一丝困难。 但老秦人,从来不会被困难所击倒。即便在这生死时刻! 深深呼出一口气,强自以绝对的自制力定住痉挛的双手,同时迷上双眼,又猛然张开,迎着众多赵军或惊恐或骇然的眼神——引弓、瞄准、发射一气呵成! 第356章 毒箭未至人先倒 阳光下,长长的箭矢幽幽泛着蓝光(带着剧毒的颜色),带着老秦人的怨怒,狠狠向着赵括射去。 “砰!”的一声,那是重物沉沉摔落在地面的声响。 只可惜,不是赵括,而是司马错。 在用尽身体最后的一丝肾上腺素,将手中箭矢发射出去,司马错便无力地倒下了!甚至来不及看一眼他所射出的箭矢能否成功击中目标。 岁月的流逝,带走了给他太多的力量,能坚持道现在已经算是个不小的奇迹了。 一路杀来,虽然只是短短的二十步,数十赵卒却在他的身上添上了太多的伤口,太多的伤口,汩汩冒着鲜血的伤口,太多的血液从伤口留出,滴落在泥土中,每一步之下,都是血色的蹄印,而那鲜血带走的,不仅仅是他的气力,还有他的体温,以及生命...... 能发出那最后一箭,已是奇迹中的奇迹。 “武安君!吾来找你了!”心力交瘁的司马错仰面便从战马上倒了下去,甚至不需要周遭的赵军士卒再多费力气。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一如那故乡咸阳。 当年巴王倒下之时,或许也该是在思念他巴山的百姓、土地还有亲人吧。 只可惜,这次,他依旧没能将胜利带回秦国,在箭矢发出的那一刹那,司马错便已经感受到了,那只箭矢根本不可能射中赵括,甚至连赵括的边都碰不到。 因为那张被自己寄托着最后希望的弓,在激烈的战斗过程中,却又不知在哪个瞬间,已经被赵军的长刀砍中,受损了。 哦,是了,应该是在自己的头盔掉落之后,赵军连翻地出击中无意间砍伤的吧! 司马错多么希望拿刀能直接看在自己的身上,哪怕是因此被剜去一大块肉,也在所不惜。可惜,事情就是那么凑巧,或者说,就是那么不巧。 被看了一刀的弓,虽然还能勉强使用,但不仅其准头已经大减,更重要的是其威力,已经不足以击伤二百五十步外的赵括。 司马错的临死一击,却是败在了一场巧合之中,这叫司马错如何能够接受? 可是,司马错知道,即便再不能接受,心中再多的不甘,也没有办法了!周遭的赵军已经再度围了上来,在见过自己射箭的一幕,他们断不会给自己继续前进的机会,而自己手中兵刃已失,体内气力全无,也再无力向前哪怕一步。 长时间的拼杀与流血,已经消耗了所有的心里,如今的自己不仅连拉弓的气力都没有,甚至连维持自己坐着的气力都没有了。 自己真的尽力了! 可惜,老天佑赵不佑秦啊! 可叹的是,如今的司马错甚至连喊出这句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带着深深的不甘,司马错又看了一眼天空,依旧那么湛蓝,蓝到令人发慌,蓝到甚至令人不舍得闭上双眼。 而在那湛蓝的天空之下,一片血红正在这古老的土地上蔓延开来。 “当啷”一声,长长的、幽幽泛着蓝色光晕的箭矢,终于还是无力地垂落了下来,就在距离赵括不足五步的地方。五步,依旧是近若咫尺之间,却又是天涯之别。 当然,赵括的身前仍还有两层的盾牌,几乎能将赵括包裹得密不透风,即便是箭矢威力足够,想要破盾而出,却还是不太可能的。 只是,这突然的一箭实在太过惊险,尤其对于正面与秦军作战的赵军士卒而言。好在,最终箭矢并没有对他们的上将军造成任何的伤害。而直至此时,一众赵军士卒悬着的心也才放了下来。 谁也没有料到,在这样的绝境之中,秦军依旧能够爆发出如此战力,而那位秦国的将军,甚至硬是在绝望之中找到那唯一可能的希望。 更没有想到的是,身中无数伤的秦国将军硬是一步步,用自己和麾下的性命为代价,忍受着常人难以接受的痛楚,将这点微弱的希望一点点放大...... 好在,最后的结果并未如其意,否则赵括的亲兵们恐怕只能以死谢天下了。 这一战,赵括的亲兵们看似在明处,实际却是在暗处;看似是猎物,实际却是猎人的存在;而在有赵括重甲陌刀和马镫等跨世纪的高科技的加持之下,这一战,本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赵军本该赢得酣畅淋漓,赢得惊天地泣鬼神才是! 可硬生生地,在最后的最后,差点让那秦国的将军,几乎以一己之力,翻盘成功! 司马错真的,真的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的一切。从埋伏地点的选择,到临机决断脱离大队赶赴战场,再到战场上的一次次决策:从骑军冲阵到分兵绕路,从决定贴身近战到最后的孤注一掷,可以说司马错将他的布局和临机指挥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但可惜的是,他面对的是赵括,不是赵括太强,而是科技的力量并不是战术的力量可以弥补的。几乎在司马错每次做出新的调整之后,就会有新的科技在等着他,重甲陌刀加上犹如骑兵翅膀一般的马镫,司马错焉能不败? 只是秦军虽败、赵军固胜,但这胜利却只是属于赵括的秘密武器,而不是赵括的亲兵们。虽然他们也是选锋而出,可谓是赵军精锐中的精锐,但不论是战斗意志,还是战斗素养,明显都要略逊与秦军不止一筹。 起码,赵括自己扪心自问,在那样的绝境之中,他是不论如何难以做到那员秦军将领般,为了最终的目标,流尽最后一滴血,或许撤退会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终究没有“我以我血荐轩辕”来得热血沸腾,来得激励人心。 至于麾下的亲兵们,如此巨大的优势之下,却还是损伤数十人,赵括也只能微微轻叹秦军战力之强了。至于是否能像那些秦兵一样,拼死也要护送秦将前进,赵括倒是也有信心,但他希望,这一幕永远不要到来。 总而言之,这一战,赵军有太多太多需要改善的地方。 第357章 战罢炼心搬尸首 “萧萧......”一声凄惨而悠长的马嘶声忽的响彻天际,似在诉说着他主人心底的不甘,又似在控诉着这贼老天的不公,又或许在为他的主人送行......却把在场众多赵军的目光再度吸引了过来。 “扑通”一声,战马在一声长长的嘶鸣之后,无力地跪下,紧接着便彻底地倒下了,倒在了他主人的身边,而在那硕大的马身之下,一滩血水早已化开! 众人这才发现,战马的身上,早已遍体鳞伤,甚至一道长长的刀痕,几乎贯穿了马腹,内脏都漏了出来。而那条来时的路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显然不仅仅是那秦将一人的,想来战马早已受伤严重。 天知道在如此重伤的情形之下,这战马是如何坚持到现在的。 尽管此战赵括的亲兵们可谓是大获全胜,可是战场之上却没有响起如同长平战场上那般胜利的欢呼。甚至所有人都沉浸在惊愕与叹息之中。 面对如此悲壮而坚韧的秦军,尤其在秦国将军临死前的一击面前,赵括的亲兵们没有资格欢呼,更不配用胜利的欢呼来取笑秦军的失败。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而燕赵也最是惜英雄、爱英雄之地。 而送别英雄最好的赞歌,不是哀乐,更不是欢呼,而是沉默,来自对手的沉默。 不仅赵括的亲兵们陷入了沉默之中,就连赵平带来的阏与城中的援军也被现场的气氛所感染,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不远处的赵括自然也听到、看到了这最后的一幕。挥一挥手,示意亲兵们让开,随即大步向着那员秦将的方向走去。 啪嗒......那是水滴落下的声音。 湛蓝的空中,烈阳依旧当空,可偏偏就在这白日里竟是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 踏着雨点,赵括很快来到了秦将面前。 短短几步,雨水已经将秦军的鲜血汇成了河,汩汩向着东边,也就是赵括所在的位置流淌着,似乎,是那死去的秦军依旧在左右着他们的热血。 只可惜,一脚踏过,只有满地的血花! 俯下身子,看着那张已经被岁月刻上痕迹的脸庞、已经半百的发须、还有那死不瞑目的右眼睛,以及深深地刻上了刀痕的左眼,赵括心中百感交集,到底是强秦啊!上至老叟,下至顽童,皆有一颗为国舍身之心。 这样的情节,又何尝不是贯穿着整个华夏的历史呢?纵是船坚炮利,纵是四面围城,纵是毒气攻阵,吾辈又何曾放弃过...... 虽然,如今的秦国是敌国,但这股子气势,这股子爱国的情怀,却是赵括无论如何要保留下来、传承下去的。赵括明白:这才是华夏的根,千金不易,万难不退的根本。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筑京观的企图恐怕就完成不了了。 “嗨,相较于华夏的传承,京观什么的,只能等一等了。”赵括在心中暗暗想着。 一边轻轻抚下躺在地上的秦军将领的双眼,赵括一边在心中暗暗告诉着他:“放心去吧,华夏在吾手中,只会更加辉煌而伟大!” 似乎真的听到了赵括内心的声音一般,本来睁得圆圆的右眼竟然真的就那么轻易地就被赵括给合上了,只是左眼上拿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依旧恐怖如斯。 “传令:收敛秦军尸体,以水净之,后以白布裹之下葬,所属军牌收集后送归秦国,敢有伤毁秦军尸体者,斩!”赵括随即站起了身子,对着身边的亲兵们朗声下着命令。 这已经是赵括所能给予的最大的哀荣了,只可惜,再大的哀荣,也无法令死人复生。 赵括的命令很快被执行,众亲兵纷纷下马,三三两两一组,开始打扫战场。 很快赵平所带的援军也赶了过来,想要加入到搬运尸体的行列之中。这样的好心,却被赵括给拒绝了。 显然,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打扫战场,更是一场无声的训诫。 看看秦军,看看地上已经流成了河的血迹,看看那身中数刀的秦将,看看那肠子都流出来的战马,看看他们是如何在绝望中寻找的希望,在绝境之中坚持的; 再想想自己,想想自己的重甲陌刀,想想自己的马镫,想想自己是如何差点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给搞砸的。 每抬一具秦军的尸体,都是对亲兵们的一次拷打,也是对他们的一次洗礼。 剥去那斑驳的战甲,收集其每一块被血液浸染的木质军牌(辨认姓名之用,一般佩在腰间),卸去一身的绑缚,再用最自然最干净的雨水冲去身上那一块块血污与泥土; 两人一组,小心地将他们抬到帐篷之中,再用一块块赶紧的葛布,小心地擦拭、整理,再用从军帐上裁剪下来的白布,一一包裹好。 雨水顺着亲兵们的甲胄流入背脊,又顺着背脊流向库管和鞋靴,很快四百多亲兵都如同落汤鸡一般。 但没有人抱怨,他们深知,若非上将军,如今躺在那里的恐怕就是自己了。两军交战,若非上将军层出不穷的秘密武器,自己等人绝非这等战兵的对手,哪怕这股子秦军再减少两百人,自己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看着手底下一个个遍体鳞伤的狰狞面孔,感受着手中那独属于尸体的冰冷,这点雨水算什么?心中有哪里还能有什么委屈。所想不过是:活着,真好! 赵括也没有离开,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亲兵在雨水中洗涤着自己的灵魂,在血水中成长着自己的斗志。 虽然赵括希望如同秦军这般拼死而战的一幕永远都不要发生,但很可惜,世事难料,如今的赵国,国力甚至还远不如秦国,秦人尚且如此拼死,赵人又岂能独免? 更何况,就在不久的未来,就在赵括即将抵达的代北,赵括已经在心中酝酿好了一场大战。而仅仅就在此战中,赵括的这只“亲兵队”就将承担重要的任务。 显然,对于这只选锋而出的“亲兵队”,赵括与之有厚望焉。 练兵,即是炼心也! 第358章 秦军之将乃重将 “将军!”一个亲兵百将突然出现在赵括的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讲。”赵括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回道。 “禀将军:发现了秦军将军的身份牌。”百将立即答道,说着双手托过一个木制的军牌。 “嗯?”赵括闻言惊讶了一声,能让百将如此小心前来汇报,显然这人来头不小。只是执行这样九死一生的任务,秦国应该不会派出怎样重要的将军吧?! 带着些许的诧异,赵括接过了百将递过来的军牌。 木制的军牌与普通秦军的军牌并无太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年头已久,木有已经被包浆得有些发黑了。 当然,这渗入木牌中的恐怕不止是简单的汗水,还有六国军人的血水。 定睛看去,木牌的背面刻着“少梁”、“将军”几个字样,显然是秦将的籍贯和军阶,翻转过来,正面一圈不算精致的刻花中,简简单单地刻着三个字,显然就是那员秦将的姓名:司马、错。 打死赵括也想不到秦国,或者说秦王,居然有这么大手笔,为了杀自己也是真的下本钱啊!国内唯二的大将都派了出来。 长平一战中,司马错忙着指挥军队护卫大军,赵括也未能见过这位能人,当时赵括还有些可惜呢,没想到,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了彼此。 只下一个瞬间,赵括就知道,麻烦大了。 倒不是说杀了司马错会有什么麻烦,毕竟敢来赵国刺杀自己,不论是谁,都得做好被反杀的准备,就算是武安君复生而来,赵括也照杀不误。但赵括麻烦的是,如今要如何处理司马错的这句尸体。 这可是司马错啊! 论资历,他历仕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襄王三朝,乃是元老中的元老; 论功绩,年轻时候的他,就曾与那如日中天的张仪争论过,更是提出了“得蜀即得楚”的战略构想,并亲自完成了对蜀国的征伐,并巴蜀而入秦,使秦国国力暴增!仅仅这一点,其功勋便可谓是卓着矣。 更何况这还只是青壮年时候的功绩,其后攻楚、入韩、击魏甚至是战赵国,皆有其身影,数十年为秦国征战南北,功绩更无须多言。 论职务,在武安君白起被迫死之后,秦军之中便以王龁和司马错为尊,甚至司马错的能力、资历比之王龁还要更高,只是因为年纪的关系,司马错甘心为稍年轻的王龁打下手而已,即便如此,那也是秦军中妥妥的二号人物。 如此一来,赵括原先就地掩埋的打算显然是不行的了。虽然秦军不义在先,但出于对这种高级别将领的尊重,归还尸体才是这个时代最为常见和正确的做法。 什么?送一半骨灰回去? 额,那还不如不送回去呢! 当日之所以火葬武安君白起,一方面是怕他死的不够透,另一方面是赵军、赵国迫切地需要摆脱掉恐秦症,更需要在诸国之间树立起抗秦的丰碑,这才有半盒骨灰葬上党而立碑以记之事。 如今,长平之战已尽。赵国虽然整体国力依旧不如秦国,但因为刚刚大胜的缘故,在局面上,却是略略强于秦国,此时若是在以火葬之法刺激秦国,且不论秦国是否恼羞成怒,便是他国也只会认为赵国有些借题发挥、得理不饶人了。 嗯,没错,虽然先开挑衅的是秦国,想要刺杀的也还是秦国,可作为优势方的赵国,你就是不能穷追猛打,否则就是你不对,即便你才是受害方,也是你不对! 谁叫如今的秦国是“弱势群体”呢?人与人之间是如此,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 当然,最主要的,赵括还是更怕秦国的老羞成怒,万一不顾一切再度开战,自己的计划可就都打乱了。 在赵括的计划中,至少三两年里,都是要南守北攻。南面上党郡和河内郡,必须在秦国舔舐伤口的这几年里,迅速地发展起来,从而缩小赵国与秦国之间国力的差距;而在北面,赵括也需要趁着这个时间,将自家的后院清理好。 因此,南面能不战,就不战;而北面,能打多大打多大!只有北面打起来了,才能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北面,从而忽略掉南面两郡的发展,也只有北面打大了,才能有更多的军需和粮草的需求,也才能更好地促进南面军需系统和屯田系统的发展。 南守北战,其实是一体两面。一旦一面打破,另一面也注定不保,在如今的情形下,赵括也好、赵国也罢,都不具备两面作战的能力与条件。 所以,归还尸体已经是必须的了。 只是,若是就这么简单地交出了尸体,赵括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这到底是一具秦国高级将领的尸体啊!而且,怎么交?在哪交?交给谁?都是问题啊!自己可没有时间在这样的事情上耽搁——北面的胡人可不会等自己。 犹豫间,赵括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赵平,因为赵括拒绝让赵平的援军帮忙搬运、整理尸体,赵平等人只能做做搭建帐篷的事情,而这事儿在千余战兵的努力下,几乎很快就完成了。如今的赵平和他麾下的千人,正无所事事着呢! 看着赵平,赵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恍然间便有了主意——专业的事情就该让专业的人来做。 “赵平。”赵括冲着一旁的赵平喊道。 “在!”听到重重雨帘外的呼唤,赵平立即就答应了声,随即便一路小跑着来到赵括的身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躬身道:“在!末将在。” “赶回阏与城,寻一上好棺材送来营中,随后将秦军将领放置其中。由汝快马送回邯郸,连带此军牌交给平原君。”赵括边说着边将手中的军牌交给了赵平。 微微一顿,赵括又接着说道:“另外转告平原君:秦王妙计安天下,赔了将军又折兵,但我大赵北面大战在即,此时南面不应多出事端。让其酌情处置。” “是,末将明白。”赵平领过军牌,再度躬身朗声答道。 随即,骑上战马,带着数十人便往阏与城中赶去。 第359章 一切再上正轨中 将“司马错”这具烫手的尸体丢给平原君,显然是赵括最佳的选择。 甚至对于赵括而言,这具尸体是个烫手的山芋,对于平原而言,却是一个极其难得的香饽饽。当然让赵平带着尸首回去,也不乏再度向赵国百姓们展示自己武功(文治武功的武功哈)的意思。 这边司马错的身份已经给整理出来了,剩下的秦军,不用说赵括也大约能知道,肯定不是易与之辈。只是当麾下来报,六百秦军皆是锐士之时,赵括也不免一愣。 无他,太震惊了! 再度震惊于秦王的大手笔,也震惊于这次偶然之战的收获之大,更震惊于科技的力量! 秦锐士啊!那可是秦锐士!号称六十万秦军选其千人的锐士啊!即便在长平之战中,略略估算,也不过令其损失了三百之数,如今在一场规模并不算大的战斗之中,竟然能有如此的收获。 这收获甚至比之“司马错”还要更甚一些。 司马错虽也是名将,但到底年事已高,虽然在秦国国内享有很高的地位,但实际上却也不是无可替代的,至少王龁就能替代,更别说日后将星云集的秦国了。当然前提是秦国能够挺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段。 因此,在赵括的眼中,击杀司马错,更多的是在精神层面上再度给予秦军狠狠的一击,对于其实际战力的削弱其实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 但,这六百锐士可就不一样了。 战场之上,对上了这六百锐士,自己起码要六千精锐大军才能勉强防御,至少要一万大军才能有把握跟他们对拼起来,至少要付出不下三四千的代价才能将他们兑子兑掉,甚至这样的情况下还要感叹一声侥幸。 若是,这六百锐士出现在了他们该出现的位置,很有可能就此改变一场战役的走向!伊阙之战便是典型的例子,数百锐士奔袭百里,突然从魏军侧后发起攻击,彻底搅乱了魏军的部署,大军主力再趁机掩杀,一举击溃魏军主力。 可偏偏这样的一只屡立战功强军,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被自己给消灭在了赵国境内,这怎能不令人振奋。六百锐士的丧命可不仅仅是在精神上予以秦军严重打击,更是在绝对的实力上的眼中削弱! 应该来说,这样的战斗是有着他的偶然性的。要不是秦军执意要杀赵括,要不是秦军一而再、再而三地低估了赵军的战力,六百锐士断然不至于在此全军尽没。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司马错的指挥有什么错。从他和秦军锐士们的角度来看,绞杀赵括才是他们的第一要务,至于自身的性命,早已置之度外了。 而面对着六百锐士,虽然自家的亲兵们有着重甲陌刀和马镫的帮助,但到底对面的战力已经算是这个时代的天花板了。以不到六十人的代价,换取六百锐士外加一名老将的性命,如此算来,似乎自己的亲兵干得还算不错? 好像,自己有些冤枉自家的亲兵了。只是,这样的想法赵括是不会更自家的亲兵们说的,倒不是说赵括也如同赵王般不愿认错之类的可笑原因,而是在赵括知道,这样的误会,才能让自家的亲兵时刻保持清醒、谦虚的态度,而这对于赵括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骄兵必败的道理,赵括可不想、也不用再去试验一番。 随后,秦军锐士身份的发现,对于他们本身而言,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至少本是一声白布的草草埋葬,赵括大笔一挥之下,变成了棺葬,只是辛苦了阏与城中的棺材铺,又得加班加点地为秦军打造棺材。 好在有了赵括父亲的那一遭,阏与城中的棺材铺倒也算是熟门熟路,不过短短两日,便将秦军所需的棺材制作完毕了。很自然的,赵括的战绩最先在阏与城中传开,以五百对六百,大获全胜的战绩,再次轰动阏与城。而“神机妙算”之言瞬间甚嚣尘上。 当然,这些俗名,赵括并不放在心上。他的名声早已在长平一战中彻底打出,如今的这场“小胜”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想要再进一步,成为真正凌驾于所有战国将领,乃至于进入后世的武庙,在华夏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接下来的战事才是关键。 从华夏的历史来看,只有在对外战争中取得大胜的,那才是真正被承认的“名将”,没见到白起再厉害,也不过得一个“人屠”的名号吗!这显然并不是什么好的名号,虽然也是足够的霸气,但你要是把那四十万赵人换成胡人看看? 收拾好心情,大军又在阏与城外稍稍修整了一日。 随即,入葬的入葬,赵平也带着司马错的尸体踏上回归邯郸的路程,而赵括也终于继续踏上北上之路。而此时跟随在赵括身边的亲兵只剩下了四百人。 一场秋雨过后,阏与城的郊外已经焕然一新,空气中腥甜的味道被草木的清新所替代,那汩汩的鲜血早已渗入那深沉的泥土之中,皑皑的白骨尸首与冰森的刀剑兵刃,也早被赵军的将士收拾一空,一道道的车辙压过,又将松软的土地一一压实。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从未出现过一般。或许只剩下林间的飞鸟与道边的蝉蛙,用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诉说着那一刻的毅然决然,那一瞬的无奈叹息,那刀光剑影的从前...... 且不说,赵括那便颇为枯燥的行军,这边邯郸城中,随着赵王整整拖延了一整日方才送信而出,平原君看向赵王的眼神越发地不对了。 秦国的使臣团队已经抵达了邯郸好几日了,第一时间就被平原君请了王命之后让人给控制了起来,秦人倒也配合,乖乖地躲在客栈之中,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而随着秦使的被困,上将军遭到刺杀的消息也不知从何处流露了出来,这令本就感到棘手的平原君越发地忐忑不安了。 第360章 消息未至平原急 秦人越是沉得住气,平原君这儿久越是是七上八下的了,派出的赵平和家臣是一个消息也没有,如何面对秦使,如何处置民情,一个个难题如同一记记重拳,无情地轰击在平原君的心头。 当然,平原君最担心的,还是赵括的安危。 “不会没有赶上吧?”平原君在蔺上卿的书房内踱着步似在自言自语般的问道。 “放心吧。”半躺在软塌上的蔺相如倒是淡定得很,淡淡地说道:“若是晚了,此时恐怕已经传来噩耗了,没有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 “哦,此言?何解焉?”平原君闻言立即躬身到蔺相如的身边,既有些不解,又有些期待地问道。 “很简单,赵平等人此去已有好几日,赵括行军不快,早几日便应该已经汇合了。若是未能敢得及,此时或已带着败报回程了,战斗即止,而沿途也该开始追击秦军才是,如今迟迟没有动静,只有一个可能!”蔺上卿继续平静地说着。 “赵括下令,将计就计?!”平原君随即接话道。 显然,以平原君之能,显然并不是想不到如今的情形,只不过是关心则乱。 蔺相如闻言也是点点头,要是他的接班人连这点子事情都猜不到,那才真的危险了。 “若是一切顺利,胜报或许就在这几日了。”蔺相如继续笑着说道。 “上卿对马服君倒是信任?!”平原君闻言,心情也算是放松了下来,随即稍稍调侃道。 “不该信任吗?”蔺相如却是反问道。 “是啊!”平原君也是点点头。 赵括何人?以残破之军而击秦军虎狼,杀敌数十万,迫秦军主将武安君白起自尽,全取两郡之地,若是这样的将军还不值得信任,那还有什么将军是可以信任的吗? “或许,马服君还会给咱们带来一个意外的惊喜。”平原君又补充了句。 “老爷、老爷。”正此时,门外却传来平原君府上的家老的声音。 “看来,好消息要来了?”蔺相如也在一旁调侃道。 打开房门,家老已经站在门前,微微拱手,便说道:“禀君上,家臣刚刚归来,带回消息:上将军再破秦军与阏与之地,阵斩秦将司马错,全歼秦军锐士六百人,如今赵平赵府尉正与其余家臣护送秦将司马错之尸体及六百秦军锐士军牌归来。” “马服君所部损伤如何?”平原君闻言却没有过多关注什么司马错、锐士之类的,在他的心中再多的司马错和秦军锐士,也抵不过赵括的安危。 家老自然明白自家君上关注什么,当即便补充道:“上将军安然无恙,且据家臣所言,此战我军大获全胜,死伤尚不足六十人!” 六十人?闻言的平原君先是一愣,随即就是抚掌大笑了起来。 对于司马错也好,六百秦军锐士也罢,平原君几乎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此战的意义——这已经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伏击与反伏击了,尤其司马错的尸体还在自己的手中,那可以做的文章就太多了。 但相对于此,近乎十比一的战损比却是更令平原君意想不到的。那可是秦军锐士啊!虽然没有真的上过战场,感受过秦军锐士带给人的绝望。但人的名、树的影,没见过还没听过嘛,秦军锐士,那个都是能以一敌五的存在啊! 居然被自己打了个十比一,一时间,平原君甚至有些怀疑此战的战果,居然会如此之大,而损失却又如此之小,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不过一想到缔结此战果之人乃是赵括,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转过头对着尚在屋内的蔺上卿说道:“上卿,你看,吾就知道马服君会给咱一个惊喜!” 屋内的蔺上卿显然也听到了平原君府上的家老的汇报,兀自在软塌之上轻轻捋着自己发白的胡须,似在欣赏赵括的成就,又似在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应对才能取得最大的利益。 当然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确认司马错的尸体以及那六百锐士的军牌。 “赵平现下所在何处?”平原君随即继续对家老问道。 家老当即答道:“如今赵府尉所部,距离邯郸尚有两个时辰之距,遣家臣归来,报信是为其一,其二者乃是请示平原君,归程该如何计议。” “如何计议?” 平原君眉头微皱,自然明白赵平想要问的是什么——是低调地回归还是大张旗鼓地将此战宣扬出来。这其中是道之后的对秦政策,赵平自然不敢擅专。 平原君的想法也很简单:如果打了如此大胜仗却不能高高兴兴、热热闹闹地凯旋而归,这显然是对大军不起。当然,赵括如今还在北上,注定无法接受人们的朝贺,但赵括人可以不在,邯郸之礼却不可以废也。 只是,平原君也深知道,此战一旦公开,势必彻底点燃赵括在民间的响裕度,而这显然是赵王所最不愿意看见的。 可,回想着赵王对于赵括的态度,尤其是那一夜的故意拖延,平原君决定似乎也没有太多必要考虑赵王的感受。再说了,这也是为了后续能敲秦国一把嘛。 但平原君却没有直接决定,反而继续问道:“马服君可有嘱咐?” “上将军言说:一切由上卿与君上决定。”家老再度答复道:“只是,上将军还说了:秦王妙计安天下,赔了将军又折兵,但我大赵北面大战在即,他不希望此时南面再多出事端。” 这么说,平原君就明白了——随便你整,咱的精力现在要放在北面,粮草军械别断我的就行!但也别太过火了,万一秦王老羞成怒,自己如今可还在代北呢! 明白了赵括的想法,平原君随即转头看向了蔺相如。 老而成精的两人甚至不需要更多的言语,蔺相如只是微微点点头,平原君这边便已经收到了信号。 “传令给赵平:让他大张旗鼓地进城来,最好让全邯郸的人都知道,秦人偷袭不成,反而损兵折将。” 第361章 战已罢秦赵反应 平原君微微一顿,道:“对,就用马服君之言:秦王妙计安天下,赔了将军又折兵,让他们驾着马车拖着司马将军的尸体,唱着这句话,入城!” “是!”闻听平原君之言的家老也显得十分的兴奋,尤其那两句话一出,想必邯郸城的百姓又要疯狂地庆祝一番了! 安排完家老和赵平的行程,平原君自己那也是肯定闲不下来的。 “我这就去王宫给王上报喜!”转过身,平原君便向蔺相如一揖而辞行道,只是言说之间嘴角却是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蔺相如自也是笑着点点头——平原君是懂“报喜”的,相信赵王听到这个胜利的消息之后,一定会很“惊喜”吧! 就连古井无波的蔺相如甚至都有些期待了...... 后世《赵史—始皇帝本纪》载曰: 公元前260年秋,始皇帝括,承爵曰马服君。因长平之功为谬王所忌,又有奸臣若楼昌者多进谗言,竟以莫名之罪,而罚之以廷杖之刑。众臣苦谏仍不得止。为求自保,括遂从蔺上卿之谋,自请赴代北而阻胡人之秋犯,曰:“胡人不靖,誓不归朝。” 若蔺上卿与平原君赵胜者,文武百人,力陈利弊,苦说于王,王乃许之。 然,因长平一战,马服君身先士卒之故,三千亲卫损伤殆尽,尚未及整补完毕,即行被押解回邯郸。故,是行也,马服君身边之护卫尚不足五百也。 秦王知之,遣大将司马错率六百秦军锐士,假借使团之名,偷入赵境,欲行伏击之策也。 后为蔺上卿与平原君赵胜知之,遂以时任邯郸尉之卫侯赵平及家臣三两,千里追寻马服君,欲告知以秦军埋伏之事。 幸因北方战事未明之故,马服君行军较缓,邯郸尉赵平不二日即以寻之,遂告之。 马服君临危不乱,断其兵力及埋伏之地,遂以反阵谋之。 行又三日,之阏与城,果见秦军之伏。 马服君遂以自身为饵,钓秦军入彀,集四百五十亲兵之力,灭之秦军六百锐士,自身损伤不过流失,可谓大胜矣。 后,得知秦将者,司马错也。遂葬之锐士与阏与城郊,而命邯郸尉赵平携司马错之尸首,回转邯郸,以供驱策。 邯郸百姓,再闻赵军之大胜,皆喜不自胜,列队大街两旁而夹道迎之。 赵谬王听闻,赞之,然面有不悦之色也。 蔺上卿闻知,带病上朝强谏曰:“马服君北上,此军国大事也,而秦知之无忌,此非里应外合不可得也。必追其人,以安其心也。” 是言也,振聋发聩,而应者景从也! 遂命三司查察之。 后,上大夫楼昌因失察之罪贬为中大夫,事乃止。 继而以平原君为正使,携司马错之尸首,并邯郸秦国使团约百人,与秦再议和谈。 秦王闻听噩耗,痛哭三日不止,宫中之人莫能劝也。 已而闻听赵国携尸讨罪而来,暴怒不止,曰:“取我利剑,修我戈矛,兴我大军,出我函谷,共讨赵也!” 众臣纷纷跪地叩首仍不可止也! 秦王拔剑而至大殿之外,举剑便要号令三军再兴攻伐之事,却见风云之突变,万里无云之碧空倏忽间乌云密布,遮天蔽日。 继而阴风怒号之间,殿前旗帜猎猎作响,殿内编钟闻风自鸣。 似有阴沉之语与天地之间,曰:“汝,为,王,哉!”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细细听之,竟若秦惠文王之威言,又似武安君之苦谏,又似芈太后的敦语...... 三声之后,随即雷声大噪,电若虬龙! 秦王长剑掷地,仰面而泣,跪地悲呼,曰:“嬴稷,受教,知错矣!” 话音落,雷歇风停,乌云散去,郎朗晴日复又现矣!而众人皆恍然也! 秦王遂起身,回转殿中,端坐而命曰:“命,相国范睢为正使,务必讨要回来司马将军之遗骸。” 范睢曰:“诺。” “制王命,曰罪己。”王再命曰。 “我王?!”范睢等臣皆大惊而失色,忙劝阻之,曰:“胜败兵家常事也,况战事之败,将军之责也,岂有罪于王焉?” 秦王摇头,曰:“非寡人之急功近利,武安君不至有此祸也,此寡人之罪一也;长平战败,寡人不仅未能吸取教训,反而变本加厉,妄图一击而翻身,此赌徒之思,此寡人之罪二也;将星陨落,锐士消殆,寡人不思苦心孤诣,竟老羞成怒,欲值此非常之时兴兵而攻赵,若非天降示警,此必取祸于秦也,此寡人之罪三也。”(苦心孤诣:尽心思索,以达到别人达不到的境界,在此为卧薪尝胆之意,但这个此可能当时还没有哈。) 范睢欲再谏,却又为秦王所阻,曰:“勿多言也,此亦父王、母后及武安君之意也。” 众臣闻之,皆惭而退也。 “且以此三罪,告知秦人、三军,并刻石头以记,竖之大殿正前,使寡人时时可观之、鉴之、戒之。”秦王再命之。 “是!”众臣遂领命而退。 又数日,范睢携王命与平原君盟于上党光狼城。 为明盟好之心,平原君先行送归司马错之遗骸,范睢等秦臣虽惊却也无喜。 有一日,盟誓已定,秦为表之歉意,送粮秣三万石;赵即行放归使团百人并六百锐士军牌等物。 三日后,粮秣交割、人质放归完毕。范睢遂与平原君以各自王上之名,互签盟国之协议,曰:秦赵永罢干戈,互不兴兵,已成永好。 有识之士,曰:“此一卷废文尔!不过秦、赵重伤,各自舔舐伤口之拖延之举而已,待其伤好,势必再有决死之战!” 及至此时,诸国方知秦军偷袭之内情。既知始皇(马服君)以不足五百之卒全歼秦军锐士六百,皆闻而叹之也,皆曰:“马服君之能也,旷古而烁今也!” 然,六国之中,敬之者寡,而畏之者众也。畏而生厌,厌而生恨,此古之语也。 或曰,诸国之仇赵,自此始也! 第362章 初至代城见分歧 “拜见上将军!” “拜见上将军!” 两声明显一前一后的拜见声突兀地出现在了赵括的面前,看着眼前泾渭分明的两拨人马,不由得赵括便皱起了眉头。 是的,又经过了数日不紧不慢的跋涉,赵括终于抵达了代郡的郡治代城。而因为阏与之胜,赵王迫于群臣的压力,复了赵括上将军之职位,并领代郡一切军政之事,又因为赵括的行军速度较慢,王命甚至比赵括还要早些抵达代郡,因此众人皆口称“上将军”。 而比王命还要早些抵达的却是孙崮和周骐所部一万人,也就是那“拜见”之语的一股势力,显然与另一股本土势力相处得并不算愉快。 赵括都无语了,孙崮也就算了,你周骐本就是代北之军出去的,怎么也不拦着点? 当然,这也怪不得周骐,谁叫赵括选定的北上主将是孙崮,却不是他周骐,他就是想拦着也不好拦啊,闹不好,这一万援军再分裂成两部,那问题就更大了。 只是,孙崮又为何会跟本地的将领们闹起来矛盾呢?赵括一时有些无语,看来“有人就有江湖”,此言果然不虚。而此次的代北之行,不会那么轻易了。 好消息是虽然两股力量存在矛盾,但对于他这个上将军,还是保持着绝对的尊重的。孙崮和周骐那边自不必说,一场长平之战,参与其中的他们早就对自己俯首帖耳;至于代北的军队,其所尊重的到底是“上将军”的位置还是自己这个人,却还需要时间来验证,而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诸将军请起!”赵括笑着迎了上去,双手扶起代北之军为首的将领,握着他的手以示亲近,问道:“本君自家父离世之后便少于战事,因长平之战才得以复起,今日转战代北,也是无奈之举也。” “还请诸卿莫怪啊!”赵括拍打着那为首将领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陈将军您说呢?” 此话,既算是表明来意,也算是暗暗的规劝。 所谓来意——他本乃马服君,袭爵在家安逸度日,世事艰难才将他推了出来,不论是往日的长平之战,还是今日来到代北,他赵括都是被迫而来,并非追名逐利而来。 所谓规劝——长平之战他能赢,今日代北之战,他也不能输,若是大家配合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有人想要使绊子阳奉阴违,就“莫怪”他无情了。 “不敢不敢!”一旁的代地军陈将军显然也是听懂了赵括的深意,赶忙便要表明心迹。 赵括却是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这时候的表忠心,半文不值。 只见赵括拉着陈将军的手却未曾放开,反而往代地军一边带,道:“陈将军,本将前来还认不全代地各军的将领们呢?何不介绍一二,也好令本将心中有数才是。” “是是是!”陈将军哪里敢马虎,赶紧道歉道:“末将疏忽了。” 说着便开始为赵括介绍起代地的将领们来。 “此乃裨将吴毅吴将军,目前负责马城一带之防御......” “见过上将军!”被介绍的吴裨将也是立即抱拳见礼道,声如洪钟,清晰而利落。 赵括看着眼前干瘦而目露精光的小老头,显然与资料里所述不过四十四五的年岁有着不小的差距。只是这差距确实赵括乐意看到的。那是草原的风沙吹过的痕迹。 无独有偶,那抱拳的双手也粗粝而又宽厚无比,虽然尽力站得笔直,却也不难看出双腿所呈现罗圈形,显然是常年在草原奔波厮杀之人。 再联系到马城的地理位置,不难看出此人确实是在马城的防御上下过一番功夫的。 “嗯!马城最是靠近胡人,连年首当其冲(比喻最先受到伤害)将军辛苦了......”也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不敢不敢。胡人连年来犯,此末将之无能也。”吴裨将也是立即答道。 “放心吧!”赵括拍了拍吴裨将的肩膀,笑着说道。 “是。”吴裨将抱拳答道,不知为何,赵括虽然只是短短三个字,却是令吴裨将心中暖暖的,更是平添了不少的信心。 “这位乃是裨将......”一旁的陈将军随即继续介绍了起来。 “这位是都尉......” 足足小一刻钟,赵括这才将前来迎接自己的都尉以上的将领们一一见过,当然,按照编制来算,应该还有至少半数的人员没有到来。 但仅仅凭着这一小半的将领,赵括的心中便已经有数了。总体来说代地之军已经算是很能打得那种了,几乎就没有浑水摸鱼的那种,毕竟对战胡人,无能的早被胡人剁了脑袋去了。这也才是赵括记忆中的代地军!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缺了一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甚至赵括之所以这么急迫想要了解众将,大部的原因就是为了他! 还能是谁?自然是赵国最后的擎天玉柱——李牧! 在来代地之前,赵括就在军部资料堆里疯狂地寻找着李牧,只可惜,如今的李牧可不是什么大人物,赵括也是好容易才在校尉的名单中找到了这个名字,可究竟这位李校尉是不是自己想要找寻的神将李牧,赵括也没有把握。 只能亲自前来验证一番,才好委以重任。只是校尉这个级别的将领,显然是不够格陈将军这样的大佬亲自为上将军介绍的。 “听闻有位叫做李牧的校尉,带兵很是不错,可曾来了?”赵括也不客气,当即就问起了李牧的事儿。 陈将军微微一愣,显然对这个名字并不算熟悉。 不过刚刚的吴裨将却在此时站了出来,双手抱拳,微微一礼便道:“禀上将军:李牧校尉在末将帐下,目前正负责马城前线之防御,未能前来迎接上将军,还请上将军勿怪。” “哦?”赵括嘴角一弯,刚刚还担心自己会不会找错人,听吴裨将之言,赵括心中已然确定此人便是自己想要找的李牧。 除了李牧,还有谁能以校尉之职,领一线防御之责呢? 第363章 见众将赵括收权 “看来吴将军也很是看重这位李校尉啊。”赵括笑着说道:“旁人与本将推荐,本将还不相信,如今看来,李牧果然有其过人之处也。” “然也。”吴裨将也是点头道:“李牧者,不仅武艺颇高,治军更是严谨,每战必身先士卒,有功必分于众将士,有过必担其责也。此不可多得之将才也。末将能紧守马城一线,也多亏了此子之相助也。” 说起李牧,吴裨将随即滔滔不绝了起来,言语之中,自豪之情简直溢于言表,若是不知之人,当要以为李牧乃是吴裨将的亲属后辈才是。 只是,赵括知道,那就是单纯的欣赏!一个军人对另一个军人的欣赏。 “哦?这可就是陈将军你的问题了。”赵括随即看向领头的陈将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如此将才,缘何才是个校尉焉?能负责马城防线,也算是独当一面了,怎么也得给个都尉啊?” 本就有些尴尬的陈将军闻言,心中更是一沉,不会是要借此发挥吧? 好在不用陈将军解释,一旁的吴裨将却是先解释了起来:“禀上将军,李牧年纪尚轻,年不过三十便至校尉之职,代北军中已属罕见,更已是特殊拔擢,若是再......” 说着说着,吴裨将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年龄”这个理由或许在旁人面前算是个不错的理由,可在这位上将军面前,根本算不得理由。因为贵为上将军的他,也不过才三十不到。若说李牧已属特殊拔擢,那上将军算什么? “若是如何啊?吴将军?”赵括看着那吴裨将,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了:“倒是接着说啊?本将洗耳恭听。” 只是此时,赵括的笑容在吴裨将的眼中无异于恶魔的微笑,摄人心神的那种! 就连一旁的陈将军也是心中一抖,你说你说什么理由不好,偏偏说年龄问题?这不是在说咱上将军要是在北地,连个校尉都做不到吗?不会说话就少说话啊! 陈将军恨不能将那吴裨将踹得远远的。 那边陈将军懊恼至极,这边的吴裨将军也好不到哪去,恨不能将刚刚的话都给吃回去。面对赵括的文化,吴裨将哪里还敢继续,当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低头认错道:“末将失言,还请上将军降罪!” “吴将军何罪之有焉!”赵括笑着扶起了吴裨将。 随即又对着陈将军和一众代北的将领们大声地说道:“只是以后,这规矩要改改了!” 众将闻言,纷纷噤若寒蝉。 环视一周,赵括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连带着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本将之下,不看年纪,不论资历,只以能为要,唯才是举,能者上,不能者下。都听明白了吗?” 众将士相视一眼,心中虽然有些意外,倒也没啥可害怕的,毕竟与邯郸的军队不同,他们可大都是从战场之上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以能衡量,他们的位置只会更高不会更低! 随即陈将军领头,对着赵括双手抱拳道:“末将谨遵将令!” 就这样,一场简单的见面会,赵括虽然没有能够见到心心念念的李牧,却是在收放之间,成功地在代地众将领间树立起威信,同时将代北大军的权利成功的收拢到手,组织人事权利从来都是最重要的权利。 当然,这些厮杀汉子或许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分润本就属于上将军的权利。但作为上将军的赵括,却不得不提前有所准备。毕竟他的战术需要的就是绝对的权利以及绝对的信任! “那,是否将李牧调回来?”见上将军的脸色又缓和了下来,一旁的陈将军赶忙问道。 赵括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这是要纳投名状啊! 在自己提出“唯才是举”的方针之后,立即用李牧的升迁向自己表达靠拢的决心,同时也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标杆。不得不说,能做到代地主将的位置,陈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当然了,或许陈将军此为也不仅仅是纳投名状这么简单,标杆从某种意义来说也是一个靶子。 当然,赵括显然不会以如此的恶意去揣测自己的部下,但闻言的赵括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非智者所为也。本将初来代北,正要往各处关隘巡视一番,便从这最远的马城开始吧。” “是!”陈将军立即答应道。 将代北之军一一见过之后,赵括这才来到孙崮和周骐的面前。显然刚刚这样的动作都是赵括有意为之,为的就是杀一杀从上党而来的这些将军们的锐气。 刚刚打赢了秦军,本就自视甚高了,再加上赵括不远千里调他们入代北,这是什么?妥妥的信任啊!这也怪不得他们一个个都是鼻孔朝天的模样,即便是面对着曾经战力能碾压他们的代北之军,如今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样很不好!既不利于团结,更不利于接下来的战事! 因此刚刚的冷落,就是在警告他们:我,你们的上将军,对待代北之军尚且如此客气,你们还敢翘尾巴?! 当然了,作为自己的嫡系中的嫡系,也是自己的基本盘,终究还是不能完全不顾将士们的感受,彻底冷了将士们的心。 “上党一别,不知不觉便是数月了。”赵括拍着孙崮和周骐的肩膀笑着说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仿佛将二人带回到了那段血火交融的时光,那些背倚着背,肩并着肩、与秦军厮杀搏命的场景,那些在绝望中等待希望的日子,那些胜利中狂笑的景致,一幕幕飞快地在二人的脑海一闪而过。 于此同时,赵括的话也更是在告诉二人:你们是我的亲信、嫡系,是我不远千里调来给我帮忙的,不是给我来添乱的。 再多的怨气,也消散无形了,剩下的只是对于辜负了上将军信任的愧疚。 “上将军!”两人的眼眶都有些红了,当即就要下拜。 赵括却是一把拦住了二人,轻轻地又拍了拍二人的肩膀,一切已在不言之中。 第364章 议军事分歧终现 “禀上将军!” 舆图前,陈勋站定,手指着那代州的山水,侃侃而谈。显然,在军事方面也是一把好手。而在他的对面,赵括、孙崮、周骐以及代郡的几名裨将正肃然而立。这么高规格的军事会议,显然并不是所有接风之人都能参与的。 “日前上党之战,我代地之军几乎抽调一空,至今未能归建。”陈将军继续说道:“三年来虽略有整补,但因胡人累年来袭,兵力损失亦是颇巨,每年所补之军勉强能与所耗相平衡。目前我代郡之军,尚有六万人马。其中骑军两万,步卒四万。” “步卒四万,大部部署在以马城、桑干城及当城一线,主要采取前重后轻之策略,进行兵力布置,力求将胡人阻挡于代郡之外。”陈勋的手指在图上轻点,一条东西走向的长达数十里的防御线已然清晰可见。 看着这如同长城一般的防御线,赵括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心中,赵括始终认为只有千里做贼的,哪有千里防贼的,如今胡人的战力较弱,赵军才能依据几个城市为支点勉强守住,一旦胡人战力提升,这么长的防御线,赵军很难守住。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这是赵括所一贯信奉的。当然如今的情形,似乎并不适合己方进攻。但办法都是想出来的不是。 见赵括没有表示,陈将军随即继续介绍了起来:“骑军两万,乃我军主要战力,主要部署在代城附近,此处距离前方三城距离几乎相同,不论何处稍有差池,以骑军之速,一昼夜便可抵达前线,策应前方战事。当然,因着郡治所在,城中仍有三千步卒护卫。” “另外,在与邯郸郡接壤之门户,平舒城中,仍有两千步卒,已被不时之需。其余城中守卒,皆非野战之军,其总数也不过两千,故不在列也。”言罢,陈将军肃立一旁,等候着赵括的询问。 “胡人之入侵路线如何?”赵括果然开始提问道。 “禀上将军:胡人狡诈,经过三年攻防,大体已经摸清楚我军布防情况。”陈将军稍有些不好意思道:“自去年始,胡人便不再以进攻我主要城池为目标,转而将目标锁定在小型城镇之中。其数度欲通过我北面三镇之间空隙,往我代郡内部横插,索性我军探马及时发现,并点燃狼烟,代城之骑军齐出,这才将胡人赶跑。今年,料来胡人还会故技重施。” 三年战斗,让对手摸清了套路,这倒也不能完全怪罪于陈将军,一则兵力不足就注定了代郡只能固守,二则代郡贫瘠的土地也就注定了可防御之城池就那么几个,被胡人摸清了套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有应对之策?”赵括继续问道。 “除了加紧来往巡逻之探马外,我军还在几个主要的隘口修筑了工事,同时几条道路旁也修筑了简易的堡垒,不求能够拖住胡人,只愿其能及时报之胡人踪迹。”陈将军立即答道。 闻言,赵括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显然这样的做法,在如今的情形下,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而能够察觉自己的不足,并及时想尽办法去改进自己的不足,这已经是一只强军才拥有的特质了。即便是赵括,也不能再要求他们更多了。 “可能捕捉到胡人主力?”赵括随即接着问道。 显然防御的事情代郡的军队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即便赵括也难再有其他突破。但他可不是来打防御战的,他可是来扫清自家后院,为最后的逐鹿中原做准备的。 只是此话一出,现场变陷入了诡异的氛围之中。 诡异就诡异在现场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从上党而来的孙崮和周骐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而代郡的众将解释如丧考妣,颇有些无可奈何之感。 孙崮和周骐的反应自不难理解,而代郡诸人的反应着实有些令赵括感到意外,毕竟若是能将胡人一网打尽,对于代郡众将士而言都是一件大好的事情啊!尤其是几位裨将,都可以卸下担子,回邯郸去修养,怎么也好过在代郡这里吃风喝沙吧? 要知道,这时候的赵国可没有什么拥兵自重这么一说,无他,兵权分散得很。即便是陈将军也不过是暂代将军一职,实际上所指挥的军队不过是代城的一万五千多骑兵而已。 同时,代地的贫瘠,加上长平之战的抽血,一边是不断来犯的胡人,一边是日益减少的兵力和粮草,将军们别说是喝兵血了,想要保持战力,不被胡人所趁,不毁家纾难就算是好的了。 这样的情况下,赵括想要一举来解决这个问题,在场诸人本该热切才是啊!? 赵括随即不解地看向陈勋,身为代郡诸将军的头领,陈将军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发声:“禀上将军:当年代郡兵力雄厚之时,也曾与胡人决战并重创之,可终究草原茫茫,其若一心逃遁,我军也难于追击。” 赵括闻言,却没有答话,这显然是托词。草原难于追击是不假,可只要能重创胡人一次,哪怕不能全歼,少说也能换来边境三五年的安宁,对于众人也该是不小的诱惑才是。众人闻听自己语气中要主动出击的意思,也不该是这么个反应啊? 见赵括不答话,陈将军知道这是糊弄不过去了,干脆问道:“敢问将军,后续朝廷可还有大军开来?” 闻听此言,赵括算是知道这群家伙在担心些什么了——这是怕自己会败啊!而看着孙崮一脸不屑的表情,赵括也终于知道两股人融不到一起的原因:一个想被动守护、一个想主动出击,这能和平共处才怪了! 赵括也是无奈!自己看起来像是那么轻易会输的人吗?长平之战的例子还不够吗? “没有!”赵括干脆而冷静地回答道:“代郡六万加上上党军一万,再加上本君带来之四百亲兵,便是此战之全部。” ...... 第365章 不欲出击兵不足 话音落,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讨论之声。这也彻底印证了赵括之前的猜测——这群家伙还真的是在担心自己会败啊! 败谁也不可能败给胡人啊亲! 胡人耶!战国的胡人啊!这年头怕是连铁器都没多少,而且还是在没有马镫的年代!你告诉我这波怎么输?拿头输啊! 虽然,熟知历史、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赵括对此战是信心满满,但这话却没法直接跟他们说,否则岂不是在贬低代郡上下一直以来的努力? 哦,你一来,增加个万把人就把胡人给平了,那我们这些年在干什么? 有如此的想法之下,原本想要配合的也会迟疑起来,所以,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有些话说出就是祸,说了就是错,但却可以做,甚至做着做着,你就会发现,事情越是顺利,跟随在你身边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无他,人性尔! 赵括对此倒也不恼,只要自己的计划得以实施,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大败甚至全歼胡人并没有那么的困难。甚至如今强龙与地头蛇的不合还更有利于赵括的计划的开展。 这边赵括是淡定了,那边陈将军却又是在冒冷汗了,人的名、树的影,赵括在长平战场上的表现,他虽未亲历,却总也听说过,不论是朝廷的官方渠道,还是自己在军中好友的来信,亦或者是从民间的渠道,都无一例外地诉说着他、赵括的厉害。 甚至也不需要多加描述,单单能逼迫白起自杀这一条,便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作为赵军,虽然主要在代地,但陈将军早年也是轮换着跟秦军过过招的,秦军之强尤其是在白起的指挥之下,其战力之强悍,可是给年少的陈将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眼前的上将军,就是带着一群战力还不及他们代地边军的“乌合之众”,硬生生把秦军给挑了。 能不强吗?! 可话又说回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长平之战不管怎么说,赵军还有四十多万之众,不管是包抄还是怎样,总算是手中有人,心中不慌啊! 可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只有区区七万人马!若是再加几万大军前来,自己肯定不待有丝毫的怀疑与迟疑的,可问题是只这区区七万人,主力还是自家的六万大军,想要退守都困难,更何况是要主动出击?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对了,石头,石头还没跟上将军说清楚! “上将军容禀。”陈将军当即站了出来,抱拳道:“三年来,胡人虽被我代郡军民击退,然其来犯之兵力,却是年年增加。去岁已达峰值近十二万人,今年胡人已开始集结,探马回报,今年之来犯之敌人,恐增至一十五万之多!” “若是,若是。”陈将军稍稍迟疑,终究没有说出那最后的半句话。 其实不用说,赵括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七万军队不够呗! 但真的不够吗? 陈将军的话音落下,代郡的几位将军齐刷刷地看向了赵括,眼神中充满着期待。他们很清楚:只要上将军愿意,再调两三万,甚至四五万大军前来也是没有问题的。 甚至就连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孙崮和周骐两人,也是相视一眼,随即看向了赵括。显然,对于敌军十五万的数字,二人也是有些压力的。当然,这并不意味二人对赵括没有信心,但能打富裕仗,谁愿意扣扣索索地打啊!不说把握更大,至少也是更加从容。 赵括看着众人的眼光,心中也是有些意动。对于这七万大军,他是经过了反复推演计算的,打败胡人应该是不成问题,但这也是颇为极限的兵力了。 极限也就意味着风险与刺激,更意味着可能的失败。 但这显然并不是赵括故意为之,之所以卡着极限的兵力,也是迫不得已。 目前,赵国的主力部队除了代北的六万大军,就剩下长平之战中剩下的一十四万主力大军。(青壮已经即行解散归田) 秋收已近尾声,即便主力大军大都已经归位的情况下,赵军也就剩下了这一十四万大军。一十四万,哦不,应该是一十三万了(一万已经来到了代北),听起来、看起来都挺多的,可赵国需要兵力的地方更多! 不说其他的,上党郡和河内郡就直接分去了十万有余,不仅是防御秦军,赵括河内郡的屯田大计需要军队进行镇压和引导,上党郡的兵器打造涉及到诸多的机密,赵括又岂敢交托给他人? 十万大军,真正能用到防御地方的,恐怕还不到八万大军,当然这不是说赵括放松了对于上党郡和河内郡的防务,另有任务的五万大军也依旧在军籍之中,也依旧保持着军队的操练,若果有战事,也可以在第一时间重新上阵的。 可即便是背后还有两万大军支撑,八万大军在前线也只是堪堪够用罢了,但光是几个要点的驻扎,七七八八的要塞的防御就要耗费掉六万多兵力了,后方大将手中总不能一两万的生力军预备队都没有吧? 什么还剩下三万大军?! 赵括考虑的也是这三万大军,从赵王的手中抠出来的三万大军!没错,这三万大军已经开拔回了邯郸,并要准备长期驻扎邯郸,以拱卫都城之用。 按道理说,一国都城,要个三万人马驻守,根本不算多,甚至若是赵括为王,更是会强干弱枝,把全军的大部精锐集中到邯郸城附近,遇有战事,再从邯郸城调拨。 当然了,如今的赵王可不是赵括,赵括也更不会给赵王出什么强干弱枝的办法。而现在的赵国也没办法做到强干弱枝,原因很简单——外寇太多! 上党、河内面对秦国,你得加强防御吧? 代北屡有胡人犯边,你得屯一波兵力吧? 甚至还有暂时隐身着的北燕国...... 如今的赵国虽不似魏国那般四处是敌,却也差不多。这样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实行强干弱枝的政策。否则干未必能强,枝先弱下来,那是在给敌人制造机会。 第366章 将计就计请援军 “既然大家都以为兵力不足,我何不将计就计?”赵括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能够以此调出邯郸城中的三万大军,不,甚至哪怕再减少一到两万,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都会有很大的帮助。 即便最终没有要来援军,也于自己并无损害,自己本就是打算用这七万大军与胡人决战的。甚至若是终究没有援军到啦,也能再度离间代北之军与邯郸之间的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相反,若是自己一力拒绝,反而显得自己有些自负而跋扈,听不进他人的建议了。 当然,这么做也不是完全就没有问题的!其中最关键的是,不能从上党、河内前线调兵。那里不仅是赵括的基地,更是赵国的基本盘,上党河内不崩,再困难的局面,赵括也有办法能够扭转过来。可若是从上党抽兵,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这个问题,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自己手书一封,外加廉颇将军的威信和蔺上卿、平原君在朝中的话语权,挡住这个调兵的命令,想必应该问题不大。 心中已经有了打算的赵括,随即看向了陈将军,不露声色地问道:“以陈将军之意,需要多少兵力才有把握与胡人这一十五万大军决战焉?” 闻听赵括此问,代北的将军们无不大大地送了一口气——能谈就好,甭管多少!最怕的就是这位上将军,携长平之胜,心高气傲,什么话都听不进,那问题和麻烦就大了! 一旁的陈将军显然也是稍稍送了一口气,略略思索一番之后,随即答道:“禀上将军:若是能有一万精锐增援,或可转守为攻,若有两万精锐驰援,则战胜之机可在增二成;若是能有三万援军来援,则复增一成胜算。” 赵括闻言,大概明白了陈将军和一众代北将领对于敌我战力的评估。 一员精锐赵军大约可抵两名胡人,因此在七万大军兵力之时,只能固守,而兵力达到八万之时,便与一十五万的胡人大军有的一拼了。当然随着兵力的继续增加,胜算也会继续增加,只是越到后头,边际效应也就越明显。 跟赵王要三万人马,显然不太可能满足,但所谓取法乎上而得乎中,若是能...... 稍稍按下心中蠢动的想法,赵括知道,任何阴谋诡计最终还是要回归到正途之上,打赢这场战役,将来自西北面的威胁彻底根除,解放代北大军,才是赵括如今需要做的。 赵括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却是看着舆图未立即表态,似乎在考量着调兵遣将的可能性,又似在评估战斗的风险。 众人皆是屏气凝神,等候着上将军的最后裁决。 良久,赵括这才缓缓转过了头,迎着众人殷切的目光,缓缓开口道:“兵力问题,陈将军,你拟个章程详细说明一下,待本将巡视防线之后,确定兵力之缺后,再与转呈王上。” “是!”陈勋将军立即答应道。 众人闻言也是如释重负,就连一心想战的孙崮和周骐两位将军脸上也稍露喜色。毕竟兵多,那个将军又会拒绝呢? 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心多久,赵括的话语又令众人紧张了起来。 “然。”赵括又扫视了一遍众人,继续说道:“想必大家也都知道,长平之战,我军虽胜,却也是惨胜,四十余万大军所剩不过十四万,上党郡、河内郡皆临近秦国,其威胁绝不在胡人之下,因此两郡之兵必不可动,除却两郡之卒,如今能动用者算来也不过三万左右兵力,其中却还需有兵力驻防邯郸。” “因此。”赵括稍稍顿了顿,语气更加森冷而决绝,道:“此战若有援军,那自然是最好;即便没有援军,为了代北百姓,七万人也好,八万人也罢,此战本将必须要打。若我将令传达之时,有人不遵命而行或是阳奉阴违?本将,绝不姑息!明白了吗?!” “是!”闻言的众将轰然领命道。 ...... 随着众将军的离去,孙崮和周骐二人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最后面。 对于这二人,赵括显然早已想好了如何安排,邯郸城里无人可用的境地,赵括可不想再经历了。 “孙崮。”代郡的将领已经离开,赵括也没有对这个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军客气,当即就教训了起来:“怎的,打了一场长平之战,尾巴就翘起来了?把这么多前辈都不放在眼里了?短短几日,就弄得水火不容,若是本将再晚来几日,是否我赵国内部要先来一场火拼啊?” 赵括的话语已经说得有些重了,孙崮闻言虽有忐忑,但从城外归来便一直悬着的心却总算是稍稍放下了。上将军还会这么骂自己,那说明是把自己当心腹,话虽重,却是在提点自己。孙崮当即便抱拳低头道:“末将知错。” “哼。”赵括见其已经明白自己意思,也不再重锤,转而看向了周骐:“你与孙崮年长几日,又是代地之军出身,该做好两方的工作,调和好互相关系才是,怎能坐视双方剑拔弩张呢?” 身旁的周骐着实有些冤枉,要不是他在其中周旋,恐怕此刻的场景还要难看十倍,只是事情没办好,再多的解释也没有意义,当即也立即抱拳答道:“将军恕罪,末将知错” 赵括这才微微点头,给了二人狠狠一板子,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与代地军的冲突,更是要让他们从长平之战的胜利状态走出来,显然二人对此做的还算不错。既然不错,自然也要给点甜头。一张一弛,方为用人之道。赵括随即继续起他的表演。 “起来吧。”赵括淡定地说道。 随即赵括复又走到了舆图之前,背对着二人,问道:“三千骑军之训练如何了?赵韦之铁甲可曾送来?用上?” “禀上将军:负重训练已进行完毕,精选之人、马皆已适应重型负载之下的行军。”一旁负责骑军训练的周骐立即答道:“赵(韦)将军送来之铁甲样品,已经用于实战,只是......” 第367章 代城之中训二将 “只是什么?照实说便是。”赵括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还是装成不知,转过了身笑着问道。 “上将军容禀:赵韦将军所造之铁甲固然坚固异常,寻常刀剑难透,若是应用在守城步卒之上,当有不错之效果,可......”周骐看了看赵括的脸色,这才继续说道:“可以此重甲覆于骑兵之上,虽亦可抗刀箭之伤,却失了骑兵最重要之灵动之速也。” “嗯。”赵括点点头,心中已经了然。 果然,这时代的人根本没有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骑兵。只把弓骑兵作为骑兵最主要的攻击手段,赵国之前覆甲之骑兵,已经算是他们想象的极限了。 但,他们那里知道,骑兵之所以号称陆战之王,凭借的可不仅仅是灵动飘逸的速度,凌波微步再厉害,没有六脉神剑也伤不了敌啊!只有那浩浩汤汤如同潮水一般的钢铁洪流,肆意地砍杀推进,才是骑兵最终的归宿啊! 当然这也怪不了他们,毕竟没有马镫之前,无处借力之下,重甲骑兵根本发挥不出其威力来。 “还有吗?”赵括没有就此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反而继续问道。 周骐见赵括丝毫没有愠怒之状,当即继续说道:“还有那铁链,将三马同时栓在了一起,进退之间,颇为麻烦,更为要命的是,一马损,三马亡。实在有些......得不偿失也。” 赵括继续点头,继续问道:“还有吗?” 话音落,周骐立即又补充道:“还有,准备时间也颇长!若是有辅兵在侧尚好,若是要自己一人完成一套之穿戴,很是困难。” 甚至一旁的孙崮也忍不住加入了吐槽的队伍:“但其可持续作战时间却是不长,即便人、马皆是通过选拔,已是军中精锐之选,其极限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时间再长一些,恐怕就要倒在战场上了。” “还有,若以其自重冲撞,虽有其效,然马背之人也根本接受不了如此沉重之势力,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策也。” ...... 显然,这两小子没少在这套铁甲下吃亏,私底下也没少讨论这套新的战术战法。 赵括静静地听着,却是没有打断他们的吐槽,等二人终于将心中苦水倒干净了,赵括这才一一就他们的问题进行解答。 “穿戴困难的问题,的确是有的,但即便没有辅兵,也可以两三人一组,互相帮助进行穿戴。你我的铠甲,虽然重量不比那重甲,但论复杂程度,论穿戴难度,哪件不比那重甲要更复杂、更困难?难道你我上战场,皆是赤膊而去?”赵括率先从穿戴这个小问题入手,狠狠地打脸了一番周骐。 “之所以你会提出如此问题,其根源不在于重甲之难穿,而在于你根本不愿意接受重甲骑兵之新战术战法,更不愿意为了它去想办法解决问题。然否?”赵括继续追问道。 周骐闻言,低着头,脸已经有些红了。 “包括汝之所言,不耐持久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赵括随即又看向孙崮,继续说道:“以及所谓弃之长而取之短之想法,也多出于对于新战法之不信任,不认可,不愿接受。然否?” 一旁的周骐与孙崮闻言,顿时汗就下来了,刚要向赵括请罪,却被赵括拦了下来。 “一件新鲜事物的出现,一种新颖战法的出现,必然伴随着诸多的问题和质疑。”赵括缓缓地继续说道:“作为一名将领,能够发现这些问题,提出这些质疑,是很不错的。但对于一名优秀的将领而言,这样却远远不够。” “一个优秀的将领,会对新的战法产生疑问,但他更会带着疑问去了解、去尝试、去思考解决之道,而不是一味地抱怨。”赵括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田单将军赖以成名之火牛阵,你们应该都听到过吧?” 二人默然地点点头,显然此时的二人已经预料到自己应该是犯了一个不小的错了。 “即墨城下火牛阵,十数万大军顷刻便被搅乱,其威力不言而喻。”赵括继续引导着二人思考:“若是将火牛换成速度更快、力量更强的战马,其威力那还了得?!” “当然,这样一次性的消耗战马,显然是不可取的。 可若是不是一次性的呢?再给那战马覆盖上一层甲胄,让它冲击的威力更甚; 再给那战马安排上肆意舞动的刀剑,让它在行进的过程中不仅能冲击敌人,还能肆意砍杀敌军呢; 最后的最后,若是还能让这武装到牙齿的战马,如臂使指地按照将军所预定的路线和想法,进行冲杀呢?” 赵括一连三问,直接将二人问懵在了原地。 “若果有此兵,当世无敌手也!” “无需过万,只得千人,可逞凶草原矣。” 闻言的二人心潮也被赵括给调动起来了,纷纷叹道。 “你们如今手中的这三千重甲骑兵,不就是如此耶?”赵括当即在二人最兴奋之时给予了狠狠的一击。 闻言的二人如遭雷击!是啊,重甲、刀剑还有骑兵,不正对应着武装战马的三件套吗?如此说来,这重甲骑兵果真无敌耶?什么灵动飘逸,有那冲击力,还要兜兜转转作甚;什么作战时间甚短,有什么阵型经得住这巨兽的一次冲锋吗? 不,不对!哪里不对!自己是亲自试验过的啊,不仅没有那威力,反而......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很快,周骐便反应了过来,对着赵括便一礼道:“上将军容禀,若是战马能单独而战,自然是无敌,可人与战马之间,却是分离着的,就如末将刚刚所言,若是凭借着重甲冲撞敌军,或许能将敌军冲毁,可自身也势必掉下马来!如此一来,战马势必失控......” 赵括闻听周骐的反驳之语,不仅没有怒气,反而是一脸的欣慰。之所以今日这么抽丝剥茧地跟他二人言说此事,而不是直接将那关键之物丢出来,为的就是培养他们二人独立思考、解决问题的能力。如今看来,果然是孺子可教。 “若是有一物,可将战马与骑兵很好地结合到一起呢?”赵括继续问道。 “禀将军。”孙崮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赵括是在有意地引导自己二人思考,当即也开动脑筋答道:“若是将骑兵绑缚在战马之上,骑兵势必无法辗转腾挪,几成靶子不算,对于战马的控制也颇为困难。如此一来,恐怕依旧难于在战场取胜也。” 闻言的赵括,又是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继续说道:“刚刚说过,一个优秀的将领发现了问题,应该去了解、尝试和思考;而如果你们去仔细了解了、尝试了、思考了,你会发现,跟着那两件重甲一同到来的,还有特意嘱咐不许他人查看的两个箱子。” “而那两个不起眼的小箱子里,便有你们想要的答案。”赵括摇摇头继续打击道:“即便那时候没有注意,开拔之前,赵韦应当又特意拿送上了十数个贴着封条的大箱子,并且嘱咐依旧不能令他人查看。而你们想要的答案,也都在里面。” 闻言的二人面面相觑道:“末将、末将。” 看其窘迫的样子,显然是想要赶紧去查看下那几个大箱子。 赵括却是有摇了摇头,随手从怀中便掏出了两根绳子,不是在阏与之战中逞凶的马镫更是何物。 “此为马镫!”赵括一人一根递到了周骐与孙崮的手中,指点着它的用法道:“无物的一端系在马鞍之上,另一端低垂下来,骑兵双脚传入那半圆之中,战时可凭此借力,与战马连若一体,还怕被反冲之力甩出吗?” 闻言的二人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手中简简单单的一根绳套,二人都是战场宿将了,经过赵括的稍稍解释,立即就明白了这看似简单的“马镫”对于骑兵的重要意义。 周骐心中骇然之际,却也有些不敢相信,结结巴巴地道:“上,上将军,此物,此物,果然又如此之伟力焉?” 闻言的孙崮,也一脸希冀地看着赵括,期待着赵括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 其实有没有如此伟力,周骐也好、孙崮也罢,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一时间不敢接受而已,非要他们的上将军亲自认同,才敢相信。 “阏与之战,吾以四百五十亲兵破秦锐士六百,除了五十重甲陌刀队外,靠的就是这三百双马镫!”赵括淡定地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激动人心的话语。 如此说来......二人相视一眼,心中的激动与兴奋简直溢于言表。 只是,二人还没来得及兴奋多久,赵括的话语再度传到二人的耳中:“此物之关键,无需本将多言,但本将更在意的却是你等二人,不可做那发现问题的庸碌之将,而要做为本将解决问题的能将,明白吗?” “末将惭愧。” “末将领命。” 二人再度齐齐答道。 第368章 不韦至分配任务 费尽心力地,赵括总算是将自己的“厚望”传达到位,至于是否能够理解自己的深意,在战场中成长,真正成为如同廉颇、李牧那般能够独挡一面的统帅,那就只能靠他们自己的悟性和用功了。所谓尽人事听天意,大抵如此。 而之所以赵括如此尽人事,尤其在即将得到李牧这员神将,而麾下已经有了田单、廉颇等一众统帅级别的将领的时候,还如此费力地培养周骐和孙崮,赵括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首先是廉颇、田单甚至是庞煖、乐毅等诸多名将,虽然都有其能,但都存在一个无法回避的大问题——年龄问题。 即便三五年后廉颇未老,尚能饭,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 可以预见的,与秦国的战争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不仅仅因为赵国如今的国力还远弱于秦国,更因为赵括的身份,想要真正走到台前,都还需要时机,更别说与秦国角力了。 至于一统六国之战,更是不可避免的会有多路作战的时候,光靠一个李牧或许能够抵住秦国,但其他战场呢?总不能次次都由赵括亲自出马吧?!毕竟,那时候,赵括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 赵括必须为赵国、也为自己提前布局,青黄不接的问题不能出现在赵国。 好在在场的二人皆非愚笨,哪里还不知上将军这是有意地在锤炼自己,纷纷拱手领命。 这边刚刚教育完了二将,正准备给二将重新分配工作呢,一名亲兵百却在此时出现在了门口。 “上将军!”亲兵百将在门外请见道。 “进。”赵括答道。 “禀上将军”亲兵百将随即跨入屋内,抱拳双手道:“吕先生到了。” “哦?”赵括闻言,惊喜异常,当即道:“快,快请,不,吾当亲迎之。” 显然,亲兵口中的吕先生,正是赵括彻底收服下的第一个历史名人——吕不韦。 原来,自邯郸一别之后(326章),吕不韦便奉命先行组建了商队,前来代北之地,作为赵括的前哨。听闻赵括终于来到代北,吕不韦这便马不停蹄地匆匆赶来了。 那日邯郸城赵府内,几个百将都是见过这位吕先生的,更是知道这位吕先生在自家主君心中地位,见吕先生到来,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就前来禀报。 说着话,赵括便出了屋门,甚至来不及跟孙崮和周骐二人打声招呼。 屋内的孙崮和周骐二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同时也在好奇着这位亲兵口中的“吕先生”就是是何人物,居然让上将军亲往迎接,还是如此的急迫。 好在,赵括没有让屋内的二人久等。 很快,一道爽朗的笑声便从屋外传到了屋内。 紧接着,只见赵括把着一须眉颇丰,却难掩俊逸的文士缓缓步入屋中。 “来来来!”赵括不待孙崮二人见礼,便开始介绍道:“这两位乃我帐下年轻一辈之将军也,左面一位曰孙崮孙将军,擅长防御;右面这一位乃周骐周将军,擅长进攻,尤擅马战也。” “哦?”吕不韦当即明白赵括的意思,这是在向他介绍班底啊!当即对着二人一礼,道:“不韦,见过二位将军。” “诶,当是他们先来见过先生才是!”赵括忙打断了吕不韦,随即又看向了孙崮、周骐二人,道:“此乃吾好不容易寻来之大才,吕氏讳不韦也。吾已命之为军师,掌刑罚军粮、政务机要与劝谏谋划之责也。” 一通的名词,几乎涵盖了军政中所有的重任了,如此介绍之下,二人哪里还不知道此人在上将军心中的重要性。 当即,二人便双手抱拳就要向吕不韦见礼。 只是,赵括却尤嫌不足,继续补充道:“即日起,见吕军师,便如今本将军,军师之命,即为本将之命。明白吗?” “是!”孙崮与周骐二人相视一眼,随即一揖到底,异口同声道:“见过军师。” “二位将军请起,快快请起。”吕不韦何人,当然知道这是赵括在为自己造势,但面前二人显然也是赵括的心腹,自然不可能得罪了去。随即就将二人扶起说道:“吾等皆是为主公办事,何分彼此也!” “多谢军师!”二人自然也是领情,但称呼却更加恭敬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见过了。就无需再多客套了。”赵括笑着对三人说道。 随即,赵括便在主位上坐下,右手微微一摆,示意三人都坐下。 “正好军师也到了。”赵括端坐主位之上,看着孙崮和周骐二人,笑着说道:“本将也将你二人之后的任务给稍作调整。” “是!”二人齐齐起身道。 赵括挥挥手,示意二人坐下,随即继续说道:“周骐。汝之任务,大体不变,主要还是训练那三千重甲铁骑。随后去找代郡的陈将军,要一块单独、偏僻些的马场,为汝之训练基地。记着,你手中的三千重甲铁骑,乃是本将最大的底牌,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不到本将掀开之时,绝不能露与他人。” “是!末将领命。”周骐立即答应道。 “军师?”赵括又看向了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吕不韦,说道:“与上党、河内郡的商道可曾贯通?一旦大战,上党方面的兵器运输至关重要也。” “正要报于上将军。”吕不韦不慌不忙地,显然是早有准备,道:“不仅上党、河内二郡、在下还自作主张贯通了与韩之国、魏国之商道也,如此,上党之兵器可谎称韩之国之货,而待河内屯田有术,亦可诈称为魏国之粮也。” 闻听吕不韦的话,赵括简直兴奋极了,自己想到的,吕不韦做到了,自己没有想到的,吕布也想到做到了,这样的员工怎能不爱啊! “吕先生果然大才也。”赵括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语。 对于上党打造兵器之事,孙崮和周骐也都有所耳闻,但河内的屯田却是头一次知道。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但听吕先生的话语,又是田地又是粮食的,显然是跟粮秣方面有关。 当然了,既然上将军既然没有要说明的意思,那也就意味着,还不到时候让自己等人明白其中前因后果。对于这样的行为,与赵括一起度过“长平之战”的二人,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并深以为然。 “如此一来,周骐将军那里所需之器械、粮秣,就拜托军师了。”赵括随即继续吩咐道。 “敢不从命!”吕不韦当即领命道。 “周骐。”赵括复又转过了头对周骐嘱咐了起来:“趁着重甲打造还有一段时间,汝不可轻慢,要先与众将士熟悉马镫之用,兵演练重甲之战术,只可人等甲,不可甲等人。明白吗?” “末将明白。回去之后,末将打算以砂石袋先进行训练,如此待甲胄一至,便可形成战斗力。”周骐立即答道。 闻言的赵括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已经有些跃跃欲试的孙崮。 显然对于孙崮,赵括也早有打算,随即笑着说道:“至于孙崮。如今赵韦、许历皆不在本将身边,亲兵也只剩下四百余。着汝先在剩下的七千大军之中,择出二千六百人,补入吾之亲兵之中。” 说着,又看了一眼孙崮,道:“再委屈委屈孙将军,做本将的亲卫首领可好?” “不委屈,不委屈!”孙崮简直要一蹦三尺高了,能做上将军的亲卫首领,虽然级别依然只是裨将,管的人还少了,但那可是亲卫啊!非最为亲近和信任之人不可任也。当即,孙崮就着急忙慌地答应了起来。 而一旁的周骐更是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汝先勿要如此开心,亲卫除了要跟随本将之外,还有一件重要任务。”赵括随机稍稍严肃了起来,道:“与重甲骑兵想通,吾也在亲兵之中练有新兵种,曰重甲陌刀。若言重甲骑兵为我军之利矛,则此重甲陌刀即为我军之厚甲也。” “日前与秦军锐士一战中,已初登场,效果不错。不过如今只有五十具陌刀和重甲,后续至少增至五百,如有可能,甚至到一千之数。汝上任之后,也与周骐一般,要另辟一地,加以训练。”赵括继续吩咐道:“所需物资,一体由军师负责。” “是。必不负将军所托。”孙崮也立即答应道,随即又向着吕不韦这边微微一礼。 “嗯,明日启程,吾等先去马城,尔等却去准备吧。”安排完二人的差事,赵括随即便是大手一挥。 “是。”孙崮与周骐二人立即领命。 很快,房间内便只剩下了赵括与吕不韦二人。 “军师!快与吾说说如今胡人是个什么情况。”赵括将二人走后,当即问起了吕不韦。 当日让吕不韦先行北上,一是为了打通商路,以作运输物资之用,二就是为了打探胡人的情况,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打仗可不是过家家那么轻易,稍有不慎就会要人性命,尤其赵括还准备搞大动作,不摸清楚胡人的情况,怎么能行。 “将军!这也是吾匆匆而来的原因。”吕不韦当即起身道。 第389章 直谏围歼不可为 “哦?”赵括一下子来了兴趣,道:“军师有何建言,快快说来!” 下首的吕不韦咬了咬牙,终究还是站起了身,双手抱拳,沉声道:“属下冒死以闻:愿将军暂时推后战事,至少将歼灭胡人之战,往后推上一年半载。” 闻言的赵括立时就皱起了眉头。 无他,实在太过意外了! 吕不韦临行前,赵括已经反复地强调了北上灭胡的重要性,不仅仅是赵括需要灭胡的功勋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地位,更重要的是,要让灭胡之战牵制住自己和赵国仅剩的机动兵力。 因为,赵括知道,北方的燕国正蠢蠢欲动,历史书上写着呢,长平之战后,燕国偷袭赵国,然后被廉颇给狠揍回去了。当然,如今赵国胜了长平之战,燕国会不会来,是个问题。 但极大概率上,燕国只要还有争霸之心,就肯定不会放过如今外强中干的赵国,尤其是自己和代北之军被胡人缠住之后。 到时候,燕军南下,只有自己已经在与胡人乱战,才有充足的理由不回师救援,从而才有可能造成某些意外,进而彻底改变赵国的格局。 这样的想法,赵括是连母亲都没有透露过一星半点,唯独跟吕不韦说过,对吕不韦的这份信任可见一斑。 吕不韦当时也是深深为这个计划所折服,怎么出去跑了一圈之后就给否了呢? 要知道,为了这个布局,赵括可谓是付出良多,且不说对于中枢权利的放弃,就说上党郡的赵韦,那边可是没日没夜地在为赵括打造着重甲啊! 推后一年半载,看似并无大碍,可是在这日新月异的年代,一年半载里可以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赵国朝廷在赵王的带领下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上党和河内郡又会不会面临来自朝廷的压力?一切都太过未知。 更何况,一旦代北战端未开,燕国南下的概率就要小上不少。今年不来,等赵国彻底地缓过了气,燕国还敢来犯吗?燕国不来犯,赵王安坐龙台宫中,自己又怎么......难道要行刺吗?即便成功了也会因为此时为世人诟病吧! 甚至即便此时燕军照样南下了,对于赵括而言,也未必就是件什么好事。 没有胡人做幌子,邯郸城,救是不救?就回师是个两难的抉择。 救了,虽然也会有功劳,但相对于原本的力挽狂澜,根本不值一提;不救?又恐怕底下的士卒离心离德。 当然,赵括很清楚以吕不韦之能,不会想不到这些,而在知道这一切的情况下依旧建言自己要推迟围歼战,一定有他的原因。 不论自己如何的恼火和不理解,也都该给吕不韦一个说服自己的机会。 稍稍压住心中的不快,赵括耐着性子询问道:“军师此言倒是大大出乎本将之预料,只是,不知军师为何有此请焉?” 见赵括面对自己大胆的进言,不仅没有发怒,反而耐心地询问起原因来,一时间,吕不韦的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感动。 说出刚刚的话语,吕不韦的内心是已经准备好了被训斥的,可却没想到...... 得主如此,复有何求哉? 想及此处,吕不韦当即又是双手抱拳一揖到底,道:“多谢主公体恤下情。” “军师,这是作甚!”赵括微微一愣,随即连忙起身,双手扶住了吕不韦。 “主公不以属下之冒失谏言而罪,实令属下惊喜之至,感动之至也。”吕不韦答道 “吾之请于军师,就是为匡扶谏言而来,岂能以此而怒、因此而罪于军师焉?”赵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笼络人心”的好机会,当即便诚恳地答道。 “多谢主公......”吕不韦心中暖暖的。 “还请军师教我,为何要推迟计划?”赵括拉着吕不韦的手,颇有刘备期待隆中对的感觉,缓缓道:“旁的不说,为战者,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也。此为将者,不可不察之也。” 吕不韦见赵括如此诚恳,当即将自己所想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倒了出来。 “主公容禀:不论对内对外,皆需要将此围歼战向后推上一推。 从我军而言,需要更多的时间做准备。 其一,赵韦将军处的军械打造,即便是如今日夜不停地打造,也还尚需时日,尤其陌刀之工序又多,月前交货,实有困难; 其二,即便兵刃重甲能够抵达,将士们熟悉、演练形成战力仍需时间,若是匆匆上战场,稍有不慎,或有满盘皆输之危也! 其三,即便将军麾下一万将士排除万难,将战力提升,可想要全歼胡人十数万大军,非代北之军配合不可;可将军虽有长平之威名,但代北到底不似长平之危局,将军初来乍到,军队难于如臂使指,一旦调动稍有疏失,则亦恐危及全线也。” 赵括一边听着吕不韦的话语,一边就在屋子里头踱起步来。 这三点赵括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赵括相信以他的威望,以赵韦之能力和底下士兵们的能干,这三点都不该存在大的问题。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三点,又岂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旁的不说,就看代北之军今日对自己主动出击的态度,彼此之间会没有任何的龃龉?另外,赵韦处,工艺才刚刚摸索清楚,就要大规模量产,其压力之大,不言可知。 可是...... “还有吗?”赵括仍旧没有着急下决断,而是继续发问道。 “自然。于胡人而言,此时亦非是解决之最佳时机。 原因很简单,主动权非在我手也。 属下跟随商队入草原,探听得之,今岁胡人之军,虽号曰一十五万,然其却非草原之全部实力,即便将军将之围歼,却也难于达成一统草原的愿望,无非只是换来三五年之平安,与赵国南下争霸之大局,不利也。 若是今年以守为主,而明年主动袭扰其牧场,致使其秋草不足,加之今年之败,定能迫其倾巢而出,如此,我军方有一战而成之机也。” 闻听此语,赵括心中已经有些动摇。显然自己之前的想法还是有些过于天真。 草原部落不同于中原之国,其分散得特性就决定了他注定难于剿灭,虽说围歼十几万大军足够的伤筋动骨了,却绝非连根拔除。 诚如吕不韦所言,最多只不过能换来三五年之安宁,大军想要尽数南调还是困难重重。或许只有像秦国收服义渠一般,才是长久之策。 只是要想要像秦国一般收服草原,又岂是几年之功? 或者,亡其种、绝其苗裔?! 赵括显然被自己心中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穿越数月,自己已经变得不像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而更像是这个时代里,无情的君王...... 一时间,赵括也不知是该庆幸自己的改变,让自己少了恻隐之心,还是该忧伤,自己终究在剥离穿越者身份的一切讯息,包括曾经自以为豪的“仁恕”。 一场惨烈的长平之战,让赵括这个身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青年,认识了太多的血腥,更成长了太多。 只是,若只是为了自己所谓的“大业”,就无所顾忌地杀戮,自己还有必要穿越这一遭吗?不如降了秦国算了...... “主公?”一旁的吕不韦眼见着眉头深皱,不断踱着步子的赵括,显然心中也是有些忐忑。 很快,赵括从思考中惊醒。 停住脚步的赵括,却是问了一个令吕不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吾,真可为明主乎?” “主公自然是明主?”虽然不明所以,但吕不韦还是立即答道。 “何为明主?”赵括继续问道。 “识人善任,即为明主。”吕不韦又答道。 “此为汝之明主,何为天下人、天下百姓之明主哉?”赵括继续问道。 吕不韦稍稍迟疑,看了看赵括,又稍作踟躇,道:“使百姓,衣能暖、食之足、居有屋,即为明主也。” 闻言的赵括微微一愣,多么朴素的要求,却是华夏百姓求了两千年而未得的。一时间,赵括的胸中又充满了斗志——这便在吾手中实现吧! 华夏农耕的百姓尚且做不到以上的三点,如今那些无比眼热华夏百姓的草原牧民,他们过的什么生活,更不必说了。 或许,自己的步子真的不用迈得那么快、那么大! 又或许,文武并济才是解决这乱世最终的办法! 一个大胆的想法和计划已经悄悄在赵括的脑海中满满形成。 “呼......”赵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那些许的不安也总算是被压了下去。 当然,赵括清楚,这个计划绝不是如今的乱世之中最好的选择,更不是一统大业的最快的方式,甚至只不过是自己的内心和这个时代相互妥协的结果。 但,人生嘛,不就是妥协嘛! 而自己若是真成了一个独之夫,无非是将秦始皇帝变成了赵始皇帝,来这一趟又有什么意义?既然来了这一趟,总该给后人留下一片更好的天地吧! 只是...... 第390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心中虽然已经有了想法,但还有着一个棘手的问题——赵国朝堂! 其他的问题、变数,赵括都能想办法握到手中,至不济也可以见招拆招地慢慢化解,可唯独在赵国朝堂,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就再难有更好的机会了。 原因很简单,这是一个悖论! 赵括是要取代赵王的!可同时,赵括又是要带领着赵国走向巅峰的。 取代赵王,想要通过常规的途径,几乎不可能。 即便赵括是赵国宗室一员,即便赵括功劳再大,除非赵国发生绝大的危机,而赵王又犯下致命的错误,否则赵括根本不可能接手赵国。 而随着赵括在上党、河内的改革进行,除了这长平之战后短暂的空虚期,赵国很快会在改革中一步步地变得强大,而与此同时,赵王的位置实际上也在一步步变得坚不可摧。 除非赵王将赵括所做的一切摧毁,重新将赵国推入几乎万劫不复的地步! 如此一来,赵括再想重整山河就更加困难了!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兵变,但显然,这样的办法后遗症太大,甚至会遗祸万年。而这对于想要铸就一个帝国传说的赵括来说,是不可接受的污点! 得国必正!这是帝国千年的基石。 别说什么“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凉”,当然也别信什么“史笔如刀”,但一切的非正义,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却是真的。 你以为唐朝这一朝,老是有“弑君杀兄杀父”的桥段的症结在哪,还不是玄武门外的那一夜? 简单来说:错过了长平之战的虚弱期,赵括要么准备好雪藏数载,再出山,再打一次比之长平之战还要艰难的大战,要么做好“得位不正”的准备...... 赵括的志向,吕不韦早有所知。如今的担忧,赵括也不准备瞒着吕不韦,毕竟这个麻烦可是吕不韦惹来的。 “军师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赵括稍作踌躇状,继续说道:“只是若失此良机,恐再难有机会回返邯郸,即便再有机会,或又已是倾颓之时。说实话,长平之战虽胜,却是运气使然,吾实在不愿再重蹈覆辙也。 其次,吾若久在代北,邯郸城中,虽有蔺上卿与平原君二人坐镇,然蔺卿体弱,往往难于出面,平原君一人往往独木难支,长平之草率收尾便是明证。若是拖延日久,恐朝堂有变也。” 吕不韦闻言,微微一愣。 一愣于赵括的思维跳跃之快,刚刚还在讨论为君之道,忽然间又跳到了对胡作战之上,或许这就是大领导的思维吧——总是出人意表。 二愣于赵括态度的转变之快,明明前面还在商议要如何围歼,自己稍稍一劝说,竟然就真的被自己说服了?吕不韦倒不担心这是赵括耳根子软的缘故,毕竟能在长平之战中力挽狂澜的人,耳根子势必不会软。 只是吕不韦也有些惊讶于自己的说服能力。 震惊之余,吕不韦显然对此也早有准备。 “主公勿忧!且听属下分析一二。”吕不韦笑着说道,只要赵括能够松口推迟大规模的歼灭战,其他的都好说。 “其一,此时并非燕军南下之最好机会。 原因很简单,秦国先有长平之败,后有言语之失,断然难于再兴兵为难我上党、河内之地,如此一来,廉颇将军所部虽有守土之责,危急时刻,却也不是不可调回。如此,外无强援之下,燕军未必敢来; 其二,若是燕军果不敢来,主公自可继续在代北作战,徐徐图之。此战虽不围歼胡人大军,然仅仅收我军重甲之王牌,其余兵力一应撒出,该用之军粮、该损之兵将甚至该求援之讯息,皆如常也。 如此大战,即或未有围歼,所耗也颇多,以赵国今年之丰收,并不足以回其元气。 即或燕军冒险而来,主公您应该做的,不是固守代北,而该率军回援邯郸,再度挽狂澜于即倒。不过,此次作战,不求杀伤燕军,只要能将其赶跑便足以交差,甚至不当损燕军之元气。 其三,待来年,秦军势力逐渐恢复之后,必循衅东出;而我亦可在燕北开之边衅;如此一来,燕国恼怒之下,定会邀集秦国,会攻我赵。 是时也,上党、河内皆有秦军之踪,廉颇将军必不得归,而此时为我方之主动,主公自可选在代北之战已经开打之时开之边衅,如此即可坐山观虎斗也。 其四,如今赵国之朝堂,蔺上卿、平原君皆已倒向我方,而赵王重用楼昌、赵豹等人,已恶群臣。如此一来,两方对立之下,又无外地压迫,势必掀起党争,党争之下,势必乌烟瘴气,不如多给些时间,令其自我发酵一番。 如此,一可为削弱赵王之威信,为主公争取更多大臣之心,二也可看清朝中大臣之清浊,为日后之掌权埋下伏笔。” 赵括细细听之,不由得拍案叫绝! 显然吕不韦的考虑比之自己的想法要更加的全面,也更加的稳妥。不仅仅是军事方面,将自己的冒险而动变成了徐徐而进,更是在政治上给自己指明了方向,简简单单一句话,甚至将不利的党争局面,化成了有利自己的态势。 当然,这不是说吕不韦就以他一人之力,改变了赵括的邯郸中枢的羸弱境况,而是吕不韦在羸弱的境况之中,发现了有利于赵括的一面。 所谓福祸相依,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事物的另一面的,就连赵括也没能想的如此透彻。 “军师,果吾之姜公、管仲也。”赵括大赞道。 这话显然是发自肺腑的,当然,作为一个穿越者,思路被打开的赵括自然也不能让吕不韦独领风骚。 当即补充道:“不仅燕地之出兵,吾等需占其主动权,在与胡人之决战,既然挪至明年,甚至更晚一些也无妨,有如此多的时间,吾等亦不可浪费之。” 不待吕不韦反应,赵括随即继续说道:“我意,在沿途三城之中,择一城开放互市,供胡人与我赵人交换皮货等物,为赵韦、许历等提供金帛之助力。” “开放互市,这倒是从未有过之想法。”吕不韦闻言又是一惊,身为商人,尤其亲自往胡人草原走了一遭后,他可太知道与胡人做生意是多大的暴利了。 草原上的胡人没有赵国的刀币,却有着天下通用的牛、羊和马匹。 而他们能给出的价格,实在是太令人心动了。一具简简单单的煮饭用的陶锅都能卖出一匹羊的价钱,若是青铜器,那更是奢侈品了,没有一匹上好的马儿根本换不走! 只是这暴利之中更是潜藏着无数的风险,草原里,千里无人烟,迷路了、被绑了、被杀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或许是阻止商人们进出草原最大的障碍了。 可若是开了与胡人的互市,安全问题必然有所保障了,只要草原上的胡人能源源不断的来,这座城池甚至会成为比陶邑还要富庶、繁华的地方。 “两个问题:安全,还有如何让草原上的胡人知道并相信此互市。”吕不韦立即揪出了问题的本质道。其中的安全,更是不仅仅包括市场上交易的安全,更包括了这座互市的城池的安全。 毕竟胡人别的不会,抢东西可是拿手得很,他们可不管城里面有没有他们草原的自己人。甚至胡人还会以互商之名入城成为破城的奸细,此不可不防也。 赵括却没有直接回答安全的问题,反而对吕不韦说道:“让胡人知道不难,战后,便可组织数只商队入草原兜售粮食、盐巴等物,以稍低一些的价格,并告诉胡人,可以到城池来买,价格还能更便宜,相信来年春天,这个消息便能传遍草原。” “可是......” 吕不韦还要再问安全的问题,却忽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也稍稍有些变化 赵括点点头,说道:“不错,此城互市挣钱不过是个幌子,其实际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将胡人的目光从三城的防线,吸引到这座城来。从而......” 话至此,吕不韦哪里还不知道赵括的打算。一旦互市成功,这座城池的富庶即便再中原诸国的眼中,也足以令人羡慕,更何况是穷惯了的草原胡人了。 根本不用想,胡人一定会将此城作为重点的进攻对象,而赵括正好能够布下口袋、集中力量予以消灭。 “主公,果真神算也。”吕不韦不由得感叹道:“如此,来年胜算又加两成!” 要知道,从吕不韦的视角来看,他刚刚才说服了赵括将对胡的决战推后,而赵括立即就调整部署,针对冗余出来的时间,争取到最有利于己方的态势,提出最适宜的作战方案。 赵国战神之名,果不虚传也。 只是,吕不韦不知道的是,这个想法,并不是赵括的临时起意。 相反,这本就是此次大战赵括准备采用这样的战术,只不过用来吸引胡人的不是那满载金帛之城池,而是他自己——赵国的上将军,赵括。 只是这个计划如今已经胎死腹中,赵括倒也没有准备再更多解释。 第391章 北方风雨欲满楼 吕不韦更不知道的是,在赵括的打算中,这个互市之策,又岂只为了吸引胡人的目光与兵力,从而聚而歼之那么简单。在未来,这座城池更会成为同化胡人的前进基地,更是赵括势力伸入茫茫草原的桥头堡。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既然军师也觉可以,那明日,军师便随我一道启程。日后此城目前还是以经商为要,自然是要交托军师管理。论选土守城本将还略有心得,可要选城经商却还要靠军师的慧眼了。”赵括也是诚恳地托付道。 “固所愿不敢请尔。”吕不韦也立即答道。 吕不韦清楚,自己虽然是商人出身,但要说管理互市之城、开通胡人商路,却绝不是唯一的人选。 之所以上将军把如此之事交给自己,一方面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而另一方面,也是在变相地补贴自己。毕竟,互市之利,不言可知也。 “有信人的气魄,更有用人的手段,得君如此,复又何求哉?!”吕不韦再度在心中慨叹着。 “事不宜迟。”赵括却没有理会在心中慨叹着的吕不韦,又继续布置起了任务,道:“既然吾等主意已定,且令赵韦等部无需日夜兼工了。我来说,汝来执笔。” “是。”吕不韦立即答应道。 吕不韦知道,如果说刚刚还只是在与上将军建言献策,此番动笔之下,就算是真正地参赞军务了。或许从此之后,自己就真的如上将军之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夜幕很快降临,而在赵括和吕不韦的配合之下,一封封的密令很快从代城传出,奔向上党、河内还有邯郸......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转过天,赵括已经骑上了高头大马,身后跟着的是代地的主管陈勋将军和即将要去往的马城的吴裨将,再后面则是新任的亲兵首领——孙崮将军。 至于周骐,则被赵括留了下来,一方面是要继续训练重骑兵,另一方面也可以暂时代管代城的兵马,如此一来,也算是变相地将兵权握在手中了。 对于赵括这样的操作,陈勋将军哪里有不明白的。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赵括身为上将军,又是想来打开一番局面的,自然要任用“自己人”。 更何况自己不仅没有表现出极其配合的意志,反而劝说其放弃主动出击。如此情形下,没有直接夺了自己代地守的职务,便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赵括这边虽然要兵权,但也不想搞得代地的将军们人心惶惶,借着巡边的由头,将陈勋从代城调开(代地指的是代郡,代城是代郡的郡治所在),把驻守其中的骑军主力握在手中,已是足够。 当然,这也不是说赵括的巡边之旅就只是个幌子。 毕竟赵括此来代地就是要跟胡人做过一场的,拿下兵权重要,前线的防御也同样的重要!更何况,如今要去的马城之中,还有赵括心心念念的李牧! 甚至赵括有想过直接给边线上的三座城池(马城、桑干城及当城)来个“四不两直”,只是这个想法很快被赵括打消。 原因很简单,如今的代地可还没有全然掌控在手,自己想要“四不两直”根本不可能。即便是自己微服私访,在这个人口流动极少、处处都要查验户籍的年代,也根本行不通。 干脆,赵括索性也就不管那么多了,直接带着人前去也就是了。 哒哒的马蹄踏破代北的安宁,而与此同时,在几乎同一纬度的燕北,本该宁静的国度,也在此时蠢蠢欲动。一如赵括当初所想。 “启禀我王:国相所谋,实乃大谬也!” 一场激烈的辩论正在燕王宫中如火如荼地上演着。 出场嘉宾分别为:端坐在主位之上的燕王喜,站在燕王右手边的则是以国相栗腹和将军为首的一群人,站在燕王左手便的则是上大夫将渠和昌国君乐间为首的一系人马。 两方人马可谓是针锋相对,谁也不让着谁。 而这个回合,显然是轮到了上大夫将渠这一方。 “赵国先大胜秦军于上党之地,扩地何止千里;后迫死秦国武安君、阵斩秦国上将司马错,此时士气正旺之机也。此时伐赵,吾不知国相缘何有如此怪诞之想法,此无异于自取其辱也!”燕国上大夫将渠毫不客气地怼着国相栗腹道。 不待国相栗腹那边反击,站在将渠之前的昌国君乐间也站了出来。 “我王容禀:若是在秦赵对峙于丹水之时,亦或是秦赵鏖战之时,甚至秦军为赵军所困之时,我军仍尚有可为也。”乐间微微一顿,深深叹了口气,似乎在为燕国丢失一个绝佳的机会而惋惜,一双充满失望的眼睛仿佛在说:该进兵时,吾之谏言不听、不进,如今却又...... 随即又看向了国相栗腹一方,继续说道:“如今秦赵息兵久矣,而赵作为获胜之一方,不仅将渠大夫所言之军心士气,其武械装备甚至粮秣也恐补充完毕,此时在行进攻赵国之事,无异于以卵击石,断不可取哉!” 眼看着对方就要占据上风了,国相栗腹明白必须立即进行反击了,否则一旦王上被说动了,再想改变想法就千难万难了。 当即,国相栗腹便出班对着燕王微微一礼。 随即看向乐间和将渠,缓缓说道:“启禀我王:既然昌国君想要翻旧账,那咱就来翻一翻旧账。 却说当日秦、赵大战于上党之时,秦国遣使入朝邀我军共战于赵,我军能出否? 吾言:不能也! 上党之地者,赵国邯郸之门户尔!若我军自北而出,几乎一路坦途,不过旬日便可兵临邯郸城下,若汝为赵王,当何守焉?” 不需乐间回答,国相栗腹便已经开始了自问自答。 “邯郸已丢,留之门户何用? 只要赵王尚存一丝理智,必撤回上党之赵军主力,力战我军于邯郸城下。以将渠大夫所言,我军必败于赵军也,届时割地求和的或许便不是秦国而是我燕国了。 因此,不论是在对峙丹水之时,或是鏖战西岸之刻,甚至是秦落入包围之后,皆是利于秦而不利于燕也,甚至赵国亦损之不大。秦可得上党之地,而赵复得我燕国之地,此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者也。 徒留我燕国损兵折将,丢地失土。如此时机,吾燕军岂能出兵焉?” 不得不说,国相栗腹还是有点子水平的,居然还用起了以己之矛攻子之盾的把戏。当然,看似有理的话语背后,实际上有着巨大的逻辑漏洞。 很简单的道理:秦国凭什么让赵国轻易撤军?秦国一旦占了上风,又岂会止步于上党之地?与燕军会师于邯郸臣下才是秦王的打算好吧。 如此一来,就不存在什么燕军打不过赵军的情况。 两国夹击之下,即便赵国不亡,也得狠狠吃顿苦头,而一直苦于没有南下之路的燕军自然可以要求割让东面的几个并不算太大,甚至还有些贫瘠的城池。 而一旦有了这些贫瘠的城池,燕国向南的通道也就彻底地打开了!燕国便能物尽其用了。 只是,这样的逻辑漏洞,却不是一般人就能发现得了的。 而燕王恰恰就是那群发现不了逻辑漏洞的,甚至因为以己之矛攻子之盾的把戏,燕王显然更愿意相信国相栗腹之语。 “既是如此,此时我军依然不是赵军之对手,国相又为何在此时建议寡人出兵伐赵呢!需知,此时秦国是不论如何难于派出兵力进行增员的啊!”燕王不解地问道:“更何况,昌国君与将渠之言,也有其道理,赵军如今的军心士气,却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栗腹闻言,心中已经知道燕王的意思:想战,却又怕战败。 燕王需要一把梯子,一把接送他,方便他上下的梯子。 栗腹当即转过身,看向了燕王,缓缓说道:“我王容禀:将渠大夫与乐昌国君之所言,却也有其道理也。与秦战后,赵军军心士气提升巨大,同时武械装备或许也有。 可我王须知无论军心士气,武械装备皆是要作用于人的啊!而长平一战,赵军虽胜,却非完胜、大胜,而是惨胜也!” “惨胜?”燕王喜很是配合地问道。 “所谓惨胜,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者也!今赵虽胜,却损兵三十余万,可谓精锐尽灭也。如今赵国境内大军不过区区十余万尔。”栗腹想燕王解释道。 “十余万啊!”燕王显然还是有些失望,毕竟十余万这个数字,已经是燕军的全部了,而若是以一对一的兵力对上了赵国,燕王不觉得自家的大军会有任何的胜算。 “哈哈哈......”国相栗腹显然是看懂了燕王的示弱,不由得便笑了起来。 “王上,您忘了吗?赵国新得了上党、河内二地,此二地外有秦军觊觎,内有流民作乱,怎可无大军镇压?”栗腹显然早有所料,对二郡的事情打探得也颇为清楚:“到现在,赵国的廉颇和田单将军,仍旧率大军驻守在其中!” 第392章 燕王宫中论攻赵 “哦?这倒确实是个好消息!”燕王不自觉地念叨着:“上党、河内二地现如今还有多少驻军?” “禀我王,尚有不下十万人。”栗腹立即说道:“而且经过三年作战,赵军虽胜,却也都成疲兵矣。” “如此说来,赵军如今可用之兵力怕是只有三四万人?还都疲惫不堪?”燕王的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丝丝的兴奋。 昌国君乐间和将渠相视一眼,眼中的担心已是溢于言表了。 当即,将渠边又出班劝说道:“即便赵国十万大军分布于上党、河内之地,然从上党、河内抽军而回,也不过是旬日之事尔。国相,旬日之间,即便一切进展顺利,我燕国大军也不过刚刚能抵达邯郸城下罢了。 至于赵军疲敝之探,长平之战结束已久,大军早已进行了修整,并无所谓疲敝之事。” “大夫此言,谬也!”一直没有开口,静静站在国相栗腹身旁的卿秦将军,终于发声。 先声夺人之后,卿秦对着燕王微微一礼,随即继续说道“我王容禀:若是赵国仍旧守着丹水防线,甚至只是渡过丹水,或许旬日之间,可抽军回身。可如今是何情形,上党、河内皆已入赵国之手,赵军之防线岂有固守丹水之礼?” 微微转过了身,看向了刚刚说话的将渠,道:“此时,上党赵军之布防,早已推进到端氏至伊氏一线,广布于河东与上党交界之所在,即便想要调集,从端氏到空仓岭,再从空仓岭到光狼城,复从光狼城而至故关,过了故关才算进入邯郸郡。而光是上党郡的这条绕过崇山峻岭之路,便不是旬日可走完的。” 这显然是身为将领的卿秦对身为文臣的将渠不讲武德的降维打击了!涉及到如此多的地名的行军路线,对于将渠而言,根本无力反驳。 但好在,国相栗腹旁边有这位卿秦将军,将渠这边也有昌国君乐间啊!虽然乐间的能力比之他的父亲乐毅而言要差些,但对比这位卿秦将军,却是丝毫不虚的。 “你好好站着也就算了,非要班门弄斧,这不是在找死吗!”一边想着,乐间一边便从即将哑口无言的将渠口中接过了话头。 “旬日不足,一月可够!?”昌国君乐间随即出班,颇有些不屑地问道:“若是一月不够,两月可足?卿秦将军,你可别告诉我,以廉颇将军之能,两月时间会集合不了队伍赶回邯郸?要知道,秦国大军从函谷出发,抵达上党郡,也不过月半的时间而已?” 卿秦将军闻言,却是默然,怎么也不肯答话。很显然,他已经知道乐间接下去要说什么。要是不想丢大脸,就只能沉默不回答。 乐间却不管那么多,轻轻一哼,道:“若是卿秦将军有把握在两月之内攻破城高壑深的邯郸城,本将举双手双脚赞成出兵。卿秦将军,这个军令状,你敢立吗?” 一番话说出,直接将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卿秦将军给逼入了死角。 立吧,那可是邯郸啊! 赵国的国都所在,城高壑深就不说了,更别说如今赵国邯郸城里起码还有数万的精锐,那可是从长平战场上刚刚下来的战兵,战力可力拼秦军的精锐大军啊! 就算是没有这股战兵,单凭着邯郸城里的数十万的民众,只要赵王下令一味死守,想凭着城池,坚持个几个月,也不存在什么问题。 想当年的魏军靠着武卒,那是何其威武!不一样苦攻数月也不能攻破这邯郸城,最后生生被孙膑用“围魏救赵”的办法给调了回去,饮恨在马陵道中。 立了军令状,万一真的没打赢,或者说没有在两个月内攻破,即便不被军法从事,这辈子恐怕再想带兵也是难了...... 可,若是不立,这不是承认自己无能吗?被后辈的将领如此羞辱,自己的威信又何在? 一时间,卿秦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好在,一旁的国相栗腹似乎也看懂了卿秦的尴尬,当下又跑了出来。 微微一礼,说道:“王上、昌国君有所不知也!如今之赵国不仅兵力缺失,其能打之将,也是多有外调:最难打的赵括,主动前往代北,廉颇驻守上党、田单驻屯河内,只剩下庞煖等将在邯郸之中,此天赐良机也!我王切不可辜负之。” “况且,如今赵国得之上党、河内二地,今年或许仍是其累赘。然,一旦赵国将其整顿完毕,彻底消化其广袤之土地,则我燕军再不是赵军之对手矣。”国相栗腹说道激动之处,当即就向燕王一拜,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也!我王宜深思之也。” 燕王闻言,又觉得国相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不自觉地就点了点头, 一旁的乐间,却是依旧不以为意,缓缓地继续说道:“名将也好,大军也罢。吾还是那句话,但凡国相能在两月之内攻破邯郸,末将定赞成国相所请。若是国相无力攻破邯郸,赵国将军、主力大军是否在邯郸也是没有意义。” 显然,乐间就吃准了对方不敢立军令状这点。 国相看了一眼一旁的卿秦,显然,但凡卿秦给个肯定的眼神,栗腹就敢更乐间硬刚到底。可惜卿秦终究还是不敢下这个决心。 看着眼神躲闪的卿秦,国相栗腹知道,正面劝说算是不可能了。但放弃那是不可能放弃的,一旦能够说服燕王出兵,带兵之人必是自己这方,而后方的粮草筹措等事,也必然是自己。如此泼天之权,怎能轻言放弃? 既然正面通不过,那就换个方式,从背面来! “禀我王:所谓战争,乃是两军将士、乃至两国臣民之共效也,非将军一人可决也;况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岂有百分百把握之战焉?若定要将军立下军令状,方可带兵出战,那恐怕再没有将军敢带兵了。”栗腹先是驳斥了乐间的军令状的想法。 燕王又默默点了点头。 栗腹随即继续说道:“之所以微臣坚持王上出兵赵国,乃是基于一点,那边是燕赵之间,必有一战,或早或晚而已。” “哦?”燕王显然对栗腹这样的判断有些惊奇:“国相此话怎讲?” “我王试想之,如今赵国之处境,既得长平之胜,势必加入争霸之端。如何争霸?无非开疆拓土而已。”栗腹看向一旁的乐间,笑着继续说道:“昌国君以为然否?” “当然。”乐间虽然知道栗腹定然是不怀好意,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话。 “既然要开疆拓土,昌国君以为,赵军该向何出焉?”栗腹继续问道。 乐间闻言,心知不妙,但转瞬之间,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当即顺着栗腹的想法,回答道:“北上,燕国。” “哦?为何是我燕国?将军可能为我王解惑焉?”栗腹显然已经是成竹在胸,随即继续刁难乐间道。 乐间倒也配合,当即就开口诉说了起来。 “赵国之西,为秦国,长平虽胜,却无碾压之势,且秦之国力强大,在无绝对优势下,赵必不愿再与秦战; 赵国之南,唯韩、魏二国,份属三晋,又因此次魏国之援,攻之不义,且韩、魏,中原之地也,攻之即锁秦国东出之路,秦国必阻之; 赵国之东,乃齐国,虽五国伐齐之后,光景不复当年,但到底曾与秦国并立之国,赵不敢轻取也; 唯所战者,北面也!一则草原胡人,二则我燕国也。 今赵括北上,即为解决草原胡人之患也,然胡人之草原无扩地之力,终究还是将往我燕国而来。” 不得不说,乐间显然是得了乐毅的真传的,一番话,就连准备已久的栗腹也挑不出毛病,甚至就算由他亲自来讲,也讲不得如此清晰透彻。 只是乐间的一番话语,却是令一旁的将渠傻了眼——乐间到底哪边的? “多谢昌国君!”栗腹微微向乐间行礼道。 随即看向了燕王,继续说道:“以昌国君所言,若赵有争霸之心,赵国唯一的选择便是向我燕国发起攻击,夺我燕国之地而自肥之。” 栗腹稍稍一顿,看了看众大臣,总结道:“故言燕赵必有一战也,不是我攻赵,便是赵来攻我!既如此,何不将战火引入赵国境内,而保我燕地之安全焉?此为其一也。” “其二,前已言之,如今当是赵国最为虚弱之时,亦或为我军攻赵之最佳时机也。既然燕赵之间必有一战,何不趁赵国虚弱的时候攻而伐之,即或不能将其灭掉,至少可以命其割地求和,以弱赵国也。赵国弱,则燕国安!” “国相言之有理也!”燕王喜满意地点了点头。 眼看着燕王要同意国相栗腹的提议了,一旁的大夫将渠是看在眼里急在了心里,可偏偏这个理由还是自己的盟友给对方提供的,自己还真就不知该如何破之。 好在,乐间早已对此早有预料,心中更是从在分析赵国战略的那刻开始,便已经想好了对策。 只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乐间果断插言打断了燕王的畅想。 “慢!” 第393章 燕赵之战当在先 “如今是否是赵国最虚弱的时候,犹未可知;然吾却能断言,此时绝非我军进攻赵国之最佳时机。”乐间果断地出班答道。 “昌国君,此言何解?”燕王喜眉头微皱,显然是对于乐间将赵国的虚弱与进攻时机的拆开有些不理解。 见燕王之问,乐间抱拳答道:“禀我王,赵国虽有长平之胜,得之上党、河内两郡。然,此两郡者,一为两国大战之所在地,一为秦国粮秣、青壮之输送之地,故此两郡者,田地荒芜、人口凋敝,早不复三年前之繁华之景。赵国想要复其旧制,非三五年之功不可也。” 随后,乐间又看向了一旁的栗腹,继续说道:“秦国虽有长平之败,但仍有关中之富、蜀中之足,国力仍为诸国之首也。岂会坐视赵国坐大?而在秦国虎视眈眈之中,赵国能否将上党、河内二郡治理好,为己所用,殊不可知也。” “故言:赵国是否如今便是最虚弱之时,犹未可知也。”乐间总结道。 “那时机之说又有何解哉?”燕王又问道。 “此时若战也,倾我燕国之兵力也不过十余万,攻之赵国,则败多而胜少也。”乐间继续答道:“不若再等天时而动。” “昌国君可知,仅仅这十余万大军,已经令我国国库捉襟见肘,再待时日,我军亦无力扩编,只有取了赵国之地,方能一步步壮大我燕国也。”眼见着乐间就要把局势给掰了回去,一旁的卿秦将军赶忙插言道。 “所谓天时,非我燕国之时也!”乐间摇摇头道:“实乃秦国之时也。” “前已言之:秦国虽败,却未伤及根本;赵虽胜秦,却无再胜之把握。而秦国虽损一郡之地,赵国得之两郡之地,然秦之国力仍在赵国之上,至少在赵国未能再一步扩充之前,皆是如此。国相以为然否?”不待燕王继续发问,乐间便解释了起来。 只是这次的解释,却是从国相那边偷师而来——你不是喜欢以我之言成己之论嘛,姑且让你也试试这滋味。 栗腹哪里还不知道乐间的打算,可偏偏他还不能拒绝,毕竟刚刚乐间可是顺着自己的话,分析了好大的一通。 栗腹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想来想去也只能硬生生地憋出两个字:“然也!” 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个字,但乐间已经很满意了。 “既是如此。”当即,乐间又转过头,向燕王陈述道:“我王,我们何不再等上一等!等秦国恢复元气之日,等秦国再次东出之后,等秦军再与赵军交锋厮杀甚至如火如荼之时,我军再一举出动,直击邯郸?!” 闻言的燕王,又有些犹豫了,好像乐间说的也有些道理。 虽然燕赵之间必有一战,可秦赵之间更是血海深仇啊!赵国不想打秦国,可秦国可不会放过赵国啊!要是能够再让这两个国家先打起来,自己在左手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至少也比现在一个人去杠赵国要好啊! “昌国君,谬也!”栗腹见燕王再度迟疑,当即又出班阻止。 “我王容禀,昌国君此言,看似有理,实则有大谬者也。 曰:秦赵之战虽必,却在燕赵之战后也! 赵国无必胜秦国之心,秦岂有胜赵之算焉?今秦国武安君、司马错将军接连陨落,战将更损数十,反观赵国,虽也有兵力之失,但赵括仍在、廉颇仍在,秦国岂能轻易进攻赵国焉? 腹虽不才,愿效昌国君之见,试论如今秦国之局势也。 秦国欲要东出而霸中原,仅三路可出。其一,南向而攻楚,其二东出再攻河内、上党之地,其三,取中路出函谷进崤函而攻韩、魏。 以赵国图燕不图秦之论推之,秦当自南而北,不论是攻之韩、魏,抑或是灭之楚国,皆更有利焉!况秦以战败之师,当先取弱者而重填军士之锐气也,岂会就难弃易哉? 此为秦人之观也! 复观之赵国,其内有赵括之名将也,定知已杀秦之武安君、司马错等数十万人,与秦交恶已极,虽十世难解也。故秦赵之战必也。 以赵括之能,必当趁秦国元气未复之时,剪除后方之隐忧也。若北胡、若我燕国者也!如今赵括之所北上,亦可为之明证也。 由此可知,以赵之视角,依然要先战于燕,后战于秦也。 如今,赵括、廉颇、田单等将悉数外派,若不趁此机会,搏杀一番,吾等或皆为之所虏也。请我王深思之也。” “嗯,国相所言有理也!”燕王又倒向了国相一边。 “与其坐失良机,不如果断出击!”许久没有说话的将军卿秦突然又开口说道:“我王,末将虽无必胜之把握,却愿以区区之身,率二三子,为我大燕开疆拓土,延绵国祚!伏请我王允准也!” 如果说,刚刚国相栗腹的分析已经深深打动了燕王,那么卿秦的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将渠与乐间还想辩驳,却又不知从何处辩驳。 乐间又何尝不知道燕赵之战极大可能会在秦赵之战前,可是,那是燕国可以决定的吗?燕国作为三国中实力最为弱小的一个,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唯一胜利的希望,早在燕王拒绝在长平之战中出兵时给湮灭掉了。 现在的燕国,只能希望秦赵之战提前打响,那么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哪怕秦国在燕赵开战之后便立即出兵协助,燕国也势必成为那个受伤最深的。 没办法,国力的上限已经注定了燕国被动的局面。 当然,若是燕国能有一位像赵括那样神奇的将军,或许能够创造奇迹。但乐间很清楚,自己并不是那块料,卿秦?别闹了,那还不如自己呢! 整个燕国的朝堂之上,也根本没有这样的人才,甚至真正能打,能被乐间看在眼中的将领也不多了。 可这些话却是没法跟这位燕王解释啊! 怎么解释?说你放弃吧,燕国没救了?还是痛批燕王浪费了三年的黄金时间? 显然,都不能! 既然不能解释,那也更没有其他的话语好说了。 说什么?还能说什么?那边卿秦的话语一出,再说什么都是对燕国的不忠不义! 一场朝堂辩论终于似乎已经辩出了结果。 眼见着燕王就要下定决心了,心有不甘的将渠还是出班,双手抱拳道:“我王容禀,为增我军胜算,还请我王将战事推后稍许。微臣自请出使秦国,说服秦王,出兵援我。” “哦?”燕王闻言,眼中一抹精光闪现,显然,若是有秦国助战,哪怕只是出兵往河东驻扎一番,上党和河内郡的军队就不敢轻易离开!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闻言的乐间眼中却也是一抹精光闪过,这将渠哪里是去求什么援军,这分明是以求援之名,成拖延之实啊!面对国相这边不顾一切的孤注一掷,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可惜,将渠和乐间聪明,那边能做到国相的栗腹,又岂是区区之辈,几乎一瞬间就了然了将渠的用意。 当即,栗腹便出班问道:“敢问将渠大夫,此去咸阳需要时日几何?说服秦王又需多少时日?秦军整备出发,又将在何时哉?” “如此大战,岂是急于一时?若有秦军相助,胜算不知要增加几分呢!”乐间立即在一旁帮腔道。 “是极!”一旁的卿秦也反应了过来,冷笑道:“此去咸阳,千里之遥,即便快马加鞭,以将渠大夫之弱体质,少说也要二十日吧!入得咸阳,见到秦王,说服秦王,少说又是旬日过去了!秦军再行集结,抵达河东之日,我燕地早已是大雪飘城了,我军还将如何南下? 来年春日,军粮窘迫之秦军又岂敢再误了春耕。这一来二去,非到明年夏日,此战不可为也!大夫倒是好算计,只是那时,赵括已然灭之胡人而南下了,我军还能战吗?” 燕王闻言,心中火气顿起,本来大家一起讨论,怎么说、怎么讨论都没关系,可你这一手玩的,要不是国相及时发现,大家就都要掉入你的彀中,这不是在阴人吗? 看我好说话是吧! “寡人主意已定。”燕王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顿时将渠就知道,自己的奇策起反作用了。 果然,燕王先是深深地看了将渠一眼,随即宣布道:“传王命:举兵、备战、伐赵!” “是!” “我王英明!” 另一边的栗腹和卿秦立即躬身领命道。 迎着燕王深邃的眼神,乐间也好、将渠也罢,皆是深深叹了口气,抱拳道:“微臣领命。” 见众人领命,燕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伐赵之议已定。然,此战我军之目标,却还需商议一番。”燕王扫视群臣一番,继续说道:“国相,既是爱卿首谏寡人伐赵之事,想必已经有了全盘的打算!便请国相先言之也。”, “敢不从命!”国相栗腹双手一拱,拜道:“我王,某请用舆图说明!” 第394章 计议分赵代郡地 “准!”燕王大手一挥,一旁的数个宦者随即从偏殿将舆图抬上,两人各持一端,随即一张长约两丈,宽约一丈的画卷便已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燕王也从王座之上起身,移步来到舆图之前,朝上众臣也是三三两两围拢了过来。 国相栗腹指着舆图上的赵国,缓缓开始讲述了起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也。 先观之赵国,如今中据于邯郸郡,北扩于代郡,长平之战后,复增上党、河内二郡,纵横千里之间,既有邯郸、河内之富庶,又有代地彪悍之民风,大小城池不下百座,其国力可谓甚矣,或仅在秦国之下也。 复观之我燕国,虽也有千里之境地,然北地苦寒,自沮阳至渔阳而北上,几无城池百姓,城池数量尚不足赵国之三一也。” 说着,国相栗腹转过了身子,看向正盯着舆图的燕王和众臣,继续说道:“是故,此战也,乃以弱而战强,以小而吞大也。盖此战不可贪多,更不可一蹴而就。故此战者,不为灭赵,而为弱赵也!” “具体而言,我军需以强攻灭国之姿态,行恐吓之实,进而胁迫赵国签下城下之盟,割城让地。”栗腹笃定地看着众人说道。 “此言大善!”燕王频频点头道。 就连一旁将渠、乐间等人也忍不住一一点头,还好好,心里有点子逼数!没想着一口吧赵国给吞了。 见众人同意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将渠和乐间等政治对手的认可,国相栗腹心中也是美滋滋的。 随即上前,靠近舆图,并以手代笔,在舆图上比划了起来:“夫观之赵国疆域,大致可分为三大部分,其一为北部代郡,其二为王城所在之邯郸郡,其三则为新得自于韩、秦的上党、河内二郡。此三者,得之一,则可断赵国一臂也。” “先说这上党、河内二郡,此为赵国长平之战所新得也。”栗腹继续说道:“虽其根基不稳,然却是民生凋敝、田亩荒芜,我燕国得之,亦无能增之国力,此为一也; 二则,其地并未能与我燕国接壤,冒然取之,却难于控之也; 其三,此地虽阔,却处于秦、韩、魏、赵四国交界之处,乃四战之地也;故言,不可取也!” 燕王点点头表示同意,实际上谁也没有想过要上党和河内地。原因除了刚刚栗腹所讲的,最重要的,其实却是另有原因。 无他,此二地乃秦国必得之地。 拿了这两个地,那不是给秦国老大哥添堵吗?燕国人就算是再傻,也不可能傻到同时得罪了当世唯二的两大强国啊。 “国相所言有理也,如此一来,我燕国所能图谋之地便只有邯郸郡或是代郡了。不不不......”燕王接着栗腹的话说道,只是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邯郸郡,乃是赵国国都之所在,更是其发源之地,其地域广阔、土地肥沃、人口充足,除非赵亡,势必不可能撒手此地也。如此一来......”燕王摇着头,有些嫌弃地看向那代北之地。 “如此说来我军出兵只能取一个荒芜的代地?还要时时面临北境外族之攻击,国相,有些得不偿失啊!”一名大臣随即顺着燕王的话继续说道。 栗腹都无语了,咱燕国是个啥情况,即便是比代地要好,也好得很有限好吧,哪来的脸面嫌弃人家代地?拍马匹不是这么拍的啊兄弟! 但是看着燕王的脸色,显然对于代地这个地方,确实还真有点儿不愿意。栗腹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稍作解释。 “我王莫急,代地虽为荒芜之地,但其却对赵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赵国边骑精锐,所需之战马,皆处于此地也;而其余骑兵之战马十之八九亦出于此地也。若能取之,则能切断赵之精锐边骑来援,而赵无边骑之威,其势去半矣。”栗腹颇为认真地说道。 “哦?”燕王闻言为之一喜,说道:“若是吾等取之代地,定也要练出如赵军边骑一般的精锐之师。如此一来,我燕国与赵国之战力可颠倒矣。” 乐间闻言便是一抖——燕王这是已经陷入了狂妄的臆想症中了啊! 谁说有了养马地就有马了?即便有了马就有骑兵吗?甚至有了骑兵,就能练出如同赵边骑那般的精锐中的精锐吗?这都是什么想法啊! 栗腹闻听燕王此语,显然也有些意外,当然作为国相,他肯定不会去否定燕王的。 当即便将话题岔开,道:“禀我王,取之代地的好处,却不仅仅如此也。” “国相,请续言之!”燕王立即吩咐道。 “是。”栗腹微微躬身,随即继续说道:“我王可还记得,如今赵国上将军赵括尚在何地?” “代地也!”燕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然也!”栗腹笑着说道:“若是我军以一股精锐之师,进驻阏与城中,截断邯郸郡与代地之联系,而断其粮草之供应,则孤悬于外正与胡人激战正酣的赵括所部将何去何从哉?” “此陷我华夏之族于胡人之手,怕是......”燕王有些犹豫。 “我王,此言差矣!”栗腹赶紧解释道:“吾非是要将赵括所部陷于死地也,待截断粮道后,自可遣一使往赵括营中,痛陈利害。进则全军尽没于胡人之手,为华夏之罪;退则可为我燕国之臣,不是擎天之位也。以赵括之明,当能思之。 况赵王之待括者,何其薄也。立长平之天功,未能加官进爵,反而夺其食邑,施以杖刑,赵括心中岂能无怨乎? 不论从公从私,赵括都应会做出明智之选择。” “如此一来,我燕国不仅得了赵国之地,更可的赵国擎天之臣,便是来年赵国倾国来攻,吾又有何惧哉!”燕王显然已经迷失在了栗腹所画的大饼中了。 不得已,将渠只能再度出面,道:“我王容禀,若是赵括进展迅速在粮秣用尽前解决掉了胡人,我军该如何是好?又或者,赵括以少部分兵力抵住胡人,而率主力南下打通通道,我军又该如何是好? 依微臣所见,即便进攻赵国,也不该贪多求全,能与赵国签立城下之盟,得之代地,便已是万幸,万万不可分兵而走,妄图逼迫赵括就范也。” “将渠大夫所言,鼠目寸光,若赵王尔。”一旁的卿秦正愁国相一人独领风骚,自己无处展示呢。见将渠下场,不由得喜不自胜,当即便毫不客气地回怼了去。 “所谓前军易得,一将难求也!赵括何许人也,力挽长平狂澜于既倒者也,以区区之残兵而败之数十万秦军主力也。”卿秦看了看将渠,转过头又看向了燕王,道:“我王何人哉,岂能错过如此贤才?” “我王!”卿秦双手抱拳道:“有赵括一人,胜之前军万马也,若是得赵括前来燕国,末将甘附尾骥!” 一句话,又将想要反驳的乐间给生生给堵死了。 显然,卿秦的话语一出,即便乐间的理由再充分,也不免令人感觉:你是不是不愿意赵括来到燕国,从而影响你的地位?! 这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谁会介意赵括这样一位鼎鼎大名的“神将”来到自己的国家呢?若是能在他手下学到几招,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是,这样的人物,会如此轻易就倒向燕国吗?即便是燕军占据了阏与城,切断了代郡与邯郸之间的联系,这样的情况或许在别人眼中可称为绝境,但这样的绝境真的比那长平之战还要绝望吗? 就在那样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赵括还是带着大军向秦军发起了进攻,凭什么只是切断了阏与城,赵括就要倒向燕国呢? 而一旦激发起赵括的愤怒,燕军能挡得住他吗?更何况,为了占领阏与城,为数不多的兵力还要被拆分,这是在打仗还是在玩笑? 只是,这等话语,乐间却是再也说不出了。因为,这话,说出来,就是祸! “故我军之目标也:其一为全取代地,取赵之养马之地,断赵边骑之马匹来源,而强我军之兵源;其二为得赵括之将,挫赵军之锐气,弱赵军之战力!如此,赵既失其精兵,又去名将,更兼人口、粮赋具损,其力一弱再弱也! 而我燕国,得地得人,不仅声势将为之一振,国力也将不可同日而语也!届时超越赵国,扛起山东(崤山以东)抗秦大旗者,必是我大燕国也!假以时日,与秦国共分天下也未尝不可能也!”栗腹颇为自信地向燕王和众臣宣告道。 “好!好!好!”闻言的燕王连说了三个好!显然是对栗腹所描绘的场景很满意。 虽然现在燕国是秦国的小老弟,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燕国都将士秦国的小老弟,而在对抗赵国的时候,还要秦国帮忙。只是,常言道:不想当大哥的小弟不是好混混! 所以,人一定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第395章 贪多求全分兵进 可这话被乐间听在了耳中,却是无比的刺耳! 先不说此战能不能赢得赵国,即便是侥万一之幸赢下了赵国,得了赵国的代地,甚至一切如栗腹所言,就连赵括都来投奔了。燕国的下一步还能是继续肢解赵国吗? 要多没有远见的人,才会跟秦国一起共分了赵国? 要知道,赵国国力本就不如秦国,又被燕国你在后头狠狠地砍了一刀,实力越发的羸弱。 想要逆袭的你,这时候不想办法稍稍团结下赵国,好让赵国继续顶住秦国,反而继续跟着秦国继续迫害赵国,这不是在找死吗? 秦国一旦把赵国这座大山搬开,燕国不久要直面秦国了吗? 就算在瓜分赵国的宴席中,燕国能得到赵国的邯郸郡,可就凭这点子国力,会是吞并了上党、河内郡后的秦国的对手吗? 这已经不是在为国家谋划未来了,而是在无端地臆想了! 可是,乐间依旧没有出班,因为乐间知道,无论自己怎样摆事实讲道理,对于脑袋已经严重发热的燕王而言,都已是无用功了。 更何况,这第一关:赢赵国,在乐间的心中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遑论后边的瓜分赵国了。与其现在浪费口水去争辩那些无意义的事情,不如干脆让事实去教育这位癫狂的国相和痴迷的大王。 将渠自然也是一脸的不屑,刚要出班反驳,却看见前方的乐间侧过了头,向他微微地摇了摇,瞬间将渠就明白了乐间的意思,干脆也收拢了脚步。 只是,乐间和将渠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看热闹的心态,在栗腹看来,却是让步的一种,而随着对手的让步,栗腹在作死的这条道路上也越发地大踏步前进了。 “如何排兵布阵,还请国相教我!”燕王努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兴奋之情,恭敬地向栗腹请教道。 由不得燕王不兴奋哪!多少年了,总算又见灭齐时候的辉煌景致,总算又看到了燕国崛起的希望!怎能不兴奋、不激动! 要知道,当年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燕国就能灭亡齐国,成为诸侯国东面的霸主,与秦国分庭抗礼啊。 若是燕国从未有过如此辉煌,或许燕王还不会如此地渴望。可偏偏燕国,也曾经差点就站上了世界的巅峰。 一直在井里只看过方寸天空的蛤蟆没关紧要,虽然也想出井看看,但其内心而言,无非也就是从一块小天地到了另一块小天地,并没有那么的非跳不可。 怕就怕那些扒在井口看了一眼无尽蓝天,却又掉下井中的蛤蟆们,在他们的心中,那广阔无垠的天地早已是不可磨灭的存在。 听得燕王的话语,将渠、乐间随即默契地相视一眼,随即在心中皆无奈地长叹,想要如此癫狂状态下的国相想出什么奇策来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希望他的方案没有什么巨大的坑漏,那便已是不错了。 可惜,世上的事往往都会朝着人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前进着。 栗腹面对燕王的提问,显然也是成竹在胸。 微微点头之后,便开始在舆图之上,指点江山:“禀我王,我意:我军应扩充兵备,出兵一十六万。一路主力十万,出蓟城,过安平,取道鄗城,进而直逼邯郸;另一路为偏师,六万人马,出蓟城,经武遂,直插阏与城,干脆利落地封锁住代郡,截断代郡与邯郸郡之联络!主力在邯郸城下,迫使赵王签订城下之盟,割让代郡之地于我!随后回师,策应偏师收缴代郡。” 闻言,燕王还没有做出反应呢,那边的昌国君乐间都已经疯了! “此事万万不可!”乐间当即便道:“我王容禀,我军本就战力羸弱,与赵军精锐之战也,非占据兵力优势不可胜也。今我燕军几乎倾巢而出,却又分兵两处,主力十万,偏师六万,此乃主次不分、兵力分散之兵家大忌也。” “吾深恐主、偏之师皆无力完成任务也!十万大军攻邯郸,兵力不过倍于邯郸之守军,以邯郸城之坚固,仅仅倍军,岂能下之?若是久攻不下,一旦上党、河内郡之兵北上,我军悔之无极也。 其次,偏师六万,屯驻阏与,虽能隔段邯郸郡与代郡之联络,却实乃浪费兵力也。 我意以一至两万偏师阻断与阏与城,可也! 集中主力十四至五万大军,速攻、强攻邯郸!此方为万全之策也!” 乐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虽然心中极其不愿意为栗腹的战略出谋划策,可若是真的按照栗腹的排兵布阵去安排,恐怕燕国得这点子家底就要全数交代在赵国了。 没办法,乐间只能顺着栗腹的战略,提出了一个看似还算不错的战法。当然只有乐间自己清楚,他的这个战法,实际上也根本不是什么求胜的战法,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求败的战法。 与国相栗腹所用的战法的区别在于,乐间之败,损失会降到最低。 没错,那阏与城的一万多兵力,就是乐间准备牺牲掉的棋子——一旦邯郸城遭到攻击,赵括极有可能率军南下,在其打通或歼灭掉阏与城的一万多兵力后,燕国不退也要退出此战了。 而若是按照栗腹的战法,或许阏与能守住一段时间,然后邯郸城下打成焦灼,等待着燕军的就是上党、河内军的北上,然后被反包围、被全歼在赵国。 用一万多兵力,换取主力十余万大军的生存,在乐间看来,这或许是唯一能够唤醒这满朝的臣子的方法了。 当然,乐间很清楚,他的战法虽然能够保留住燕军大部,也试图从大败中警醒燕王与燕臣们。但不得不说,却还有另一种可能,燕王并没有意识到战略上的错误,而将战役的失败归结到乐间战术的失败。 如此一来,乐间或许就要成为燕国的弃子了! 乐间明白,后一种的可能性甚至要远远高于前者,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说出了自己的战法,身为燕国臣子,也算是最后一次尽人事听天命了。即便是最终被定为了燕国的罪人,也至少是问心无愧了,也算是报答了燕王这些年来的优厚照顾了。 只可惜,不是谁都可以求仁得仁的。 不待燕王细细思量两个战法的优劣,卿秦就已经开始了对乐间战法的反驳了。 “昌国君此言差矣!”卿秦说道:“目前赵国主要部队实际就两只,一只为北方代郡防御胡人的部队,另一只便是长平之战所遗留之部队了。而长平之所留也,不过十三四万,其中十万大军在上党、河内二郡,又一万随赵括北上代郡,因此邯郸城中,现下最多不过两三万人,且难称精锐之师也。” 卿秦指着地图继续说道:“我军以十万大军攻之,三倍有余于其军也,何为两倍之说焉?十万对三万,优势在我也!而若是将阏与城中兵力减少,赵括虽有胡人掣肘,可抽出万余战兵回援却是不难。一旦赵括率万人回援,你叫也只有万人的阏与城中军如何能挡?而一旦赵括回援,两相夹击之下,我军即便不溃败,也将失去进攻之优势也。如此,全军即为崩坏也。” “卿秦将军所言,甚是也!”栗腹接着说道:“且从斥候探查来报:邯郸所驻之军,乃长平所遗留之战力最弱者也,以十万精锐对峙三万弱旅,当不成问题也。况我军即为胁迫,虽攻之切,却非定要破之城也。 却是代郡之赵括,若是令其得出代郡之牢笼,手中虽万人之力,亦不可小觑也!其战之诡,犹在田单、白起等人之上,我王不可不察也。况,若赵括脱逃,则我军虽胜,战果亦减半也。” “犹在田单、白起等人之上”的话语一出,朝堂之上便为之一静。不是武安君白起的威名,却是那都平君田单的名声。 白起再是人屠之名,燕国得臣子、将士也未能亲见也,可田单的凶狠,众人却是记忆犹新——即墨城下火牛冲阵,率军连复七十二城,这是田单引以为豪的功勋,却是整个燕国永远无法抹去的耻辱与阴霾。 可以说,燕国太知道一个优秀的将领对于一场战役所能起到的作用了。 如此凶狠的田单,到了长平战场,居然甘心为赵括做配角,赵括有多强?已经不需多言了!燕国就是再怎么重视也不过分啊! 如今乐间居然只想派一两万大军去堵截这样的一位天才的将军,这不是重蹈即墨城下之覆辙焉? 当即,众人便在心中将乐间的方案给毙了。 燕王更是直接,不待乐间等人再做反驳便敲定了此次大战的战法:“国相言之有理也!赵括此人,不可不慎,不可不防也。伐赵之兵力分配,就依国相之言。” 闻言的乐间,已经是深深的绝望了。一两万大军挡不住赵括,六万大军就一定能挡住了?是你太看得起自己的能力了,还是太看不起赵括指挥下的赵军的能力? 虽然明知燕国即将在国相栗腹的癫狂之下步入危险之中,乐间却没有再行反驳...... 第396章 排排坐,分果果 显然,乐间已经彻底地失望了。 在一群迷醉的人群中保持着清醒,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痛苦不仅仅表现在劝说不了众人的无力感,更是在于眼见着人们一个个掉落深渊的绝望感。 好在,这个年代还没有到“文死谏,武死战”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年代。 谋臣之言,愿听之,幸也;弗听,固也。既已尽其所里,又有何惭焉?! 乐间很快摆正了自己的心态,既然木已成舟,索性安然自保,随即稍稍向后退了半步,算是给他们留出更多的表演的空间。 那边已经确定了战略构想、完善了战术规划、描绘爆了战略前景的燕王和国相,下一步自然就是该给自己人们“排排坐,分果果”了。 “然则何人可为将耶?”燕王随即向栗腹问道。 闻言的乐间却是忽的一抖,身为燕军第一人的他,按道理来说,即便不是主力大军的主将,也该领偏师进发,可乐间是真的不想去做这个殉葬品。 如果说在之前乐间只是觉得赵国不好打、不该打,那么此时乐间已经断定了,此战燕国必败也。 自己多番劝谏,也算是尽了臣子的本分,至于主君不听,那便不是臣子所能够左右的了。战略之上听从国相之言也就罢了,战术上依然是从相不从将,此岂有不败之理耶? 如今闻听燕王咨询主将人选,乐间不自觉的,身子又往后面撤了撤,心中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当然,乐间也是想多了。 如此躺赢的立功机会,国相等人怎会便宜了自己这个“外人”加政敌呢,即便他们的手上根本没有可以独当一面的将领。 而从燕王的角度来看,乐间一直在劝说自己不要进攻赵国,会不会跟他那留在赵国的父亲有关系?虽然为了照顾到君臣情谊,燕王不会明说,但要燕王放权给乐间,却也不太可能。 哪怕乐间主动站出来愿意承担重任,燕王也得考虑再三。 这下好了,乐间主动退缩,这对于三方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了。 乐间这边一退再退,那边国相栗腹自然是一进再进了。 当即,栗腹便如舔狗似的地答复着燕王的问话:“此战乃我燕国国运之战也,而不论是兵临敌国王都,又或是迫降敌国大将,此皆旷世之功,非大王亲至不可为也!某愿为我王之马前卒也,以观我军盛况也。另有将军卿秦,深谙兵法,可为王之副将,统摄偏师也!” 好家伙,栗腹这是真的膨胀了啊!主力、偏师,这是一个也不想分出去啊! 偏师就不说了,明晃晃地就是要让自己的盟友卿秦前去控制,而在主力大军这边,栗腹知道自己身为国相贸然插手军事,有些好说不好听,于是就将燕王放到了前面。 燕王挂帅,栗腹自可随行,以如今燕王对栗腹的信任,谁都能明白这个军营中谁说了算。 而更重要的是,栗腹这个小马屁一拍,燕王更是膨胀的不要不要的,宛如已经带着大军踏破了邯郸城。 听着栗腹的话语,燕王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当即便赞赏道:“国相此言,大善也!” 言罢,转向了众臣,说道:“传王命:全军整备,三日后,蓟城外,誓师伐赵!” “是!”一众燕国朝臣,包括乐间和将渠面对燕王的强令也只能应诺下来。 随即燕王开始了他的排兵布阵。 “国相栗腹。”燕王点将道。 “臣在。”国相栗腹立即答应道。 “十五日内,集结我燕国大军,并备足粮秣军械。朝中诸臣,悉听汝之调遣。”燕王大手一挥,几乎将倾国的权利交到了栗腹的手中,也算是对栗腹的一种奖赏吧。 “是!必不负我王所托。”国相栗腹立即答道。 燕王微微点头,随后继续点将道:“卿秦将军何在?” “末将在。”站在国相栗腹身边的汉子立即出班答道。 “予汝六万大军,为我军偏师,于我主力南下后,出蓟城,经武遂,直插阏与城,干脆利落地封锁住代郡,截断代郡与邯郸郡之联络!”燕王继续下令道。 “是。”卿秦喜不自胜地答道。虽然没有能坐上主力大将的位置,但能独挡一面也已经很是不容易了,六万大军,那是多大的场面。自从被田单狠狠地削弱了一顿之后,燕国多少年没有过这么大的军事行动了。能为其偏师主将,怎能不令人兴奋不已。 “其余十万大军虽寡人一道,出蓟城,过安平,攻鄗城,直取邯郸!寡人要与那赵王会猎于邯郸臣下。”燕王狂笑着说道,仿佛在他的眼中,这场胜利简直就如同路边的蒲公英一般,唾手可得。 “是!”在兴奋的燕王的注视下,众燕臣再度齐齐应诺道。 …… 一场激烈的朝堂辩驳,终于在一些人的兴奋和一些人的失望中,彻底地落下了帷幕。 似乎所有燕人都在这场朝堂辩驳中得到了他们所想要的,除了乐间和将渠。 其中最大的赢家当然是国相栗腹和他的盟友卿秦。 栗腹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权利,甚至是远超他所预料的权利,从此刻起到大军开拔,他的手中都将拥有着近乎无上的权利,任何胆敢阻挡他的,都将被冠上破坏攻战的由头,然后再被自己消灭掉。即便是昌国君乐间、大夫将渠也是如此。 与此同时,他更是顺利的将自己的影响力伸入了军队之中,而随着大军的开拔,身为燕王近臣的他,也将继续以燕王的名义,主导着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旷世大战”。 对于卿秦,与栗腹的结盟,令他一跃成为燕军当仁不让的第一人,那靠着父亲名声而起来的乐间,也终于被他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同时,在与栗腹的配合之下,也终于说服了燕王发动攻赵的战役。正是因为有了这场战役,卿秦也才终于迎来了属于他的舞台——阏与城! 那个马服君被封君的地方,也将成为他,卿秦,被封君的地方。 当然,在此中,燕王又何尝不是一个大大的赢家呢! 两派相争,燕王坐收渔利,不仅将权利统统地收了回来,虽然暂时放到了栗腹的手中,但显然,栗腹也只是代为保管而已。 更重要的是,燕王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一个重新让燕国走向历史舞台中央的机会。为了这个机会,燕王已经等待和忍受了太久太久了。 至于其他的朝臣,随着燕国这台庞大而腐朽的机器再度为了战事而运转起来,齿缝之间滴落的润滑油便足以令朝臣们欣喜不已了。 若是真的能将赵国斩落下马,那等待着他们的将士更多的油水与利益。 只是,显然燕国的朝臣和王上,都忘记了——胜利从来没有那么简单。尤其他们的对手还是赵国,如今拥有着最多名将的国家。 或许赵国此时是有些虚弱,但却远没有到一个区区燕国就能拿捏的地步。 而他们一切的利益设想,其成立的基础在于,他们能够赢得这场战争!显然,即便是h能,也绝不像他们所想象的那般轻易。 别的不说,就说这十五日内整备全军的问题。要知道,燕国久未打仗,如今国内的常备兵力也不过十五万左右,而且一多半的队伍还分布南北两端,分别防御东胡和齐国。 你要派出十六万大军,即便是全军出动,也还得新征召上万大军,再加上从南、北两地调集边军,十几日的时间几乎堪堪够用。 而集结的大军,从屯训状态突然转变为临战状态,也需要时间进行去进行调整。 更不用说大军出征,又岂止集结队伍这一条呢!调集粮草、修缮武备、斥候探路、敌情侦查等等,哪一件事情不需要时间。 十五日,看似挺多的,但要一个长期处于和平状态的国家,转换到战斗模式,这个时间显然是不够的。 这么明显的问题,燕国难道就没有一个明白人,能看出这个问题吗?乐间好歹也算是名将了,更是跟着自家老头学过兵法、上过战场的人啊!未必会看不出这样浅显的问题? 可是看出来了又如何?能说吗?在朝堂之上,辩驳之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人要寻死,挡是挡不住的啊! 现在的燕国上下,早已被栗腹所描绘的美丽前景给迷花了眼了。甚至如卿秦一般的人,即便心里知道这样仓促成行,可能会出问题,但他们依旧选择无视! 说白了,他们在赌,赌赵国会比他们更烂!堵他们运气足够的好...... 如今的燕国,就如同一台满载的列车,时速已经飙到了速码表的尽头,不刹车还好,一旦刹车,便立即就是一个侧翻,车毁而人亡的结果! 可是不刹车呢?等待着它的无非是冲出轨道,依然是个车毁人亡的结局。只不过,时间的长短快慢而已! 第397章 马城初见赞李牧 燕国随即在国相栗腹的带领下开足了马力,征兵的征兵、筹粮的筹粮,揽权的揽权、闭门的闭门。 总之,在燕国自上而下的努力中,一切都向着他们所预期的那般前进着。燕国,正用他们最后的血肉精气,堵上了百年的国运,铸造着一柄挥向赵国的宝剑。 成了,从赵国的身上割下一大块肉,弥补消耗的血肉精气,再凝聚意志,挥舞第二剑...... 败了,或许就要彻底地退出战国的舞台了。 当然,事关燕国得命运,燕王也好、国相栗腹也罢,也不是什么正经事情都没有做的。 为了麻痹赵国,栗腹四处散播着燕军也要对东胡人动手的消息。这个消息倒是没有在中原各国中引发什么大的动静,却是让本就虚弱的东胡人给吓了一大跳。 这几年趁着赵军在长平战场,燕军的压力小了不少,可没少收拾东胡人。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却是也一定程度上骗到了很多在蓟城的探子,其中就包括赵国的密探们。直到随着时间的流逝,聚集在蓟城的燕军越来越多,多到了离谱的程度,众探子们这才有所警觉——打区区东胡需要这么多的兵力吗?! 要知道,因为地缘的关系,东胡的草原比之赵之地的胡人要贫瘠得多,人数、装备也更是要差上许多,加上燕军近几年几乎不间断地侵袭,东胡人的实力已经降低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这一点从如今赵国和燕国分别在北面的驻军数量就很能看出问题: 赵国,即便在长平战场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依旧保持了代北六万精锐的驻军,而且这六万精锐大军才堪堪能够抵住胡人的“打秋草”活动。 反观燕国,如今在北面的驻军甚至不足三万,就这区区三万大军,却还能压着东胡人打。东湖人的战力之弱,可见一斑。 按理说,即便是要剿灭东胡,六七万兵力足以!可燕军呢?几乎是源源不断地向着蓟城开进,一万、两万、三万......直到某日黄昏之后,城外人满为患的军营寨之中居然冉冉升起了不下数以百计的炊烟——蓟城的各国密探这才发现事情不一般! 为了对付这样一群乌合之众,需要调集如此多的大军?这简直就是在“杀鸡用牛刀”啊! 而等从燕北调回的兵卒回到了蓟城,众人才纷纷觉得不妙,只是此时,蓟城已经进入了戒严之中,别说打探消息了,就算是已经有了消息想要散播出去,也是困难重重。 与此同时,燕王终究也是稍稍听取了将渠的建议,在大军即将整备完毕的前夕,向秦国派出了使者,试图说服秦王出兵策应燕军的军事行动。 当然,燕王的意思很明显,秦王能出兵那自然是最好!但若是秦王不肯出兵,燕国也不怕撑着。一句话,赵国这块肥肉,燕国是吃定了。 只是若是秦王知晓了燕王的想法,不知是会称赞他的勇气还是会嘲弄他的无知。 但,终究,无知者无畏也! 这边燕国风风火火地准备着,那边赵括在代地也没闲着,在吴姓裨将的带领下,赵括一行人不过一日的时间便已经来到了抗胡的第一线——马城之外。 赵括骑着高头大马矗立在马城之前,抬头望去,刻着“马城”二字的石质牌匾已经被风沙侵袭得只剩下个轮廓,点横之间却也隐约可见当年的铁画银钩。 马城显然并不算太大,但它的城墙却不算低,足足有两三丈高。 而看起垒土层层分明的颜色,显然是经历过数次的修缮和筑高的。 最低的土墙只有一丈高不到,更是已经泛起了黑褐色,显然这是经历过无数次风霜与血雨洗礼的见证。而越往上的城墙,颜色则是越浅,最上面的几乎与地面的土质别无差别,显然才建了没有多少时间。 这简单的城墙,似乎也暗暗预示着赵军在代地渐渐失去主动权的军事情况——原本只需要一丈高的城墙,在一次次的加固中,终于成了如今雄伟的模样。 城墙的厚实,从来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即便如那万里长城一般的雄伟巍峨,也不过是一道历史和民族不愿意提起的伤痛。 现在的马城,俨然是一座充满着血腥气息的堡垒一般的城池。 城池之外,射界早已被扫清,所有高于膝盖的木头,包括灌木丛都被清理得干干将军,几颗枯黄的小草,或许便是这条路上唯一的点缀了。 而令赵括稍感欣慰的是,出入马城的百姓之中,虽然或有焦急的模样,但却并无害怕的意思,显然,对于马城中的赵人而言,对于即将到来的胡人,并没有多少畏惧。 城门之内,赵括甚至已经听到了熙熙攘攘的叫卖声。 看来还不错,百姓的日子还在继续过着。只有一个安全的地域,才能让百姓们安心地生活,才会传出如此市景的气息。显然,马城之中,有一个好的守将,令百姓们都很安心。 当然,城门前站着的那个青年将领和身后站着的士卒手中拿两柄枪头锃亮的长矛,也是令赵括欣喜不已。 虽然那几名士卒的衣装并不算鲜亮,甚至是有些破旧了,而铠甲方面也更是赵括看不上的老式皮甲,防御力弱的同时,还束缚着人的动作。但仅仅那柄长矛,赵括就知道,这只战兵是能打仗的。这也令赵括对接下来的战事更有信心了。 至于那站在城门前的将领,应该就是赵括日思夜想的战国四大将之一的李牧将军了。 没有犹豫,赵括随即一个鹞子翻身便跳下了马。 城门前的年轻将军赶忙扶了扶自己的头盔,随即三步并作两部,来到了赵括的面前。 “末将李牧,奉命在此恭候上将军。”年轻的将军 “李牧?”赵括拍了拍眼前的年轻将军,努力压制住心中激动,对李牧说道:“李将军辛苦了。” “不辛苦。”李牧立即答道。 闻言的赵括微微一愣,显然对于李牧的回答也是微微一愣——果然还是稚嫩的将军一枚,这点觉悟都没有。领导说你辛苦,你要告诉领导的是:“您更辛苦!”啊。怎么能答自己不辛苦?!不辛苦,那不是逼着领导给你的布置更多的工作吗? 赵括在心中轻笑,随即也没有为难李牧。 轻轻拍了拍李牡的肚子,随后又看向了李牧身后的几个兵卒,上前两步,一把抽出了一个兵卒腰间的长刀,还算不错,刀刃锋利,还涂上了一层薄薄的油污保护剑身。淡淡的油污立又有隐隐的血丝闪现,又给这把长刀平添了几分杀气。 赵括拿着长刀,舞了一个刀话,这才将长刀归还。 随即笑着对李牧说道:“刀不错,兵带的也不错。” “多谢上将军夸赞,末将愧不敢当!”李牧虽是连称不敢,但向后弯着的嘴角,却悄悄地是暴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显然对于赵括的夸赞,李牧心中是极其欢喜的。这倒也属正常,毕竟,若是如今赵军青壮年将军的偶像,非力挽狂澜之赵括而何? 能得到自家偶像的夸奖,李牧的心中自然开心极了。 对于李牧的表现,赵括自然是看在眼里,欢喜在心里——距离收服这位超级战将,又近了一步了。 随即,赵括便又笑着拍了拍李牧的肩膀,说道:“李将军,牵头带路吧!看看这马城的布防的。” “是!”李牧立即抱拳领命道:“上将军这边请。” 说话间,李牧已经带着赵括一行人上了城楼。 两丈多高的城楼之上,并不算空旷,甚至城墙也并不算宽,三到四人齐头并进便已经是极限了,也没有设置专门的跑马道。 赵括知道,在这样狭窄的城墙之上进行战斗,最困难的就是来往的支援。 因为城墙不够宽敞,本身防御的器械就要占据一定的位置,再加上士兵的位置,几乎及占了一半的空间了,身下的空间里,一列士兵尚且能够畅快通过,两列就显得有些拥挤。 一旦需要快速增援,士卒们仓促之下进行调动,极容易造成混乱。若是两列战兵相向而行,几乎就是一场灾难。 而这,就极其考验指挥者的能力了。 不仅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判断出是否增援,更要急速地判断从何处增援才能避免相撞,因为一旦派出,可就收不回来了,而一旦发生援军的相撞,耽搁了增援,恐怕对于整个城池的防御都将士灭顶之灾。 很明显,这窄窄的城楼,要求将领对于战场有着极强的把控能力。而从以往的战例来看,马城从未被突破过,想来负责城头防御之李牧和负责整体防御的吴裨将,该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一眼,赵括便已经对马城的城防有了个大体的印象。同时,赵括也在心中暗呼“侥幸”。 因为,在赵括之前的计划中,便是打算以马城为饵,对胡人实行包围的。因为这窄窄的城楼,根本不适合陌刀队的展开和防御。 第398章 狭长城楼显将能 不经意间,赵括的心中便想起了一句话“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说的便是赵括自己。 可如今一看,若真是选在了马城,这窄窄的城楼,简直就会要了赵括的命! 陌刀虽勇,却需要巨大的空间供其发挥,如此狭窄的城楼,动作稍微一大,甚至有栽落的风险,而其本就不便的行动,在这样的城楼上,简直不可能存在移动支援。 如此一来,只要胡人不惜一切代价,猛攻一个点,赵括几乎毫无办法,只能也一个个陌刀手往里填。若是此时,胡人再来个声东击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由得,赵括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吕不韦及时地劝阻了自己。 只是,来年想要诱敌,要么就要加宽城墙的宽度,要么,就要另选地点了。而要加宽城墙,恐怕不是见容易的事情啊! 想着想着,赵括微微抬头,却见李牧已经开始了他的讲解。 “城楼攻防,尤其重在弓箭与滚木礌石。因城楼地狭,不仅囤积物资不便,往来运输亦是不便,故优先保证箭矢之用,每五步置一箭跺,每箭跺藏兵两员,既做相互支援,也为箭矢之搬运时攻击不断。 至于箭矢及滚木礌石之运,则主要依靠后方阁楼,方战时,将滚木礌石及箭矢之用,存之阁楼之中,再由守城之将安排派发。” “如此一来,守城之将看来还真需要极强的运筹帷幄能力才行啊!只是这样未免有些太辛苦了吧。”赵括看了看那耸立在城楼中部的两座阁楼,虽然从阁楼往两边运输确实能省上些气力和时间,但却依旧摆脱不了这个道路狭窄的问题。 是否能够顺畅抵达目的地,全看主将的调度是否到位。 也就是说,想要守住这里,守将必须非常地清楚地形,甚至要形成调兵的肌肉记忆。这样也就导致城池会与将领绑定,换言之,若是赵括想要插手马城的防务,想要换个将领,都是非常困难的。 地方和将领深度的绑定,这是任何一个统筹全局的上将军所不愿意看到的。 赵括的话虽然是在赞赏守城之将,实际上却是对马城防御体系的不满。甚至可以说是在质问当事人吴裨将和李牧,为何不加宽城楼以利于防守。 “上将军放心。”李牧当然知道赵括担心的是什么,当即开口道:“这兵力调度说难确实难,但说简单也很简单。” 说着李牧便站到了城墙的后方,伸开双臂道:“即便大战之时,后方的通道亦可有两人通过,当然二人并行会有些冲撞。因此吾之规定也,战时,两条通道皆为单行之道,即只从中部阁楼往城池两端而去,不可反之。至两端之人,再由城下往阁楼而来。如此,即可保障其通畅也。” 赵括闻言,稍稍点了点头,却未置可否。 单行道,的确是解决拥堵问题的一个办法,可问题是,这样一来,效率会变低许多,就如将一捆箭矢送至二十步外的箭跺,可兵卒却要跑数百步之遥,如此用兵岂不费力? “上将军请看。”李牧似乎明白赵括的想法一般,当即又向赵括展示了他的另一项发明:滑梯。 “近段之处,吾皆安排了如此滑梯,运输人员完成任务后,即可顺势滑下,如此一来,可节约大部时间与精力。”李牧继续解释道。 赵括看着这个小孩子的玩具,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还能用作战斗。 的确,滑梯虽然有些陡峭,但对于成年人而言并不算什么问题,而滑梯自然也不需要消耗多少体力,当然,上城那点体力就不可避免了,但这也已经算很是节省了。 但节省,依旧只是省而已,终究避免不了浪费的存在。 “为何不扩建?”赵括还是问出了心底的这个问题,只要将城墙稍稍再扩建两人宽,所有的事情都将迎刃而解,何必想这么多的歪招呢? 当然话问出口,赵括心中也很快有了大体的答案。 却见李牧看了赵括后方的吴裨将一眼,见吴裨将点头,这才略带惭愧地说道:“不是不想扩建,可是,这加宽不比加高,需要扩宽基座,再重新累加,累加之后还要进行加固,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实在是...... 这边城不比邯郸,本就人口不多,讨个生计尚且不易,若再添徭役,就真没法活了。因此,累年以来,城池只是稍作修缮和加高,若是要加宽,怕是还需朝廷支持才行。” 赵括闻言,心道果然,没钱才是原罪啊!此事古难全...... 而这也坚定了赵括在边境设立互市的决心,代北不是没有潜力,这千里草原里有着太多的财富,只是“成也草原、败也草原”,海量的财富却被困住在了草原之中。“互市”就是打开草原财富密码的第一步! 一旦草原的牛、马、羊等物资,能够真正地流通起来,这对于代地的经济提升可以说是颠覆性质的。而只有经济发展起来了,或许这块肥沃的草原才能真正地为赵所用。 听完李牧的陈述,赵括默默地点了点头,在有限的条件下,李牧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算是不错了,有了完善的制度,赵括想要把李牧调离,倒也没有太多的顾虑。 见赵括缓缓点头,后头的代地众将也是稍稍松了口气,毕竟说到底,这个防御体系的漏洞还是存在的,要真的发起火来,自己等人还真的无从辩解。 好在,赵括并不是不讲理之人,而从长平之战中荣耀归来的他,也更不需要用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方式,来宣誓自己的权威。 “前面带路!去看看兵士的训练情况。”赵括一行人在城墙上溜达完一圈后,随即对李牧说道。 李牧自无不可,当即带着赵括便往城中营地中而去。 军营不算太大,充其量不过三五百步的长宽,里面的布置却是错落有致,横平竖直的通道将军营划分成了一个个整齐的区域,演武场、粮库、武库、营房悄然点缀其中,又被一圈严密的寨墙围绕其中,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若非位置稍偏了些,说是城中城也毫不为过。 即便外间的城池陷落,靠着这座营寨,守军也至少还能坚持数日。 显然,安排这座营寨之人是用了心的。 “此寨,李将军之杰作乎?”被领着转了一圈后的赵括满意地赞道。 “目下确实末将管理。”李牧立即谦虚道。 这已经是赵括第二次明言称赞李牧了,听着赵括的话语,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赵括对李牧的欣赏之情了。能够得到如今赵军第一人的看重,任谁都知道李牧这是要起飞了啊!唯一的问题在于,李牧能飞多高了! 很快,在李牧的带领下,赵括一行人来到了演武场上。 高台之上,赵括却是淡定地看向李牧,随即命令道:“开始吧。” “是!”李牧立即抱拳领命道。 随即,李牧右手一挥,紧接着战鼓在这座边城之中突兀的响起。 没错,赵括突然的心血来潮,要在此时此刻,进行一次点验!全军的点验! 点验,也就是全军的紧急集合。说来简单,可却是极其考验一只军队的纪律性。鼓声雷雷,三通鼓后,全军毕至,不是说说而已的。即便是精锐如代地之军,也不敢说一定就能完成。更何况,赵括所选取的时间,正是午食前后。 李牧知道,这或许是上将军给自己最后的考验,只要通过这场考验,自己或许就将真的成为一名将军,可以真正独当一面的那种! 战鼓阵阵,敲打在边境马城的上空,更是敲打在李牧的心头。 但李牧也丝毫没有慌张,他相信那些与他一起浴血奋战、一起在同一个锅里搅马勺的袍泽们,相信他们不会让自己、让上将军失望。 “咚咚咚......” 一通鼓毕,最近的营寨之中的所有战兵都已经放下了碗筷,抵达校场集结完毕。 “咚咚咚......” 二通鼓毕,城中巡逻着的士卒也全数归营,依队集结到位。 “咚咚咚......” 三通鼓声未毕,城楼之上,除了必要的巡逻防守士卒,其余的战兵便已悉数到齐! 他们真的做到了!三通鼓未毕,而全军毕至。 看着下方长枪如林却又寂静无声的景象,赵括便知道,这是一只真正的杀戮之师!只有经历过血战的精锐之师,才有如此的纪律、如此的杀气! 好在,赵括本身就是从长平战场那个血肉磨坊中爬出来的,面对数十万大军尚且平心静气,区区杀气,赵括心中只有欢喜,并无丝毫的怯意。 “上将军!马城所部,八千七百四十二人,出守城千人外,悉数到齐,请上将军示下。”李牧作为临时的指挥者,向赵括报告着集结情况。 “好。”赵括大声说道。 随即,大步流星地,赵括便站到了高台的最前方。 “参见上将军!” 身下数以千计的赵军士卒,齐齐向赵括行礼道。 第399章 点将台上赞代军 “起。”赵括右手握着腰间长刀,左手平起胸前,似要将面前这数千人给生生托起。 “刷”的一声,数千赵军锐卒齐齐起身,干脆利索,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饶是在长平战场上见惯了大场面的赵括也不由得感慨,若是长平之战四十万大军皆是如此精锐之师,他又何必费劲巴拉地想这想那,直接带着兵平推了过去就是了。 当然,赵括很清楚,这几乎不可能,漫说整个赵军四十万大军了,就这代地的区区数万大军中,能比得上眼前的这支队伍或许便已是凤毛菱角了。 不用想,如此精锐的大军,少不了李牧的调教,也少不了这三年以来的磨砺。 长长呼出一口气,赵括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北巡讲话。 “二三子!”赵括气沉丹田,第一次向这代北之地发出了他的声音。 “在!”底下的数千赵军士卒也是很给面子,立即给予赵括最强烈的反馈。 “本将便是赵括,刚刚从长平战场归来的,赵国上将军,赵括。”赵括昂着头,又向前走了一步,试图让更多的士卒能够看清他的这张脸。 当然这是戏言,让士卒看清是假,给予底下士卒们更多的压迫感是真。 无他,因为他是上将军,必须以高大威武的形象出现在众将士的面前,而他接下来的话语,他越是高大威武,就越是显得他的话语可信。 “夸嚓”两声,那是底下的代地精卒所能给出的最高的礼节——单膝跪地、参拜大人。 “见过上将军!”数千代北的精卒再度齐齐高呼道。 “起!”赵括单手相托道。 “刷”的一声,数千精卒几乎一齐起身。 一番正式的见面之后,赵括随即说起了正事:“本将此来,只为两件事情。” 话音落,场中静悄悄的几乎针落可闻,所有人都似乎明白赵括将军此来的目的,可又全都在等待着赵括的下文。 “第一。”赵括扫视一圈,没有让众将士久等,随即缓缓开口道:“本将,代上党长平之军,代赵国朝堂,代北地所有百姓,多谢二三子了!这三年来,苦了二三子了!” 说着赵括双手抱拳,对着所有的将士就是躬身一拜。 高台之下,所有将士一时间都有些懵了! 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上将军还拜起我来了? 一阵发懵之后,紧接着便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上党的同袍没有忘记自己,赵国的朝堂、赵国的百姓都没有忘记自己! 自己这三年来的苦闷与憋屈终于有人能够懂得——胡人的明明战力远不如自己,可偏偏因为兵力被大量抽调,被迫转攻为守,而这一守,胡人却更加地嚣张了,要是换了三年之前...... 一时间,众将士握着兵刃的手也越发的紧了。 显然,赵括捧高的目的已经初见了成效,而赵括的夸赞之语却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长平之战,抽调了代地太多兵力,若非二三子之坚守,北地或早为胡人所破也。若是如此,不仅我代地百姓将因之生灵涂炭,就连我邯郸臣民也或将不保也。举国震动之下,长平前线岂能独存哉?败北,不过是时日问题而已。 故言,二三子者,乃我长平之胜,最大之功臣也!尔等之坚守,于百姓之安、于朝堂之宁、于长平之胜,功莫大焉!”赵括朗声宣布着代地将士们的功绩。 这一番夸奖之下,几乎每个代地的将士脸上都露出了潮红之色。 不得不说,古人还是很好骗的。 赵括的话,当然是言过其实了。不说其他的,长平之战,再怎么样这首功也轮不到代北的大军,否则那长平的几十万战魂算个什么事情?更别提赵国的朝堂,哪里会牵挂这蛮荒之地,更别说什么谢谢代北之军了。 可是,赵括身为赵国上将军,他所说出来的话,那就是代表着赵国朝堂的意愿!谁又能说不是呢?谁又敢说不是呢? 就连一旁一同而来的陈将军与吴裨将,听了赵括的言语都有些飘飘然,更别提底下的将士们了,一个个更是恨不能立即就冲到草原上,再宰他个十个八个的胡人,也算对得起上将军的这番夸赞了。 只有李牧在一旁眉头微皱。无他,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也。上将军如此夸耀代地大军之用,恐怕所图者不小也。 不得不说,李牧的确算是为数不多能够看懂赵括心思之人。 可是看懂了又如何?别说李牧本就是赵括极力要争取之人,早被赵括纳入自己人的范围,就算是政敌如楼昌、平阳君之流在此,莫非还能阻止赵括夸耀不成? 即便赵括答应,底下数千代地大军也不会答应! 当然了,只是夸耀,到底有些单薄,效果也不过是一时的激动而已。 当即,赵括又将第三道菜端了上来。 “来人,抬上来!”赵括大手一挥,台下早已准备好的亲兵们随即将数十个沉重的大箱子抬到了高台之上。 “打开!”赵括又下令道。 只听得“咔哒、咔哒”的几十声,所有的箱子齐齐被打开,靠近高台边缘的几口大箱子,更是直接被亲兵放倒在地。 “哗啦啦”,无数金银帛布瞬间从各个箱子中滑落出来,又从高台上落到地面之上。阳光之下,煞是耀眼夺目。 底下的将士们,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金帛之物,当即一个个都睁大了双眼,内心的震惊更是无以复加。 只要不是痴傻之人,哪里会不知道这些金帛定是要赏赐给自己啊!否则上将军也不会抬到了高台之上了。心眼快一些的,此时甚至已经在计算自己能得上多少的金帛,能给家中的儿女添上几件新衣否? 果然,赵括赵上将军没有让众人失望。 “此番前来,既为感谢诸将士,岂能无赏乎?”赵括随即大声向众将士昭告道:“些许钱帛,无足酬二三子之功勋于万一也,且做一番心意,稍后以各职位功勋,由李牧李将军为各位分发之。凡杀胡有功者,皆至少有布一丈也。” 赵括的话语,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即便是强军如此,也不免有些许的骚动。所谓当兵吃粮,到底还是要糊口,骤然如此富贵在前,倒是令众将士不知所措了。 身后的李牧闻听此言,也是大惊。甚至不止是李牧,代地的负责人陈将军和吴裨将更是比之李牧还要吃惊。很简单,王命之中可完全没有犒劳大军这一项啊! “上将军,这?”陈将军很是意外地问道,难道是上将军身负另外的王命? “此乃上将军之家私也。”一旁的亲兵首领孙崮适时的解释道。 闻言的众将,心中的骇然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变成了不安。自古劳军,那都是王命所出,此时上将军代王劳军...... 几人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上党之战的赏赐,也是上将军以河内郡中无主之田亩赐之也,我王却也未有其他言语。将军,且放心吧!若是等之王上,恐怕此时上党之赏都还没影呢。”周骐仿佛能够听到几人的心思,当即又补充了一句。 二人闻言,心头又是一跳!对于周骐这个自己人的话,二人显然是相信的,可越是相信,越是惊骇! 一惊于上党之战,这么大的胜仗,朝廷居然都能没赏赐的? 二惊于上党之军居然就这么接受了赵括的赏赐,而且看周骐的神色,仿佛上将军所赐才是真正可贵之事。 不由得,二人便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但很快,二人又冷静了下来。无他,他们二人乃是代地本土之人,更早已成为那赵国朝堂旋涡中的边缘人物,否则也不会让他们驻守代地这么多年,连长平之战这么重要的战事都轮不到他们二人。 再加上二人年事已高,只要能够为代地的百姓守住这片土地,谁当家,对于他们二人来说,真的无甚关系。 更何况,就连廉颇都看好、周骐更是直接效忠的将领,他们又岂愿意走到昔日袍泽的对立面去。 很快二人相视一眼,便已经有了答案。 双双抱拳,谢过赵括所赐。 随即赵括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李牧的身上。 只是,李牧的想法显然更加简单。赵括本就是他所倾慕之将,加上赵括数次对自己的认可,让自己颇有知音之感,这是在漫长的从军生涯中从未感受到过的重视。至于什么党争,那些跟自己这个都尉没有半毛钱关系。 于是,想法简单的李牧,行动更是干脆利索。 只见其直直地走向了高台一侧,双手抱拳,对着赵括便是单膝跪地道:“多谢上将军厚赐!” 一句话,甚至将王上都隐去了。倒是省去了赵括诸多麻烦了。 高台之下,数千将士随即跟随着他们的李牧将军,单膝跪地,齐齐道:“多谢上将军厚赐!” 赵括见状,当即大笑,他知道此行目的已经算是成了大半了。随即双手扶起扶起了李牧,又虚扶起了场下诸将士。 第400章 三年平胡今年守 不得不说,赵括此为还是担了风险的,若是有人告状,或是不愿服软,势必陷入尴尬的境地。 可是,正如吕不韦所言:时不我待也! 若是按照吕不韦所分析的,燕国大军冒天下之大不韪进攻邯郸,赵括势必要回师救援,如此一来,这一来一去,少说也要一两个月之久,如若不能趁此时将代地彻底拿捏住,到时候远在邯郸战场的赵括,可没法抽空再来顾及代北战场。 若是代北有失,赵括将悔之晚矣。 当然,更重要的是,赵括有信心让赵之地的将士们都臣服于自己,底层的将士们那更不必说,赵括本身代表的就是朝廷,岂有不遵之理。 至于高级将领们,毕竟赵括又不是真的就举起了反旗,即便他们的心中有所怀疑,也不至于当场抗命。 之后再向朝廷、向赵王密告?赵括表示:呵呵,你去告吧。 蔺上卿和平原君会告诉你,什么叫做投告无门; 而赵王则会告诉你,什么叫做深深的失望与绝望。 赵国需要赵括,却不需要一两个垂垂老矣,早被边缘化的无足轻重的代地将军。至于李牧,赵括倒是很在意他的想法,但终究他如今不过一个刚刚上任的都尉而已。 当然,李牧的选择没有令赵括失望,这也为赵括后续的布局打好了基础。 台下众将士缓缓起身,赵括随即宣布他此来的第二件事情。 “本将此来,第二件事。”赵括稍稍停顿,威严的目光扫过场内的将士们。 众将士纷纷明白,肉戏终于来了!就连李牧也一脸紧张地看着赵括,虽然大体上李牧心中已经猜到了上将军想要做什么了。 以朝廷之名夸赞大军之行,并以金帛收军卒之心,还能为何?自然是为了代地大军上下效力而为啊,效力为何?非北胡而何? 只是,李牧虽然才被升为都尉,但对于代地整体的防御却是经过一番思考的,李牧很清楚,以如今代地的兵力,就算是防守都嫌不足,更别说什么主动出击,什么围歼敌军了。 可偏偏先期到来的孙崮将军放出的风声里,上将军此来就是为了“灭胡”而来,可援军不过万人,谈何灭胡啊! 说实在的,李牧此时的心境很是纠结,既是希望上将军说出“灭胡”之事,又怕上将军简单的说出“灭胡”之举。他希望的是上将军能带来奇策,害怕的是上将军并没有什么奇策。 而在另一方面,心底又有一个理智的声音,断地在告诉李牧:战场之上,哪有什么奇策,凡是想要以奇策而胜之人,无不以失败告终。 李牧很明白,那是多年的学习和战场经验再对自己的告诫。 可,那是上将军啊!一力造就了长平奇迹的上将军赵括啊!数月之前的自己不也是推演过长平之战,怎么算、怎么“正奇相加”,都逃不过一个失败的结果。 偏偏这样的一个必败的局面,就在上将军的手中变成了胜利,不仅仅击退了秦军,甚至是将秦军给包围在了上党郡内,若非...... 如今,代地的局面虽然也很麻烦、很被动,自己依旧是束手无策,依旧是“出击必败”,可自己没有办法,不代表上将军没有办法啊! 总之,一方面李牧对于主动出击的“灭胡”举动,没有信心,但另一方面,李牧何尝不想在赵括的带领下亲自感受一番“奇迹”的感受呢?! 李牧如此,其他的将士们,又何尝不是如此的想法呢?但凡知道过赵括所创造的长平之胜,谁不想赵括在代地再现一番,也好让自己躬逢其盛。 只可惜,赵括这次的打算,可并不是为了创造有一个“奇迹”而来。 看着底下将士们一个个又是担心又是期待的眼神,赵括微微一笑,终于开口。 “平胡!” 两个简单的字句缓缓出口,众人却是如同打了一针兴奋剂,不少的青壮都狠狠握拳,恨不能立即就跟随着赵括杀将而去,当然也有少部分的持重的老将眉头微微皱起,双眼紧紧盯着台上的赵括,似乎在等候着赵括的下文。 一旁的李牧也是一样,听得赵括的决定,心中的大石却依旧没能落下。 “平胡”之事,李牧早有预料,关键的问题,却是要如何平?仅仅如今代地七万大军,可平不了胡,自守都有些不足。 其实激动的众人,却是忽略了赵括的用语,不再是“灭胡”而是“平胡”。 灭者,绝其苗裔、亡其种族也; 平者,平定,莫使之乱也; 只这一句之差,实际上已经悄然间暴露赵括的战略、战法。但显然,兴奋的众人并没有感受到这二字之间的差别。 伸出左手稍稍压制住底下将士们的激动之情,赵括随即继续开口稍作解释。 “诸君皆知,我大军在长平之战中胜之秦也,并取上党、河内之二郡也。 然,诸君却不知,长平一战,耗时三年,我大赵百年积蓄为之一空也,邯郸府库之中如今已然空空如也。” 赵括的话风一转,倒是令在场的将士们有些措手不及。赵括的“哭穷”却没有就此打住。 “据本将所知,大战之初,从代地调遣大军不下数万之人也,不少当为二三子之同袍也,如今大战既已告捷,却不见其人归来,何也?”赵括突然问道。 如果说刚刚府库的问题,还远在邯郸,众人还有些不太关注,可说到自己的同袍们,众将士便无法淡定了。 的确,战事已尽,怎么还不归来?若是南调的大军能够回转,胡人又岂是问题? 总不能是数万大军全军尽没了吧?也不该啊...... 就在众将士议论纷纷之时,赵括的话音再度响起。 “非其不愿,不能尔。”赵括果断地给出了最终的答案。 “我代军精锐,每每所战,皆披坚持锐,甘冒锋矢,冲杀在前。长平战中,壁垒攻防、北路决战,皆多亏代地军之死战也。代地勇武之军,堪为众军之典范也。非代军之强,无有长平之胜也。”赵括继续夸赞着代军来。 随即话锋再度一转,声音略微低沉。 “然,长平虽胜,我军损兵却也更胜也。长平之军近五十万,大战之后只存十余万;每每冲锋在前的代地大军,损兵更是严重,几乎十不存一也。” 闻言的众将士,心情皆是一沉。 都知道长平之战打得苦,可到底出了上层的军官,底层的军卒哪里知道损失会是这么的大。十不存一啊!那战场之上,该有多么的凶险?! 不待众人消化掉刚刚的噩耗,赵括的声音再度响起。 “如今长平已胜,按理来说应该令生者归乡,也好给父老乡亲报个平安。”赵括继续说道:“可是,新附之地,上党、河内二郡,皆比邻秦国。秦国虽败,又岂能干休?不满诸君,本将北上之路,即有秦国锐士,足足六百人,在阏与城埋伏本将,意图将本将置于死地也。” “啊?!” 听闻赵括的话语,众将士皆是一惊。众人显然对于秦国的胆大缺少着基本的认识。当然,赵括能好好的待着这里,秦国的奸计自然是破灭了。至于是怎么破灭的,赵括却并不打算详述,毕竟这一惊才是赵括想要的结果。 “秦国者,虎狼也。在我赵国腹地尚且如此胆大妄为也,若是令上党、河内之诸君归家,秦人岂有不进兵之理焉?”赵括顺着众人的惊讶便继续说道:“我大赵数十万男儿浴血奋战而来之土地,又岂能轻易放纵之?” “故此,不仅代地之军、邯郸之军皆仍驻留上党、河内郡,以防秦军之反扑也。”赵括继续铺垫着他的话语。 “原来如此。”闻言的众将士,也算是明白了些许——不是朝廷不想派援军,实在是朝廷也没有更多的援军了。 达成了这个共识,后续的说辞就简单了。 赵括微微点头,随即继续说道:“故此,长平虽胜,我大赵看似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实际上外有秦国、北胡之威胁,内有粮食短缺、兵力不足之危险,可谓是危急存亡之秋也,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境地。” “此番前来代地,本将虽为平胡而来,面对如此赵国困境,却也不得不从长计议而小心行事也。”赵括终于图穷匕见。 “今年之战,还需二三子以守战为主。 只要守住了今年,明年,我大赵粮秣情况便能有大的改善,有了粮秣,就能吸纳流民,就能扩充军备; 守住今年,明年上党、河内二郡就能进行征兵,补充兵力之后,便能腾出三两万大军,回转代地,与二三子共战胡人; 守住今年,明年我们的兵力,便可以与胡人旗鼓相当,后年我们便能彻底平胡。” “二三子,其,能守乎?”赵括向着底下数千将士发出了最后的邀请。 “能守!” “能!” 铺垫了一整场,终于收获了它应有的效果——震天的怒吼告诉赵括,他的计划可以执行了。 第401章 点将之后教李牧 赵括的命令一下,代地的士卒们自然无不奋勇,而代地的将领们也是稍稍放下了心。能守就行,能守就好啊!怕就怕这位上将军不顾实际情况,硬要不管不顾地出击。 当然了,从赵括的话语中,也不难听出,想要朝廷再拨援军,恐怕也是有一定的困难的了。但这不重要,只要守,不主动出击,以如今七万多的兵力,不说万无一失,起码也不至于沦陷太多的土地。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根本不会有七万大军,甚至连之前的六万都没有。 在赵括的预想之中,不仅是他所带的一万大军还有代地的两万骑兵都要跟随他回转邯郸,抗燕救赵的。 因此,死守,根本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些筹算,赵括是不会告诉他们的。因为,赵括很清楚,代地的情况不似长平,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而燕国是否会进攻,谁也说不准,就算是赵括也不过是揣测而已。 这也就导致了代地的将领们不可能会抱着如同长平的将领一般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此时的赵括虽然已经颇有威信,但没有如廉颇一般的将军做背书,想要代地的将军无条件地信任自己也存在困难。 所以,争取绝大多数的底层士卒的信任和少数关键将领的信任,就是赵括唯一的选择。 一通演讲获取了马城将士们的承诺之后,赵括随即解散了众将,独独将关键将领——李牧给留了下来。 “怎么?看起来李将军对本将的安排有些失望?”刚刚坐下,赵括便给李牧甩出一个王炸。 这一炸之下,李牧直接就蹦了起来。 “末将、末将......”李牧简直不知该如何回答。 原本上将军将自己留下叙事,当是无比荣誉之事,却不想上将军一上来就问出了这么一个要命的问题——非议上将军决策,自己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可偏偏,在心底的最深处,李牧还真的就有一些些的失望。不是说固守的决定错误,只是有一些些的平庸。毕竟他所希望的上将军,应该是能够带领着他创造奇迹的上将军啊! 如今,自己心底里的想法被上将军给逮了出来,一时间,即便是李牧也不知要怎么应对。 赵括看着有些窘迫的李牧,哪里还会不知自己猜对了。 当即便放声大笑,只有有进取心的将军,才会对自己略显平庸的布置有些不满,而这样的将军正是赵括急需的。尤其这个将军还是李牧,那是再好不过了。 “来来来......坐下说话。本将又没有责怪于你,慌什么。”赵括笑着让李牧再度坐下。 “有不满意,有所失望,这才是正确的反应。”赵括一边看着李牧,一边夹起了案桌之上的一块肉脯,慢条斯理地说道。 “也是我想要的。”赵括看着有些惊愕的李牧继续说道:“只有想赢,想要彻底解决胡人的将军,才会对本将的到来抱有极大的希望,也才会对本将的布置有所失望。你说,对吗?” 听着上将军的发问,李牧的脸都被涨红了。 说对,那不是在告诉上将军,咱就是对你失望了;可说不对,这话,李牧又实在不知该怎么反驳...... 赵括也没有为难李牧,随即继续说道:“对本将抱有绝大的希望,本将很是欣慰,但本将要告诉你的是,所有的战争,都不要想着用奇招能够取胜。归根到底,还是多谋胜少谋、力强胜之力弱尔。” 听着赵括的话语,李牧也是若有所思。 “怎么,不信?”赵括笑着问道。 “上将军,末将本也是信的,可长平一战......”李牧弱弱地回答道。 那样子,简直委屈极了,似乎在说:你自己打的神仙战,怎好意思说什么力强、力弱之语?难道秦国还比我赵国弱? 赵括闻言,却是微微一笑。 “不错,表面上,秦军战力六十多万,后续粮秣军械更是源源不断,而我军只有区区不到五十万,即便是加上魏国之十余万大军,也不过是看看六十万而已,况以魏国军队之战力,如何能是赵国强,秦国弱焉?”赵括似乎又说出了李牧的心里话。 闻言的李牧干脆地点了点头。 “我们来细细算一算吧。”赵括很是淡定地说道:“从战力来看,秦军的六十万大军和我赵国的五十万大军,皆是在丹水沿线驻扎了三年之久,可谓师老兵疲也,战力定然是有所损失的;反观魏国大军,虽战力不足,但到底是生力军,又是打了秦军一个措手不及,秦军损失之大,亦可见也。如此此消彼长之间,两方实力已经急速地拉近了。” “如此情况下,我大赵却还有一个绝大的优势。”赵括淡淡地又夹起了一块肉脯送到了李牧的碟中,这才缓缓说道:“民心。” “上党之民,恨秦而乐赵。是故我军能在秦军眼皮子底下,将十万大军藏到了大粮山中,而魏军十数万大军也能悄悄渡丹水而北上,这也是我军再度攻陷丹水壁垒,却不为秦军所知的原因。”赵括继续说道。 “若说一次藏兵乃是运气,可若是两次、三次皆成,却非一句运气可以说尽的了。”赵括总结道:“战力上,引入了魏军,从而在整体战力基本与秦军平衡,再加上民心的归附,在战略层面,已经是我强而敌弱了。” “至于在具体的战术层面上。”赵括又夹起了一块肉脯,说道:“你也吃啊!” “是。”已经被赵括的论述给深深吸引的李牧赶紧夹起了赵括刚刚夹过来的肉脯,三两下吞进了肚中,眼睛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赵括。显然,是等着赵括接下去的战术讲解。 “从战术层面。”赵括见李牧如此着迷,心中窃喜的同时,也随即继续将来:“更是强则胜,弱则败。 从一开始的进攻西岸壁垒,我军即行出动了几乎所有的精锐,而秦军方面则是以部分力量对抗我数十万大军,此战自然是我军得胜; 接着,追击战中,我方派出青壮适应战场节奏,而秦军则以精锐断后,故此追击之效并不显着; 再后来,北面骑兵对攻之战,更不必说,我军胜在代地边军之精锐,短时间内可以压着秦军打,但终究后继无力,兵力的不足令我军逐渐丧失了战场主动; 至于秦军复攻壁垒,更是如此。 一直到最后的秦军反攻界牌岭,全部都是强者胜,而弱者败。无一不是如此也。” 看着若有所思的李牧,赵括也不再多言,径直吃起了肉脯,毕竟别人说的只是别人的,自己悟出来的才是自己的。 “上将军之意,为将着,便是要尽可能以己之强攻敌之短,此方为战胜之机?”李牧果然不负赵括所望,很快便悟出了赵括所想要表达的意思,甚至还开始了举一反三。 “如今,胡人强,而我军弱,若是强行出击,必遭反噬也。防守,以城墙之固,增之我方之战力,如此方有可能与胡人一战?”李牧兴奋地看向赵括,继续说道:“待来年,兵力补充之后,再以优势兵力反击之,胡人遂可平也。” 赵括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强弱之势,汝能不拘泥于兵力长短,而增之城墙之固,已属不错。然,汝之眼界却仍有不阔也。”赵括微笑着看向李牧。 “还请上将军指点。”李牧当即问道。 “为将者,应知己知彼。我军之弱,汝知之矣,何以补强,汝亦思之矣,然,此皆为知己也,知彼当如何哉?”赵括试着引导李牧道。 “彼?”李牧还是有些疑惑。 “彼者,胡人也!而非我中原之国也。”赵括继续笑着提醒道。 “这?”李牧眉头深锁,却还是不解其意。 赵括无奈,倒也不能怪罪李牧,实在是这三年来一直都是守战,几乎就没有进攻过,对于主动出击也就没有了警惕性。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身为赵国人,或者说是中原各国,从心底里就没有想过要去好好地去研究那些个胡人。毕竟他们的刀剑是那么的落后,他们的战力又是那么的羸弱。要不是还有个“来去如风”的技能,胡人早被中原各国给屠杀殆尽了。 没办法,这是铁器时代对阵青铜时代的碾压! 不用研究,更不屑于研究。 赵括轻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二堂课程,永远不要小瞧你的对手,永远要重视他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地去了解他们,掌握他们。哪怕对手只是一只兔子,也要尽全力去了解他,多掌握一分、了解一分,或许就能让麾下的士兵少流几滴血,后方的百姓们也就少流几滴泪。” “是。”李牧闻言,心中暗自惭愧不已,随即双手抱拳恭敬地向赵括行了一个大礼。 赵括点点头,坦然受了这份礼节,随即才继续说道:“草原之上,多为游牧,逐草而居。可谓是居无定所也。” ...... 第402章 文武相协历史改 “不同于我中原各国,虽名为一国,实则却是各部落各行其是。所谓单于,名为国王,实则无非一大型部落之首领尔,号曰王庭,而实际其对下属其他部落之控制力很有限。”赵括继续说道。 李牧微微点头,这点子草原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每每开战,单于发出号令,附近之部落自是往单于之处集结,随同王庭一起行动。但稍远一些的部落,尤其是更靠近战场的部落,则不会往后寻找王庭,而是原地等候王庭,等主力前方后,再行前往汇合。”赵括淡淡地说道,随即看向了李牧。 话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若是再不能发现其中战机,那就也不是李牧了。 “上将军之意,我军可趁草原之军未曾集结完毕之前,先行击溃若干部落,以减敌势?”李牧有些惊喜地问道。 “将军觉得,可行乎?”赵括笑着问道。 “自然可行!”李牧显然是激动极了! 三年了,每次都是困守城池,虽然说最终守住了城池,没有被胡人破城而入,可那份憋屈只有当事人知道。 如今在上将军的点拨下总算是抓住了胡人的弱点,岂有不行之理? 李牧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去了解胡人,没能早先发现胡人的行军特点,这才让胡人在这代地猖狂了三年之久。 赵括闻言却不置可否,随即继续问道:“此战关隘在何?” “情报!”李牧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赵括点点头,示意李牧继续。 “若是我军主动出击,无异于虎口拔牙,需得稳、准、狠!首要的就是探知胡人各部的行进路线,从而选择好目标,随即以绝对优势兵力,对该部实行雷霆一击,在胡人主力未曾反应之际,彻底击溃之。 以此观之,我军必须准确掌握草原胡人各部的行止,才能趁其间隙之中,行此计也。”李牧干脆的回答道。 赵括闻言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赞叹,到底还是李牧啊,自己只不过是起了个头,李牧那边作战方案都给弄出来了。 “只是。”李牧略略迟疑。 “但说无妨。”赵括当然知道李牧迟疑的点,无非就是这个情报的问题,而对于这个问题,赵括显然早有对策。 李牧见赵括毫不在意的模样,当即也将心中的迟疑说出:“末将有一点建议,又有一处担忧也。 建议者,如此之战机,若是今年即行为之,或能挫败今年胡人之进攻,来年胡人必不再犯也,有些浪费时机。不若留待明年兵力充足之时再行之,或能收逐一击破之效,从而彻底解决代北胡人之痼疾也; 担忧者,战机虽好,然我军想要准确获知胡人各部的行止,恐怕也是不易。 上将军当知,我中原之国,有山川水流可做参照,自不易迷途其中。可是草原则不然也,茫茫一片,虽十数里景色不异也,若非熟知草原之人,一旦踏入其中,极容易迷失方向。 一旦失了方向,不仅难于追击敌人,更有可能活活困死在那草原之上。 这也是长平战前,我军战力虽能胜之胡人,却无力灭胡之因也。 加之数年我代地之军龟缩于城内,对草原各部更已是陌生,想要准确获知情报,恐怕......” 赵括闻言,微微点头。 随即说道:“能有此思,也不枉吾之辛苦一趟了。 然,之所以今年必要以此战机主动出击者,原因有二。 其一,我军兵力不足,若不主动出击,则有被胡人攻破之忧,哪怕明年收效更多,吾亦不愿以代地百姓之性命换明年之胜机;至于其二,此时却不方便告知于汝,非不信汝,只是本将亦是有杞人忧天之嫌,且待旬日再看。 更关键者,于明年之战,吾不惧其集中兵力,而唯恐其分兵而攻也。须知,本将之意在全歼胡人主力,而彻底糜消代地胡人之患也。 此次主动出击,亦是为明年胡人之集中做其铺垫也。” 闻言的李牧微微点头,的确,若是想要彻底解决胡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集中起来,而想要他们集中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打得怕了单独行动。 “谨受教也。”李牧随即对着赵括便是一礼道。 赵括点点头,继续说道:“至于汝之担忧也,却有道理。” 话音毕,赵括却也没有再多阐述,反而是轻轻拍了拍手。 早已等在了后堂的吕不韦总算是得以亮相,而日后赵括手下的文武一号人物,也终于在这个代地的不知名的小城中,完成了第一次的历史性的会面,也即将达成赵括手下的第一次文武合作。 当然,这二人显然还并不清楚,这次的会面具有怎样重大的历史意义。 “给将军介绍一二,此乃我之军师,吕氏不韦。”赵括笑着给李牧介绍道。 “不韦见过李将军。”吕不韦率先对李牧躬身一礼道。 吕不韦很清楚,上将军在这位李将军花的心思,可一点不比在自己身上少。 若说自己或许是上将军赵括手下文臣的首席,那么面前之人便是赵括极力推崇的武将的首席,便是廉颇、田单等老将也不过因为资历的缘故暂时排在了前头。 而在这乱世之中,武将的重要性显然是要盖过他这个文臣的。嗯,至少吕不韦暂时是这么认为的。 因此,吕不韦先行行礼,也算是对李牧将军的尊重! 只是,吕不韦此为,却是将李牧给吓了一跳。听着上将军的称呼,这位可是上将军的军师啊,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自己区区一个都尉,怎能受得此礼。 见状的李牧慌忙起身还礼:“末将见过军师。” “好了好了,二位皆是本将左膀右臂,日后还要精诚合作,就无需如此多礼了。”赵括在一旁拉着二人坐下说道。 二人闻言,又是客气了一番,这才双双坐下。 赵括随即看向了吕不韦,说道:“军师不是有礼物要给李将军吗?” 吕不韦微微一笑,随即从怀中掏出了帛书一封,双手递到了李牧的手中:“将军且看此礼物,是否满意?” 李牧自然立即双手捧过帛书,随即在二人笑颜盈盈中将帛书展开。 帛书并不算大,展开也不过双掌大小,帛书之上并无文字,只是一条条曲线宛若天工,李牧一见之下却是大惊失色! “这,这莫非是......”李牧脸色骇然地看着手中帛书,很是不敢置信。 一旁的吕不韦点点头,说道:“将军不必怀疑,此乃吾花了大价钱,从行商手中换来的草原路径图。当然,这只是靠近代地的一部分,也是吾之商队已经亲自查勘过,并针对性进行了补充和修改的地域。将军以为如何?” “有此图者,胜算可增二成也!”李牧当即表态道。 随即李牧由看向了吕不韦,说道:“先生竟能以行商之手,成探马之事,真乃神鬼手段也!请受末将一拜也。” “欸!”吕不韦当即起身拦住了李牧,说道:“此皆上将军之策也!将军勿要拜错了真神耶!” 李牧微微一愣,随即拜曰:“上将军果算无遗策也!” 赵括当然也被二人联手夸得有点儿飘,毕竟能得到战国四大将之一李牧的夸赞,换你,你也飘好吧! 当然,飘归飘,正事儿也不能忘了。 “来来来,坐下说话。”赵括随即扶起李牧,再度劝坐下道。 “此图虽说来之不易,却也只是死图一张尔。”赵括看着李牧,颇为认真地说道:“虽可令我军不至于迷失草原,想要完成出击之事,却还需探马细细查访。” 随即赵括有细细嘱咐道:“距离胡人南下,应该还有一些时日,此时日也是吾等出击之最佳时机。派出探马,一则,要尽快熟知此区域地形地貌;二则要选取好几处有利于伏击之区域;三则是要留下人手,随时探知胡人进军的情况。如此,方能找到最佳的出击时间和地点。” “上将军放心,末将回城后,便立即亲自带队前出查访。”李牧点点头,双手握紧手中的帛书,立即答应道。 闻言的赵括却是没有答应李牧,反而与一旁的吕不韦一起笑了起来。 “李将军啊,恐怕你没法回马城带队咯。”吕不韦在一旁笑着说道。 “啊?”李牧还有些不明所以,不让自己带队,那把这帛书给自己作甚? 就在李牧还有些懵懂只是,这边赵括却已经站了起来,从那公案之上取出了一枚令牌,缓缓说道:“李牧,听令。” “末将在。”闻言的李牧立即起身,双手抱拳,身子微躬道。 “兹有马城都尉李牧者,深通兵略,为众将之效也。特晋为大军裨将,统代地骑兵两万并上党精卒五千,随侍本将左右。”说着,赵括便将手中令牌递到了李牧的手中:“另外,孙崮将军所掌三千亲卫,还有周骐将军所掌三千铁骑,也皆受汝节制!” 李牧看着眼前的令牌,又看了看赵括,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第403章 代地李牧初掌权 看着眼前朴实无华的令牌,李牧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简直要从口中蹦了出来。 知道上将军器重自己,可没想到上将军是这么地器重自己啊!这哪里是什么裨将,分明就是大军的副将啊! 骑步兵两万五千人马,便已经几乎是此时代地的半数战力了。 更要命的却是孙崮、周骐两位将军,居然都接受自己节制。这两位可是跟着上将军从上党战场上一路杀过来的啊,让自己节制他们? 还有亲兵卫士也交到自己的手中,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还有那铁骑,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 很明显,上将军是几乎将自己手所有的牌都压在了自己的手中。 可问题是,自己担的起这份重担吗? 即便是一贯自信的李牧此时也有些忐忑。 站在上首的赵括看着迟迟没有接令的李牧,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忐忑,随即将令牌摁到了李牧的手中。 笑着说道:“本将年岁甚至还有小于将军,数月之前,我王以赵国社稷并四十万大军相托,本将也未曾皱眉。将军之能不下于吾,今日将军岂惧掌之区区数万大军乎?” “末将!”李牧微微一愣,随即后槽牙一咬,双手接过了令牌说道:“末将愧领,还请上将军实时耳提面命,勿使末将失足成恨也。” “哈哈哈!”赵括见李牧终于接下令牌,心中狂喜不已,大笑着说道:“只要将军实时牢记身上之责任,便无有失足之祸也!吾与汝有厚望焉!” 说着一手扶起了李牧,又一手拉过了吕不韦,四只手狠狠地交叠在一起。 历史,也从这一刻彻底改写。 得到了赵括指令的李牧随即从代地主将陈将军的手中接管了两万骑兵,陈将军自然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更何况赵括用的还是代地的将军,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当即也没有为难李牧,算是平稳地交出了兵权。 倒是孙崮和周骐方面,面对着后来居上的李牧,心理还有些不平衡,但好在李牧也不傻,在稍稍了解了重骑兵的构成之后便打消了要掌控它的念头,至于亲兵卫,李牧更是没有丝毫的念头。 李牧很清楚,这只重骑兵,虽然不清楚战力究竟如何,但显然作为上将军一手编练的新军,显然乃是上将军手中最强的底牌,一定是要掌握在手中的那种,李牧自然很有分寸地没有插手其中。 至于亲兵,虽然李牧很想见识下所谓重甲陌刀的威力,但显然这只上将军的近卫队,并不打算过多地暴露它那可怖的实力,李牧自然也识趣地没有过多地探究。 李牧知道,之所以明确孙崮和周骐两位将军服从自己的调配,更多的是上将军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而不是真的要自己去指挥这两位将军手中的强军。 当然了,随着李牧对这两只强军的了解,也令李牧深刻地感受到上将军赵括的深不可测,若非自己亲自感受了一番,李牧绝想不到这看起来的区区一万战兵,战力会恐怖到什么程度。自然,这两只强军同时成为了李牧最为坚强的后盾。 最后的最后,马镫的引入,更是令李牧拍案叫绝!身为代地的将军,李牧只是骑着带着马镫的战马稍稍兜了两圈,便已经知道这个发明对骑兵意味着什么了。毫不夸张的说,仅仅这一小物,直接将骑兵的战力翻了个番。 可惜的是,与赵括抱着同样的想法:这件利器还不到彻底暴露的时候——至少也要等赵国彻底地将胡人收拾妥当才行。 只有有了稳定的马匹来援,并且在骑兵的数量上形成对其余各国,尤其是秦国的绝对压制之下,马镫才可以暴露在外! 随着时间的推进,李牧很快掌控好麾下的两万五千大军,随即按图索骥,根据吕不韦所提供的舆图开始对草原进行踩点。 与此同时,吕不韦的商队也再度出发,向着更深的草原迈进,既为探查草原水纹脉络,也为即将开始的互市做好前期宣传。 而孙崮、周骐二将,自然继续着各自队伍的训练,虽然手中的兵力减少了大半,但两人都清楚,自己身上的担子却更加的重了。 至于赵括,则是继续在代地进行着巡视,目的却不是表面上的查看防御情况,而是在挑选互市的城池。 其实,到了第二座城池——桑干城之后,赵括和吕不韦便已经基本选定了此地。 无他,够大尔! 桑干城,位于三位一体的一线防御的中心,也是抵御胡人的最重要的支点。累年大军北上多出于桑干城,而胡人南下,最先进攻、投入兵力最多的也是此处。 也因为这样的地理优势,使得历年来代地再不富裕,也没有停滞对桑干城的加固,这就使得桑干城比之马城和当城两座边角的城池要更大上许多。 城池够大,才足够容纳下互市之后繁茂的市场和蜂拥而至的商旅百姓们,也才能驻扎下更多的兵力; 城楼够宽,才能驻从容地进行兵力的调动,也才能抵御更强力的进攻,也才有可能抗住来自胡人的雷霆一击。 当然,位置是选好了,想要真正展开互市,却不是那么容易。但至少,吕不韦的商队来往之间,已经算是给死水一潭的代地,带来了一丝丝的涟漪。 总之,代地的一切都朝着赵括所希望的方向发展着。 只是,赵括在行动,其他人也没有闲着。 就在赵括为终于得到李牧这员名将而兴奋不已之时,燕国的使者也已经抵达了咸阳! 咸阳城,依旧那么的雄伟高大,令每个进入其中的外国使臣都不由得生出敬畏之感。即便如今身为秦国盟友的燕国使者,也依旧止不住心中的敬畏。 而入城之后,燕国的使者更是感受到了与之前来时完全不同的感觉——压抑。 压抑! 没错,就是压抑! 一种火山口即将喷发,却又生生地被堵住了缺口的那种压抑! 让人喘不过气的那种压抑! 就连街口叫卖声中,都存留着几丝恨意。而众秦人看向燕国的马车的眼神更是带着深深的寒光。 整个咸阳城,仿佛就如同一棍浸润着桐油的干柴,只要一丝丝的火星就能点燃那冲天大火的干柴。 不由得,燕国的使臣便又让车夫加快了些速度。 好在,燕使的觐见之路还算顺利。而在咸阳宫殿之前,燕国使者也终于明白了秦人的恨意是从何而来。 一块一丈多高,一臂之厚的石头正愣愣地矗立在广场之上,正面铁画银钩地刻着的,正是殷红的“国耻”二字! 近前观瞧,那殷红之色,竟不似朱砂所制,而是血液干涸所至,虽三步开外,亦可闻其血腥之气,非是人血不可有此煞气也! 再观其背面,密密麻麻刻着的正是长平战事之始末。末位之处,更是附着秦王的“罪己诏”。刀劈斧凿之间,又是以鲜血灌涂之。 秦人之恨可见一斑。 越见此物,燕国使臣倒是越发有把握说服秦王了。 很快,燕国的使臣便被带到了秦王的面前,一番说明来意之后,秦王却没有燕使意料之中的兴奋,只是淡淡地说了声:“燕使辛苦,且先休息,容寡人与众臣好生商议一番后,再作回复。” 燕使倒也没有强留,因为他相信,秦国上下皆以“长平之战”为耻,如今雪耻之机近在眼前,秦王也好,秦臣也罢,不可能不心动。 只可惜,秦王虽有“雪耻”之心,却并没有因此而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接连两次的失利已经让秦王彻底地看清了赵国、赵括的恐怖,没有十足的把握,秦王岂会再轻易冒险? 更何况,如今的秦国,虽然还拥有着六国之中最为广袤和肥沃的土地,但因为“耕战”体系的关系,实际上秦国已经在危险的边缘,若是下一场对外战争依旧不能取得胜利,偌大的秦国就此土崩瓦解也不是不可能。 很简单,秦国这把弓,已经被秦王的一片罪己诏,一方“国耻石”给彻底地拉满了。不能一击必杀,那便是弓断国折的结果。 不到万不得已,秦国实在不想把这只箭再度射向赵国。 因为依照现在的情况,有赵括在,秦国很难取胜,甚至即便胜了,秦国也将损失惨重,而趁着秦赵火并之时,或许另一个强国就会悄然升起。如此一来,秦国得不偿失。 因此,秦国想要做的,就是在下一场的对外战争中,尽可能的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如果不行,秦国宁愿不出剑。 显然,演过的所谓邀战,不过是在一厢情愿。上至秦王,下至朝臣,没有一个看好燕国此行。无他,燕国太弱,赵国太强!即便如今的赵国的确如同燕使所说的,兵力严重不足。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国再弱,也不是你个燕国可以去捋虎须的,除非秦国再兴大兵,将赵国所有的精锐都吸引过来。 可能吗?! 第404章 助燕与否朝堂论 显然是不可能的。 秦国又不是燕国的爹,只是他的带头大哥罢了,还是要大哥时时防着小弟篡位,小弟要时时防着大哥吞并的那种。 这种明显是为燕国火中取栗的事情,秦王怎么可能去做! 能让燕国使者全须全尾地离开大殿,已经算是秦王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难得的冷静了。要换了之前的秦王,恐怕早把人给轰了出去了。 冷冷地看着燕使退出大殿,秦王甚至都懒得去看燕国的国书。 “诸卿,怎么看?”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的秦王却没有立即宣布,反而问起了诸臣的意见:“王龁,事涉军事,你先说说看。” 秦王虽未明言,但看秦王的做法便已不难猜到秦王心中所想,更何况,如今的秦国根本无力再战,更不能再死磕赵国。 王龁闻令,自然出班而答,曰:“禀我王,末将以为此时我大秦不宜出战。原因有三: 其一,从我大秦而言,长平之战方休,众将士刚刚归田完成秋收,尚未来得及修整一二,再起战事,于国不利也。况此时已近冬日,强行远征,靡费更巨,实不利我秦也。一旦战事不顺,或又成焦作之势,耽误来年春耕事小,我大秦再不堪一败也。 其二,从燕国来看,其使者大言炎炎,妄称发十六万大军而难下,且不论燕军是否又如此多之兵力,即便强行凑出,以其小国寡民,此举无疑是穷兵黩武之不智之举。而以此乌合之众,强攻赵国,即便我军倾力佐之,亦难逃败多胜少之局面也。 其三,从结果来看,此战由燕国发起,我大秦而从之,此大不妥也。若败,则我大秦连输三阵,不仅或再失河东、河西等地,更或遭山东各国必小瞧于我大秦,若是造成群狼分食之局,则我大秦危矣。即便侥幸胜矣,我大秦亦无力进军,徒为燕国取利尔。 因此,末将以为不论从何处思量,此行断不可为也。” 闻言的秦王,不经就点了点头,堂下的秦国众臣显然也是同意王龁的说法,并无一人出来反驳。很明了的事情,现在出兵不符合任何一个秦人的利益,自然也就无人反驳。当然,王龁所思量的全面也是原因之一。 显然,经过了两次大败之后,作为秦国仅存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王龁也是沉稳了不少,再不是那个闻战则喜的好战将军,相反蜕变成了一个“知进退、明得失”、考虑问题十分全面的大国统帅。 秦王对于王龁这样的蜕变当然是欣喜不已,当然,如果这个代价不是这么的巨大的话,那就更好了。 很是认可王龁话语的秦王,随即就要拍板,“王将军所言正合寡人之意”的话语就要脱口而出,却是突然瞟见了欲言又止的范睢。 当即,话已到了嘴边的秦王又生生将那话语给咽了下去。 “相国?可有何教寡人乎?”秦王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眉头微皱的范睢。 随着秦王的问话,众人的目光随即便转到了相国范睢的身上。突袭之下,范睢欲言又止的模样,自然也落到了众臣的眼中。 “怎么回事?相国欲出兵耶?” “此时再出兵,不异于将我大军送诸(之于)死地也。” “相国何意哉?欲损公而肥私乎?” “若是武将一损再损,恐怕这朝堂就......” 面对可能提出不同意见的范睢,朝堂之上的窃窃私语突然多了起来。显然,范睢的权势并没有因为军方的白起和司马错的接连殒命而上升,相反,范睢的权威在百官之中甚至还不如之前。 造成这个局面的,不用说,必然也只能是那高高在上的秦王。尽管白起已经离开,秦王却绝不会允许范睢一人独大的局面出现,或者说这个朝局从来就没有脱离过秦王的掌控。 之前与武将集团斗,如今与内部士族斗,甚至若是有可能,范睢宁愿回到白起还在的那个两足鼎立的时候。毕竟跟聪明人做对手可比跟这一群或聪明或愚蠢的人做对手,要简单得多。只可惜,白起已经不在了。 就如现在,若是白起还在,他就绝不会揣测自己对秦国的忠心,更不会质疑自己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做什么“损公肥私”的事情。自己也从来不会“损公肥私”,至多不过是在完成公事之间顺带做一做自己的私事罢了。 而之所以范睢会欲言又止,怕的也就是被这群朝臣误会。 只是,相国范睢也从来不是个怕事的人,既然王上已经问了,而众臣已经在议论纷纷,倒不如将自己所想公诸众臣,也好过被无端的猜忌。 当然了,被朝臣误会事情也不大,秦王的态度却是范睢不得不细细思量的问题。刚刚秦王的突然袭击,是看到了自己犹豫的模样想要询问一番,还是说王上是在进一步削弱自己的威信? 若是前者,倒也无碍,可若是后者...... 范睢有些明白当年白起的处境了,抬头看看还是一脸温和的秦王,两鬓业已斑白,范睢只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啊! 此时的范睢,越发地思念白起了!只可惜,范睢很清楚白起已经回不来了,而范睢可不想成为下一个白起。 想要达到这个目标,范睢知道自己一方面要试着放权,甚至培养出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如此秦王才能安心;另一方面又要尽可能地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尤其是要在事关国家利益的决策中,体现出自己的价值与忠心,如此秦王才会继续用自己。 而今日,显然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随即,稍稍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范睢终是出班答道:“禀我王,微臣以为,王将军所言有理也,此时确非我大秦出兵之机也!” 闻言的众人皆是一愣,说好的反对呢?说好的“损公肥私”呢?待会儿的参奏的词儿我都想好了,你给我说这个?! 上头安坐的秦王也是一脸懵圈,明明都看到你欲言又止了,怎么出来个这? 见众人的疑惑越深,范睢这才将自己的想法悄然说出:“只是,若是能麻烦王将军辛苦一趟,不需太多兵力,三千亲兵足以,出函谷、经河西,入河东,巡视一番,或许效果会更好一些。” “嗯?”众臣皆是疑惑。 三千亲兵,跑一趟河东倒也是没啥关系,耗费不了多少粮秣,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情,可如此行为又有何意义呢? 秦王显然也被范睢的突然建议给搞蒙了,略略思索一番,似乎有些头绪,却也抓不到其中根本,倒是王龁在一旁已经是若有所思地点起了头。 “相国,请细言之。”秦王显然也不是个讳疾忌医的王上,当即便追问了起来。 “是。”范睢抱拳,从容答道:“微臣所言,以王将军率亲兵三千往河东,有利者三也。 燕国求战赵国,若我大秦不应,则势必与燕国成隙也,来年再战赵国之时,燕国必如长平战时,再作壁上观。 反之,今我大秦出兵河东,虽只三千众,对燕却可说是大军集结中,如此来年战赵之时,燕国不来则为天下唾弃也,若其来,虽则千数之中,亦可令赵国首尾难顾也; 以三千卒换来日燕军袭扰之功,此利一也。 其二,若我断然拒绝燕国,虽无兵马钱粮之损失,却有我大秦惧赵之名声损失也,若因此而使山东(崤山以东)各国不再惧怕我大秦,则失之大矣。 以三千卒正我大秦无惧之名,令山东诸国瑟瑟然,此利二也。 其三,虽则我军只有三千之众,然以王龁将军之名声,赵国也不得不慎重对待,起码而言,上党、河内郡之赵军不得轻易回转邯郸。 如此,虽不能佐燕军之功成,却也至少令其免于全军尽没之危,并陷燕赵与死敌之境,来年再战于赵,则燕必为我所用也。 以三千卒牵制赵军主力,免燕军尽没之危,保燕国之实力,此利三也。 当然,所谓凡事有利有弊,王龁将军此去,却是要忍气吞声,最终也只能无功而返了。” 说着,范睢的眼神稍稍看向了秦王。显然这最后的半句话,并非在调侃王龁,而是在有意地提醒秦王。 提醒什么? 自然是此次行动虽然耗费不多,却也不是不可以不无功而返的。 只是,秦王尚且还未收到范睢的提醒呢,那边反对的声音便立即响起了:“然则赵军误以为我军增兵意图不轨,与我战,将如何收场焉?” “赵之愿两线作战乎?”范睢不急不忙地问道。 显然是不愿的,赵国此时,需要的也是休养生息,若是可以,燕国他们也不想碰。只要秦国不越线,赵国怎么可能主动犯边。 “若是因为我军之牵制,燕军功成,又该如何?”又一个大臣问道。 只是这个问题,范睢还来不及回答,就被一旁的王龁抢了先:“你道那赵国赵括是何人哉?” 第405章 河东毗邻有何地 那话简直太粗暴了,几乎就是怼脸在拷打了:你是不是对咱秦军有意见?咱秦军打不下的城,燕国就能打下了?武安君打不过的赵括,燕国那几块废柴还能打得过? 当然,这也怪不得王龁,秦军连连在赵括的手中吃瘪,诋毁赵括的能力,那就是在诋毁秦军上上下下的努力与付出,王龁断不能容。 好在那人显然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当即便惭愧而退。 高台之上,秦王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禀我王,相国所言更利我大秦,还请我王纳之。”刚刚怼过一人的王龁转过身便向秦王建议道。 诸臣随即纷纷复议。 如今的形式已经在明了不过了,就连一力拒绝助燕的王龁都站在了范睢的一边,朝堂上的众臣除了少数几个鸡蛋里挑骨头的,也大都赞成范睢的建议。毕竟这个建议,可以说是惠而不费,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秦国最佳的选择。 秦王自然也很清楚这点,将众臣都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这才缓缓起身,对着王龁说道:“看来诸卿皆无异议,既然如此,只能让王龁将军辛苦一趟了。” “此份内之事,岂敢言苦哉。”王龁立即起身答道。 秦王随即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手指在桌面轻轻扣动,眼神随即又深邃了起来。口中却道:“既然此事已定,诸卿且归衙吧,相国与王将军留下。” “是。”众臣闻言,显然也知道王上定然还有细节要交代二人,自然忙不迭地离开大殿而去。 被点名的范睢心里清楚,看秦王若有所思的模样,大概率是自己的暗示起到效果了,心中不由得窃喜了起来。 而同样被点名的王龁,却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以为王上还有一番临行前的交代罢了。 很快,众臣散去,偌大的朝堂之上只剩下了秦王和王龁与范睢三人。 秦王随即开口吩咐了起来:“相国,燕国使臣那边就交给你了,寡人不便出面,便由你出面告知,记住,既要让燕使认为我军即将出行,又不能给燕使留下答应出兵的话柄。” “是,微臣明白。”范睢立即答应道。 秦王点点头,随即又看向了王龁,说道:“此去河东,你有何打算?” “打算?”王龁闻言有些懵。 什么打算,不就是坐镇在那里,让河内郡和上党郡的赵军感受到压力,牵制住他们就行吗?还有什么打算?还要什么打算! 可是王上既然提问,王龁显然也不能不答,当即抱拳说道:“末将打算在河东郡闹出些动静,把赵军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还未等王龁说完,秦王便一把打断了王龁的继续阐述。 “除了吸引赵军呢?”秦王继续问道。 “除了赵军?”王龁越发地疑惑了,自己此去不就是为了吸引赵军的注意力吗?除开赵军还有什么? “三千军卒,虽然不多,却也要耗费不少粮秣,你总不能到了河东,什么事情都不做吧?总得为之后的战事也好做些什么吧?”秦王继续引导道。 “还请我王示下。”王龁也不打算再猜了,实在是没那个脑子。 闻言的秦王,说不失望那是假的,若是眼前的是武安君白起,甚至自己还没有想到的时候,他便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了,哪里需要自己一再的点拨呢! 一旁的范睢也是看在眼里急在了心里——王上都这么提醒了,还不明白吗?毗邻河东的除了赵国还有啥啊?动动脑子,用用心啊! 眼见着自己的一手“借花献佛”的绝技,却被这憨憨的王龁给破坏掉了一多半,范睢是真的既苦恼又无助啊。 秦王无奈,将王龁始终不明白自己的意图,也知道明言道:“我大秦连败两场,更损兵折将,如今我大秦虽然国力仍在,胸中却憋着一口气,上至寡人,下至庶民,都急需一场彻底的胜利,才能缓过这口气来,你明白吗?” 王龁眉头微皱,却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场绝对的、彻底的胜利。”秦王再度重复道。 见王龁还没开窍,一旁的范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赶紧接过了秦王的话头说道:“我王之意,王龁将军此去,或许不用无功而返?河东,可不止毗邻赵国啊!” “然也!”秦王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不由得给范睢点了个赞。还得是相国这样的老臣啊,虽然不明军事,但寡人的想法却是能够很快领会,不像是王龁...... 只是秦王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会想到还有其他国家的主意可打,却还是范睢的一句“无功而返”暗示所致啊! 这就是范睢的能力了!明明自己可以把一个计策做到一百分,甚至是一百二十分,偏偏他就会留出那十分二十分的附加值,让秦王去发现,去布置。 如此一来,既体现了自己的不可或缺,却又让王上感受不到威胁的存在,可谓妙也。 更妙的是,若是王龁稍稍给力些,能够接上秦王的话,或许这个朝堂就能再度回到“文武互怼,秦王居中”的良好局面了,尤其王龁此人,范睢也算是知根知底,根本无惧被他所击败。 可惜,王龁将军作战还行,这份重磅的担子却还挑不起来。 这也就意味着秦国的朝堂还将在晦暗中摸索新的平衡,这无疑对范睢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因为一旦最终被选上来打擂台的人,不再范睢的控制范围内,极有可能便会导致范睢的彻底失势。 行在路上,范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边范睢道出了秦王的意图,那边的王龁也紧急在头脑之中搜索相关的情报——毗邻河东郡? 河东横跨南北,与赵、韩、魏国皆有所接壤?除赵之外,难道是韩、魏二国? 韩之国损了上党郡,国力大减,举国之兵力不足十万,羸弱倒是真的,可问题是攻之无名啊! 魏国,刚刚也在上党之战中吃了大亏,近十万大军毁于一旦,武卒更是所剩无几,较之韩之国,国中战力也是损之七七八八,攻之倒是能取胜,而且师出有名。可赵国会干看着吗? 显然不会啊!三晋本就一体,加上魏国在上党之战中出兵助赵,赵国岂有无视之理? 更何况若是我大秦攻下韩、魏两国,不仅将在国力上大大超过赵国,更会令赵国陷入我秦国半包围的不利境地。 因此,不论是出于情谊,还是出于对自己安全的考虑,攻之韩、魏两国,赵国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换言之,攻之韩、魏,便是攻之赵国。 与赵国战?甚至是与三国战?那还不如直接进攻河内呢,韩、魏两国还未必敢对赵国施以援手。可是,与赵国战,根本不可能有“必胜”的把握。 必不可能!王上和相国不可能同时都犯这样的错误,再想想! 终于,在不断思索中,王龁终于在脑海地地图中搜索出了一块几乎已经令人淡忘掉的地方——周国,周王畿! 周王畿,洛都之所在,更为天下之中也! 虽周朝衰败,却依旧占据着天下的中心,倒不是周国(朝)还保留着什么惊世骇人的武力,只是诸国都暂时不愿做那弑君之人罢了。 可偏偏,因为天下之中的地理位置的优势,周王畿之富庶比之陶邑也丝毫不逊色,好在周遭的地方早被诸侯瓜分干净,即便周王室凭着周王畿的富庶,有不少的税赋收入,却也没法再行发展军事。 因此,周国之中,兵不满万。如此一块香饽饽,可以说每个国家都对其虎视眈眈,若非其地位的特殊性,恐怕早就被周遭的几个国家给瓜分干净了。 而如今,秦齐东西二帝都已经成了历史,七国更是各自称王,虽然名义还是奉周朝天子为主,可比之三五十年前,周朝更显得无关紧要了。 若是拿下周国,对于如今的秦国而言,确实是一块极大的补品。 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胜利能够让连输两阵的秦军缓一口气,从经济上也能彻底弥补三年丹水对峙对于秦国国力的损耗,而在政治上,更是可以再在山东六国面前秀一把肌肉,威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国家! 可谓是一举而三得也! 当然,有没有风险? 有,但很小。 一个风险是打不打得下的问题,这个问题几乎就不存在,要是秦国连个弱小的周国都拿不下来的话,也就不必再争霸了。 另一个风险则是打下之后,各国的反应,尤其是赵国,会不会因此兴兵? 应该也不会,只要秦国拿下得足够快,造成既定的事实,赵国也不敢轻易动兵,毕竟赵国经历长平之战也是精疲力竭,再加上燕国的这次袭击,恐怕赵国要比预料中还要更晚才能恢复元气。 至于其他国家,王龁表示:让他来! 因此,在赵国沉浸在长平之上、燕国之痛中,尚未恢复元气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拿下周王畿附近的土地,会是秦国最佳的选择。 不由得,王龁更加佩服自己的王上了。 第406章 秦王剑指周王畿 终于明白了秦王意图的王龁当即双手抱拳道:“我王英明。” 随即为了告诉秦王自己明白了,王龁又补充了句:“待末将至河东后,必亲率卫士替我王问候周天子。只是末将举止粗鲁,恐怕会恶了天子啊!” 闻言的秦王,哈哈大笑了起来。显然对于王龁的上道还是很满意的。当即,秦王便说道:“将军乃我大秦之将,便是周天子也该以礼相待,若是周天子有慢待之举,寡人必然要为将军讨回公道。” “如此,末将先行谢过我王!”王龁也立即接道。 “也算上微臣一个吧!至少先礼后兵才是。”范睢也接话道。 “如何能少了相国耶?明年秋分,王将军以为如何?”秦王笑着问道。 “敢不从命?!”王龁双手抱拳领命道。 咸阳王宫内大殿之中,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皆大笑起来。笑声中,连带着笼罩在咸阳城头上的阴霾也消散了不少。 三言两语之间,一个完善的攻周的计划已经出炉。 具体措施就是:趁着助燕之机,王龁前往河东,并借机在周王畿搞出事情,最好能引起周王室的怒火,甚至受点伤那是最好了,接着,范睢便会出面调和此事,但调和是假,进一步激怒是真,当然也为拖延些许时间。最后把小事化大,大军东出......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虽然做的仓促,却十分的可行。 周朝那边就不必说了,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赵国也是一样,经历燕国背刺之后,即便最终胜利,损失也是一定的了。 至于韩之国,基本已经逐出了七雄之列;魏国在今年损失了近十万大军后,短时间内也恢复不了;燕国被赵国暴揍一顿更不用说了; 齐国如今两耳不闻窗外事,长平之战这么大的事情都装聋作哑,周朝之战也大概率不会插手,即便插手,也要从韩、魏借道,你问问韩、魏敢不敢借? 最后的楚国,若是楚国因此出兵倒是好了,正愁没有下一个目标呢! 显然,这个仓促的计划却是秦国如今要恢复元气的最佳选择。而世上事往往如此,你越是想要完成之时,越是完不成,可当你沉下心,去努力去做准备之后,偶然间,机会就会突然地出现在你的眼前。 当然,这样的机会是真正的好机会,还是披着机会外衣的危急,是否会带来新的危险,却并不是如今就可知的。 其实,这个机会也同样摆在过赵括的面前。趁着拿下了河内郡,随即进兵周朝一举拿下,不仅能再度开疆扩土,甚至还能补充赵国内部因三年对峙而导致的极度亏空。 这个选项,赵括一直都知道。 可是,一方面,赵括需要的是“得国正”,若是以赵灭周,再如何以春秋笔法抹去痕迹,终究逃不过点点汗青;另一方面,如今的赵括需要的不是功劳,得之周王畿土地,虽然会暂时有利于赵国,却大大不利于他赵括,更不利于统一的大业。 最重要的是,赵括需要内圣而外王,代北的布局显然是要更重要的一环。 而既然赵括已经注意到了这块蛋糕,自然不可能全然没有准备,只不过,就连赵括也没有想到,秦人的触手会伸得这么快。 战场或许就是这样,即便你已经算到了对方的行动,但你的动作一旦落后,那便是毫无意义!就像是“迟来的正义便不再是正义”。 只是,到底是秦人的手快,还是赵括的陌刀更利,如今却是谁也不知。 ...... 不知不觉间,华夏大地已经进过中秋,最后一片黄色的叶片也已经无情地离开了树梢,光秃秃的枝丫上罕见的几只松鼠正忙前忙后地为入冬做着最后的准备,大雁南飞,蛇熊归寂,又是一派万籁俱寂的萧瑟景象。 天地仿佛在此刻停滞了脚步,万物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着寒冷的降临,等待着冰天雪地将天地冻结。 本该在今日就誓师而出的燕军,却也没能成行! 倒不是他们也在等待着冬日的来临,相反上至燕王,下至燕国的朝臣,无不期盼着这场战役快些展开。 只可惜,燕王也好、国相栗腹也罢,错误地估计了燕军动员集结的速度,没有了乐间等人的相助,光是将兵力集中道蓟城,便已经让总负责人栗腹同志焦头烂额了。 好在,乐间虽然没有相助,却也没有捣乱的意思,闭门谢客倒是令栗腹想怪罪也怪罪不上。总算是卿秦还算给点力,终于在王上限定的时间里将兵力给凑齐了。可那边的武器分配和粮秣供应又出现了问题。 边军和蓟城军的矛盾也在一次次的武器分配中愈演愈烈,武备的充足与否,显然关系着战士的性命,自然每个将领都想要更多、更好的。 战力更强的边军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优先补给,应该配置最好最强的武器,可蓟城军自认为是王上的亲卫军,哪管你战力强弱,肯定要优先自己啊。 于是,本就互相看不上的两路兵马,差点就在军需出上演了一场全武行。 国相栗腹,对于这样的情况显然并没有太多的经验与办法,只是按照自己的一厢情愿,将各自主事的校尉各打了二十军棍,至于武备等物,也是二一添作五,平分了去。 这样看似“一碗水端平”的做法,其实隐患巨大。 先不说边军和蓟城军的人数相差悬殊,平均分根本就是不平均的问题,就说这床弩,本就没有多少架,还分作两边,边军倒还好,还知道要集中使用,蓟城军可完全没有这样的觉悟,床弩一发下来,便有样学样地如同发糖果似的,分发到下属各部。 好好的战略武器,硬生生地变成了一杆杆稍强一些的弓弩。 当然,碍于国相栗腹的权威,边军的将士们明知不妥,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若说武器的分配问题,还只是稍稍影响了燕军的战力,粮秣的问题就真的是生死存亡的问题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栗腹还是清楚的。 眼见着调拨的粮草迟迟不能到位,栗腹甚至有种想要打开自家粮仓补给军粮的冲动了。 从各城县调集的粮秣,栗腹只是一纸公文下去,没有计划没有安排,导致不少城池的粮秣先要运到郡(州)治中,再统一运往蓟城,这一来二去,能不慢吗! 好在的是,燕国出使秦国的使者传来消息,秦国已经答应出兵牵制赵军,正在集结行军之中,如此一来,晚上几日出兵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毕竟也可以稍稍等等秦军的节奏。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错有错着? 不管怎样,无奈之下的栗腹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向燕王申请暂缓出兵。 好消息是,燕王显然也知道栗腹到底是个文臣,处理这些军务不能得心应手也是应有之意,倒没有为难栗腹,甚至一句重话都没有讲,就又给了栗腹五日的时间; 坏消息是,因为燕军开拔的延后,即便蓟城已经实行了相当严厉的宵禁手段,却也依旧没能阻止消息的外泄。 “燕军大肆集结,人数超十万,其意图不明。”的消息,如同雪片一般飞速地朝着各国国都所在地传递而去。 很快,在燕军尚未开拔之前,赵括和赵国的朝廷都得到了这个消息。 可令人意外的是,不仅是赵国朝廷,就连赵括也对这个消息无动于衷,仿佛燕国的一切根本无需理会一般。 赵国朝廷上下有如此想法倒也属正常,毕竟赵国才将当世最强的秦国给打败,而燕国作为秦国的小老弟,又岂敢打连他大哥都不是对手的赵国的主意? 有着这样自大的想法,无视燕军大肆集结的消息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至于赵括那边,不是不想理会,而是没有精力再去理会了。 因为燕国这边迟迟没有行动,草原上的胡人,却没有惯着赵括的意思,依旧按照他们的既定计划,开始一路集结向南,而最近的部落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逼近了桑干城一线。 简直是狂妄! 好在,这个消息,显然燕国的君臣都并不知道,否则的话,燕军恐怕还会继续推迟开拔的时间,至少让胡人和代地的赵军打起来再说,如此赵括势必分身乏术。 即便如此,赵括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燕军的消息既然能够传来,想必应该就快要开拔了,这就很难受了。赵括是打胡人呢还是直接回邯郸呢?要知道,从蓟城到邯郸城可要不了太长的时间。 打胡人,一旦燕军突然出现在邯郸城,赵括又已经带兵出征,万一邯郸真出个什么意外,就悔之莫及了; 带军回邯郸,当然是最为妥当的,可是师出无名,不是谁都能理解燕军集结必定是为了赵国而来的,而眼前的胡人入侵却是实实在在的。 不得不说,误打误撞中,燕军的开拔时间令赵括很是难受。当然了,若是此时燕军已经按照原计划开拔,或许赵括会更加的难受。 第407章 风声鹤唳草木兵 现在燕军向后推迟的五日时间,无疑是给了赵括更大的操作的空间。 当然也仅仅是稍稍的操作空间而已。 ...... “上将军,我们出击吧!”面对着已经骑脸的胡人部落,李牧向赵括建议道:“先把这个敢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部落给端掉,挫一挫胡人的锐气。” 看着一脸义愤填膺的李牧,赵括在心中不由得想到:“小伙子,到底还不是那个老辣的李牧,看来还需要继续修炼啊!” “沉住气。”赵括淡淡地说道。 赵括目光在最近才刚刚做好的沙盘上不断地逡巡着,虽然表面上赵括喊着李牧要沉住气,心底也喊着李牧要继续修炼,可不自觉的,一股子急迫感还是袭上了心头。 别人不知道燕国人的举动是为何,了解历史的赵括可太知道了!必是冲着赵国而来无疑,只是这个规模上恐怕要比历史上来的更加地猛烈。 面对这样的情况,赵括看似是进退两难,实则想要破局,只有华山一条路——先灭胡人、再援邯郸。 原因很简单,兵力不足,所以两面作战根本不可能,所以,出击胡人与回援邯郸必须有个先后。 至于这个先后顺序的问题,显然是以出击胡人为先,回援邯郸在后了。 一来,出击胡人的时间才是赵括能够随意把握的,若是先回援邯郸,倒不是赶走燕军会花费多少的时间,就怕那受到惊吓的赵王做出些什么出人意表的举动,比如扣住大军不让大军回归代地。 如此一来,被带走了大量生力军的代地势必遭受胡人的荼毒,自己再想收拾烂摊子,且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了。 二来,回援嘛,自然是要有人求援,才能回援了。若是不能让邯郸的勋贵们切身感受下死亡的临近,他们是永远都不能明白前线的将士们是如何抛头颅洒热血的。 只是,越要先解决胡人,就越是不能急!这是赵括反复告诫自己的。只有将胡人这头毕其功于一役,自己才能从容抽身回援邯郸。一旦前一件事情没有做好,那么也就势必导致后一件事情的失败。 而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就必须让胡人再更多地暴露自己,让有更多的零散的部落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从而出兵之后逐一击破。 只是,这番考量却无法与李牧明言,否则自己明知燕军来犯,却不调上党、河内郡之军队回援,定然令李牧生疑。要如何说服李牧,倒还需一番口舌。 “目前只有一个部落进入我军视野之中。”赵括一手指着沙盘上的黑色旗帜,一边缓缓说道:“此时出击,我军自然是可以旗开得胜,可那又如何呢?” “所破不过一个中型部落,马上之卒不过数千而已,即便我军全歼之,于大局又有何益?只会令胡人警觉罢了。此贪小功而忘大局之举,切不可为也。”收回了手,赵括认真地看向李牧说道。 不待李牧有所反应,赵括便继续补充道:“吾等之出击,必以削弱胡人战力为目的,最好能连破数寨,以彻底减轻正面防御之压力。若是不能达此目的,此战吾等宁愿不出,等候时机为要也。” 闻言的李牧随即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道:“末将知错,急功近利之心太甚,险些误了大军行止,请上将军恕罪。” 显然,对于赵括的这番解释,李牧很是认可。当然,赵括的说法本也就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是将后半部分给截断了罢了。 “罪就不必恕了。”赵括扶起了李牧,说道:“此战本将还在身边,倒还能查缺补漏,日后将军独当一面之时,切记,考虑问题一定要全面。所谓战机,应失勿莽也。” “末将受教。”李牧当即又拜道。 虽然受了赵括的一顿批评,李牧的心却是暖暖的。 李牧很清楚,上将军是真心将自己当成了自己人,才会如此不遗余力地指出自己的问题,还不厌其烦地给自己解惑。 而上将军的让自己独当一面的话语,更是赤裸裸地说明了这点。这叫李牧如何不激动万分!想象一下,科学院的院士亲自给你批改实验作业,还拍着你的肩膀说以后做实验要更小心一点,未来都靠你了,你该是有多么的激动! 李牧这边正激动莫名呢,他的对手们却也没有闲着。 哒哒的马蹄已经踏破草原的宁静,一只只雄鹰时而盘旋在一碧如洗的天空、时而振翅俯冲向苍茫的大地。 枯黄的草原大地上,迎来了迁徙的草原部落,只是,跟随着部落的,不仅仅是成群的牛羊,还有高昂的骏马以及那锋锐的弯刀。 弯刀所指,正是那赵国的锁钥——代郡。 “报!齐齐哈木尔等三个部落已经前出草原,进逼代郡,等候单于的到来。”一个披着羊皮的武士右手抱拳放到心口,单膝下跪向骑在搞头大马上的单于汇报着。 “纳木部落呢?”高头大马上,一个头戴着狼头骨的壮汉,淡淡地问道。 “回伟大的单于:纳木、惹固等几个部落也已经出发,稍稍落后在齐齐哈木尔后头。”下头的武士随即回答道。 “嗯!”单于对于武士的回答显然还是比较满意的,随即看了看一碧如洗的蓝天,又继续问道:“赵国人呢?现在在做什么?” “回禀伟大的单于:赵人好像派了一个不足三十岁的将军带着一万不到的援军来守护他们的代郡。”武士继续回答道。 “哈哈!赵国无人矣!”单于不屑一顾地说道:“连娃娃将军也派上来送死了。” “是的,我伟大的单于。据说赵国人正与他们另一个强大的国家在战斗着,因此恐怕暂时顾及不到我们。”武士回禀道。 显然,草原人对于中原消息有着极其严重的滞后性,也就导致了草原人对赵国的局势产生了极大的误判。 不仅不知道秦赵大战已经结束,更不知道赵括乃是打赢了这场战争的已经一战封神的将领。 这倒也怪不得他们,实在是信息的获得太过难了,能打听到秦赵大战,已经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了。毕竟中原再怎么打生打死,在面对胡人时候,那是相当的团结一致、一致对外的。 怎么说呢? 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至于那一万多的援军,单于就更没有放在心上了,毕竟他如今手里的大军可是足足有一十八万之多啊! 听着武士的回答,单于显然也是很满意。当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在,大笑完后,单于还有这一丝丝的理智,道:“赵,强国也。吾等此战,需趁其兵马不足,夺之代郡之财富、物资,尤其铁器之物,以壮我军。如此,则可望之来年之战也。故,此战,我军必胜也!” “是!我军必胜”武士立即答应道。 显然,单于也不是一般人就能坐上的。至少他很清楚自己与赵国之间的差距,也知道只能趁着赵国深陷泥潭时候来欺负欺负赵国。 可惜,单于到底不是成吉思汗那般的人物,更不明白“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道理,眼睛就盯着那点子钱粮,殊不知那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才是最大的财富。尤其是其中的铁匠们。那才是解决胡人与中原之间差距的关键所在。 当然,即便单于有这样的高瞻远瞩,赵括和李牧也必不会给他实现的机会。 日子就在三方的厉兵秣马中悄悄地过去,哦,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四方,在燕国使臣的不断催促之下,秦国的第一批兵力约三千人马,也终于在王龁的带领下缓缓开出了咸阳,直往函谷而去。 只是燕国使者不知道的是,这三千人马已经是秦国所要出动的全部兵力,而不是所谓地第一批兵马。 尽管如此,对于燕国而言,或许已经足够了!毕竟秦国大将出巡函谷的消息,几乎立刻就占据了各国王上的案头。 秦国想要做什么? 这是每个国家的王上都在揣测的问题,即便与函谷关南辕北辙的楚国,也不由得在得到消息后加强了边防力量,更别说韩、魏、赵等邻近的国家了。一个个纷纷一边加强着边防,一边向秦国发函询问情况。 秦国,也自然不会跟那些蝼蚁们说明此行的目的,让所有的国家时时处于秦国的强力的压迫之中,正是秦国所希望的。 一时间,与秦接壤的国家皆是风声鹤唳,虽还未到草木皆兵的地步,却也差不多了。即便是田单和廉颇亲自坐镇的两个郡,也频频开始了兵力的调动。 没办法,对手是秦国啊!即便是刚刚胜过一场的赵国,也没有绝对的信心能够再胜一场。 可以说,秦国仅仅有王龁的一个名字外加三千亲卫就撬动了包括赵国在内的数个国家,多大十数万大军的调动。 秦国,六国之首的威势尽显! 而仅仅是如此,对于如今信心爆棚的燕国而言,不仅是足够,甚至是求之不得了! 没错,燕国如今甚至已经膨胀到认为自己可以独自对付赵国,秦国不来分一杯羹才正中其怀。 第408章 蓟城城南誓师中 咚...... 咚咚...... 咚咚咚...... 浩荡的擂鼓声突兀地响彻在蓟城的上空。那是燕国数年都未曾有过的响动,那是号令大军集结的鸣唱!那是死神舞动镰刀的呼啸! 按理说十几日的调兵遣将,蓟城众人对于此时的集结很应该见怪不怪。可问题是,这雷鸣般的擂鼓声,并不在众人所以为的城北,而在南辕北辙的城南! 伐东胡,城北乃是并经之路,誓师集结,不可能绕行远路在城南举行。 要知道,虽然蓟城比之咸阳算不上大,到底也是一座都城,十数万大军从城南到城北,穿城而过那是不太可能的,中央王城的安全还要不要了;绕城而走,没有个大半天肯定过不去。如此费时费力的事情,便是再没有军事常识的人也做不出来。 可偏偏,那阵阵的擂鼓和呜咽的号角就是在城南响彻。 只有一个解释——大军所指是南而非北! 南!那意图就很明显了。 燕国的南面,除了已经成了乖宝宝的齐国,便只有赵国接壤了! 如今的齐国,那是谁都不得罪,一心去海上钓鱼,根本没有理由攻伐啊!更何况燕国自从上次被田单反推之后,显然对于齐国存在着芥蒂与一丝丝的畏惧。 倒是赵国!刚刚跟燕国的老大哥掰了掰手腕,虽说取得了长平之战最终的胜利,但三年的对峙已经耗尽了赵国的国力,而长平一战也令赵国的军力大受损失。若是此时对赵国突然用兵,可能还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而作为秦国的小老弟,燕国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对赵国进行攻伐! 有其利,更有其名,于是,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可是,这样的判断可是急惨了各国的密探们! 麻蛋的,燕国也太不是人了!你要打赵国好歹跟咱稍稍透透气啊,咱难道还能阻止你不成,对付赵国,咱王上不说帮帮场子,也至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啊。 你倒好,一直跟咱说是要打东胡,老子的情报这才刚刚送走,怕是就要呈递到王上的手中,你这会儿转过头说是要打赵国,你让我王上看到我?这情报做的,丢官罢爵都是小事! 尽管心中有万分的委屈与愤怒,该办的事情却还是得办。没法子,赶紧重新写份情报往外送吧!不管怎样,自己丢官罢爵事小,影响到了国中大政方针事情可就大了。 什么?你还搞什么全城戒严?! 这不是要了老命了吗! 不行,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为了国家的利益,燕国举兵伐赵的情报,都必须尽快地送出去! 相较于其他国家的密探,最着急的莫过于赵国的密探首领了!别的国家晚上一两天吧情报传回去也就是晚了一会儿罢了,可赵国不一样。 晚一天,那就多一分的危险,更不知多少赵家男儿要为晚的这一天付出生命的代价。更要命的是,要是不能及时传回讯息,一旦燕军直取邯郸...... 蓟城中的赵国密探首领几乎要被燕国人给整疯了! 伐赵!你跟我说你要伐赵!麻蛋,我大赵好像真的没什么兵在邯郸了啊!那个谁!快,想办法!今天之内无论如何要把情报送出去!不惜一切代价! 于是,这天,蓟城内死人出丧特别多!结婚迎亲也特别多! 哦,还有各种鸽子满天飞! 可惜鸽子多,燕军的弓箭手也不少!但凡在城内起飞的鸽子,不管是信鸽还是肉鸽,不多时就在飞跃城墙之时,被蹲守在那的燕国弓箭手给射了下来,成了盘中之肉。 空中的路几乎被断绝,而地上的路也更不好走了。南门自不必说了,早已戒严只供观礼的大臣们进出,而其他三个城门,也已经得到了国相栗腹的强令——全城戒严:甭管你是哪家的亲戚,出丧也好、迎亲也罢,今天都一律不准!明儿再说! 国相栗腹如今正是权势滔天之时,他所亲自颁布的命令,城门守卫自然不敢疏忽,甭管是什么关系,通通硬着头皮给拦了下来,就算是王亲国戚也是一样。 当然,城门口的守卫自然也知道急着今天出去的大多都是来自各国的密探,但却也没有想着要把这六国的密探给一锅端了。 一来,万一其中有一家真是有急事而出,自己这点子体格可担不下这罪责;二来,即便所抓之人都是密探,这样这样大的功勋,足够将他送上断头台。 城门官虽小,却也自有他的生存之道。于是,城门官一改以往嚣张的脸色,对着所有想要出城的人,不论是平头百姓还是达官贵人,一律好声好气地恭送。 一般人见状,也就识趣地离开了,若是碰上了死缠烂打的,城门官当即送上暗示道:“今日大军开拔,明日便可开城,诸君又不是赵国人,晚不到一天而已,无碍的!” 其他国家的密探也觉得有点儿道理,差个天把似乎也关系不大,反正送过去也要好几天的时间,大不了路上再赶一点呗,想必自家的大王也不会介意这一日的时间!毕竟又不是要打自己。 就是苦了赵国的一干密探!你们能等,我赵国可不能等啊。这早一天知晓,咱大赵就多一天准备的时间,邯郸城就能调集更多的兵力,至少把远在代地的上将军调回来啊!只要上将军回来,咱还怕你燕国? 赵国密探首领听到各路的回报后,头都晕了!心里默默地盘算着:杀出一条血路?别傻了,就密探这几十口子人,估计还没到摸到城门呢,就都被砍杀了。自己这群人刺探、逃跑那是高手,正面作战不是强项啊! 可,若是再没有旁的办法,只能亲自带着手下们强行闯关了。也算了为国尽忠了!哦,那不叫闯关,那叫送死...... 好在,就在首领下定决心,要用蓟城所有密探的性命换赵国一日的准备时间的时候,好消息传来——卧底在国相栗腹府邸的密探,跟随着栗腹出城誓师,已经悄悄把密信送出。 赵国密探首领这才如释重负。 千防万防,栗腹万万没有想到,消息会从自己的身边悄悄溜走。 而此时的栗腹,正站在高台之上、燕王之侧、万军之央,感受着那万丈荣光。丝毫不知,他伐赵的美梦已经随着消息的传递,渐渐向着深渊滑落。 日已近午,蓟城城南,偌大的演武场上,燕王正在做着最后的动员。 点将台上,燕王身着戎装,腰佩利剑,头戴玄盔,远远看去,端是意气风发而威武雄壮!迎着呼啸的风声,燕王似乎在台上高声地宣布着什么,可惜为秋风所阻,只能看见那红色的披风随着阵阵秋风,如火焰般飞舞着、跳跃着...... 国相栗腹与将军卿秦如同左右护法一般,分列在了燕王的两侧,不仅将军卿秦,就连国相栗腹也是一身的戎装,只可惜,略显臃肿的身体,撑得铠甲有些膨胀。 往日在那宽大的袍服之中尚且看不出来,如今在紧身的铠甲之中,简直胖若圆球,说不出的怪异与可笑。只是,站在王的身边,即便真的是只戴冠的沐猴,也无人敢轻置一词。 所畏者,非人也,乃权也! 只是有如此之人统军,其军之果,或已可见矣! 国相栗腹与将军卿秦之后,便是两员威武的将士并肩而立,护着硕大的军中大纛。鲜红的大纛之上,龙飞凤舞般地写着一个“燕”字,在风的鼓舞下,似要脱离这旗帜的束缚飞离出去。 再往后则是一众燕国的臣子们,或衣戎装,或衣朝服,安安静静地站在高台之末,却又心潮澎湃地看着台下无边无际的燕军军阵! 我燕军如此精锐,何惧赵国焉!——大多数人心中皆是如是想道。 只有昌平君乐间,看着台下精甲亮铠、各个人高马大的燕军,眉头却是微微皱起。 他印象中的燕军不是这样的,虽然甲胄不是那么精巧,人也并不算高大,可常年在北地,身上自带的便是凌冽的杀伐之气。也正是这股子杀伐之气,才让燕国在这纷乱的战国中立住了脚跟。 燕军若真皆是如此雄壮之军,还如何会龟缩一角,恐怕早已制霸中原矣。恐怕目之所及的皆是从各个营里挑选出来的尖子,而在目不可及之处,在那真正的军营之内…… 燕军中何时也有了此浮夸之风也? 不怪乐间如此皱眉,实在是如此挑选精锐以充门面的做法太过浮夸而无意义。今日誓师之人,皆是燕国王臣,这样的充门面又是做给谁看?除了令王上产生对燕军实力的误判外,根本毫无意义。 更麻烦的是,待会誓师之后,所有的精锐都要各归各营,这又是一阵的忙乱! 说好的兵贵神速呢!按照这个情况,今天能全员开拔就不错了!就为了撑面子,却耽误了最宝贵的时间。城内把控得再严,好容易争取出来的时间全浪费在这上面了! 乐间在心中尽是无奈,却始终一言未发。 第409章 燕军开拔消息传 想说的能说的,乐间早已在朝堂上说完说尽了。再说便是不知好歹扰乱战事了,更何况,即便现在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于事又有何补?难道还能让已经列阵的队伍又变回去不成,恐怕那样耽误的时间更长。 只是,出师的第一程便已是如此枉顾军事,其中之战,实堪忧虑。 略略调整好心绪,乐间随即看向台下的众将士们——那是多好的兵啊! 点将台下,最前面一排的便是各军的裨将、都尉们,往后则如乐间猜测的那般,都是各军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将士——百将、屯长等军中中坚力量更是不一而足。 显然为了壮此声势,国相栗腹比乐间想象中更下得去手,什么主官不主官的,先调集来再说。至于之后的兵马收拢,因为主官的缺失可能造成的混乱,栗腹显然并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于是,在燕王和众燕臣目之所及的几排里,几乎各个都是强壮健硕、龙精虎猛的大汉,再配上栗腹命人特意挑选的明铠亮甲和锋锐刀剑,一双双深邃的目光中都反射着刀剑铠甲的寒光,一呼一吸之间,竟似有搏虎之势。 便是赵括在此,也要称呼上一声:端的是一只威武之师。 更何况是并没有多少战场见识的燕国王臣们了。如此一只雄壮之军在他们面前,心中气概不由被一激而出:有此雄军,何处不可平之?!况以赵国之师老兵疲,何拒我堂堂之师哉?一句话:伐赵不在话下矣! 带着这样的自信,众臣一边听着燕王慷慨激昂的讲话,一边憧憬着伐赵之后的美景。 少倾,燕王终于完成了那略显冗长的动员讲话,而众臣也从美丽的憧憬中稍稍回过了神。 只见燕王拔出腰间的利剑,直指苍穹! 身后擎着大纛的将士,伴着燕王利剑的出鞘,立即将那大纛高高擎起,移步到点将台前,大力地挥舞起来,伴着呼呼的风声,鲜红的大纛在高台舞成了一条红龙。 闻令而动,点将台下的燕军将士也很快跟随着大纛动作了起来! “噌、噌、噌......”这是无数刀剑出鞘的声音! “伐赵!”刀剑高举朝天,最前排的裨将和曲长们按照剧本要求高声喊道! “伐赵!伐赵!伐赵!”这是燕军士卒发出的怒吼声!怒吼声响彻云霄,飘飘荡荡传入蓟城,传到蓟城的每个角落里。 “砰!”三声过后,燕军长矛兵将长矛狠狠地杵在地面,溅起一片尘土。 伴着飞扬的尘土,高台上的大纛也停止了舞动,高高举起,又狠狠落下。这是大纛再次的传令——大军开拔! 台下的精锐燕军纷纷站定保持静默,从左至右,在校尉的带领下,收剑(刀)、转身、离场、开拔! “何其英武也!”燕王在高台之上,看着几乎无边无际的人潮,井然有序地退场开拔,忍不住地夸赞道。 “有此精锐大军,我王定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也!”国相栗腹在燕王身后拍着马屁说道。 没错,之所以做过这么一场,不是为了让将士们怀揣必胜之心,而是让燕王看得满意!也因为这样的考量,燕王颇为慷慨激昂的讲话甚至只有前面几排的将士们能听清,栗腹甚至没有做任何的扩音或是传达的准备与要求。 毕竟,领导讲得爽就行了!至于底下听不听得到,听不听得懂,那根本不重要,最好就是听不到、听不懂,这样才能更听自己的话! 从这一点而言,燕王能够说出这句“英武”之语,栗腹的所作所为无疑是成功的。可为了这句简单的夸赞,大军却又需要在蓟城附近耽搁一日之久。而誓师而出,激励军心的作用是一点都没有起到。 得失之间,已经不言而喻。 更麻烦的是,栗腹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将燕军的战力极大地夸大了,若是有他国在场,或许还能起到一些震慑的作用,如今只有自己人在场中,除了令燕王和一众的燕臣对燕军有不切实际的战力预估外根本毫无意义。 但显然,燕王满意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只可惜的是,不是所有人都是瞎子,更不是所有人都会被眼前的场景所迷惑。不仅乐间,就连与国相栗腹同一阵营的卿秦将军也是一样。 闻听国相“战无不胜”之语的将军卿秦,不由得嘴角便狠狠地抽动了下。 作为誓师总指挥的他显然知道内情:“哪有多精锐,整个燕军找下来也就眼前的几千人,甚至都站不满所需的万人之阵,无奈稍远一点的只能找些还可以的士卒填满。” 所谓“战无不胜”的军队,真正的战力怕是连秦军的皮毛都算不上。 望着大军远去的井然有序,他已经能想象在大营中归建时的混乱! 一是不少营队的主官也被拉来凑数,混乱便已经是必然的了; 二来为了行动的一致性,参加誓师的部队都是统一配发的武器铠甲,本是弓箭兵却被拉来当了长矛兵,本是骑军却被拉来当了步卒。如此一来,交割旧的武器,又要领回自身的武器,再重新回到自己的部队…… 一番繁复还可能没有主持者的操作,大军不乱才怪! 卿秦也有些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若是军演,要是给其他国家炫耀下武力,那他尚且能理解。但如今是誓师出征,来看的都是燕国自己人,演给谁看?骗自己?还是…… 再想下去,那就是站位的问题了!或许,站在国相的角度,因为兵力粮草的问题,推迟了进攻的时间,而这次的誓师,显然是扳回王上印象分的最佳时候。 只可惜,代价或许有些大了。 但不论如何,这不是他一个偏师主将该说的,能说的。毕竟自己这个偏师主将还是国相栗腹给分的。既然能分给自己,自然也能拿回去。 想到此处,卿秦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这些想法统统赶出去,随即向燕王告罪道:“我王,如今大军开拔,我应回营指挥,特向我王告退!” “去吧!”燕王高兴地说道,显然他对这次的誓师很满意! 在燕王满意之际,在燕王看不到的大营之中,燕军却已经是忙乱开了。 而在燕军忙乱之时,从蓟城通往邯郸的一条小道上,一匹战马正朝着南方狂奔着,马上之人,不是他人,正是已经收到了“燕国伐赵”消息的赵国密探。 只见他躬着身子,近乎伏在了马背之上,尽可能地降低风阻,双脚紧紧地箍着马腹,尽可能将自己与战马融为一体。一双大手,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不住地抽打在马屁之上,催促着战马快些前进。 这一奔就是数个时辰! 密探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将情报快快传递回赵国邯郸。他知道,早一刻将情报传回了邯郸,王上就能早一刻召回上将军,只有上将军能及时归来,赵国还不会有危险。 这就是一个来自常年旅居蓟城的密探,对赵括简单而纯粹的崇拜! “快点,再快点,给上将军及时归来的时间;快些,更快些,给上将军争取排兵布阵的时间。”密探一边在心中默念着,一边毫不留情地挥舞着手中的长鞭。 “啪啪啪......”一声声的鞭子无情地抽打在自己伙伴的身上,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战马,那是一个骑兵最重要的伙伴,吃住同行那是最基本的,甚至平时自己不吃,也要腾出钱来给战马喂上好的草料,为的就是在关键的时候能够起到作用。 而此时,便是那关键的时候。 尽管心疼,但“啪啪”的鞭响之声依旧不绝于耳! 终于,胯下的马儿也已经开始喘起了粗气,为了减轻马的负担,除了随身的武器和干粮,其余甲胄和物资都已经被密探给丢弃。 饶是如此,经过数个时辰的奋力奔跑,即便是极富耐力的北地马也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虽然心中万分焦急,但密探的心中很清楚,一旦马匹给累趴下,再要站起来恐怕就真的难了,而仅凭自己的两条腿,再快如何能跑过快马?此便是军中老兵们所教过的:欲速则不达吧。 此时的密探已经有些后悔将那战马摧动太急了。若是徐徐前进,或许,战马还能再坚持几个时辰。 不过,天色已暗,为了防止战马直接倒地,密探只能缓缓降下马速,寻得一处水源,密探随即停驻了下来。 掏出怀中青豆与干粮,密探便与马儿一同进食、休息起来。一把黍米干粮,一口清冽的湖水,再没有比这更美味的了…… 一旁的马儿似乎也同意主人的想法,探头吃一口主人手中的青豆,又嚼一把野草,再贪婪地饮起湖水,循环往复。一餐饱饭后,干脆四肢弯曲、跪坐在地,唏律律地打着响鼻,仿佛再说:爽! 密探一边喂着青豆,一边抚摸着爱马,口中喃喃自语道:“抽疼了吧,再坚持坚持就好了!咱得快些把消息带回去,只要上将军能回来,一切就都好了。” 第410章 燕国消息至邯郸 密探心疼地继续抚摸着爱马,试图减轻些它的痛苦,马儿通灵,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疼,转过头舔舐、着主人粗糙的手掌,似乎在说:我不疼呢! 就这样一人一马相互依偎着、倚靠着、半寐着,在秋日的湖边,无边的月色下,静静等候体力的恢复。 秋日树林里的蝉鸣已经稀少,只剩蛙声在草丛里响成了一片。明亮的月光照在如镜般平静的水面,倒影中又是一轮明月。几条贪玩至晚未归的鱼儿缓缓游过,平静的水面随之泛起圈圈的涟漪,又把水中月儿给打破。 若是在现代,此处当是情侣谈论诗情画意的绝佳之地。 但如今,热闹全是它们的,而密探和他的马儿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满身的创伤与疲惫,以及回转邯郸报信的执念! 小半个时辰后,咽下的干粮已经被消化,疲惫的身体也得到了一定的休息,虽然不够充分,却已经能够勉力维持。 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似在告别这如画的美景。起身,拍了拍自己的爱马,马儿会意,唏律律地打了个响鼻,随即也站了起来,翻身上马,哒哒的马蹄声中,一人一马再次踏上归途。 身后的美景已经沉入画中,好在那如水的月光依旧像千百年后一般,静静地照耀着每个游子归家的路途。 四蹄奋,怨山关路远,恨身无双翼,越重山、过江河。 这边赵国的密探拼命地往邯郸奔跑着,那边的燕军却显得有些“悠然”了。 一日的时间,主力大军竟然还没有全然出发完毕,当然这些小事,身在中军内的燕王自然是不知道的,无他,陪伴在燕王身边的只有国相栗腹和他一系的朝臣。 至于昌国君乐间和大臣将渠只能在蓟城之中,望兵营而兴叹。没错,誓师之后,乐间一群人便被集体移送回了蓟城之中,栗腹美其名曰:为了避免消息的走漏。 面对正受宠幸却又明显刚愎自用的国相栗腹,乐间等人虽有千言万语,却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也因为如此严密的防控措施,栗腹自认为已经天衣无缝,赵国的密探不可能在明日之前将消息传递出去,因此,这边兵营的进展虽然是慢了些,但栗腹倒也并不担心。 只是,他哪里知道,消息早在他还在誓师之时便已经悄悄传出了如铁桶一般的蓟城,而传递的途径正是他的大队仆从。 于是,在燕军的不慌不忙间,又给了赵国一日的时间。 这一日时间显然比推迟的五日来得更加的致命,可以说如今的赵、燕两国拼的就是时间!多一日的时间,赵国便能从容调度兵力,即便各个方向的兵力无力调配,临时征兵,一日的时间也足以让邯郸的兵卒多上上万人。 兵贵神速,这个速度是相对于敌人的速度。 可惜,栗腹也好、燕王也罢,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在这场关系到两国命运的赛跑中,悄悄地落后了。 好在的是,如今的主动权依旧掌握在燕国的手中,而赵括,依旧如同在走钢丝一般,半点不能出错。 终于,经过三日三夜几乎不眠不休的赶路,蓟城的密探终于将“燕军十余万大军即时南下攻赵”的消息送到了邯郸城赵王的手中。 赵王拿到这个信息,先是一愣,毕竟秦军来攻说的过去,可燕国算是哪根葱,也敢来捋我赵国的虎须,这是找死不成?! 当即就安排平原君、平阳君和楼昌等人入宫商议,势要给燕国一个狠狠的教训。 ...... “禀我王:燕人狼子野心,定要与之狠狠一击,令其不敢南顾。臣请调回廉颇将军并上党郡之兵马,会同我邯郸将士,北上痛击燕军。”楼昌当即便顺着赵王的想法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此言甚好!”赵王也即时给予反馈道,楼昌不愧是自己的心腹,立时就猜到了自己心中的打算。 一旁的平阳君间又被楼昌抢了先,当即补充道:“末将愿为大军副将,先行整合邯郸诸军,以待廉颇将军北上。” 显然平阳君也是同意赵王与楼昌的看法——认为燕军不值一提,当然了,这个想法主要还是建立在廉颇能够迅速地率军北上的基础上。 与这三人的乐观想比,一旁的平原君的表现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只见平原君赵胜默默皱着眉头,看着兴奋的三人,是欲言又止。 赵王自然也是发现了平原君的异常,当即笑着问道:“平原君尚有顾虑焉?” 平原君闻言,咬咬牙,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终是出班答道:“回禀我王,微臣确有所顾忌也。” “哦?且试言之。”心情不错的赵王随即大手一挥道。 “微臣以为,面对来势汹汹之燕军,其上策者,应以固守邯郸,待上将军解决代地胡人危机后,率代地军回援夹击燕军;其中策者,可调河内驻军并田单将军归于邯郸;其下策者,方为调廉颇将军并上党军回援。”平原君一气儿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道。 闻言的赵王甚至都没有听完平原君的话语,脑海中只剩“上将军”三个字,又是“上将军”,寡人的赵国难道少了“上将军”就不成了吗?这赵国到底是他赵括的赵国,还是寡人的赵国? 见赵王隐隐有了怒容,平原君当即心底也是一叹,果然,自己的提议又触到了赵王的逆鳞了。当下平原君就要退回班内,当作自己啥都没说。 倒不是平原君不爱国,只是平原君已经尝试了,看赵王的意思就是不准的样子,与其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得罪了赵王,不如退而求其次,把重心放在防御邯郸身上。 毕竟殊途同归,只要守住了邯郸,一切或许就不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只可惜,平原君还是小瞧了楼昌这位赵王心腹的攻击力! 赵王脸色的变化自然也落在了楼昌的眼中,而这脸色的变化就是楼昌大夫进攻的号角!甚至无需赵王一个眼神示意,楼昌便已经化身斗狗向着平原君狺狺狂吠了起来。 “平原君何意?莫非这赵国缺了上将军就要亡了耶?我堂堂大赵岂只有上将军一人可为将耶?”楼昌当即便抓着平原君的话头追问道。 还好,对于赵括的称呼,楼昌倒也不敢直呼其名,想来是上党的一通军棍令其印象深刻了些。 原本已经打算息事宁人的平原君闻言,当然不得不再度辩驳一番,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远在代郡的赵括。 “禀我王:微臣所言,皆基于一个判断。”平原君缓缓出班,平静地看着众人道:“燕国者,秦国之附庸也。燕军既已倾巢而出,岂会不知会秦国,而秦国既知,又岂会袖手旁观?即便不发大兵,也势必在河东地作东出状也。” “这?”赵王闻言微微一愣。 平原君既然已经开口,便索性说完:“若是河东、上党之军大举回转邯郸,秦军岂会坐视?即便一开始只是打算观望,恐怕也立即便会变成进军。故此,上党、河东之卒,不可轻动也!” “而上将军目前正与胡人交战,观之时日,恐怕已经快要交战,势必无力即是回转。故言,一动不如一静,秋粮已经收归,邯郸郡内其余地方皆无甚重要,只要守住邯郸城,待上将军抗胡归来,燕军必退也。如此,方为上策也。”平原君继续侃侃而谈道。 “若是一定非救不可。”平原君轻轻一顿,看了看已经有些迟疑的赵王,继续说道:“则只可以河内郡中战兵回援,切不可以上党郡之兵卒回援。 无他,上党地势之要也。一旦秦军东进,丢之河内无伤大雅,可上党若失,则三年苦工全然白费,且河内之卒也将与邯郸断绝联系成孤悬之军也。 当然,若是田单将军率军回援,其在燕军之中或许威严更甚廉颇将军也。” 一番话,平原君显然已经算是掰开了揉碎了给赵王分析透彻了。 简单来说,就是现在赵国的四块地盘,最不重要的就是不算邯郸城的邯郸郡,只要邯郸城能够顶住压力,燕军就一定是无功而返。 如果一定要救,那就两害取其轻,从河内调兵就是损失最小的做法,但是同时也要做好丢掉河内郡的准备。 言罢,平原君随即退回,静候赵王之取舍。 能说的不能说的,他都已经说完了,至于赵王最后的决定,他是真的无力再多干涉了,毕竟楼昌在左,平阳君在右,两大护法在侧,他一人实在独木难支。 好在,平原君的一番话语,还算是点醒了赵王。至少对于秦国,赵王还是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的。 说到秦国可能介入战事,即便再不舒服,赵王还是不由得深深思量起这样的可能性。毕竟以秦国的尿性,跨越数国伐齐都少不了它,更何况与其有着切身利益纠葛的燕赵大战了。 只是,秦军刚刚在上党遭到重创...... 第411章 秦将王龁至河东 赵王在心中默默衡量着:遭逢上党打败的秦国,究竟还有没有能力组织大军东进,或者说短时间内,秦军还敢不敢继续与赵国为敌? 毕竟,截至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有关于秦军想要东出的消息。 会不会是平原君和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了? 若是秦军无力东进,那自己就可以从两郡之地从容调兵,不说将燕军挡在国门之外,至少能够确保邯郸城的安全。甚至还可以反攻燕国,割他几座城池! 可若是秦军真的东进,丢了上党和河内,哪个郡都足以令人懊恼不已的。这两个郡可不是燕国的几个城池能够弥补的。 可是,若是不回援,等赵括回援,邯郸城中的兵力顶得住燕军十数万大军的进攻吗? 赵王显然有些拿不准主意,而这份犹豫显然很明显的表现在了赵王阴晴不定的脸色上。 所谓主有忧,臣必分之。见赵王拿不准主意,一旁的大夫楼昌当即进言道:“启禀我王:平原君所言过矣,秦军刚逢上党之败,又在阏与城外损兵折将,不说其他,如今秦国国内大将只剩下了王龁一人,哪里还敢轻易出击焉?!” “依微臣所见,秦国必敢再出兵捋我大赵之虎须也。而燕军来势汹汹,其数量更在十万之上,若是邯郸城防备不利,则社稷堪忧,而赵国宗庙更有不虞之危也,请我王三思。”说着楼昌对着赵王便是一揖到底。 若是不知深情者,恐怕要以为这楼昌才是那苦谏君王的忠臣了,可细细观之,不难发现,楼昌即便是忠臣,恐怕忠心的也不是赵国。 一番避重就轻的话语,虽言之凿凿是为了邯郸城为了赵国社稷,却是将秦国若是来犯的危险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更重要的是在廉颇与田单之选,都不愿明示,显然还是抱着万一的心态,想要调廉颇归来。只要赵王认可他的这番言论,下一步,楼昌便会说服赵王调廉颇回援,而非田单了。 眼见着楼昌挖下好大一个坑,平原君不得不再度出班回应,却被一旁的平阳君抢了先。 “禀我王:楼昌大夫所言有理也,秦国连损白起、司马错两员大将,并数十万大军陨落殆尽,短时间内秦国根本无力东进,目前未曾收到秦军可能东进的消息便是明证。如今燕军已经启程,如是秦军要来犯,不可能到现在还毫无动静才是。”平阳君显然也是顺着楼昌的话语继续的。 只是就在楼昌以为要大功告成之时,平阳君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平原君之顾虑亦有道理,若是二将择一,微臣以为还是河内郡之田单将军为上,不仅是上党郡关系我本土安全,还有一层,田单将军或许较廉颇将军更为熟悉燕军也。” 话音毕,在场三人再度沉默。 坏消息是,平阳君和楼昌依旧站在了一起,认为秦军不太可能出兵,更是列举出了秦国方向毫无大军开拔消息以作旁证。 好消息是,平阳君终究还是赵国的宗室,所思所想虽然有些短促与局限,但到底还是为了赵国着想,因此在援军的选择上毫不犹豫地倒向了平原君一方,即以稳妥为上,调河内郡田单回援。 至于固守待援,显然楼昌和平阳君都很清楚,赵王不可能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至于所谓的最佳选择——赵括,更是根本不在三人的考虑范围之内——好容易将赵括打发到了代郡,岂能让他轻易归来?还让他再立功勋?! 听得平阳君的话语,平原君也是轻轻叹息,明明只要守住就能避免一郡之失,可偏偏这些人就要去赌那几乎不可能的可能。到底是思之为公还是私心作祟,已经无需多言了。 只是对不起那些浴血在上党的赵军将士们,还有远在代郡抗胡的上将军赵括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上党这块要地还没有让出,只要上将军能够尽快解决掉胡人,或许还能从燕国哪里找补回一些。 眼见着事情几乎就成了定局,平原君只感觉深深的疲惫与无奈。 上首坐着的赵王也渐渐理清了头绪,而就在赵王即将宣布他最后的决定之时,一封紧急军报适时地传入了龙台宫中。 军报来自上党廉颇之手,内容也很简单:秦国大将王龁已至河东前线,意图不明。 一时间,殿宇之中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简简单单的一封军报,却是令刚刚平阳君和楼昌的分析统统成了废话。 赵王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帛书,脸色很是不好看。显然,秦国大将王龁的到来,几乎就可以默认是秦军枕戈待旦了,刚刚所有的侥幸,都在此时化作了乌有。 秦军的到来,不仅仅是拖住两郡之地那么简单,也同时意味着赵国再度陷入了危局之中。而赵王随即陷入深深的两难之中。 如果继续之前的策略,从河内调兵,几乎可以预见河内的丢失,可若是不调兵,如今这邯郸城守得住吗? 随手将帛书便递给了右手侧的平原君,赵王随即也便看向了平原君,似乎在等待着平原君给他答复。 接过帛书,略略一扫,平原君几乎要笑出了声,刚刚还在说没有秦国的消息,还在信誓旦旦地说秦国不可能敢来挑衅我赵国,却不想打脸来得这么快! 这么愉快的事情当然也要跟他人一起分享才是,很干脆地,平原君便将手中帛书递给了平阳君。早被赵王脸色变幻所吸引的楼昌当即也凑到了平阳君的身旁,一起看向那帛书。 只是这一看,却是脸色通红。 “我王,这......”楼昌还想要解释一番。 只是赵王却没有心思再听他的辩解了,既然秦军已经不可避免,那么之前的推论便已经毫无意义,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确认邯郸城的防御。 “平原君,如今邯郸城防御如何?”赵王总算稍稍感受到情况的迫切,赶紧询问起平原君来。 “回禀我王;邯郸城中尚有精兵三万余,若是即行征兵,三日之内,微臣可再征兵两万。如此一来,邯郸城中便能有五万大军,加之城高墙厚,挡住燕军旬月之期不成问题。”心中早有打算的平原君立即答道。 很明显,平原君的想法依然是坚守邯郸,等候赵括回军。如此一来,方能将赵国的损失降到最低,甚至若是夹击得当,将燕军主力留下,再从燕国割下一块肉也不是不可能的。 见赵王总算知道了情况的紧急,态度有所松动之下,平原君当然也要再度尝试一下。 问题是平原君的这个尝试,却正中了楼昌的下怀,刚刚还被帛书内容给驳斥得没脸的楼昌当即便出言道:“五万人?燕军可是倾国而来,足足十五万多人,乃是我方两三倍之多,更别说这五万人中还有一半人只是青壮之属,如何能挡燕国十五万大军进攻耶?” 随即,一旁的平阳君赵豹也立即帮腔道:“只有五万大军守护都城还是过于少了,还是得至少调集十万大军才能确保无虞,微臣以为还是调田单将军回援为上。” “秦军大将王龁已经行至了河东,此时调离田单,汝欲将河内郡拱手而让乎?”平原君终是气不过,说出了心底的怒骂。 “若是邯郸有失,便有河内又有何用?”平阳君也不甘示弱地回怼道。 “五万大军在城,更有数以万计的邯郸百姓,燕军何能破我邯郸耶?”平原君当即继续回怼道。 “三倍之敌,吾不知君上何来自信,便是上将军在此,怕也无绝对把握吧。”平阳君也继续说道:“况且上将军尚在代郡,抗胡之事,尚不知何日可成,若是胡人一日不靖,上将军便置邯郸一日不顾哉?” 显然平阳君也知道纠结与邯郸会不会攻破意义不大,干脆把矛头指向了还在抗胡的赵括,只是他这一说,倒是让楼昌大夫有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我王!”楼昌突兀地大声说道:“微臣以为两位君上所言皆有理也!” 这一嗓子喊出,很是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只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众人莫名其妙,什么叫“皆有理”,那都有理的话听谁的? 就连一贯喜爱楼昌的赵王看着楼昌一惊一乍的样子也有些皱眉。 但随即楼昌的话语却又令赵王心花怒放。 “平原君所担心者,无非河内郡好容易才被拿下,若是重归了秦国,一增一减之下,国力差距更甚矣;而平阳君所顾虑者,无非我邯郸不守,则社稷危亡矣。”楼昌将赵王看向了自己,当即分析了起来。 “既然如此,何不两地皆守之?”楼昌笑着看向了赵王说道。 “上党......”一旁的平原君赶忙阻止道。 “非上党之军也。”不待平原君说完,楼昌的话语已经将他堵住。 不是上党、不是河内,那还有哪里有援军?赵王有些迟疑地看向了楼昌,而一旁的平原君也有些诧异,难道楼昌转性子了? 不应该啊! 就在三人诧异的眼神中,楼昌一揖到底,道...... 第412章 四害之中取其轻 “臣请王命:令上将军立即回援邯郸!”楼昌双手抱拳,一揖到底道。 闻言的平原君,最先反应了过来,当即便是暴怒了起来——果然是狼子野心,害我赵国之心不浅呐! “我王万万不可也!”平原君赶忙阻止道:“胡人如今正大举南下,上将军与代郡诸将连发求援之讯,朝廷不发援军也就罢了,岂能全然不顾代郡安危,在此时抽调代地大军,此非将一郡之百姓置于胡人魔爪之下耶?” “平原君勿急!”楼昌对于平原君的暴怒显然早有预料,当即便回敬道:“请君上思之,代郡之地,比之河内、上党郡之重要性何如哉?比之邯郸郡又何如哉?与其失之河内、上党、邯郸,不如失之代郡。” “然也!”一旁的平阳君赶忙帮腔道:“代郡之地,不过区区之地,年年税赋 尚不足邯郸郡之泰半,失之于大局无碍也。况代郡若失,不过失之胡人之手,胡人者,不过抢其财货而已,来年复攻之而免之赋税可也。可若是上党、河内郡失之,则恐再难夺回也。” 平原君都惊了,胡人南下,那样可怖的事情,在平阳君的嘴中竟然只是区区财货之损,竟然只是免税便可补而已的一件事情? 这已经不是愚蠢和冷血的问题了,而是数典忘祖了! 当即,平原君就劈头盖脑地骂了下来:“何其谬也!胡人南下,铁蹄所至之处,无不血流成河,家破人亡,怎的如此危殆之事,在尔等眼中不过是区区财货之损哉?我代郡数十万百姓,尔等置之于何地哉?!” “若如汝之所言,我代地十数万大军多年戍边何为哉?若听汝所言,我上党大战如此紧迫之时,为何还是没有抽调更多代地军力?若依汝所言,胡人一朝南下,我代郡数十万百姓势必生灵涂炭,皆为汝之罪也。” 平原君显然也是怒了,当即双手抱拳对着赵王便是一揖到底,道:“我王,平阳君数典忘祖,大言炎炎,还请我王治罪以罚,以慰我代地军民百姓之心。” 平阳君闻言,也自知所言不当,当即不敢再言。 赵王听着平原君的怒骂,心中对平阳君也是有点儿意见的,倒不是说平阳君的建议不合理,但你如此之败地说出来就是你的不对了。 有些事情你可以想,甚至也可以悄悄地去做,唯独不可以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因为这些事情,放在地上不起眼,可真上了称吆吆,千金都打不了止。 “平阳君所言,确有失当之处,不过也是讨论国策,不可罪之言也。”赵王随即看向了平阳君,语气略略带着些责怪的说道:“平阳君,还不给平原君道歉!” 如此妄言,王上居然说是讨论国策、不可罪言,摆明了就是相帮平阳君啊!或许在赵王的心中,区区的一个贫瘠的代郡,自然是远没有上党、河内和邯郸郡来得重要。 若是有可能,赵王自然更是愿意,用代地的损失换取更大的利益——比如,保全河内郡。一郡换一郡,赵王当然认为这买卖划算得很。 闻听赵王为自己开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平阳君立即出班向平原君道歉道:“本君妄言,特向君上请罪,还请君上恕罪。” 说实话,平阳君的姿态已经放得很低了,没办法这辈子本就一直被平原君给拿捏这,自己有的确说错了话,被批评教育那也是正常的。 只是平阳君认了怂,一旁的大夫楼昌却是没有。 眼见着平阳君撤了下来,楼昌当即挺身而出,再度将那撤军代地的大旗给扛了起来。 “我王容禀。”楼昌缓缓出面说道:“平原君此言虽正,却不免有些言之过也。” 说着楼昌对着平原君就是微微一礼,装作一派君子的作风,随即开始反驳道: “其一,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前者,代郡之地为我大赵二分之一土地,失之则我大赵国力衰败再无力争霸也,今者,代郡不过四分之一之国土也,且为四分中最弱者也,四害取其轻,亦是无奈之举; 其二,今虽命上将军回援邯郸,却是无需将代郡如今七万大军全数带回,以上将军之能,只五万大军,加之邯郸城内五万守军,足以击败燕军。而代郡尚有两万卒,虽无力布防全境,至少守御代城不成困难,如此,代城未破,则可收留百姓,待王师一至,尽可复也。 故此,微臣以为,苦一苦代郡百姓,当是如今我大赵最佳之选择也。” 闻言的平原君都无语了,什么叫做“苦一苦百姓”?那是“苦一苦”吗?头断焉能再生乎?这不是苦一苦,乃是死一死啊! 什么叫做“以上将军之能”,七万大军全都归来也不一定就稳赢的局面,在楼昌的口中五万大军就似乎应该轻松搞定,可偏偏平原君还不好反驳。驳了,那是对赵括这位上将军的不信任。 可是,看着若有所思,甚至已经在稍稍颔首的赵王,平原君知道,自己必须立即反击。 “楼大夫可知,如今上将军恐已与胡人交战之中,如何是能说停就停、说回援便回援的。即便以上将军之能,也需军心民心也,若是我王王命一下,一旦影响前线将士军心,战事势必颓唐,引得大军崩盘,吾等皆悔之无及也。” 不待楼昌反驳,平原君似乎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随即堵住了他的话头。 “即便,上将军再度力挽狂澜,安全地将大军带回,解了邯郸之危,经此一战后,代郡整体崩碎,我军即便复土,再想彻底解决胡人之危,却非三五年可完成之事矣。代郡不靖,我大赵又何能专心对秦焉?” 显然,电光火石间,这已经是平原君所能想到了最完美合理的说辞了,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了。 只是平原君的话语,在赵王听来却是有着另一番味道。 “三五年内无法解决代郡胡人的问题”,那岂不是说等赶走了燕军,赵括至少还要在代郡待上个三五年? 还有这等好事! 原本并不太想再给赵括添上一笔救驾的功劳的赵王,此时却很是来了兴趣。如果能让赵括离开中枢三五年,即便是给他个功劳又何妨? 等他五年后从代郡归来,上党、河内两郡早已掌握到自己的手中,朝中更是不用说,到时候回来也只不过变成另一个廉颇而已,正好帮衬下羸弱的平原君一系,与楼昌和平阳君分庭抗礼。 如此,大赵才真正地掌握到了自己的手中。 或许,这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但这绝对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的赵王,不待自己这边的楼昌大夫继续出言,便一把截断了讨论。赵王很清楚,他必须尽快造成既定的事实。 “诸卿之意,寡人皆已明了。”赵王扫视一圈,缓缓说道:“然,邯郸不容有失去,增援势在必行,所谓两害取其轻也,至于胡人,可再寻良机而灭之。” “我王。”平原君还待再劝,却被赵王挥手阻止。 “无需多言,寡人决议已定。”赵王淡淡地看着平原君,语气之中尽是不容拒绝之意。 平原君无奈,只得退下。而楼昌和平阳君二人眼中则皆是惊喜,虽然不知道为何王上突然下定了决心,但显然这个结果也是他们想要的。 只是想要与想要之间还是有着不同。就如赵王最主要想要的是破败后的代郡拖住赵括的脚步,让赵括远离中枢,从而让自己掌握朝局;而平阳君所想的,则是再简单不过的绝对安全,至于楼昌,或许他想拖住的,却是整个赵国的脚步。 或许四人之中只有平原君是真正地在为赵国的将来、赵国的百姓考虑吧! 不论如何,各怀心思的众人,终究是让赵王下定了决心。 将平原君逼退后,赵王随即又看向了平阳君和楼昌,命曰:“传令代郡上将军括,邯郸受燕军偷袭,危在旦夕,命其速率五万大军回援邯郸,余者两万大军可死守代城,以待王师归来。” “是。”楼昌与平阳君自然是欣然领命。 一旁的平原君张大了嘴,却不知要从何处说起。甚至,平原君在想:自己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不同!只能希望上将军能够想出其他办法了...... 正当平原君偃旗息鼓之时,却不想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刚刚领命的楼昌突然出班问道:“禀我王,若是上将军执意不退兵,该如何处置乎?” 此言一出,整个龙台宫都为之一静。 “楼昌,汝何意哉?!”平原君当即便怒斥道。 楼昌没有答话,上首的赵王却是陷入了沉思,显然,楼昌的诛心之语提醒到了赵王:之所以自己不信任赵括,想方设法地要削弱赵括的力量,不就是因为他不够听话吗? 大军在外,若是赵括来个君命有所不受,事情可就麻烦了!可偏偏,赵括还真的有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想及此处,赵王的眼神微微眯起...... 第413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 赵王脸色微微沉下,随即开口道:“平阳君。” “在。”平阳君赵豹立即答道。 “持我虎符,若是赵括不受王命,即行解除其上将军职务,以汝代之,回军邯郸。”赵王从怀中掏出一枚铜片般的物什递给了平阳君,细细端详,不是虎符更是何物。 “领命!”平阳君一脸惊喜地回道。 “怎可如此!”一旁的平原君眼看着电光火石之间形势逆转,不由得发出惊叹——以一个完全不懂之人替代上将军,这不是将赵国往火坑里推吗! 听得平原君的诧异之声,赵王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说道:“他赵括临阵抗命和自作主张的事情还少吗?!” 闻言的平原君一时间有些语塞,的确,赵括在长平之战里的确做过了不少自作主张的事情,也在最后关头稍稍地抗了下命,可这些都是为了赵国啊! 更何况,就因为这个事儿,长平的大功都被你给没收了,还加了一顿的廷杖,赵括更是远赴代郡,暂避锋芒,你这罚也罚了,赵括认也认了,怎么就是过不去这个坎了呢? 平原君一时间有些气急,就算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也不能这么用人啊! 平阳君是个什么德性,旁人不清楚,赵王你作为侄子会不清楚,别说以少胜多了,就算是同等的兵力,赵豹都不一定能打败燕军,如此就把以放弃大部代郡为代价调集的援军,交给一个从未领兵之人,这不是儿戏吗! “我王,微臣愿随军前往。”平原君知道,赵王主意已定,心中那根刺就决定了自己再怎么劝说也是没用,唯一的办法或许就是自己亲自前去调和。 如今看来,代郡再不舍也要舍了,甚至能保住邯郸就已经很不错了。 平原君有些迷茫,怎么忽然之间,赵国就变得这么弱了?仅仅是一个燕国不算偷袭的偷袭,就要让赵国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吗? 要知道,区区燕国已经是七国之中国力最为弱小的一支了,虽然有着秦军的掣肘,但如今的情况下,秦赵争霸的局面已经明朗,秦国的掣肘几乎是时时刻刻都不会停歇的。 今天燕国的背刺就让赵国损失将近四分之一的国土与国力,甚至连基本的平胡国策都被打乱,那若是他日接壤的韩之国、魏国也来背刺呢? 赵国还有多少个四分之一可供放弃?! 他日,秦军正面向东呢?我赵国,又该如何应对?! 这次的问题真的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燕国背刺的问题吗?或许,赵国内部的倾轧、君臣之间的不信任才是罪魁祸首吧! 而这一切的一切......平原君有些诚恳又有些低沉地看向端坐在上首的赵王,静静地等候着他的答复。 只可惜,赵王的答复并没有让平原君感到满意,反而更是一阵阵的心寒不已。 “平原君多虑了。”赵王一脸的平静,随即继续说道:“我相信上将军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哪怕是为了邯郸、为了赵国,不是吗?!” 听了赵王的话,别说是平原君了,就是刚刚还在傻乐的平阳君也是一愣。 随即平阳君的心中便是一阵的苦涩——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不可能真的接管兵权。只是,当一把刀,也是好的,总好过连刀都当不了吧。有王上的信任,谁说日后就不能再有机会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呢! 想到了这儿,平阳君握着虎符的手,握得更紧了。 而平阳君心底产生的些许微妙变化,自然而然地就表现在了他的一举一动中,也自然是被赵王看在了眼中。 赵王表示:还不错,若是真有机会,也不妨让他试试。毕竟跟着赵括好几次了,也总该学到些了吧。试试又有什么要紧。 这边的平阳君心头千转百回,那边的平原君的心中却是如坠深渊。平阳君都能读懂的意思,平原君自然立刻就在心中翻译了出来,只是他宁愿自己从未听到过此言。 “君子可欺之以方”几个字几乎在瞬间便袭上了平原君的心头。 这哪里是要平阳君去替换赵括,这分明是以代地五万大军和邯郸城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去迫使赵括就范呐! 赵王知道平阳君不会领兵,赵括自然也知道,越是知道,就越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而阻止此事发生的唯一办法,便是从王命,率军回援邯郸。 代郡的兵卒可不是上党那群与赵括生死走过一遭的将士,在手持王命虎符的平阳君与抗命不遵的上将军之间,他们极有可能倒向的是平阳君而非上将军赵括。 哪怕只有一小部分,为了防止代郡大军的分裂,赵括也只能从命。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却是用错了地方的阳谋!平原君看着眼前的赵王,只感觉到一阵阵的陌生,这还是那个掏空国库也要坚持与秦国刚到底的赵王吗?这还是那个力排众议也要换上赵括殊死一搏的赵王吗? 带着深深的失望与叹息,平原君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双臂,抱拳而道:“我王英明,微臣所不及也。” 没错,平原君妥协了!甚至妥协前,还深深地拍了拍赵王的马屁。 只是一时的妥协只是为了来日方长,沉默或许是平原君最好的选择。因为平原君很清楚如今的局势,蔺上卿如今已然病倒,沉睡的时间远比清醒的时间要多,赵括、蔺相如等将领都在外地。可以说,在邯郸城、在赵国的中枢,如今他是独自在支撑着。 他不能倒,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赵国,一旦自己倒下,朝廷将彻底地沦为楼昌等佞臣的朝廷,那么赵国距离亡国,或许也就不远了。 而自己不倒下的前提,便是不能将赵王给彻底得罪惨了,尤其在面对这样已经无力挽回的局面之时,顺从赵王,或许是唯一的办法。可是,这唯一的办法之后呢? 平原君很清楚,一次的妥协,换来的绝不是互相的体谅,只会是步步的后退,这就是残酷的政治的斗争。可,即便如此,平原君也只能忍下去。忍到...... 听着平原君的话,赵王显然是志得意满,当即便捋了捋自己并不算长的胡须。 “如此,邯郸城的防御,平原君还需负起责任来。征兵之事也要立即着手。”赵王随即又给了半个甜枣道。 “微臣领命。”平原君立即答复道。 平原君很清楚,这无非又是这位赵王所谓的平衡之术,不过这城防不给自己,又能给谁呢?楼昌吗? 但即便平原君知道这是赵王略显无奈的平衡,他还是欣然地接受了,无他,赵国需要他接过这个艰巨的任务,而自己多征一个兵,多打造一杆弓箭,或许赵括的胜算也就多一分。 于是,一场小范围内的朝议,在各方皆满意的状态下落下了帷幕。而平原君和平阳君也随即各自忙碌了起来。 其实,赵王也好,楼昌和平原君几人也罢,显然都有些“多虑”了。对于如今的赵括而言,根本不存在什么违抗王命的可能。 甚至,赵括还要大大地感谢楼昌提出的建议——调他率代郡军力回援,而不是令田单率领河内郡的将士们回援。 否则,他在河内的屯田事宜势必大受影响。 当然了,因为许历屯田的缘故,河内郡实际上有近乎一半的兵力实际是掌握在了许历的手中,其他的战士们显然也更愿意听从他这个上将军的话语。因此,即便是赵王想要调田单的兵回援,短时间内也几无可能。 而现在的情况,显然是赵括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若是赵括自己下达回援的命令,或许还会遭到代地将士们的不喜,可若是有赵王的王命在前,尤其还有平阳君携虎符进行逼迫,一切就都好说了。 赵括不仅不需要背负背刺代地将士的恶名,甚至可以摇身一变,变成“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苦主。这口黑锅,赵王可以说是结结实实地背上了,可偏偏赵王还背得十分的乐意。 只能说,赵括的前期工作实在做得太好了,令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趁着胡人大举南下的今年彻底解决胡人的问题,好携灭胡之功重归朝堂。 就连他的盟友平原君,也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上,在出邯郸,抵达代城之前,赵括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好在有吕不韦及时地为赵括修改了战略目标,这才令赵括一步领先,步步领先。 谁又能想得到,赵括真的是能忍人所不能忍,居然真的打算在代北吹上好几年的风沙来彻底解决北胡的问题。 谁又能明白,他们眼中所谓的权利、所谓的朝堂制衡,在赵括的眼中不过是虚无缥缈的空中阁楼,赵括的心中只有一句话——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河内又许历把着屯田兵,上党借着冶炼军工,留屯住了大量的兵力,待赵括再将代地的兵马收入囊中,或许就是改天换地称新颜的时候了。 而这一切的前提,却是...... 第414章 桑干城中观沙盘 只是,赵括想要完美的衔接上,却也不是那么地容易。 无他,就在赵王与楼昌等人算计着如何迫使赵括回军之时,赵括在代郡前线桑干城中,也正下达着进攻的指令。 中军帐内,一大张的沙盘已经布置到位,赵括自然独自站在了首端,而在赵括的右手侧则是新晋的当红辣子鸡——李牧将军,在赵括的左手侧则是原代地的主将陈勋,孙崮和周骐二位将军则分列李牧和陈勋之后。 这五位将军,已经是此次军议的全部将领。小型的会议,往往才是最重要的会议。所谓小会办大事,大会办小事,自古如此也。甚至,陈勋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不过是赵括考虑到代地将军们的心情,这才勉强喊上的。实际上,这次的主角中并没有他。 当然,陈勋作为老将一员,在桑干城中起定海神针的作用还是很合适的。 五人的眼睛通通盯着的便是眼前的沙盘,即便是陈勋,此时也是激动异常。 没办法,昨夜上将军一番“寇可往,我亦可往”的话语实在太燃了,虽然他也知道,这场仗他注定无法成为主角,但能够亲眼见证、躬逢其盛,已是大幸! 在众人盯着的沙盘之上,星罗棋布着的正是赵国和北胡双方的兵力布局。 红色的一方是赵国,依旧以马城、桑干城和当城三座城池作为最前线的支撑点,期间数十上百的堡垒又将三座城池连成了一条弓形的线。 与以往的布局不同之处有二: 其一,原本兵力只有八千余人的马城,也就是李牧原本所驻守的,代郡最西面的城池,赵括给增兵到了足足一万四千多人,近乎增加了一多半的战力。原因嘛也很简单,一是因为李牧的调离,本身对于马城的防御就是一种削弱,二则是为了应对胡人今年的进攻布局。 其二,也是最大的不同,在于后方的代城和如今赵括等人所在的地方——桑干城。 原本该在代城待命的两万骑军被赵括悉数调到了最前线的桑干城中,连带着赵括自己从上党郡带来的一万人马以及本就驻守其中的一万两千多兵马(分出六千前往了马城),如今的桑干城中已经聚集了三万六千多兵马。 这么多的兵马聚集在桑干城,显然并不是为守城而来。而在后方的代城之中,却是只剩下寥寥数千人以应对不时之需。 这样前重后轻的兵力布置,尤其还未留下足够的预备队的做法,显然是奔着亡命一波来的。即便是已经被赵括所说服的陈勋,在见到赵括最终兵力布置之时,也不由得为赵括的敢于奋力一拼的气魄所震撼。 只是,说实话,陈勋打心底里还是觉得有着些许的冒险,或许将一万骑兵撤至代城,作为战略总预备队,会是更好的选择。毕竟此战不为灭胡,只是为了尽量消弭两军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没有必要如此拼命。 前线少放些兵力无非是少破几个部落罢了,可若是稍有不测...... 在陈勋的视野之中,只要守住,待来年或是扩军或是增援,我军则是必将取得最后之胜。 似乎是看透了陈勋的疑虑,赵括只是淡淡的一句话,便令还想劝谏一番的陈勋乖乖闭上了嘴巴——“若今日吾等无有孤注一掷之勇气,来年,吾等又何来寇可往,吾亦可往之信心?” 当然,这只是赵括为了堵住众人的胡思乱想而使出的激将法。实际的情况是,他已经得到燕军即将南下的情报,他必须趁着燕军还未抵达邯郸,赵王尚未召回自己之前,将胡人的战力削减到最低,低到代地驻军仅仅凭着四万人便能够守住的地步。 为此,赵括甚至决定掀开自己的一张底牌! 相较于兵力相对集中的赵军而言,胡人的阵型就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了。 最大的一只兵力,远在西北方向,当为北胡单于及其附庸部落,兵力大致在七万上下,而观其行军的方向,当是往最西边的马城而去。零零星星的部落及兵马并入其中。预计抵达马城城下之时,兵力将达到近乎八至九万人。 而在桑干城的正北方向,许是因为非主攻方向的缘故,甚至各个部落都还没有形成合力,几乎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最大的部落左贤王所部约么两万多兵马,正沿途收拢各个部落,朝着桑干城而来,预计抵达桑干城下后,总兵力将达到四至五万左右。 至于桑干城的东北部,则是胡人的右贤王所部,他们的行进稍快,已经有三万多兵马合到了一起,零星的还有数个千人部落在路途之上,显然他们的目标是最为东面的当城。而这股胡人的总兵力也应该在四至五万之间。 从以上不难看出,经过数年的摸索,即便是没有读过兵法的北地胡人,也渐渐有了些许的心得与改变。 最主要的体现就是他们进攻方向的选择,从一开始的三头并进的莽撞行事,到之后的主攻中路试图直捣黄龙,再到今天的将进攻的重心指向了最为远离邯郸和代城的马城。 远离邯郸和代城,也就意味着补给线的拉长,这也就意味着每运一粒粮食到马城,就需要在路上耗费三粒粮食,甚至更多。这也就是马城的城墙那么狭窄,却一直没能扩建的原因之一。不仅城墙,还有弓弩箭矢等等军械物资,马城几乎都是三城中最少的那个。 好在,马城有一个好将领——李牧,愣是用远不如两城的物资,挡住了几乎同样的敌人的进攻。 挡虽然是挡住了,但,几班强如李牧,也没有办法让胡人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毕竟胡人带着眼睛,只要看过马城和桑干城的城墙,很快便会知道其中的差距,不论是宽度、长度还是高度,马城都要逊色不少。 而三年的时间,也足够让胡人知道哪座城池是最弱的了。 不得不说,即便是胡人也是在一直进步,从盲打莽冲到学会集中兵力,从急功近利到学会寻找对手的弱点,北地的胡人们整整用去了三年的时间以及十数万勇士的性命。只是不知,此战之后,胡人又将从赵括这里学到些什么? 好在的是,赵括已经对马城进行了大量的增兵,而在代城的最后数千士卒,也做好了随时驰援马城的准备。再加上李牧所留下的完善的防守体系,胡人想要破关而入,却也不是那么轻易。 在场的主人皆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只看着沙盘,已经大体上猜到了赵括的战略,倒是无需赵括再多做解释,无非就是“田忌赛马”之谋罢了——以己之下马对敌之上马。而战争的胜负手,就在于是赵括先将胡人一部击破,还是马城先被胡人主力所攻破。 只是众人所不知道的是,赵括的胃口会那么大! 战略既然已经清楚,接下来无非就是战术而已。 “周骐。”赵括随即开始点将道。 “末将在。”周骐立即答应道。 “重甲训练如何?”赵括继续问道。 “三千重甲骑兵已经完成初步训练,骑乘阵型皆已通之,只是战甲未具,暂未能形成足够战力。”周骐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赵括点点头,继续问道:“战甲送来多少套了?” “三百余。”周骐立即答道,似乎又怕赵括责罚似的,赶紧又补充了一句道:“赵韦将军已经停下了陌刀之生产,全力打造骑兵之重甲,只是......” 赵括闻言,心中微微叹气,重甲打造之困难,显然还是有些出乎了赵括的意料。不过赵括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及时调整了战略,若是按照之前的打算,今年便行灭胡之战,恐怕是要吃大亏的。 三百具,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想要在大规模的战斗中彻底摧毁敌人恐怕是做不到,但用来凿穿壁垒,显然是问题不大的。如此一来,自己的另一张底牌或许就还可以稍稍保留一番。 “三百具。”赵括喃喃地重复道:“选拔三百骑兵,组成冲阵集团,为我大军凿开敌阵,承先锋之序。” “是。”周骐立即答应道。 随即周骐又有些迟疑地问道:“上将军,重甲骑兵自然需配马镫,其余骑兵?” 赵括闻言略略迟疑,三百具骑兵配上马镫,有甲胄覆盖倒是不怕胡人发现,可若是其余骑兵也跟着系上马镫,人一多,就难于控制,万一这个利器被胡人给学去了,恐怕会给明后年的灭胡带来难以想象的困难...... 总不能,见一个胡人部落就灭一个胡人部落吧,那可就真的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了,这显然与赵括同化胡人、消灭文化的作战思路并不一致。更何况,茫茫草原,想要全歼,何其难也。 “余者暂时护卫中军。”赵括略略思索一番之后,还是决定稍稍再藏一手,料想又三百重骑凿开敌阵,后续代地两万骑兵加上一万的步卒,应该足以撕碎一切反抗力量了。 “是。”周骐再度答道。 第415章 李牧为将攻胡人 “李牧。”吩咐完了凿穿阵的先锋,赵括随即继续点将道。 “末将在。”李牧立即答应道。 “若是以你为将,此次出击,当从何处下手?”赵括淡淡地问道。 只是赵括随时淡淡一问,此言在众人心中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什么叫做“若以你为将”,这个“将”摆明了不是普通的将军啊,难道上将军这是要让李牧挂帅出征? 不应该吧!不可能吧? 李牧可是才被提升成裨将的,本就已经属于破格了,毕竟李牧升都尉的时间也没有多长,这样的升官速度在一贯靠军功讲话的代地已经算是“前无古人”了。 如今居然是想要他独立完成这么重要的任务?这让在场的几个老牌将领如何不心惊动魄? 是,裨将的确已经有独立带兵的权利了,也确实可以独挡一面,甚至也往往可作偏师主将之用,可一来那是偏师啊,二来这些做偏师主将的也是资深的裨将啊,如何能有刚刚被提拔的裨将,就做主力部队的主将啊! 更何况,大军之中又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陈勋就不说了,如今年事已高,想要他主动出击或许确实有些困难,可身边不是还有孙崮和周骐吗? 这两位可是跟着您老从长平战场上一路厮杀过来的啊,也更是在长平之战中充分地证明过自己的啊!如何舍近而求远,甚至还要周骐在李牧之下呢?! 当然,这些想法,几人也只敢想一想罢了,给赵括提出不同的意见?那还是算了,不论是周骐还是孙崮,都没那个资格,更是不敢。 至于陈勋,则是没有必要。既没有必要为孙崮和周骐出头,也没有必要得罪明日之星的李牧,更没有必要跟上级起龃龉。做好自己的本分,为上将军、为代地百姓守好城池,便是陈勋给自己的终极任务。 而相对于三人的激动,一旁的李牧则要淡定很多。对于赵括对自己的厚爱,李牧在这些日子里已经感受得太多太多,可以说是把自己完全当成了弟子对待了。 面对上将军再一次地信任与重用,李牧知道,任何的激动和感谢都是多余的,只有做出最好的成绩,才是对上将军最好的报答。 当然,赵括的这个问题何尝不是在进一步地考察李牧呢。 好在李牧对于此次的进兵也是思虑良久,对于战场的分析也是相当的透彻,如今面对上将军的问题,倒也没有任何慌张的情况。 “回禀上将军。”李牧随即拿起了指挥棒,开始了他的阐述。 “末将以为,三路者,东路马车之敌乃胡人单于主力,兵力十分雄厚,以我军目前之战力,实难于攻破也。故此只能在中路、西路二者中选其一先行突破也。 若是我军先破之西路当城之敌,则消息势必传递之中路桑干城,中路之军必龟缩一团,而后撤至东路,与其单于汇合,则我军恐追之不及也。 反之,若我军先破之中路桑干城之敌,则即便消息传递至西路,其将欲撤离者,却也不可越中路而走,除非退回草原,否则只能龟缩与西路,等候其单于之救援。则我军依然可集中优势兵力而破之也。 故此,我军当先破中路桑干城之敌,而后破之西路当城之敌,最后回援东路马城,则胡人大军之势破也。” 听得李牧之言,赵括也是相当的满意,显然自己调度的意图,李牧是深切的领悟了的。 周围三人看着侃侃而谈的李牧,心中也是有些佩服,毕竟能够领会上将军意图并且如此清晰地表达出来,军中还是少数,即便是自己,或许也不能做得更好吧。也怪不得上将军如此重视此人,确实是有些东西的。 不知不觉中,几人对李牧的观感也有所转变。 只是,赵括的问题却还没有问完,随即继续看向李牧问道:“中路之敌、西路之敌,当如何破之?” “末将以为。”得到上将军肯定的李牧显得更加自信了,随即便继续拿起指挥棒说道: “可擒贼先擒王也。中路主力已集中其两万大军,而西路之军更有三万多人马。我军当尽起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穿插至其主力大营之前,一举而斩将夺旗。待其主力大营尽灭,余者皆只有寥寥数千之兵卒,不足为惧也。” 闻言的三将,皆是不由自主地点起了头,直扑主力的确是目前最适合赵军的办法。只是闻言的赵括,却没有刚刚的欣慰,反而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有很快恢复了正常。 “两路皆是如此吗?”赵括不动声色地问道。 “自然!”李牧干脆地答道:“非攻其主力不足以碎其军心也。” 闻言的赵括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随即拿过了指挥棒,摇着头缓缓说道:“中路,其主力大营只有两万多人,仍有两万多人分散各处,一旦我军行动,两万人的大寨,根本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而一旦风声走漏,中路剩下的尚未聚集的两万多人的部落会做何行动?” “外逃?”孙崮在一旁答道。 “往哪儿逃?”赵括继续问道。 “或往西与单于主力汇合,或是向东,与东路大营汇合。”周骐也帮忙答道。 “就算只有一万人向东而走,则东路大军势必实力大增,与此同时消息也会随着东逃的幸存者之口传到西路主将的耳中,如此西路主力大营势必收缩防御,我军想要破之就越发地难了。”赵括稍稍解释道。 “如此,我军该如何战耶?”李牧有些不解地问道。 赵括也不含糊,当即继续说明了起来。 “我军当隐蔽行军,至胡人中路主力大营的后方,而后挨个收拾掉沿路的小型部落,以我大军兵力,进攻小型部落可控制起消息之传也。最后再进攻胡人中路大军之主力大营,如此一来,我军从胡人后方杀入,胡人必不得知。 大军得胜之后,转而东向,复攻之东路大军之主力营。因中路小型部落已被清理,即便东路摧动后续兵力跟进,也无太多兵力可用。 是以,中路之敌当先弱后强,东路之敌则该先强后弱也。” 言罢,赵括抬起了头,看向正埋头深思的李牧,待其也抬头,这才说道:“所谓水无常势,兵亦无常法也,中路与东路之兵所差者不过万人,可只因我军进攻之顺序,其进攻之法亦需改变也。汝其知之也。” “末将谨受教也。”李牧当即双手抱拳道。 见李牧虚心接受,赵括这才看向诸人,缓缓地继续说道:“此战之关键有三也,一曰狠、二曰速、三曰藏。 所谓狠者,既对自己要狠,自此城而出,需日夜兼程,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在速度穿插至胡人大军侧后;也要对胡人狠,为防消息泄露,胡人之部落也,能屠之应尽屠之,不可有丝毫妇人之仁也。 所谓速者,行动需速,战斗需速,重新开拔还需速,尤其是在战胜敌军部落之后,势必有诸多之战利品,如牛羊之物也。切不可为之而眼迷,填饱肚子稍事休息后便需继续前进,所谓兵贵神速者,是也。 所谓藏者,其一重骑兵非至胡人主力大营之战不可轻出也,出则必屠之所见之人;其二,马镫之用,亦需藏也,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令三千轻骑轻易出战,以免来年胡人之军观而效仿之。 如此,尔等可曾明了?” “末将领命!”在场主人齐齐地答道。 可以说,赵括已经把自己的战略思路掰开了揉碎了给几人给喂下了。见众人终于明白自己的想法,赵括随即开始再度布置任务起来。 “李牧。”赵括继续说道:“命汝率骑军两万五千(两万代地之军,五千上党之军)出任中军主力,汝可有信心?” “这?”李牧有些迟疑。 “放心,率三千骑兵为汝之后军。”赵括笑着补充道。 “末将领命。”李牧当即激动地答应道。 也怪不得李牧要激动,听着赵括与李牧一问一答,其余三人这才明白什么叫做宠幸之至啊!这不仅是让李牧做主将了,还要扶上马送一程!这哪里是统领后军而去,分明是去给李牧兜底去的。 便是师与父也不过如此了吧,若非二人年纪相近,几人或许该有些不该有的龌龊的想法了。 当然赵括却不会理会这些,他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自己谋局或许还可以,真正地对阵捉对厮杀,临阵变幻,恐怕还有所不及,倒不如直接让李牧来。 而更重要的是,赵括迟早要摆脱上将军这个位置,用一次的扶助,换取李牧的臣服,再合适不过了。军队终究还是要交到李牧的手中,李牧及早地提升,尽早的臣服,对于赵括而言,相当重要。 如此一来,进攻的序列便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就是防守一端了。 虽然此战以进攻为先,可若是因此而导致城池被破,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第416章 桑干城并不好守 “陈勋、孙崮。”赵括随即点起最后二人的将。 “末将在。”赵括的点将声很快将二人从震惊中拉了回来,随即便齐齐答应道。 “这桑干城就交给二位了。”赵括看着二人,认真地说道。 “上将军放心。”二人再度齐声答道,只是从他们的声音中却也不难听出有着些许的落寞的感觉。 陈勋倒是还好,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自己是要在后方坐镇的,再说以他这把年纪,想要再往前冲锋,恐怕也是困难。对于赵括的安排倒也没有什么意外与不满。 主要还是孙崮。作为和赵括一起从长平之战中杀将出来的将军,眼见着又一次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却是没有自己的份,不免有些失落。 倒还真怪不得孙崮,毕竟赵括的用人确实有些出乎意料。周骐率领骑兵也为大军先锋也就算了,李牧是个怎么回事?突然就拔到了如此高度,不免有些令人嫉妒。 当然,这事儿从赵括的角度却很是简单,身为后世之人,他太知道李牧的强大了,而他要做的就是给李牧足够的舞台、足够的信任以及足够的支持。 只是,李牧虽好,内部的团结却也是很重要的。赵括对此自然也早有所准备。 拿起指挥棒,赵括随即继续说道:“一旦,我军完成对中路胡人大军之击溃,北胡单于势必很快得到消息。而此时,也是我军最为危险时候。” 说着,赵括的眼神看向了孙崮与陈勋二位将军。只是包括二人在内的几位将军都似乎没有明白赵括的意思。怎么击溃了中路的胡人大军反而是最危险的时候呢? 只要再一鼓作气,攻破东路的胡人,此役便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了,换言之,只要攻破了中路的胡人大军,不说就此稳操胜券了也至少是行程过半、未来可期了,怎么却成了最危险的时候呢? 赵括看了看众人,指挥棒往桑干城外一划,淡淡地说道:“若是胡人的单于足够地聪明,当率所有主力,立即东向,直插中路,切断我桑干城与我主力大军之间的联络。” 只是这一横的功夫,在场诸人皆是脸色大变。 “如此一来,我大军孤悬于外,有兵无粮,而我各城之中,有粮无兵!”李牧睁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沙盘。 这么明显的漏洞,自己等人居然都没有发现,甚至还美滋滋地做着什么击破胡人大军的美梦?诚如上将军所言,若是此时胡人单于果断东向,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论是进攻兵力不足的桑干城,还是围困缺衣少粮的外出大军,都足以令大军全线崩盘。甚至若是单于更加精明一些,来个围点打援,搞不好就是个城破人亡的结果。 在场诸人皆是久经沙场之辈,之所以没能看到这层风险,无非就是被抗胡胜利的冲动给蒙蔽了双眼,如今这层窗户纸一被赵括捅破,自然是对此一目了然。 而越是深知其中的风险,众人越是心骇莫名,哪怕他们都知道,上将军既然能提出这个问题,自然也就会已经有了办法。 “上将军!这......”孙崮几人也齐齐担心地看向赵括。 赵括对此显然是早有预料,随即看向孙崮与陈勋,颇为肯定地道:“此役关键,全然在于桑干城,能否守住!” “我大军出城,全为骑兵,可谓来去如风也,即便是胡人也莫能追而围之也,虽为孤军在外,然攻破胡人之后,以胡人之牛羊马匹,养我三万大军,短时并不成问题。 我军或向东,从马城直接回转,或向西,再破一军后,从当城回转,皆无可挡也。唯一可虑者,便是这桑干城。”赵括继续拿着指挥棒在沙盘上推动着战事的进行。 只是随着赵括的推演,陈勋和孙崮的脸色明显凝重了起来。很简单,外面的大军的确有着极大的回旋空间,可桑干城没有。而如今的桑干城中的兵力太少了,而桑干城却又太大了。 在上将军带领大军离开桑干城后,满打满算桑干城中便只剩下了六千兵马,六千兵马守御明显小了一圈的马城尚有不足,更别说是三城之中最为宏伟而宽大的桑干城了。 尤其,若是单于真的前来,恐怕他们要面对的,将是近十万大军的围攻。 说实话,不论是陈勋还是孙崮,对此,都没有信心。 即便后方的代城之中,还有八千人马随时可以支援,但总兵力依旧不过一万四千人而已。硬杠胡人十万大军,在如此广阔的正面,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更难的是,八千援军的到来还需要时间,而城中区区六千大军,又能够抗住胡人十万大军多久呢? 一时间,陈勋与孙崮二人相视一眼,皆是感到一股子的重担狠狠地压在了两人的肩头,颇有些喘不过气来。 看着几人脸色越来越惨白的样子,赵括知道,自己的恐吓战术奏效了。 没错,就是恐吓!看起来很吓人的一场战局的背后,实际上却是赵括的“危言耸听”。 旁的不说,仅仅凭借着中路大军被破的消息,胡人的单于就敢率军直插桑干城?显然是不可能的! 能消灭自己数万人马,至少说明在外的这支军队战力不差,也有数万人之多,单于手中兵力虽有近十万人,可在摸不清赵军数量的情况下如何敢对赵军进行包围? 同样的,虽然桑干城中已经派出了数万大军,可谁又知道城中还有多少兵马呢?万一桑干城中还有上万的兵力呢? 如此鲁莽地插入桑干城外,万一赵军的兵力足够雄厚,不是一头栽入包围之中,一旦两面进行夹击,不是自投罗网、自捣死地吗? 什么?胡人大军已经知道了赵军的具体兵力部署? 不可能!一来,赵括兵力的调动都是昼伏夜出,特意进行了隐瞒,二来,若是胡人已经知晓了桑干城的调动,那么面前的这只胡人大军就不该只有两万多人! 明知道赵国在桑干城集结了数万大军,胡人还会拿数万人来送死吗? 最多的可能,胡人也就知道如今代地的总兵力是七万左右。但这显然推断不出桑干城中到底聚集了赵国多少的精锐。 更何况,赵国地大物博,万一增援了呢?! 退一万步讲,胡人就是得知了中路大军被破,从败兵的口中推断出了赵军出击的兵力数量,判断除了桑干城的虚弱,胡人也果断东向。 可从马城到桑干城总还是要时间的,而且以如今赵军对临近的草原区域的掌控,再加上几乎是遍地的堡垒,想要发现胡人的动向,并不算困难。 而从马城到桑干城的距离,可是要长于从代城到桑干城的距离的。换言之,即便胡人单于果敢异常,赵军也能及时发现,并从代城从容驰援。 只要后续八千多大军抵达,虽然依旧吃力,但想要一口吃掉桑干城就不那么容易了。外围大军也就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差,继续东向解决东路的胡人大军。最后再回师桑干城,完成全部的战略目标。 什么,直接将代城大军放到桑干城? 如此,桑干城是暂时安全了,可若是胡人急攻马城,并在马城与桑干城之间选各好地势进行阻击呢?援军难道要再绕个弯,先回代城,再往马城吗? 显然,如今赵括的布局,就已经是算好了要怎么对付胡人可能出现的突然变阵的。 在场的诸将显然有些当局者迷。 当然,也不是说胡人完全没有战胜的可能,而此时也确确实实是胡人大军反败为胜最好的契机。从这点来看,赵括也不过是稍稍夸大了事实罢了。 见众人已经被自己的话语所吸引,赵括随即给出了他的解决方案。 “为保证桑干城之不失,本将会留下两千亲卫,其中所带选锋之亲卫四百,也留下二百,同时五十套陌刀重甲也全数留在桑干城。”赵括淡淡看向了孙崮,缓缓说道:“以上诸军,由孙崮将军所掌。” “其次。”赵括随即继续说道:“吾已令沿途堡垒、警戒哨,密切注意胡人主力之动向,一旦有东出之异动,则以狼烟告讯,代城之中八千大军枕戈待旦,随时问询而驰援桑干城。” “如此,二位将军,可有信心为本将守住此城乎?”赵括问道。 闻言,孙崮与陈勋又是互望了一眼,这还有啥说的,上将军都未自己谋划得这么全面了,要战力,直接把亲卫留下,要援军,早就安排了预警机制,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丢城,那真是...... 只是,上级本就只有三千的亲卫,留下了两千,再减去二百精锐,那岂不是身边只有八百亲卫?这...... “上将军之亲卫皆是以一敌二、三之好手也,陌刀队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悍勇,若能留在桑干城中,加上援军八千,自然可保桑干城无虞,可是,上将军,您的安全?”孙崮微微皱着眉,心中虽然对守卫桑干显然是放不下赵括的安全问题。 第417章 赵国变法应何从 “本将在万军之中,哪有什么安全问题。”赵括摇着头,扫视着众人,笑道:“只要诸君协力,攻之急,守之固,则我大赵安矣,吾更安矣。” 几人闻言,皆知上将军决心已下,诚如上将军之所言,“攻之急,守之固”便无安全之虞,遂无再多言,当即双手抱拳,齐声道:“末将领命!” 言罢,众人亦是将“攻之急,守之固”六个字深深烙印在心底。 更多的话语则是不必再讲,行动已经开始。这也是赵括给赵军上下带来的风格——说干就干,绝不拖泥带水。 戌时一刻,在夕阳散尽最后的一丝光和热后,原本已经关闭的桑干城城门悄然又被打开。原本还算热闹的桑干城中,因为宵禁的缘故,此时已经是空空落落,大街之上几乎雅雀无声,只有巷中恶犬仍旧不知死活地在狺狺狂吠。 只是那朦胧的月光下,桑干主干道上,却是黑压压的一片。人衔枚,马裹蹄,旌旗半卷,浩浩荡荡的三万精锐,竟是悄无声息地在那主干道上行进着,若非那在月光下隐隐反着光亮的铠甲刀枪与那重重叠叠的错落影子,真要以为这是一只从地府而出的幽冥之师。 三万赵军,或一人一马,或一人二马,浩浩荡荡穿城而过,杀向无边黑暗之中,却几乎是悄无声息,赵国边军之精锐可见一斑。 没错,这三万大军皆是骑兵,赵括自上党带来的本就是精锐,上马则为骑兵,下马则是步卒,只是因为长平战后,上党缺少战马,这才没有全副骑兵装备而来,到了代郡,其他或许会缺,唯独这战马却是多了起来。 于是,一只三万人数的大军便被赵括拼凑了起来,甚至最为精锐的三千骑兵,更是一人双马,以备不时之需。 看着一旁默然行军的精锐大军,同样行进中的赵括不经感慨:若是长平之战中,麾下皆有如此之精锐,自己哪里还要动那么多的脑筋,直接一力降十会,平推过去就好了。 不由得,赵括有点儿羡慕李家老二来,几乎没战都是以强临弱,正兵攻之便是。 当然,赵括也明白,打仗本来打的就是兵马、钱粮,打的就是综合国力,奇策或许能有一两次的奇效,但终究国力的提升才是根本。 而自己想要麾下皆是如此精锐,靠的不仅仅是军法的严明,练兵的严苛,更重要的还是综合国力的提升。简单点说,你要战士们训练好,起码也要让他们吃饱啊! 这两万精锐的骑兵,几乎就已经榨干了代郡近半数的收入了,若非邯郸方面时时的贴补,仅仅凭着代郡,显然无力支撑十数万大军的给养。 这也是历史上的李牧虽然手握雄兵,却往往只能听从邯郸方面愚蠢的建议的原因之一(当然,愚忠也是原因之一)。没办法,后勤全都掌握在他人的手中,一旦掐断了后勤,自己就算是再厉害,也是无用。 后勤,补给,国力。几个词语轮番地在赵括的脑海中盘旋,最终还是化成了两个字——经济。 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老马同志果不欺我也! 此战过后,扫清了内忧外患,或许自己最为迫切要做的,就是“发展”了。可是,在这个近乎半封建、半奴隶制度的国家体系中,想要“发展”,谈何容易? 即便自己已经掌握了绝大多数的兵权,可这看似稳固的兵权体系之中,士族的影响力有多大,世家的关系又有多盘根错节,根本无人可知。 甚至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比那高高在上的赵王还要难对付啊!否则,历史上赵国的改革变法也不会仅仅留下“胡服骑射”这四个字了。 是的,历史上的赵国还真的就改革变法过,就是赵武灵王所推崇的“胡服骑射”。甚至赵国的变法还是是吸取了魏国变法失败的教训,转而学习秦国的变法的。 从本质上来讲,赵国的变法与秦国几乎如出一撤。 秦国是通过“耕、战”二策,将秦国有限的国力全部集中到军事方面,进而推动对外战争,从对外战争中吸取养分,从而反哺国内略显萧条的经济与稍显尖锐的矛盾。 经济的萧条,很好理解,因为大量的民众全都只事“耕战”,商业的流通、娱乐的消遣自然少了,经济自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变得萧条。 而尖锐的矛盾,则是在底层人民与上层的世族之间的矛盾。 秦国所谓的勋爵制度,说是有功必赏,实际上,却是先予剥夺,再予赐还。 即先将秦人打入尘埃,剥夺其一切权利和财产,再鼓励其耕与战,视其程度不同,给予赐还他们本该享有的作为人的权利。 底层秦人在剥夺与赐还的过程中所创造的巨大价值,包括掠夺他国的财富,则都成了秦国包括秦王宗室在内的上层世族们享用的美餐。 当然,只要秦国能够一直在对外战争中取得胜利,底层的秦人就还能看到希望,也就能苟延残喘地活着,矛盾也就不会被激化。甚至,还会成为这个制度的护拥者,所谓“纠纠老秦,共赴国难”便是明证。 这也是鲁迅先生所谓“暂时坐稳了奴隶”的阶段。 可一旦对外战争出现失败,尤其是反复的失败后,得不到赐还的底层秦人会失去希望,而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们,却还想从那些本就一无所有的泥腿子身上刮下一层油,以弥补自己在失利的对外战争中的损失, 于是,底层的秦人便进入了鲁迅先生所言“想做奴隶而不可得”的阶段,矛盾便会不可抑制、不可避免地被激化,从而令秦国坠入无底的深渊。 历史上刘邦攻入关中,关内秦人夹道欢迎,原因大抵便是如此。 而赵国方面,当年的情形比之秦人还要糟糕。三家分晋,赵国拿的地盘是最靠北边,不仅最偏、最贫瘠,同时地盘也是最小的。 北有强燕,南有韩魏,西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秦国,甚至中山小国也常常犯边,赵国的情况可谓是水深火热,而它所要面临的首要问题不是争霸,而是活下去! 于是,学习秦人先强兵,后富国,即“先生存,后图强”,成了赵国唯一的选择。而胡服骑射,便是赵武灵王强军的一系列措施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一项。 毕竟所谓“华夏”,“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 而赵武灵王竟然擅改胡人之服,可谓是推翻了中原各国引以为傲的华服之美,如此之举,自然是诸国中最为醒目的。 好消息是,这个选择还不赖,至少比韩、魏国两国的变法要成功许多,很快赵武灵王手中便有了一只强大的军队,随即雄心勃勃的赵武灵王便带着他的铁军了属于他的征途。 攻灭中山、收服林胡、北扩千里之地;结秦连宋、联秦抗秦,攘除外寇之患,赵武灵王迎来了属于他的高光。 只是,赫赫军功的背后却是国内日益凋敝的民生,再加上日益严重的内部矛盾,已经极大地阻碍了赵国的发展,赵武灵王很清楚必须趁着自己无上的威望之时,开始彻底地整顿内务,开启改革。 于是轰轰烈烈的变法改制随即展开,但显然,赵武灵王有些高估了自己的权威与能力,更有些低估了世家大族的反击之力。 或许攘外,赵武灵王是个好手,可对内,却并非哪些浸淫多年的政坛老手的对手。饮恨沙丘自然有其偶然性,但观其内部矛盾的爆发,又何尝不是偶然中的必然呢? 但不论解决如何,仅仅从此处来看,赵武灵王的发家史,几乎就与商鞅的变法一模一样——变法先革军,携军功而变天下。 所不同的是,商鞅是幸运的,其身虽死,秦惠文王却尊商君之法而行,其法百年不灭,更是遗泽深远;而赵武灵王是不幸的,一场沙丘宫变,让他对内政的改革功亏一篑,千年后的人们只记住了一句“胡服骑射”。 可悲可叹的同时,也给如今的赵括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赵国国内的世家大族在经历过赵武灵王的变法,早已成惊弓之鸟,如今,赵括再想于赵国境内行变法之实,难度何其大也! 不由得,赵括有些想念还在代城中整备物资和准备互市的吕不韦来,或许只有他能帮自己解开这个关节吧。 不过,这些事情,显然都是后头的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打赢这场战争,甚至不仅仅是这场战争,后头还有好几场的战争等着自己。 自己,一场都不能输,甚至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所谓“关关难过关关过”,大抵便是如此。 黑夜之中,朦胧地月光下,一条长龙终于从桑干城中飘荡而出。 “吱呀呀”的声响中,城门缓缓关闭。 回头望去,城头月下,几个隐隐约约的身形正立在城头之上,目送着大军的出发。 拨转马头,赵括也没入了黑暗之中...... 第418章 大军至,草原惊 昏沉的月光慢慢落下了地平线,朝阳的金光渐渐刺破了清晨的雾气,阵阵微风吹过,枯黄的野草上颗颗晶莹的露珠缓缓滴落,映照着一片白色的营地中,寥寥几股炊烟冉冉升起在晦暗的天地间。 营地里,烧了一夜的牛粪已经渐渐熄灭,漫天弥漫的都是臭烘烘的味道,而勤劳的草原女郎们已经起身,穿上厚实的皮袄,开始为一家人准备朝食。 “孩他爹,盐巴又没有了。”一个脸上满是岁月痕迹的女人轻轻地推着还在酣睡的草原汉子。 “不是才用皮子换了两块吗?”被推醒的草原汉子,显然有些不太开心,粗犷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家里头那么多人,两块盐巴根本不禁用呀。而且那两块盐巴好小。”草原女人听着丈夫的话语,心底都是委屈,好在草原的风早把女人心底的泪给吹干了。若是这点儿事情都要流泪,女人早在这残酷的草原脱水而亡了。 “哎......”汉子也终于醒了过来,听着妻子语气中的委屈,想到前些日子自己拿回来的那两块小小的盐巴,汉子也只能轻声地叹气,那皮子可是一条上好的老狼皮子啊! “是不是再找头人换几块,没有盐巴,干活儿都没有力气的。”妻子见丈夫默默不语,只得出言提醒道,毕竟家里的皮子还有几条,没了也可以再猎,可盐巴却是缺不得的。 “等等吧,马上就到赵人的地界了,要是能打下来,几年都不缺盐巴了。这几天先忍一忍。”汉子略略思索后,还是不想便宜了头人,这会儿去换,恐怕一块上好的皮子,连一块盐巴都换不来,倒不如等一等。 “可是,每年都说打下了就好了,可也没见到什么时候能打下来啊!”妻子还是有些担心,这几年,跟着单于也来过赵国人这里好几次了,哪次也没有进去过赵国的城池。 草原女子远远看过那城池一眼,那是怎样宏伟的建筑啊,那是人力能够建造的吗?想要攻破这样高耸入云的建筑,妻子从来都表示怀疑。 “没打下来,头人还不是给咱们分了盐巴了吗?!”说着话,丈夫也终于起了身,一边给自己套着皮袄,一边淡定地说道。 “也是,但是,明明没有打下来,这盐巴是哪里来的呢?”草原的女子有些疑惑。 “还能哪里来的,被赵人给打残了的部落的呗。不仅盐巴,牛羊甚至是......都被分了,单于部落分的最多,我们也跟着分了些盐巴。”汉子靠近着妻子,小声地说道。 没错,之所以胡人累年地南下,为的不仅仅是攻破赵国的城池,也更是为了消耗草原的人口,以完成草原资源的重新分配,从而让草原胡人渡过难熬的冬日。 不能提供生产力的老人,会是第一批被消耗的炮灰,而接着便是羸弱的小型部落,当部落中的壮年男子被消耗殆尽,剩下的就是其他部落的战利品了。 没错,就是战利品,包括但不限于女人和不到车轮高的孩子,以及各种的牛羊、盐巴等等。这便是草原的规矩——物竞天择,强者生存。 “啊......可,要是咱们......”妻子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担心起自家的汉子,要是家中的顶梁柱倒了,等待着自己和孩子的命运,该是多么的悲惨,或许跟后圈里那群待宰的羔羊也没什么区别吧。 “放心吧,咱们部落可是足足由两千多户,有两个千人队呢!”汉子握了握女人的手,展现出难得一见的温柔。 是呀!两个千人队,已经是草原上中型的部落了,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就算是单于也轻易不会拿捏自己部落。 可男人更知道,倒在那巨城之下的草原汉子,又岂止是千人、万人!两个千人队,也不过是一两日的消耗罢了。 “还是去换一些吧。”女人虽然心疼自家的皮子,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要是战场上没有力气。” 剩下的话语已经不用再说,汉子当然也明白妻子的意思。 这该死的战争呐!要是赵人能......汉子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却又很快被自己扼杀在摇篮之中。 “行吧!”汉子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妻子的想法。 转过身,汉子就在角落里翻箱倒柜了起来——最宝贵的皮子自然要放在最妥帖的地方。只可惜,再妥帖的地方,也抵不过一场战争的摧残。 不论主动、或是被动,战争中倒霉的永远是最底层的老百姓们,古今皆然也。 ...... 不多时,厚重的门帘被一只沧桑的大手掀了开来,股股的冷风呼呼地往帐篷里头灌着,魁梧的汉子立即表现出了不该有的迅捷,一个闪身的功夫便钻出了帐篷,随即厚重的门帘便被放下。 站在帐篷外的草原汉子又轻轻地抚摸了手中的油光水滑的狼皮子,眼中尽是不舍之情,但再不舍也没有办法,相对于一块皮子,身后的家才是最重要的。 汉子很清楚,一旦自己倒下,这个家也就不复存在了,想想同甘共苦的妻子还有正茁壮成长的孩子,汉子终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向着营地的中央便走了过去。 呼呼的北风不断在汉子的耳边吹响,即便已经穿上了皮袄,依旧有着那刺骨的北风找到了脖领的缝隙钻了进去,不由得,汉子便缩起了脖子,艰难地向着头人的帐篷前进着。 只是,未走上几步,汉子便察觉到了异常。 呼呼的北风之中,带来的不仅仅是草原的寒冷,还有阵阵如同雷霆般的声响。 抬头看看渐渐放亮的天空,道道金光已经就要刺破天际,这显然不是下雨的天气才是啊! 等,等等...... 草原汉子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朝着自己的来路看去。 只见茫茫的天际线上,本该灿烂的金光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黑色的线,一条越来越粗的、无边无际的、黑色的线。 这滚滚的雷霆般的声音! 除了上天的预警之外,便只有那万马奔腾之时才会恍然出现。 其他部落的人马?不应该啊,除了单于本部,就算是左右贤王的部落也凑不出如此多的军马啊!单于本部又岂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赵军来了?草原汉子有些不可置信:可这里是草原啊!虽然不是草原的深处,可也算不上近了,更何况,前方还有左贤王的大军,前日左贤王的使者才来催促过头人起行与之回合的啊! 赵国的大军又如何会出现在了自家部落的门口? 短暂的失神之后,草原汉子很快惊醒了过来,随即疯狂地向着自家帐篷那边跑去。汉子很清楚:不论这只无边无际的大军来自何方?单于或是赵国的,都显然是来者不善。 “敌袭!敌袭!”一边跑着,汉子一边高喊着! 只可惜,汉子的声音虽然不小,可大多数的帐篷之中的鼾声却是更加地响亮,再加上厚实的帐篷的阻隔,汉子的声音根本不足以唤醒众人。 少数几个已经起身的胡人,听到汉子的呼喊,也只以为汉子在说胡话。毕竟在这片草原,哪里会有什么敌人,曾经的敌人要么同样搬入了部落之中,要么早就成了草原的肥料。 汉子管不了那么多,急匆匆地就向着家的方向奔去,其他人可以不管,但家人却是不能丢弃。双手摆动中,那张被汉子珍而视之的毛光水滑的狼皮子也被毫不留情地甩飞在了呼呼的北风之中。 “快、快!”上气不接下气的汉子一把撕开了自家的帐篷,一手抱起还在熟睡的孩子,一手拉过了还在煮饭的妻子,说道:“快走,敌人来了!好多的敌人!” “啥?”妻子还有些懵。 “爹爹。”熟睡中的孩子也被父亲粗鲁的举动给惊醒。 “没时间了,快跟我走!部落完了!”汉子没有时间再多见识,抱着孩子,拉着妻子就要往外头走。 愣愣的妻子,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快被拉到了帐篷门口,另一只未被丈夫拉着的手,却是在够着帐篷内的一个小箱子,那是全家所有的积蓄,上好的皮子都放在了其中。 只可惜,尽管草原汉子已经奋力地奔跑了,可从头人的帐篷外到自家的帐篷已经消耗了太多的时间,再加上女人的贪心拉扯,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一切,也在这一奔一跑、一拉一扯之间,彻底的无可挽回!当然,或许即便没有女人贪心的拉扯,其实男人也没有机会逃出升天。 此时的部落大营门口,弓弩连发的“嗡嗡”声,刀剑相击的“叮当”声、战马的嘶鸣与马蹄声,还有胡人的哀嚎声已经响成了一片! 赵人真的来了! 带着无尽的怒火和最强的战力,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地杀来了! 跨越了千山万水,来到了草原之中,肆意地屠杀的草原曾经的主宰——胡人! 一如数十年前,那个被称为赵武灵王的男人,率领着赵国铁骑,踏破了千里草原,如今胡人的噩梦,再度降临。 只不过,带领着这只赵军铁骑的人,名叫赵括! 第419章 修整过后再将军 “上将军,我们冲吧,趁着胡人熟睡之际。”身着戎装的周骐看了看天边的月色,向赵括建议道。 原来,早在三更天的时候,赵括便已经带着麾下三万精锐骑军,来到了距离胡人部落不足二里开外的小小山包之后。 已经憋了好几日的周骐当即就向赵括请命出击! 赵括也看了看空中高悬着的月亮,却是没有直接答应,反而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上将军:该是三更天了。”一旁的李牧也仰头看了看天,随即便答道。 “你怎么认为?”赵括随即看向李牧,考较似的问着李牧的意见。 “末将以为,此时不宜进攻。”李牧很快回答道,并没有理会一旁周骐的答案:“可令大军原地修整一个时辰,待四更天至五更天时,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再行冲杀。” “好。”赵括显然对李牧的回答相当的满意,当即点点头,对李牧说道:“去传令吧。” “是。”见上将军同意自己的看法,李牧自然也是喜不自胜,答应一声便传令而去。 看着上将军和李牧这一问一答的默契模样。这可让一旁的周骐很不是滋味,一方面是自己的建议被上将军给否了,另一方面,甚至更多的则是李牧的建议得到了上将军的认可,这不是在说自己不如李牧吗! 不由得,周骐的心中就有了些疙瘩,他是多么希望能跟上将军统一意见的是自己啊。要知道自己可是从长平战场上就跟着上将军了,居然没有领会到上将军的意图。这令周骐更是又急又气。 当然了,上将军的决定,周骐自然是不敢也不会去质疑的。因此生气也好,怨怼也罢,也只能默默生自己的气,怒己之不争。更令周骐难于接受的是,直到现在,他还没明白为什么要等一等再进攻。 明明正确答案上将军已经给了自己了,自己却依旧想不通。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了,一时的落后,对于周骐而言不是不能接受,可连有了答案都想不通,这差距...... 赵括自然也明白周骐如今的想法,当即半是点拨半是宽慰道:“若是以时辰而言,此时乃是三更天,胡人当皆在睡梦之中,即便是站岗之人此时也恐怕已经是困顿不已了,单以此论,此时确实是突袭之最佳时机也。” 闻言的周骐立即看向了赵括,目光灼灼地等候着赵括的下文,仿佛在说:“然后呢?” 赵括自然没有让焦急的周骐失望,随即继续说道:“为将者不仅要识天文、知地理,更要知己知彼。此时出击,胡人确处于不利地位,可问题是,我军自己呢? 我军长途奔袭,自酉时晚食之后,已经连续狂奔了数个时辰,大军上下早已困顿不已,不论战马还是战卒皆急需修整,若是此时发起进攻,十成战力,或许只能使出来五成。 此于我军皆有大不利也。” “若是延后一个时辰,待至天将明未明之时,胡人或已苏醒,却也是制作朝食之时,也是其戒心最弱之时,而守岗之人,更是焦躁等候接班之时,目中心中皆是休息,虽稍弱于此时之时机,却也相差不远也。 而有次一个时辰至休息,我大军可稍稍休息并食用少许肉脯干粮,待冲锋之时,不说恢复十成之力,至少也恢复了七七八八,如此一来,我军至胜算骤增,而损失可减至最低也。最关键的是,只有足够的战力才能迅速解决战斗,同时保证不走失消息。” 赵括也算是掰开揉碎了给周骐讲解了,既算是给这位“老员工”曾经的功绩的褒奖,也是为了让赵国多出一位能够独挡一面的大将,毕竟日后的赵国,几乎可以预见的需要多线作战,多一个独挡一面的战将,赵国的胜算就多上几分。 如今赵国真正能独挡一面的,除了已经垂垂老矣的廉颇和田单几人,新一代中便只有一个李牧,显然是不够用的。尤其,在赵括的打算中,与秦国的大战势必是一场长久的拉锯战,新一代将领的成长至关重要。 如今的秦军虽然有些青黄不接,可赵括知道,未来的日子里,秦国的大将将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地冒出来,赵括自己不可不察,不可不防也。 因此,许赵韦、周骐、孙崮等等稍有能力大青年将军,通通都在赵括未来大将的大名单之中,甚至是已过壮年的许历将军,赵括也准备纳入其中,毕竟许历的忠心,无人可及。 可独挡一面的大将,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在血里火里滚三遍那只是基础,更重要的还是要在“苦难”中学习、总结,最后才能成长。 机会,赵括都会给。当然这样的讲解机会,可以有一次两次,却不会再有三次四次。至于谁能最终脱颖而出,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周骐闻言,自然明白上将军对他栽培的心意,当即抱拳道:“多谢上将军解惑。” 这边赵括刚刚为周骐解答完了疑惑,那边李牧已经安排归来,随即大军便偃旗息鼓,在小山包的背后开始了修整。 ...... 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过去,悄无声息地,骑兵再度上马。 “此战,李牧将军,你来指挥,重骑兵不动。”赵括翻身上马淡淡地说道。 “是!”李牧当即领命道。 “传令:左右两路,各六千骑兵,即行出发,分绕左右,包夹敌营!中路万骑,准备随本将厮杀,后阵八千,徐徐然向前,以为后备。”李牧随即对传令兵说道。 “是。”几员传令兵当即领命,随即飞马向后传令而去。 倏忽间,千骑轰然从小山包两侧齐齐而出,尽管战马的铃铛已经被摘去,但马蹄踏地的声音依旧结结实实地轰在所有人的心头。 见左右两路已经出发,李牧这才向赵括辞行道:“末将请命中路出击。” “准。”赵括淡定地回答道。 “是。”李牧抱拳领命,随即抽出腰中配剑,大喊道:“中军,随本将去也!!!” 呼喊声中,李牧一人一骑已经冲到了山丘之上,中军大纛也是紧紧地跟随在李牧的身后,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深红色的大纛仿佛染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神圣而庄严。 阳光的浸染下,身骑枣红骏马,一席黑衣黑甲的李牧挥舞着手中双刃利剑,煞是英武而霸气。 就连一旁的周骐将军也不由得流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重骑不出,是为保留实力。汝可为一偏将,上前观之。”赵括自然看到了周骐眼中的羡慕,当即笑着说道:“好好看,好好学,下一场,由汝调度之。” “是。”周骐闻言,双眼瞬间放光,当即抽出长刀,双腿轻夹马夫,跟随着身边川流不止的骑兵们,便跟随者李牧而去。 几乎是跟随者太阳的脚步,赵国的骑兵很快开始了对胡人营地的冲击。 接着从山丘一冲而下的加速,中路的李牧所部很快拉近了与左右两路之间的距离,中路的边锋骑兵,几乎就是紧紧挨着左右两路的骑兵。 仅仅就这一幕,便足够震撼周骐的了,天知道这样的控制有多难! 直至此时,周骐才想起来上将军临行前给自己说的话:“好好看、好好学!” 上将军的眼光果然还是那般的毒辣,仅仅凭借着对大军近乎发指的控制力,周骐就知道,自己远不及此人。 看着前方一边驰骋着一边对左右下达指令的李牧将军,头一次,周骐感到深深的服气。什么,对赵括?对于上将军,周骐从来只有五体投地! 赵军一开始的新进速度并不算太快,毕竟距离胡人的营寨还有相当的一段距离,若是此时便狠命地加速,恐怕到了寨前,战马反而没了气力。 缓缓前进,让已经休息了一个时辰的战马稍稍暖一暖,待距离拉近到一里以内后再继续加速,至于最后的冲刺,则是要等到最后的二百步。 这些道理,周骐自然也是懂的。 但显然,眼前的李牧想要的还不仅仅是如此。 只见驰骋之间,李牧的双眼却是从左扫视至右,又从右扫视至左,甚至连自己的身后,李牧都用余光稍稍瞥了一遍。 而就在这一扫一瞥之间,身后的大纛已经有规律地摇动了起来。 紧接着,赵军的阵型开始慢慢调整,左右两路开始有规律地相外扩张,如同两只伸展的手臂,要将前方胡人的营地抱入怀中;而中路的大军则已经变成了一个锋矢,冲着胡人营地的大门就砸了过去。 一里地外,李牧身边的大纛再度挥舞,两万两千多人的冲击队伍,几乎同时变开启了加速模式。 “哒哒哒......”马蹄声在主人的催促下已经剧烈地响起。 而此时,草原的汉子也终于发现了骑兵来袭的事实,慌不择路地就想要拉着自己的妻子跑路。 只可惜,他的心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毫无意义,尤其,他面对的还是李牧。 第420章 没有悬念的战斗 其实,在草原汉子看到营寨正面那隐隐约约的一条线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 因为在李牧的指挥下,左右两路大军,已经呈现双手抱月的姿态,完成了战术上的大迂回,成功地绕到了胡人营地的背后。一场围歼战已经布阵完成。 而这场对胡人的围歼战,随即从胡人的后寨开始打响! 说是后寨,实际上却是大批的牛羊的圈养地,半人高的桩篱便算是寨墙了。 没错,因为此处的胡人仍在大后方的缘故,虽然勉强进行了集中,也仅仅就是集中罢了,根本没有按照军营来布置。不仅前寨的防御形同虚设,后寨之中更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而这些情况,自然是被赵军的斥候给提前侦知了,也因为如此,李牧才安排后军率先突入其中。 面对着胡人几乎不设防的候诊,赵军的战马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地跃入其中,快速通过牛羊的聚集区,接着便是杀戮的开始。 白色的帐篷被一道划开,如雷的鼾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道鲜红的血迹便铺撒在了白色的帐篷之上,瞬间绽放成了一朵妖艳而美丽的血花。 男人的哀嚎、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啼哭还有战马的乱蹄,瞬间响作了一团。 一个个精壮的汉子,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敌人是谁,便已经彻底地长眠在了睡梦之中。只一个冲锋,上百顶帐篷已经被赵军屠戮一空。 他们已经是幸运的,至少不用感受死亡前的绝望与无助,更不用感受妻儿被屠、姊妹被辱的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相较于死在他们马蹄弯刀之下的赵国百姓,已经有些便宜他们了。 但剩下的胡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赵军的一个冲锋过后,杀戮与哀嚎的声响已经惊动了整个后营,经常要面对猛兽豺狼袭击的草原汉子的反应还算快速,听着尖叫的声音,不少的草原汉子就立即惊醒了起来。 一个骨碌滚到帐篷的一端,一把就拿起了挂在墙上的弓箭或是弯刀,衣不蔽体地就冲出了帐篷,势要给来犯的豺狼们迎头痛击。 可惜,迎面看到的不是低矮的豺狼猛兽,而是一个个高大而来去如风的黑影,抬头看去,初升的阳光下,一柄锋锐的长刀正在头顶泛着点点的寒光。 寒光之后,红色的铠甲之下,一张黝黑的脸庞正发出着来自地狱的狞笑。 草原的汉子立时就呆立在了当场,这,这是...... “啪嗒”!未及多想,一滴红色的液体从刀尖之上滴落,还带着些许炽热的温度,手掌一抹,鲜红的颜色瞬间在额头与手掌见绽放开来,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的红与亮,那是长刀上尚未来得及干涸的鲜血! “哗啦”,明晃晃的长刀随即划落,紧接着便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所有的喧嚣:哀嚎、怒吼、尖叫、哭泣还有战马的嘶鸣、帐篷的倒塌声,通通渐行渐远,“砰”的一声,铁塔一般的汉子随之倒落在地,汩汩的鲜血从那脖颈处不住地流出,带走了汉子最后的一丝气力。 “啊......”横冲直撞的赵国铁骑直接杀入了已经没有了顶梁柱的帐篷之中,一声尖叫之后,偌大的帐篷之中遂归于平静。 “轰......”另一侧,将帐篷中所有生物屠戮一空后的赵国铁骑,已经破帐而出,回首一刀之间,帐篷随之轰然倒地。 终于,赵军的屠戮将更多的胡人给惊醒了,终于,几个胡人纠集到了一起,手握着长弓弯刀,摆成了军阵的模样,开始了对赵军的抵抗。 但显然,这样的抵抗根本毫无意义,人数本就不占优势的胡人,面对着全副武装的更有战马之利的赵军,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射出的弓箭根本破不了赵军的铠甲,挥舞的弯刀更不是赵军长刀的对手,“当啷”一声,被胡人珍而视之的弯刀已经被赵军斩落在地,而好不容易集合的军阵也几乎瞬间就被赵军铁骑一冲而垮。 没有了战马的胡人根本连最起码的反击能力都没有。 后寨之中,已经彻底地成了一个屠宰场,赵军铁骑可以肆意纵横的屠宰场。 而就在赵军铁骑踏破后寨之时,李牧所率的大军也从正面对胡人的营寨发起了进攻,相较于后寨的轻而易举,前寨的进攻,还是费了些功夫的,当然也不算太多。 箭雨是第一波的进攻,目标便是在寨门的几名混混欲睡的哨兵。 数以百计的箭矢如同瓢泼大雨一般射向了寨门,说实话,如此密集的箭雨对付这么几个小喽啰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 几乎瞬间,每个胡人哨兵的身上都插满了箭矢,真正的是万箭穿心,惨不忍睹。 直至此时,营寨之中的胡人才恍然发现了赵军的进攻,就在寨内的胡人狼奔彘突之时,最前方的李牧已经率军冲杀到了寨门之外。 手起刀落之间,木栓已经被斩落,寨门随即大开! 几乎没有丝毫的停留,上万的赵军便冲入了营寨之中。而此时的胡人再想集结抵抗,已经不可能了。 李牧不会给他们任何集结的机会,哪里稍有聚集的胡人,李牧的长刀就会出现在哪里,一通横劈竖砍之后,也就不再有任何问题了。 而李牧身后的赵军则是如同一辆推土机一般,呈一字型排列开来,向着营寨的深处就平推了过去。 战术很简单:弓箭开路,铁骑补刀,一个一个帐篷就这么砍杀过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除了一道寨门之外,前营的战斗几乎就是后寨战斗的翻版,丝毫没有新意,更没有任何地波澜。 当然,也有机灵的胡人,眼看着敌军势大,干脆就跪地求饶。 只可惜,他们碰到的是赵括,而赵括的手下更多是代地人。 投降?此战之中,赵括早已明确军令:不接受任何胡人的投降,此战中就没有投降二字。 这样无情的军令,不是赵括铁石心肠、杀人如麻,而是战役的必须。从战役的角度看,至少在与胡人中路大军决战之前,赵括绝不允许有任何暴露大军行踪和大军意图的可能出现。 而速战速决又是这场战役取胜的关键,赵括不可能每攻下一个部落就留下一批战士来看守俘虏,那样赵括手中的兵力只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弱。 既不能放任胡人暴露自己大军的行踪,又不能留下兵力看守,杀戮是最简单、也是最可靠的方式。 因此,这场杀戮都是在必行。甚至,这样的杀戮,仅仅只是个开始。 好在,要代郡人屠戮秦国妇孺,或许还会有些迟疑,但要是杀起胡人来,那根本没有任何的负担。 用代郡人自己的话说:胡人,那还算是人吗?只有死去的胡人才是人好吧! 也怪胡人这几年气焰太过嚣张,动不动就南下,攻不下城池就去打堡垒,打不下堡垒就去屠村,直接将马城、桑干城和当城以北的所有村落都给屠杀殆尽了。 这种血海深仇之下,你跟我说什么妇孺无辜? 他们吃的盐巴、用的锅具,哪件不是从我赵国的土地上掠夺过去的?哪件没有沾染我赵家儿女的鲜血。 如今的杀戮,不过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罢了! 见一个个跪地求饶依旧难逃长刀的制裁,胡人便知道投降这条途径是走不通了。 只是,已经被吓得胆寒了的胡人,甚至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纷纷作无头苍蝇状,在营寨中四处乱窜,试图找寻出一条活路。可他们的乱窜,丝毫改变不了局面,纷纷以极快的速度倒在了赵军的刀下。 哦,他们头人也已经在逃跑的路上。只不过,头人显然比一般的胡人们要清醒得多,不似那些无头的苍蝇,几乎在得知赵人袭营的第一时间,便带着亲信和细软,骑上战马就要往后寨那头奔去。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寨的沦陷甚至还在前寨之前。 一马当先的头人,迎面就撞上了呼啸而来的赵军骑兵,大惊失色之下,哪里还有反抗之力,赵军的铁骑可不认得这位头领,长刀一横,好大颗头颅便已经飞向了半空之中。 漫天的血雾瞬间淋撒在了一众的亲信的头上,当即,数十个亲信便作了鸟兽散。 可是,前有猛虎后有群狼,哪里才能苟活一名呢? 还真有聪明人,当即便拨转了马头,朝着营寨一侧的护栏冲去。有人带了头,余者也是景从,当即数十骑便在李牧双头并进的间隙中穿插而去。 不算太高的护栏在亲信们的眼中越来越近,眼见着就要跨越护栏,翻出营寨,重获新生了,可惜,李牧岂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人未达,箭已至。 不算密集的箭雨直接将众人钉死在了护栏边,侥幸未死的几人艰难抬起头颅往外头一看,心中顿时一片的晦暗! 护栏之外,依旧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赵军早已将此部落团团围住,别说人了,就算是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来不及感叹命运的无情,又几只箭矢飞奔而来,仅剩的一口气也被活活钉死在了原地。 第421章 部落荡周骐服气 同样被钉死的,是整个的胡人部落。 这区区两千户的中型部落根本不够两万多赵军分的,不过短短两刻钟的时间,李牧所率正面突进的部队便与绕后的队伍完成了会合。 胡人的营寨之中,哀嚎与尖叫顿止,甚至连孩童哭闹的声响都已经消散。 阳光洒下,一片血红之中又泛起了几丝金色,冷冷的空气仿佛已经被血气所凝集,就连久经战阵的战马们,也似乎有些不耐这浓烈的血腥味,不住地打着响鼻。 那个最先发现赵人大军的胡人,那个为了家庭想要再用上好的皮子换上一块盐巴的汉子,终究也没能逃过这场灾难。 帐篷外不过数米的空地上,根根利箭已经穿透他宽阔的胸膛,一根长矛更是将他狠狠地钉在了原地,鲜血顺着箭矢与长矛的痕迹从他的后背滴落,却是砸在了一对紧紧相拥母子的脸庞之上。 而那紧紧相拥的母子,却也早没有了生气。数根利箭已经将她们彻底地串联在了一起。 男人终究只是一个人,再宽广的胸膛也没能挡住那来自四面八方的箭矢!尽管男人已经张开了双臂迎接着箭矢,可那单薄的护翼之下,母子也未能逃过命运的碾压。 在命运面前,个人的力量显得那么的渺小而无力。 历史的车轮无情地碾过,留下的那一卷卷丰功伟绩,分明是用鲜血与泪水写就的。只是这一次的执笔人,却是赵人,赵括。 可身为赵军主将的赵括,又何尝不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若是有的选择,身为现代人的赵括怎么会下达“杀无赦”的指令,就连妇孺都没有放过。 可惜的是赵括没的选,在胡人妇孺与赵人之间,赵括只能也只会选择赵人,一如单于屡次南犯赵国,皆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南犯,就得不到补给,就不能消耗已经不能创造价值的老人,就会有更多的部落、牧民冻死、饿死在那个缺衣少粮而又极其漫长的冬天。 不杀妇孺,妇孺就会很快找到最近的部落,暴露赵军的北上,甚至央请他们的单于为她们的男人、父亲报仇雪恨。那么接下来,失去家中顶梁柱的就是赵国人了。 而少了赵括这只生力军的代郡,也将彻底沦为胡人的乐园...... 戎者,国之重事也,从一开始这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妇孺也好、壮汉也罢,赵军也好、胡人也罢,无非都是局中一子,甚至布局的赵括自己,又何尝不是局中之人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便是历史的真相,残酷的真相! 正如网友的戏言:正慷慨激昂地背诵着《满江红》呢,却突然发现,贺兰山,好像是自己的家乡...... 世上事,从不是非黑即白。 听着远处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的营寨,还在远处观战的赵括,不由得也是在心中默默一声长叹。 身为现代人的赵括对于“杀无赦”的指令还是有些发自心底的抗拒,即便他很清楚,这样的命令是对的,是最适合现在的赵军的。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来不得半点的仁慈之心。 同时赵括也十分地清楚,这样的事情,恐怕还会继续接连不断地发生。 赵括更清楚,身为赵军主将的他,不能流露出哪怕半点的忧伤与不舍,否则便是对部下数万赵军铁骑,身后数十万代郡百姓的不负责任。 心底的一声叹息,或许就是赵括对于这片生灵们能做下的唯一的事情。 也是在这一声的长叹里,赵括正在剥除着自己来自现代的最后的一丝丝气息,哪怕这样的气息曾经给赵括带来荣誉、辉煌。 想要真正地成为始皇帝一般的枭雄,就必须抛弃掉所有现代的酸腐的价值观,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或许会罪在当代,却是会为华夏利在千秋。而这,才是一个现代人回到古代后,给华夏文明留下的最大的财富。 抬起头,赵括的眼中多了一丝的冷漠,又多了一丝的炽热,看着远处疾驰而来的传令兵,赵括知道: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总算是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报!”传令兵在赵括的十数米开外便已经跳下马来,缰绳一甩,早有同袍接过,随即小跑着来到赵括的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朗声答道:“禀上将军,前线战罢,依令未有一人走脱,营寨已全盘落入我手,请上将军示下。” 显然,这个被派回来报信的传令兵当时代郡子弟无疑,面对胡人的授首,全然都是喜色,更无半点纠结,不是代郡之人,更是何人。 不仅仅这个传令兵,赵括身后闻言的众人,也是纷纷面露狂喜,当然狂喜之中,也稍有些遗憾之色——遗憾自己未能亲临现场,痛宰胡人。 就连赵括的亲兵营中也有不少人露出了如此的神色,赵括倒也不奇怪,自己的亲兵本就是大军选锋而出,而代地边军从来都是整个赵国中战力最强的那部,代郡的百姓更是彪悍异常。 换言之,赵括的亲兵营中,也有不少人或是出身代地边军,或干脆就是代郡的子弟。 眼看着周遭众人的反应,赵括心中稍有安慰的同时,也对今后的互市产生了略略的担心——彼此如此这般世仇一般的关系,自己的互市策略真的能奏效吗? 当然,此时却并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或许,经历过这次的杀戮之旅,能够稍稍地减弱一些大军的杀戮之心吧。赵括在心中默默的想着。 随即,赵括略略按下不忍之心,开始对着传令兵吩咐起来:“传令李牧:立即打算战场。” “是。”跪地的传令兵立即答应道。 “传令伙头营,立即埋锅造饭,杀牛烹羊,以犒诸军。”赵括随即转过头对一旁的亲兵吩咐道。 “是。”亲兵也赶紧答应道。 “通令全军:饱餐一顿,半个时辰后,立即出发。”赵括又再度吩咐道。 “是。”身旁的将士们纷纷异口同声地答应道。 ...... 赵括的指令很快得到了执行,而胡人营寨的后营之中,随即又掀起了一阵的“腥风血雨”,那是战士们在为自己挑选肥美的羊肉和健硕的牛肉。 就在李牧忙着指挥打扫清理战场和烹饪牛羊之时,周骐一脸兴奋地找到了赵括。 “上将军。”周骐擦了擦脸上的血水,一脸的兴奋仿佛在说:“太tm爽了!” 看着周骐的模样,赵括恍然间记起周骐也是代地边军出身,对于胡人那是有着天生的敌意的,如此看来,那一脸的兴奋也就说的过去了。 虽然以前赵军也是压着胡人打,可真的能如此暴揍胡人,甚至整个部落进行屠戮的,恐怕要追溯到赵武灵王时期了,周骐显然是没有经历过的。 如今这一通痛快地砍杀,颇有大仇得报,一舒胸中抑郁之意啊! “何事?”赵括点点头问道。 “末将!”周骐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兴奋,显然他的兴奋恐怕还不止于暴揍胡人的快感。稍稍吞了口口水,周骐继续说道:“末将算是服了!李将军之能,远超末将数倍也。” “哦?”赵括闻言,颇为意外地看着周骐。连称呼都由“李牧”改成了“李将军”,看来此行还有意外收获啊! “上将军您是不知道,一打末将跟随着李将军冲杀出去就感觉到不对了。”周骐也毫不避讳,当即说起了自己的震惊:“中路与左右两路的衔接几乎天衣无缝,李将军甚至连下坡加速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不仅如此,按理说骑兵一旦开始加速,基本就是有我无敌了,可李将军竟然还能在骑兵加速行进之中随时调整阵型,这简直令末将叹为观止!”周骐继续手舞足蹈地诉说道。 “还有,还有发起进攻,李将军甚至反其道而行之,从后营开始,一举就摧毁了胡人的弓手,直到战斗结束,都没有胡人的弓手成建制地对我军进行反击......” “还有......” 周骐显然是被李牧的各种操作给惊讶到了,一口气说了六七条都不带停下的,搞得赵括都以为周骐要转投李牧的麾下了。 当然,这也不是不可以! 赵括的胸怀,显然要比赵王,甚至是秦王嬴稷,都要来得更为宽广! 毕竟,赵括自己本身就是战将一枚,长平一战更是足以封神,即便李牧再优秀,想要打出这样的成绩也很难了。因为秦国也好、赵国也罢,都不会再给对方这样的机会了。 甚至,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两国也根本组织不起这么大规模的战争了。 更重要的是,赵括想要做的,可不是什么所谓的赵国的第一大将,而是能够将将的“刘邦”!李牧也好,周骐也罢,都会是赵括手中最为锋利的刀俎。 看着一脸笑意的上将军,周骐反而有些心虚了。 “上将军,我不是那个意思......”显然周骐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对李牧吹嘘得有些过了头,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上将军不会生气吧...... 第422章 最是难得赤子心 赵括看着低着头的周骐,却是无奈地摇着头,眼神中却是多了几分的慈爱,宛若一个老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正在炫耀着发现的棒棒糖的孩子。 尽管,两人的年龄而言,甚至周骐还有更大一些。当然若是算上赵括上辈子的寿命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当周骐的父亲。 在此刻,赵括是真的有些喜欢这个周骐了! 若说赵括喜欢李牧,那是李牧的鼎鼎大名和超强的能力;重用许历,则是因为他的忠心耿耿;而破格提拔赵韦,则是因为他那傻傻憨憨的忠勇性格;还有孙崮、吕不韦、赵平(邯郸牢头),无非要么能力、要么忠心。 而如今,赵括对于周骐的欣赏,则是一个全新的原因——赤子之心! 一颗爱恨分明的赤子之心。 从一开始赵括重用李牧的不爽,到见识到李牧能力之后的肃然起敬,再到赵括这个家长这里来诉说李牧的强大,甚至还会小心翼翼自己的夸奖会不会太过...... 但凡有半点子私心,都不可能做到如此的地步。不仅其他人做不到,甚至赵括自己也做不到,最有可能、也是最理智的打算,也不过是要暗暗下定决心努力超越、追求卓越罢了。 毫无保留地称赞,还是在大老板的面前,请恕赵括没法做到。 这样的称赞并不是说周骐就甘拜下风了,反而更是一种坦然,坦然地承认自己的差距,然后见贤思齐。 单单这份坦然,就需要大智慧。 要么,就是历经磨难、见过了世道的参差之后,世事已经洞明,对于自己、对于外物,已经有着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淡然,自然能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和他人的优秀; 要么,就是如同周骐一班,爱恨分明的赤子之心。 他会在不受重用的时候懊恼不已,也会在见到美景时由衷地赞叹,会在得意时忘了形骸,会在他人翩翩起舞时报以热烈的掌声。 他见到了世界的参差,他甚至也经历过磨难,他未必能够洞明世事,他也有着诸多的想不通和烦恼,但他依旧保持着心底最纯粹的热爱。 热爱,热爱这个生他的国家,这片养他的土地,这只教他的军队! 于是,在代地边军的日子里,他总会毫不犹豫地冲锋在前,挥舞着手中长刀,砍向那敢于觊觎南下的胡人,擅战悍勇之名便由此而来。 哪怕在最为悲怆的长平之战里,他依旧奋勇当先。 空仓岭下,是他率军殿后,以孤军之力,保障大军从容渡过丹水;丹水防线中,延绵数十里的防线上,唯一不断实施着反击的依旧是他的部曲。于是,擅攻之名,便一以贯之。 界牌岭中,还是他,以少量的兵力阻击了数倍于己的秦军垂死的挣扎。(218章) 云雾下,是他如电般的双眼,最先发现了秦军的动静;鼓点中,是他果敢的一击,粉碎了秦军偷袭的美梦;箭雨下,是他屹立在界牌岭的城头,带领着麾下部曲,死死地顶住了秦军锐士的亡命一搏! 其实,哪有那么多的英雄气概,哪有那么多的无畏悍勇,只不过是周骐不愿见到家乡被蹂躏,妻女被践踏,这才壮起了胆,拿起了刀,冲向了前线罢了。 若是能诗酒琴棋书画里,谁愿边境风沙寒刀立呢! 谁不想岁月静好,偏要做那负重前行之人呢?! 甚至不仅仅是他,赵括、李牧、赵韦等人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与旁人更加难得的是,他,更少了几许计较的私心,多了几分本该如此的公德。 有人在岁月中把自己雕琢成了繁花似锦的宏伟,也有人用岁月将自己酿成了一壶淡而又淡的名贵,也自有人守住着心底的一汪清泉,虽无滋无味,却又清冽干爽,胜却万种滋味。 有人称之为幼稚,有人唾之为愚蠢,也自有人珍而重之。 当然,不是每颗真心都会得到好的结果。就像周骐,若不是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赵括的到来,此刻或许早已埋骨在了长平之战,而他的名字也随着长平之败,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甚至,还有更多的“周骐”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现实的拷打下,零落成泥碾作了尘,随即便隐如了历史厚重的尘埃中。 但,历史终究不会忘记他们,哪怕他们是所谓的失败者,哪怕他们在当世人的眼中是那么的愚不可及,但丹心所照,即为汗青!。 汗青啊! 胜利者们在其上,写下了“封狼居胥”的文治武功,画下了“天青色等烟雨”的美梦,更将“千里江山”的壮阔镌刻其上。 但那汗青之上,也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怒吼,有“待从头收拾旧山河”的契阔,有着“崖山一跃”的决绝,更有“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的坚毅! 陈胜、吴广败了,但血统论在华夏再没有了根基; 岳元帅终究没能踏破贺兰山,但“精忠报国”却从他的后背刻入了每个华夏人的心中; 宋朝终究亡了,十万官民从容赴死,从此“水太凉、头皮痒”注定遗臭万年; ...... 或许,因为生活,我们终究没法成为周骐那般的人,但或许周骐那样的“赤子之心”早已在漫漫的历史长河立,埋入了你我的血脉之中。 “要多看、多学、多领会,明白吗?”赵括笑着提点着周骐道:“去李牧那边吧,告诉他,速度要快,半个时辰后,全军开拔。” “是。”周骐闻言,立即抬起了头,双手抱拳后,便拨转马头,领命而去。 看着周骐远去的身影,赵括的嘴角也是微微勾起。或许自己终究已经成为不了那么清澈而明朗之人,但既然遇到了,赵括便添上一杯水、拾上一把柴。 随着众军的归拢,代地大军的第一次草原之战,便算是以赵军的全胜而告一段落了:胡人一个两千多户的部落,被赵军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便屠戮一空,而胡人甚至没有能够组织起任何像样的反击。 最大的伤亡便是在疾驰而去的过程中马失前蹄导致的三人摔马,另外就是胡人好容易发出的弓箭造成了几个擦伤。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 而赵军的收获是巨大的,不仅直接端掉了了一个两千人的部落,更是收获了一大批的牛、羊和上等的军马。 这要是全部放弃,说实话,别说李牧和一众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代郡将士们了,就连赵括也是有些舍不得。 可是,分散兵力就地进行看守或是转运也是不可能的,这点蝇头小利与军事上的决定性胜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好在的是,赵括的麾下,已经不再是那个小猫两三只,只有武没有文的时候了。更妙的是,赵括如今手下的第一人,被尊为军师的吕不韦,本身还是个商人。 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作为嗅觉异常敏锐的商人,同时又是这次出击计划制定者的吕不韦,又岂会漏掉了如此重要的无本万利的商机。 什么?找不到路? 那你想多了,此次赵军能够准确掌握胡人部落的踪迹,还都是吕不韦手底下商队的功劳。吕不韦又岂会找不到呢!确切地说,就在赵国大军的二十里外,吕不韦正亲自带着商队辛苦跋涉着。 没错,吕不韦吕大人为了此次行动的顺利,不惜亲自犯险,深入草原。 这其中当然有保密的需要,但更多的还是吕不韦是真的缺钱了,这次的“无本生意”必须大获成功。 没办法,自从在进入了赵括集团后,吕不韦同志的口袋就急剧地瘪塌了下来。 组建商队进入草原,虽然也算有着巨大的利益,可为了能尽可能地获得草原的地形,他的商队不得不走了许多的弯路,如此一来,巨大的利益几乎全都用来贴补这些冤枉路了。 这倒也能勉强算是不亏,但随后赵括北上,为了收拾代郡大军的人心,赵括拿出的饷银,可全都是吕不韦倾力的赞助的。 若仅仅是如此倒也还罢了,好死不死,吕不韦的一番提醒之下,赵括居然打起了互市的主意,这当然是门好生意,可以说一本万利也不为过,但想要撑起互市,前期的投入那也是个天文数字。 以一人敌一国,难度可想而知。再加上,上党郡的炼铁造兵、河内郡的屯田之策,最缺的就是粮食,吕不韦作为赵括唯一的文臣,自然又是从各处调集粮食,充分给予保障,甚至不惜从齐国运粮而来,这才保障了赵括在这两郡的政策得以顺利执行。 这样的“挥霍”之下,即便吕不韦有着家族几代的积累也不够花销的。 若是换了个人,恐怕早就要打退堂鼓了,毕竟如此“大”的投资,一笔又一笔的巨款被拿出,却丝毫没有看到回报的影子,就像是扔入了无底深渊,连个响都听不到。换谁谁不慌。 但好在,那个人是吕不韦,号称商界“传奇”的吕不韦。 他就不慌! 第423章 时日无多速攻之 吕不韦是谁? 那是只见了子楚几面就敢于断定“奇货可居”的战略家, 那是能硬生生把一个不受宠的质子捧成了秦国王上的谋略家, 那是能从一介商贾摇身一变,成了秦国亚父,还把秦国给治理生机勃勃的野心家和政治家! 其心胸之广,其能力之富,其胆识之魄,岂是非常人所能及的? 面对赵括集团的一再“索取”,吕不韦不仅没有丝毫的担心与不耐烦,反而是一脸的欣喜,满心的兴奋! 没错,就是兴奋。吕不韦很清楚,如今的投入越多,来日的汇报也就越丰厚,若真是能将做到“毁家纾难”,自家三世的荣华也就稳稳的了。 别说是些许的钱财了,就算是美人,历史上的吕不韦还不是眉头都不皱地就送了出去。 这不,自己还没有掏出全部的家底子呢,回报不就来了?! 跟在大军的后头收拾残营,虽然也有一点点的危险,但利益实在是太丰厚了,牛、羊还有战马就不说了,大军匆忙之下也根本没有进行搜营,胡人们多年积蓄的上好的皮毛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当然了,吕不韦的安全,赵括自然也是上了心的,自己已经为数不多的亲兵(选锋出来的),也给了吕不韦五十人。 一句话,这趟差事,即便有惊也注定无险。而只要哪怕收获了一两个营寨,也足以弥补之前所垫付的所有资货了。更何况,以上将军的胃口,怎么可能只吞并一两个营寨。 当然,赵括不会等候吕不韦的到来,兵贵神速,虽然这个营寨被李牧屠戮殆尽,没有泄密的可能,但所谓雁过留痕,保不齐在茫茫草原上驰骋的时候就被哪个遥远的牧民给看在了眼中。一旦消息走漏,再想出其不意就难了。 更重要的是,赵括的心中很明白,燕国也好,赵王也罢,都不会给自己太多的时间了。自己必须在燕军和赵王的王命抵达前,完成自己在代地的布局。 当即,饱餐完毕的大军,重又踏上了新的征途,在他们的南面还有数个小型的部落等待着他们的光临。 至于原地的牛羊财物,则是稍稍修复好了营寨,保证牛羊不易翻出,便已是足够。 就是凭借着这样的速度,午后,赵括所率领的大军便又赶到了下一个部落,一个更小的部落,不足千户的部落。 没有丝毫的停留和犹豫,赵括立即以周骐为主将,率领两万多大军便向那小型部落扑杀而去。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赵括和李牧各率领了三千部队分左右两路进行护航,以防周骐不察之下,让部落中的胡人逃出生天。 事实上,赵括的担心、李牧的护航都有些多余。 虽然周骐比之李牧,或许还是有些不如,但到底也是宿将一名,更以搏虎之力去扑杀一只绵羊,若是还要出现纰漏,那也有些对不住他代地边军的出身了。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小型的部落便已经被周骐斩落在马下,并无一人得脱。 甚至这样一场简单的战斗之后,作为指挥官的周骐还有些意犹未尽,才堪堪吃过了午食,便央求这要尽快启程赶往下个目标点。 赵括对于这样的要求自然是喜出望外,没有谁比赵括更知道时间的紧迫性了。当即,赵括便宣布,每战过后只休息半个时辰,便要继续前进。 闻令的李牧和周骐皆是微微一愣,虽然兵贵神速,但有必要这么赶吗? 当然,这样的疑问,两人都是深深地藏在了心底,上将军这样决定,定然有他的深意,自己只要服从便是。 事实上,赵括下达这样的命令,原因很简单——时间不够了! 这样的小型战斗,最多只能算是前菜,甚至若是将时间线稍稍拉长来看,这样的战斗连前菜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真正战斗前的热身而已。 之所以这样一个个攻过去,不断地热身,除了要尽可能地拔掉中路的钉子,减少胡人的实力之外,最大的目的其实还是为了锻炼和磨合将领和部队。 不仅仅是锻炼周骐这个已经很优秀的将领,更多的还是磨合部队——代郡本土的部队和自己从上党带来的部队。 赵括必须要让这两只部队在真正的大战之前做到亲如一家,做到真正地如臂使指。 目的也很明显,倒不仅仅是很快就要面对的装备落后的胡人,而是正在路上的燕军。虽然不知道燕军具体发出了多少兵力,但想来绝不会少于十万人马。 而赵括的手中,所能真正调动和指望的,也就这区区三万兵力,想要跟燕国倾国之军去对抗,就必须令行禁止,绝对地服从,更要互相信任、配合默契。 而想要做到这几点,磨合就是必须的。赵括的打算是好的,但矛盾点也就在此。 要磨合,就需要一场场的战斗;而一场场的战斗,就势必需要更多的时间,这本身就跟赵括所谓“速战速决”的战斗思路相悖,不仅增加了大军暴露的风险,更要命的是,燕国的大军和赵王的王命,就像是套在赵括脖子上的绳索,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地收束着。 赵括很清楚,燕军的到来或许还有一段时间,但赵王的王命,或许已经在路上了,若是自己不能在赵王王命抵达前完成调度、完成对胡人的削弱,整个代地的布局就将毁于一旦。 而为了这个目的,赵括不得不下达这个命令——战斗中没法抢时间,行军的时间也没法少,那就只能抢战士们休息的时间——不顾士兵的疲劳,接连不断地行军、战斗、进食,再行军、战斗......循环往复。 三天的时间,赵括料想赵王的使者最多也只有三五天就要抵达代郡,如此一来留给了自己和大军的,便只有三天的时间! 三天之内,必须全部扫清外围的部落,随后转入对胡人主力的作战准备,才能在第四日前完成对中路胡人的扫荡。 可三天时间,那是赵括带着大军从桑干城出发,到达第一个部落的时间,如今从头往回打,路程虽然稍稍少了四分之一,可要边打仗边行军,赵括居然也只给三天的时间,其中匆忙可想而知。 可是,没有办法!这个时间,赵括必须抢下来。 于是,赵括所部三万多人,终究还是陷入了无休止的战斗与行军之中,即便是在夜晚,也没有停下战斗和转移的步伐。 好在,鲜血从来是男人最强的兴奋剂,即便苦不堪言,一旦见到鲜血之后,赵军依旧能够嗷嗷叫冲上前去,砍杀掉当面之敌。又因为一直是以多打少的缘故,加上出其不意的进攻,倒也没有出现什么纰漏。 只是,三万大军虽然依旧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前方还恍然未知的胡人中路主力推进着。但终究赵军仍是血肉之躯,连日的战斗与赶路,还是让赵军疲惫不堪。 就连跟在了赵括后头整理物资的吕不韦等人,生怕赵括大军走后,猎物破坏了寨栏走失,只能尽可能地跟上了大军的脚步。 可是,终究还是赵括所部走得太快,吕不韦等人的距离也从一开始的二十里渐渐扩充到三十里、四十里,甚至是更长。 甚至,尽管吕不韦已经距离赵括所部越来越远了,其中成员依旧大呼受不了!要知道商队中人可是吕不韦精挑细选的,经常走南闯北的人物,但在真正的军队面前,还是显得那么的力不从心。 所有人都勉力坚持着,就连李牧和周骐也都不例外。当然,这也不全是坏处。至少两军的磨合,在如此高强度的作战中,也是得到了很好的磨合。 而在主力的后头,却还有那么一部人马缓缓地行动着,甚至不似来作战的,更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良好作息时间,比吕不韦所部还要悠闲。 不用问,这只小股部队正是赵括带的三百重骑兵和一千多护卫重骑的精锐骑兵。因为全然不参与作战的缘故,这一千多骑兵不仅能够紧跟着大军后头,更是始终保持着良好的精神状态。 眼见着前方的同袍们不断地立下功劳,在疲惫中慢慢建功,在困难中不断突破,后方的这只小部队说不急那是假的,但急也没有用,赵括不仅严格限定了他们的作息,甚至连行军的距离都控制了起来。 当然,赵括自然也告诉过他们:“他们这只力量,会在最要紧的时候被投入战场,如今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 只是,这个“最要紧的时候”会是在什么时候呢?众将士对此,却是无能为力,只能等待着上将军的召唤。 而就在赵括带着大军日夜兼程的作战、行军的时候,燕军的行动也终于迅速了起来。十六万大军终于已经抵达燕赵边境,分兵已经在即,而赵王的使者平阳君等人也终于已经过了阏与城,正想着代郡进发...... 正所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第424章 阏与城外阻平阳 阏与城外,午后的阳光正暖暖地洒在大地,北面代地的战事显然还没有波及到此处,百姓还是如同往常一般,进进出出着阏与城讨着生活。 正值午后,城门口一条并不算长的队伍正在接受着城门士兵的检查。 忽的,远方一阵的尘土飞扬,城头上的赵国士兵眉头微微一皱,手中握着的长枪都紧了几分,更有士兵已经站到了擂鼓的面前,只待上官一身令下,就要擂起战鼓。 好在,城门官仔细观瞧一番,远处的尘土的量并不算大,后续更是后继无力,来的不过是一队不过百人的车队,并不是众人担心的敌袭。 一众的赵国士兵这才放下了心,而那准备擂鼓的战士也才放下了手中的鼓槌,但人却还是站在了战鼓之下,显然,在未能明确这队人马的来历之前,他是不准备离开岗位了。 “战鼓响,全城闭,将上墙,卒列阵。”这是在城前遭遇秦军袭击的上将军赵括,给阏与城留下的十二字方针。 显然,经历过刺杀一事,阏与城的城防总算是有些中部重镇的模样。当然,这或许也跟赵括在城中增派的两千大军不无联系。 车队的到来,很快打乱了有序的城门口,百姓们几乎都是“自发”地为这个庞大的车队让出了道路,尽管他们连这个车队是谁的车队,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都一无所知。 但以前的经验告诉他们,遇到这种情况,最好办法就是退到一旁,静静等候他们的离去。 只是百姓们虽然可以退开,守城的赵军士卒却是不能。 “请出示路凭、验与传。”一名军官打扮的赵军上前对着头车便是一礼,颇为客气地说道。 头车的车夫没有二话,当即递出了所需的验与传。 赵军的城门官打开一看,心中便是一惊,当即拜道:“末将见过平阳君。” 车夫随即点了点头,收回了自己的验与传,只是令车夫预想不到的是,军官并没有就此让路,反而继续站在了他的面前,继续抱拳缓缓说道:“烦请通请平阳君下车,奉上将军之命,进出阏与城中车马,皆需查验一番。” 闻言的车夫心中顿时火起,就算是邯郸城中,他的车马都是随意进出的,今日到这区区阏与城中,怕这些个厮杀汉不认得自家车马,自己已经算是配合了,验和传都交其检验了,这城门官还得寸进尺了还! “汝可知我家大人是谁?”车夫也是怒极,却是问出了个极其没有水平的问题。 “当然,平阳君是也!”城门守吏依旧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上将军有令,无论是谁,皆需要下车查验。” “大胆!”车夫当即就暴怒道:“便是你家上将军见到我家君上也要尊称一声叔父,汝是何等人物,胆敢如此无礼!” “上将军乃赵国之上将军也,其令即为军令。末将自上党换防而来,暂居此阏与城城门守,自然需遵上将军之军令。还请家老勿要为难在下。”城门吏面对色厉内荏的车夫根本一点都不慌,继续不卑不亢地怼着。 若是旁人或许还会被车夫的话给吓到,可偏偏这边城门守就是从上党军中而来,平阳君在上党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旁人不知,他们还会不知吗? 什么叔父?上将军没揍他一顿就算给平原君面子了。同行的那个什么楼昌大夫,不就被上将军给当中杖责了嘛! 还在这儿攀我们上将军的亲戚,骗鬼呢! 城门吏的一系列行为显然是在针对平阳君。而他之所以敢针对平阳君,或者说会针对平阳君,当然不是为了给上将军出出气,论出气,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区区的门吏来办啊! 显然这门吏的后头,还站着一尊庞然大物! 确切的说,这庞然大物却是一块令牌,一块上将军的令牌——赵括留给邯郸城中负责联络的赵平的令牌。 那日朝廷会议之后,赵括在邯郸的“代言人”赵平,便立即得知平阳君等人即将北上宣召上将军回转。(谁透露的还用想吗?) 没有丝毫的耽搁与犹豫,赵平立即派出了赵括临行前留下的亲兵,拿着赵括留下的令牌就往北面报信而去。 之所以带着令牌嘛,一是为了在路途上能够畅通无阻,二嘛,就是为了如今阏与城城门前发生的事情。 没错,这一切都是赵平所交办的,目的也很简单很明确——迟滞平阳君北上的步伐,给上将军更多的准备的时间。 为何是从阏与城开始? 阏与城往南还是邯郸郡的地界,赵括的威望虽高,却还没有高到地方的官吏甘愿得罪平阳君的地步。 阏与城就不一样了,本就是重镇一座,武将的影响力远高于文官,再加上赵括增派的两千上党军卒,见识过上将军在上党的威风后,自然是只认上将军,根本不认什么平阳君。 不仅仅是阏与城,此路北上,已属于代郡的管辖范围,虽然不似阏与城一般由武将控制着,但代郡如今谁做主,显然众人心中都有数。 似乎,赵平所要求的例行检查,倒也并不算过分,毕竟秦人可是刺杀过上将军啊,各地因此严格查察过往路人,也是应有之意。 车夫还待与那军官理论一番,后头的平阳君却是已经听到了前头的热闹,加上长时间没有通行,当即唤来小厮询问情况。 一番了解之后,平阳君倒也没有多想,毕竟赵括在军营中的霸道,他是亲有体会的,既然赵括有令下了,想必这城门吏也不敢不遵,这阏与城也确实是兵家要地,严查一番倒也无碍。 当即缓步走下了马车,呵斥了头车的车夫一番,随即便让城门吏搜寻便是。 城门吏闻言也是一愣,说好的相持不下呢,自己还没请上峰出面呢,这就让搜了?你君上的威严呢?不应该呵斥我的吗? 这你让我还怎么拖延时间啊! 有些懵的城门守,手上的活计却是没有停下,当即拜谢过平阳君,随即唤来了三两人开始对平阳君的马车开始了“细致”的搜查。 没错,只有三两人,而平阳君的马车车队却是足足有着二十多辆车马。这三两人要搜到啥时候去啊! 平阳君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却又还说不出来,只等放任他们继续。 而城门守对于赵平的吩咐可谓是执行到了极致,马车内部不敢轻易翻箱倒柜,于是他就在外头做起文章。 雕花的车辕要细细敲打,看看有没有空腔;巨大的车轮更要细细查验是否有所暗格;还有扶栏......实在不行,嗖的一声便钻入了车底,不把车底下每个榫卯结构都弄清楚了,他绝不出来。 总之一句话,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简简单单”的一通检查,硬是让城门守和他的麾下检查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有问题了。 但平阳君却似乎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甚至还夸赞起了城门守认真负责,有了城门守的这一番检查,倒是让自家马车的安全都更有保证了。 城门吏自然连称不敢。 终于,在历经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一直堵着的阏与城南门终于重新放行。而城门吏也是赶紧跑回了值房,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说不慌那是假的,那可是平阳君啊!赵国有几个封君?更何况此人还是王上的叔父!捏死自己还不跟玩似的。 当然,上将军的威仪自然更甚,也自然不把平阳君放在眼中。可神仙打架,自己这个小小犯人却是一点余波都受不起啊! 本来若是能激起言语的冲突,甚至是对抗,自有上面人前来料理,自己也就能平安隐下来,应该说从一开始,城门守就没想过真的要查察平阳君的车队,为的就是激怒而已,拖延而已。 可偏偏这位平阳君也不知是怕了上将军还是怎的,居然同意的自己的搜查! 这可就真的为难死自己了!此时上报没有道理。可查吧,驳了平阳君的面子,表面或许平阳君不会说什么,可背地里呢?不查?那更不行,话都说出去了,更关键的是没有按照上将军的要求拖住来人,更难过。 于是,详详细细地查,细到令人发指地查察,是城门守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为的就会告诉平阳君,自己就是奉命行事。 也只有这通稍显浮夸的演技,城门吏才有在这场斗法中自守的可能。 显然,他做到了,而平阳君也接受到了这样的讯息。 “君上,此城门小吏......”家老在平阳君的身边咬牙切齿道:“是否要......” “他不是都告诉你我了,他是替人办事而已,无需在意。”平阳君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腿,摇摇头笑着说道。 “君上之意,有人不希望我们前去代郡?”家老随即问道。 “至少是不希望我们这么快就到。”平阳君不以为意地说道。 “是谁?”家老继续问道。 “很难猜吗?”平阳君继续笑着看向家老道。 第425章 时间之战进行中 “平原君?”家老斗胆猜测道。 平阳君没有答话,而一切都已经不言之中了,整个邯郸城,上卿蔺相如卧病在床,除了平原君还有谁知道自己背上之事,又还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拦截自己,除了自己那位弟弟。 这位弟弟啊!从来都压着自己一头...... “那咱们要怎么办?”家老见平阳君没有说话,赶紧跳过了这个敏感的话题——兄弟之间,再怎么龃龉,却也不是自己一个下人可以评论的。 “怎么办?”平阳君身子微微靠向了车厢背部,让自己稍稍放松了些,手指在坐垫之上下意识地随意地弹着,双眼微闭,似在思索着该如何处置,处置眼前的进程,以及与平原君之间的关系。 弟弟的想法已经很明确了,不仅仅是在朝堂上,更是在这阏与城中,都用他的方式表达着他的不满。可是,平原君你的想法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邯郸城中精兵不过三万,即便征兵至五万,又岂会是燕军十数万大军的对手?邯郸城万一有失,就算赵括在代郡真的把胡人全给灭了又如何?赵国早已崩溃了。 还有这代郡,地广人稀,还时时有那胡人作乱,给赵国带来麻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真可谓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也,以此鸡肋之地,危及国都之安全? 平阳君真不知平原君是怎么想的...... 若是平原君在此,定要与他的这位兄长好好地说道一番。 怎么想的?只要将那高高在上的头颅稍稍低一低,看看那云端之下的百姓,就不难得到这样的结论。 邯郸城重要不假,可外有城高墙厚,内有甲兵数万,今年秋粮入库,衣食物无缺,便是被困也无甚愁虑,燕军短时间根本攻不破邯郸城。 最重要的是,燕军再怎么样也是战国七雄之一,也是我诸夏之一,屠族烧城之事是万万做不到的,一旦做了,别说赵国,其他的国家都饶不过燕国,甚至秦国都要跟燕国划清界限。 可代郡是个什么情况?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还需要多做解释吗?三年来,代郡打生打死,早已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程度了。 赵括这一退,代郡半郡之地势必沦丧,十数万百姓势必沦丧敌手,生不如死、生灵涂炭! 这便是赵括不能退的理由。 当然了,十余万百姓的生死,在朝堂衮衮诸公的眼中,不过是一串还算长的数字罢了!就像是长平那死去的三十万将士。 可你也要知道,即便是长平之战,这场关系到赵国国运之战进行到最为困难的时候,不论前线的廉颇将军,还是替换他的赵括将军,都没有想过要再从已经捉襟见肘的代郡抽调兵力。 朝堂之上,以上卿蔺相如为首的文臣,也从未有想过要再从代郡抽兵。 为何?代郡不能退,退了,胡人的马蹄就将代郡的田地踏碎,无数的家园都将被胡人破坏殆尽,无数的百姓也将倒在胡人的弯刀之下...... 连自己的百姓都无力保护,赵国的人心也就散了。 当然,这些,朝中的衮衮诸公依旧不会在意。 是了!衮衮诸公所在意的无非是自己的位置与荣华。 是了!长平之战,远在上党,便是输了,大臣们依旧还是大臣;而如今的燕军,却是在迫近了邯郸城,一旦邯郸城被破,大臣可就不一定是大臣了。 这,或许才是上至王上、下至群臣一致要上将军回转的根本原因吧。 当然,这些想法,平原君也是在后面才彻底想通的,至于平阳君?显然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误。 良久,双眼微闭的平阳君终于做出了他的决定:“传令:车队加速前进,前方但有城池,皆绕城直行,日夜兼程,以最快速度直达代城(代郡郡治)。” “既然我那个好弟弟想让我走慢点,我偏偏要走快一些!”平阳君随即又自顾自地又加上了半句。 反骨,果然并部分年龄。 家老闻言,也不敢多言,当即领命,掀开马车门帘,让车夫稍驻,便跳下马车传令而去。 显然,赵平的这番手段,并没有能够拖延住平阳君的脚步,反而激起了平阳君的好胜之心,一行百人随即快马加鞭地朝着代城而去。 或许,平原君就是猜到了自家兄长的逆反心理,这才只是将消息传递给赵平,却并没有对平阳君的离开横加阻拦吧。 当然,好消息是,即便平阳君快马加鞭,也注定不是早他半日出发的亲兵们的对手,仅仅过半的路程,亲兵们便已经甩掉了平阳君整整一日。 而等他终于赶到了代城,却会发现,赵括根本不在后方坐镇,早已将指挥部搬到了前线的桑干城中,而等他终于费力地跑到了桑干城中,他又会发现,赵括早就带着大军离开了桑干城,迎击胡人而去了。 这一通的奔波下来,少说也有四五日的时间。 四五日的时间,说少不少,但说多却也根本不多。堪堪足够赵括完成他对中路胡人的围歼而已。东路,赵括显然没有时间再去解决。 可一旦东路的胡人未除,胡人的兵力便依旧对代郡的兵力有着绝对的优势,赵括的离开很可能依旧会让代郡百姓陷入死生之地。 这是赵括万万不能接受的,可想要解决东路的胡人,剩下的时间,要去哪里找呢? 一场关于时间的赛跑,随即在赵括与平阳君之间展开,就连在邯郸城中的平原君也加入了与时间赛跑的行列,只不过他的对手,却不再是自己人,而是那汹涌而来的燕军。 征兵——这是平原如今唯一能做的,不论上将军是否回转,邯郸的兵力都必须要予以扩充。 若是不回,平原君能否以邯郸之军抗住来自燕军的猛攻,就是此战的胜负关键; 若是回转,代郡的兵马也不过区区数万,上将军还无法全部带走,上党兵力的多寡依旧决定着此战的难易程度。 总归,邯郸城内的兵力是多多益善,至少也得给上将军凑个五万人吧!平原君默默在心中给自己下了个指标。 只是,指标是下了,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 长平一战,能征的不能征的兵早就征过一遍了,虽有归田的青壮,却大多留在了上党和河内二郡,当然也有战后见赵国强盛,投靠而来的民众逐渐抵达邯郸。 但总归是杯水车薪的。尽管平原君用尽了浑身的解数,征兵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五千人,几乎已经榨干了整个邯郸城。 平原君很清楚,这已经是邯郸城底层百姓的极限了。 但却远不是邯郸城的极限。无他,就光他的手里便还有健奴上千。 之所以平原君的目光会聚集到这块以前从未注意到的地盘,也还要对亏了赵括在邯郸城的代言人——赵平。 也只有出身低微的赵平才会注意到这邯郸真正的人口在谁的手里,而面对愁眉不展的平原君,看在其通风报信的份上,赵平自然是投桃报李地说了出来。 当然,赵平显然也明白,这兵大概率还是为上将军给征的,如此一来,赵平更加卖力了,甚至连哪家的健奴最凶,哪户的健奴最多,赵平都给一一打探了出来,随即呈到了平原君的面前。 平原君看着这记载着健奴数量的竹简,不由得对此“牢头”刮目相看。心中既是对赵括的识人之明的感慨,但更多的却是为难不已。 健奴可是堪比田地一般的物什,若是一个两个自然不放在心上,可真要大规模的调集,那无异于是在断众世家大族的根基啊!这已经不是什么募捐之事可比的了。 要知道健奴数量的多寡不仅仅直接关系到粮食生产的多少,更是维系一族安全的关键所在。健奴、健奴,平日为仆为奴,伺弄庄稼,战时便是各家的私兵死士,负责保卫家园的安全。 谁也不敢、更不可能将族中健奴大量外借,除非到了真正的亡国之紧急时刻,就如当时的上党之战的时候,各族也才将手中的健奴交出。(这点比明朝还是要好很多哈。) 只是即便是那时,各家各族手中的健奴也没有全数交出啊。 毕竟,国亡了,田地、奴仆还在,一切就都还有机会,躺着便还是富家翁,找个机会或许又能成为新朝的朝臣。 可若是,田地、奴仆没了,即便国家尚在,自己也不过是无根之浮萍罢了。 与国同休?那不过是一句口号罢了,谁也没有当过真,就算是王亲国戚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豢养了一大群的健奴的,只不过在长平之战时,自己派出的健奴比之他家会更多一些罢了。 如今,长平之战中损耗的健奴都尚未补充完毕,又再行征要,平原君都能想象得出各家家主的冷脸了。 冷脸倒也罢了,就怕是任凭自己说破了大天,也求不来一兵一卒啊!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啊! 平原君的心中轻叹着...... 第426章 过戌时夜访楼昌 可是,平原君很清楚:时间紧迫,那燕军不会给自己从容说服、慢慢想辙的时间,更别说自己的兄长已经启程,若是上将军归来无兵,那真是丢了代郡又失邯郸,两手皆空空了。 无奈之下的平原君只能又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敲响了上卿蔺相如家的大门。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尽管平原君这头姜也不嫩,但说到对人心的把控,那还得是咱们的上卿蔺相如。当然,其中也不乏平原君自己身在局中,不能自视的缘故。 从入门时的愁眉不展,到出门的淡定从容,期间不过短短盏茶的功夫。 “君上,咱们是回府吗现在?”家老一边帮平原君拿来车凳,一边询问道。 平原君闻言,却是没有回答,而是淡淡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家老看了看尚未中悬的朗月,微微躬身道:“应是戌时已过,亥时未至。” 平原君点点头,随即说道:“今夜定是无眠了。既是还早,不应让老友们如此早便安寝了才是。” 说着平原君一把就登上了马车,吩咐道:“往楼昌大夫府上。” “啊?”家老虽很是意外,但又很快答应了起来:“是。” 很快,吱呀呀的马车声伴着车前“叮当”作响的车铃唱响在了邯郸的大街之上,绕过一片又一片的“繁华”,终于在一座华丽的庭院外停下了脚步。 “我家主上,平原君,请见楼昌大夫。烦请通传。”家老随即上前敲门道。 只一会儿的功夫,楼昌大夫的府邸便中门大开,虽然两人政见不同,在朝堂上甚至是势成水火,但毕竟平原君还是王上的叔父,该有的礼仪,楼昌也是不敢怠慢。 尽管面对平原君这个不速之客,楼昌也是满心的疑问。毕竟这大晚上的,也未曾递过拜帖,怎么就突然造访了。这在这个时代是极其不礼貌的。 但没办法,平原君再如何无礼也是君上,更是王叔之尊,即便是为了给王上面子,楼昌大夫也不得不大开中门,亲往迎接。 当然,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地大开中门列队欢迎,也不仅仅是出于礼貌的考量,也是楼昌在告诉所有的盟友,甚至是王上——咱可没有跟平原君拉拉扯扯的,是他突然造访的,我是措手不及的那个。 平原君对于楼昌的热烈欢迎,显然也早有预料,并未感到有什么意外。 甚至,他也希望事情能闹得大一些,最好是人尽皆知,尤其是等自己出来的时候,若是能够......就再好不过了。 “君上。” “楼昌大夫。” 两人双双见礼,随即双双便往府内而去。 若是不知内情者,还以为楼昌大夫府上来了怎样的一位贵客呢!便是楼昌自己,如今也是一肚子的疑问。 只有平原君,一脸的笑意,却是一肚子的坏水,显然妥妥的恶客一枚。 绕过曲曲折折的庭院前廊,平原君与楼昌相继来到了正厅之中,各分主次坐下,一名少女随即袅袅婷婷地为平原君端上了一盏茶水,几分精致点心。 若是平日里,平原君怎么也要合上一口香茶,与楼大夫寒暄两句再入主题,只可惜,今日的平原君任务实在艰巨,当即便没有丝毫客气的意思,双手抱拳便要说明来意。 “楼大夫,今日夤夜前来,是为多谢楼大夫救赵国于水火而来也。”平原君甚至刚刚坐下便又立即起身抱拳道:“今邯郸空虚,还请大夫将府上八百七十三名健奴交于本君,以卫护王城是也。” “噗!” 这头平原君开门就扔出了王炸,直接把主位之上还在喝茶的楼昌给震懵了,一口刚刚入嘴的香茗,几乎全都喷了出来。 没办法,平原君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三次震惊了楼昌大夫。 一震,震惊于平原君居然是来道谢,还是为自己救护赵国而来道谢的?自己什么时候救赵国于水火了,自己怎么一无所知?! 二震,震惊于平原君居然对自己府内的健奴数量了若指掌,要知道楼昌自己对于田庄、府邸的健仆数量都也知道个大概数量是八百五十多人,具体数量却是不知,平原君居然比自己还了解自己? 三震,震惊于平原君居然是想自己将健奴交出,还全部?甚至听其言语,这还是无偿的?哪里来的大脸?就算是王上也没这么大面子好吧! 只是,不待楼昌大夫出言拒绝呢,那边的平原君便已经开始了他的自导自演。 “是了是了!全部交给本君,却是不妥,府邸总还得留些人,田庄也需要些人守着。全都充军确实不妥。”平原君自顾自地摇着头说道。 平原君的话语看似是在为楼昌说话,但楼昌大夫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又是不待楼昌反应,平原君便又抬头说道:“八成!八成足以。大夫深明大义,能以八成健奴充实我军......” 这会儿轮到楼昌大夫急了,什么就八成啊!从始至终他就没有说过话好吧! “君上、君上!”楼昌赶紧打断了平原君的谢礼,也站起了身子,颇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君上,下官府上未能又如此多的健奴。” “怎会无有?本君可都是查实过来的。”平原君也不客气地打断道。 楼昌见此情形,当然也知道平原君是做好了准备才来的,当即也不再纠结健奴的数量问题,毕竟健奴的多少有没有明文的规定,更何况这邯郸城里,又不是他一个人有这么多的健奴,怕什么。 “君上,就算下官田庄之上有些健奴,可这些都是下官私产,却是没有交出之理。”见平原君颇有霸王硬上弓的味道,楼昌的话语也渐渐强硬了起来。 健奴,那是一个家族的底气所在,岂是平原君说要就要的?不仅仅是自己,整个邯郸城也不会有人轻易会给出来。 至少也不该是如此轻易的就给出来。更何况,平原君要的还这么多。几乎可以预见,不会有任何人会答应平原君的要求。 这也是楼昌强硬拒绝的底气。 殊不知,平原君要的就是你的强硬啊!你不强硬怎么显示咱的软弱呢?你不强硬怎么突现事情的难办呢!你不强硬,咱怎么去求...... “大夫此言何意?如今燕军南下,此危急存亡之秋也,本君奉王命征兵,怎的到了大夫这里,竟是要抗王命而不遵乎?”平原君顿时也强硬了起来。 “哼。”楼昌在王上面前尚且与平原君针锋相对,如今王上不再,又是内庭之中,楼昌自然也不会软弱,当即回怼道:“王上所命,乃令平原君征平民之青壮也,非令平原君图谋他人之私产也。” “哼!大夫所言,乃谓本君贪图汝之私产乎?”平原君立时装作被戳穿了企图,恼羞成怒的样子。 “君上自知之也。”话赶话的,楼昌当即露出了不屑的嘴脸。虽然楼昌并不认为平原君会是那种想要在此事上发上一笔的人。 只是,楼昌不知道的是,平原君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砰!”终于等到自己想要的话语,平原君当即以摔杯为号,结束了此次的对话,同时也彻底将楼昌的话语锁定在“疑本君贪图私产”之上。 新鲜的茶汤随着杯具的摔落,瞬间流满了一地。 “本君之心,日月可鉴!”伴随着杯具的摔落,还有平原君的一声怒吼,直接吼得在场的下人都纷纷缩起了脖子。 话音未落,平原君当即大跨步地离开了正厅,丝毫不给楼昌解释的机会。 直至平原君一脚跨出了正厅,楼昌大夫却还沉浸在平原君的摔杯与怒吼之中。 三步并作两步,平原君很快便已经回到了大门之外,中门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关闭,平原君当即又是一个箭步,从中门中窜了出来。 随即又是一个回首,怒吼道:“本君之心,日月可鉴!” 直至此时,正厅中的楼昌大夫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即眉头深深皱起——这平原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话都没说两句,就走了?就算是话不投机也不该如此无礼才是啊!更何况明明是你有所请,怎么搞得好像是自己诬陷了他似的。 就算是自己有所误会,想要征兵的你,不该是好商好量地解释才对吗?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就发脾气走了? 可平原君会是小孩子吗?显然不可能啊!用老谋深算来形容他都算是谦虚的了。这么孩子气的事情,平原君显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做的啊! 除非,这孩子气的吵架与出走,本就是平原君想要的。换言之,平原君此来,就是为了来与自己吵一架的? 可平原君为何要找自己吵架呢?或者说,与自己吵这一顿,对平原君而言又有何意义呢?! 看着一地的碎片,不由得楼昌大夫便心烦意乱了起来。 就在楼昌大夫心烦意乱之时,平原君却已经重新登上了自家的马车,隔着车帘对家老说道:“走,去下一家!” 哒哒的马蹄声与叮叮当当的风铃声随即再度响起。 “不好!”呆坐正厅的楼昌终于想到了什么,立即站起了身子。 第427章 不辞辛苦拜府去 “平原君就是来吵架的。”楼昌站起了身子,看着正在打扫茶渍的侍女,恍然想到了什么,怒喝道:“不对,他要去告状!” “来人,备车,本官要入宫见驾。”楼昌当即快步走出了正厅,朝着院内的仆人们怒喝道:“现在、立刻、马上!” 从楼昌的角度来看,确实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你平原君来我府邸闹这么一场,无非就是要告诉别人,你为了赵国、为了邯郸,受委屈了。 那这委屈还能跟谁倾诉?或者说谁能来管管你的委屈?只能是赵王无疑了。 不论最终平原君想要达到怎样的目的,楼昌都必须尽快给赵王解释,防止平原君夸大自己的言语,歪曲自己的话语。今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赵王甚至不需要调查,便能知道平原君的“委屈”。 自己必须向赵王表明自己的态度:自己没有怀疑平原君的意思,也更没有阻扰平原君征兵的想法,重申自己热爱赵国的基本立场。 必须,一定!趁着平原君才刚刚入宫,才刚刚见到我王时候,果断道歉!堵住平原君肆意夸大的可能,万不得已之下,哪怕拿出一部分的健奴来赔罪也在所不惜。 不得不说,楼昌能够叱咤朝堂这么多年,还是有相当的两把刷子的,至少在政治敏感度的方面,那是杠杠的。。 从平原君骂骂咧咧地出门,到登上马车,也不过短短的时间,楼昌便将平原君一系列不对劲的行为穿成了线,进而推导出了平原君最有可能的目的。 不愧是能跟平原君分庭抗礼这么久的人物,能屹立在这朝堂之上的,就没一个简单的人物。 只可惜,他遇到的对手可不是平原君,而是老奸巨猾的蔺相如,一个横压了整个世代的存在。楼昌的这点子反应几乎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所想要的,就是楼昌的过激反应,要的就是楼昌亲自把平原君到访求要健仆的消息,清清楚楚地传到赵王的耳中。 而他和平原君真正想要的,远远比楼昌大夫想象的更多、更多! “快一些!”楼昌撩起帘子,一边催促着车夫加速,一边向前张望着,试图寻找平原君的马车的身影。 “怎么还没有见到平原君的车驾吗?”楼昌焦急地自言自语道,若是能在宫门前截住平原君,自己一番道歉之下,定能令平原君无功而返,倒是无需再担心再受要挟吐出健奴来。 闻听楼昌大夫的自言自语,车夫手中的鞭子挥舞得更急促了! 可惜,南辕北辙之下,就算是车夫将那马鞭挥断了,也断断是赶不上的。 眼见着宫门越来越近,楼昌却始终没能看到平原君的车驾,一颗心渐渐地就沉入了谷底。直到宫门之下,楼昌也始终没能看到平原君的身影,脸色随即青白了起来。 “见过楼大夫。”宫门前的卫士显然认识楼昌大夫和他的车马,远远看见了,便已经迎了过来,没办法,谁叫楼昌大夫是王上眼前的红人呢。 “嗯。”楼昌淡淡地点点头,努力地平衡着自己的心绪,随即问道:“平原君入宫多久了?” “平原君?”王宫的卫士微微一愣,随即抱拳道:“自末将当值以来,未曾见过平原君入宫。” “什么?”楼昌显然未曾预料到卫士的回答,当即便眉头深皱了起来。 “会不会从旁的门入宫?”听着楼昌的疑问,卫士立即又答道。 楼昌缓缓地摇了摇头,如今已是夜晚,虽说以自己和平原君之尊,想要出入王宫倒也无碍,但月黑风高之下,不论是为了避嫌也好,还是为了尊重王上也罢,他们都只会从正门出入,绝不会从另外的侧门出入。 “或许平原君准备明日才会入宫见驾?今夜里,或许平原君还想要让消息再发酵一番。”相及此处,楼昌心头也是微微一松。 “只要平原君还未入宫,自己能操作的空间就更大了。”不由得楼昌的嘴角便弯了起来,那是自鸣得意的笑容:“想必平原君也未能想过,自己会如此快就反应了过来吧。” 当即,没有丝毫地犹豫,楼昌便一脚踏入了王宫之中。 为何明知平原君不在王宫之中,楼昌却还要入宫见驾,却是没有想着去平原君的府邸呢? 这就是楼昌的聪明之处,去平原君的府邸,胜负亦未可知,若是再被下套,还真不好解释,倒不如直击要害——平原君的要害! 不论平原君千般变化,最终却还是要回到王上这里做主,只要能拿捏住王上的心思,先入为主之下,自己又是赵王的心腹之臣,明日任你平原君如何造势、如何巧言,也无济于事。 巧了,蔺相如也是这么想的。 要的就是由你这个心腹之臣前去诉说,才越发能显得此时情况的危险。若是平原君直接面君,恐怕且费了颇大的功夫也难得到王上的认可。 可若是换了楼昌去哭诉,或许第一时间里,赵王也会因为楼昌的言语而对平原君的行为存在偏见,甚至是大发雷霆。 但稍后,细细一想之后,一个简单而实际的问题就会暴露在赵王的面前——是怎样的情况,才会让平原君出此下策,屈尊前往楼昌的府邸呢? 若是如此还不够,若是平原君去的不仅仅是楼昌的府邸呢? 是怎样绝望的场景才会让平原君夤夜里不辞辛劳地挨家挨户地去求人呢? ...... 就在楼昌大夫自信满满地步入王宫之中时,平原君也随即敲开了第二家大臣的门...... 接着是第三家、第四家...... 几乎无一例外的,平原君都碰了一鼻子的灰,稍好一些的,还说是考虑考虑,随即礼送了平原君出府,更多的却是闹得不欢而散。 没法办,你这不是在征兵,你这是来断各家的财路来的啊!这一批的健奴再被拿取,少说又是三年的收成要受到影响。这是各个世家都无法接受的。 也就是平原君了!换了其他的人,或许已经被打将了出来也说不定。 连续碰了十数次壁的平原君,不由得有些灰头土脸,只是在他的心中却是乐开了花。他知道,越是被拒绝,就距离他今夜的目标越近了。 “君上,还去吗?”一旁的家老看着屡屡被拒绝的平原君,都有些不忍心了——自家君上何时受过如此的屈辱。 平原君闻言,呵呵一笑,淡定地跟家老说道:“今夜我们吃点亏,明天就让他们来求咱们!” 说着,也不管家老的反应,径直便登上了马车,撩起门帘钻了进去,隔着厚厚的帘子,一声浑厚的声音再度传来:“去下一家。” “是。”家老一边收拾着车凳,一边领命道。 吱呀呀的马车声再度响起,叮叮当当的风铃在寂静的夜里越发地响亮了...... 从戌时许,直到如今的子时许,平原君足足走了两个半时辰,整个城西的达官贵族聚集区,平原君几乎都逛了个遍,就算是年节时候串门也不过如此了。 终于,又被最后一家的家主给礼貌地请了出来,平原君看了看已入中天的悬月,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到了最后一步了。 “入宫。”再度坐上了马车,平原君终于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是。”家老与车夫齐齐答应道。 而此时的王上却是已经睡下,却又在那床榻之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里想的自然是一个时辰前楼昌的话语。 “平原君”、“征兵”、“健奴”等词语一遍遍地在赵王的脑海中回响,甚至盖过了楼昌一遍又一遍强调的所谓爱国之心、敬王之意。 这便是蔺相如比楼昌更加高明之处。 没错,赵王是信任你楼昌、喜欢你楼昌,引你为心腹大臣。 但,你要知道,赵王的信任与喜爱不是你楼昌有多大的能耐,更不是你有多么的不可或缺。只是因为你能洞悉他内心肮脏的想法,更会毫无底线地附和他,将他不好说的话说出来、不好做的事情做了。 所以,他会在打压赵括时倚重你,会在平衡朝堂时想起你,会在所有人的面前连连地夸赞你,更会将你推到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方。 若是日子继续这么平静地过下去,或许你能成为一把利刃,也可以站上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可,究竟如今的战国不可能平静! 一旦发生任何的意外,就如同现在,所有的逻辑都要推翻,一切都将是另一番模样。 原因很简单,归根到底,赵王喜欢的、信任的只有自己,心中唯一在意的也只是自己的权威以及自己的赵国。 在赵国的安危面前,赵王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掉所有人,包括他引为心腹的所有人,甚至最先放弃的就是所谓的心腹,更在上将军赵括这般人物之前。 因为赵王心中很清楚,赵括才是那个能够为赵国力挽狂澜的人。用一个无用的心腹,换栋梁的归心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现在还远没到要祭旗的程度。 但楼昌的一番话语,显然已经在给赵王敲响了警钟,所缺的,就是平原君前去烧起最后的一把大火! 第428章 布局已毕见赵王 “微臣请见我王,烦请通报。”三步并作两步,平原君慌慌张张地跳下了马车,直奔王宫而去。 “是。”王宫侍卫也不敢耽搁,当即便一边将平原君请入宫中,一边安排人员前去通报。 本就未能安眠的赵王听闻了平原君夤夜前来,几乎瞬间就坐了起来。对于平原君的前来,赵王是既惊又喜。 惊的是平原君居然如此之晚还来觐见,必定是有所急事;喜的则是,自己满肚子的疑问终于能够当面得到回答。 “快传。”赵王当即命令道。 说着,赵王披着自己的外裳便往前殿而去。 从内殿到外殿不过区区几十步路,而从宫门而来的平原君却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按理说赵王完全可以穿戴整齐再去,大不了让平原君等上一等也就是了。 事实上,每次接见,也都是诸臣在前殿稍后,赵王缓缓而至。就连赵王还未睡下时也是如此,毕竟后至的赵王,还可以悄悄地观察殿内的情形,以决定待会儿要采取的措施。 刚刚的楼昌大夫觐见时,便是如此。 只是,如今的赵王却是等不下去了,与其说是一肚子的疑问,倒不如说是一肚子的担心:平原君夤夜前去求兵,一定是事出有因,否则也不会如此放下架子,楼昌也不会如此慌忙前来求助自己...... 于是,打破常规的一幕便出现了。 那边的平原君在得到王命之后,很快也在宦者的引导下来到了前殿之中,看着一身简易装扮的赵王,平原君微微一愣,随即心中已然明了:上卿的计策奏效了。 当即没有二话,平原君上前便哭诉道:“我王,微臣无能啊!” 带着哭腔的声音直接把赵王给哭懵了——大局已经败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叔父!”赵王一把就把平原君给扶了起来,赶紧道:“叔父,这是怎么了?” “微臣无能!还请我王速招上将军回城。否则,否则......”平原君颤抖的话语已经几乎要说不下去了。 “这?叔父前几日不是还说无需上将军回城的吗?”赵王一时间也有些懵了。 “此微臣之过也,幸得我王未曾采纳,微臣实是不知邯郸之驻军,驻军......”平原君又在最关键的时候断了句。 “邯郸驻军如何了?”赵王显然也被平原君的断句给惹急了。 见赵王的情绪已经被充分地调动了起来,平原君这才解释了起来:“微臣奉命严整邯郸守备,查察邯郸驻军,今日方知,我邯郸驻军早不复往日之精锐,军中多有缺额不说,不少更是青壮混编,以之防御邯郸城,恐怕......” “恐怕不日便会被燕军攻破矣。”平原君重重地叹着气道。 闻言的赵王也是一愣,道:“怎会如此?!” 平原君当即答道:“长平之战,损兵太过,精锐损失太过,上将军也是不得已为之也。军中裨将言之:原想着经历过血战,虽然不及精锐之师,但在邯郸也无战事,待在军中训练一两年,也就与精锐无异了,可不想......” “这,这可如何是好?”赵王显然是有些慌了,全然没有稳坐钓鱼台的模样了。 邯郸这三万大军就是赵王的底气所在,有这三万精锐在,赵王才敢从容地调派赵括和代地的大军。可如今,平原君居然告诉他,这三万大军根本不是什么精锐?! 换言之,一旦燕军杀来,邯郸城极有可能不保? 若是早知如此,还有啥好商量的,代地也好,上党也罢,哪里近就调哪里的兵啊!可如今,算算时日,燕军恐怕已经进入赵国的领土,在往最近的上党传令,也是来不及了!甚至一来一去之间,还不如赵括的代地军回来的快。 赵王明白,平原君自然更是清楚,正是基于此时再往他地调兵已经毫无意义的判断,蔺上卿和平原君才敢对赵王撒下如此弥天大谎! 没错,就是谎言!所谓三万大军的情况远没有平原君口中那么危急。 因为战事的问题,缺额的问题是有的,但远没有到影响战斗力的程度; 青壮混编虽然也是事实,可这些青壮,都是跟着赵括浴血厮杀过的,更是一众青壮之中的佼佼者,就等着来年编入行伍之中了,甚至比之精锐也毫不逊色。 可以说,平原君是在用两个看似是事实的东西,推导出了一个荒谬的结论。 可偏偏,这样的结论,不是内行人根本看不出来。甚至即便是内行人也不敢轻易置喙。 原因很简单:你就说有没有缺编,有没有青壮吧!有?这战力会没有影响?没有影响,好,我退位让贤,你来指挥邯郸保卫战,赢了你就是新的上将军,输了,带着三族一块下去,如何? 更何况,如今的武将体系,早就全方位地倒向了赵括,也就是平原君一系,不论是赵王还是楼昌,根本得不到一丝丝可疑的讯息。 所以,你不是要上将军回来吗?现在我比你还急!就看你还要不要这邯郸城了。 显然,赵王的表现并没有出乎蔺上卿的意料之外,或许赵王的心胸并不算广大,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会比任何人都要紧张自己和自己权势的安危。 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自己赵王的尊荣,邯郸城就万不可失! “征兵!对征兵!”赵王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赶紧看向了平原君。 平原君惭愧地下了头,抱拳说道:“微臣无能,虽已尽力征兵,可是,长平一战,我邯郸无数人家毁家纾难,如今百废俱兴,民间青壮几无,征兵至今,不过区区三千人,于城防而言,杯水车薪。” “啊!”赵王眼看着刚刚抓住的救命稻草,还没抓稳呢,就沉没到了水中,不由得心中就是一痛。 随即赵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焦急的语气中又略略带着些希冀地问道:“我邯郸城中,各家健奴若是能编成一军,当有一战之力否?” “小样啊!总算是等你自己说出了这话!”平原君在心中暗爽着。 没有犹豫,平原君赶紧趁热打铁地说道:“健奴者,农忙即为耕作,农闲则为护院,虽无军中三日一操五日一练,但总归是为各家操练过,也算是见过弓马,识得军令,比之一般的青壮都要好上不少。 而我邯郸城中世家大族之中,多则千人,少则百人,总数当不下两三万之多,若是能成一军,我邯郸城防当能有巨大之提升。” 说着,平原君又看了一眼赵王,随即双手抱拳道:“只是微臣无能,今夜微臣已经拜访邯郸城中世家一十七家,重臣一十六户,除上卿、上将军、都平君及廉颇将军府上派出了几乎全部家丁与健奴,其余无一家一户愿交出哪怕部分的健奴。” “如今,加上微臣府上之七百人,也不过只有两千余人。”平原君说着又是深深地叹气。 “换言之,其余二十九户朝中重臣世家。”赵王的话语间已经明显有些咬牙切齿了:“竟然无一家一户愿意为我赵国尽一份力?!” 赵王当然清楚平原君的话不可能作假,尤其还有楼昌先来的证明,看着默然而立的平原君和他那头已经斑白的头发,赵王心中半是伤感半是愤怒。 伤感着平原君如此大的年纪,还在忧心国事,夤夜里还在为国事奔波,哪怕吃了十几二十户的闭门羹,都毫无怨言; 愤怒的是,这堂堂赵国的朝堂之上,竟然全是尸位素餐之辈,眼见着国难当头,却依旧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真的目光短浅还是另有所思? 赵王不得不有所怀疑! 一时间,偌大的殿堂之中陷入了一片的寂静,只有赵王的胸膛不断起伏带来的沉重的呼吸声,久久地回荡。 良久,赵王总算是平复下糟糕的心绪,对平原君说道:“板荡识诚臣,叔父,辛苦了。” “未能为我王分忧,何敢言苦哉!”平原君依旧谦谨地说道。 闻听平原君的回答,赵王的心头又是一热,当即问道:“如今国危如此,叔父可有办法?” 平原君微微驻足,终究还是说道:“愿得王命,强制征发重臣贵族之健奴,以卫邯郸之安全也。” “强征?”赵王咂摸着这两个字。 平原君当然也知道赵王在担心什么,无非是底下大臣的集体反对。而对于此,平原君和蔺上卿显然也早有准备。 “亦非全然强征。”平原君淡定地说出了最终的腹稿:“可宣王命与早朝之上,我王亲为言明厉害,并命众臣自愿纳征,以明日午时为限,凡自愿纳征之健壮奴仆,战后,我王皆以缴获之物赎之;若有不足者,则再强征之,强征之奴,不赎也。” 赵王闻言,也是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先礼后兵,甚至自己都承诺了以缴获赎买之,若是还有不愿纳征的,那就是纯粹地不愿为赵臣了。既不为赵臣,强征又何妨哉。 “可!”赵王果断下令道。 第429章 征兵足燕军入境 “是。”平原君也随即双手抱拳领命道,事到如今,总算是把这百步走完,平原君也总算是稍稍安下了心,至少赵括归来,不会出现无兵可用的境地。 一夜走来,平原君也是收获颇丰。蔺上卿的心机果非常人所能及,一步步,仿佛随意为之,却是一环扣着一环。 没有楼昌府上的一闹,不会激起楼昌的疑心;没有楼昌的疑心,自然没有楼昌在王上面前的搬弄;没有楼昌的搬弄,自己的一番看似有力的说辞便少了许多的可信度。 有了这可信度,赵王才会对重臣的漠视如此愤怒,只有引起了赵王的愤怒,强征才会有一丝可能,甚至到了最后的最后,蔺相如还藏了一手。 二十九户,怎么可能户户都不同意,再不济以堂堂平原君加上蔺上卿的面子,也还是会有几个世家愿意给的。 这些个重臣们则会在明日的早朝时,痛哭流涕地、哭着喊着要将健奴交出来!从而彻底将剩下的世家贵族架到火上烤,同时也会将赵王心底的那一丝丝的担心(集体的反对)彻底消除。 这才是此夜蔺上卿之策的全部,嗯,至少是在平原君眼中的全部!可谓是丝丝入扣,算入人心! 只是,蔺上卿心中的算计,岂只是些许阴谋可以填满,蔺相如心中的天下,又岂是平原君的眼睛能够轻易装得下的? 虽然看起来蔺上卿的招数无非就是利用人内心的自私与贪婪,从而实现征兵的目的。但从另一个更高的角度上来看,征兵当然不假,但蔺上卿的目的却不仅仅是征兵那么简单。 或许,将邯郸城中的世家大族彻底分类,分清敌我态势的同时,利用征收健奴削弱邯郸世家的力量、减弱各个世家与赵王、乃至宗室之间的联系纽带,或许才是蔺上卿更深层次、更不为人知的用意。 从这个角度看,甚至作为宗室长的平原君也是受害者之一。 而这样做的最终目的,蔺上卿的目的只有一个——赵括! 一旦征兵健奴成为了事实,这批兵员再想复员归还各家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赵王不会放过这么大块的肥肉,赵括更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没了看家护院的健奴,至少数年之内,世家都只能蜷缩起来、艰难度日。 与此同时,被动摇了根基的世家不可能不存怨怼之心,那么怨怼谁呢?远在代郡,甚至一样被破坏了抗胡大业的赵括,显然不是! 那么还能是谁呢?自然是征兵的发起者——代表着赵国宗室的平原君,以及征兵健奴的决断者——赵王。甚至后者,作为最终的既得利益者,会比平原君更遭怨怼。 当然,这些话与打算,蔺上卿是一个字都未曾与平原君言说的。而不论从平原君的角度还是赵王的角度,想要想明白蔺上卿的最终目的,几乎都不可能。 于是,在蔺上卿埋藏在黑暗中的双手推动下,平原君与赵王很快便茫然无知地继续商量起明日征发各家健奴的细节来。 天色也很快在忙碌中渐渐亮了起来。 一封简单、短促、有力的王命很快出现在了平原君的手中,内容很简单:依旧是命平原君总管邯郸城防事宜,只不过特意加上了一句:即行征兵,以固城防。可,便宜行事,无需请命。 短短的一句话,虽似不起眼,内里却是赵王对平原君绝大的信任与放权。再结合昨夜平原君连登十数家接连被拒的消息传开,是个人都明白赵王的意思是怎样的了。 甚至连所谓的战后补偿,赵王都没有明说,众人便已经明白了该怎么做了,无非就是从与不从的问题了。 好在,此时的赵国,聪明人还是占有绝大多数。 赵王的王命甫一公布,聪明人在心中都已经有了决断,纷纷按照赵王的要求交出了手中的健奴,毕竟如今的赵国虽然有些许的危险,但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反而是所谓的燕军,看似浩浩荡荡,但只要上将军一旦回转,定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得罪了平原君不要紧,甚至得罪了赵王也没关系,可不能两边都给得罪了,那可就是真的自绝于赵国了。 任谁也看得出来,如今的赵国,依旧是天下除了秦国之外,唯一的大国,甚至是唯一能顶住秦国东出的国家。作为聪明人,自是不愿放弃赵国的利益。 不愿放弃,那便只能放弃,既要又要还要,只能变成既没又没还没。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足够地聪明,而这个浅显的道理,一旦套上了金钱的滤镜,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明白的了。 当然,这些少数,甚至都不需要赵王亲自出马,自有那懂事的帮着料理。 而令赵王稍加欣慰的是,他的马仔楼昌大夫,显然是那多数的聪明人之一,甚至是成了帮着料理不懂事的家族的急先锋——至少可以从旁人那里减少些自己的损失嘛! 平原君自然也乐得其成,如今最重要的是征发足够的兵力,至于其他,平原君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于是,原本预料中的小风暴都没有形成,不过短短的一日的时间,平原君所需的两万兵卒便已经凑齐,甚至还多出来了两千多人。 当然,这两千人,平原君也不打算还回去,毕竟,赵括将兵,自是多多益善。 征兵完毕,平原君身上的担子却并没有就此轻松下来,原因很简单,如今兵力是足够了,可真正要形成战力,却还需要一番磋磨。 混编显然是最好不过的办法。只是混编也仍旧需要互相的磨合。平原君知道,这些事情必须在燕军到来之前完成,也只能由他来完成。 而就在平原君为邯郸的守军混编忙得脚不着地之时,燕国十数万大军,终于浩浩荡荡地杀入了赵国境内——方城,烽火骤燃,狼烟滚滚。 方城,本为燕国之城,为田单入赵后,为赵国攻下的三城之一。 其城如今虽属赵国,其境却几乎都在燕国城池的包围之中,几乎如同一颗钉子楔入了燕国的地盘。既为攻燕的桥头堡,也是防燕的信号塔。 燕王对此城之失早是深恶痛绝,此番攻赵,自然,这第一战便是此城! 只是,若是从纯粹的军事角度来看,或许悄悄绕过此城才是最佳的选择。 原因很简单,此城的位置虽然看似重要,可也不过是边境上普普通通的一座小城罢了,只是因为突出一部,才显得有些重要。 也因为这只是一座小城,赵国也根本从未在此城中投入大量的兵力,虽有烽火之用,但也止于烽火之用而已。 这不过区区数百人的羸弱之军,也更影响不了燕军的补给线,留着也不碍事,却是能更多地隐藏燕军自己的行踪,从而给予赵军更加突然的一击。 如今这方城一打,几乎就是在明告赵国,我燕军来了,你可得小心了!再想隐藏行藏便已不可能。 同样的,这区区一座小城,几万大军都装不下,即便打了下来也是无用,其距离蓟城更近,距离邯郸却远,加之城小如米,甚至无法作为后勤的转运基地。 更要命的是,这座城还不是燕军的必经之路,燕军不管是想要直达邯郸也好,封锁阏与也罢,最要紧的是燕赵边境的安平城! 只有占了这足够大,又依山伴水的安平城,燕军才有了前进基地和粮草转运基地。而这方城,却并不在从蓟城往安平城的直线之上。甚至为了这个突出部,燕军少说要多走半日的路程。 如此之城,攻之何益? 什么?能消燕王心头怒火?! 打!必须打,狠狠地打,打到服气、打到舒心为止! 没办法,如今的燕王身边只有栗腹和卿秦诸人,至于乐间等敢于提出不同意见之人,早被国相栗腹留在了蓟城之中,哪里会带着他们来分润功劳。 当然,军中将领,包括卿秦在内,也不是没有过抱怨,但面对不容置疑的相国栗腹,所有的话都只能别回了肚子里。 于是,十数万燕军摆开了阵型便向着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攻杀而去,这已经不是狮子搏兔的问题了,而是在用大炮打蚊子了——不仅浪费,而且无用。 本就没有丝毫准备的方城,驻兵也不过千人,如何能是燕国十数万大军的对手? 好在,边境之城,自有他们自己的生存之道。眼见着浩浩荡荡的燕军无边无际地在城外展开,守是不可能守的,这低矮的城墙加上羸弱的兵力,恐怕连燕军的一个冲锋都接不下来,那是,等待着城中百姓的恐怕就是无尽的屠杀了。 可什么都不做也是不行的。谁都知道赵国势大而燕国力弱,今日燕国倾国而来,谁知来日等赵国反应了过来是个什么情况。 于是,两个矛盾的指令瞬间从守城官的口中发出:大开城门、点燃狼烟。 几乎瞬间,两队士兵便分往两个方向而去,一如当年都平君田单携势而来一般,熟练的程度几乎让人心疼。 说是骑墙也好,墙头草随风摆也罢,这便是这边境小城在夹缝中活着的唯一办法。 第430章 偏师直取安平城 只是方城的这种做法,属实是令进攻的一方赶到无趣,尤其对方还是带着满满的诚意与信心而来,势必要在这第一战中打出威风打出士气,却不想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燕王对这样毫无成就感的一战,显然并不算满意,好在燕王的身边还有国相栗腹在。 许是看出了燕王的不甚满意,栗腹赶紧就在一旁说道:“我王亲临战场,赵国臣民感我军之雄壮,望风而降,此大吉之兆也。我军此去,必能长驱直入,直捣邯郸,复我燕国之威也!” “好!”闻言的燕王自是高兴极了,一场不该存在的战斗转眼间变成燕军的伟大胜利,怎能不令燕王高兴极了。 好在,燕军阵营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的不着调。 至少,卿秦将军还是懂得些军事的,虽然距离一流的战将也还存在着不短的距离,但“兵贵神速”四个字,总还是略懂一二的。 眼见着狼烟已经冉冉升起,燕军的行踪自然已经暴露无疑,赵国也势必很快会有反应,不论是紧急调赵括回援,还是从上党、河内郡抽兵,都将不利于燕军。 事已至此,再多想法也是无用,为今之计便是立即快速进军,按照既定的计划,一面直取阏与城,截断赵括之归路,一面直逼邯郸,逼迫赵王签下城下之盟。 当即,卿秦便向燕王建议道:“我王,如今我军已然攻下方城,大军行踪势必无法再多掩藏,末将以为我军宜迅速行动,先入赵境,夺安平城,以为后勤之基地,再按原定计划,分兵而攻。” 心情刚刚大好的燕王听着卿秦的建议,自然也是满口答应。 “既如此,卿将军。”燕王点将道。 “末将在。”卿秦赶忙答道,仿佛生怕燕王改变了主意一般。 “命汝为先锋,率汝部偏师六万军,速速为我大大军拿下这安平城!”燕王大手一挥便立即做出了决断。 “是。”卿秦赶忙答应道。 安平城,燕赵边境为数不多的大城,虽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却是直取邯郸的最近路线,加之依山伴水,水陆两通,也算便利,其城自然是燕军入寇的首选。 若是此城在秦赵交界,那势必是屯集重兵的据点,可它却在燕赵边境。 一直以来的赵强燕弱,尤其是在田单在齐破燕之后,又为赵国取燕国三城,赵国对于燕国的防御之心就基本趋近于无了,安平城中,本就无甚大兵。 再加上长平之战,调集了赵国除代地之军外的几乎所有军队,安平城自然也不例外。 长平一战,赵国虽胜,损兵却巨,剩下的兵卒也大多未能归乡,如今的安平城中,全部的兵力,甚至将当差的皂吏们都算上,也不到区区两千人。 这个根本不算秘密的情报,显然燕国这边早有所掌握。 六万人对两千人,不用想也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结果,虽然卿秦急着占领安平城,但对于能否攻占却是根本没有任何的怀疑。 甚至在卿秦的内心之中,满以为那座安平城,也会如同眼前的方城一般,不战而降。 也因此,卿秦的行动虽然不慢,但实际上大军却是未能做好攻城的准备的,就如攻城所必须的云梯、箭塔,卿秦的先锋军中就并没有配置。 而他显然是忘记了一句古语: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 卿秦所部的步伐虽快,却也快不过狼烟烽火传递的速度,早在卿秦所部抵达安平城外围之前,安平城内部便已经就抗燕来犯的问题达成了一致。 安平城的军官们都很清楚,自己所驻守的城池对于燕军的重要性,守土有责,一场杀戮已经无可避免,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为国殉葬的准备。 城门洞开,不是为了迎接燕军的到来,而是放任百姓的逃命; 冉冉升起的黑烟,除了报信的狼烟之外,更是那金汁烧得滚烫之后的表现; 看似稀稀落落的城防之上,一捆捆的箭矢早已运抵,滚木礌石之属,更是源源不断地在往城楼上搬运。 还算高耸的城墙之上,千余赵卒已经整装待发。 日悬中天之时,一条长长的黑线从天边蔓延开来,带着北方冷冽的杀气,迈着滚滚浩荡的步伐,一杆杆“燕”字大旗迎着秋日苍茫的太阳,向着如同孤城一般的安平城缓缓进发。 不是卿秦所部六万精锐更是何人! 站在城楼最高处了望的赵卒,很快便发现了燕军的踪迹,看着那几乎无边无际的天际线,不由得喉咙都有些干涩,吞咽口水的动作越发地频繁而明显。 但,再干涩的喉咙,依旧将那敌袭的号角狠狠吹响! “呜......” “敌人距城八百步!”略略有些嘶哑的声音在城楼的高处,高喊着自己看到的讯息。 而在他下方站着的,就是这区区安平城的城守和一众的将士们。 闻言的城守高高举起了他的右手,但看着城楼下还在忙碌着出逃的百姓们,这手却似僵直在了空中,始终无法落下。 城守很清楚,自己的手一旦落下,连带着城门也将关闭,城中未能出逃的百姓就将和自己等人一样,等候着燕军的屠戮。 自己等人本是军人,守土有责,可百姓无辜啊!能多逃一些还是让他们多逃一些吧! 什么,燕军不会屠城? 已经决意与城池共存亡的城守,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之上。 投降?那更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不论城守还是这不到两千人的赵卒。 与那方城不同,这安平城早已归属了赵国,食的是赵国俸禄、写的是赵国文字,听的是赵国之乐,饮的是赵国烈酒,城中之赵卒,更是早已与赵之一字割舍不断。 生于斯、长于斯,自当守于斯、战于斯,无非就是死于斯,总也能葬于斯。 吱呀呀的马车声、叽叽喳喳的话语声、还有孩童的哭闹声、妇人的催促声、男人的叹息声,声声传入了城楼上的一众赵卒的耳中。 不少的声音,还是那么的熟悉。 那是街口李大爷的咳嗽、拐门的刘屠户的嗓门还是那么大,不知小院里的吴家小娘走了没有,还有父亲、母亲、妻儿,此时应该已经回到村里了吧! 不大的小城里,关系总是那么简单而纯粹。那一个个远走的百姓,何尝不是城楼上的赵卒们的亲友、邻居。 看着一个个远去的熟悉的声音,城楼之上的赵卒们,何尝不想与他们一起离去,离开这刀剑临身的噩梦,抱着孩子数着麦子,好好过着日子。 可惜,长平之殇还未能彻底掩去,可恶的燕军却又来到了。 身为赵国的军人,虽然明知不敌,纵然明知是死,他们也不能走! 城守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过了安平城,再去邯郸,几乎一路畅通,再无可阻挡之城池(实际还是有的),不论如何,自己必须为邯郸争取布防的时间,哪怕只是一个时辰,也要用命去争取。 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身后便是邯郸,便是赵王和整个赵国。 守住?所有人都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拖住,却是可能的,也是必须的,哪怕是用命也要拖住,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多拖住一会儿,邯郸就能多一会儿的准备时间,赵国就多一分胜利的希望! 死亡,已经是注定的了,唯一的悬念不过是自己的死亡能给燕军带来多少的伤害,又能为赵国争取多少时间罢了。 “快一些......”城楼之下,负责城门的赵卒一个劲儿地催促着城门处的一步三回头的百姓们。 故土难离,那是华夏人刻在骨子里的情感,何况是在这战国时候,若是有可能,谁愿意离开自己的故土,去那未知的地域讨生活? 可是没有办法,燕军来了,带着明晃晃的长刀与锋锐的箭矢! 不想走也得走,只是为了活下去。看着行动缓慢的人群,城门的赵卒们是看在眼里,急在了心头,当下便有那急性子的,开始推搡着百姓们离开城门了。 不是他们不耐烦了,而是他们已经看到了城楼上城守那高高举起的手臂。他清楚,一旦这手落下,即便自己的父母仍在城门之内,自己也只能含泪关门。 在城门赵卒的催赶之下,城门口的人流明显加快了少许,只是百姓的速度再快,却也终究快不过训练有素的燕国大军。 阳光下,远处的一小条黑线已经越来越粗...... “六百步!”高处负责了望的赵卒再度高声传递着燕军的讯息。 “再等等吧,没多少人了!”眼看着城守的手臂就要落下,身边的一个赵军屯长赶忙劝说道。 城守微微一愣,看着城楼下还在加速出城的百姓们,又看了看又逼近了十数步的燕国大军,已经有些打完的臂膀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屯长见状,也是赶忙跑向了城楼边缘,冲着下面就大喊道:“快点,燕军来了,要关城门啦!” 一声大喊,直接令城楼之下炸了锅,百姓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可惜...... 第431章 兴亡终是百姓苦 可惜,一切似乎都已经有些晚了。 “五百步!”城楼上负责了望的赵卒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同一击响亮的大锤,捶打在所有赵卒的心头。 眼见着远方一条粗粗的线,已经能够看清人的模样,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燕军一个冲锋,什么都完了。 城守看了看城下越来越快的人群,起码还有上百户人家没能出城,心中也是焦急不已。 不能怪百姓们行动太慢,燕军给的时间本就只有半日,城守派人通知偌大个城池又花了不少的时间,再加上百姓观望的心态,势必就导致了行动的缓慢。 而人,终究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就如现在。 “快点啊”城守在心中默默地喊着。 尽管举起的手已经酸涩不已,但城守若是有的选,他情愿意永远都不用放下这只该死的手,就让他风干在这该死的午后好了。 一面是生他养他的父老乡亲,一面是麾下将士和身后的赵国,无论他怎么做都有道理,同时,不论他怎么决定也都是错。 “四百步了!”城守还在纠结之时,负责了望的赵卒的一声呼喊。终是将城守惊醒。 看着城楼下一个个熟悉的声音,城守默默地闭上了双眼——不能再等了。 只在瞬间,趴在城楼边张望报信的屯长便感到了不妙,回头一望,正见着城守的右手狠狠地挥舞而下。 “咚......咚咚......” 浩荡的擂鼓之声瞬间从城楼上响起,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呜咽的号角声!与此同时,象征着城守所在的红色大纛也迎风起舞了起来。 正是全军戒备的最后命令。 城门口的数名赵卒随即开始缓缓推动着城门缓缓关闭,稀稀拉拉的人群瞬间鼎沸了起来,所有人都发疯似的往即将关闭的城门跑去。 也在此时,握着长矛的赵卒很快插入到了人群之中,隔断了还要跑向城门的百姓。 所有人都知道,这长矛的两侧或就是阴阳的两隔,可是在长矛利刃的威胁之下,百姓们却也不敢冲岗而去。 “爹爹,你过来啊!”一个孩童在城门的一侧挣扎着伸出了手,试图抓住被长矛拦下的爹爹的衣袖。 “奻儿!”一个高大的汉子扑在了横举着长矛的赵卒的身上,伸出手臂试图握住自己孩子的小手。 稚嫩的孩童的声音和男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如一把重锤,狠狠地锤在了赵卒的胸口。他又何尝不想放这个孩子的爹爹过去,可是他不能! 因为一旦放了这一个,后续就再也拦不住其他人了,而若是不能尽快把城门关闭,一旦被燕军进入,所有人立时就要死于燕军的刀下,更别说什么为邯郸、为赵国拖延时间。 “快些让孩子走吧,城门就要关上了。”赵卒小声地劝说着那位父亲。 听着赵卒的声音,父亲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即就缩回了自己的手:“快走,快走啊!奻儿快走,爹爹待会儿就过来,奻儿不哭,奻儿乖,先跟阿娘出去!” “快啊!”这一声嘶吼,显然是向着一旁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女人的。 “奻儿乖,我们。”女人恍然惊醒,顾不得擦拭满脸地泪水,抱起还在喊着要爹爹的孩童,就往城门口冲去:“我们去外面等着爹爹......” “我要爹爹......爹爹......”孩童似乎也知道,这一门之隔许就是永别,挣扎着就要跳脱出妇女的怀抱。 只是,小胳膊小腿的孩子,如何是妇女的对手,很快便被束缚在了怀中,眼见着城门的缝隙越来越小,妇女不再犹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相濡以沫的丈夫,随即抱着孩子冲出了城门之外。 眼看着城门即将关闭,在长矛之后的百姓知道自己是肯定出不去了,但他们也更知道,留下来几乎就是个死,当即就把自己的孩子从长矛之下推了出去。 不论如何,到了城外,总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能得好人家收养,或许......总好过在城里。 可怜天下父母心,说的便是如此吧。负责维持秩序的赵卒也是轻叹着,却是没有阻止孩童从自己的长矛下钻出去的事实。 而这样的举动无疑给了众多的父母新的希望。 “去,快去,跟着那个阿娘,去城外等爹爹......” “等到了城外,爹爹给你买糖吃。” “外爷家还记得吗?去外爷家等着阿爹阿娘......” “快走啊......” 一家家的父亲母亲,将自己的骨肉推搡了出来,“活着”是他们对自己的孩子唯一的希冀。只是,那些茫然无知的孩童看着一脸着急的父亲母亲,却是不知所措。 忽然将,一声哭啼声终于打破了一众的催促声,随即,城楼之下,孩童的哭声响成了一片。 而在这阵阵孩童的哭啼声中,城门也终于狠狠地关闭,所有的希望就此关闭,绝望的父亲母亲纷纷抱着自己的孩子们抱头痛哭了起来。终究,孩童还是舍不得他的父母。 当然,或许即便他们出了城,也随即会倒在某个不知名的路边,成为山中豺狼虎豹的猎物,变成一堆堆无人认得的白骨。 这该死的世道啊,受伤的总是最无力的低层百姓。 随着城门的关闭,长矛兵的阻隔任务也算是完毕。收起长矛的赵卒终是心中不忍,稍稍提醒了一句:“回家严锁门户吧,或许......嗨......” 说着,赵卒也转身投入道填堵城门的工作之中。 聚集在城门的百姓们也如醍醐灌顶:是了,大仗就要展开,自己还在这城门之下,怕是最危险不过了。回家,赶紧回家!藏到地窖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当即,刚刚还在聚集着的百姓瞬间就作了鸟兽散。 “三百步!”城楼高处的了望兵最后一次进行报点,随即便从高处滑了下来。 敌军就快要进入弓箭射程,城楼之上的所有赵卒甚至都已经能够看清敌军手中明晃晃的长刀了,自然也已经不需要他再多了望和报点。 拿起战刀,他也是赵军中的一员。 “弓箭手准备。”城守的命令几乎伴着了望兵的最后汇报同时抵达。 早已整装待发的弓箭兵随即站好了队形,兄身侧的箭袋之中拿出一根长箭,一手持弓,一手握箭,双手自然垂落,等待着城守的进一步命令。 “二百五十步。”城守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 “二百步了。”城守当即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下令道:“引!” 三百弓箭手当即持弓搭箭,双手齐齐用力,将那长弓弯成了满月状,长箭四十五度向上,阳光下,闪耀着点点的寒芒。 “一百五十步。”城守手中的长刀瞬间落下,大吼一声:“放!” 还算密集的箭雨瞬间朝着远处的燕军呼啸而去。 而此时的燕军,却是几乎毫无准备,在他们的眼中,这座区区小城,面对自己的大军,岂敢有抵抗之心?面对这样的一座城池,他们所排出的阵型甚至只是行军的方阵,更无一点防御的意识,仿佛此去,不过是穿城而过,顺便接收一通而已。 即便他们已经陆陆续续看到了从城中奔逃而出的百姓; 即便他们已经听到了城池之中那擂鼓阵阵与呜咽的号角; 即便他们已经看到了城楼之上被烧的冒烟的金汁,那点点泛着寒光的刀剑。 方城的不战而胜,已经蒙上了他们的双眼,让他们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似乎只要他们不听不看,那锋利的刀剑就将不存在一般。 自大的人,终究会为他们的自大付出代价,不论古今。 而城楼下的燕军显然也是如此,整齐而密集的阵型显然成了城楼上赵军最佳的靶子。这也是城守敢于把赵军放到如此近距离之后才放手唯一可惜的是赵军的弓箭手实在太少,否则一击之下,就要这只燕军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过,三百支箭矢组成的箭雨,也足够让燕军好好地吃上一壶了。 更何况,这边的箭雨刚刚发出呢,那边城守的命令已经再度响起:“备!” “噗......噗噗......” 赵国的箭雨如期而至,狠狠地栽入了燕军的军阵之中。 “啊!” “啊.......” 哀嚎声瞬间充斥整个队列! 正朝着安平城高歌猛进的燕军整个军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箭雨给打蒙了! 赵国人都疯了?还敢反抗?! “敌袭!”一个略显滑稽的词语从带队的校尉口中蹦出。 自己带队来攻城,居然能说别人守城的人在袭击自己?也不知是该夸奖这位校尉的机敏呢,还是该骂这位校尉丝毫没有危机意识。 只一轮箭雨,赵军便足足消灭了燕军近二百人。 而还未等燕军阵型稍加展开呢,城楼之上,城守的命令却又已经下达:“引!” 三百弓兵随即又将长弓拉满。 城守的命令没有丝毫地停顿,几乎在长弓拉满的一瞬间便已下达,堪称一气呵成。 “放......” 紧接着,又是漫天的箭雨,呼啸着朝着燕军袭来。本就有些慌乱的燕军,顿时就彻底地乱作了一团。 第432章 出师不利在安平 前头的燕军已经抵达了城墙之下,迎面而来的就是头顶上赵军的哐哐乱砸,滚木礌石如同不要钱似的就往头上招呼,依旧毫无防备的燕军,几乎瞬间,百余条性命就交代在了城楼之下了。 见赵军如此“悍勇”,前头的燕军当即就像要掉头往后头撤;可后头的燕军没有接到指令,却还是一股脑儿地奋力地往前冲。 最苦的要属于中部,也就是即将承受赵军箭雨袭击的一部分燕军了。在自己友军的前后夹击之下,是进进不得,退退不了,身边甚至连个盾牌都没有,杵在原地,那就是靶子。没办法,只能向着四周扩散,生生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地乱窜了起来。 这一窜,更是让燕军的阵型彻底地崩了盘,军官找不到自己的士卒,士卒遇不到自己的长官,想要结阵自保都不可能。 如此混乱的的阵型,却是给了赵军的弓箭手们最好的表现机会。 第二轮箭雨一下,箭矢所伤的二百余人倒还在其次,箭矢带来的恐慌从而导致的踩踏事件,却是让燕军的伤亡一下子就起来了。 若是此时,安平城的城守,能够果断大开城门,派出城中所有的士兵,趁着燕军混乱之时,直冲燕军阵营,或许一场大捷也就就此诞生了。 以八百破十万,又不是没有过的事情,更何况,安平城中可是足足有近两千兵卒,而作为先头部队的燕军,却只有区区六万兵马。 两千对六万,怎么看也是优势在我啊! 什么?孙仲谋还没出生?哦,那没事了。 即便如此,也不妨碍攻上一攻啊,万一来个击溃战,那可就真的是一战封神了!赌一把嘛,反正也是必死之局。 但,显然安平城的城守没听过“趁你病,要你命”的说法,面对明显已经乱了阵脚的燕军,城守依旧只是采取弓箭袭扰的办法,丝毫没有令众军出击的意思。 当然,这也不能怪这城守。 一则是谁也想不到燕军居然会是如此的轻敌,摆出一个毫无防御力的阵型就来攻城;二则,赵军也显然也有些高估了燕军的战力,尤其是面对突然打击之下的燕军,居然直接就自乱了阵脚,甚至连起码的防守都没有而来。 而从另一方面来看,主动出击的确可能造成极大的战果然,但想要全部击溃当面的六万大军,显然是不可能,毕竟如今乱了阵脚的也不过是燕军前部的一万多大军而已。 即便安平城的城守主动打开城门冲杀出去,能够击溃燕军前部的一万多大军,也难逃燕军后续部队的围剿,极有可能就此回不来了。 虽然或许能够造成燕军的大部损伤,但与此同时,也极有可能在短时间内丢掉了城池。而这显然是与城守制定了固守城池拖延时间段的战斗目标相违背的。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为了固守城池,城守早已下令,在城门关闭之后,便行以巨石彻底地封堵住城门。 所以,即便城守想要出发,也不是一时间可以轻易做到的。甚至等城门终于被清理出来了,燕军恐怕或者后撤,或者便已经调整过来了。一番作为,只是无用功罢了。 倒不如,就用这些箭矢,对燕军进行最大的杀伤。 当然面对着已经彻底乱了的燕军,城守自然也不是一成不变地执行战术,当即便下令道:“燕军已乱,所有弓箭手不必顾忌准头,急速射出所有箭矢。” 没错,城守的目的就是要以乱打乱,以乱射的箭矢彻底打乱燕军的部署,让他们避无可避,彻底地成为一群无头的苍蝇。 同时,以如今燕军的情况,短时间内肯定不会继续攻城,甚至反击都成问题,弓箭的集中施放的密集性和压制性,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几乎射出去就能中,让所有的弓箭手自由发挥,显然是最能发挥出弓箭手战斗力的办法。 不得不说,城守的打法还是很有效果的。只听其将令一下,城楼之上的弓箭手随即发挥出了自己全部的手段,箭矢射出的频率明显加快了不少。 与此同时,射出的箭矢抵达燕军的头顶,虽然没有了那乌泱泱的压迫感,却是更加地难于琢磨,保不齐在那个地方就会突然地出现一支箭矢。 虽然箭矢没有了统一射击,但其带给燕军的压力,却是更大了,而与此同时,燕军也越发地乱了起来。 任凭着前军的校尉如何嘶吼,却始终难于稳住局面。甚至这份紊乱,正朝着陆续赶到的其他燕军蔓延开去。 可惜的是,率军前来的是卿秦,不是国相栗腹,否则,赵军的战果还要更大一些。 不论如何,卿秦也算是知兵之人,当即便令中军就地建立防线,与此同时,下令前军立即从左右两边回撤至后阵重新整顿。 “叮叮当当”的鸣金之声终于响起,燕军的前军校尉如蒙大赦,当即带着麾下后退而去。 只是,已经乱了阵脚的燕军即便是后撤,依旧不能做到顺畅,怎么说呢?连逃的不会逃,燕军的战力可见一斑。 当然,这显然不是能够吊打胡人的燕军精锐该有的水平。 但没有办法,燕军此行为了声势浩大,强行扩军到了一十六万,其中临时征发的兵力几乎占据了一多半,真正能打的燕军数量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而为了提升战斗力,燕军还在国相栗腹的主持下,对这些队伍进行了混编。 于是,诸多能打能战的燕军精锐被拆分,掺入了新兵之中。这样做,若是能有时间进行一番磨合和以老带新,自然是能够提升燕军整体的战斗力的。但即行混编即行战斗的情况下,这无疑是降低战斗力的做法。 当然了,国相栗腹主持混编的目的本也就不是要真的提升战斗力。掺沙子,从而彻底地掌控这支军队才是栗腹的第一诉求。 于是,一只战斗力羸弱的军队便由此诞生了。而方城的不战而胜,却是将燕军的羸弱给隐藏了下去。 如今的安平城虽然稍稍揭开了一层薄纱,但,终究三百弓兵能给燕军造成的伤害还是有限,即便是在城守的“自由发射”的命令下,加上燕军自身的踩踏,也不过令燕军伤亡过千而已。 自然也更不能对远在主营中,尚未抵达安平的燕王和国相栗腹有什么警醒作用。 当然,或许这对于赵国而言,仍是一件好事情。 不论如何,在付出了一千四百多伤亡的代价后,燕军前部总算是回归到了本阵之中。 与此同时,安平城上,一众的赵卒看着城楼前遍地的尸体,以及仓皇而逃的燕军,顿时爆发出了一阵阵热烈的欢呼,直冲云霄。 就连安平城的城守也是如此。 只可惜,安平城之战,注定只是一场无法记录到历史之中的小战。 尽管他的胜利在安平城的赵卒们看来是那么的伟大,但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甚至在这次的战役之中,都远算不上一场值得被记住的战斗。 因为,卿秦已经带着他的中军主力,来到了安平城外。面对安平城的欢呼,看着满地的箭矢,卿秦只是嘴角微微一扯,很是不屑。 他的不屑,却已经不再是轻敌,而是真的有那份底气。因为从地面箭矢的分布和数量,卿秦已经推断除了城楼之上的兵力情况。 区区几百弓兵,外加千余战兵,便已经是此时安平城中的全部了。如此兵力,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便就是全部了。只要自己有了防备,他又如何能是自己数万大军的对手? 可以说,安平城和它的守卒们早已错过了名垂青史的机会。等待着他们的,只有燕军无尽的怒火,以及死亡的召唤。 拨转马头,卿秦随即回到了他的指挥位置——中军高台之上。 卿秦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便只是等待而已。等待后营之中,十数架云梯和两座箭塔的渐渐成型——云梯、箭塔成型之时,便是安平城陷落之刻。 卿秦看着还在高悬着的太阳,心中一片笃定——一千多兵力的损失,根本不足以动摇他的信心。 “报:后营校尉报曰:云梯、箭塔已准备完毕。” 不过一个时辰,后营之中便已经传来捷报。 “好!”卿秦当即站起了身子:“把人压上来。” “是!”身边的传令兵当即答应道。 很快,几个亲兵便将一身穿铠甲的战将压到了高台之上、卿秦之前,正是那前军的校尉,只是那已经喊得有些嘶哑的嗓子,如今更是发不出一个词句——二指粗细的木棍已经捆在了嘴中。 “汝以万人,攻之区区之城,轻敌冒进,致使大军颓败,此罪无可赦也!”高台之上的卿秦冷冷地看着还在挣扎的校尉,朗声宣布道:“今以汝之头颅,祭我军旗,此战,敢有后退者,皆如此人!” 言罢,卿秦大手一挥,身边的亲兵会意,随即抽出了腰间长刀。 “噗......” 第433章 安平陷落燕进军 长刀入肉,难凉的热血瞬间喷洒一地。 锋利的长刀却没有就此罢手,顺着脊柱的缝隙便继续滑落下去,直至最后的一丝皮肉。随即长刀微微一挑,好大颗头颅随即被抛向了空中。 “砰”的一声,头颅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随即重重地滚落到了高台之下。 直至此时,那头颅之上面容依旧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显然,校尉从未想过,自己就这么被斩杀了! 冤枉吗?冤枉! 至少十七禁令五十四斩中,他没有犯上任何一条。而他在整个燕军之中也算是能打的战将了,否则也不会担任这先锋中的先锋位置了。 可要说不冤枉,确实也不算冤枉。 毕竟,轻敌那是明摆着的事实,致使所部较大伤亡也是铁板钉钉的罪责。 但问题是,轻敌的就他一个吗?上至卿秦将军,下至伍长、什长,哪个没有轻敌?这样大规模的轻敌,又岂是他一个校尉能够左右的? 至于伤亡,在那样的情况下,手下的素质又是那样的糟糕,只能说校尉真的已经尽力了。但即便是这样的伤亡,校尉背了,也罪不至死才是啊! 但卿秦依旧毫不犹豫地斩杀了他,不为别的,只因为如今的燕军恰好需要一颗头颅祭旗,而他卿秦,也恰好需要一条性命来立威。 而这名校尉,这个不高不低的位置,恰好合适,仅此而已。 果然,祭旗立威的效果是显着的。前军之中,上万大军,眼见着校尉身首异处,顿时噤若寒蝉。 卿秦没有耽搁,大手一挥,大军随即呈雁形阵向着远处的安平城攻杀而去,与之前不同的是,随行的还有十余座的云梯和两座比城墙还高的箭塔...... 当然,还有满腔怒火与心悸的燕军们。 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即便安平城中军卒在城守的带领下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挣扎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已经有燕军的士卒成功地登上了城头,虽然最终在城守所率精锐的冲杀之下,还是掉落下城楼;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弓箭手已经被燕军的箭塔所全面的压制,三百弓箭手所剩不足百人,随即在城守的指挥下化整为零,不求压制燕军,但求射杀更多燕军。 没有了弓箭手的压制,燕军的进攻随即顺畅了许多,反而是赵军不仅要面对源源不断登城而来的燕军步卒,更要接受箭塔之上燕军弓兵的压制,很快便陷入了苦战之中。 不到一刻多钟的时间,又有数处城墙失守,饶是城守带着精锐士卒左扑右救,却仍旧赶不上城墙被突破的速度。 又是一刻多钟的时间,城楼之上,滚木礌石和金汁之物已然用尽,赵军再难于阻止燕军的大规模的登城。 半个时辰之后,整个安平城楼仅剩下城守带着三十多残兵据守在阁楼之内。 所有人都知道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砰砰砰”的十几声脆响,那是城守最后的后手——十几坛的老酒。 “噌”的一声,烈火瞬间将阁楼连带着其中的百余燕赵士卒全数吞没...... 安平城,陷落!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连带着城北的民房在内,几乎全都化为了焦土。这还是因为城中央大街阻隔的缘故,否则恐怕这一城都将被付之一炬。 幸运的是,城北百姓早已在燕军抵达之前便已经被全数劝离,大火虽猛,却也没有伤到几个赵国的百姓。 不幸的是,这把大火除了将进攻阁楼的上百燕军士兵给吞没之外,却也没能继续给燕军造成更多的伤害。 也因为这一把火,让燕军一整夜都未能进入安平城中,倒是给了城中百姓逃离的机会。 当然,或许他们也不需要逃走了,想要收拾残局的燕军,城中为数不多的百姓显然是最佳的人选,自然不会再多杀戮,累是一定的,但好歹保住了性命不是。 而这把火,虽然在战术上并没有能够取得什么重要的成果,但在战略上,却是给予了燕军狠狠的一击。 被焚烧了近三分之一的安平城,整理一番之后,虽然还可以作为燕军囤积粮草的基地,但却也留下了燕军后防线上的巨大漏洞,一旦赵军重军来袭,恐怕顷刻间就能突破这座重镇,进而危险燕军的粮道。 只可惜不论卿秦亦或是在后军之中的燕王及相国栗腹,似乎都没有在意这个战略性的漏洞,又或者,他们看到了,却并没有在意,因为如今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进攻、进攻、还是进攻! 又或许他们也没有错,只要顶住了阏与城与邯郸城两个方向,封锁住代地与邯郸,赵军又哪里还有兵马突袭自家的后方呢?! 所以,在攻下安平城后,仅仅修整了一夜,燕军便只留下五千杂军,压着安平城的百姓修复整理城池,剩余近十六万大军,则按照预计的计划,兵分两路,向着赵国腹地杀去。 一日多的时间,袅袅的狼烟很快将燕军犯境的消息传递到了邯郸城中。 赵国的大臣们似乎这才恍然意识到,燕军是真的来了。上至赵王,下至诸臣,此时甚至有些庆幸平原君的强制征兵。 而身为“城防总管”的平原君第一时间以赵王之名,宣布了戒严、宵禁的命令,甚至身着铠甲,亲自等上城楼巡视防务。 手中有兵,心中自然就不慌。 如今手握着近五万大军,加上城高壑深的邯郸城,平原君很有信心在邯郸继续地坚守下去。 一捆捆的箭矢不断地从武库之中搬倒城楼之上,滚木礌石甚至已经堆积到了城墙的垛子口处,还有一支支明显经历过厮杀,个个都带着杀气的部队有序地进入城中,平原君的心中无比的平静,就仿佛一切都尽在把握之中。 甚至在平原君的心中,便是要坚守到赵括彻底解决掉代北的胡人之后归来,也不是什么问题。 事实上,也的确如同平原君心中所预料的一般。 历史上,长平战败后的赵国邯郸城不是没受到秦军的围攻,虽然第一次的围攻被范睢给截胡了,但第二次的围攻却是结结实实的,那时候的赵国甚至整个国内都没剩下多少成年的男丁,更别说什么三万生力军了。 精锐大军早就在长平被白起一个坑给埋了,而围攻邯郸的秦军也足足有二十万人之多,其战力可不是如今的燕国大军所能比的。 即便在如此的情况下,赵军依旧挡住了来自秦军的凶猛攻击,足足一年之久,即便是秦王屡次增兵,也未能攻破邯郸。最后邯郸还是因为粮食耗尽,才想魏、楚两国求援。 当然,这或许也更秦国所派出的将领稍弱不无关系。但燕军的将领又能比秦军的将军们好上多少呢?恐怕还略有不足吧。 而现在的邯郸城,长平战罢,轮流归乡,抢收秋粮,直至今日,秋粮已然入库。别说区区一年了,就算是打个三两年,邯郸城也不带怕的,先支持不住的一定是他燕国! 当然,不论是赵括也好,还是上党郡的廉颇也罢,也都不会让邯郸城被困这么久。 可以说,只要邯郸能够稍稍坚持住几个月,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赵国将不必付出任何的代价,甚至还能从燕国那边狠狠地割下一块肉。 只可惜,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此言不虚也。 没有被逼到绝路的赵王,当然不会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更不会有历史上那般破釜沉舟的勇气。于是召回赵括,放弃代郡的糊涂计划,也就形成。 对此,平原君无力回天,他所能做的,就是守住邯郸城,并为赵括归来之后的追击战打好基础。 而就在邯郸城内积极备战之时,被赵王派出传达王命的苦命人平阳君赵豹同志,已经来到了代郡的治所代城之中,只可惜,迎接他的只有区区的一个代郡郡守,别说赵括了,就连代地军的首领陈勋也不知所终。 看着空空如也的军营,平阳君不用想也知道,代郡的兵马已经出发,或许此时,大战已经展开。 连带着本该是支援的骑兵,都已经不知所踪,很显然,上将军是要跟胡人好好地做过一场。而骑兵很显然不会是守城而去的,对攻,或许就是上将军的指挥。 “上将军,您是真的敢呐!”平阳君在心中不住地感叹着:“区区六七万人,就敢跟十几万的胡人硬杠,还是在草原之上对攻?” “只可惜......”平阳叹息着。 不敢耽搁,平阳君很快从代郡郡守的口中套出了赵括和陈勋等人在桑干城的情况,当下,平阳君便率着麾下,向着桑干城狂奔而去——这仗可千千万万打不得啊!邯郸还等着上将军去救命呢! 只是平阳君不知道的是,即便他到了桑干城,他也找不到赵括。 甚至没有找到赵括的可不仅仅他一人,几乎与平阳君抵达代城的同时,赵平(牢头)所派的亲兵已经带着平原君的口信来到桑干城中,可也却也没能见到赵括。 而此时,战斗的阴云早已笼罩草原! 一切似乎都晚了,一切又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434章 歌舞升平胡人营 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了空中。 月夜下,一个偌大的胡人营寨里,正举办着浩大的篝火晚宴,一头头的羔羊被穿上了烤架,一个个精美金银做的酒具里被斟满了美酒,一连串的美女围绕着篝火,翩翩起舞。 众多部落的头人们按照部落的大小,人口的多少依次落座着,大口喝着酒,大口吃着肉,捋一捋沾满了油水和酒体的胡渣,头人们尽情地享受着...... 不仅仅是头人们,就连最普通的牧民们也被分到了一块油滋滋的羊肉和一壶浊酒,一番五体投地的感谢之后,牧民们接过了来自左贤王的赐予。 随即便将这难得的羊肉与美酒带回了自己的帐篷之中,他要与家人一起分享这份美食。 不仅仅是因为酒肉的难得,更是因为他知道,这份酒肉赐下之后,恐怕再不知何时才能再与家人相聚了,甚至这一别便是永远。 若非大战在即,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可不会给他们这些如同牛羊一般的牧民赐下酒肉,甚至是将那些剩余的酒肉喂了自己的猎犬、秃鹰,也不会给低等的牧民。 唯一的可能,便是战斗就要打响,头人们需要他们这些低等的牧民为他们卖命之时,才会有这样的待遇。 当然,也仅仅是这区区的一餐而已。 可以说,那些高高在上的头人们就是用这样自己餐聚会时的边角料,就买下了无数牧民的生命。 有时候,人的命是真的有价格的,甚至很多的至暗时刻,人的命根本就不值钱。 就像是在如今的草原上,最低等的牧民的价格,不过就是一餐简单到极致的酒肉而已。 有人喜不自胜地接受了,也有人双腿有些发软,也有少部分的人皱起了眉头,可不论如何,不管你是乐意还是不乐意,这餐酒肉你都得接受!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家人,这该死的战场你都得上。 就像是一场迎面席卷而来的风暴,根本不会在意站在他面前的是一颗小草,还是一个人,你根本逃无可逃,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自己被卷入之后,能少受些伤害罢了。毁灭你,与你何干?! 活着,已经是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了。 当然,若是牧民能争气一些,再加上运气好一些,头人们也不介意再多施舍更多些的酒肉,甚至收下当狗,作为另一个给牧民送去酒肉的侍卫也是可能的。 但这,也许就是一个普通的底层的牧民,花费掉一身的气力、运道甚至是尊严,才能做到的全部了。 这该死的欲做奴隶而不可得的时代啊! 只可惜,草原里没有一个叫做鲁迅的人物,自然也请不来德先生和赛先生,万般的牵挂之下,也没有人能够走出这无边无际的草原。 月光下的草原上,左贤王的大营宛如一个深邃的眼窝,一圈一圈地向着草原扩张而去。 大营的中心里篝火将营帐照得犹如白日,载歌载舞之下好不热闹。 可跨过这偌大的一圈之后,仿佛突然就变了一个世界,寂静是他唯一的形容词。而且,越往外围则越是昏暗越是安静。 等到了大营的边缘,那已经是几乎死一般的寂静,几顶零星的帐篷,伴着羊圈里咩咩的叫声,便是全部的生气。 与胡人的大营边缘一样安静的还有那无边的草原。 而在仅仅不过数里之外的草原上,近乎一片的黑色与寂静中,却是隐隐约约有着鼾声慢慢吹动着草原。 那是已经连续作战、赶路了三日两夜的赵军。 三日之战,应该说赵军已经成功地达成了战前的既定目标,十数个大大小小的部落都被赵军一路清理完毕。 甚至没有泄露出一丝丝的消息,不得不说,这简直是个军事奇迹。 这奇迹背后,自然有着许多偶然的幸运,也更少不了三万赵军的倾力而战。虽然这三日一来,几乎都是以多打少的围歼战,并不算太费劲儿,但架不住赵括之命:打完战一刻不停就要继续赶路,赶完了路就继续战斗啊! 即便强如赵国边军精锐,也显然被这三日的高强度的战斗给累垮了。 当然,一切也都在赵括的意料之中。一个晚上的时间足以让大军恢复到至少八成以上的战力,而这八成的战力也足够摧毁胡人中路(桑干城外)的最后一个堡垒——左贤王所部两万多人。 为了以防万一,一直在后头缓缓前行,未曾参加战斗的三百重骑和一千精骑,被赵括调了上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连日的战斗,赵括都死死地压着他们,不让他们参与其中,为的也就是今日。 这一千多精锐,不仅要负责今夜的守夜工作,更要在即将展开的突袭中,充当锋矢、破寨的作用,任务可谓艰巨。 但没有办法,面对着兵力倍于自己的胡人大军,赵括本就已经是勉力维持了,在加上燕军和自家王上给自己脖子上套上的圈环,赵括必须将手头上所有的兵力都用到极致。 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内,都要去拼!用命去拼! 就连赵括一直珍而重之的三百重骑兵,赵括也都没有半点心疼的样子,一样准备投入战斗之中。 听着周遭此起彼伏的鼾声,赵括的眼皮子也一直在打架,其实三军之中,最累的就属他了,一路的安排虽然有李牧等人的帮忙,但众军所最为信任的,也还是赵括的指令。 可以说,赵括是真的三日三夜都未曾睡觉了。 即便如今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赵括依旧停不下来。无他,赵括的脑海之中,下一场的战斗,实际上已经开始。 甚至,这场对胡人的战斗不过是一场序曲而已,未来对阵燕军才真正是一场硬仗,太多的情况等着自己去核实,有太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安排。 可是,赵括的心中也清楚:饭要一口一口地吃。 默默在心中长叹一声,赵括有些感慨:想要做成一件事情,怎么就那么难?哪怕到了这遥远的古代,依旧逃不过各种掣肘...... “上将军,您休息会儿吧,后半夜我来值守吧。”一个小小的脑袋出现在赵括的面前。 来人不是李牧更是何人。 赵括微微一笑,随即也是满意地看向李牧,不是因为李牧的主动请缨,而是因为李牧这几日以来的表现。 可以说,李牧用他卓越的指挥已经彻底的征服了包括将军周骐在内的绝大多数的赵军将士们,更是着实为赵括分担了不少的工作。 就如现在。 只是,赵括却是没有接受李牧的好意,遥遥头缓缓说道:“赶紧休息吧,这副担子迟早要交到你的肩上,但还不是现在。” “上将军,可是,您已经......”李牧还待再说,却又被赵括阻止了。 李牧是真的有些心疼赵括了,他和周骐好歹还是轮流指挥,而在前两轮的战斗磨合之后,大军也各有轮休之策,唯独上将军赵括,几乎是从头盯到尾,虽然未曾上阵拼杀,却是这三万大军之中最累的。 三日不眠不休,脑袋还要拼命的运转,便是铁人也该有个极限了! 更何况,据周骐将军说,上将军自上党而归的伤就没有好利索过。李牧是真的有些担心,这胡人虽然是打败了,代郡也保住了,上将军却是倒下了。 赵括随即摆摆手,淡然地说道:“我心头有伤,无力多作冲杀,守夜最好。天亮之战,尔等还需厮杀,无需多言,且去休息吧。” “是!”李牧闻言,自然知道上将军此言已是军令,虽心如刀绞却也只能抱拳而退。 赵括之所以如此施为,当然不是不信任李牧,也更不是在逞能,说白了,赵括就是在做给李牧、做给周骐,做给三万赵军,和所有的赵国人看的。 想象一下,当赵括好不容易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消灭掉了胡人中、东部的主力,就要施行进一步的计划时候,赵王的王命突然到来,军中会是怎样的一番议论? 若是此时,赵括再来一个劳累过度,而不慎坠马,天下又将会有如何的议论? 想要终取这天下,仅仅凭着一个“上将军”,即便赵括在军中的威望再高,也还是不够的,赵括必须学王莽,至少是篡位之前的王莽——为自己在赵国人和天下人的心中,树立一个牢不可破的形象。 那该是一个伤痕累累,却初心不改的受害者形象;一个“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忧国忧民的形象;一个不计个人得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圣人形象。 没错,进阶版苦肉计,你值得拥有。 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显然,赵括并不是那样的人。 打发走了李牧,赵括随即挎着宝剑,开始了最后的巡营。 月正西沉,风正急,吹来了远处若有似无的载歌载舞,还有那朦朦胧胧地烤羊肉的香味。 铁甲冰寒,刀在鞘,长戈凌厉,红缨飘荡,正刺破着时空的约束,向着那如同恶魔一般的营地发出阵阵的威慑,只可惜,乐舞依旧、热闹非常的大营,哪里听得见森冷的兵器低吟。 第435章 月夜落而刀光寒 皎洁的月光渐渐已经落下了帷幕,太阳却还在家中伸着懒腰,天地之间,已然是灰蒙蒙的一片,不见了光影,仿佛这世间重又坠入了混沌之中。 胡人大营热闹的篝火早已熄灭,满地的残渣与灰烬也早已在一众仆人的“哄抢”下,被刮分得一干二净。一阵风过,只能吹起点点沙砾,就仿佛这场盛大的宴会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有头人们的帐篷里不断传出的阵阵婉转承吟,和几声粗壮的喘息,依旧宣示着部落的奢靡与腐化。好在,在那漆黑的夜里,除了送出了女儿的牧民帐篷里依旧亮着回家的灯火,其他的牧民早已入眠。 空空寂寂的夜空里,星星点点的孤灯,依旧亮着,只是几声叹息,不住地从那帐篷里缓缓流出。 “噌......” 那是长刀在寒夜里出鞘的声音,既然这世道已经糟粕不堪,那就让手中的长刀,为万世开出一条道路来吧。 凌冽的北风里,满是沧桑的赵括已经站到了山丘之上,他的身后,便是黑压压的三万大军,红色的战衣与旗帜在黑夜里只剩下了淡淡的黑色影子,只有手中一柄柄的长刀,借着微弱的星光,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寒意。 三万大军已经已经修整了一夜,所有人都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了最佳的状态,身下的战马似乎已经饥渴难耐,前蹄不住地在刨着地,似乎在说:怎么还不出发。 混沌的草原的夜里,三万大军整装待发,静静地等候着山丘上的那道身影的指令。 泛着点点寒光的长刀已经被高高举起,赵括眼神微微眯起,心中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即目光一凛,双腿重重地一夹马腹,几乎在长刀落下的瞬间,战马便已经奔腾而出。 紧接着,分别在赵括一左一右的两名将军——周骐与李牧,随即策马而行,再接着,一直盯着赵括的亲兵随即擎着大纛,紧紧跟随在三位将军的身后。 大纛一动,赵括身后的大军也随即启动了来。 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如同浪花一般,三万大军层层叠叠地开始慢慢地加速了起来。 打头的,正是被赵括给予厚望的三百重甲骑兵。 只见他们排成了一个三角的阵型,如同一根利箭,直直地就冲向了远处若有似无的光亮之处。全身覆甲的重骑兵,如同一头来自远古的蛮牛,盯着那一点点的光亮,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势要吞噬他面前的一切生物。 “砰砰砰......” 闷雷般的沉重的马蹄声,甚至都在宣示着他们的与众不同。 显然,在缺乏攻城武器的草原攻防战中,他们就是负责攻坚的重型坦克,无可阻挡的坦克。 当然为了保持体力和马力的缘故,刚刚出发的他们并没有将速度提升到最高,而是缓缓地加速,让战马逐渐适应战场与擦耳而过的寒风。 在三百重骑兵的身后,则是赵括在上党军中优中选优的三千骑兵,他们百人一组,手持长矛,腰佩长弓,呈现出雁形阵,紧紧跟随在了重甲骑兵的身后。既算是保护重骑兵的侧翼,也为随时巩固和扩大重骑兵造成的战果。 再往后则是万人计的弓骑兵,刚刚出发,便有数千的弓骑兵便向着左右两边蔓延而去,显然这部的弓骑兵,是全军的侧翼保护。当然,还有数千的弓骑兵紧紧跟随着前军行动。 最后头,则是大部的轻骑兵。依旧是最适合凿穿敌阵的锋矢阵,显然,在前部大军已经凿破敌阵的情况下,这最后的轻骑兵所要做的就是继续犁庭扫穴,将胡人彻底、干净地消灭掉。 显然,单看赵括的布阵就知道,与之前对付那些小部落不同,赵括这次要打的不再是围歼战,而是击溃战。 原因很简单,对方人马太多,营寨太大。 想要打围歼战,那么就势必要对胡人的营寨形成包围,兵法云:十则围之。如今赵军的总兵力不过三万人,而当面的胡人却少说也有两万多的战力,若是再加上老人、妇孺等等,人员恐怕要达到恐怖的六七万人,比赵军还多得多。 想要以三万人围困六七万人,不是说完全不可能,至少在深沟峡谷里,这样的情况倒并不是不可能,可要在这一马平川的草原上完成包围,显然是有些为难赵括了。 当然,即便是在草原,也并不是说就完全没有办法。但显然,这样的围歼战并没有什么必要。 之前的围歼战是为了严守赵军主动出击的秘密,如今的左贤王所部已经是中路的最后一只部落了,再进行围歼战,多多少少有些多此一举了。 甚至,让这些被赵军屠戮过一遍,充分见识到赵军战骑厉害的牧民们回到草原之上,或许于赵括的互市计划而言,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把赵军的赫赫战功带回草原,把对赵军的无尽恐惧带回草原——让所有的草原人都在赵军的战马下颤抖。 只有怕了,他们才更会明白和平的重要。 而从赵军的兵力配置来看,除了留在桑干城中的重甲陌刀兵,赵括已经将手里几乎所有的牌都打了出来。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赵括的重甲骑兵倒也还不是最终的形态,而除了重甲骑兵外,其他的骑兵也没有配备马镫。 这当然是出于保密的考虑,胡人不能尽除,那么普通骑兵带上马镫就有可能被泄露,一旦泄露,来年的胡人战力恐怕就要上一个台阶了。 至于,重甲骑兵一则是只有在有马镫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出作用,不得不带上,另一方面则是有重甲作为掩护,胡人的目光锁定的一定是那身铠甲,加上数量的稀少,倒是没有泄露的风险。 至于这重甲骑兵最终的形态,赵括自然是要留给未来的秦军精锐,面对胡人这些小角色,还不需要一次性地将老底都给掏空了。 不论怎样,战斗已经开始! 哒哒的马蹄,终于踏破了这宁静的夜晚。犹如一道道的惊雷,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胡人的大营猛攻而去。 大地也在这狂放的力量面前微微颤抖着。只可惜,今夜的篝火太烈,映照着美人的脸也更美了,包括左贤王在内的头人们一个个都沉浸在温柔乡中,哪里会感受到那来自地底的震颤。 至于普通的牧民们,牛粪早已烧尽,外头早已是天寒地冻,虽然有些疑惑与担心,但那时头人们的事情,他们可不想浪费掉被窝里哪怕一点点的温度。 至于了望塔上的哨兵们,一壶酒下肚,眼神早已迷离,微微的震动只以为是自己脚下不稳。加上天色的混沌,天边的那一条粗粗的线条,哨兵更是不以为意。 于是,赵军的骑兵就这么畅通无阻而又悄无声息地逼近着胡人的营地。一切甚至比之前围歼小型部落还要顺利。 就这样,本就不过二三里的路程,以赵军骑兵的脚程,几乎是转瞬即至,不过盏茶的功夫,胡人大营已经近在眼前。 马背上,赵括已经能够看清那大营里头星星点点的灯火。而胡人的大营之中依旧是一片寂静,丝毫没有敌袭的恐慌,也没有兵力的调动,搞得赵括心里还有点慌慌的。 要不是寨门之上那个倚着柱子打着盹的胡人,赵括真的要怀疑是自己中计了。 近了,更近了! 营寨中原本还是星星点点的灯火,如今在赵括的眼中已经有了豆子大小。 赵括知道,是时候了。没有犹豫,赵括随即微微弓下了身子,长刀举起,坚刃向前,大喝道:“加速!” “是!”一旁的亲兵顶着凌冽的寒风说道。 随即,亲兵手中的大纛迎着风便舞动了起来!后头不过数个马身的重骑兵们很快接收到了讯息,马镫之中的双脚随即便是狠狠地一夹。 吃痛的战马,顿时会意,立即就奋蹄狂奔了起来。 一匹匹的重甲骑兵,犹如一颗颗的炮弹,从赵括的身边呼啸而过。数百匹沉重的战马踩踏在草地之上,整个大地都剧烈地震颤了起来。 营寨门口的哨兵就算再困、再醉,对于这么剧烈的动静也不可能没有任何的察觉,随即还在困顿之中的哨兵便睁开了那双疲惫的眼睛。 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瞬间展现在了哨兵的面前。 灯火摇曳之下,哨兵分明看到了无边无际的骑兵,红色的骑兵,犹如一面红色的城墙向自己迎面而来。 定睛看去,那打头的旗帜之上,分明是一个硕大的“赵”字! “赵军来袭了!”哨兵在心中恍然意识到。 “赵人......!”哨兵刚想将那心中所想大喊而出,只可惜,一切,显然都已经晚了。 尽管赵军的重骑兵距离寨门还有不到一箭的距离,可赵军的箭矢却是后发先至! 就在重骑兵发动的一刹那,弓骑兵们手中的长弓也已经握到了手中,随着赵括的一声令下,漫天的箭雨瞬间将整个寨门覆盖。 沉睡着的、睁开了眼的、想要高呼的胡人哨兵统统在一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第436章 重骑突袭破胡营 汩汩的鲜血一路顺着寨门滴落到了草地之上,十数条人命就这么在倏忽将消耗殆尽。 说是胡人的幸运也好,说是赵军的不幸也罢。临死前,那员哨兵终究还是将“赵人”二字喊出了口。这一嗓子下去,自然也是将临近的寨门的胡人纷纷唤醒了。 当即便有胡人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出帐查看情况。 只可惜,赵军三年的固守给了胡人太多的误解——赵人只会龟缩在城中,殊不知,赵国大军从来都是以骑兵着称的。赵边骑,那是连秦锐士都自愧不如的野战之王! 而胡人三年的主动进攻,已经让胡人自大道无以复加的地步,更是让胡人对自己的实力也有了充分的误判,临近战场本该有的警惕性,更是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明知外间有着动静,胡人的士兵居然还敢手无寸铁地就出来查看,这不是在找死是在做什么? 也就在胡人踏出自家帐篷找死的一瞬间,赵军重甲骑兵的长刀已经斩落下寨门的锁钥,“砰”的一声,木质的寨门被铁甲重骑冲得粉碎。 赵军已经进营了...... 没有丝毫的停留,重骑兵鱼贯而入之后,当即以三骑兵为一组,继续向着胡人营寨的纵深杀去。 手中长刀轻轻滑过,好大颗头颅已经飘到了空中,大量的鲜血从脖颈的断口处喷涌而出,瞬间将那白色的帐篷染成了鲜红色。 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哭泣,瞬间炸响在胡人的前营。 伴着一声声的尖叫,赵军的重甲骑兵一步便跨过了帐篷,手中长刀微横,巨大的冲击力下,支撑着帐篷的立柱就如同豆腐一般,轻易便被一刀两断。 立柱的倒塌,依附其上的帐篷,只在一瞬间便塌了下来,更将其中刚刚失了家中顶梁柱的老少困在了其中。 而在帐篷倒下的一刹那,横冲直撞的赵军的重甲骑兵,已经又冲出了三步之外。 高手,从不回头看爆炸,哦,是倒塌。 当然,重甲骑兵们可不会这么的中二,他们的脑海中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冲阵,是他们唯一所想,也是他们唯一要做的。 与狮子搏兔一般的围歼战不同,这次的击溃战的关键所在就是重甲骑兵们能否以强劲、快速的力量,凿开胡人的营寨,并立即兵进胡营,使胡人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进而直冲中军,斩将夺旗,令胡人彻底地失去抵抗的能力。 因此,“快”字是赵军的不二法则。 重骑要冲得快,后续的轻骑兵也要跟得快。 也几乎就在重骑兵越过胡人的第一道帐篷之时,赵括便已经率领着后续的骑兵们杀入了寨门之中。 跟随着重甲骑兵撕开的缺口,轻骑兵们很快投入到了杀戮之中。而直至此时,大部分的胡人也终于从睡梦之中惊醒。 只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马蹄阵阵,伴随着呼啸而至的箭矢,许多胡人勇士们甚至还没能来得及穿上自己的皮甲,拿起自己的刀剑,就被穿破帐篷的利箭钉死在了帐篷之内,血一下子就糊满了整个白色的帐篷。 即便侥幸拿着武器走了出来的胡人,所要面对的却是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持着锋利的长刀的赵军。 只一个照面而已,胡人便已经身首异处,甚至都无法稍稍止住赵军骑兵的步伐。 没办法,没有了战马的胡人,就是这么的脆弱不堪。 不过转瞬间的功夫,赵括和李牧等人便将胡人的前营犁了个遍。而此时,后方的赵军将士也已经将胡人本就糊弄事儿的寨墙给破坏了,更多的赵军骑兵得以一股脑儿地冲入了营寨之中。 而最前方的重甲骑兵们甚至已经迫近了胡人的中军大帐。 虽然赵军重甲骑兵已经足够地快了,但胡人的营寨还是有点儿太大了,而左贤王所部到底不是沿途的一群小部落可以比的。 在意识到敌袭的一瞬间,左贤王没有想逃,反而是命人吹响了聚兵的号角。 他很清楚,对面的赵军来势汹汹,若是自己一逃,全军定然崩散。如今敌情未明,根本不知道赵军到底来了多少的兵马,更不知道赵军是如何布阵的,只是听着前营的动静,这只赵军显然多有骑兵。一旦自己逃离,甚至未必能跑得过赵军的骑兵。 所以,固守,或许是赵军如今最好的办法。赵军既然是偷营的,想来兵力应该不多,只要自己能够守住中军,一切都尚有可为。 打定了主意的左贤王,当即用命擂鼓传令——紧接着,聚兵的擂鼓声便从胡人营寨之中传了开来。 好在胡人的前营早已一阵的狼藉,胡人们逃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听那号角与擂鼓之令。 但前营陷落,中军和后营却尚未陷落啊! 闻听了号角声的胡人纷纷翻身起床,拿起衣服和武器,就要往中军处聚集而去。 好在,因为身份有别的缘故,中军大帐与其他的仆从和牧民的帐篷相距甚远,胡人大军即便想要前来救援中军,却也还需要时间。 赵括显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如今左贤王所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麾下的数百亲卫,哦,还有其他头人带着这或多或少的亲兵们,零零星星加起来也不过千人。 千人,亲兵!在左贤王的眼中,这千人的亲兵便已应该很是足够顶住一段的时间了,至少足够拖到援军的到来。 毕竟所谓的亲兵,都是各个部落之中,最强的勇士所组成的。千余亲兵,足抵得数千的战力。 于是,在那个不久前还在举行篝火宴会的地方时,也正是左贤王的大帐之前,已经聚集了千余亲兵,在左贤王的统领下,很快列成了阵。 左贤王敢于反抗的精神是绝对值得肯定的,但显然他也跟他麾下的胡人一样,被三年的主动进攻蒙住了双眼,错误地估计了敌我的战力。 更何况,刚刚从帐篷中穿衣走出的左贤王,能指挥亲兵完成防御阵型就算很不错了,自然没有机会登上高处,欣赏到赵军重甲骑兵的无敌之姿。 没有见识的他,自然也更不会明白,他将要面对的会是怎样的一个全新的兵种,一个在这个时代近乎无敌的兵种——重甲骑兵。 几乎在左贤王的防御阵型刚刚成型的一刹那,如同怪物一般铁甲重骑便已经出现在了左贤王和他的一众亲兵的面前。 而至此时,前营的胡人用生命给左贤王争取到的宝贵的时间,已经被自大的左贤王给挥霍殆尽,再没有逃脱的可能。 当然,左贤王能够坐上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麾下自然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就如同这防御的方阵,就摆得似模似样。 长盾在外,辅以长矛,中以弯刀,后为弓兵。一套典型的正面防御的阵型,也算是摆的有模有样,若是一般的骑兵冲阵,恐怕还真要饮恨在此。 额,骗你们的! 胡人的阵型根本就是学了个寂寞。面对敌人的进攻,最好的阵型显然是圆阵。如此方阵,即便是普通的骑兵,只要左右分兵,绕过前面的盾牌和长矛,袭击后方的弓弩兵和轻步兵,此阵一下子便破了。 当然,这些道理,左贤王显然是不懂的。 更要命的是,他们所要面对的,可不是一般的骑兵。而是专门以碾压之态出现的重甲骑兵! 看着眼前略显整齐的胡人阵型,赵军的重甲骑们只是微微一笑,根本不尿。甚至面对枪立如林的方阵,赵军重骑们也是根本不憷——任你八面来,我只一路而去! “冲!”赵括却也在此时,赶上了前头重甲骑兵的行列。 没有丝毫的停留,赵括立即就对行进中的重甲骑兵下达了指令,显然,赵括对于自己居然还能追上重甲骑兵们的步伐,是很有些不满意的。 在赵括的心中,重甲骑兵,此时应给已经斩将夺旗,兵入后营之中,而不是在这中军踟躇不前,与敌将过多地纠缠。 什么狗屁的防御阵型?就算是城墙,也给我冲杀过去便去,身上的重甲和马镫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吗?! 当然,赵括这是有些误会这些个汉子们了。他们这一路来,就没有想过要停留,只是因为杀戮的缘故,不自觉地就有些放缓了马速。从这个角度来说,赵括的不满,或许也是有道理的。 不论怎样,重甲骑兵第一次正式的投入战斗,必然还是有很多不够完善的地方,这自然也是情有可原的。 听着上将军催促的声音,赵军的重甲骑兵们心中一凛,声音中,他们分明是感受到了赵括心中的不满。当即所有人都不敢再耽搁,双腿一夹,数百重骑随即加速冲向了胡人的阵型。 这边的左贤王,看到如此怪异的大军,心中虽是奇怪,却依旧信心满满,眼见着这只怪异的大军竟然是直直地就冲向了自己的长矛阵,心中更是一阵阵的窃喜——果然,我的阵法就要奏效了!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第437章 马踏连营终溃散 “砰......” 没有丝毫的悬念,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重甲骑兵毫无阻塞地便已经切入了被左贤王寄予厚望的亲兵方阵。 长盾、长矛这些在胡人眼中,已经算是精良的装备,在赵军的重装铠甲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长盾相撞,立即就凹陷了下去,后方持盾之人,更是被撞飞了好几米远,至于那粗糙的矛头,与骑兵的铠甲狠狠一磕,立即就断成了数节,崩碎的刃口向自己家阵营飞去,却是结果了数条的人命。 后方手持刀剑的轻步兵与弓弩兵,就更别说了,一个照面之下,赵军的骑兵只是将手中长刀微微挥舞了半圈,胡人的精锐便已经是成片成片的倒下了! 怎么说呢?大抵就是:我还没出力,你就倒下了?! 巨大的伤亡与成片的哀嚎,瞬间一股脑儿地涌向了胡人亲兵们,直到这时众人才恍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些庞然大物,究竟有着何等的战力。 “怪物哉!”一声惊叫,突然地出现在了胡人仅剩的数排防线之中。 声未落,周遭的胡人们便仿佛突然就被点醒了似的,只在瞬间就作了鸟兽散。事到如今,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绝不是眼前的赵人的对手。 什么头人?什么左贤王?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于是,随着亲兵们的四散而逃,在胡人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贤王,很快便暴露在了赵军的面前。 左贤王恍然发现,原来人站在战马之前时,是那么的渺小。 长刀在星光最后的一丝余辉之下,泛着幽幽的寒光的,在左贤王的眼中越来越大,越来月清晰。 噗呲一声,长刀狠狠麾下,一身的锦衣很快被鲜血浸染。 与此同时,那高高立起的中军大纛,也随即被赵军重骑一刀劈断。 眼见着主将和大纛双双陨落,擂鼓吹号的胡人们,再也没有了抵抗的心思,纷纷扔下家伙事,就四处逃散而去。 赵军的重甲骑兵显然吸取了刚刚的教训,根本不理会那些四散而逃的胡人们,甚至大纛也好,那个身着锦衣的人也好,都不是他们最终的目标。 继续冲杀,冲过中军,冲破后营,将胡人最后的一点精气神,彻底地踩在马下,这才是他们该做的。 随着号角与擂鼓声戛然而止,再抬头一看,哪里还有大纛的影子!再愚笨之人,也明白此时的中军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众人都是愣在了当场——左贤王都不在了,还去中军吗? 不由得,诸多的胡人将士脚下步伐便是一顿。就在这一顿的时间里,从中军逃窜而出的左贤王的亲兵们,迎面就撞上了这些赶来支援的将士们。 “跑!” “快跑啊!” “那是怪物......” 虽然不太清楚为何以前高高在上的亲兵队们为何会如此地疯狂逃窜,更不明白他们口中的“怪物”是何含义,但这丝毫不影响胡人的将士们逃离的决心。 尤其是那阵阵的马蹄声和不时飘过的箭雨,更加坚定了众人转身的决心。 “连亲兵们都抛弃了自己的左贤王,咱们还去做什么?!”一个很合理的想法瞬间占据了众人的心头。 一场大溃败就此拉开了序幕。即便有心还要阻击赵军之人,也很快被胁迫这而身在草原的胡人,也带来了一场很不一样的溃败。因为他们都很清楚狩猎的潜规则——跑得慢不怕,只要有比你更慢的就行! 于是,争先恐后的溃败里,开始有人做起了手脚。 摔倒、踩踏,然后超越,成了再常见不过的情景。只可惜,这样的小动作不仅没能他们逃过命运的制裁,反而使得整个溃逃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 这也是赵军所乐意看到的。 战至了此时,即便是白起复生,也无力挽回这倾天的颓势了! 数以万计的胡人,如同一群群的羔羊,被赵军的刀剑驱赶着,稍慢一点的,立时就被长刀屠戮,即便快一些的,也难逃赵军弓箭的射杀。 不论你是头人,还是牧民,此时都已经没有了区别,甚至若是胆敢骑上战马奔逃,反而会遭到赵军射手的重点关注。 一切的奔逃,在强悍的赵军面前仿佛都是徒劳而已。但胡人依旧是一刻不敢停歇地向着北方逃去。 北方,那里没有赵军铁骑的声响,那里没有森寒的长刀,那里才是生的希望! 人啊,总会在绝望中爆发出绝大的勇气与力量,只可惜,胡人爆发的方向并不正确,若是数万的胡人,集体奋起反抗,或许还有一线的生机,毕竟赵军的兵力并不算太多。 可惜,他们把所有的勇气与力量都付诸逃跑之上。虽然北面暂时没有了死亡的危险,但却也绝不是生的希望所在。 很简单,赵军便是一路从北面杀回来的!可以给他们提供生存的物资的零星部落,早已经被赵军屠戮一空。 没有了物资的草原,那刺骨的北风会告诉他们什么叫做绝望!枉死道边,成为秃鹫的食物,或许便是他们最终的归宿了。 只可惜,胡人显然并不知道。赵军自然也更乐意将这些胡人往北方赶杀而去。 很快,胡人的营寨已经被胡人自己给拆除了,发疯了似的,胡人撒开丫子就奔向了生他养他的草原。 只是这次,草原不再是他们的庇护所了。 赵军的骑兵依旧在后头穷追不舍,踏着一堆堆的尸体,迎着初升的太阳,满身是血的赵军肆意地抛洒着手中的箭矢、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发泄着心中积聚了三年的愤恨! 终于!赵军的铁蹄再度踏上了这片草原!以一种近乎无敌的姿态,再度向世人展现了赵军的英武! 爹,娘,阿姊! 儿(弟)为您报仇了! “杀!” “杀!” 一声声的怒吼从已经有些嘶哑的喉咙中喊出,这一声的嘶吼,他们已经等了足足三年,又在赵括的压制下,狠狠地被憋了三日。 如今,猛虎出山,终是得以肆意一吼!试问此草原之上,何人敢挡,何人能挡乎? 尤其是赵括从代郡带出来的大军,双目早已赤红。 身为骑兵的他们,往往都作为最后的后备力量待在了代城。虽然也有无数次地增援前方,可所见的,也不过是被胡人屠戮和蹂躏一地的尸骨,以及胡人骑兵远去的烟尘。 我代郡儿女,三年困守,胡人之罪,累累尸骨,罄竹难书。 原本以为,今年又是一年困守之局,却不想在上将军的带领下,自己能主动出击,能如此畅快地厮杀! 那还有啥说的,若是不能为父兄报仇,自己枉为代郡儿女! 于是,一开始还能维持住的锋矢阵、雁行阵,在胡人崩溃的一瞬间,也彻底地乱了,上至校尉、下至普通一小卒,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的:冲上去,杀胡人,报得国仇家恨! 一场竞速赛就此展开!所有人都顾不得什么阵型了,冲杀便是! 若是此时,胡人集体反击,或许,赵军就要吃大亏了! 可惜,胡人早已胆寒,而在赵军队伍最前端的重甲骑兵也更不会给胡人任何反击的机会。 “吁......” 冲杀了一场的赵括,眼见着胡人已经彻底地崩溃,当即慢慢地放缓了马速。身旁的李牧和周骐也随即勒马停驻了下来。 “上将军,是否传令停止追击?”一旁的李牧看着已经有些杀红了眼的同袍们,不无担心地问道。 一支军队,最要紧的便是军纪,所谓闻令而动,要的就是一个如臂使指。而最能动摇如铁的军纪的,不是其他,正是这肆意的杀戮。 不仅仅是杀戮的戾气,会冲昏头脑,更重要的是,杀戮的快感会让人无法自拔,犹如毒之品一般,若是不加约束,极容易有了第一次就会想要第二次。 李牧显然是有些担心麾下的同袍陷入杀戮的魔障之中。 赵括看着身边不断窜过的赵军骑兵,双眉微微皱起,显然,胡人的大部已经被赵军歼灭,剩下的一小半,即便追杀,也益处不大,反而是放大了战士心中的“恶”。 赵括又何尝不知道杀戮对一只部队的摧残呢?但终究,赵括还是没有下达即时停止追击的命令。 “传令:重甲骑兵停止追击,即行回转修整。”赵括略略思索一番,随即转过头对周骐下令道。 “是。”周骐立即抱拳领命,随即轻夹马腹,前往传令而去。 显然,重甲骑兵已经足足战斗了半个多时辰了,若是再不停下来,恐怕就要发生非战斗减员了。赵括有此安排自然也是应有之意。 “其余部队,可继续追击,以二十里为限。”赵括随即又对李牧下令道。 “上将军......”李牧还是有些担心,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赵括打断了。 “憋了三年又三天,国仇家恨之下,若是不能发泄,反而不当。不若让他们好好发泄发泄了,二十里,也差不多能把心中的怒气发泄掉了。有此路程限制,也不需担心军纪之崩坏也。”赵括随即回答道。 闻言的李牧,也觉有些道理,终是领命。 第438章 战虽胜问题不小 一场几乎无波无澜、无惊无险的战斗也随着李牧的离去而渐渐落下帷幕。不得不说,这一战实在是胜得有些轻易。 轻易到有些不真实! 尽管有些不真实,但却依然是偶然中的必然。 三年的进攻,已经让胡人忘记了赵国曾经是怎样的强大,在加上赵括反常规的调度兵力,以及吕不韦强力的情报支撑,大军自南而北悄然调动,又自北而南的一路袭来,着实狠狠打了胡人左贤王所部一个措手不及。 其中自然有着许多的巧合,比如每次的围歼战都打得恰到好处,但也绝少不了赵括和李牧等人对时间精确的把控,所挑选的进攻时间不是在黎明睡梦时分,就是在朝食、午后、暮归的时候,全歼胡人自然也就多了一重的把握。 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三万赵军的齐心协力, 一口怒气让他们连续作战三日三夜,除了最后一战之前,小憩了两个时辰,期间几乎是不眠不休。 反观胡人这边呢?因为是进攻的一方的缘故,胡人倒也是不急,其战斗组织可谓是松散,前线都已经快要抵达桑干城下,战斗都一触即发了,后续的部落还零星地散步在草原之上,丝毫没有要快速集中兵力的意思。 当然,这跟胡人游牧而居的习性不无关系,偌大的草原之上,即便各个部落都听令即行,也还是有时间的差距,更何况,各个部落之间本就是各怀鬼胎。 不论如何,如此松散的组织,自然是给了赵军以极大的方便,各个击破也就成了应有之意了。 不仅如此,即便兵力集中的左贤王的营寨之中,上下之间也是矛盾重重,因为分配制度的极其不合理,再加上长时间的剥削,牧民们早已麻木,更是早已看穿战争的本质——作为底层的他们,即便是胜利,也与他们毫无关系。 因此,底层最广大的牧民根本对这场战争没有什么求胜之心,唯一想要的不过是在这战场上活下来。自然的,在受到生命的威胁时,牧民们想到的不是奋力一搏而是报名要紧。 如此上下离心离德的部落对上了上下齐心协力的赵军,失败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只是,看着追亡逐北而去的大军,赵括却没有眉头舒展的开怀样子,反而是心事重重地眉头紧锁。 一方面,就如赵括一直告诫自己的那般,这一战不过是道开胃菜,不过是整个秋冬作战的序幕,其难度甚至连之后的战斗的十分之一都算不上。自然,胜也不过是应有之意而已。 而在另一方面,赵括在此战之中也分明感受到了赵军的不足之处。 没错,正是赵括所寄予厚望的重甲骑兵! 显然,上至重甲骑兵的首领周骐,下至重甲骑兵的个体,都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这只部队的作用。依旧沉迷在杀戮的快感之中,在战斗之中,甚至被赵括给追上了,这才是最令赵括最为不满的所在。 当然,赵括也深知,这并不能完全怪罪在周骐和一众骑兵的身上。 坦克在发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不过是用于保护步兵,跟一个能移动的堡垒也差别不大。说白了,就是步兵的辅助兵器而已,甚至连发明它的英国佬也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 从来没有人想过,坦克,会成为一只改变战局的决定性力量! 直到那两个天才的出现,才彻底地改变了坦克的属性,也彻底地改变了战争的面貌。 因此,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不假,但要完成彻底的升级与改变,也少不了应用科技的人的天马行空。 就像是烧开水,若只是烧开水,无非就是让人喝到更干净的水源。 可在瓦特的手里,却是彻底地开启了工业变革,甚至至今,最为先进的核电厂,所用的原理也依旧是瓦特的烧开水的原理。(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怀疑《三体》会不会不是科幻,而是写实,智子早已在一个不知名的夜晚,锁死了我们的科技发展......) 不管怎样,回到战国,赵括虽然带来了超越这个时代的科技,但若是没有能够把相应的战术带来,扭转麾下将领的思想,或许,科技的意义也将大打折扣。 显然,赵括想要的重骑兵,不是在那里执着于撕破敌军的杀戮机器,而应该是狠狠洞穿敌军阵型的推进机器。 有道是:破点易,破局难! 攻破一个点,撕碎一道防线,即便不是重甲骑兵,换上其他的精锐部队,也不难办到。可打仗终究不是撕布条,破了一个口子就能撕碎一片布。即便攻破了一个点,被敌军救回来的时候也笔笔皆是,并不一定就能掌握胜局。 重甲骑兵也不该是这么用起的。 很简单,重甲骑兵最厉害的武器,并不是浑身铁甲的刀枪不入,而是因为刀枪不入,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冲杀! 从某个方面来看,这只重甲骑兵就是战国的坦克!自然相应的战术也是一脉相承。可惜,即便赵括一再强调要猛打猛冲,但似乎没有人真正地理解了他的意图。 虽然有了重甲的加持,但显然这只重甲骑兵依旧固执地执行这以前的战斗思路——撕开缺口,然后扩大缺口,步步推进。 这样的做法,无疑是放弃了重甲骑兵最为犀利的武器——速度。失去了速度的重甲骑兵,可不再是哪个横冲直撞无可奈何地铁塔了,即便对手们一时间发现不了看马腿的诀窍,仅仅凭着蛮力,只要人足够的多,也是能将停滞不前的战骑给推倒的。 如此一来,一身的重甲反而成了累赘。 若是这只重甲骑兵今日的初战面对的不是羸弱的胡人大军,而是直接面对强悍的秦军精锐,恐怕此战便不会如此轻易取胜,甚至损兵折将也是有可能的。 幸运的是,这样的问题在这样一场必胜的战局中已经暴露了出来。即便是赵括也是大呼侥幸。 “传令:就地扎营。”赵括略略稳了稳心神,对一旁的亲兵说道:“等周骐归来,让他来中军见我。” “是。”身旁的亲兵立即答应道,随即赵括身边的亲兵便立即行动了起来。 胡人的大营早已经被赵军破坏得不像样子了,亲兵们自然也没有费力再去收拾胡人的大营,当即就找了一块还算平整空旷的地域,建立起临时的中军大帐,随后又以中军大帐为中心,向外不断扩张。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小型的军营已经有模有样。 也在此时,周骐带着三百重甲骑兵一路有说有笑地回到了营地之中,哒哒的马蹄声已经不见了当初的急切,反而有了些轻快的意思。 倒也正常,毕竟打了胜仗了嘛,还是以如此碾压的态势取得的完胜,周骐的心中自然是开心得很。 “将军。”见周骐率军归来,一名亲兵却是立即上前对周骐行礼道:“上将军命您归来后,前往中军帐中详见。” “哦?”周骐点点头,立即便翻身下了马,将手中缰绳甩给身边的骑兵,对前来传令的亲兵说道:“前头带路。” “是。”亲兵不敢耽搁,立即抱拳答应着。 随即,亲兵便领着周骐前往赵括所在的中军帐中。听着身后略显愉快的脚步声,亲兵数次都想回头提醒周骐一声:上将军好像并不是那么的开心。毕竟,周骐也算是自家的顶头上司了,这些日子相处得也不错。 可终究,亲兵还是没有回头,只是一味地领路。无他,只是亲兵意识到,即便相处得再不错,他首先也是上将军的亲兵,亲疏远近还是要分得清楚的。 各怀心思的二人很快来到了中军帐前。 “上将军,代郡的两万骑军,末将已经通传到位,令其追逐之战不可越二十里,约么午时定能回返。其余上党之军已经陆续归来,正在扎营之中。” 帐门大开着,早一步归来的李牧将军正跟赵括汇报着前线追亡逐北的情况。 坐在主位上的赵括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李牧的做法。 见帐内的汇报之声稍止,亲兵赶紧站在门口,抱拳禀告道:“上将军,周骐将军到了。” 赵括闻声,随即抬头看了一眼帐外,却见一脸笑意的周骐,腆着个大脸,就要报名而入。赵括顿时脸色就有些不好了:怎么的?你还觉得这仗打得不错是吧? “知道了。”赵括随即收回了眼神,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亲兵退下。 却是对还待在帐门前的周骐不闻不问。 亲兵显然是知道上将军心中不痛快的,当即没有二话,赶紧抱拳领命,随即抽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周骐在帐门外,是进、进不得,退、退不了。 无令而闯中军大帐,那是重罪;已经报名请进,自然也不能无端离去。 于是,周骐只能尴尬地愣在原地。 好在,尴尬的不仅仅是周骐,还有帐内的李牧。看着上将军的作为,李牧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周将军哪里得罪了上将军吗?我该怎么办?要为周将军说情吗?还是...... 第439章 不知错漏在何处 一时间,帐内帐外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似乎看出了李牧的心乱如麻,赵括随即看向了李牧,打破沉默地说道:“说说战果和战损的情况吧。” “是。”尴尬的李牧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当即抱拳领命,开始说起了战果。只是苦了帐外的周骐,仍旧一脸无措地愣在原地。 当然,即便是再笨的人,也知道自己应该是得罪了上将军了。 所谓挨打要立正,周骐当即便收敛住了得胜的喜悦,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在大帐外为赵括站起了岗来。只希望上将军能看在自己知错就改的份上,早些饶了自己吧。 微微瞥了一眼已经收敛笑意、笔挺站好的周骐,赵括心中总算是火气稍消——还算这小子识相。 当然,火气虽消,但惩罚还是得继续,不仅仅是为了战斗中出现的问题,更是为了彻底地抹去周骐心中的傲气,从而好从根本上扭转他的想法。 当即赵括便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李牧的汇报上来。 “回禀上将军,截至目前之统计。”李牧略略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开始汇报道:“今日一战,我军斩杀胡人左贤王以下总计约三万二千余人,另有俘虏近万人,约有不足两万胡人逃出了大营,预计其中大部将被我代郡之兵力追上。” 赵括点点头,却也没有在意,显然,这样的战果早就在其预料之内。赵括也很清楚,自己部队斩杀的这三万多人之中,恐怕更多的不是胡人的战兵,而是普通的牧民。 不过,以胡人下马为民,上马为兵的惯例,或许只要是成年的男性,都应该算作是胡人的战兵才对。 只是,在这之外,恐怕不可避免的还伤及了大量的妇孺。甚至,在这斩杀和俘虏的胡人之中,妇孺也要占据很大的比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胡人的行军与赵国不一样,尽管是行军打仗,依旧是以部落为组织,家庭为单位进行的迁移,若是要一一区分男人和妇孺,这样的突袭战也根本没法打。 身强力健的胡人战兵,显然比妇孺更有能力与概率逃出营寨。 这也是赵括没有阻止大军继续追杀的原因之一,在逃出营寨的近两万人中,恐怕近半的都是胡人中矫健的男人。 虽然向北而去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但万一他们脑子突然清醒了,转过弯来,就往他们的单于那头投奔而去,这些个溃兵,恐怕只要一顿饱饭便又是一条精壮的汉子。这是赵括所不想看到的。 于是,赵括松开了束缚着代地军团的缰绳,不用想,带着国仇家恨的代地军团,一旦追上了胡人,定然饶不过他们...... “伤亡情况如何?”赵括随即继续问道。 “初步统计,阵亡者只十余人,总伤亡人数在百人上下,其中大部在行进过程中大意所致,另有十数人,乃是冲击太快,为我军箭矢所伤。”李牧略略有些尴尬地回答道。 闻言的赵括,也是微微一愣。按理说这个数字并不算多,甚至是很少的了,毕竟对面的胡人能战之兵就不下两万多人,加上其他的牧民、妇孺等人,总人数更是来到了六万多人,是自己的两倍还多,即便自己是突袭而来,在敌军的反扑之下,有所损失才是正常的。 即便是局部的反扑,也足够自己喝上一壶的了。如今伤亡只有区区百人,几乎可以说是一场完胜了。 只是,为自家箭矢所伤是个什么情况?! 说好的精锐呢?就这么个配合法?这要是遇到了精锐的秦军,不仅要提防敌人,还要害怕背后的箭矢,这仗还怎么打? 略略思索了一番,赵括也很快明白大抵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说好听点,杀嗨了,说不好听点,弓骑兵和前面的骑兵在争相杀戮呗。只是这个争,争的是心中的发泄,还是杀伤的功劳,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呢?! 赵括不想去猜,也不愿去猜,那一瞬间的直觉,或许便是本人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吧! 但赵括很清楚,这样的事情绝不允许发生在自己的队伍之中。他需要的,是一只如臂使指的军队,一直闻令而进,不顾刀山火海;鸣金则退,能舍先登之功的铁打的队伍。 惩罚已经是必须的了! “传令:为己方所伤的所部百骑,与伤人所部之百骑,此战功劳一律取消。”赵括冷冷地吩咐道。 “上将军,这?”李牧显然是想要为这两波人马稍稍讲讲情,这一战乃是全胜之功,若是直接全部取消了,这两部的战士们损失可就大了,以后的待遇恐怕要落后同僚一大截。 虽说两部人马确实有违军令,但毕竟两部人马都是代地之军,对胡人都有着刻骨的仇恨,而他们的初心还是为了更多的杀伤胡人不是。 “慈不掌兵,如此惩罚已算是从轻处理了”不待李牧说情的话语说出口,赵括便已经把他打断,随即继续吩咐道:“通告全军,再有枉顾军令,动摇阵线,伤及同僚者,本将绝不轻饶。” 听着上将军的话语,李牧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样的行为的危害有多大——今天可以因为胡人的仇恨就不顾军纪锋线,明日是否又会因为其他的原因而枉顾军令呢? 此风断不可长也! “是。”想明白的李牧立即答应道。 处理完了这边的战损问题,赵括随即看向了还在门口站岗的周骐。 还不错,身子挺得笔直,也没有任何的埋怨的情绪。赵括这才满意了下来,但凡周骐脸上出现一点点的不满,赵括立即就会在内心将他雪藏,自己手中的王牌绝不能交给一个不服自己的将军,自己也更没有必要费心去教导一个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将军。 “进来吧。”赵括朝着门口淡淡地开口道。 早已竖起了耳朵的周骐,立即就听到了砸的召唤,心中一阵的窃喜。当然,表面上却是不敢表露出半分的。 转过了身,周骐三两步走入了中军帐中,随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朗声道:“罪将经过上将军。” 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显然是在刚刚站在帐外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请罪的。 “哦?”赵括看着周骐流畅的举动,甚至笑了起来,显然,他并不认为周骐能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你倒是说说看,自己罪在何处?”于是,赵括不无调侃意味地对周骐问道。 “罪将,罪将......”周骐眉头微皱,显然虽然动作是想好了,但却还并没有编好全部的说辞,尤其对于自己到底哪里犯错了,实际上周骐也仍是一脸懵圈。 面对赵括突如其来的发问,周骐当然是支支吾吾了起来,好在周骐也算是急智了,转瞬将一个说法便已经袭上了心头,当即恭敬地回道:“末将胜而忘形,有骄兵之罪也。” “骄兵?”赵括闻言,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站起了身,赵括踱步到了周骐的面前,缓缓说道:“汝有何资格骄傲哉?”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重了,但却也不得不说乃是实话中的实话!听了上将军此言的周骐更是冷汗涔涔。 不错,他有何资格自我骄傲?战略上,是上将军决定的主动出击;战术上也是上将军带队冲锋,即便是具体的指挥上,李牧的功劳也远高于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或许也就是在此战中立下了功劳的三百重甲骑兵了。 可这三百重甲骑兵也不是自己的私兵,更不是因为自己才立下的如此功劳,甚至可以说换了任何一个将领,这只重甲骑兵依旧能所向披靡。 所以,自己到底在骄傲什么?!周骐扪心自问着自己。 最终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连日的胜利,让自己飘飘然忘乎所以了。 “末将知罪。”周骐诚恳地对赵括说道。 赵括冷哼一声,随即说道:“起来吧。” 说着,便走向了一边沙盘之前,说道:“都给我过来。” “是。”李牧与周骐随即齐声答道。 走进一看,沙盘明显是临时制作的,比之之前的沙盘明显有些粗略。两人略略一看,顿觉熟悉无比。 没错,沙盘上描画的不是即将要打的东路胡人,更不是藏在赵括心底的燕军所部,而是刚刚才打完的一仗,与胡人左贤王所部的战斗! “这是?”李牧有些疑惑。 周骐却是知道,上将军从来都有战后复盘的习惯,但心中却也是有些疑问的。 倒不是李牧看不明白赵括战后复盘的用意,只是从李牧和周骐的角度来看,此战不论是战略上还是战术上都已经是完胜了,还有复盘的必要吗? 难道要找此战的优点? 听上将军之前的语气,显然不应该啊! 赵括当然不是想要来找此战中的优点,这本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其中看似的优点根本不足以说明问题,更无需继承,反而是其中的问题,却是很值得讨论和分析。 没错,赵括就是准备给自己的这两位爱将好好地上一场战后复盘课。 课程的内容嘛,便是——论重甲骑兵的使用。 第440章 突进突进再突进 “我所怒者。”赵括看向沙盘,也不绕圈子,实在是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长长叹了一口气,赵括继续说道:“乃这三百重甲骑兵也,今日为之首战也,其战虽胜,其行却是深负本将所望。” “这?”李牧与周骐二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 失望?重甲骑兵?没有听错吧! 这三百重甲骑兵,先是攻破胡人寨门,又是撕碎胡人防线,连带着胡人的左贤王和中军大纛都一齐斩落在了马下,可以说,今日之战,大半的功劳都要记在这三百重甲骑兵身上。 就今日三百重甲骑兵的表现,还失望? 赵括当然明白他们心中的诧异了,当即继续说道:“这重甲骑兵,虽然人数不过数百,其所耗费军资,却是十倍于普通之卒也。吾自当对其有厚望也!” “今日之战,看似撕碎防线、斩将夺旗,功绩赫赫,可如此之能,不说其他,本将的亲卫在突袭之下亦能完成,而秦军锐士、魏国武卒甚至是齐之技击之士,皆能成之也。 若本将只是想要一只精锐的战力,又何必费力打造这重型铠甲,直接选锋便是了啊!”赵括无奈地摇着头。 李牧和周骐闻言,似乎有些理解赵括的失望了。但这不够是这样的吗?即便再强悍的战力,所能做的事情,也无非就是“撕碎防线、斩将夺旗”这两件事情啊? 赵括随即转向周骐,缓缓说道:“汝可知,今日之战中,三百重甲战骑之战力,实际却上连其十之一二的实际应有之战力也未发挥出来。” “末将。”周骐有些语塞。 不待周骐答话,赵括随即拿起了手边的指挥棒,开始在沙盘之上比划了起来。 “我军在距离敌军营寨二里开外开始进军,约五百步时,战马热身完毕,重甲骑兵开始加速冲刺,至敌军营门前,重甲骑兵马速达到最快,随即破门而入。”赵括一边在沙盘上笔划着行军的路线,一边为两人复盘着。 “这些都没有问题。”赵括随即在胡人营地的中部狠狠一划,继续说道:“可谁能告诉我,为何我能在胡人营地的中军帐前赶上重甲骑兵的步伐?要知道,重甲骑兵的马速本就该比其他战马要快,更是足足比我等早了二百步开始加速。为何我还能追上他们?” “这?”周骐微微一愣,随机回答道:“应是重甲骑兵所部,为了配合后续队伍撕开并扩大缺口,这才导致了马速有所下降。” “问题就在这里!”赵括当即便接话道:“为什么要等后续的部队,为什么要扩大缺口,又为什么要下降马速?” 李牧也点了点头,答道:“若是重甲骑兵不降马速,继续冲刺前进,势必与后军脱节。” “脱节又如何?”赵括当即看向李牧,淡淡地问道。 “脱节?”李牧眉头一皱,上将军是何意,脱节的危害,这还用问吗?任何一个校尉也都知道这前后两军脱节的危害啊! 当然,出于对上将军的信任,李牧还是硬着头皮答道:“若是脱节,首先是我重甲骑兵凿开之缺口便有可能被敌军重新补上,另一方面,若是重甲骑兵独独闯入了敌阵之中,极其容易遭到敌军大量兵力之围攻也。” “围攻又如何?!”赵括还是没有解释,却是继续问了起来。 “被围攻,双全难敌四手之下,自然,自然是难逃全军覆没的噩运也。”李牧显然被问得有些不自信了,连回答起来都有些磕巴了。 “是啊,被围攻就一定会全军覆没,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啊!”赵括略带嘲讽地笑着说道:“只是秦军的司马错或许会有些不太同意,毕竟他可是率了上千秦军的锐士,来围攻我不足四百的亲兵啊,为何他明明是围攻之主动方,却被我军反杀殆尽哉?” 闻言的二人如遭雷击,是呀,谁在围攻谁,是兵力的多少就决定了吗?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可是三百骑兵,冲击万人之阵,怎么也让人放心不下啊...... “你们所以为的自然而然,就是顺理成章,就真的就是对的吗?”赵括没有理会已经有些懵圈的二人,而是继续发问道。 “周骐。”赵括随即又看向了若有所思的周骐,问道:“我曾与你交代过,此重甲骑兵最重要的武器是何?” “速度!”周骐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 显然对于赵括的教导,周骐还是记在了心上的,但就跟很多的笔记型考研者一样,一本本笔记做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可就是做不来题目。 周骐似乎也是如此,虽然记下了赵括的教导,可却无法将他的教导运用道实践之中。 好在,这次的战斗,就是一场十分精彩而生动的实操课程。 “然也,速度!”赵括继续说道:“只要这重甲骑兵快速地行动起来,以其数百斤之巨力,试问谁能挡之?便是有千人万人挡在前头,也不过是足下之泥罢了!” 闻言的二人,恍然记起了今日月夜下,重甲骑兵冲破胡人营寨的那一幕。 那看似厚实坚固的寨门在那重甲骑兵的冲击之下,几乎如同纸糊的一般,一击即倒。寨门尚且如此,何况是人乎? 随即,重甲骑兵在胡人营寨中左突右撞的场景也一一浮现在二人的脑海。似乎只要重甲骑兵愿意,根本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甚至连减缓其速度的人物都没有。 当然,若是盾枪足够的多,人墙足够地厚实,倒也不是不能止住这钢铁之躯的横冲直撞。 可那显然是要提前布阵才行,还需要指挥重甲骑兵的人足够地蠢,蠢到上当才行。否则稍稍偏移角度,便能令所有布置功亏一篑。 毕竟,野外之战,可不是在城池之中,想要进行四面的围堵,实在太困难了。而在你四面合围的过程中,重甲骑兵早可以找到缺口,跳出包围圈了。 可以说,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重甲骑兵就算是战场上近乎无敌的存在,只要他们有着足够的速度。 在今日的战斗中,对手明显不知道重甲骑兵的存在,更不可能提前布置,因此根本无需担心被围困的问题。 可惜,自己的重甲骑兵依旧按照“撕破缺口、扩大缺口,逐级推进”的老一套的办法,在执行此战。舍弃重甲骑兵最大的优势,仅仅依靠一层铁皮作战,这也怪不得上将军会生气了。 李牧和周骐终于明白了赵括的怒气何来。 “起身。”赵括点点头,手中的指挥棒却是没有放下,随即继续说道:“此战,对手实在太弱,若是对手是秦军,恐怕这三百重甲骑兵,此时已遭受重创了。没有了速度的重甲骑兵,不过是一群披着甲胄的战兵而已,或围或困,总能将其绞杀殆尽。” 闻言的二人,随即被赵括的话语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们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场景:自己的重甲骑兵被秦军围困在原地,一下又一下的刀剑狠狠地砍在了战马和战士的铠甲之上,虽然未能破防,却是让那坚固的铠甲渐渐地凹陷了下去。 终于,一刀又一剑狠狠地砍在铠甲上,铠甲越来越塌、越来越凹,很快凹陷的铠甲嵌入了肉里,股股的鲜血顺着铠甲的缝隙流落了出来,而其中的战士和战马,早已在一下下的砍剁之下,被活活地震死了。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二人相视一眼,双双告罪:“末将知错。” 知道错了就好!总算是没有辜负赵括的一番口舌。既然已经知道错了,接下来就得告诉他们正确的操作方式了。 “前已言之,速度乃是重甲骑兵的生命和战斗力的所在,其外,仍有一显而易见之短板也。”赵括微微顿了一顿,随即继续说道:“然也,时间。” “确切言之,当为战马及骑兵可持续作战之时间也。”赵括又补充了一句。 李牧和周骐自然是点头同意的,战甲过重,人和马都是属于负重前行,固然行不可久也。这也是赵括在击溃胡人后立即调回重甲骑兵的原因。 “因此,重甲骑兵之使用,必须在最短之时间内,以最快之速度,发挥出最大之效用也。”赵括终于将重甲骑兵的“三最”和盘托出。 “就以此战为例!”赵括手中的指挥棒继续挥舞了起来,道:“攻破营门之后,重甲骑兵要做的不是继续以锋矢阵冲击胡人阵线,而应该在保持高速的同时,快速、强劲地凿穿胡人的前营。 若是遇到抵抗,不该是与其纠缠,更不应该为了等候后续大军,或是为了杀戮而有丝毫的停留。” “应该要做的是:迅速地凿穿敌军阵型,直逼敌军中军。”赵括手中的指挥棒一路划过,战术随即继续:“同样地,面对敌人可能厚实的中军兵力,要做的也依然是凿穿,破中军,入后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顾一切地突进,再突进!” “明白吗?” 第441章 重骑秘诀收人心 “啪嗒”一声,指挥棒直直地杵在了沙盘的边缘。 “明白吗?”赵括看向二人,缓缓地问道。 听着上将军的话语,二人显然陷入了一阵的沉思。 这么简单吗?真的完全不需要配合吗?即便是重甲骑兵可以无视掉敌军的防御,可是后续的大军要怎么办? “可是,后续之军该当如何?”良久之后,李牧终是答话,只是他却没有选择盲从,而是小心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显然对这么简单粗暴的战术存在着一定的疑虑。 赵括看向李牧,显然对于李牧没有盲从的行为既是欣慰,又有些许吃味。 欣慰的是,不愧是战国四大将之一,每件事情都能有自己的考量,这样的将军,才是自己日后值得托付的大将! 吃味的是,手下将领有脑子,也就意味着自己,要更快地提高,至少不能落后自己的手下太多。 好在,赵括的脑海中还有好几个底牌,一时间倒也不怕喧宾夺主。更何况,赵括的胸怀可不是如今的赵王可比的。 听得李牧的疑问,赵括只是淡淡一笑,随手放下了手中的指挥棒。 “我军如此无所顾忌地冲杀,敌人无非两种应对的方式。”赵括看向李牧,又转向一旁的周骐,缓缓说道:“其一,聚重兵而围剿我之重甲骑兵;其二,便是放任我重甲骑兵肆意妄为,先行绞杀我军后续部队,再从容处置精疲力竭之重甲骑兵。” 二人闻言也是缓缓点头,显然李牧所担心的就是第二种。 若是对方的将领,足够地大胆,就任由这三百突如其来的大军在阵中流窜,却是顶住了后续的大军,待时间一久,战马力弱,速度渐消,在从容围剿,恐怕...... 但赵括显然早有预料。 “前者无需多言,重兵围剿势必导致前线兵力不足,又有我重甲骑兵冲杀之缺口,我后续兵力破之不难也!”赵括继续解释道:“至于第二种情况,且不说对手有没有这么大的气魄与胆量!” “即便是对手有,这三百重甲骑兵,又岂会如对手之意。先冲前军阵线,破之盾阵、枪林,再破之重步兵,接着又是弓兵。再接着便是中军大纛了。”赵括一边以手简单比划着骑兵突破的阵线,一边继续说道:“即便这些阵线,敌军都可以放弃,敌军总不能放弃其中军大纛吧?” “其实,我重甲骑兵对敌军后续兵种的冲阵,实际上就是在掩护后续大军的破局。破之重步兵,可使前线兵员不足,破之弓兵,则令前军失之弓矢压制,破之中军,则令敌军前后失据也。 区区几百重骑兵,能杀伤的人终究是有限的。搅乱敌军的阵型,打乱敌军的部署,才是重甲骑兵根本之用处所在,而突进,也是重甲骑兵破敌之最佳方案也。”赵括最后总结道。 话音落,赵括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将重甲骑兵的运用给说明白了,至于面前的二人能领悟到多少,就看他们个人的了。 “搅乱敌军的阵型,打乱敌军的部署。”李牧反复地咀嚼着赵括的这句话,原来仗还可以死这么打?! 李牧从来都以为“杀伤敌军”才是结束战斗最好的方式,却不想,原来在“杀伤敌军”的战术之上,还有“打乱敌军”的高阶战术存在。 的确,如上将军所言,这三百重骑兵,能杀伤的人终究是有限的。在战略上搅乱敌人的阵型,打击敌人的士气,才是这只恐怖力量更该做的事情。 一旦整齐的阵型被打乱,必胜的信心被摧毁,要是自己后续的大军还打不赢这场战争,那也真是没有办法了! 这或许就是兵法中常说的“以正合,以奇胜”吧! 一番话语之后,李牧看向赵括的眼神之中,更添了好几分的佩服与崇敬之情。至于周骐,早已是五体投地,双眼不住地冒着小星星了。 而二人的佩服与崇敬,不仅仅在于赵括对于战略战术的把握,也不仅仅在于其对于新型兵种的运用精妙,毕竟上将军之能,早在长平之战中被证明。 二人的崇敬,更在于,赵括居然就这么毫无保留的、事无巨细地教导自己二人。怎能不令人心生追随之意哉! 要知道,兵法!从来都是一个家族的不传之秘,家传兵法甚至就意味着几世几代的荣华! 尤其在如今识文断字都困难的战国,教你识文便以是半父之亲,更何况是能货与帝王家、换几世荣华的兵法,那都是传男不传女的重典啊! 授予兵法,那是比授业恩师还要重的恩惠,非重礼、近亲,绝不可能为之的。 可偏偏,赵括就这么轻易地教授给了自己二人。上将军这简直就是将自己的衣钵传下了。不论是李牧还是周骐,心中都是激动不已,就差纳头就拜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赵括其实也并没有将心底所有的底牌都交出来,还留这最后一手——铁浮屠。 没错,重甲骑兵的最终形态——铁浮屠,赵括还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换言之,其实这只重甲骑兵还有这明显的问题——人数的问题。 即便赵括改进了冶铁的工艺,可仅仅这三百套已经耗费颇多了,甚至若不是吕不韦及时的输血,赵韦都不知何时能拿出这区区三百套的重甲。 着区区三百骑,在如今这样只有一两万人的战斗之中,或许还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可真到了与秦军决战之时,双方的兵力恐怕不会少过上党之战。 可以想象,那必然会是一场近百万人的厮杀! 三百人?简直就像是滚滚江河中的一朵浪花,即便再绚烂,也不过转瞬即逝。说不不好听的,就算是站在那里让你这三百人砍,恐怕你都砍累了,这边也才刚刚伤点皮毛而已。 以赵国的经济实力,即便是许历的河内屯田成功,自己再把燕国和草原给吞了,三千重甲骑兵,或许便已经是全部的极限了。 毕竟,能驮着如此重甲,还要肆意奔跑的战马也不好找啊! 三千重甲骑兵,若仅仅以现在的形态,显然在一场百万级别的战斗中,也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甚至别说什么百万级别的了,双方的人数一旦各自超过了十万,这区区三千人马能起到的作用便很有限了。 除非,重甲骑兵齐齐化身铁浮屠! 如此,才能控制更为宽广的正面战场,也才能真正地左右大规模战事的走向。 当然,赵括之所以瞒着二人,也不是因为信任的问题,毕竟既然已经把重甲骑兵的战法教给了他们,自然就是想要收起心,为自己所用。 之所以不说,一是希望他们能够在实战中自己摸索出来,二呢,保留下几张底牌,已经成了赵括如今下意识的行为了。 “末将谨受教也。”李牧与周骐随即齐齐躬身抱拳,一揖到底,向着赵括执起了弟子礼。 赵括一手扶起一人,笑着说道:“好了,能教的都交给你们了,下次战斗我希望重甲骑兵能施展出他们应有的实力,明白吗?” “是。”周骐立即代表着三百重甲骑兵朗声答应道:“上将军放心!” 点点头,赵括随即继续吩咐道:“传令全军,就地修整一日,明日辰时,用过朝食后,大军集体向东,会会胡人的右贤王去。” “是。”李牧立即答应道。 “这边军营的事情,以李牧为主,周骐辅之。”赵括打了个呵欠,人已经慢慢向着屏风后的床榻走去,道:“想来并无其他事宜,本将先去休息,午食、晚食皆无需唤我。” “是。”二人立即再度齐声答应道,随即躬身送离上将军。 显然二人对赵括的身体也很是担心,一直在赵括身边的他们最是清楚不过了:三日大战以来,全军最累的恐怕就是上将军了。旁人好歹还有修整,还有轮换,唯独上将军始终坚守岗位。或许只有行军的途中才能半闭上双眼。 “哦,对了。”行至半路,赵括又转过了身吩咐道:“若是军师吕不韦前来,可直接唤醒本将。” “是。”二人相视一眼,也是狠狠地羡慕了一把军师吕不韦,随即便又答应了下来。 终于,赵括灭胡抗燕的第一步棋总算是走完了。 还不错,这个开局!除了赵括自己着实被累到了之外。 “目前还没有听到任何胡人单于发兵的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啊! 接着,带着大军东向,剿灭掉胡人右贤王所部三万人之后,代地的情况就算是稳定了!自己也就可以抽身回返邯郸。 燕军如今应该已经入境了吧,不知道邯郸方面有没有掌握到这个讯息。 燕军历史上好像有十万大军前来攻赵,却被廉颇将军轻易地打败,甚至连蓟城都被廉颇给围了,不知道这次有带多少兵马过来。 自己这区区三万兵马,不好打啊......” 躺在床上的赵括在心中默默地盘算着接下来的战事,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进入了梦乡。 大胜之后,赵括的睡梦也变得香甜了不少。 只是,上天似乎并不乐意让赵括有这么顺利的一个开局...... 第442章 桑干未见上将军 “什么?赵......”平阳君怒视着眼前的两人,双眼都快要突了出来,险些就要将“赵括”的名讳脱口而出,好在在最后一刻,收住了自己的声音。 这还真怪不得平阳君。 从邯郸出发,兴致勃勃地赶来代地,先是在阏与城被城门吏给摆了一道,心里头本就有些恼火了,好容易用“国事为重”的借口说服了自己;日夜兼程地赶到了代城,又被告知上将军赵括带着部队去了桑干城。 行,我接着追,好容易赶到了桑干城,你又告诉我上将军已经离开了? 换你,你能受得了?这不是耍猴呢吗这...... 平阳君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这代地的官员是在给赵括打掩护,就是不想赵括接受王命! 微微咳嗽一声,平阳君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继续对眼前的两人问道:“上将军,又不在桑干城了?” “然也。”代地大军的主将陈勋有些尴尬地回答道:“上将军已离开桑干城数日了!” “上将军去往何处了?”平阳君继续问道。 “这?”陈勋有些为难地看着平阳君,随即又转头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淡然而立的孙崮将军。 陈勋很明白,自己虽然明面上是这桑干城中最高的指挥官,但实际上的权利却是掌握在身旁这个年轻人的手中,上至兵马钱粮,下至百姓差遣,都是由孙崮一手掌握。 没办法,睡觉人家是上将军的嫡系将领呢!这桑干城可以说是远征草原的上将军的后勤基地所在,上将军是不会允许他背后的基地掌握在其他人的手中,哪怕自己曾是代地军的主帅。 当然,上将军还是给予了自己极高的尊重,至少在明面上这桑干城依旧以自己为尊。既然上将军给足了自己面子,自己也更应该知道好歹。 迎接王使,汇报上将军不在桑干城这样明面上的事情,自己自然可以一手操办,可涉及到大军转战情况的机密,自己是万万不能轻易说出口的。 哪怕对面之人是从邯郸而来的王使。 倒也不仅仅是所谓“识相”的缘故,更是出于对大军安全的考虑。 前方战事不明,是否已经发起了对胡人的总攻,自己更是无从知道,若是此时暴露了上将军的行藏,一旦为胡人所知,那对上将军、对数万代地儿郎甚至是整个代郡而言,都将是灭顶之灾。 虽然来人是所谓的王使,还顶着平阳君和王上叔父的名号,但身为代地之人,代军之将,孰轻孰重,陈勋还是拎得清的。 当然,直接得罪平阳君倒也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往旁边的孙崮那一看,顺势将主动权交出,明哲保身,显然是陈勋最好的选择。 孙崮见状,也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毕竟作为上将军赵括在桑干城的代言人,这点子魄力还是有的,只是话一出口,却是并没有多少的敬意。 “禀平阳君:上将军率军而出,乃机密之事也,请恕末将无法奉告。”孙崮双手抱拳,用最温柔的话说出了强势的拒绝。 也正常,孙崮那可是从长平之战中就一直跟着赵括的,上次在丹水壁垒中的传命,孙崮还记忆犹新呢,因此孙崮天然就对平阳君此人不算感冒。 更何况赵平所派的使者,已经将平阳君此来的目的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孙崮,别说上将军如今在哪本就是机密,就算上将军只是去草原散心也不能告诉你啊! 听得孙崮软中带硬的话语,平阳君立时就感觉不好了。 “汝之何言哉?吾奉王命,前来代地,岂有无法奉告之理?”平阳君当即便怒斥孙崮道。 看着色厉内荏的平阳君,孙崮却是淡淡一笑根本不理,随即收回抱拳,也不去与平阳君争辩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到了一旁。 显然这样的动作便已是足够,足够表明孙崮自己的态度,而孙崮的态度便是上将军赵括的决定。孙崮相信,没有人会愿意冒着得罪上将军的危险给这位所谓的王使透露有关上将军行踪的哪怕半分讯息。 自己麾下的亲兵队那自不必说了,早见过上将军收拾楼昌大夫的他们,对于邯郸的人,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好感,也更不会想要多言半句。 至于其他的代地大军,上将军自来到代地之后,又是分发军饷,又是亲自带兵的,而如今之战更是关系到代郡几十万百姓的生存,若是不想被自己的父老活活唾骂死,这些人更不会流露出哪怕只言片语。 那还有啥说的,他横由他横就是了。别说是区区的一个王使,就算是...... 见孙崮的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平阳君心中更是愠怒不已,当即就要拍案而起,怒斥孙崮道:“大胆!” 说着,平阳君就准备拿出赵王给予的最后底牌。 好在,面对着平阳君的发飙,孙崮或许可以不屑一顾,但陈勋却是不能。因此,面对平阳君的怒斥,孙崮还未有反应呢,这边的陈勋便赶忙出来打圆场了。 “平阳君息怒,息怒!”陈勋微微上前半步,将势同水火的二人悄悄隔开,随即抱拳对平阳君一礼道:“非是孙将军不愿告知君上,实是上将军出征在外已有数日之久,就算是吾等也不知上将军如今在何处啊!” 这话显然是半真半假,虽然桑干城中的诸人对于赵括如今的具体位置或许不是很清楚,但大致的方位却还是知道的,毕竟万一事有不顺,赵括还需桑干城中进行接应,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告诉陈勋和孙崮。 只是,这样的事情自然只有少数人知道,而陈勋将军的说法又确实无法反驳,也算是给了平阳君一个台阶。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找台阶下的。 尤其平阳君此来,本就是注定要得罪赵括的。若是此时下了此台阶,他便只能在桑干城中等候赵括的归来。 虽不知赵括为何出城而战,但以赵括之能,或许真的还被他打赢了胡人。 这可与自己此来的目的背道而驰啊! 第443章 亮虎符逼问二将 平阳君此来,第一目的自然是要令赵括带着代地的大军救援邯郸,但实际上,在更深的一层,甚至可以说是更重要的任务,却是要尽可能地打乱赵括灭胡计划的任务。 只有打乱了赵括灭胡的计划,才能将赵括更长久地栓在代地,才能让已经有些威胁到王上权威的赵括远离开政治中心,好让王上慢慢抹除掉赵括在朝中的影响。 虽然这个话赵王并没有明说,但显然平阳君作为王上的心腹,已然已经从赵王的只言片语中明白王上的心思。 如今的情况是,赵括带着两三万人出城,显然是奔着草原上的胡人去的。虽说草原上的胡人大军号称十数万,按理说怎么也不该会被赵括区区两三万人给打败。 可那毕竟是赵括啊!那可是能够将数十万秦军和白起逼入死境的人啊! 天知道这区区的两三万人在他的手上能发挥出怎样巨大的威力来。万一真的让赵括一战而定北胡,那再让赵括回援邯郸,那不是在给王上添堵了吗! 找到赵括,传达王命。平阳君明白,绝不能拖了! 当即不再犹豫,平阳君冷着脸,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锦盒,随即当着陈勋和孙崮的面,又将锦盒打开,取出其中虎符,淡定地说道:“赵军虎符在此。” 随即看向二人继续说道:“二位,可尽合勘、查验之。” 闻言的二人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那可是虎符啊!能够号令三军的虎符,赵王就这么给了平阳君这个连真正的战场都没有见识过的文臣了吗? 这是要置吾等为赵国出生入死的武将于何地哉? 一旁的孙崮将军那是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本以为王上在壁垒大营时候的乱命已经是极限了,不想今日王上的做法更加的离谱,甚至是儿戏! 将数万大军的生死送到一个根本不懂战事之人的手中,还是在胡人大军大举压境的时候,大敌当前更撤将帅已经是不智之举了,还是将名动天下的名将换成了一个根本不懂军事之人,这不是儿戏是甚? 即便是想要息事宁人的陈勋将军,面对平阳君的话语也是错愕不已,转瞬间错愕又变成了愤怒!长平之战才刚刚打完,亡国之危才刚刚过去,王上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以文制武,以文压武了吗? 显然,陈勋比之孙崮看到过更多的事情,想的自然也就更加的深远一些。但毫无例外的,陈勋也决计接受不了以平阳君替换上将军的做法。 陈勋将军刚刚还算和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默默从怀中掏出虎符,咬着牙与平阳君手中的一半虎符进行核验。 咔哒一声,那是两半的虎符严丝合缝地合在了一起的声响。 咔嚓两声,那是两颗忠君爱国的心脏统统碎裂成渣的动静。 两人愣愣地看着手中何在一起的虎符,心中波澜万丈,久久无法平静,甚至都已经忘了时间的流逝。 “现在能说了吗?”平阳君见二人不说话,当即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半的虎符,一边放回锦盒之中,一边淡淡地向面前的二人问道。 显然平阳君还没有意识到,他的虎符拿出来容易,要收回自然也无人敢拦,但它在众武将心中留下的烙印却是在无法挽回。 若是赵括在此,真要狠狠地拍拍平阳君,再道一声:好兄弟了! 平阳君此举,显然是有些鲁莽了,不论是否能够找到赵括,都已经将代地军甚至是整个赵国的军队系统,狠狠地往赵王的对立面推了一把。 当然,若是没有野心勃勃的赵括,推一把也就推一把而已,可有了赵括这个隐藏着的野心家,这一推,或许就是生死两线。 看着自鸣得意的平阳君,陈勋与孙崮二人皆是一阵的烦躁与恶心,就这样的小人得志的模样,也配与上将军相提并论? “啪嗒”一声,锦盒的盖子随即被盖上,而在场的二人也迎来了平阳君凶狠的目光。 尽管二人着实看不上这位平阳君,可无奈,人家虎符在手,就算是在不愿意,也得低头。只是,上将军的行踪...... 二人相视一眼,眼里尽是无奈与纠结。 说了,不仅对不起代地数十万的军民,更是对上将军的出卖;可不说,虎符在前,自己身为赵国将军,实在也没有理由不服从安排。 一时间,两人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眼见着对面的平阳君脸色越来越差,二人的内心也越发地煎熬了起来。 孙崮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已经有了决断——为了上将军,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就在孙崮决心一己之力违抗王命之时,一旁的陈勋却是又悄悄上前了半步,再度将孙崮与平阳君隔开。 孙崮顿时大急,算算时间此时或许上将军正在激战之中,若是此时暴露了上将军的位置,后果不堪设想。即便是没有暴露位置,一旦让平阳君找到了上将军,主动出击各个击破的战略也将彻底破产。 这是孙崮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当即,孙崮就想要出言阻止,却是又被陈勋将军给抢了先。 “平阳君容禀。”陈勋双手抱拳,躬身而道。 一声淡淡的话语,却是令平阳君赵豹心花怒放! “陈将军请言!”兴奋的平阳君立即扶起了陈勋笑着说道。 与此同时,平阳君还不忘瞥了一眼干着急的孙崮,似乎在说:你不说,自然有人说。直看得孙崮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可惜,陈勋已经开口,总不能一把利剑将他刺杀当场吧!即便孙崮想要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没办法,觐见之时,刀剑都存放了起来。 带着无数的懊恼的情绪,孙崮甚至已经在思考着接下来缺兵短援的代地,要如何去面对来势汹汹的胡人了。 只是,越是思考,孙崮越是心生绝望之情...... 随即看向陈勋和平阳君的眼神也越发地不善了。 陈勋对此却是置若罔闻,低沉的语气依旧淡定得很:“平阳君容禀......” 第444章 军人气节你不懂 显然,这几日在代地的行程里,平阳君也是下过了一番功夫的,对于这位曾经的代地军主将陈勋将军,平阳君自然也是有所了解。 其实也不需要多作打听,身为代地军曾经的主将,赵括出征竟然没有带在身边,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再加上手下人汇报的桑干城中真正做主的还是孙崮这个年轻的将军,浸润朝堂多年的平阳君,不用想也知道这位陈将军如今的处境了。 这也是平阳君敢拿出那个本不属于他的虎符的原因。 他就是要告诉这位陈将军,别看赵括现在是上将军,但王上是站在咱这边的,虎符在手,就算是上将军也得靠边站。孰轻孰重,你要好生思量。 果然,一番白脸怼孙崮这个赵括的铁杆,一番红脸向陈将军示好,很快便将二人分化了开来。 嗯,至少平阳君是这么认为的。 只可惜,平阳君忘了这里究竟不是那个波诡云谲的赵国朝堂,在朝堂上无往不利的阴谋诡计,在这里不一定行得通。甚至在天下都大行其道的“利益至上”的道理,在这里也不一定有它的市场。 无他,这里是苦寒的代郡,是所有达官贵人都避之不及的荒凉之地。 这里更是军营,是每年都要与胡人殊死搏斗、浴血厮杀的血腥战场! 活着,已是不易。活着,更是所有人的希望,不能被任何人阻挡的希望。 军人的气节,平阳君根本不懂。 只见陈勋微微摇着头,脸上表现得颇为无奈,声音却依旧低调而沉稳,道:“平阳君容禀,上将军出桑干城而北,已有数日。吾等着实对上将军如今所在位置一无所知啊!” 一番话语之下,在场的两人,脸色随即发生了巨变。 原本一脸黑线的孙崮瞬间雨过天晴,惊喜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道甚至有些佝偻的身影! 孙崮当然知道这话出口对于陈老将军意味着什么!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站队了,更是一份无法反悔的投名状。从此之后,朝内朝外,都会将他视为上将军的阵营的一员,那是倾大河之水也洗刷不掉的印记。更是将眼前的平阳君得罪的死死的。 孙崮根本没有想过陈老将军会如此施为,在他的心中,陈老将军若是能在一旁沉默便已是对上将军最好的交代了。 可是,陈勋并没有这么做,他比所有人想象中都做得更好! 无他,他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更加热爱这片土地。 长平三年大战,代地更是三年悲歌,身为代地的主将,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是胡人的弯刀划过、婴孩啼哭、妇孺丧命的场景;无数次的站立墙头,他多想率军直冲胡人之阵,为同袍、为父老报仇。 可是,代地宽广的正面和羸弱的兵力,始终扯住了他的手脚。 被束缚的他,只能无数次站立墙头,看着胡人作祟之后又扬长而去,扼腕叹息之间,更是深恨自己的无能。 而赵括如今在做的事情,正是他一直想做而没能做到的事情,即便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躬逢其盛,但他也绝不会扯上将军的后腿。 为了代地数十万的军民也好,为了一舒自己胸中的愤懑也罢,陈勋决不允许有人打乱上将军的灭胡计划,哪怕那人来自邯郸,哪怕那人身负王命,哪怕是虎符加身。 而既然已经决定担此罪,陈老将军自然是抢在了孙崮的前面。这当然不是抢功,而是在保护孙崮,保护这个上将军赵括的心腹,未来的战将。 陈勋很清楚,自己已经老了,未来注定是属于赵括们的,而他所能做的,就是趁着这把老骨头还有点用的时候,尽可能地为后来人遮风挡雨。 “落红岂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说的大约便是如此了吧。 陈老将军的好意,孙崮很快便意识到了,看着这个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老人,孙崮的心中除了感激,更多的还是钦佩。 不说所有人都有此担当,敢于直面违抗王命;不是所有人都有此气度,为没有血脉的后辈遮风挡雨的。 只是孙崮不知道的是,这位陈老将军,曾经也是如他一般的快意恩仇、策马疆场、无拘无束的少年儿郎!只是,岁月、责任、荣誉在他的身上刻下了太多的印记,但再多的印记也改变不了他那颗深爱着这片土地的心脏。 这面孙崮的表情由阴转晴,那边平阳君赵豹的表情就越发的精彩了! 错愕、不解、愤怒、失望等等的情绪,一瞬间全部集中到了一张脸上。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何一个与赵括没有任何瓜葛的将领,一个被边缘化、被夺了权利的将领会帮着赵括说话? 这世界怎么了?这还是自己所熟知的世界吗? 平阳君不由得在心中暗暗问着自己,而在拷问自己的同时,平阳君的眼神却是越发地犀利而无情了起来。 “陈将军......”平阳君收敛住脸色,沉声对陈勋说道:“你确定要枉顾我王之命哉?” 显然,平阳君的话语中已经充斥着不满,甚至是威胁。 可是平阳君又忘记了,他所面对的这位陈将军是谁?那是在代地边疆一待就是半辈子的人,什么风雨没见过,什么小鞋没穿过。 他的这点威胁之语,在陈将军看来,根本就是小儿科。 “实是吾等皆不知也。”陈老将军当即便又是一脸的无辜,言语中金诗悔恨、怅然以及可惜,道:“上将军之用兵如神也,吾等凡人,欲求之万一仍不可得。今上将军领兵在外,吾等未能躬逢其盛,却又如何能断上将军之行踪哉!” 一番话不仅将自己对上将军赵括的敬佩之情表述得淋漓尽致,更是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平阳君的话头,甚至是噎得不轻。几乎就是在指着鼻子说:上将军征战在外,你和我都别搞事情! 平阳君自然听出了其中之意,愠怒的他眼看着就要再度爆发,外间却是传来了阵阵的喝彩声,甚至是过年节才有的爆竹声声。 “报......” 第445章 急报传来知所踪 正在几人面面相觑之时,一声急报也从门廊外飞快地传来...... “报!” 一名身着红衣素甲,背插红旗招展的信使,飞快地在门廊下穿梭着。三两步就走到了平阳君等人议事的房间外。 远远就听到了急报之声的孙崮,心中只有“军情紧急”四个大字,哪里还会管平阳君的存在,当即一脚踏出屋外,对着来人便问道:“何事急报?” 而身后的平阳君和陈勋将军也立即跟着出了屋外。显然二人对这急报之声,也是充满着意外与好奇的。 “禀将军。”信使没有耽搁,立即答道:“上将军深入桑干城草原之中,完胜胡人左贤王所部,围歼、击溃胡人大小部落共计十三个,阵斩左贤王以下三万余人,中路胡人为之一空,特命末将前来保信!” “彩!”未及信使说完,孙崮便已然抚掌大赞! 不愧是上将军啊,这才不过十日的时间,便已有捷报传来,还是如此大的胜仗。那可是完胜啊! 什么叫做完胜?敌人损兵于我十倍以上,不过是完胜的条件之一。己方的战损还不能超过十之一,如此才配称为完胜啊! 可明明,上将军也就带了三万大军,而胡人左贤王所部早就聚集了两万多人。如此相近的兵力之下,上将军竟然是打出了一个完胜的战绩,这如何不令人啧舌不已哉! 与孙崮的兴奋异常想比,一旁的平阳君的脸色只能用落寞来形容。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吗?赵括真的是如此强悍哉?这才来了代地多少时日?竟然就已经将胡人左贤王所部给破了?若是再给他几日,恐怕胡人单于也要...... 不由得,平阳君对自己此行的目标是否能够达成,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这边孙崮和平阳君的心态已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都多少有些过于心态失衡。 好在一旁还有老成持重的陈勋将军,虽然心中也是高兴不已,但显然是要比孙崮和平阳君理智得多。 见孙崮抚掌而忘形,陈勋也只好“越俎代庖”对着信使问道:“上将军可有什么交代?” 信使点点头,继续说道:“禀将军,上将军之命:其一,桑干城做好接收物资之准备,不日吕不韦大人便会押送大量牛、羊、马匹等物资归来。其二,大军修整一日之后,即行转向东面,往右贤王所部而去,特令当城做好接应之准备。” 陈勋和孙崮相视一眼,半是兴奋,半是无奈。 兴奋的自然是大战之后丰厚的回报,连上将军都称之“大量”,可想而知这次的牲畜的收获会有多么的庞大。也是,连拔十三个部落,收获能不多吗! 可无奈的是,身边的平阳君却也将上将军的命令听了去。倒不是怕物资被夺,而是大军的行踪,被上将军的命令不经意地暴露了。 只是,二人有些高估了平阳君,又有些低估了平阳君。 高估的是,没有任何战争素养的平阳君几乎就无法从信使的一番言语中得出上将军位置的有用信息; 低估的是,作为资深政客,平阳君显然比他们更豁得出脸面。 既然你们不说,那咱就问旁的人。就是要趁着你们都还沉浸在兴奋之中,未有防备之时。于是,不待二人反应,平阳君立即就对着信使问道:“上将军与大军现在何处?” “城外东北方向,约么三十里外,正就地修整之中。”信使见提问之人乃是与孙将军等人一同出现,自然不疑有他,只当是代地军中某位将军,面对他的文化,自然是脱口而出。 “好!”这会儿轮到平阳君兴奋不已了! 虽然自己来晚了一小步,但总算是还来得及。只要将赵括堵在此处,其灭胡的计划依旧会夭折大半! 当即没有丝毫地犹豫,平阳君拔腿就向府外快步走去。 不得不说,平阳君能做到如今的高位,也不仅仅是因为血脉的关系,虽然不如其弟平原那般见识广博、胸怀天下,但却有自有他的一套为人处事之道。 至少,在当断就断方面,平阳君显然不输给任何人——眼见着不可能在陈勋、孙崮二人身上找到任何的便宜,平阳君当即就放弃了二人带路的想法,在得到了赵括的消息之后,二话不说便踏上路途。 这决绝而果断的样子甚至把陈勋和孙崮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二人哪里还不知道平阳君想要做什么,当即就要追上前去。 可惜,就那么愣神的功夫,平阳君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远了。 “平阳君!” “平阳君!” 二人在后头唤着平阳君,可越是唤着,平阳君的脚步却走得越发地快了。显然,彼此之间都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一番追逐直到出了门房这才告一段落。 出得门房,眼前的桑干城已然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一个个火盆被搬了出来,一段段青竹被扔入了火盆之中,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处处都是欢声笑语,人人都在击掌相贺! 无知的稚子在人群中穿梭着,发须皆白的老者不禁潸然泪下,几个精壮的汉子只能用拥抱和互相的拍打来发泄心中的畅快,更有几个妇人,已经高兴地载起了舞蹈。 这是属于赵国的胜利,更是属于代地的胜利。代地的百姓等待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迎面而来的几人显然也被大街上者突如其来的热闹所震惊。 “平阳君。”陈勋将军艰难地开口,眼神却是看向了大街上载歌载舞的人群。 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可是,平阳君却对这满街的欢声笑语似乎是充耳不闻一般,离去的步伐只是稍稍停顿了不过一瞬,便径直地继续向着自己的车架走去,甚至连话都不让陈勋将军说完。 平阳君当然知道陈勋的意思,可是,平阳君更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何,更清楚的知道,百姓与赵王,谁更重要! 原也怪不得平阳君,这会儿可没人信什么“民贵君轻”之言。 哦,或许,从来也没多少人信过此言。 第446章 阶前再阻平阳君 沧海桑田、时移世易也好,物欲横流也好,太阳底下,或许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新鲜事。 “民贵君轻”的思想,从一开始就是绝对的小众,甚至可能只不过是统治阶级的一番愚民之论。 但这并不妨碍,每个时代里总有人把它当成了真理,并为之付出精力、财富、甚至生命,去不断地实践着。 有人称之为“勇士”,更有人斥之为“傻帽”,但若是真遇到了这样的勇士,吾等自私自利之徒,总归是要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并且心有戚戚的。 当然,这也进一步导致了背后的使绊子,毕竟这头不能白低,这心呐,总还要去找找安慰、找找平衡。 显然平阳君便是如此。 若说在府中论述之时,平阳君还不甚清楚此战对于代郡、对于代郡的百姓究竟有多大的意义,那出府之后,见到满街的抚掌相庆之后,平阳君在如何愚笨,也该知道此战的意义了。 但,知道又如何? 这一仗不是赵王想要的,那便不能打,即便是大胜也不能打!即便是大利于赵国也不能打! 原因很简单,赵国不是赵国人的赵国,赵国是赵王一个人的赵国。 你骂他枉顾国家利益,他笑你不懂什么叫国家,更不知道什么叫做利益! 这才是根本的矛盾所在,也是价值观的矛盾,更是无可调和的矛盾。 只可惜,陈勋显然并不明白这个道理。眼见着平阳君就要匆匆离开,显然是要前往找寻上将军的,陈勋当时就急了! 他很清楚,持王命而来的平阳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手中的虎符。 一旦平阳君持虎符而入军营,便再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若是上将军听命于虎符之调遣,则代地百姓必陷于水火之中,若是上将军不听其命,即便此战胜了,恐怕上将军也难得善终。 为代郡百姓也好,为了赵国未来也罢,陈勋都必须拦下平阳君。 哪怕是多给上将军争取几天的时间,只要上将军能够扫平右贤王所部,胡人单于即便不撤兵,也再威胁不到代郡的存亡了。 “平阳君!”陈勋再度插入到平阳君的面前,双手抱拳,一揖到底,道:“还请平阳君,惜我代郡百姓,再容得上将军十日时间,待上将军再破一路胡人,如此......” 陈勋的话未说完,便又被平阳君打断了。 “燕军入寇,邯郸危殆。陈将军,忠君爱国如你者,还需好好想想,是邯郸的安危重要,还是你这区区代郡的安全重要?”平阳君当即给陈勋戴上了一顶高帽。 你不是劝我要从大局着想吗?你不是号称忠君爱国吗?那就先给你把高帽子戴上,既然是爱国的,那邯郸和代郡二选一,还用得着选吗?这顶高帽好戴不好摘啊! 显然,平阳君在悄悄地偷换着概念,邯郸和代郡的安危,本来是两件并不对立的事件,却在平阳君的表述中变成了非此即彼的二选一。 或许这就是政客的高明之处吧。 一句话,噎得陈勋这位老实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可是,陈勋没有发现平阳君在偷换概念,不代表其他人发现不了,尤其是出身将门世家的孙崮,对于邯郸那可是太熟悉了,别说区区燕国来攻,就算是秦国来攻,没个一年半载也休想打进邯郸,哪有平阳君口中所说的那般危险。 正在平阳君自鸣得意之时,孙崮的话却已经脱口而出:“邯郸城,我大赵之都城也,自然不容有失。” “也正因为如此,邯郸城池之坚,恐怕也只有秦国咸阳都城或可一比,其中更有随上将军一同在长平之战中浴血厮杀之三万大军,便是秦国大军前来,也未必能动我邯郸城之分毫,况区区燕军乎?”孙崮颇为认真地说道。 “吾真不知平阳君所言之邯郸危亡在何处也?”孙崮甚至有些不屑地看着平阳君,道:“十日时间,难道我王固守邯郸如此坚城,十日时间都守不住耶?君上未免也太瞧不起我王了吧。” “大胆!”平阳君当即就毛了! 你不是说邯郸危殆吗?可邯郸明明是要城墙有城墙,要精兵有精兵,唯一没有的就是上将军了,你说邯郸危险,不就是在说邯郸的最高决策者无能么? 那现在邯郸的最高决策者是谁呢?显然是赵王啊! 你这不是在说赵王无能吗? 不得不说,孙崮的这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确实有另平阳君破防的威力。 听着平阳君略显破防的怒吼,孙崮却是一脸的冷笑。以他今时今日赵括心腹的地位,自然也是不愿给这位不上道的平阳君更多的面子。 只是,他也实在搞不明白,明明平原君还是可以的啊,顾大局、识大体,怎么他的哥哥却是这幅模样? 眼看着平阳君就要爆发,一旁的陈勋却并没有继续当和事佬。原因很简单,孙崮的话语无疑是点醒了他,也更加暴露了平阳君无耻的一面。身为代地主将的他,自然也不愿再跟此人多言。 只是,明明已经输了的平阳君却依旧不愿认输。 眼见着陈勋也彻底站到了赵括一边,平阳君是既羞且怒,当即色厉内荏地怒斥道:“吾奉我王之命,前来遣调上将军回转邯郸,以应燕国之军事,此我王与众大臣多家商量而定也,其中利害关系,岂是尔等可知哉?!” 面对平阳君明显已经有些中气不足的怒斥,孙崮那也是不慌不忙,淡淡地看向平阳君,眼神之中甚至已经流露出了一丝丝的杀意。 “不知君上所言之利害关系,是利于赵国,还是利于胡人与燕国乎?又或是西面之秦人?末将无能,还请君上不吝赐教——吾等也!”孙崮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为不客气的话语,而最后一词“吾等”,更近威胁之语了。 没错,吾等所指,不仅仅是孙崮与陈勋将军二人,更是听着动静之后,渐渐围拢了过来代郡的百姓们、世家大族以及军阀们...... 第447章 王命帛书迫众散 直至此时,站在越阶之上的平阳君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包围了。 人人都在“弹冠相庆”之时,你却在大声地呵斥,不看你看谁啊! 再细细一听,好家伙,这还是要把刚刚为咱代郡人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的上将军给带走去?这不围你围谁啊? 只是,面对此情此景,平阳君却也不慌,毕竟一帮屁民而已,能成什么事?自己乃钦命王使,更有虎符傍身,何惧于此屁民哉! 当然,话是这么说不假,但真的面对如此多的人围拢了过来,还是面带不善之意的那种,平阳君恍然间记起: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的古语。 不由得,心头还是一阵凉意飘过。 好在,平阳君怎么说也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输人不输阵,当即便看向了孙崮和陈勋二人,淡然道:“此王命也,非于尔等之讨论也。” 说着,又淡淡地看了一眼四周围拢而来的百姓,继续说到:“国家大事,亦非尔等所能知之、所能论之者也。” 言罢,也不管陈勋和孙崮二人的反应,当即一甩衣袖,就要前往登车而去。 可是代地的百姓哪里肯放过他。 “汝之何言哉!” “邯郸之民是民,吾等便不是了?” “上将军不过数日之期,为何不能一等?” 只听得只言片语的代郡百姓们纷纷发散着他们的想象力,竟是将事情的大体经过猜了个七七八八。当下便要将那平阳君围在当场,不让走脱。 见群情激奋,陈勋也当即抢上一步,对着平阳君又是一揖到底,道:“还请君上稍住两日,代后日,吾将亲自扈从君上前往上将军军营,何如?” 显然,陈勋又退了一步,从十日之期,直接减到了两日。陈勋自然也是有他的考虑的,只要能够拖过了明日,大军开拔之后,再想要找到上将军,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两日也好,十日也罢,都无甚重要。 只是,他的算盘打得好,在平阳君的眼中却是如同儿戏。只需一眼,平阳君就看出了陈勋的打算,甚至都不希得予以驳斥。 “陈将军这是将拖延的兵法用诸本君身上了?”平阳君哂笑一声,随即也不再多言,转身就要离开。 但也恰恰是平阳君的不希得驳斥,却是更令现场之民群情激奋了! 他们可并不知道上将军过了明日就又要继续进攻了,也更不知道陈将军的话语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他们知道的仅仅是陈将军将十日之期,缩减到了两日。 这是多么多大的让步啊!你不领情就已经很不对了,还出言嘲讽是几个意思?当即,众人便要冲向了平阳君,要他给个说法。 平阳君见状,心中也是大骇,当即掏出了怀中的王命帛书,双手高高地捧起,朗声大喊道:“王命帛书在此,谁敢放肆!” 这一声嘶吼果然起到了效果,众人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帛书,一时间竟然也不知所措了起来。 那可是王命啊!虽然如今的社会还没有完全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但王上的权威还是足够的高高在上的。 普通人,即便是多慷慨悲歌之士的燕赵之民,对于王上之命,还是有着天然的服从性。尽管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不满,面对着带着神秘而特殊意义的王命帛书,众人的脚步还是不自觉地就停了下来。 眼见着局势被自己手中的王命帛书暂时地控制住了,平阳君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是,平阳君显然没有意识到,他的这一举动,虽然暂时地拯救了自己挨揍的命运,却是将赵王的威信狠狠地拉下了神坛。 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 眼见着众人的脚步渐渐停下,平阳君当即也是不敢再多耽搁,当即下令道:“左右,护我与王命出城!” 闻令的左右家将也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赶紧就护送着平阳君往马车上走。 “平阳君!” “平阳君!” 身后的陈勋却依旧不肯放弃地想要再度追上前去,可是平阳君如今哪里还敢回头,一个手势,自有家将将陈勋拦下,随即慌慌张张地登上马车,快速地驶离桑干城中。 眼见着平阳君头也不回地离开,陈勋喟然长叹,双眼望着空中的太阳,一悲一喜之下,竟然有些发晕——真天欲亡我代郡乎?! 好在一旁的孙崮一把就将陈勋将军给扶住了。 不待陈勋道谢,孙崮却是先行见礼道:“末将请辞,该往上将军营中,告知上将军此事,也好让上将军有所准备。” “对、对、对。”陈勋点着头,连道了三声对。 但随即又摇了摇头,看着年轻的孙崮,说道:“眼下桑干城离不开你,若是将军信得过本将,本将可代为走这一趟。” 孙崮闻言微微一愣,出身将门的他自然明白,这信一报,对于陈勋将军、甚至是整个代地军而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真个代地军上下,全然投入上将军的麾下。 尽管孙崮清楚,这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但原以为怎么样也得等上将军把胡人彻底收拾利索了之后,代地军才会有如此施为的,却不想被平阳君这么一激,倒令代地军提前“投效”。倒是颇有些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意味。 已经听过上将军关于互市等系列手段的孙崮当然明白,一旦代地军全体“投效”对于后续事宜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对于陈勋将军所请,那自是求之不得。 只是,陈勋刚刚才差点晕倒在地。 “末将自然是信得过陈将军的。”孙崮略略有些迟疑道:“只是将军,您的身体?” “嗨,一悲一喜之间,心绪翻腾而已。”陈勋摇着头,继续说到:“不过区区半日的路程,无事的,若是胡人前来,吾还能披挂上阵呢!” 见陈勋将军如此说,孙崮自然不好再做推辞,当即道:“如此,一切就拜托将军了。” “放心!”陈勋点点头答应道。 很快,十数骑绕东城而走,快马加鞭地朝着上将军赵括所在之地赶去。 第448章 夤夜赶至大营中 夕阳斜照,莽荒的草原之上已是一片的肃杀的宁静,时日将晚,日亦渐寒,正是万籁俱寂之时。 却闻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自桑干城而出,狠狠地踏破着肃杀而宁静的草原。 那是两只疾驰而过的骑兵队伍,而两只骑兵队伍,虽然互相并看不到对方,却是自顾自地在这草原之上玩起了竞速。 但明显,前方的骑兵要更加老道一些,仅仅从“破风手”的丝滑轮换便可见一般。 自然,两只队伍的距离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越拉越大。 没错,这两只骑兵队伍正是陈勋将军所带的骑兵小队以及平阳君所带的家将们。 是的,刚刚出了桑干城后,平阳君便已经意识到陈勋和孙崮极有可能给赵括报信,若是自己去晚了,让赵括提前拔营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于是,只在出城后不过半里,平阳君就已经换上了战马。只是这区区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已经足够陈勋所部绕道东城,甚至跑到了平阳君的前头去了。 而作为王室公子,平原君的骑射虽然不是什么问题,但真的与在马背上搏命的战士们,那还是不能比的,自然平阳君便成了被渐渐甩开的那队。 只可惜,赵括所在的地方却也不是天涯海角,即便再多甩开也终究是有限的。 不知不觉间,太阳也渐渐沉入了山中,皎洁的月光代替着太阳普照大地,尽管已经入夜,但两只骑兵队伍却是没有丝毫的停歇,都铆足了劲儿要进行快速的穿插。 月光下,两只骑兵队最终的目的地——赵军大营之中,已经点上了灯火,出击追亡逐北的大军已经回归,一个两个的大汉,正在月光下、火堆边,一边咬着滋滋冒油的烤羊腿,一边肆意地聊着天,炫耀着今日的战绩。 流过的泪,受过的伤还有心底的恨,都在这一刻稍稍放下,因为就在不远处的营地里,还依旧是血流成河以及堆积如山的尸体。 大营的中央,本该是灯火最盛之处,此时却是偃旗息鼓般的一片寂静。就连巡逻的队伍经过,都刻意地放轻了脚步,生怕弄出一点半点的动静,吵到中央的那顶帐篷。 中军大帐内,沉重的帘幔将外间的冷空气全然隔绝,帐篷中央,微弱的火苗缓缓地烧着,给大帐带来更多的温暖,一抹月色透过帐篷上方的孔洞,缓缓地洒在地面,由给温暖的帐内添上了一份安宁。 一扇屏风之后,赵括正肆意地躺在床榻之上,从穿越之后,赵括已经很久没有从白天睡道黑夜了。 没办法,实在是太累了! 几乎是三日三夜的不眠不休,赵括的身体早已透支。而睡过了这一觉之后,还有更加严峻的考验等着自己,右贤王、燕军、还有最麻烦的赵国朝堂,以及赵王...... 不过,那是将来的事情了,这会儿,赵括正在睡梦里和神仙姐姐一起聊着天呢! 上将军的辛苦,自然也被所有的将士们都看在了眼里,这才有了连巡逻的士兵都轻手轻脚的一幕。 只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从赵括放下所有的军务入睡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三个多时辰。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要打破赵括的好梦了。 “来人止步!”营寨外拒马旁的赵卒竖起长矛就对上了面前的骑兵队,若非遥遥就看见了是自家红色的军服,又打着“赵”字的旗帜,恐怕赵卒已经吹响了敌袭的号角了。 但即便来人是自己人无疑,赵卒依旧按照规矩进行核查。 “是我!”一声洪亮的声音从骑兵中央发出,众骑兵随即让开一条道路。 一个熟悉而威严的面孔瞬间出现在赵卒的面前,正是代地军曾经的主将——陈勋,陈老将军。经过了数个时辰的奔波,总算是在平阳君的前头赶到了大营外。 “经过陈将军!”赵卒惊喜地看着眼前人,随即收起了手中的戈矛,微微低头见礼道。 “吾有要事请见上将军。”陈勋点点头算是回应,随即翻身下马就要入营请见赵括。入营先下马的规矩,陈勋还是清楚的。都是代地军,陈勋自然不会让麾下将士难做。 只可惜,陈勋的善解人意,却似乎并没有得到良好的反馈。站在面前的赵卒什长见陈勋下马,却是依旧一动不动,根本没有想要给陈勋将军搬开拒马的意思。 正待陈勋疑惑之时,却见那赵卒什长微微一礼,道:“请陈将军稍后,容末将禀告一番。” 说着也不管愣在原地的陈勋,径直就将手中戈矛递给了另一名赵卒,转身撒开丫子就往营内跑去。 此情此景,站在原地的陈勋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也不知,是该因为自己麾下的军纪严明而高兴呢,还是该为自己的“人走茶凉”而慨叹。 大抵应该还是前者吧!看着那员什长离去匆匆的身影,还有肃立一旁,丝毫不苟言笑的战士们,陈勋相信,即便是平阳君拿着王命帛书,甚至是虎符,也休想不报而入。 不过短短数日的时间,上将军竟然已经将大军调教到了如此的地步,这又不由得令陈勋心生钦佩之情。 要知道,代地军在自己的手上时虽说战力不若,可绝没有如此严明的纪律性。一个小小的什长,可以将一名重将拒之门外,靠的显然不是这个什长个人的勇气,而是其背后严明的军法,深入人心的军法的支撑。 仅仅凭着这么一小点,赵括的名将之姿,便已经算是显露无疑了。 不多时,陈勋将军尚在震惊之中,却是看到什长已经赶回,与之相随的还有一名身形矫健、身着亮甲的年轻将领——正是如今全权负责军营一切事宜的李牧李将军。 陈勋微微一愣,虽然自己的级别轮不到上将军亲迎,但自己的年纪和资历都摆在这里,便是上将军亲自前来,也无可厚非,倒是由这么一个刚刚升任都尉的小将军来迎接,却是有些失礼,更有些些出乎陈勋的意外。 第449章 唤醒赵括闻噩耗 什长一路小跑着,在李牧抵达营门前,便已经来到了拒马之前,麻利地招呼着手底下的赵卒给陈将军搬开拒马。 “陈将军。”面对自己曾经的顶头上司,李牧自然是非常客气的,人尚未到营门口,便已然也小跑了起来,在见面的第一时间,便双手抱拳相陈将军见礼。 当然,若是按照之前的地位而言,李牧甚至都没有资格来迎接。 “李都尉?!”陈勋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自己的亲兵,随即似乎不在意地问道:“上将军呢?” 这边陈勋尚未说话,一旁的什长却是先指出了陈勋的错漏:“禀陈将军,李将军已经被上将军拔擢为裨将,并任大军副将,总管营中一切事物了。” 闻言的陈勋心中一惊,颇为讶异地看向了身旁的李牧。 都知道上将军看好这个年轻人,没想到上将军会这么看好啊!拔擢为裨将也就算了,任命为大军副将,这是多大的气魄,多大的信任啊! 要知道,大营之中,可还有跟随着赵括一通在上党大战过的周骐将军呢!他的资历可比李牧要扎实的多,论亲疏远近,有过共同浴血的情谊,显然也比李牧要更亲近上将军才对。 不论从亲疏、从资历,周骐都远比李牧更有资格担当这大军的副将。 唯一能让赵括做出这样决定的,只有一种可能——李牧真的如赵括所期盼的那般,足够的优秀。 见陈勋一脸的惊讶之情,李牧心中也是慨叹不已,常言“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即便是曾经的主将对自己的提拔也是如此的震惊,或许这世上也就上将军能真正地了解自己,真正大胆放心的任用自己吧。 见气氛有些尴尬,李牧赶紧为上将军未来迎接的原因稍作解释:“上将军连日奔波,数日未眠未休,如今却还在睡梦之中。” 李牧的话语,陈勋自然是信的。而以近乎同等的兵力,却打出一场完胜的战绩,其中艰辛不言可知。 只是,听得这话的陈勋心中却是一沉,眉头也微微皱起,看来自己不得不打扰上将军的休息了。 想及此处,陈勋又是一阵的自责。打仗打仗帮不上忙,就连后院也没能给上将军看顾好,一片大好的局势眼看着就要会在那人的手中了。怎能不令人唏嘘不已。 “陈将军此来,可是有紧急军情?”李牧见陈勋皱眉不语,赶紧就问道。 要说如今的局势,从李牧的角度看来,唯一可能导致战局变幻的便是胡人单于突然东进,趁着桑干城空虚之机,猛攻桑干城。 闻言的陈勋却是立即摇了摇头,随即说道:“胡人方面并没有异动,应该还不知道其中路左贤王所部被蜗军攻灭的消息。” 未等李牧稍稍放下心来,陈勋却是有继续开口道:“哎,还是等见到上将军再说吧?” 话音落下,这会儿却是轮到李牧在原地微微一愣:怎么,非要见上将军吗?! 陈勋也不多废话,当即说道:“事关重大,必须请示上将军。” 见陈勋将军都如此说,李牧也当即知道,恐怕是真的出事了,虽然一时间他也找不到哪里还能出事。 只是,看看时辰,上将军这才仅仅休息了半日而已啊! 轻叹了一口气,李牧当即在前头为陈勋领路。 很快,李牧两人便来到了中军帐外。 “上将军,陈勋将军求见!”隔着屏风,李牧向里头熟睡中的赵括汇报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让赵括吓了一跳,迷迷糊糊中,赵括似乎听到了“陈勋”的名字。 陈勋,不是应该在桑干城吗? 桑干城失守了吗?!不应该啊,胡人有这么大的魄力吗!可陈勋此来,却是为何?若真是桑干城有失...... 想到此处,赵括立即就从床上惊坐了起来,随即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小跑着便奔出了屏风之外。 “桑干城有失?”只穿着一身素衣的赵括急切地问道。 “上将军。”陈勋和李牧二人立即见礼道。 “无需多礼,出了何事,快快说来。”赵括一摆手,双眉紧蹙,对着陈勋就问道。 “禀上将军。”陈勋也不敢耽搁,当即将平阳君此来的目的和种种行径一一告知。 面对陈勋的话语,一旁的李牧,那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千算万算他也想不到问题会是出在赵国的内部,还是赵王亲自下令。邯郸真的就那么的危在旦夕了吗?上党、河内不都还有驻军吗?为何一定要上将军率正在作战中的代地军回援邯郸?上党河内有秦军的威胁,代郡胡人的威胁就不是威胁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几乎将李牧的脑海塞的满满的。 显然一直在代郡作战的他,此时还太过年轻,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人心险恶,什么叫做庙堂水深...... 倒是本该愤怒不已的赵括,闻言之后,脸色却是渐渐平和了下来,不是胡人就好,不是胡人就好啊! 只是,略略放下心后,却又是一阵的烦躁——在赵国想要做点事情是真的难! 尽管赵括已经对赵王可能的黑手有所预料,但赵王啊,你拿到的剧本,是不是稍微的有些超前了啊?! 按照赵括的计算,应该在自己打败了右贤王所部之后,赵王的王命再行抵达,如此,代地只要紧守门户,就没有了太多的危险,自己也便可以趁势转战邯郸。 可这一快!自己这边才把左贤王给收拾了,右贤王所部三万多人还陈兵在外,胡人东西两路大军加起来足足有一十三万多人,若是不能再破其一路,自己这就转战了邯郸,还要带走代地的大军,不想也知道,代郡势必陷入危险之中。 代郡可以羸弱些,但绝不能残破。 尤其是桑干城,自己是要做为互市的城池,一道残破的城墙、一个残破的城市,显然不足以给予商人们足够的信心。 一旦自己不能在明年完成互市,想要彻底解决胡人,那就更不知道要拖到后年马月了。秦人也好,赵王也罢,都不会给自己那么多的时间暗暗发展的。 可是,王命已经在路上了啊...... 第450章 营中商议回程事 “去旁边营帐里,把周骐将军叫寻来中军议事。”赵括略略沉吟一番后,淡淡地吩咐李牧道:“路上把情况与他说明一番。” “是。”李牧立即答应道。 “陈将军且稍后,待本将换上一身衣服。”赵括随即又对陈勋说道。 “是。”陈勋自然连忙答应,显然,陈勋知道,此时来的突然,即便是上将军也需要时间思考。 很快,周骐便被带到了中军帐中,而赵括也已经换上了一身的戎装,端坐在主位之上。右手侧坐着的自然是陈勋将军。 一番见礼过后,还不待赵括询问,火爆的周骐便已经怒火万丈地开始怼天怼地。 “禀上将军,莫要管那些鸟人,旁人不知,吾等岂会不知,邯郸至少还有三万大军,哪有那么容易攻破,更何况,从上党、河内郡哪出调兵不好过代郡,此皆不知兵者之妄言也,我军若此时离去,代郡千里土地必遭胡人所毁也。” 看着周骐一脸怒气的样子,李牧却是并没有丝毫的不同意的样子,显然周骐也是说出了他心中的所想。 只是,这个世界呀,并不是对的就一定会得到执行,甚至对与错也只是相对而言。 调赵括回师对于代郡百姓、对于赵国大军、甚至是整个赵国而言,或许都是一个错误,但这对于赵王而言却是最好的选择。 轻叹了一口气,一旁的陈勋无奈地站起了身子,摇着头缓缓对气愤中的周骐说道:“不回恐怕是不行了。” “为何?”周骐的脖子梗得更厉害了。 “嗨。”陈勋轻轻叹气道:“那平阳君所带者,除了王命帛书,还有......” 说到此处,陈勋又是重重的一叹,直叹得李牧和周骐都不耐了,这才继续说道:“平阳君还带着王上所赐虎符。” “虎符?!” “虎符?!” 李牧和周骐二人双双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满脸的震惊之色。就连一直稳坐钓鱼台的赵括,听得此言,心下也是一惊。 兵者,国之大事也,不可轻易与人啊! 数月之前,赵括前往长平替代廉颇,那是赵括本就在军中浴血过、搏杀过,更是给赵国立过不少的功劳,只是因为父亲、马服君赵奢的故去,这才渐渐淡出了视野。 可以说,赵括虽然离开了军中一段时间,但军中对于赵括那还是很服气的,那威望也仅仅是次于廉颇将军而已的。 就算是这样,赵括入营之后,也是事事小心翼翼,唯恐出现什么纰漏。 而如今赵王居然将虎符交给了一个从未带过兵、打过仗的文官,这不是儿戏是什么?更何况,虎符是什么,那是一军之长,凌驾于所有其他信物之上的物件,拿着这物件,前来上将军的营中,这不是明摆着不给上将军面子吗? 可明明这位上将军还在为赵国的强盛而鞠躬尽瘁啊! 几人是断断不敢相信赵王会如此的草率而妄为。 可事实摆在那里,由不得人不信,万千的不可思议与难以置信,终究化为了几声沉重的叹息。 其实,周骐很想说上一句:“管他什么虎符,老子只认上将军的将令。” 可看了看场合,又看了看在场的人员,周骐还是硬生生地将这话憋了回去,但这样的种子一旦种下,势必就会发芽、越长越大...... “要不,吾等连夜开拔吧!”周骐的脑子一转,很快又想出了一个办法。 既然咱不能明面上违抗王命、无视虎符,那咱就悄悄地干,大军即行开拔,往东面而去,只要深入了草原,他平阳君想要再找到咱,那可就难了! 李牧闻言,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有命不尊和未接到命令,那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如此一来,既避免了与王上和平阳君的冲突,又能保证代郡战事的顺利进行,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当即二人便带着希冀的眼神看向了主位之上的赵括。 只要上将军一句话,两人立即变双双行动,以如今赵军之配合,相信在短短不过半个时辰里就能完成集合,进行开拔。 看着二人期盼的眼神,说实话赵括也有些心动了。只是,这个念头很快又被赵括否了。 其实还未等赵括说话呢,一旁的陈勋便已经开口否定了二人的想法:“吾与平阳君前后脚前来,如今我虽先到,但想来平阳君也不会落后该多。恐怕不出半个时辰,平阳君一行人也将抵达此处。” “而我军即便能在半个时辰内整备完毕,然后出发,也势必躲不过平阳君,如此一来,依旧逃不过回转邯郸的命运。”陈勋无奈地说道,语气中更是多了不少的懊悔之情,若是自己能早再一些送到情报,或许现在的情况就不会如此被动。 “好了。”赵括显然也看出了陈勋语气中的懊恼,当即为他拦下了心中的自责之情,随即说道:“陈将军,您能来这一趟,本将很是高兴;但您话语中的懊恼之情,本将不喜欢。” 说着变对三人一起说道:“回转邯郸已经是无可争议之事情,吾等便不用再对已经发生或是必然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对过往的懊恼,不仅对当前的局势于事无补,更会扰乱我对接下来局势的判断,进而使我们做出错误的决定。” “是。”虽然明知上将军实在安慰自己,陈勋依旧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既然本将注定回转。”赵括略略沉吟,随即继续说道:“营中兵马则有李牧将军率领,继续执行既定的计划——东征胡人右贤王所部,而本将则先行回转邯郸,如何?” “不可!” “不可!” “不可!” 赵括的声音刚刚落下,三声反对的声音便齐齐响起。 三人相视一眼,显然三人都想到了一块儿去了,当即便由资格最老的陈勋对赵括进行说服:“禀上将军,且不说此时燕军恐怕已经入境,您一人单独行动有多么危险,就算是平阳君也不可能让您单独回转邯郸啊!” 第451章 猜忌心断舍代郡 赵括眉头微皱,有些不解地问道:“这却是为何?” 陈勋随即继续说道:“从平阳君此来一系列之行为来看,其目的绝不仅仅是要上将军您回转邯郸,甚至不仅仅是为了守卫邯郸而来。” 不待众人思索,陈勋随即继续说道:“就如周将军所言,若是要护卫邯郸,不论是廉颇将军还是田单将军,皆可率上党或是河内之卒回援。 即便说是信任上将军之威名,亦可从上党、河内抽兵,再由上将军您率领便是。何故非要从本就兵力不足、更可能已经在战斗中的代郡抽调兵马呢? ” 闻听此言,李牧与周骐却是没有丝毫的意外之感。显然,从陈勋的描述之中,他们也已经有所察觉,察觉到此事的不同寻常 而连李牧与周骐二人都能察觉得到的事情,赵括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这话,赵括却是不能由自己说出来。也因为如此,赵括才有这一句明知故问。 当然,在众人的眼中,上将军只不过是当局者迷而已。 于是,陈勋很是顺利地补上了最后的一句:“唯一的可能,便是邯郸方面,不欲上将军您完成灭胡的事宜,至少不想让您这么快的完成这灭胡之事。” 话音落,帐内随即便是一阵的安静。 显然陈勋的话还没有说透——邯郸方面指的是谁?他们又为什么不想上将军这么快完成灭胡这件利国利民的事情? 这两个更为关键和深沉的问题,却是再没有人提出。 因为在场的诸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还能是因为什么?怕上将军功高盖主呗? 可仅仅是那一丝丝的功高盖主的可能,就能置代郡数十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吗?就可以枉顾赵国的国家大义吗? 白起的功劳高不高?从伊阙之战、到鄢郢之战、再到华阳之战,可以说是从北打到南,又从南打到了北,其功劳之高绝不在赵括长平一战之下。 可就是这样一个明显已经功高盖主的人物,在面临国运一战之时,秦王依旧毫不犹豫地将他派到了长平前线,更是将整个秦国的兵马、钱粮全都交给了白起。 这才是国士之礼啊! 可咱们的赵王呢?这边上将军还在与胡人浴血奋战呢,那边的朝堂上不说给予多少的帮助,甚至还要扯一扯上将军的后腿。 要知道,上将军如今守护的可是赵国之民,护卫的是华夏的尊严啊! 古往今来,可还有如此之王乎? 面对这样的拷问,众人还能怎么回答? 除了,沉默! 可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除了乖乖回师就没有办法了吗?多好的优势啊,要是就这么回师了,等胡人反应过来,代郡要如何御敌?代郡的百姓又要如何在屠刀下活下去? 一时间,帐内的情绪低沉到了极点。 良久,赵括终是轻轻咳了一声,随即叹道:“事已至此,多思无异。而抗燕已定,不过时日长短而已。既然如此。” 赵括抬起头看向一旁的李牧点将道:“李牧。” “末将在。”李牧立即答道。 “派出斥候并信使,令当城所部派出斥候联系阏与城,并向南、向东逐步展开侦查,务必尽快获知燕军讯息。”赵括立即吩咐道。 “这?”李牧微微一顿,上将军这是要放弃了吗终究还是点头应下:“是。” 赵括随即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诸卿且去,容吾三思。路在脚下,总有办法。放心,本将必不会置代郡数十万军民于不顾的。” 说着,赵括还给三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三人相视一眼,当然明白这是上将军的宽慰之语。王命已下,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抗命吗?显然不行。 可是,若说听闻这个消息最难过的,也当属上将军莫属了,从兴致勃勃地来到代郡,小心翼翼地收拢军心,再到大胆出击、浴血厮杀,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浸染着上将军的心血。 反而,这付出最多,最该伤心难过的上将军,竟然反过来安慰起了自己。 三人抬头看向主位上眼窝深陷的上将军,联想到上将军为了行军严密,三日三夜未曾休息,刚刚躺下不过三个时辰又被唤醒,不由得几人鼻头就是一酸。 好在,几人终究没有让眼眶中热泪落下。 当即齐齐抱拳,身子微躬,答道:“是。” 眼看着三人离开大帐,赵括随即再度思考了起来。只是,他心中所想却不是要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而是要如何对付燕军。 没错,眼前的平阳君根本算不得什么麻烦,甚至若是有可能,赵括真想逮着平阳君狠狠地亲上一口。 果然是好队友不如猪对手啊! 仅仅一个平阳君,便将自己的麾下牢牢实实地焊在了一起,甚至还在他们的心中种下了反抗的种子,却是省却了赵括不知道多少的麻烦。 与这份收获想比,平阳君所带来的突然袭击,几乎微不足道。 很简单的道理,赵括都准备窃国自居了,赵王都不想理会了,还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虎符?即便是要维持明面上的遵从,赵括也有一万个办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倒是这个燕军,好像有点儿棘手啊! 就这样,赵括呆呆地坐在了原地,静静地思考着未来的战事。 帐外,刚刚离开没多远,安顿好陈勋将军后,周骐便与李牧继续走动了起来。 看着越来越远的中军大帐,周骐忽然小声地对李牧说道:“要不,吾率亲兵,扮做胡人?” 闻言的李牧顿时便是一惊! 他当然知道周骐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扮做胡人,截杀平阳君!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很有诱惑力,甚至也具备一定的操作性,就平阳君身边那几个家将,别说是上将军的亲兵了,就算是代地军中随便拉出个百人,也够屠他个十遍八遍的了。 可是,屠了之后呢?即便能不放走一条性命,可满桑干城的人都知道平阳君是朝着大营位置而来,而桑干城外的胡人也早被上将军剿灭。 这突然出现的胡人,要如何解释? 第452章 平阳君至王命宣 甚至,若要保密,这带出去的百人又要如何处理? 难道杀了?还是解甲归田?这都是问题! 若是这些问题仅仅是涉及到自己这条小命,倒也无关紧要,可怕就怕连累到上将军啊!邯郸那边的人,期着盼着就是上将军犯错啊! 你倒好,结结实实的把柄送到别人的手中。 以邯郸朝廷中人的无耻,他会理会此事乃是吾等擅自做主?定会毫不犹豫地就往上将军身上攀附。 杀一个平阳君容易,害了上将军,罪过可就大了。 想明白这点的李牧赶紧阻止已经有些上头的周骐道:“慎言!汝欲害了上将军乎?” “此事不过是我一人而为,与上将军何干?”周骐显然还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关节。 “邯郸朝堂之人,却不会如此想,甚至不会给你争辩的机会!”李牧赶紧拉住周骐,生怕他走脱了去,有赶忙补充了一句:“他们正愁找不到上将军之把柄,汝之行也,无异于递刀于敌也。明白吗?” 闻言的周骐微微一愣,终是泄下气来。轻叹了口气,二人终是相视而去。 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尚未大亮,众军卒正一个个在营帐内睡得香甜,恍然未知他们的命运即将发生着变化,梦里的他们又骑上了高高的马背,挥舞着战刀,驰骋在草原,眼前又是一片奔忙的胡人。 营帐里,梦境中,狞笑着...... 又是一阵的马嘶打破了宁静的夜晚——平阳君,到了。 还好,虽然心急,但看着大军未有动作,平阳君倒也没有轻举妄动,至少没有拿着王命帛书就硬往里头闯,也算是给了赵括几分薄面。当然,或许也是平阳君害怕落得当日楼昌大夫的场景,王命帛书怕也管不住赵括行其军法。 很快,接到了汇报的李牧,不情不愿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踏上了迎接的路程。当然,与此同时,陈勋将军和周骐将军自然也是被通知到位了。 通知周骐倒还算是应有之意,通知陈勋,那便是纯粹要给平阳君难堪了。不说给他一个下马威,至少也算是一份警告,让他不敢太过嚣张。 心存着怨气,自然迎接之态度也谈不上什么好,匆匆一礼之后,李牧便带着平阳君来到了中军大帐之外。 而周骐与陈勋两位将军也是穿戴整齐,等在了帐外。 只可惜,平阳君见到陈勋将军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还打起了招呼,这令李牧和陈勋颇有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显然,这份警告并没有收到预想的效果。 “上将军,平阳君携王命,已至帐外。”无奈之下的李牧,只能报名请入。 “进。”帐内传来赵括低沉的声音。 随即,亲兵撩开厚重的帘幔,四人当即鱼贯而入。 主位之上,赵括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就如他们刚刚离开时那样。显然自他们离开后,上将军便没有离开过这个位置。 该有多少要思考的东西,才会让上将军思考了一个多时辰,又该有多么的失望,才会让上将军一个多时辰一动不动。 只一眼,三人的眼眶便又红了起来。 三人的异样,一旁的平阳君却恍若未觉。自顾自地与赵括见礼,随即便在赵括的单膝跪地中宣读起了王命。 一番宣读之后,赵括随即接过了这份单薄却又沉甸甸的王命帛书。 其薄也,恍若无情之物,枉顾利益大局,只重朝堂算计;其重也,却承载着代郡数十万军民的安危。 赵括双手捧着帛书,双眼逐渐有些发愣。 当然,这只是赵括装出来的样子,其内心实际早预案,至于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不仅要在手底下的将领们的心中加分,也是为了麻痹当面的平阳君。 果然,赵括失魂落魄的样子,令在场的三位将军无不动容,若非李牧死死拽住了周骐的衣角,周骐已然出手教训平阳君这个小人了。 而平阳君见到赵括这个样子,心中仅存的良知也隐隐作痛,但很快又被权利的欲望所蒙蔽。甚至出言催促了起来。 “上将军,王命已下,还请上将军及时布置军中事宜,立即回转邯郸,以救邯郸之危局。”平阳君淡淡地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显然是蹬鼻子上脸了,闻言的周骐险些就又要出手,连李牧都拦不住那种。 可是,赵括却是伸出了手拦住了周骐。随即抬起头,淡淡地说道:“本君听闻,王上赐君上虎符,不若君上就此接管大军了吧。” 显然,赵括心中很明白,赵王不可能真的将兵马交给平阳君,至少在自己乖乖听话的情况下,这个虎符并不能产生作用。 这却要多谢陈勋与孙崮两位将军了,甚至若不是两位将军将平阳君逼到了角落,相必这块底牌,平阳君也不会这么快便掀开。 只是,既然他已经掀开这这块底牌,赵括自然要提前引爆这个雷点,不能让他在关键时候给自己捣乱。方法嘛也很简单,给这枚虎符上一道枷锁,将那猛虎死死锁住便好。 果然,闻听赵括之言的平阳君立即就不淡定了。 同样不淡定的还有在场的其他三位将军。 “上将军,不可啊!”三人赶忙上前阻止道。 赵括却恍若未闻,淡淡地伸出手阻止了三人的进言,一双鹰目却是锐利地盯着长大了嘴不知该如何回复的平阳君。 再傻的人,也立即明白了其中必有深意,更何况在场几人那个不是人精。 当即停止了劝谏之语,三双眼睛齐齐地看向了平阳君,静静地等候着平阳君的答复。 只不过,与赵括的胸有成竹不同,陈勋与李牧更是半信半疑、略带忧色地看着,而周骐的心中却是另一番打算——要是这鸟人还真敢接任上将军,说不得自己也就顾不得了,数万大军的性命成败决不能交在这样的人的手里。 显然,眼睛滴溜溜转着的周骐,显然心里已经在做着什么预想了...... 好在,平阳君也算是有自知之明,虽然他自己对于指挥大军还是很有兴趣的,也更是求之不得的。 但,毫无疑问,现在接受这个兵权,并不是什么好的时候。 一来,赵王乃是有言在先,只要赵括同意撤军,就不得参与军事,二来,如今可还在代郡之中,自己在军中毫无根基,想要把这几万的代地军带回邯郸,也是颇有困难的。 想明白了这两点,平阳君自然也就熄了夺赵括军权的打算了。 当即...... 第453章 虎符之用在不归 明白自己不可能夺取赵括军权的平阳君,当即便双手抱拳,客气地说道:“上将军哪里话,有您坐镇,哪里有下官掌军之理?王命所托,不过敦促上将军尽快回师而已。还请上将军不要误会。” 平阳君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只要上将军您愿意搬师,这兵权便还是您的。 包括赵括在内的诸人自然都听明白了平阳君的言外之意,众人也都是松了一口气,这要是真让平阳君掌了军,恐怕能不能安全回到邯郸都不一定呢。 能让上将军继续掌军,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误会?”闻言的赵括却没有长舒一口气,只是哈哈一笑,笑声在不屑与嘲弄之余,也不无轻蔑的叹息——真是又叫马儿跑,又怕马儿吃草啊! 好在,赵括可不是后世那个无能狂怒的社畜了。 “看来是本将误会王上与平阳君了?”赵括淡淡地说道。 随即眼睛微微眯起,声音逐渐严肃了起来,赵括随即继续问道:“我王之意也,若是本将同意立即回转邯郸,平阳君你便不能以虎符干预军事,然否?” 平阳君又是微微一愣,这话非要说这么明白吗?有必要吗? 站在平阳君的角度自然是没有必要的,因为这样显然会让自己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毕竟没了虎符的威慑,不想也知道其他人对自己不会有啥好脸色,虽然现在已经没啥好脸色了,但好歹有虎符傍身,自己的腰杆也硬气一些。 一旦话说得太透彻,自己身上披着的这层皮,也就失去了原有的威慑力,这是平阳君所不愿意看到的。 但这个问题对于赵括而言,却是必须提出,更需要得到平阳君明确的答复。只有这样,赵括接下来的计划,才能不受平阳君的干涉,也才能继续进行下去。 于是,一个干脆而赤裸的问题随即被赵括抛出,面对赵括的问题,平阳君自然也没法装聋作哑。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然也!只要将军能立即回转邯郸,我便不能干预军事。只是下官也从未想过要干预上将军您的指挥。” 赵括闻言,却是不悲不喜地说道:“那就好。” 那就好?好在哪?是好在王上不让平阳君干预军事,还是好在平阳君有自知之明? 显然,赵括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又将平阳君的脸皮狠狠地踩在了地下。这显然不该是一个将军对一个王使该有的态度,但偏偏赵括就这么做了! 无他,既然选择了走这一趟,那就注定了要坐在自己的对立面,那样的话,赵括可不想给他任何的面子。 至于平原君,他的面子早在上党之时便用过了,如今显然不好使了。 只是,听着赵括略显无礼的话语,平阳君还真的是无可奈何,毕竟对面坐着的可是上将军,而如今他们所在之地也还在那代郡军营之中。 好汉不吃眼前亏,不想忍,平阳君也得忍。 这边平阳君被气得咬牙切齿,那边的赵括却是已经全然不再理会平阳君的存在了,自顾自地对下面的将领下起了命令。 “诸将听令。”赵括随即站起了身。 在场除了平阳君外的三人立即躬身领命道:“末将在!” “传我将令:今日辰时早饭,三刻起行,回转邯郸。”赵括继续下令道。 三将闻言略略有些迟疑,最终却还是无奈的躬身领命:“是。” 只是就连傻子也能听出这声“是”字之中的不甘之情。也是,上将军又能怎么办呢?要是上将军不同意班师,平阳君就会凭着自己手中的虎符强行接管兵权,到那时才是真的有苦难言呢! 看着三人一脸无奈的答应的样子,一旁原本心情颇为枯燥的平阳君顿时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相对于自己的幸运,人们似乎更愿意看到别人的不幸。 只是,赵括接下来的安排,显然是不准备让平阳君睡个开心的回笼觉了。 “李牧!”赵括继续点将道。 “末将在。”李牧当即上前一步,答应道。 “周骐。”赵括却没有立即安排任务,反而又继续点将周骐。 “末将在。”周骐也立即上前半步,抱拳答道。 “命你二人为大军正副先锋,为我大军开道。”赵括微微一顿,随即淡定地说道:“目标:当城!” “是。”二人不疑有他,当即齐声答应道。 李牧与周骐答应得痛快,一旁的平阳君却是眨巴了下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便打断了赵括的部署。 “慢!”平阳君横插到赵括与诸将之间,一点也不客气地说道:“上将军,吾等不是要回转邯郸吗?为何走当城?而不是桑干城?” 话音落,身后的周骐却是笑出了声,无他笑其无知耳! 赵括看着一脸怒意的平阳君,语气依旧平淡,道:“平阳君,本将记得,你自说过:只要本将同意立即回转邯郸,我王便不许汝干预军事才对啊!本将念在汝为王命钦使,故留汝参与军机。如今,怎又无端出言质疑本将之命哉?” “上将军。”平阳君也不客气,当即怼道:“若是上将军言行合一,立即回转,下官自然不敢质疑,可上将军若是有其他的打算,下官却是不能不问。” “哈哈、哈哈!”赵括有笑了起来,道:“平阳君,本将何时说了此行不是要回转邯郸了?” 此话一出,平阳君还没有更多的反应,李牧却是在其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真的是要回转邯郸吗。原本以为没有什么的李牧,此时却有些明白上将军的意图了。 “若是回转邯郸,自然当先回桑干城才......”平阳君仍旧死鸭子嘴硬道。 “周骐。”赵括不想多做纠缠,当即叫出周骐,说道:“来,您来给咱得平阳君解释一二吧。” 显然,第三者的解释会比他这个下令的人来解释,更有说服力。 “是。”没有憋住笑的周骐当即领命,对着平阳君便是一礼,只是脸上的嘲讽确实扯都扯不下去:“回禀平阳君,此去邯郸,必经过阏与城,而在阏与城之前可,却是有两条道路可选!” “其一......” 第454章 构军之罪收兵权 “其一,便是如君上之言,归桑干城,再取道代城,而至阏与城;其二,则是从此地归入当城,再由当城直奔阏与城。”周骐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见平阳君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周骐却不继续说下去了,摆明了就是想看平阳君的笑话。 可怜的平阳君甚至还在等着周骐的继续,却不知周骐正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嗯,确切点说是在逗傻子玩。 “连行军路线都搞不清楚,就这水平,还想来领军?”周骐的心中已然充斥着不屑。 就连一旁的李牧看着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摇头,拿着虎符而来,即便知道不能掌军,你好歹也做些功课不是,怎么连行军路线都不清楚,这一路上就这么玩过来的吗?甚至周骐都已经把路线告知了都还不明白意思,这样的人也值得托付大军吗?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见平阳君还是不明所以、不知所措的样子,而一旁的李牧和周骐都是一脸的不屑模样,陈勋老将军终于是看不去了,毕竟平阳君再怎么说也还是王使,也不好过于折辱,否则,反倒显得代地军的不是了。 当即,陈勋将军略略咳嗽了一声,见赵括没有反对,这才开口说道。 “这第一条路,乃是官道,不仅平坦,而且也更安全,因此来往之人多走这条路,这第二条路却是大半为小路,虽也通行无碍,但到底多处山中,补给住宿不便,故此往来之人少走此路。平阳君不知亦是情有可原。 只是,这第二条路的弊端,对于我大军而言却并无问题,而较之第一条路,路程却是缩短了不少,至少能够节省出半日的行程。 因此,若是我军急归邯郸,直奔当城,补给一番后向阏与城进发,当是最快的选择。” 陈勋将军好一番的详尽解释,才让对军事一窍不通的平阳君明白了过来,与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耻辱感。 显然,直到陈勋将军解释完毕,平阳君才明白周骐和李牧二人刚刚那好整以暇的目光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还没轮到平阳君发火呢,那边的赵括已经借机发起了飚! “如何?平阳君这下可曾明白了?”赵括不无揶揄之气地问道。 抬头看看一脸严肃的赵括,平阳君也顾不得面子受损,只得双手抱拳认错道:“下官未经兵阵,不知个中缘由,还请上将军恕罪。” “哼!”赵括站在首位之上冷冷地哼出了一声,连带着帐内的火苗都矮了三分,帐中的空气陡然间便低沉了数分。 原本还有些戏谑的李牧与周骐顿时大气不敢出一声,就连老资格的陈勋也是头次见到赵括如此怒意,当即肃立一旁不敢多言半字。 至于直面那声冷哼的平阳君,自然也深切地感受到了赵括的怒意。心中更是忐忑不已:自己好死不死去质疑赵括的军事不知作甚?疯了吗? 显然,这一声冷哼中,平阳君已然忘记了当时质疑赵括的原因了。 而这正是赵括所想要达到的目的,当然,仅仅是一时的忘记还不够的,赵括要的,却是乘此机会彻底地解决掉平阳君的问题。 “陈将军,汝为代地主将多年,想来军法熟知。”赵括淡淡地问道:“可知何为构军乎?且为平阳君稍作解释之。” 闻言的陈勋也是一愣,这么严重吗? 只是看着赵括冷冽的脸色,也不敢怠慢,当即答道:“是。” 随即转过头,对着平阳君说道:“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也。” “犯之者,如何处置?”陈勋的话音刚落,赵括的问话便立即跟上了。 “犯之者。”陈勋吞了口口水,答道:“斩!” 也怪不得陈勋咽口水,这可是王使啊,上将军真的要斩?不能吧,这也太大胆了!一旁的李牧也是被上将军的问话给惊住了! 不过,这才是上将军啊! 与二人的惊讶相比,一旁的周骐闻言却是跃跃欲试,他相信上将军还真就敢! 王使怎么了,当日在丹水壁垒,楼昌大夫还号称是王上的宠臣呢,只是因为说错了句话,还没有到犯十七禁五十四斩的军法的地步呢,不也被上将军打了二十军棍。 就这糟老头子,要不是看在平原君的份上,上将军早收拾他了! 同样经历过丹水杖责楼昌的一幕的平阳君,听到陈勋最后的“斩”字,腿都有点儿软了!显然,他也觉得赵括这个疯子绝对做得出来。 要知道,他可是不管不顾、冒着秦军倾国来战的风险,地把秦军的军神白起给逼死了的啊!自己算个什么?还不如楼昌呢,要不是有个弟弟! 现在的他是真后悔来这一趟了,明知道赵括不容易对付,自己是黑油蒙了心才领了这么一个来为难赵括的差事吗?! 要是能重来,平阳君绝对不会再来招惹赵括这个疯子! 疯子!真的是疯子!纯纯的疯子! 我可是王命的钦使啊!我这里还有王上特赐的虎符啊! 平阳君在心中怒吼着。只是,心里骂归骂,嘴上却是软和得很。 “上将军,下官这......”平阳君努力平复下心情,为自己求情道。 “大战在即,军令统一那是首要的条件。”赵括摆摆手打断了平阳君的话语,随即淡淡地说道:“平阳君,刚刚之言已是构军之言,若是出自任何一个本将的麾下,此时已然被本将推出辕门斩首示众了。” “是、是、是......”听着赵括的话音,平阳君知道自己这条小命应该算是保住了,随即连忙答应着。 “就算是本将还有耐性,燕军也不会给本将那么多的时间,给平阳君解释每条军令的原因。”赵括却没有理会平阳君的小心翼翼,继续说道:“此事暂且记下,若是再有下次。” 赵括随即又看向了平阳君,声音再度冷了八度,道:“本将饶得过你,军法也饶不过你了。君其知之,勿谓言之不预也。” “是、是、是......”平阳君听着赵括的威胁之语,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当即点头如捣蒜。 第455章 托付当城与陈勋 一番威慑过后,赵括总算是将兵权彻底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与此同时,因为平阳君过于糟糕的表现,更是让在场的诸人再度看清了邯郸的朝堂的不堪,以赵括为中心的军事集团,再度得到了深入的团结。 研究完了行军的路线,赵括随即继续点将道:「陈勋将军。」 「末将在。」陈勋立即恭敬地回道。 「将军此来一路辛苦,便随本将一道前往当城吧。」赵括淡淡地说道:「大军走后,代郡之防御,还得托付给将军啊!」 陈勋闻言,却是轻叹了口气,认真地答应道:「是。但有我陈勋在的一日,必不使胡人越过当城一步!」 听其言语,竟颇有些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意味。 赵括当然明白陈勋心中所想。眼见着大军就要离开,直面胡人的三城(马城、桑干城、当城)之中,马城增加了大量的兵力,桑干城外左贤王所部已经被扫荡一空,唯独这当城。是既没有兵力,还要面对右贤王所部近五万的兵马。 面对王命,大军不得不离开,唯一或许能让当城多坚持几日的方法,也就是派一员大将镇守其中。 派谁呢?还能是谁? 这个人,必须对代地有着极其深沉的情感,甚至是愿意为之献身,否则在大军围城之际,必然坚持不下来。 这个人,还必须身居高位,还必须极具威望。否则无法压服当城中的将校们,也更无法在十倍于己的敌军压境时,安抚住当城的数千大军。 周骐,虽然也曾经是代地军出身,但到底已经离开许久,已经不能算是代地军的人了,要人家镇守一个必失的城池,想想也知道不能令人放心。当然,这个放心不仅仅是赵括放心,更多的是城中士卒们的放心。 李牧?倒是代地军的人,也对代郡有着深切的感情。可人家现在那是赵括的心头肉,更何况李牧虽然被拔擢成了大军的副将,可仅仅在十数日之前,他还只是一名都尉,甚至再往前几月,他还只是一名校尉,单单资历的问题就足以将他排除在外了。 剩下的还能有何人呢? 只有曾经的代地军主将陈勋陈将军了!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甚至面对这样的情况下,赵括亲自留下的效果都不一定有陈勋留下的好。 只有他,屹立在当城城头,城中的士卒、百姓才会相信赵国没有抛弃他们,才会愿意继续拼死杀敌,也才有可能尽可能地多守几天。 只是,再多守几天,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那十数万的燕军,还能在几日内就被上将军给击溃吗?更何况,此去邯郸,便是路途便要十数日了,而胡人这边,随着左贤王部崩溃的消息传开,恐怕很快就会迎来胡人的大局反扑。 可以说,陈勋应下了赵括的安排,实际上就是答应为赵国去死的。 可是,除了慷慨赴死,他还能做什么呢?除了这具老朽的身体之外,面对毫不讲理的邯郸朝堂,陈勋实在是不知还能如何了! 赵括明白,在场的李牧和周骐又何尝不知呢! 一声声的叹息不自觉地就从二人的口中脱口而出,生死之间,也只有如陈将军一般的人物,才能如此的淡然吧。 只是上将军难道不能再想想办法吗?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陈将军、看着当城沦陷、看着代地数十万百姓生灵涂炭吗?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王命已下,而王上的使者就在这里盯着! 一瞬间,帐内的情绪又低落到了极点。 也是这一声的叹息,让赵括猛然间意识到,在场诸人,包括李牧在内恐怕都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意图。 好消息是,平阳君那自然也是被蒙在了 鼓里,坏消息是,若是都不知道自己的打算,接下来的戏可没法唱。 「另外,既然要对阵燕军,如今我军却是什么情报都没有,这绝不允许。」赵括随即继续说道:「立即派出探马斥候,一定要在本将抵达当城之前,带回有用的军情。」 「是。」作为大军的副将,李牧当即答应道。 此话毕,赵括算是将最后一块缺漏给补上了,当即点点头不再对其他三将多说什么,转而对平阳君说道:「如此安排,平阳君可还满意?可有什么补充的?」 被赵括狠狠地吓唬了一遍的平阳君哪里还敢有其他的意见,当即双手抱拳道:「上将军思虑周全,下官没有意见。」 「那就好。」赵括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继续说道:「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诸位先去休息吧。」 「是。」闻言的众人纷纷答应道,随即四人转身便出了中军大帐。 只是,待几人都走后,赵括却是没有休息,反而依旧坐在了主位之上。 「来人。」不多时,赵括的声音再度响起。 「哗啦」一声,帘幔从外间被亲兵撩起。 「上将军。」亲兵双手抱拳见礼道。 「两件事情:第一,安排人把平阳君及其随从所在的营帐看管起来,随从不得随意出入,至于平阳君,不用束缚其自由,但一旦有什么动静都要第一时间掌握,并报于吾。」赵括淡淡地开口道。 「第二,安排亲兵,悄悄将陈将军、李牧和周骐带过来。不要让平阳君等人知晓,明白吗?」赵括继续吩咐道。 「是。」亲兵立即答道。 得到肯定答复的赵括,随即挥了挥手,亲兵随即告退而去。 不多时,帘幔再度被掀开,如水的月光再度洒向大帐之中,而陈勋、李牧和周骐三人也随即鱼贯而入。z.br> 让赵括惊喜的一幕再度发生了。 只见陈勋、周骐二人,皆是换上了一身的便装,唯独李牧,却依然是一身盔甲,甚至连腰间的长剑都没有卸下。 已经巡过营的李牧自然不可能又去巡营,唯一的解释是,李牧并未卸甲! 可明明刚刚赵括已经让他们都去休息了啊!而为了躲过平阳君的耳目,赵括更是等了一段时间才命人前去的唤人的啊! 显然...... 第456章 夤夜再召三将军 从陈勋和周骐二人的装扮也不难看出,时间足够二人换下甲胄休息一番了,也因为赵括叫得急,陈勋与周骐二将皆是未曾更换甲胄便被请来了。 可偏偏李牧依旧甲胄齐整,这显然不是临时穿上的。 唯一的解释便只能是:李牧已经对这次的再次的会议已经有所预料! 不愧是李牧啊!赵括在心中感叹道。 「上将军。」三人齐齐见礼道。 赵括看着三人,微微一笑,随即道:「诸位请起。」 随即,赵括饶有兴致地看向李牧道:「李将军。」 「末将在。」李牧立即出班答道。 「本将突然召唤,陈将军与周骐皆是猝不及防,唯独你李将军甲胄齐整,腰配长剑,想来对本将军的召唤早有所料?!」赵括笑着问道。 闻言,陈勋与周骐二人皆是有些惊讶地看向了李牧,怪不得一进来就觉得怪怪的,总有些不舒服呢,原来症结在这儿。 可是,你咋知道上将军还要召见咱的呢?两人也是有些好奇。 听着赵括的话语,感受着身边两位将军的惊异,李牧的心中却是十分的坦然,他从来不是一个猜测上峰意图的人。 「禀上将军。」李牧的语气依旧沉着:「末将曾闻,上将军为赵国之利,拒王之乱命,以陶邑之地而换要冲之河内郡,始成今日上党之固也;为灭秦军之势,不惜冒险迫死秦军主将白起,方有今日秦人之弱也。 如此种种,末将以为,今胡人犯边,不论为赵国之利,抑或为代地百姓之安危,上将军定不会坐视不管而一味尊从王命。堂上之言,或是为塞平阳君之口,或是暂无两全之法,却绝非上将军心中所想。 从上将军驳斥平阳君之为来看,上将军或已有智珠在握,一旦上将军思索得当,必会召吾等共议之,故此,末将未曾卸甲,专为等候上将军之召唤也。」 闻言的赵括不自觉地又点了点头,不仅仅是因为李牧的这番敏锐的察觉与冷静的分析,更是为李牧的直言不讳。 只有足够的信任,李牧才会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而这,才是最为难得,也是赵括最为欣赏的品质。 一旁闻言的周骐,也是一脸的羡慕,他对于上将军的信任与尊重绝不下雨李牧,只可惜,他还是不够敏锐和聪明。 至于陈勋,却是一心已经扑在了上将军所谓的两全之法上了,恨不能立即就知道上将军到底要如何救代郡百姓于水火之中。 看着一脸期待的陈勋,赵括当即也不再卖关子了。 「其实,办法本将早已告知了诸君,只是诸君似乎并没有理解到本将的意图,这才命人唤诸位前来。」赵括笑着说道。 「告知过了?」陈勋显然有些迷茫,连带着另外两人显然也并不怎么清楚。 「此战关键,无非是要消灭胡人右贤王所部。」赵括无奈只得继续解释道:「右贤王所部所在何处?」 「当城之外,草原之中。」李牧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立即为赵括回答到。 「然也!」赵括点点头,继续说道:「吾等今日所议,明日启程之后,所往者何处?」 「当城!」陈勋显然也似乎意识了过来,声音中已经带着一些颤抖。 也怪不得他老人家,毕竟就在一刻钟前,自己还以为要为国捐躯,为国捐躯倒也没啥,可怜的是代地的数十万的百姓。 如今,上将军竟然是在告诉自己,不仅自己不用赴死,就连代地的数十万百姓也不会遭此横祸,这着实让陈勋将军兴奋不已。 只要把右贤王的兵力一斩,仅仅凭这胡人单于那儿的八万大军,再加上连损两员大将后低落的士气,即便 上将军带走了两万代地军,胡人也休想轻易攻进来! 想及此处,陈勋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上将军之意,吾等可故意走错一段?然后与胡人右贤王所部不期而遇,进而......」话至此处,便是周骐也立即反映了过来。 「何谓走错焉?明明是胡人突然杀到,我军猝不及防只能应战。」赵括立即严肃地纠正道:「我军的行进路线没有问题,明白吗?」 「明白,明白!」周骐立即反应过来,赶紧改口道:「都是胡人的问题!」 可不要小瞧这一个小小的纠正,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显然不用多讲,虽然赵括最终的目标依旧是取而代之,但在未能取代之前,王莽显然是最好的标榜。 赵括必须尽可能地避开一切的污点,打造自己完美的人设,如此才能为日后的夺位做好铺垫,毕竟如今的人可没有听说过什么「王莽恭谦未篡时」的话语,却是有什么「德不配位」的说法。 即便此战是为了代郡的百姓,即便此事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赵括依旧不能把这样的事情摆到明面上来。 诚如杨金水杨公公所言:「很多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秤了一千斤都打不住。」(《大明王朝1566》) 见已经统一了内部的意见,赵括随即继续安排起了细节工作。 「其一,要稳住平阳君。」赵括随即看向陈勋说道:「陈将军,这个事情只能辛苦你了。」 「上将军放心。」陈勋立即大包大揽道,虽然他心中也并不知道要怎么稳住平阳君,但为了代地的百姓,就算是豁出去这张老脸,陈勋也要帮上将军做到。.z.br> 「稳住平阳君也不难。」赵括显然知道陈勋心中并无底稿。 你没有,我有啊! 当即,赵括便开始为陈勋传授机宜:「陈将军,你就打着求情的幌子去,反正就是平阳君去哪里,你就跟着去哪里,得空了就跟他说晚两天再归邯郸的事情。一旦平阳君烦了,就会躲到马车之中去,那样一来,消息也就闭塞了。明白吗?」 「是!末将明白。」陈勋立即答应道。 「其二,要断了平阳君的耳目。平阳君是王使,吾等自然不能限制其行动,然起仆从,却不可随意走动。」赵括随即看向了跃跃欲试的周骐。 第457章 知我者谓我心忧 “周骐。”赵括看着跃跃欲试的周骐,当即点将道。 “末将在。”周骐立即出班答道。 “明日大军开拔前,找个理由,惩治一番,以儆效尤。”赵括冷冷地命令道。 “是!”闻言的周骐兴奋地答应着,显然今日平阳君的所作所为已经是颇为的不满,能有机会教训一番,哪怕只是他的仆从,周骐也是相当乐意的。 安排妥了平阳君一行人,赵括随即又对三将说道:“今夜过后,消息必然扩散,若是大军得知要离代郡而走,恐怕军心不稳,士气跌宕。然,若是直言以告,又恐消息落入平阳君等人耳中,反生阻碍。 汝等三人,在军中皆颇有威望,需暗自压服将士,既不可透露此行真正之目的,又需保持我军旺盛之军心士气。明白吗?” “上将军放心!我代地之军,历来听命而行,绝无二话!”陈勋当即便表了态。 “然也,上将军放心,自出城以来,上将军率我军连破数寨,功勋累牍,我军上下,无不以上将军之命是从,或有流言诽谤,然我军上下一体之心牢不可破也。”李牧也立即表态道。 “吾等上党之军,便是随上将军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足为惧也!”周骐更是把胸脯拍得震天响。 “军士爱戴、相信本将,固然值得高兴。”赵括点点头,继续说道:“然,吾等不可因之而无视将士之心,以诚而待,将心比心,方为长久之计也。将士之心,自当自强,需尊、需重,不可轻、更不可辱也!” “谨受教也。”三人也齐齐地答应道。 赵括的这番话语,却不是单纯的冠冕堂皇之语,甚至可以说是难得的透露出自己心底想法的一次。 争霸,从来不是赵括的目的。 若只是为了争霸而来,或许早在长平之时赵括就应该倒戈奔向秦国,这才是结束这乱世的最简单直接的途径。带着如此功勋入秦,即便不为将军之尊,也当有客卿之荣。 再以后世之经验,结好异人、拉拢吕不韦,甚至还可做一做未来祖龙的太傅啥的,荣耀一世,甚至权倾一时,也并非不可能。 何苦来哉要在这长平战场上勾心斗角地打生打死,又是要知道,在那长平战场之上,赵括可是真真切切地身负重伤,离死亡也就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何苦要费尽心力地抗着王命迫死白起,与秦人结下死仇,又何苦坚持要河内而不要陶邑,更从邯郸转到这苦寒的代郡? 长平战胜之后,带着誉满天下的光环,归养山林不好吗?甚至直接向王上索要陶邑养老,我想赵王都不会眨眼就会给出来。 而有了名将加成的陶邑,定然会成为各国都不愿得罪的存在,秦灭六国?那还早着呢!安安稳稳的享一世的富贵不好吗? 荣华、富贵甚至是权柄,赵括都几乎唾手可得,甚至是为了结束这乱世,赵括也远有更轻松的路可走。 可偏偏,他选择了一条最为艰辛的路,甚至不惜为此豁出去性命,如此苦心孤诣地去做一件本来很容易做到的事情,何苦来哉? 显然,这些都不是赵括真正的所求! 只是为了那一尊的位置吗? 或许吧,但这绝不是赵括全部的心思与想法。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抗秦也好,篡赵也罢,都只是手段,一统才是最后的目的,但赵括心中的一统,绝不应该是秦国那样的手段与结构,将所有底层人民踩入泥底,再让他们通过所谓的“耕、战”慢慢从泥底爬起来。 从泥底到云端,商鞅将这条本就漫长的路途又分成了二十份,也就是秦国所谓的二十级爵位,似乎每个百姓,都能够通过这条路登上云端,可实际的情况却是,这条青云之路,早已断裂。 别说什么彻侯、关内侯了,第五级的“大夫”爵便已经是所有普通人的天花板了,绝大多数人更是能达到第四级的“不更”爵位便已经是万幸! 可这难得的“不更”爵,也不过是能让一家老小吃饱饭而已。这断不是百姓所期待的一统的幸福局面,却只是“兴、亡,百姓苦”的开端。 作为穿越者,赵括显然背负着更多的理想。 他不想回来这一趟后,千年后的两撇胡子的老者,翻开来的史书,依旧只有“吃人”两个字; 他不想他回来后的华夏,依旧只有“想做奴隶而不可得”与“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 五千年的文化固然值得我们骄傲,但百年的屈辱更值得所有人警醒! 船坚炮利固然值得我们自豪,但柴米油盐才是更多人的日常。 如果一个国家的强盛,并不能给“我”——一个诚恳努力“耕战”的百姓——带来富足的幸福生活,那么这样强盛,与我何干?(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赵括,他想要书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必然统一的华夏,他想要给后人留下的,是一个人人如龙、充满希望、永葆活力的华夏。 它或许依旧会有神州陆沉的阴霾时候,也会在曲曲折折的道路上犹豫踟躇, 但它更会有一根根弯不下的腰、宁折不弯的脊梁!不论是在最黑暗的日子里,还是吃喝不愁的时代中。敢于挑战,乐于挑战,在挑战中升华,在抗争中精彩。 因此,他要小心的保护好自己的羽翼,因为一个人人如龙的华夏,不能有一个阴暗诡谲的君王; 因此,他要走大道,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大道上风景好!雄壮的兵马、闪光的刀,崭新的山河眺望着拂晓。 自己不仅要赢,而且要赢得光彩,赢得漂亮!要从一开始就告诉所有人,光明正大才是赢的最佳途径,即便日后有司马氏之流,也改不了正朔绵长。 当然,赵括的心中很是清楚,即便在物资极大丰富的现代尚且做不到,这苦闷的战国,仓廪尚且不足,何谈自尊自强,更何论人人如龙!? 但,或许这也是最好的时候! 在所有人都蒙昧未知的时候,在百家仍在争鸣的时候,悄悄地给所有人种下一颗种子,一颗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的种子。 第458章 杀鸡骇猴有惊喜 打发走了陈勋几人,赵括也随即睡下。 时光轮转,月色渐渐深沉,而太阳却趁着深沉的夜色,将月亮重新赶回了家中。 一片微微的吵闹声之中,赵括睁开了双眼。凝神细听,正是周骐按照他的吩咐在平阳君的帐外杀鸡骇猴。 慢慢换上一身戎装,戴上一顶帽盔,赵括怡怡然走出了帐外。 美好的阳光已经撒遍了大地,动了动还有些疲乏的身子,赵括装作不经意地看向了略带嘈杂的营寨。 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何事喧哗?” 一旁的亲兵立即答道:“应是平阳君营寨方向,却是不知何事。” 赵括点点头,随即面无表情地说道:“走,看看去!” 不多时,赵括已经悄然走到了营寨的外围,却是阻止了身边的亲兵通报的举动,静静地听着其中的对话。 “将军何其无礼也,吾不过出营寻些吃食,何以重责焉?”双手被缚的一人,挣扎着为自己辩驳道。 “饭食未至,便是上将军都不言饥,汝之何人?却要大军为汝而早食焉?”周骐一脸铁色根本不愿理会此人,双眼却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平阳君。 “吾等连日赶路,昨夜星夜方至,已饿了一宿了,如何早食不得?”那人还待继续争辩。 却见周遭众多的赵兵当即便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一宿饿肚便如此叫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饿了多久了呢?! 大战之时,漫说是一宿了,便是数日无食也是常有之事,更遑论困守孤城、粮草断绝之刻,能有清水一饮,已是万幸! 长平之战、代郡之守,在场的将士们有一个算一个,谁没有饿过肚子?谁又敢在饭食未造之时言饿? 周骐甚至都懒得再多与其说什么,当即对着平阳君行了一礼便要将人带走。 就连在后头看热闹的赵括,也不觉暗暗欣喜,看来周骐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由头。 眼看着就要被带走,那被擒住之人,当即惶恐异常,大喊大叫道:“君上救吾,此乃代地军欺辱吾等之下马威也!吾等乃是王使啊,汝等无权治我也!此乃驳我王之脸面也,君上、君上!” 眼见着平阳君还是一言不发,那人当即便口不择言了起来,甚至将赵王也拉入了泥潭之中。 事及王上,即便平阳君并不想再有更多冲突,却也不得不出面了。 “周将军。”平阳君终是拦下了就要离开的周骐,随即继续说道:“还请念在吾等不知军纪的份上,从轻发落。” 显然,平阳君已经是在示弱了,话语虽算不上太轻,却也已经平阳君的最低姿态了。 但本就为骇猴而来的周骐哪里会管平阳君的示弱,当即抱拳而立,淡淡说道:“军法无情,还请君上莫要为难末将。” “这?”平阳君显然也有些发怵,毕竟昨夜经过赵括的一吓,平阳君对军法还是很有些惧意的。 “君上,莫听其胡言乱语,此人不过是在报复吾等而已。吾等身负王命,岂能以军法而罪焉?”见平阳君又有所退缩,那被绑之人,赶紧添油加醋道。 显然,这是在勾起本地派与朝堂派之间的矛盾,若是平原君恐怕一眼就看穿了,可惜站在此处的却是平阳君,一个能建议赵王放弃上党的人,其智商与胸怀可想而知了。 听得自己的人如此一说,平阳君竟然还觉得有些道理,再加上刚刚周骐的毫不给面,更令平阳君气恼不已,当即便又将周骐给拦了下来。 随即语气也变得不甚客气,道:“非是为难将军!此乃吾使团中人也,非军中之人也,非军法所治也。便是要定罪,也需回转邯郸交由我王定罪也!” 听得此言的赵括,在后头都要乐疯了,不枉自己苦等这一场啊! “君上!”这边的周骐显然也有点晕,这平阳君这么刚的吗?! 可是,要他一个小小裨将去应对一位王使,还是君上之尊,显然有些为难他了。万般的话语堵在喉咙却是无法说出。 平阳君可不会管那些,眼见着周骐有些怂了,平阳君似乎又回到了昨日在桑干城的情景,想到当时连陈勋都得苦苦哀求自己,顿时变得雄心万丈——区区裨将也敢挡我。 当即大手一挥,下令给自己的家仆们,道:“来人,给他松绑。我平阳君府上之人,还轮不到一个裨将来治罪。” 闻言的家仆当即驱散开了绑缚着自己人的军士,开始为那出营觅食之人松绑。 很快,缠绕着的绳索落到了地上,与此同时,那觅食之人还挑衅一般的看了周骐一眼,那样子是要多可恶有多可恶。 只这一眼,周骐紧握的拳头,指甲都扣到了肉里。原想着上将军交代的这不过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却不想自己还是办砸了。不仅办砸了,更是让人将严肃的军律狠狠地踩在了地上,这叫周骐如何不痛乎? 就算是打了败仗,都没这么难受! 不仅仅是周骐,周遭围拢过来的一众将士们此时也是纷纷怒极,这不仅仅是对周将军的藐视,对军法的亵渎,更是对所有将士们的侮辱。 要不是顾及平阳君的身份,恐怕此时早已上前对其大卸八块了。 可惜,一个王使的身份,如同一道无形的城墙,死死地将众人隔绝在外。 赵括知道,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是吗?”一声淡淡的质疑声,从人群的外围传来。 人群很快转头看去,却见赵括一身戎装,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当即,所有人立即让出了一条道路,并纷纷低头抱拳而道:“上将军!” 赵括却不曾答应,径直地走向了事件的中心。 见赵括走来,平阳君心中立即暗暗叫苦,但碍于面子,却也只能迎了上去,恭敬地说道:“上将军!” 赵括上下打量了平阳君一眼,却依旧是理也不理,径直便走到了周骐的面前。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杀鸡骇猴已经不再是重点。 重点是...... 第459章 重塑军魂先伤己 显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平阳君对军法的践踏已经不是简单的惩罚能够弥补的了。 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重立军威,重塑军魂。 “汝治的好军呐!”赵括越过躬身行礼的平阳君,缓步走到了周骐的面前,淡淡地说道。 “末、末将。”周骐心中很是忐忑地回道,却一时间也不知要如何回复。 正在此时,陈勋和李牧二将也匆匆赶到,显然已经有眼睛快的人将上将军到来的消息报告给了二人。 “上将军。” “上将军。” 二人齐齐地见礼道。 “正好,你们也到了。”赵括点点头算是见过。 “来人!”赵括当即唤来亲兵。 “在。”几名亲兵早已摩拳擦掌,听得上将军的召唤,立即答应道。 一旁的平阳君却依旧不知死活地凑上前去,还想与赵括说情一二,只可惜,他显然低估了赵括。 “怎么?本将处置自己麾下的将士也要经过平阳君的同意了?”赵括冷眼一瞟,平阳君顿时不敢再多言语。 此话一出,不仅平阳君,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懵圈了,就连赵括自己的亲兵甚至是李牧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应该是处置平阳君的人给大家出气吗?怎么要处置自己的将士来了?处置谁? 不会是...... 众人皆是意外而惊恐地看着赵括,当然平阳君和他的随从除外。 “剥去本将与周骐之铠甲!”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赵括再度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亲兵闻言一愣,而就这一愣的功夫,赵括冷冽的眼神已经袭来。 “是!”几名亲兵赶忙答道,虽然不明白上将军这是要做什么,但从令而行早已深入众人的灵魂。 至于被罚的周骐,更是一言都不敢多发,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赵括的亲兵们施为。 不多时,赵括和周骐的上衣皆尽剥除,漏出来的却不是一块块白皙的肥肉,而是一块块带着古铜色彩的肌肉。 块块的肌肉之上,更是横七竖八地遍布着伤痕,而其中最为可怖的莫过于赵括胸前的那碗口大小的结痂——几乎就覆盖在心房之上。 从上党之战跟随过来老兵都知道,那是上党一战中留下的创伤,险些要了上将军的性命。而那背后的道道伤痕则或是在战场所留,或是为廷杖所赐。 看着上将军那至今未好的伤口,众人也是一阵的唏嘘。 试问有哪国的上将军,身上不是满满的白肉,而是一身的伤痕! 又有哪国的上将军会如此身先士卒地上阵拼杀,甚至差点身死疆场? 更有哪国的上将军又会在长平如此绝境之中,依旧不抛弃、不放弃?他明明只需要放下手中战刀,凭借着他的地位,秦国不会为难与他,赵国也不会怪罪于他。可,他没有。 他选择和所有的赵国将士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最后,他胜利了!可胜利过后,立下了泼天的功勋之后的他,又立即马不停蹄地又到代郡这兵凶战危之地来犯险? 谁敢横刀立马? 唯我赵大将军! 正待众人为赵括身上的伤痕而感慨万千之时,赵括的话语却是再度将众人击懵。 “裨将周骐,枉顾军法,私纵罪犯,堕我军威,伤我士气,着,杖责十棍。上将军赵括,为一军之将,与之同责。”赵括冷冷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缓缓吐出最后两个字:“行刑!” 话音落下,在场诸人无不惊诧不已。 “上将军!”周骐顿时就跪了下来,当然,他可不是为了自己求情:“万般之错,皆是末将之罪也,与上将军无干也!末将愿服刑二十杖!请上将军万望保重身体。” “上将军!” “上将军!” 在场诸将士纷纷都慌了神,陈勋和李牧离赵括最近的二将赶忙上前想要护住他们的上将军。 只是,众人看到的却是赵括越发冷冽的眼神! “本将再说一遍。”赵括的目光扫向在场诸人,冷冷地说道:“李牧,监刑!” 所有人都知道,上将军不是在开玩笑,此话一出,已是军令。 闻言的李牧更是额头冷汗直冒,可终究对上将军的信任还是战胜了所有,硬着头皮双手抱拳答道:“是。” 见李牧将军都已领命,赵括身边的几名亲兵自然也不敢违命,当即接过了周骐所带士卒手中的军棍,缓缓走到了赵括与周骐将军的侧后。 赵括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冷冽的眼光扫过即将行刑的亲兵,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勿要轻纵。 亲兵们心中一凛,握着军棍的手越发地紧了。 赵括的目光转了一圈之后,最终又停到了李牧的身上,随即缓缓点头。 一旁的李牧自然明白,随即咬着牙,含着泪,喊道:“行刑!” 粗壮的手随即举起了更加粗壮的军棍,阳光下,竟然泛起了点点的寒光。 “砰”,军棍重重地甩在了两人的后背之上,两声闷响随即响彻在沉闷的军营上空。 饶是赵括已经有过廷杖的经验也不由得差点站不住脚——如果说廷杖之罚在于皮肉,那么军棍之罚更在根骨。 后背瞬间就青了! 众人纷纷痛苦的闭上了双眼,那沉沉的一棍仿佛不是打在了赵括的后背,而是在众人的心头。那一声沉闷的棍声传来,众人的心脏都不由得漏了一拍。 就连平阳君也在心底暗暗叫着不好,上一次赵括如此吃亏还是在邯郸城中,可转过了头,就连蔺上卿都为赵括鸣起了不平。 再上一次,那就得算是长平之战了! 秦国足足用了数十万条性命外加战神白起的一条性命,才换来赵括心理的平衡。 今日,还是在他的军营之中,虽然不明白赵括为何要自我惩罚,但显然,他都不好了,其他人能有个好了? 他不会是想要了咱的性命吧...... 想及此处,平阳君只觉得两股战战,隐有尿意。右手不自觉的就握向了心脏的位置,那里所放着的正是赵王所赐予的虎符。 此时此刻,或许也只有那枚虎符能给予平阳君些许的安慰了。 第460章 十记军棍明军法 其实哪有那么严重! 赵括只是想借这个机会,立个威、塑个魂罢了! 按照古代的要求,凡大事需以血祭之,显然赵括也是奔着这个打算去的。 当然,他想要的血祭,倒不是因为什么风水堪舆之事,单纯地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印象深刻,能够牢牢地记住而已。 就在所有人或悲伤或担忧的时候,唯独那个刚刚被绑缚的偷跑之人,正嘴角微弯地看着这一切,似乎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一位大国的上将军,亲自杖责罚了自己,该是怎样的一件大事。他也没有意识到,什么叫做将军一怒,流血漂杵,更没有看到过,上党郡中,秦军那堆积如山的皑皑白骨。 若是站在他前方的平阳君生了一双后眼,见到了他如此的表情,定要悔死前面维护他的言语,更要恨不能直接就将他推向那军棍之下。 只可惜,平阳君显然并没有这样的神通。 但更糟糕的是,他的表现,平阳君虽然看不见,但站在周骐这边的将士们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上将军在此,恐怕在场的诸将士早已一拥而上,用手撕也要将他死撑了碎片了。 同样站在周骐一旁的赵括自然也是将其看得是一清二楚——真是见过命大的,没见过这么不想要命的了。 这样的情况下,再是蠢笨的人也知道待会儿收拾的就会是这位自己了,可这位老兄根本不在乎! 到底是怎样府邸,才能教出如此桀骜而蠢笨的奴仆。 “一。”监刑的李牧咬着牙从嘴中吐出一个数字。 “砰!”正在赵括冥想之际,又一棍狠狠地砸在了稍快的后背之上。 “二。”刚刚还是青紫的地方瞬间就别变成了红色。 “砰!” 又是一棍砸下,本就肿胀得厉害的皮肉,再也包不住那跃跃欲试的鲜血。 “三。”军棍移开,汩汩的鲜血瞬间从赵括的后背流淌开来。 “砰。”又是一棍狠狠砸下。 许是亲兵也想尽快结束掉这痛苦的过程一般,手中的军棍落下的间隔,明显变得越来越短了。 “四。”只是那一声声沉闷的声响却没有丝毫的减弱。他们很清楚,若是自己手下留情,恐怕上将军更会要求重新再来。 那可就更难受了。 于是,亲兵们几乎是咬着牙,含着泪,在挥舞着手中的军棍。 现场已然寂静一片,几乎所有人都低沉着头,努力克制住眼中的泪水。只剩下亲兵们手中军棍挥舞中的呼啸声以及与肉体的碰撞声,时时敲打着众人的耳膜。 忽然间,“咔嚓”的一声杂音,悄然混迹在军棍落下的声音之中。 寂静的场面之中,众人听得是那么的真切。 惊诧地抬起头,却正见那军棍狠狠落在上将军背部的场景。 “咔嚓”一声伴着“九”的数字让众人听得更加真切了,几乎同时那行刑的亲兵手中的军棍竟是直接断成了两节。 众人惊恐地围了上去,这是用了多大的气力啊,手臂粗细的军棍都能打折。 行刑的亲兵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眼见着众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眼神,亲兵当即就跪到了地上。 “继续行刑!”赵括的口腔之中已经满是血液,不由得说话都有些含糊。 “上将军。”众人哪里还肯让上将军受伤,当即就要上前给上将军上药。 “还差一棍。”赵括怒极,带血的唾液喷口而出:“李牧?” “是!”一旁的李牧当即红着眼,拿过了周骐那边已经用毕的军棍。 “李牧,你敢?!”即便是皮糙肉厚的周骐,如今也是血肉模糊,但即便如此,他也就挡在了李牧的面前。 “放肆!”赵括随即怒喝道:“汝还要再犯军法焉?” 一声厉呵,顿时让周骐呆立原地,任由李牧缓缓从他的身边走过。 “砰”的一声,第十棍终于还是狠狠地砸了下去。 势沉力大的一击,直接又令赵括吐出了半口的鲜血。 “十。”李牧放下手中军棍,缓缓报出最后的一个数字。 随即上趋两步,来到赵括的面前,抱拳答道:“禀上将军,十记军棍,行刑完毕。” “好。”赵括点点头,拿过了自己的衣衫,却是没有穿上,现在也不可能穿,只是拿它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随即转向了周骐的方向问道:“周骐。” “末将在。”周骐立即跪倒在赵括面前答道。 “汝可知错?”赵括认真地问道。 “末将知罪!”周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道。 “汝无罪,但有错。”赵括摇摇头将周骐扶了起来,随即继续说道:“军法之威,不容任何人亵渎,汝可记清楚了?” “末将记清楚了。”周骐吸着鼻子喃喃地复诵道:“军法之威,不容亵渎。” 赵括随即看向众军,大声道:“都抬起头来!” “军法。”赵括一边走入人群,一边对着众人说道:“军法,从不是为了让尔等不适而存在,而是为尔等能打赢战争,能回家见到父母妻儿而存在。十七禁五十四斩虽多,条条款款都是为了战争的胜利,为了尔等之性命。” “践踏军法,便是践踏战争,便是叫你我,枉死于战场之上。”赵括的目光再度凌冽了起来:“若有一日,有人将尔等之父母妻儿践而踏之,尔等要如何处置乎?” “本将来告知尔等!” 说着,赵括又快走了数步,猛然从亲兵的手中抽出长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赵括横起一刀便斩在了刚刚的偷跑之人的脚上。 锋利的长刀加上赵括含怒的一击,直接就将那人的小腿齐齐斩断,哀嚎声瞬间响彻整个营寨。 “那便斩其践踏之足!”赵括愤恨地说道。 众人惊异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是有着说不出的快感! 一旁的平阳君更是被赵括凌厉的刀光吓得连往后退了数步,看着瘫倒在地的仆从,平阳君根本半字不敢言语。 只可惜,仅仅是一条腿,如何能消赵括心中之火,如何能立赵军无上之威?! 第461章 长刀在手斩仆从 不待众人喘过气来,赵括喊着血的话语声又再度响起。 “若有人,敢于践踏我大军之法。”赵括随即一字一顿地再度问道:“断我胜机、荡我士气,毁我军魂者。” 赵括挽了一个花刀,继续对众将士发出来自灵魂的拷问道:“吾等,该如何处置乎?” 话音落,四面静。 便是地上断腿的仆从也停止了哀嚎,显然他终于意识到,赵括要的,可不仅仅是他这条小腿而已。 双目赤红的众人看着横握长刀、血流满背,犹如从地府之中走出的魔神一般的上将军,心头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 “杀!”一声怒吼,犹如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入了死气沉沉的池塘之中,瞬间一发而不可收拾。 “杀!” “杀!” 一声声发自内心的吼声瞬间响彻云霄,直接将那普通的肝胆震碎。 听得这一声声的怒吼,赵括知道,自己的这场苦肉计算是没有白唱。当然,这场苦肉计到如今,却还缺少一个句号,一个用鲜血写就的句号。 随即,阵阵杀伐的怒吼声中,赵括将长刀垂下,拖着它,朝着地上的仆从走去。 长刀拖地,与石子相撞,发出阵阵清脆而悦耳的声响。 只是这声音在那仆从听来,却宛如来自地府恶鬼的低语。拖着已经被斩断的小腿,仆从努力地向平阳君爬去,口中喃喃地说着:“君上救我,我是你的人啊,我是王上的人啊!救我啊!” 抬起头,赵括的嘴角再度渗出鲜血,可赵括却没有再度擦拭。 顶着这半口的鲜血,赵括缓缓地看着平阳君,眼中尽是平静之色,再无刚刚的冷冽之感。可被看着的平阳君却只感觉背后脊背发凉,随之又一阵阵的发烫,仿佛那被行刑之人不是赵括而是自己。 显然,平阳君读懂了赵括的意思:你要不要试试再救一救? 平阳君看着越来越近的赵括,心脏都不自觉地跳漏了半拍:救他,谁来救我啊? 不用想,平阳君很确信,但凡自己敢蹦出半个不字,赵括手中的长刀就会毫不犹豫地落到自己的脖颈之上。 哪怕自己是王使,哪怕自己有王叔、君位之尊,哪怕自己身上还带着王上赐予的虎符! 赵括也会丝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斩杀当场。 这是个真正的疯子——疯到了用自己的身体来维护军法的尊严,用一个上将军的伤来换一个仆从的命! 面对这样的疯子,除了认怂,平阳君还能怎么办? 有了这个判断,平阳君哪里还敢跟仍在地上的仆从有什么牵扯,当即随后一拉,将自己的长袍从那仆从的手中拽出。 随即一言不发地站退后了一步。 那意思很明显了,这个面子,上将军我给了,人,我交给你,任你处置。 只可惜,平阳君还没有意识到,这从来就不是什么意气之争、军法之辩,而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啊! 赵括也从未想过,只是斩杀一个仆从那么简单。 既然你退了第一步,那么,后面你便只能步步后退,直到被逼入死角退无可退。 可当你已经站在死角退无可退,在想要奋起一搏的时候,你会发现,周遭的墙壁已经彻底地束缚住了你的手脚,除了等死,你再无旁的办法。 当然了,利息还是要好好地收起来的。 当即,赵括看也不看地上,飞起一刀,便将那还在匍匐前进的仆从一刀两断。至死,那名仆从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平阳君的方向。 只可惜,他的血液瞬间溅了平阳君一脚,温热的血液透过鞋袜,直达脚踝,不仅没有让平阳君有丝毫的愧疚与同情,只是让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真正血腥的平阳君感觉道一阵的恶心与烦闷。 不过,赵括就在眼前,即便平阳君心中再是不适,却也只能硬撑。 赵括看着眼前色厉内荏的平阳君,心中自然明白,这一次算是把他给得罪死了,二人之间再无可回旋的余地。 当然,杀肯定是杀不了的,至少今天、现在不能。平阳君再怎么说也是王使,手里还握着王上的虎符,杀了他于情于理都不合。 只是,赵括不杀,却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所谓一个好队友,不如一个猪对手。恰好,从种种迹象表明,这位平阳君便是一位绝好的猪对手,至少要比狡猾的楼昌要猪得多。 若是今日站在此处的是楼昌,赵括一定已经手起刀落,冒着被赵王再度贬斥的风险也要把他留在代郡。 可是,今日在此的却是平阳君。 杀了他,固然解气,但却不仅给了赵王更多的把柄,更对赵王集团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害,甚至一定程度上还是在帮助赵王。毕竟,平阳君可是能够提出不要上党郡这样绝世计策的人才啊! 面对这样的诸对手,赵括只想快速地将他送回邯郸,送回给赵王,让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平阳君狠狠地、彻底地加入到赵王的一系,进而彻底地把赵王一系带崩。 当然了,在送回去之前,赵括也要彻底地剪除掉他的羽翼,让他为重塑赵军军魂做出最大的贡献。 一刀斩杀掉了平阳君的仆从,赵括冷冷地问着平阳君:“平阳君对本将的处理可还满意?” 平阳君自然不肯言语,看清楚赵括不会斩杀自己之后,显然平阳君的胆子又稍稍地大了起来。嗯,就大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看来平阳君是满意了。”赵括微微一笑,随即却是说道:“本将却是不甚满意!” 一番话,直接令平阳君呆立在原地——不满意,你还要怎样?难道要杀了我不成? 正在平阳君心乱如麻之时,赵括却是说道:“刚刚解绳者何人,都给我压上前来!” “是!”早已经按捺不住的一众亲兵,当即又从平阳君的身边押出了数人,正是刚刚给那仆从松绑的数人,哪怕只是接过了那条绳索之人,也被押了出来。 已经呆立的平阳君,根本来不及阻止。 而正当所有人都认为赵括要继续大开杀戒之时,却听见赵括淡淡地说道:“来人!” 第462章 军法如绳触之亡 那些被押解而出的仆从,刚刚有多么的嚣张,此时便有多么的惶恐! 由不得他们不惶恐啊!脚边可就是一具一刀两断的尸体呢,汩汩的鲜血正不住地从断口处往外涌着,还带着热气的血液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脚踝上。 可是他们已经无暇顾及,相比于同伴的死亡,他们显然更加关心自己的死活。 看着上将军赵括手中仍然滴着血的刀,几名仆从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随即疯狂地向平阳君求助。 “君上,救救吾啊!” “君上,吾在府中已有二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君上......” 这些仆从显然已经从同伴的死亡中吸取到了教训:挑拨没有用,平阳君已经彻底地怂了,只能打打感情牌,或许还能引起平阳君的恻隐之心。 只可惜,已经退了一步的平阳君岂肯为了蝼蚁般的他们去得罪已经“疯狂”了的赵括呢! 这些人,在平阳君的眼中,就如一开始的仆从一般无二。无非是多死几只的蝼蚁罢了,只要不伤及自己的根本,回到邯郸之后,他依旧是那个人人尊敬的平阳君。 转过脸,平阳君根本不愿再多去看上一眼,更别说替他们求情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说出了那句话:“君上,吾等皆是尊君上之命而行啊!” 话音落,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平阳君,就连赵括也是杵着长刀,静静地看向了平阳君。等了这么久,赵括都没有宣布处置的决定,等的就是这一刻——将平阳君彻底拉下水。 当然,若是此时平阳君爆出一句:“此皆本君之令,若是有罪,皆在本君,若是要罚,皆罚本君。” 倒是会令赵括难做。毕竟,要罚平阳君,赵括显然还不够资格,可若是不罚,始作俑者尚且放过,其他人又该如何?这军威可还怎么立下去? 可以赵括对平阳君的认知,几乎可以笃定,平阳君根本不敢也不会承担起责任来。既然你不敢承担责任,那事情就好办了! 要知道,在众将士的眼中,你平阳君代表的可就是朝堂,是赵王啊!几个仆从不保是小事,让众将彻底地看清楚朝堂之上,衮衮诸公敢做不敢当、翻脸不认人的嘴脸才是关键。 让众将士从此失去对朝堂的敬畏对王命的盲从,转而敬畏军法,遵从军法,这才是关键! 如果说,刚刚斩杀那员仆从,算是对众将士的一个交代,算是将军法之威重新树立。 那么现在,引起的这波骚动,便是要平阳君的面皮撕破、将邯郸朝廷的光环打破,把朝廷和赵王从那高高在上的神只的位置上拉下来。 而打破一尊神只,自然要有另一尊神只替代。 赵括给众将士带来的,将不再局限在严明的军法,而是军队无上的权威性与自豪感,无敌的军魂也将在潜移默化中深入每个将士的内心。 这才是赵括真正想要做的。而这一切,都需要平阳君的配合演出。 好在,平阳君没有让赵括失望。 涨红了脸的平阳君顿时怒斥道:“住嘴!此事与本君无关!上将军,还请您尽快处置,本君绝无二话。” 一句干瘪的回答,直惹得在场诸将士一阵的齿冷——这便是他们一直效忠的朝廷吗?连起码的敢做敢当都做不到吗? 刚刚谁人没有听到是你平阳君下令松绑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能推脱掉。若是他日战事不顺,是否也会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吾等丘八的身上? 有些事情啊,不上台面没有二两重,一旦上了台面,千斤都打不住! 也有些事情啊,经不住细思,细思之下只会极度的恐慌,甚至是丧气。 更有些事情啊,架不住去比较,看看一身锦衣华服的平阳君,再看看赤裸着上半身,甚至背后还在滴着血的赵括,众人不得不感慨,人和人的差距怎会如此之大?! 与其去信这些冠冕堂皇的所谓“大人”,不如遵照上将军之命,以“军法”为绳,以战胜为念。 不知不觉之间,赵括想要的信念已经在众将士的心中生了根、慢慢发了芽。 赵括听了平阳君的话语,就差直接笑出了声了,果然一个猪对手抵得过万千好队友。只是,你越是要撇清关系,我却越是不能让你的想法得逞。 赵括淡淡地看着被押解着的众人,又不屑地瞟了平阳君一眼,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随即淡淡地下令道:“既然如此,传本将之令:去手!” “哪只手臂碰到了绳索,便去哪条,双手皆碰,双手皆去!”就在众人疑惑之际,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算是为自己的命令稍作解释。 没错,赵括没有再次斩杀众仆从,而是下令斩去众仆从触摸道绳索的手。 如此施为,显然有着太多的好处。 最明显的便是其象征意义:军法之准绳,谁敢碰触,手触断手,人触人亡; 其次,不同的情况给与不同的量刑,更能体现军法的合理性:藐视军法者亡,受累者伤。 最后,也是最隐晦,却又是最重要的是:赵括需要这几人活着,这几人活着不仅仅会是军纪军法最好的宣告,更会成为平阳君乃至整个邯郸朝廷的耻辱。 只要这几个人活着,还是以断臂的形式活着,便是一个活着的故事集,好奇的人们会主动追寻到其背后的故事,而故事的背后,便是平阳君和整个邯郸朝廷的无能与无耻了。 闻言的众仆从,也不知是该庆幸自己不用死去,还是该悲哀自己即将断手的命运。当然,一旦断手,即便是左手,他们的日子也从此不会好过了,在这个年代没有人会愿意雇佣一个断手的残疾人,而即便是耕地,单手之人也少了许多的劳力。 当然,若是平阳君愿意将他们养起来,倒是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甚至还能再一定的程度上削弱此次事件对自己造成的不利影响。 但平阳君有这样的心胸与智慧吗? 答案是显然的...... 第463章 首级断臂挂辕门 不论如何,赵括的话语一出,那便已经是军法! 没有人会去在意那些仆从会不会是无辜的,更没有人会去联想他们之后的日子要怎样过。人总要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而有些代价只需要一个人付出,却更有些代价却需要九族与后代一齐偿还。 手起、刀落、臂断。 求饶声瞬间变成了哀嚎的声音。 赵括却是连看一眼的意图都没有,转过身看了看已经渐渐升起的太阳——今天已经耽搁了太多的时间了。 “传令,周骐。”赵括淡淡地下令道。 “末将在。”一旁依旧光着膀子的周骐立即答道。 “将此人头颅,与这些断臂,绑缚于辕门之上,务使诸君过辕门而可观之,以明军法之威也。”赵括冷冷地继续说道。 “是。”周骐立即答应道,显然对于上将军的这个做法,他也是相当的解恨。 “本将在此正告诸君,若有敢犯我军法者,无论贵贱长少,遇之君等皆可持剑而斩之。”赵括随即转向在场诸将士,大声宣布道:“若有纵人犯我军法者,同之。君其知乎?” “谨受教也!”众将士齐齐抱拳答道,心中熊熊烈火终究化作了这一声声的受教! “好。”赵括点着头,显然对这次大战前的“动员”很是满意。随即对李牧点将道:“李牧将军何在?” “末将,在。”李牧当即上前一步答道。 “传令三军,立即制作朝食,两刻钟后,大军开拔!”赵括继续吩咐道。 “是!”李牧立即答应道。 “陈勋将军何在?”赵括继续点将道。 “末将在。”一旁的陈勋也赶忙上前。 “大军开拔,兵凶战危,调一屯兵马,护住王使一行。”赵括当即吩咐道,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后头的平阳君一眼。 陈勋当然明白赵括的意思,看来自己是不用假意靠近缠住对方了,有此番事故在前,加上这一屯的兵马,平阳君的手下们甚至包括平阳君自己,恐怕直到邯郸城才敢再出现在上将军的面前吧。 “是。”明白了这点的陈勋心情也是极为的舒畅,当即朗声答应道。 听着赵括与陈勋的一唱一和,平阳君又何尝不知道,赵括这是将自己给软禁了啊,可形势比人强啊,即便心中再有不甘,面对如此境地,平阳君又能如何? 一声“哼”的不屑之语,或许就是平阳君所能做的全部了。 哦,还有夺路而逃! 而随着平阳君躲入了营帐之中,这场由仆从私走而形成的文武对抗赛,终于以赵括等武将一方的绝对胜利而告终。 “上将军威武!”一声刺耳的呼喊不知从何处传来。 紧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一潮高过一潮的呼喊声:“上将军威武!” 这样的呼喊,也就自己在打胜了长平之战后才略略享受过一次吧! 赵括知道,从此刻起,这只军队重新有了一个灵魂,一个敢于撕破阻挡在眼前一切的灵魂,一个必胜的灵魂,一个姓赵的灵魂! 赵括的赵! “赵军威武!”赵括也不自觉地举起了右臂! “赵军威武!”将士们的呼喊越发地激烈了起来...... 直到伙头军们给各营端来了香喷喷的朝食,呼喊声这才渐渐地停歇了下来。 躲入了营帐之中的平阳君一行人,听着帐外那如雷一般的吼声,不由得两股战战,生怕外头的丘八们一高兴冲入了自家的营地。 那长刀之厉,看着那几个正在角落里哀嚎的断手之人,他们可不想尝试。 倒是平阳君,回到了营帐之中,渐渐有些回过了味来——这位上将军看来是有意在用自己做阶梯啊!用自己的面子、里子,去太高军队这些丘八的心气。 好手段,确实是好手段啊! 只是,为什么这个人要会是我平阳君,我平阳君不要面子的吗?越想越气的平阳君,却也知道,只要在军中,自己根本就对赵括无可奈何。 那就等着瞧吧,等咱回了邯郸的...... 显然,赵括已经彻底地被平阳君给惦记上了,只是,那又何妨呢?不遭人嫉是庸才,不是吗? 很快,两刻钟的时间便已经到了。 军营之中随机传来了一阵阵呜咽的号角声,紧接着便是阵阵的擂鼓。 那是大军启程的声音。 作为大军的先锋,李牧身着铠甲,一马当先带着大军从辕门处鱼贯而出。 迎着不算热辣的阳光,一枚头颅与数只手臂在辕门之上熠熠发光,一阵风过,几个物件又相互打闹到了一起,却是让从底下缓缓而过的战士们心中微微一紧。 所有经过辕门的人,都记住了“军法”的神圣!而这,就是赵括想要的结果。 于是,前往当城的命令,也不需要再更多的解释。 服从命令听指挥,已经深入了所有战士的心中。倒也算是个意外的收获了。 直到熙熙攘攘的大军几乎全都开出,这才有人来通知平阳君等人启程,看着空空荡荡的大营,以及远处只剩个尾巴的队伍,平阳君等人哪里还不知自己等人几乎是被抛弃了的。 好在,身边还有一屯的士卒扈从,否则还真不知路上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敢怒不敢言的平阳君,也只能跟随着这屯士卒缓缓前进。 这一走,便又是一日一夜。就连午食,都是行进中仓促用的。 直至亥时,大军这才终于停下了脚步,在一片草原之中扎下了营地。 赶路赶了一整天的平阳君,整个人都要散架了,虽然只是坐在马车之上,可赵军的行军速度,可不是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所能接受得了的。 就连跟着平阳君的那些仆从们也是累的够呛。 如此疲乏的平阳君自然也没有精力去过问扎营的情况,更没有想过,为何从桑干城外,往当城而去,走了一整天,却还没有当城的影子。 平阳君想要的,就是休息、休息还是休息...... 没办法,太累了! 于是,才刚刚用过了晚饭,平阳君便已经沉沉地睡去。 这倒是让准备着平阳君来问责的赵括有些哭笑不得——就这?! 第464章 甩手掌柜炼二将 “报!”一名亲兵在帘幔之外轻声唤道。 “进。”赵括有些干涩的声音很快传来。 轻轻撩起帘幔,亲兵快步来到了营帐之中。帐内,赵括身着素衣,披着一件袄子正端坐主位之上,陈勋在右,李牧和周骐二将则在左侧。 “禀上将军:平阳君一行人皆已睡下。”亲兵轻声向赵括禀报道。 赵括微微一愣,随即很是意外地问道:“这才扎营不过两刻钟吧?” 闻言的众人也是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两刻钟,包括赵括在内的许多将士们甚至都还没有进食呢!那边居然就睡下了? 听了这话的李牧与周骐二人相视一眼,眼中尽是紧张的声色。 “可曾探听仔细了?”赵括自是有些不信地问道。 “确实已经熄灯,末将找了个由头,带了些肉食进内查看了一番,确实都已经睡下了。”亲兵立即答道。 “未曾发现你?”赵括继续问道。 “未曾,末将将肉食放下时还稍有动静,都未曾惊到诸人。”亲兵继续答道。 闻言的赵括又是一阵无奈地摇头。 “此次进军于我军而言算不得什么,但平阳君养尊处优,自然是受不住的。”陈勋在一旁也是无奈地摇头道。 “也是好事。”赵括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李牧、周骐。” “在。” “末将在。” 李牧和周骐微微一愣,随即有些忐忑又有些惊喜地齐齐起身答道。 “计划不便,丑时出发,寅时决战,卯时战毕,辰时归营,去准备吧。”赵括略略故作沉吟一番后,随即大手一挥,随即下令道。 “是。”二人解释惊喜异常,随即齐齐拱手领命。 随即,两人一前一后便出了中军帐中。 由不得二人不如此惊喜,按照上将军所言,这次的大战显然是要按照原计划,也就是全部交给他们二人执行了。 虽然人数不算太多,但好歹也是三万大军的奔袭大战,即便之前也不是没打过奔袭战,可那都是上将军在后头坐镇着的。 如今这一战,上将军却是要全都交给自己! 可以说,这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独领一军、独当一面。这对于任何一个将军而言,都是莫大的肯定,也更是莫大的激励。 当然,按照原计划,上将军只是怕为平阳君所知,这才决议留下,即便是平阳君发觉也能挡住,可如今平阳君早早睡下,自然不存在这样的顾虑。 原本二人已经放弃了心中所想,却不想上将军依旧委自己二人以重任,这是什么?这是真正的信任!更是尊重! “上将军。”一旁的陈勋见二人离开,心情却是有些不安,随即道:“要不末将替您去看着一下?” 没错,此战赵括完全交给了李牧和周骐二人,而作为代地主将的陈勋却是有些放心不下,毕竟这一仗可谓是关系到代郡的安危与否,用这么关键的一仗来炼将,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考虑到上将军今早的伤势,若是无法上阵,显然陈勋这位跟胡人打过了无数交道的曾经的主将,显然会是最佳的人选。 赵括当然知道陈勋担心的是什么,但赵括更知道李牧的能力。更何况,此战跟刚刚才打完的击破左贤王所部的一战,几乎如出一辙,两人都是很有经验。 反倒是陈勋,对于自己麾下的重骑兵根本没有认知,若是由他组织战斗,恐怕才会出问题。 因此,拒绝几乎是肯定的了。 当然,从一开始赵括需要用这一仗,彻底地将李牧的名气打出来,好在自己即将奔赴邯郸收拾一番局面的过程汇总,李牧能够替自己掌握住代地的局面。 而想要打出李牧的名气,自己就决不能跟着,哪怕只是坐镇也不行。一旦自己若是跟着了,即便是李牧发挥得再好,功劳也只会算到自己的头上。 至于所谓的阻挡平阳君之言,又或是自己身体的受伤,都不过是赵括一开始的托词而已。如今既然平阳君已经睡下,赵括索性就直接下令了。 当然,老将军这里,该安抚还是要安抚下的。 “老将军放心。”赵括笑着说道:“此番任用二人,却也不是一时冲动,更非只因后背之伤。左贤王一战,二人已有十分之经验,今日一战不过验证所学,当不至有事。况此战之后,将军已老,本将亦恐困与邯郸,代郡需要一位新的主将。” “这......”陈勋闻言,这才知道上将军所图之大。 只是,陈勋不知道的是,赵括可不是将李牧往一军的主将方向培养,而是往赵国的上将军的方向培养。 这区区的胡人右贤王,也只配做赵国未来上将军的第一块垫脚石而已。 要知道,赵括自己的垫脚石,可是秦国军神白起啊! “老将军且先休息吧,不到辰时,必有捷报传来!”赵括笑着起身,竟是向屏风之后,休息而去。 这是有多放心这二人呐!陈勋将军面对此景显然也有些懵,心中不由得腹诽道。 眼见着赵括已经走到了屏风之后,正待宽衣,陈勋默然,也只能抱拳而退。 却说这边赵括打发走了陈勋,那边的李牧和周骐二人也是兴奋异常,因着时辰还未到,二人随即在营帐之中,抓着最后的时间,开始了最后的推演。 “我率铁甲重骑自北而南,直推而进!” “弓骑兵护住左右两侧,被为汝之重骑开路。” “入营之后,我重骑一路南下,直扑右贤王中军大帐。” “弓骑兵随之释放火箭,造成混乱,助汝之重骑突进,我率轻骑兵沿汝之线路冲杀,彻底捣毁胡人沿途营寨。” “待我冲破中军,阵斩敌将,我重骑随之继续向前冲杀。直至后营,随之马速不减,渐转方向,自东南而西北洞穿胡人左营。” “需注意马速不得过慢,亦不可与我军轻骑兵相撞。当以我军大纛为号。” “明白!汝之突破,亦要及时、快速才是。” “放心,汝后蹄所踏,五息之内,必有我轻骑跟进!” “好!” “好!” 第465章 夜卧营帐现漏洞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子时,又重复了一遍推演的李牧与周骐二将已经下到了营地之中,跟将士们一起做着出发前最后的准备。 平阳君的营帐中早已响起了如雷一般的鼾声,但中军大帐之中,却依旧安静的很。 屏风之后的赵括依旧保持着端坐的模式,不过他可不是担心李牧接下来的一战,他所有的心绪已经被更后头的一战所占据。 没错,就是与燕军的一战。 不知为何,越是到了就要接战的时候,赵括越是觉得心跳不已。 这份感觉终于在送走了陈勋之后,达到了巅峰。坐在床边的赵括恍然间响起,虽然自己一直在说着要重视燕军的来袭,可在实际上,除了排除几队侦骑之外,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似乎冥冥之中,燕军就是来送菜的。 恍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赵括顿时除了一身的冷汗,总是在提醒别人骄兵必败,却忘了,如今赵国最大的骄兵就是自己啊! 明明知道燕军一定是倾国而来,少说也有十数万,明明知道自己手里的兵马就这么区区的两三万人,就算加上邯郸的兵马也不过是六万左右,连人家的一半可能都不到。明明是处于绝对的劣势,可就是一点都不慌? 凭什么?谁给你的勇气?未来的梁静茹吗?! 当然,很快赵括便找到了其中的原因:历史! 因为知道历史,所以赵括知道,历史上,在赵国长平之战失败后,燕国就派出过十万大军前来进攻赵国,结果被廉颇用区区两万大军直接杀穿,更是打回到了蓟城之下,差点就灭了国了。 在潜意识中赵括自然是将燕国的军队跟废物画上了等号。 而如今赵括手上拥有的兵力,即便不算邯郸的三万,也足足有三万百战的骑兵,比当时的廉颇还多上了一万,这样的兵力还打不过燕军? 显然,赵括突然意识到,连续的胜利的确让自己飘了。甚至已经忘记了长平之战只不过是自己提前得知了秦军的意图,这才侥幸取得的胜利。 自然也更忘记了,自己实际的水平也就是个稍稍优秀的一流战将而已,后续的胜利,更多的还是来自自己带来的科技的胜利。实际上,自己距离廉颇这样的顶尖武将还是差着不短的距离的。 廉颇能做到的事情,未必他就一定能做到。更何况历史上燕军来袭的背景是赵国惨败于长平,几乎用屁股想也知道当时的燕军是有多么的嚣张和傲气了。 可如今,赵国在长平之战取得了胜利,来袭的燕军还会那么的自大吗? 答案已经很显然了。 一边是厉兵秣马要跟你好好战一场的燕军,一边则是几乎毫无准备,更有着极度的自大心理的我军,两军相碰,结果似乎已经预定。 好在的是,燕军应该才刚刚进入我赵国国土之内,一切都还来得及。 想及此处,赵括的脑袋再度快速地运转:“如果我是燕军,我会如何进攻呢?” “直蹈邯郸?”赵括随即在心中摇了摇头。既然敢在赵国胜了长平之战后依旧前来,不可能没有任何的准备,对于自己这个明面上的最大阻碍,燕军不可能不研究。 而自己现在代郡的行踪,燕军也不可能不提前掌握,那么直蹈邯郸就会有一个问题,自己带着代地军出现在身后怎么办。 来了再说?坐视自己的前后夹击?显然燕军不会这么愚笨。 若我是燕军,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赵括的脑海迅速的运转,随即一个地名横空出现在了脑海之中。而赵括也在想到了此地之时如遭雷击——阏与城! 没错,就是阏与城!赵括北上时遭遇过秦军刺杀的阏与城。 此城不仅是沟通代郡于邯郸的必经之路,甚至连上党郡的援军回援,最近的路线也是此路!一旦将此地占领,等于就是将邯郸彻底地封锁了起来。 明明自己北上之时就已经注意到了阏与城的重要性的,甚至还令上党驻军拨出了三千人驻守其中,以防秦军的再度偷袭,可这燕军到来之际,自己怎么就把阏与城这个关键点给忘了?! 阏与城绝不容有失! 三千人驻守的阏与城决计不是燕军十数万大军的对手,赵括必须尽快筹集兵马占住阏与城。只有占住了阏与城,后续才有翻盘的可能。 没错,赵括已经是在翻盘的路上了,因为自己的疏忽,或者是自大,没有能够足够地重视燕军,如今再想重新布局,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了。 不论如何,先守住阏与城吧!赵括在心中暗暗告诉着自己不要慌,平阳君还能来到代郡,就说明阏与城附近还没有敌人的踪迹,也就是说自己还有时间补救。 可是,赵括环视一周,自己的身边哪里还有战兵?总不能让即将出发的李牧和周骐所部停止行动吧? 不行,不行,那样的话对士气打击太大了,而且代郡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那么,上党和河内之兵呢?不能轻动,即便是动,现在也来不及了! 邯郸,那更是想都不用想。 转了一圈,赵括发现,虽然打赢了长平之战,可赵国的兵力依旧急缺!如今想要应急的兵力,更是遍寻不到。 不自觉的,赵括便有些急了。他太知道一旦阏与城被断的后果了。 可以说一旦自己受阻于阏与城,之前对胡人所做出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甚至,若是邯郸迟迟没有援军,天知道赵王会做出怎么的蠢事。 一定,一定还有办法!赵括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地回忆着赵国境内所有兵马的驻扎,试图从其中抽出一只哪怕千人的队伍,加强到阏与城中。哪怕多坚持一天,自己也就多一天的希望! 千人?!一个念头忽然间出现在了赵括的脑海之中。 千人顶什么用?与其费劲心力去寻找这千人的军队,倒不如,安排一员擅长防守的将军。一位庸将手中的三千人,和一个擅长守之将手中的三千人,那战斗力差了可不止一倍了! 第466章 调将防御阏与城 说到这擅长防守之将? 赵括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个名字瞬间就跳了出来——舍他其谁哉——孙崮! 只是,如今的孙崮尚在桑干城中,而桑干城如今虽然暂无了危险,可万一胡人单于脑袋突然好使了呢?! 没办法了,事已至此,赵括也只能拼了。 “来人!”下定了决心的赵括当即起身。 “上将军。”一名亲兵很快来到营帐之中。 赵括一边系着衣服,一边走到了主位之上,道:“把传令兵和陈勋将军唤来。” “要快。”似乎是怕亲兵有所耽搁一般,赵括不厌其烦地补充道。 “是。”亲兵也是少见到上将军如此的着急,当即不敢怠慢,立即领命而去。 不多时,随时待命的传令兵已经来到了营帐之中。 “记录本将之令。”赵括也不废话,当即下令道:“其一,代城之五千预备步卒,分出三千人,立即北上桑干城,听命于陈勋将军,加固桑干城之防御; 其二,本将南下平燕期间,代郡各城,坚壁清野,无得本将指令,不可轻出,违令而出,致使城池沦陷者,皆斩! 其三,通知阏与城,立即实行军管,严防燕军之突袭,等候孙崮将军接手城防。” “先就这三条,先往代城传命。”赵括有嘱咐道。 “是。”传令兵也立即记下了命令,转身便迅速离去。 不多时,陈勋将军也是风尘仆仆地赶到。 “上将军!出什么事情了吗?”陈勋显然有些意外地问道。 “暂时还没有出事,但出了就晚了!”赵括摇摇头,却没有再多解释,随即说道:“我需要孙崮以及他手下的重甲陌刀队。刚刚,我已下令代城中五千卒分出三千前往桑干城,将军您也需要连夜回程。” 咽了口口水,赵括随即稍稍理顺了些逻辑,继续说道:“燕军南下,极有可能不入邯郸,直奔阏与城,我需要孙崮前去,将阏与城守住。因此,桑干城只能交给老将军防御。代城那边的命令已经发出了,最迟后天应该就能赶到。将军,要辛苦您连夜出发,回转桑干城,将孙崮替换下来。” 说完,赵括便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勋,仿佛生怕他不答应一般。 陈勋闻言,总算是明白了上将军的意思,阏与城的关键位置,作为代地军的主将,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不由得,陈勋也是惭愧异常,只听得平阳君所谓救援邯郸的命令,却不想燕军入寇,岂会放过勾连代郡与邯郸的阏与城。 若非上将军明察秋毫,恐怕这仗又难打了! 只是,单单调孙崮前去就能守住了吗? “不若先将代城军调入阏与城中,如何?”陈勋建议道。 赵括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代城军不过五千,尚不能全部调入,三千之数或许已是极限,调三千步卒于阏与城并无太大意义,而对代郡之影响太大。我需要在阏与城有一员能守之将,将燕军拖在城中。” 显然,赵括脑海中的计划已经和盘托出了,没错,赵括就是要以孙崮坚守阏与城,牢牢吸引住燕军主力的注意力,在战斗最为激烈之时,自己再突然带着三万代地军主力从侧背予以燕军狠狠一击,如此,燕军之围方解也。 而想要牢牢吸引住燕军,想要将战斗打成如火如荼的态势,所要付出的艰辛与危险可想而知,即便是主将恐怕也难于幸免。 更何况,阏与城中好像并没有什么大量的兵马。陈勋对此自然也是明了。 但陈勋却依旧站了出来,道:“既如此,不若末将前往阏与城中,还能节省出一日的时间,末将必......” 赵括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他要的不仅仅是孙崮还有他的重甲陌刀兵。 没等陈勋将军说完,赵括便立即阻止道:“阏与城要守的远不止将军所想的时日,我需要的也不仅仅是孙崮,还有防御利器——重甲陌刀兵,这也是我下令代城兵卒北上桑干城的原因。” 听着上将军的话语,陈勋也是深深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能帮到上将军。 “不用叹气,将军只要能紧守住代郡的门户,便已经是对本将最大的帮助了。”赵括当即劝慰道。 “是。”陈勋双手抱拳,随即说道:“既是如此,事不宜迟,末将这就出发!上将军保重!” 言罢,对着赵括便是深深一礼貌,随即一个转身便匆匆冲入了黑暗之中。 看着陈勋远去的身影,赵括也是深深叹气——事已至此,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若是燕军的速度足够的快,或许此时已经逼近了阏与城,那么自己的一切谋划便都付诸东流了。只能希望,燕国的军队能够像历史中的那样,稍稍拉胯一些吧。 当然,实际上如今的情况远没有赵括想象中的糟糕。 燕军虽然是奔着阏与城而来的,可这只是一只只有不到六万人的偏师(进攻安平城损失了好几千),漫说安平城还成功地阻击了燕军整整一日的时间,就算是燕军一路畅通,如今也不一定能抵达阏与城的外围。 更何况,即便这区区的六万燕军抵达了阏与城,一时间想要拿下有着三千人马驻守的阏与城却也困难,毕竟只有一千人的安平城也阻了燕军整整一日,何况城高壑深的阏与城。 而最重要的是,这区区六万燕军,是真的不够赵军喝一壶的。 无他,战斗力的差距太大了! 赵括手下的这三万大军是怎样的三万大军? 其中一万上党郡,那是整个上党军中的翘楚,更是跟着赵括经历过长平血战的存在;另外两万,那也是整个代地军中的精锐,跟胡人拼杀过不知多少回合的存在。 这三万人马,又用数万胡人的鲜血完成了磨合,可以说这三万大军已经是整个赵国最为精锐的三万大军了。 而卿秦手中的六万大军是什么?是打一个区区安平城都要损兵折将数千人的存在。 这怎么比,拿头比? 不论是正面对刚还是城池攻防,赵括的这三万人马都能轻松地碾压卿秦的六万大军。 只可惜的是,远在草原的赵括并不知道这些...... 情报啊...... 第467章 情报疏失欲建网 经此一关,赵括深切地感受到了情报的重要性! 原本用赵平组建自己的情报组织的打算,现在看来,还是有些草率了。 的确,赵平在邯郸城中浸淫多年,什么大事小情都逃不过他的耳目,可是一旦出了邯郸城,赵平的能量显然就骤降。 倒也怪不得赵平,即便如今给他披上了一层上将军家臣的外衣,但到底还是出身低微,想要真正地得到认可,并且建立出情报网,不论是身份还是能力与财力,都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显然,最适合建立这个情报网的,莫过于一直在行商的吕不韦了。 可是,赵括却偏偏不能将此事交给吕不韦,原因很简单,吕不韦已经是自己首席大臣的不二人选了,若是这样的一个情报组织再落在吕不韦的手中,那他的权势,就实在太恐怖了。 尽管如今的二人的合作期仍在蜜月期,赵括也愿意信任吕不韦的忠心。但赵括深知道,所有的信任也都是相对的,作为未来的王,有些事情,赵括已经不能不防了! 只是这个暗夜的王,如今的赵括似乎并没有头绪,也没有办法,文臣实在太少了。 当然,这不仅是赵括缺少得力的文臣,可以说整个战国所有的国家都缺,毕竟在现在这个年代,能吃饱饭都算不错了,读书?在普通百姓眼中,几乎就没有这样的选项。 慢慢发现人才当然是个办法,可这次燕军的事件再度给中敲响了警钟,从来么有什么岁月静好,你若不疾不徐,自有人在后头催着你前进!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或许也只能学学未来的办法了!武转文!脱下军装的将军们都能做大使,做市长、省长,想必现在的武将做个情报头子也应该不成问题吧。 越想,赵括越是觉得有这个可能性!甚至在对外的军事情报中,用武将作为情报头子要远比一个文臣做,要来的有效果。起码,他能很快地判断出军事情报的重要性。 当然了,有利自然有弊,对于军事情报的敏感,也势必对政治情报有些迟钝。 不过现在主要的矛盾显然还是对外的战争之中。至于对内的特务情报,等自己真正成功登上王位再说也很是来得及。 又或许,到那时,赵平的资历和能力也足以撑起一个对内的情报网了!对于这个很有眼力见的赵平,赵括显然是愿意给出更多的机会的。 于是,赵括开始细数着自己手下的战将,试图从中发现可用于情报环节的人才。 首先要排除的就是廉颇、田单和陈勋这些老一辈的将军们,显然不论是从资历,还是忠心度而言,显然都不适合这个腹心的位置。 其次是在河内郡屯田的许历和在上党郡炼铁的赵韦,显然这两位将军也不合适,倒不是忠心度的问题,而是两人的性子实在有些鲁莽,做个先锋将是绝对的好手,但要做如此阴暗诡谲而细索的事情,恐怕不太合适。 同样因为性子问题而被排除在外的,还有正在军营之中的周骐。无他,赤子之心,显然不太适合这样的工作。 然后就是李牧了!作为赵括内定的未来的上将军,接触一下情报那是肯定的,主管情报,那肯定是不行的。 那么算来算去,似乎也就只剩下了一个人了——孙崮! 巧的是,此人还真就有点儿合适! 首先就是忠心的问题,跟着赵括从长平之战中一路杀过来,还是一直在赵括的身边的那种,赵括中箭之时,也是仅次于赵韦冲将过来营救的,更是挥舞着刀剑为赵括断后,这份忠心显然不需要再多考验。 其次是能力的问题,显然在长平之战中,能够按照赵括的要求布置下钉子阵,成功的止住了秦军的进攻,能力已经不需多言。 而且,从技能点来看,周骐、赵韦等人,算是点在了进攻之上,这跟赵军多骑兵肯定是不无关系。而孙崮却是将技能点点在了防守之上,这在充斥着进攻的赵军中就显得很难得。 与进攻的破其一点不容,防守,最重要的就是要面面俱到,要周密严整齐——任何一点的疏漏都可能造成全线的崩溃。 因此,防守技能拉满的孙崮,细致周到几乎是刻入了骨血之中。而这正是一个优秀的情报人员最为重要的特质。 更妙的是,在这些自身因素之外,孙崮与周骐等人最大的区别还在于他的出身——他可不是草根出身,而是将门世家,即便如今稍有没落,但在满是战争的战国中,将门世家的威力,超乎你的想象。 毫不夸张地说,这张人情网便是前期情报网的雏形,这是赵平等人所拍马都赶不及的。 如此合适的人选,赵括也是偶然间才发现。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了。 哦,还有,这场该死的战役,才是最大的关卡! 若是不能赢下此战,想得再多也没有意义! 只希望,孙崮能够给自己争点气,好好守住阏与城。 就在赵括在为未来的“暗夜之王”排算着人员之时,李牧也带着周骐和麾下近三万大军(一千军守护大营)开始了第一次的独立作战。 因为赵括已经有言在先的缘故,二人倒也没有再来打搅赵括的休息。 跨过高耸的营门,大军终于算是彻底的开拔,看着长长的队伍,以及大纛之上那硕大的“李”和“周”字,两人心头也是一阵的激动! 周骐的脸上,兴奋之情已经溢于言表,反倒是更加年轻的李牧,脸上却是一脸的沉着。 月夜里,一条红龙很快悄然出现在了旷野之上,微微的清风吹过,两人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刀。他们都知道,这一战,他们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如此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如此才能不负上将军的殷切希望。 而在那空旷的草原的另一头,右贤王的营地之中,依旧是一片的歌舞升平,与前日左贤王的营地一般,众多的头人唱着、跳着、嬉闹着...... 殊不知,死神已经将领,而那冰冷的长刀也已经架上了他们脖子之上。 第468章 行军艰难惹误会 哒哒的马蹄已经开始加速,一场杀戮已经近在眼前! 与旷原上的策马奔腾不同,远在数百里开外的山林之中,燕国的大军却是抱怨不断——山路真的太难走了! 深知兵贵神速的燕国将军卿秦,已经想尽办法提高进军的速度了。 可惜他却是忘记了,给他的大军之中,有一多半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如此高强度的行军,显然并非他们所长,尽管他们也很能吃苦。 尤其,为了隐蔽自己的意图,卿秦还尽挑着像现在这样艰涩困难的山路走,没有集体协作概念的众多新兵们,只能用一股子意志死撑,显然不多时便已经到了极限。 掉队从两日前便已经开始,而且正朝着愈演愈烈的方向发展! 于是,行军放缓几乎是必然的了。 眼看着本计划今夜就该到达的阏与城,却还剩下近两日多的路程,卿秦看着已经气喘吁吁的众军士,心中也是颇为的无可奈何。 扎营,是唯一的办法!再继续前进,只会让掉队的人越来越多,恐怕到不了阏与城,自己的六万大军就得解散一半。 无可奈何的卿秦只能希望那边的赵军能够慢一些发现自己隐蔽的行军,赵括能够晚一些回师阏与城! 他却不知道的是,赵括,也是这么想的! 你慢些走! 当然,相较于燕王所在的主力大军,卿秦的速度已经算是快的了。 一贯养尊处优的燕王和相国栗腹等一批燕国的重臣们,哪里受过行军这样的苦。 进入赵国边境之后,行军的速度明显提升,即便是坐在车架之中,在这样的速度和路况下,也很难不颠簸。这一颠,着实让众人架子都给颠散架了。 好在的是,卿秦临去之前,也反复交代过“兵贵神速”的重要性,这才稍稍地将众人给管住了几日。而栗腹也算是明白此战的重要性,咬着牙就一直没喊过累,更是把一众喊累的大臣们给收拾了一顿。 但问题是,他不喊总有人喊,总有他收拾不了的人会喊啊! 没错,就在行军还不过三分之一之时,燕王便已经大呼受不了了! 当热,身为王上,当以身作则,说自己受不了那是不可能的。而燕王显然也是知道的,所以给出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以此疲军而攻之安逸之师,非智者所谓也。当暂缓进军,令众军得以修整,好以全胜之力而破敌也!” 就这样,在这样看似为了众军、为了战事着想的王命之下,燕军主力开始减速,甚至到了最后,一日不过行进十数里,简直就离谱! 稍稍有些经验的燕国军士,此时想的已经不再是要如何建功立业,而是要如何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保存好自己的性命了。 就在这样的行军,能打赢战争才有怪事呢! 这样的行军,就连在邯郸城中,一直备战中的平原君都感觉到诧异。想来安平城到邯郸城,不过三五日的路程,怎样燕军也该兵临城下了才对啊?! 难道燕军另有所图?! 惊疑不定的平原君赶紧撒出了斥候,对燕军的行军进行了摸排。 很快,斥候发回了最新的情况:狡猾的燕军果然另有阴谋,在安平城外,燕军就分兵了! 数万燕军“精锐”在将军卿秦的带领下,直插代北而去,另外十万大军则是洋洋洒洒地在燕王和国相栗腹的率领下往邯郸而来。 虽然说往邯郸而来的兵力不多,可平原君却知道,有时候兵力的多寡并不代表战力的强弱。 而两只大军,孰强孰弱,在平原君看来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原因很简单,卿秦已经算是此次出征中的燕军中最能打的将军了,而燕王也好、国相栗腹也罢,一天军营都没有待过,哪里会将兵? 再加上往邯郸而来的这十万大军磨磨蹭蹭的样子,平原君很确定:燕军真正的主力不是往邯郸而来的燕王所部,而是往代北而去的卿秦所部! 换言之,燕军围攻邯郸是假,重军挺进代北,埋伏上将军才是真! 于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便在平原君的臆测之中产生了! 而所谓的“危急”也随之到来,赵王派出平阳君就是要召回上将军,一旦上将军率军而归,岂不正中燕军的埋伏?! 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想明白这点的平原君,恨不能立即就飞到代地而去,告诉上将军别回来,有埋伏! 可是,可能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率军去营救上将军?更是想都别想!燕国十万大军即将抵达,这时候你不想着调兵来援,还想着派军远去,不论是朝中大臣还是王上都不会答应! 平原君知道,即便是自己将所有的证据摆在了众人的面前,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判断和盘托出,赵王也不会同意自己率军北上的想法。 平原君甚至都能想象得到赵王以及楼昌大夫等人的嘴脸: 什么?燕军要埋伏上将军?! 那可真是太好了,双喜临门啊! 哦不,我的意思是,以上将军之能,定能化险为夷,我们还是守好邯郸,静观其变就是! 嗯,就是这样!你不相信上将军吗?! 也正因为平原君已经想到了赵王等人可能的嘴脸,在有了这个判断之后,平原君却是除了蔺上卿之外谁也没说。 也是在见过了蔺上卿的当日,赵府之内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而短短不过一刻钟后,赵平亲自骑上战马,带着赵括的亲兵三十人匆匆出了北门而去。 也就在这晚,王宫的大门再度被平原君悄然敲开。 随即,开入了邯郸城中等候多时的三万精锐,突然被调动,从各家各族调来的健仆军接替了大多数的防御,而两万精锐大军,也趁着夜色,悄悄地调离了邯郸城,往邯郸城外五里外的山林之中隐蔽待命。 于是,在第二日的清晨,雪片也一般的奏疏几乎要堆满了赵王的案头,没错都是弹劾平原君的。涉及到家国性命,显然邯郸城有太多双眼睛盯着这些兵马...... 第469章 调兵遣将惹众怒 奏疏如同雪片一般送入了王宫,而更多的达官贵族则是直接选择了上门。 自然不可能是平原君的门了,尚未来到上朝的时间,王宫的门槛便已经快被踏破,没办法,好容易给你平原君凑了五万大军,不是让你瞎搞的啊! 眼看燕军就在眼前了,你不思紧闭城门,加固城防,还把主力大军外调,这是要做什么?要不是平原君还顶着赵国宗室长的名头,众人都要以为平原君要反出赵国了。 即便如此,面对如此大的变动,还是关系到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众人不论是出于何种考量都势必要找平原君问个清楚。 虽然平原君昨夜便已经敲开过了赵王的大门,但在楼昌大夫等一众实力的推波助澜之下,赵王还是顶不住压力,又派人将正呼呼大睡补觉的平原君给唤进了宫中。 好在平原君显然对这个情况也不意外。二话不说,穿好衣物就往王宫中赶。 只是,即便平原君已经尽力地赶路了,却还是赶不上众人焦灼的心情。这才刚刚见礼完毕,那边的炮轰已经迫不及待地向着平原君发射了。 “深夜调兵,所为何哉?” “平原君,您将大军外调,是何意图?” “燕军转瞬即至,为何将主力外调?” 这些都还算是好的了,虽然言语已经所有不客气,但总归还是留有些余地。更过分的是还在后头! “屯兵西山,既无法增援邯郸城,又无法袭扰燕军,何以为之?” “君上切莫言之所谓掎角之势,所谓犄角,需能攻能防,西山不过一小土丘,攻之易守之难,况其上也,甚至并无水源,如何能成固守之犄角焉?” 显然,众人已经将大军的去处给掌握得清清楚楚,更是请教过了一番“高人”之后,这才以“专业”的军事理论知识,对平原君进行发难。 当然了,这也是赵王被说服的原因之一。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平原君要的就是他们的“专业”的态度! “哦?”平原君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笑容,打断了众人的责难,看着刚刚发出“犄角”之难的那人,说道:“想不到郭大夫却有统兵之能?不若挑起邯郸守这副担子如何?本君甘愿让贤。” “这?”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郭大夫立即就懵了圈了,他是来发难的,不是给自己找死的啊!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别说守卫邯郸了,守个宅院都欠俸。 “郭大夫能如此侃侃而谈,显然对统御大军颇有心得。来来来,你我就在王上面前尽快交接,也好让郭大夫一展雄才!”平原君可不管你是不是懵圈了,当即就要拉着郭大夫给换了防! 平原君在那头拉,郭大夫涨红着脸呆立原地,却是一动也不肯动,现场一时间尴尬极了。郭大夫知道,憋在原地只是丢脸,可要跟着去了,丢的可就不仅仅是自己的这条命了,那是自己三族的命啊! 众人也都为这一场景给整懵了,嘈杂的斥责声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生怕平原君又把自己拉上,那可就真的丢了大脸了。 还是咱们的楼昌大夫反应最快,很快意识到这恐怕就是平原君的转移视线与矛盾之法,当即出言道:“君上息怒,郭大夫只是一介文臣,如何能够懂得军事,不过是根据大军外调之事,稍作推断而已。” “然也然也!某只是稍作推断而已。”郭大夫见有人解围,赶紧附和道。 “君上,吾等还是说说这大军外调西山之事吧!”楼昌大夫也顺着郭大夫的话语,又将话题扯回到了大军外调之上。 闻言的众臣也纷纷附和,势要让平原君给一个答复。 不就是个答复嘛,你们想要,那就给喽。平原君心中丝毫不慌,随即看向了冒头的楼昌,心道:“小子呀,又是你在搞事情,这次非得让你长点儿教训不可。” “哦?”平原君脸上的笑意不减,眼神却是看向了刚刚冒头的楼昌大夫。 顿时,楼昌只觉得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了心头。 “我大军两万人,分作三路,于昨夜子时三刻出西、南、北三门,至今日寅时一刻,方聚拢与西山附近,此段时间皆是宵禁时间。其后除本君单人独骑回归邯郸外,并无一人出营。”平原君笑着将昨夜的情形一一说明。 随即又看向了楼昌,脸色的笑意更胜,道:“便是王上,在此之前也只知道有大军出城而去,却不知分头行军之事,更不知集结之所在。” 话音落,平原君的眼神随即如同刀锋般砍向了楼昌。 连王上都不清楚的事情,为什么你一个大夫会只晓得如此清楚。本可直入中军的平原君,却并没有如此问话,却又是把刀一横。 只见平原君笑着调侃道:“哦,我明白了。想必楼昌大夫该死军中高手,自宵禁解除到如今不过一个时辰,却不仅发现了我军之调动,更是将我大军小心掩盖之行动轨迹都调查清楚了?只是不知,楼昌大夫如此费心调查我大军行踪,所谓何事?” “这......”顿时,楼昌便觉身后冷汗涔涔。 显然平原君此言虽然说得含糊,却已经是诛心之论了,钝刀子割肉,远比单刀直入来的更加的鲜血淋淋。 而在场的众臣也有一个算一个的听懂了平原君背后的意思,自觉或是不自觉地都闭上了嘴,更是想要离楼昌和郭大夫远一些。 你一个文职的大夫,不关心田亩税收,关心军事调动,这是做什么?往轻了说,这是不务正业,往重了说,那是越俎代庖。可若是放在敌军即将进犯的时候,就更让人遐想不已了——通敌卖国的罪名几乎已经顶到了脑门上了! 换了你,你怕不怕?! 当然了,咱们的楼昌大夫,那可是赵王真正的心腹啊! 赵王自然是要保上一保的,当即王上便出言为楼昌解围道:“楼昌大夫也是在朝堂刚刚听说的此地,却非故意要探知军事机密也。” “哦?是吗!”平原君脸上的笑容依旧。 第470章 惑人心以掌卫戍 显然,话至此时,场面已经彻底地被平原君给掌握住了。甚至,已经有聪明的人终于发现,这场朝堂辩驳,或许从一开始,便是平原君有意为之。 目的? 彻底掌握邯郸城的防务? 或许吧,但少数意识过来的朝臣们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撇清关系才是最要紧的。 只可惜,楼昌大夫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当然又或者他已经意识到了,而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如此。而平原君显然是并不准备给他们这个撇清的机会。 “然、然也!”不知为何,楼昌大夫回答的话语竟然有些结巴了起来。 可平原君可不管那么多,立即就接着逼问道:“那,楼昌大夫是从谁处听来?” “这......”听得平原君逼迫的话语,楼昌大夫额头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这哪里是问题,分明是割肉的刀啊! 这要是吐露出半个名字,他楼昌也就不用在这朝堂上混了。没谁会想跟一个毫无保密可言之人多说半个字。 可若不说,这谎又要怎么圆过去呢?!不圆过去,可就是私自探查军机,有通敌卖国之嫌啊,这罪名可不能坐实啊,否则就算是赵王,都不一定保得住自己。 “平原君。” 就在楼昌左右为难,汗珠直冒之时,赵王的声音再度响起。 平原君在心底再度叹息,看来这次依旧将不死这盘残局啊!或许只要这位赵王在一日,这盘残棋就不可能将死。 既然已经确定残棋将不死了,那就索性放手,你不是要你心爱的楼昌大夫吗?那好,咱不仅不要将,连车马炮也都不要了,甚至连一个小卒咱都不留,干脆大赦天下好了。 总好过恩自上出,自己还白白做了恶人。 “我王容禀。”想明白这些的平原君当即上前一步,抢在赵王的话语出口之前,便开口道:“或许诸位大臣皆是深忧我邯郸城防而已,而此刻再纠结消息之来源,却已是毫无意义。” 话音落,众臣明显感觉整个身子都轻快了不少,对平原君也升起一种莫名的敬畏和感谢。 不错,正是感谢!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可真说不上好! 只是,平原君平淡的眼神却并未就此离开众人。淡淡扫过了一眼如释重负的众臣,平原君的话语再度响起,也同时再度将众人的心揪了起来。 “然,今日之事,却是正好印证了微臣昨夜之言。”平原君继续开口道:“我邯郸之城防布置,恐早已泄露至燕王桌面。” 众人闻言,皆面面相觑,显然众人还未明白平原君的意思。 “今日,楼昌大夫、郭大夫能如此轻易的说出我军调动之明细,不论出自何人之手,我邯郸之布防已非绝密,此乃事实。”平原君稍作解释道:“既然两位大夫都能轻易得之,何况专司此职之燕军刺探?” 闻言的众人虽然略有怀疑平原君此言的目的究竟为何,可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却是有点儿道理。 上首已经被说服过一道的赵王自然也是频频点头。 平原君见众人似乎都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观点,终于抛出了自己最终的目的,道:“因此,微臣以为,各军换防之事还需进行,且要秘密进行。” “本君也在此正告诸位,勿要再行探听任何关于邯郸卫戍军调动之情况。”平原君威严地站在众人之前,继续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是真想要知道,只管来参军便是,本君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是,若是......”还有不知死活之人想要再说什么,却又被平原君无情打断。 “若是如何?”平原君冷笑一声,随即说道:“无非怕本君之调动致使邯郸有失而已。” “本君再告诸君:燕军来日,本君必在城楼之上,燕军但要破城,必先取本君与阖家上下百余口之性命!”平原君脸色刷的一下拉了下来,冷冷道:“如此,诸君可能放心?” 话已至此,平原君已经是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在作保了,那还能有啥可说的。再有怀疑之人,平原君也说的很清楚了,那便也将你的身家性命拿出来,共同参与城防便是,如此军事调遣必不瞒汝。 “平原君,高义!”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发出。 众人恍然惊觉,当即一一抱拳而拜,道:“平原君,高义!” 平原君坦然受着众臣的一拜,他知道自己和蔺上卿的所谋,如今便算是成了。 什么谋算?自然是借机全取邯郸卫戍之权,从而为上将军从邯郸的城防之中,腾出哪怕一至两万的大军。 从区区五万大军中抽出一两万的大军,何其荒谬也!可就是这样荒谬的谋算,却在更加荒谬的朝堂中,真的让平原君做到了。 果然,赵王的声音再度响起,道:“邯郸卫戍之事,寡人已全权托付于平原君,若有担心之忧,可从军而戍城也,未戍城而私下探听者,斩。” “遵命。”众臣齐齐答道。 看着再度躬身的众臣,作为胜利者的平原君,心中却很不是个滋味,一切又被蔺上卿所不幸言中! 这样的谋算实在算不上怎么高明,甚至,想要破局再容易不过了,只要有哪怕一人愿从军而行,平原君便无法从容布置军队,抽兵而出更是无从谈起。 可惜的是,满朝文武,哪怕明知不妥,哪怕心存担忧,却依旧无一人愿上城楼、敢上战场,为邯郸、为自己奋力一战。 衮衮诸公,不过一群蠹虫而已。这怎能不叫平原君心生寒意。 这边平原君总算是拿下了邯郸城的卫戍之权,正一步步地为赵括留出可用之兵,也就在这个清晨里,第一次独当一面的李牧和周骐二将,也已经满载而归! 当城之外,胡人右贤王所部近三万兵马被两人一扫而空,己方所伤不足二十,可谓全胜。 一时间,军营之中再度充斥着欢乐的气息。 只可惜,欢乐是他们的,赵括什么都没有。 第471章 灭胡大军走当城 前路漫漫,胡人之战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才是恶战、硬仗。更关键得失,至今,赵括都没有接到关于燕军的任何有价值的情报,这让赵括如何能有欢乐的气息。 当然,在营地之中,与赵括“同病相怜”的还有咱们的平阳君一行人。 显然,营里欢乐的气氛,加上士卒们尚未擦干净血迹的长刀,都告诉着平阳君,昨夜在自己还在睡梦中时,一定发生了大事! 不过,经过昨日的敲打,平阳君早不是来时的平阳君了,他已经深知赵括在军中的地位,更明白自己跟其对着干绝不会有好结果。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苟回邯郸,便是平阳君唯一的念头。只要与回归邯郸无碍,平阳君便不会管,更不想管,当然也没法管。 因此,即便平阳君发现了种种的端倪,但依旧忍而不发,甚至赵括借故推迟了两个时辰出发,平阳君也只当自己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当然,赵括自然也不会去理会平阳君。甚至连大胜归来的李牧和周骐也只是略略鼓励一番,随即便吩咐大军休整两个时辰后再行出发。 得到上将军鼓励的周骐自然是高兴异常,但李牧却从赵括的眼底看出了深深的忧虑。再加上陈勋将军突然的“不辞而别”,李牧显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如今胡人威胁已除,即便是三万大军南下,胡人也只剩下八万大军,想要突破三城组成的防线,几无可能,上将军还在担心什么呢? 显然不可能是胡人,那么还能是什么呢? 答案已经脱口欲出了,出了接下来的燕军之战,没有什么还能让上将军忧虑的。只是这燕军之战,真有那么难吗? 要知道,自五国伐齐被田单给复国了之后,受伤最重的就是燕国了,当年田单归赵,给赵国带来的见面礼,便是率军取了燕国一十五城,可以说赵国对于燕国,那是予取予求的。 这也导致燕国倒向了秦国,但即便倒向了秦国,长平之战中也不敢从后头动手,或许也有战略上的考虑,但不得不说的是,燕军还是太弱了。 虽然不清楚,燕军怎么突然壮起了胆子要跟赵国过不去,但战力的改变却不是一朝一夕的,在田单归赵之后也没听说过燕国练兵或是改革的消息,想来他的战力也是一般,即便是如今攻来,也不当令上将军伤神才对啊! 显然李牧对于周遭的国家还是有所了解的,而他的想法也曾是赵括的想法,但显然这样的想法有些太过于简单而片面了。 某种程度上来讲,燕国实际上与秦国也有些类似——封闭。 同样偏居一隅的两个国家,相对于其他国家有一个重要的优点,就是只要把住了几个碍口,国内的事情几乎很难流落到他国去。 再加上其他国家对这两个国家的轻视,即便是有什么改革或是练兵之举传出,也很可能根本得不到重视。 曾经的商鞅变法便是如此,直到与魏国河西一战,山东六国这才意识到秦国的强大,只是此时秦国已然度过了最为危险的时日。 同样的,若是燕国下定决心卧薪尝胆、厉兵秣马之下,也不是不可能一鸣惊人的。当然了,为了防止如同秦国这样的突然爆发,这些年里各国对于其他国家的渗透比之之前要更甚不少,但这也不是说就绝对杜绝了爆发的可能。 而另一方面来讲,即便是燕国并没有进行所谓的变法,甚至它的整体国力也并没有得到跃迁,但这也并不意味着燕军就是好打的。 毕竟,如今赵括手里掌握的兵力尚不足整个赵国的四分之一,而燕国却是倾国而来,即便是燕国再弱,也好歹是七雄之一,断不至于弱到如今的赵国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虽然李牧心中所有想不通,但跟着上将军这么久了,又跟周骐厮混了这么许久,一个习惯也已经慢慢形成,那就是信任上将军——该自己知道的,上将军一定会告诉自己,不该自己知道的,那就是时候未到。 当即放下包袱,敦促麾下各部休整而去。 把自己关在营帐中的赵括不是没有想过让李牧这个将才一起来商议一下接下来的动作,可是,两眼一抹黑的赵括,甚至不知道这话要从何说起。 调整好心态的赵括,心中很清楚:所有的一切,只能等待,等前线军情的传递。好也好,坏也罢,只有掌握了具体的情报,自己才能对症下药。 两个时辰的时间转瞬即至,休整过后的大军重新踏上了征途,大胜胡人的兴奋尚未散去,所有人看上去都显得兴奋异常,连带着脚程也变得快了几分。 原本要子夜过后才能抵达的当城,只在亥时便已经抵达。大军至此,平阳君的心也算是彻底地放了下来。 当然,当城之中,开心的远不止平阳君一人! 尽管已值深夜,午后便通过传令兵得知大军将灭胡后回归当城之中。当城所部,一众数千人,却是从傍晚开始就一直等候着得胜归来的上将军。 陪着大军等候的甚至还有当城的百姓。 虽然没有前迎十里的排场,所有人却是用从白天等到黑夜的诚意,迎接着他们的英雄。 没错,就是英雄。 或许在赵括眼中,这不过是一场并不值得夸耀的战斗,也更只是接下来战斗的序曲。 但对于当城的百姓而言,对于代郡的百姓而言,这场胜利,却是让他们不必再骨肉分离,让他们躲过了兵灾之劫,更是给他们无数的亲人报了血海的深仇! 这是一场救命的胜利,这也是一场久违的胜利,更是一场令当城百姓感恩戴德的胜利。 不算太大的城门口,一个个穿着补丁的百姓们,手里挽着篮子,已经有些破旧的篮子确实被擦拭得锃光瓦亮,生怕有一丝的灰尘沾染其上。 他们要用最干净、最好的东西,先给他们的英雄们! 这便是咱们的百姓,朴素而真诚的百姓,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 第472章 城墙上稍作踟蹰 一个个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的篮子里放着的,或是满满登登的新鲜的瓜果,或是自家酿造的的一罐罐的米酒,甚至还有还有冷了又热、热了又冷的母鸡汤——那可是能下蛋的母鸡啊,百姓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手起刀落。 百姓们,用他们最朴素的情感、最诚挚的谢意,感谢着他们的上将军,还有他的将士们,为当城、为代地做的一切。 “来了、来了” 城楼上,一个声音高叫着,几乎瞬间,一众的百姓便蜂拥上前,还好赵括所部前方的探马的眼睛还算尖锐,否则直要以为是敌袭了! 中军之中的赵括很快得到了消息。 虽然心中依旧在担忧着接下来的战况,但面对热情的当城百姓,赵括却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心中的大石,拍拍战马,飞快赶往前军,接受箪食壶浆的百姓的热情。 “上将军!” “上将军,您喝口自家的米酒,解解乏!” “上将军,您尝尝咱炖的鸡汤!” 赵括的到来,再度将现场的热情推上了一个高潮,百姓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篮子递到了赵括的身前。 而为了能跟百姓亲切接触,赵括不仅下令大军点起火把给百姓们照亮,自己更是换上了一辆敞篷的马车之上。 面对百姓们的热情,赵括也更是来者不拒,一口鸡汤,一口米酒,再说上一声“多谢!” 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是让百姓们再度激动不已。 当然,来而不往非礼也,悄悄地,跟随在赵括身边的几个亲兵,也悄悄地给箪食壶浆的百姓的篮子里头塞上了几个刀币。 代郡的百姓向来穷苦,赵括可不想因为一次劳军,让代郡的百姓的日子更加困苦。 “苦一苦百姓”的说法,从来不该出现在赵括的视野里。更何况,杀人放火金腰带,今次对胡人的绞杀行动,已经让赵括赚得盆满钵满,百姓的这点小钱,赵括表示真看不上。 “传令下去,百姓的一片心意,可以拿,拿多少,两倍的钱币悄悄还回去,所有钱货,由本将支出。”这是赵括刚刚抵达前军便下达的军令。 只是,赵括的无心的有意之举,在百姓的眼中,却又是另一番的滋味。 当百姓发现了篮子忽然重了许多,仔细一看,竟然是数倍于自己所献之物的刀币,众人相视一眼,眼中竟是不可置信,而紧接着便是热泪盈眶! 何为王师! 此便是王师也! “上将军万岁!” “上将军万岁!” 一阵阵的欢呼声中,赵括的车架总算是进了城中。 本就代地军居多的大军,一场狂欢在所难免。赵括自然也清楚,随即下达不许饮酒的将令之后,便任由他们去疯了。 载歌载舞的声响再度从城中想起,烤肉的香气几乎将整座城池给淹没。 热闹是他们的,赵括什么也没有。身披重甲的赵括,带着亲兵,亲自巡视着城楼,为大军守夜。 倒不是赵括在作秀,他只是想要第一时间看到斥候探马的回归而已。 没错,就连赵括自己都已经抵达了当城了,他派出的斥候探马还没有消息。 当然,这也是正常的,毕竟探马出去也不过几日的时间,别说打探消息了,恐怕找到燕军都困难。 而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件事情:燕军的进展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迅速,至少燕军应该还没有抵达阏与城附近。 毕竟当城与与阏与城之间距离不算太远,仅有两日的脚程,以斥候探马一人双马的配置,甚至一日半便能跑个来回,也就是说如果阏与城附近出现了燕军,自己派出的斥候探马,不可能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来。 只有在阏与城没有发现敌情的情况下,探马才需要继续向南、向东进行查探,如此才会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当然了,还有另一种的可能,那便是所有的斥候探马都被消灭干净了。 可这种可能,显然是太过小了,毕竟能在代地军中座斥候探马,本就是精锐中的精锐,再加上赵括的严令,当城方面几乎将麾下一百多斥候探马全都给撒了出去。 即便是秦军恐怕也防不住如此多探马,更何况燕军。尤其还要一个不落,几乎就好是不可能的。 阏与城暂时没有敌情,几乎可是算是板上钉钉的了。 有了这个判断之后,赵括显然是高兴的。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不可能被堵在代地。与此同时,一个问题也败在了赵括的面前: 明日天亮之后,是继续向阏与城前进,还是原地等候最新的消息? 赵括拍着厚实的城墙,看着天边的朗月,心中却是略略泛起了一丝的犹豫。 继续进军当然是最为保险的了,只要能在燕军进犯道阏与城之前进驻其中,几乎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燕军直攻邯郸,赵括便可以从容隐蔽进军,在邯郸保卫战打得最为激烈的时候,从侧后给与燕军狠狠一击,不说将燕军全部留下,至少也能让他们狼狈而退。 若是燕军果然是要封锁阏与城,先将自己拿下,那有着三万大军防御的阏与城,燕军也休想拿下,届时只需邯郸之兵断其后路,粮道一断,燕军不撤也得撤。 当然,看似最为保险的战法,实际上也是最为平庸的战法。邯郸出兵,说得轻易,可是,自己不再邯郸成,赵王会轻易放过好不容易到手里的兵力吗? 若是邯郸迟迟不肯出兵,自己便只能从上党郡和河内郡调兵。 如此一来秦国是否有所反应呢? 总之,一旦自己的主力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阏与城,与燕军主力对战,那么就无异于将战场的主动权交出,虽然这个主动权还在赵国的手中,但显然,比起燕军,这位赵王或许更加不好对付。 可若是,原地等候,一旦错过了最佳的时机,让燕军先进了阏与城,那情况就将急转直下了。 也不知孙崮此时到了何处了! 昨夜陈勋便已经出发,按照脚程来看,今日晨间便应该到了桑干城了,已经一日的时间,孙崮不知还有多久才能赶到当城...... 第473章 暂停当城等斥候 一夜的时间又很快过去,狂欢过后的赵军精气神上显然又上了一个层次,而没有了后顾之忧后的赵军,也很快接受了还要继续对付燕军的事实。 但是赵括却在此时下令全军再行修整半日,等到晚上再行出发。 而这个军令传遍军营,将士们自然是乐得又可轻松半日,虽则有着深夜行军的困扰,但也总好过顶着狂欢后的倦意行军吧。 李牧和周骐也似有所感,上将军恐怕又在酝酿着什么,否则也不会在这兵贵神速的时候,白白浪费一整个白天。可是,上将军到底想要做什么,两人是商议了半天,却也一时想不通透,也只能听命而行。 要说谁最为恼火此一军令,非平阳君莫属。 迟半日行军,也就意味着自己要迟半日回到邯郸,就还要多担惊受怕半日,若非大军尚未过的阏与城,恐怕平阳君早已甩脱大军,兀自回程而去了。 当然,若是他得知燕国的大军已经临近了邯郸,或许就不会这么急切了。 对于平阳君的恼怒,赵括甚至连个理由都没有给出,只是派了亲兵通知一声,可偏偏平阳君还真就不敢造次。 于是,一个看似不合理的军令,竟然在当城军营之中毫无阻碍地通行了起来。 赵括在军中的威望,由此也可见一斑。 但,实际上,赵括远没有所有人看上去的那么淡定从容!甚至于,对于要怎么对付燕军,赵括的心中一点打算都没有。 赵括只知道,如果现在就大张旗鼓地南下,势必不能给燕军造成任何有威胁的杀伤!他的这三万精锐,想要一锤定音,必须在燕军最柔软的腹部下刀才有可能。 因此,赵括在赌! 赌燕军的行军不会那么快,赌得到自己将令后的孙崮会日夜兼程赶往阏与城,赌有了重甲陌刀兵防御的阏与城,能够挡住燕军哪怕全力的一击。 只要阏与城吸引住燕军主力的目光,自己的三万大军再趁夜调动,一日一夜直插燕军侧背,即便不能对燕军一击而灭,也至少能将其击溃。 只要能将燕军主力击溃,后续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不论是汇合邯郸的三万大军兵入蓟城也好,又或者是带领得胜之军继续经营代地也罢,都是不错的选择。 这个险值得一冒。 而事实,很快给胆大的赵括带来了奖赏。 申时刚刚过去,当城派出的斥候便终于有了回报,而他们所带回来的军情,比预想中还要好上不少。直乐得赵括差点忘乎所以! 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兵分两路的办法啊!简直是不把赵国当盘菜啊! 你十万大军围困邯郸,也就算了。虽然邯郸城中有着十数万的民众,但终究明面上邯郸城里只有区区的三万大军。以三倍之军前往围困,虽然依然是有些看不起赵国,但总算还是兵力占优的一方,还不算离谱。 最离谱的就是区区六万大军居然赶来代郡堵路? 是你燕王疯了,还是我赵人傻了?! 代地之军,原本就有六万多人,再加上赵括北上带着的兵马,人数早已破了七万,甚至是朝着七万五千人发展了,还都是天天在战马上驰骋的那种精锐部队。 他们的将军,更是刚刚才名动天下的当红辣子鸡——赵括,一个令白起、司马错两位当世名将都自愧不如的新一代军神。 你燕王派个六万人来对阵是几个意思。 到底是看不起赵括呢?还是看不起赵军?! 以少打多,还是在赵国的腹地,后勤线还时时刻刻杵在赵军的威胁之中。这样的战斗能赢来怪了! 什么赵军不可能集体南下。即便不集体南下,其他不说,留下一万,南下六万先收拾了你这六万破卒子,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就算是现在的模式,赵括手中只有三万大军。也远可以跟你燕军慢慢耗着,今天袭你个粮道,明日攻你个侧背,反正邯郸那边你拿不下,阏与城这边你也休想得逞。 三万大军跟你慢慢耗着,总归你劳师以远,我却有着充足的战略纵深好吧! 因此,即便是要分兵,也绝不该是如此近乎儿戏的平分。 一定要在一处拿出绝对的实力,要么十五万大军直攻邯郸,另外一万大军周旋代北,要么十五万大军会猎代北,一万大军拖延邯郸的支援力量。 只有破了一头,另一头也就自然破了。 赵括是真想不出来,燕军如此分兵,能有半点的好处?甚至刚开始斥候回报说燕军如此分兵之时,赵括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随着报信的斥候探马一个个归来,一个个都是如此说法,即便不信,也是不行的了。 于是,两套作战方案几乎瞬间便在赵括的脑海中形成。 第一套方案,不用说,便是安装上述的思路,利用燕军大举分兵,攻击力颇为薄弱的问题,大胆滞留代郡,以三万大军慢慢消磨掉燕军在代郡之兵力。而后会兵南下,以切断燕军归路与补给线为要携,迫使燕军退出战斗。 当然,这样的方案,是最为稳妥的。但同时,或许也是最为危险的。 因为这套方案里有着太多的不可控力,而最大的不可控力,便来自邯郸。 虽然按照常理推断,历史上缺兵少量的邯郸城,面对着近五倍的秦军,守了一年都没动摇过,如今兵精粮足的邯郸城,面对战斗力更弱,兵力悬殊更小的燕军,几乎不可能失守兵。在兵精粮足的情况下,被区区三倍兵力给破了城了。 但是,这个事情又有谁能说的准呢? 毕竟历史上的赵国,当时打输了长平之战,还被白起埋了四十万的青壮,邯郸的百姓们可谓是同仇敌忾,无不箪食壶浆,协助防御。如此众志成城之下,即便是秦军也有些发憷。 而如今的赵国,却是胜了长平之战,偏偏能够将百姓拧成一股绳的人——赵括还在代地,邯郸城会发生什么还真说不定。 万一,邯郸陷落,赵括再想力挽狂澜,可就太难了。 君不见,齐国一朝被毁,知道秦王一统六国,也没有恢复过来。这里头不是简单的人口相加的问题,国都被端,宗社被毁,王遭凌辱,这对于一个国家的自信心与凝聚力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即便赵括最终能够带着赵国从泥潭中走出,也不知要花费多少的时日,多少的困苦了。 因此,第一条方案,看似稳妥,却是可能带着赵括和他的赵国走向深渊,失败的深渊。 至于第二条方案。 那便是大胆放弃与来代郡的燕军的纠缠,以少数兵力坚守阏与城拖延住燕军的脚步,主力立即南下,前往邯郸,先与邯郸守军共破燕军主力,随后再回过头来收拾燕军的偏师。 这个方案,显然也并不是完美的。 其中最难的部分,不是在邯郸城外,如何用三万主力击破毫无防备的十万燕军,而是如何用区区数千的兵力守住阏与城,牢牢吸引住燕军六万偏师的注意。 要知道,阏与城,虽然也算是做坚城,但到底不过是一座靠近代郡的城池,其城墙之高、沟壑之深,都要比邯郸城逊色不少。 想要在这样的地方,用区区不到十分之一,甚至是二十分之一的兵力守住,难度不是一般的大。相较于此,邯郸城下的偷袭,就有些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虽然总兵或许会少一些,但要打一场击溃战,显然还是很容易的。 更何况,光是守住阏与城还不行,还要在此地牢牢地吸引住他们,不能让燕军分心其他战场。这也就意味着,战场之中必定要有他们志在必得的东西。 什么东西呢? 几乎没有犹豫,赵括便想到了一物——自己! 赵国的上将军赵括,如果被围困在阏与城中,即便明明知道这块饵有毒,相信燕军的将领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更会费劲一切的办法攻破阏与城,拿下自己。 这不仅是燕军军事上的胜利,更是燕国的那位偏师将军,个人名留青史的最佳时刻。 危险总是和机遇相互并存。 其实在想到第二个方案的时候,赵括的心中便已经有了结论。 当然,最终促使赵括下定决心的倒也不仅仅是所谓不确定性,更重要的是这不仅仅对于燕军是一个圈套,对于某些赵人,又何尝不是一个圈套呢? 若是有人想要借着燕人的手除掉自己,或许也是最佳的机会! 也无需多做什么,只要将那只回援的赵军扣在手中,任由燕军的偏师进攻阏与城,十有八九,赵括就得饮恨于此。 当然,前提是,他要能够控制住这三万大军! 可是,除了赵括,谁还能控制住这三万大军?赵王的虎符吗? 要知道,这三万大军可是刚刚跟着赵括平了两处胡人老巢的啊,赵括的威望早已不是一件死物能够替代。 那么,赵王呢? 那便不再是简单的君臣龃龉,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了! 第474章 敌情已明论布置 时间如梭,总在不经意之间一闪而过。 不经意间,夕阳已经挂在了山头,只剩下最后的一口气便要栽入深渊,当城也渐渐恢复了宁静。 宵禁的军令,在一刻钟前便已经实行,昨夜的热闹的狂欢,已经成了过去式,剩下的只有宵禁带来的肃穆,以及战争前夕的无限压抑。 城南的军营之中,战士们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行装,霍霍的磨刀声成了整个军营的主旋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即将踏上新的征程! 但显然,虽然军营之中气压依旧低沉,却没有往日出征前的悲怆之色。原因很简单:两次的完胜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只要上将军在,他们根本无惧任何的敌人。 虽然直至现在,他们也只知道对面的敌人来自燕国。至于人数、武器装备、士气,等等这些信息,他们都一无所知。 或许,他们也并不需要知道。他们只要记得,跟紧上将军,向着上将军手中刀刃所指的方向冲杀而去,便已经足够了! 当然,作为最底下的战士们可以如是,作为军令的具体执行者的将军们却是不能如是,尤其还是高级的指挥官们。 在即将踏上征途之前,赵括有必要将自己的计划,向他的将军们交个底,嗯,至少是李牧和周骐这两位将军。 于是,被亲兵们围的水透不进的中军帐中,一个简易的沙盘前,赵括正做起了最后的战略部署。 “此次与燕军之战,我军总投入之兵力为代郡南下之部,约三万骑兵,防守阏与城之三千步卒与本将至亲兵四百人,另外还有邯郸城之守军约三万步卒,共计约六万三千四百余人。”按照惯例,赵括先开始了敌我兵力情况之分析。 “而燕军方面,据查,其几乎是倾国而出。”赵括稍稍顿了一顿,随即看向李牧和周骐二人,缓缓地说出了一个几乎令人绝望的数字:“其总兵力,约在一十六万上下。” “什么?!”两人齐齐地震惊道。 “燕国哪里来的这么多兵?”李牧随即继续问道。 对于这个临近的国家,李牧显然是关注过,甚至在对付胡人的时候,两国戍边的兵士还会互相地进行配合,因此虽不敢说对燕国有多么多么的知晓,但对于燕国的基本盘,李牧还是有所了解的。 自从灭齐失败,反被田单平推之后,燕国可以说也是一蹶不振了,虽然依旧对北地的胡人占据着一定的优势,但也就是面对胡人了。 在面对中原的各国之时,妥妥地与韩之国坐稳了最后一个梯队。 韩之国是个什么光景,秦国和赵国在他的地盘上打了轰轰烈烈的一仗,他连个屁都不敢放,连带着这块极具战略地位的大片国土,被秦赵瓜分,甚至都没有人想过要问一问它的主人——韩之国的想法。 如今的韩之国,更是只剩下了一个郡的地盘,若非秦、赵之间还需要一个缓冲的地带,韩之国此时,恐怕早已被灭。 燕国呢?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场灭齐之战,把百年的继续一股脑儿地打空了,接下来的燕国也没能改变政策,更没有休养生息的意思,依旧空怀大国之梦,却没有强国之策,更未行任何的强国之为。 如此之燕国,几乎是每况愈下,巨大的财政压力加之国土面积的减少下,燕军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得到很大的扩充。 边军数万,加之都城数万,总兵力应该也不过十万人,便应该是燕国的极限了。而如今上将军所言之一十六万,从李牧看来这是万万做不到的。 赵括自然明白李牧的疑问来自何处。 当即稍作解释道:“从目前的发回的情报来看,这只燕军在入寇我赵国之时,攻占安平城这座并非重镇,仅有不足千人守护的小城之时,便损兵数千,虽或有轻敌之嫌疑,然其战力也的确堪忧。因此,这一十六万人,应该是穷兵黩武之燕王临时拼凑所致。” 这就说的通了,毕竟燕国境内的农夫百姓还是有数十万人的,凑个一十六万倒也不成问题。李牧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六万精锐,对阵临时拼凑起的十六万人,似乎也不是不能打!甚至还颇多胜算! 只是,另一个问题也随机袭上了心头! 这临时拼凑的十六万人,不论是战阵配合,还是临机应变能力,因为民夫的加入,势必会大大弱于原先的部队。 换言之,这多出来的六万人,可能不仅没能提高燕军的整体战力,反而降低了燕军的战力?燕王为什么要做这样无用之举呢? 赵括接下来的话语,似乎解释了这个疑问。当然,是用的另一个更大的疑问去解释的。 “目前,燕国一十六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十万人,出安平而南,直去邯郸而去,一路六万人,自安平城而西,直奔我阏与城而来。目前,来我阏与城所部约还有一日半的路程,而邯郸所部也还有两日的路程。”赵括淡定地在沙盘上摆弄着燕军的位置。 “啊?”两声不可思议的声音随即从李牧和周骐的嘴中发出。 显然,两人也看出了燕军此举的错漏之处。 “这分兵而击,不是正给了我军各个击破的机会吗?”周骐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这会是燕军的布局。 “乐间当不至于如此不智焉?”一旁与乐间所部(燕国边军)打过交道的李牧更加不信燕军会是如此的布置。 但事实就是如此。 赵括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稍作揣测道:“斥候来报,行军之中未见乐字旗号,恐怕乐间并未随行。” “嗯?”李牧闻言,眉头不解,继续说道:“乐间或为燕国第一将也,如此倾国之战,岂有不用之礼?” “那倒也不一定。”不待赵括答话,一旁的周骐却是先行说道:“君不见,便是我王,还将虎符赐予了平阳君之人呢。燕王又为何不能弃乐间不用哉?” 李牧闻言,稍稍默然。 “不论如何,燕军分兵之事,已有五批斥候,分从不同渠道获知,此已是不争之事实也。不论是燕王轻敌也好,抑或是燕王不智也罢,皆非你我需要考量之事也。”赵括随即说道,算是为这个争辩画上了一个句号。 “是。”两人齐齐答道。 “那么敌情已明,接下来便是吾等要如何应对了。”赵括随即继续说道。 在场的两人也立即竖起了耳朵。 “按理,我军当紧守阏与城与邯郸城,并以骑兵一万余袭扰燕军之粮道可也。不出一月,寒冬便至,燕军缺衣少食之下,不战自退也。如此方为损兵最少,危险最小之方案也。待来年,从上党、河内徐徐调兵,再入寇燕国以报此仇,可也。”赵括随即将自己的第一套方案摆到了台面之上。 两人听后,自然也是频频点头。虽然六万对十六万,不是完全没有胜算,但毕竟兵力差了两倍多,即便是胜,恐怕也要损兵颇多,固守以待天时,显然会是最好的办法。 但显然二人也忽然意识到,上将军此策之前,似乎还说了一句“按理”。 难道此战还有什么不“按理”的吗? 果然,上将军的声音随即又再度响起:“只是,平阳君持虎符在侧,若是大军不曾回转邯郸,恐怕其心生夺权之念也。” “他敢?”脾气火爆的周骐顿时就不乐意了。 赵括摆了摆手,说道:“他敢不敢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选择固守,阏与城好说,吾等自可守之,漫说是燕军六万大军,便是十六万齐至,守上几月也无不可。可邯郸城呢?” “邯郸城高壑深,内里更有三万精锐与十数万百姓,燕军如何能破?”周骐立即答道。 “邯郸无将!”李牧却在一旁答道。 “那,上将军,亲率一万骑兵前往增援邯郸,末将以两万大军固守阏与城,足以。”周骐再度大包大揽道。 这还真不是周骐自大,虽然两万大军兵力不算多,只有燕军六万人的三分之一,可是不论是军心士气,还是精锐程度,赵军都远胜于燕军,守之当不成问题。 李牧闻言也是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是认可这个战法的。 但闻言的赵括却是摇了摇头:“这六万燕军非是为了代郡而来,而是为堵住本将而来的,若是本将率军而出,燕军哪有继续停留阏与城的道理。” 随即,赵括继续推演道:“若是燕军偏师跟随本将南下,与主力回合,我军再想分而击之,就困难了。而阏与城所部,也将陷入两难之地——进,已经有所准备的燕军势必会提防后路;退,则留邯郸城四万人独扛燕军,难也。” “更何况,平阳君不会坐视吾等分兵,而我王所要的,可不仅仅是本将率这一万大军南下。即便本将可压制平阳君,却于我王无奈何。若是只有一万大军解围,恐怕围尚未解,本将便已先下囹圄了。”赵括轻声叹气道。 一时间,中军帐内满是无奈的沉默...... 第475章 置身阏与布诱饵 两人都很清楚,上将军之言,绝非妄加揣测,而是极有可能成为现实,甚至还会更遭。 原因很简单,从王上派出使者召回正在作战中的上将军,以及这位使者——平阳君来到代郡后的所作所为,便能窥探一二。 显然,与邯郸城的安危相比,似乎王上更加在意的是上将军,或者说是上将军在代郡的成败。可令人丧气的是王上想要的并不是上将军的胜利,至少不是这么快的胜利。 按照这样的逻辑,若是上将军只带回一万大军回到邯郸,恐怕不论与燕军之战的结果如何,都将成为又一次的不尊王命的实证。 甚至身陷囹圄都只是上将军的一厢情愿。 “上将军,您说怎么办吧?!”明白了问题严重性的周骐当即便问道。 与此同时,李牧的眼神也看向了赵括,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上将军,您就下命令吧! 见此情形,赵括明白,时机已到,当即一边在沙盘上推演着,一边讲自己的战略构想和盘托出:“本将之意!大军主力迅速隐蔽南下,在燕军抵达阏与城前,绕过阏与城,直插邯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与邯郸城所部击溃燕军之主力,而后,回合邯郸城中战力迅速北上,解围阏与城。” “如此一来,王上确实抓不住把柄了。”周骐喃喃地点着头道。 不待周骐接话,李牧便已经踏出了半步,双手抱拳向着赵括微微躬身道:“上将军且放心南下,燕军想要破之阏与城,除非从本将尸首上踏过去。” 周骐闻言,也赶忙上前抱拳而道:“上将军,还是末将来守吧!李将军跟着您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末将有过界牌岭之经验,必能保阏与城无恙也!” “末将相较于周将军,对阏与城更为熟悉,请上将军准末将防守阏与城。”李牧也赶紧给自己加码道。 “你们可要想好,阏与城只有区区三千兵,要面对的可是近二十倍的燕军啊!”赵括不为所动,淡淡地向二人说道:“二十倍的差距,即便燕军的战力羸弱,便是用人命堆,也能把这区区三千人堆死了!” “留下可就是九死一生之路啊!”末了,赵括还不忘感叹道。 可是闻言的二人却是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不是他们不知道此战的危险,更不是他们对死亡毫无畏惧,只是生死之间,却还有比它更重要的事情——比如大义,比如社稷! “能为上将军争取时间,为赵国社稷、代地百姓而死,虽死无憾!”李牧当即答道。 “俺也一样!”想不到那么多词儿的周骐也不甘示弱地答道。 “哈哈哈哈。。。。。。” 闻言的赵括确实哈哈大笑了起来,有这两句话,赵括便知道,自己在军中的地位再也无可动摇。 笑声里,赵括又将二人亲自扶了起来。 听着赵括狂荡的笑声,李牧和周骐二将自然不明所以。 却听赵括继续说道:“怎么,两位将军以为本将是那种将危险都留给了手下,将功勋都留给自己的将军吗?” “末将不敢。”两人齐齐答道。 “阏与城,本就是本将父亲一战成名之地,自然该由本将亲自去守护!”赵括笑着看向二人,缓缓说道。 “将军不可!”两人立即想要阻止道。 “将军身系赵国安危,切不可轻易冒险。”周骐立即接着说道:“若是将军有个好歹,叫末将等人如何与赵国百姓交代?” “周将军所言有理。”李牧也顿时就急了,连忙接着说道:“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将军万金之躯,岂能置身十死之地?” “勿要相急,且听我言。”赵括笑着说道:“我守阏与城,此乃必也,却也不见得有多危险。原因有三。 其一,燕军偏师远道而来即为堵本将南下而来,若是本将迟迟不现身,其必生疑,南下邯郸之举,前已言之; 其二,本将即在阏与城,燕军既已知之,则其任务便算是完成,当以围困为主,以保存实力为上,未必会予以强攻,即便尔等在邯郸暴露后其开始攻城,只要尔等邯郸之战能够快速解决,阏与城之围自解也; 其三,若是本将率军而归邯郸,恐怕短时间之内本将都出不得邯郸城了,反而不利于解阏与城之围也。” 赵括留下来的意图当然不仅仅是如此,虽然上述有所必要性,但也不是完全不可替代,比如将自家的旗号树在城中,而自己悄然南下,实在不行,再找个替身在阏与城中,也不是不行。 赵括这样子将自己置身险地,显然,他的目标不仅仅是燕军这些军马!他想要钓的鱼,从来也不知燕国这条已经半死了的鱼儿。 赵王,才是赵括如今最大的阻碍,也是赵国发展、壮大不得不移除的一块巨石。 代郡之战的坎坷已经充分证明了,没有一个稳定可靠的后方,根本无力进行大型的决战,而赵括所想要的瓦解胡人的“互市”之战,最怕的就是来自朝堂的掣肘。而这一点,在如今的赵王的治下,几乎是必然的。 因此,赵括需要决裂,甚至是。。。。。。 而将自己放在阏与城,就是赵括送到赵王嘴边的诱饵,只要你忍不住咬下了钩,那便不能怪我将你的百年社稷给彻底打破了。 当然,赵括的侃侃而谈,在李牧与周骐二人听来,却是很有道理的样子,二人的心中观念却似乎也在一点点的转变——好像似乎也只能让上将军留下? 可是,说到底,留在阏与城的危险程度还是太高,这个基本点没有变,上将军说再多也是没有意义。 当即,二人便还想要继续劝说一番。 那边的赵括却是已经不给二人机会了。 “如今情况已急,如此施为已是最佳之选择,二人不必再劝。”赵括一摆手,打断了二人即将出口的话语。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明白上将军之命已是不容有变,当即只能双手抱拳,乖乖领命。 “汝等此行之机宜,所谓行军之秘,出击之速,夹击之烈,自无需本将多言。”赵括随即继续为二人强调起注意事项来:“但有一点,吾必须着重强调。” 闻言的二人立即竖起了耳朵。 “战后,尔等必入宫觐见我王,然,为保万无一失,二人之中必有一人留在军营之内。”赵括淡淡地说道:“可曾明白。” “上将军之意,我王会,滞留大军,坐视。。。。。。”李牧不愧是李牧,当即就猜出了赵括的担心。 “不能吧!”周骐却还是有些不愿相信:“上将军尚在阏与城中,若是滞留,岂不是。。。。。。?” 话未讲完,周骐便已经闭上了嘴巴,显然,他也想到了这种匪夷所思事情,绝非不可能。 “若是一日之内,入城之人未曾出来,城外之人,即刻率军北上,万不可稍有耽搁。本将性命或许就在这一日之间了。”赵括继续吩咐道。 “上将军。”闻言二人双眼已经红了。 “功高震主,历来便是人臣之祸。”赵括叹着气无奈地说道:“若非代地胡人未靖,此身场面阏与,倒也应了父亲成名之地,功名加身,马革裹尸,倒也是一桩美谈。可惜,我赵国四面临敌人,本将实在。死亦无可瞑目也。” “上将军!”二人齐齐拜倒在地道。 “请起、请起。”赵括立即将二人扶起,随即又笑着说道:“吾不过是防范于未然也,或许我王并无加害之心,只不过是本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只是要连累二位得罪了王上了。” “哈哈哈。。。。。。”说着,赵括有爽朗地笑了起来。 只是这个笑声,在李牧和周骐二将听来,却是那么的钻心的落寞。一心为了赵国的上将军,不仅没有得到朝堂、王上的支持,反而时时处处掣肘,掣肘也就忍了,如今还打上了身家性命的主意,这如何不令人齿寒。 明明,长平之战也好、代郡之战也罢,都是你赵王要上将军来打的。可打着打着,怎么就不见容于朝廷了? 上将军的计谋太强,难道这也有错?! 李牧和周骐有些不解,若是战败被惩处,那自无话可说,以全胜之姿,还要遭如此横祸?是进要死,退亦要亡!你叫将军们还如何掌军,如何指挥作战? 如此朝堂,不顾百姓安危,不恤将士劳苦,不顾战事胜败,要之何益? 想到了此处,两人的脸上已然是满脸的愤怒。 而这,恰恰就是赵括想要的结果!要知道,愤怒的情绪是会传染的。 若是赵王不动,大军自然回转阏与城,那还倒还则罢了;若是赵王果然打算扣下大军,要给自己来一招借刀杀人。那么,或许,从此之后,大军就将彻底与邯郸的朝堂决裂! 那么赵王会动吗?! 赵括相信,一定会的,即便赵王明知这是损国之栋梁之举,即便赵王明知,一旦赵括丧命,对于赵国的打击将不是一两年能缓过来的,甚至招致周遭国家的围攻。 赵王依旧会动,不惜代价地动。。。。。。 第476章 各方势力备战中 赵王一定会动,不仅仅因为他自身的局限性,更因为他所信任之人,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也会一致地劝说他动! 他的宠臣——楼昌大夫会劝他赶紧行动,若是还不够,这里还有一个被自己折辱过的平阳君。 身为宗室之人,却毫无战略远见的平阳君,会告诉赵王——赵国是他赵王的赵国,是宗室的赵国,独独不是他赵括的赵国! 而一旦赵王行动,他终究会知道——赵国,乃是赵国人的赵国。 当然,虽然确定赵王一定会有所行动,但到底赵王会采取怎样的行动,赵括却是没法掌握,毕竟以赵王和他身边的谋臣而言,皆是不懂兵事之人,想要猜出他们的想法,倒真是有些困难。 不管怎样,只要有大军在手,赵括就能无惧赵王的百般变化——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赵括还是时时铭记的。 赵括相信,经过自己调教的李牧和周骐二将,能够很好的应对赵王的一切阴谋。更何况,邯郸城内,还有一根定海神针——蔺上卿。虽然他已经重病缠身,虽然他似乎早已不问朝政。 但赵括知道,只要他还活着一日,便对朝局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谁也不知道这位干枯如柴的老人,还藏着多少手段。所有轻看了蔺上卿的人,都会付出代价,巨大的代价。 说明了方案,赵括也就没有再留着二人了,打发走二人,重新穿上铠甲。好在军中有上好的金疮药,否则这背后的伤也没那么容易好,眼看着就要打打仗了,赵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虽然跟二人说的时候,说的是燕军不一定会进攻,可是面对一座只有几千人把手的城池,自己在其中,就是一个妥妥的功碑。 谁都明白,只要能拿下自己,不管用的什么办法吧,就立马能够扬名立万。或许自己的威名能够震慑住一两天,可等燕军侦查好了城中虚实,没有人能够忍住这份诱惑的。 所以战斗几乎已经是必然的了。 当然,赵括自然也是做好的准备的,孙崮也好,重甲陌刀兵也罢,都将是燕军的噩梦。 很快,残阳再也受不住朗月的压制,灰溜溜地跑下了山。天地之间一片灰蒙蒙的。而赵括的大军也到了出击的时候。 因为宵禁的缘故,当城的路上已经空寂一片,只有哒哒的马蹄声不断地在城内回响。只是那一扇扇半掩的木门之后,一双双眼睛却正目送着他们的英雄,再度踏上征程。 “唏律律”,战马也似乎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注视的目光,不自觉地就打起了响鼻,似乎在跟他的老乡们告着别。 而在赵括所部终于动作的同时,阏与城的城头之上,孙崮正指挥着城中青壮和战士们,不断地向着城头搬运着箭矢和滚木礌石,更有军士拉着大车正挨家挨户地收集金汁。 尽管物资已经越堆越多,但孙崮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喜色。显然,派出的斥候也将燕军六万大军正向此处开进的消息带给了孙崮。 而孙崮的手中,经过清点,即便加上自己所带的四百多人,城中真正可用之兵也不过五千人。 其中一千人乃是常驻其中的老兵,三千人乃是不久前上将军从百里石长城防线安排而来的兵力,身下的几百人,则是从附近小城镇和堡垒之中抽调的兵力。 燕国大举入侵,收拢附近的兵力也是应有之意。 显然情况要比赵括想象中还要好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近五千大军之中,真正能战的,或者说堪称精锐的,实际就是三千四百人左右。也就是从百里石长城防线调来的三千甲兵和孙崮麾下的四百多上将军的亲兵。 至于阏与城本身的一千多人,包括附近收拢来的兵丁,实际上战力相当有限,比那城中的青壮也好得有限。 五千对六万并就是以卵击石,更何况还有一千多的杂兵,此战之难打,孙崮也已经有所预料了。只能希望上将军能够尽快赶到。不过按照脚程,上将军的队伍应该也就在这一两日便能赶到了,若是只坚持个一两日,孙崮还是有信心的。 只是,王命却是要上将军立即挥兵南下,驰援邯郸。也不知上将军是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孙崮摇摇头,又看向了城中的篝火下,正忙碌着的青壮们。 说到了青壮,这或许是唯一能令孙崮心情稍好的消息了。 得意于长平之战的胜利,诸多的百姓都回到了赵国,更有从韩国、魏国等地逃入赵国的,其中不少人都被上党和河内给安置了,但也有不少人认为这两郡还是挨着秦国,不甚安全,于是便向赵国的内部流窜。 但可惜,上党和河内二郡,因为赵括的屯田策,自然是吸纳流民的,可不代表其他地域的赵土也吸纳流民啊,尤其到了邯郸郡内后,更是举步维艰,甚至直接连城门都进不了。 无奈之下的百姓只能北返。 可百姓们忽然发现,这阏与城虽为邯郸郡的城池,却是吸纳流民的。那还有啥说的,赶紧住下啊! 于是,这军事重镇的阏与城,终于又迎来了他的第二春。 而面对燕军的来袭,这群流民,更是表达了比原住民还要强烈的参军义务。能不强烈吗!这阏与城也像上党郡和河内郡一样给流民发衣发食,已经苦了半辈子的流民们绝不允许他们的好日子被燕军给破坏了。 当然,若非孙崮的到来,阏与城的城守倒还真不敢用这些流民们。 但孙崮是谁,那是跟随在赵括身边的红人,他可是亲眼见过上将军听到赵韦在光狼城发粮之后,抚掌而庆的。 对于这些百姓,孙崮不仅大胆启用,更是直接颁布军令:但凡助军守城者,皆入赵籍!所斩燕军者,皆赏! 此令一出,应者云集,原本不足的青壮瞬间被扩编到了三千多人,更有青壮还在不断地、登记! 保守估计,孙崮所设立的青壮营中至少也会达到五千人!万一事急,这五千人,也或许可以抵挡一二吧。 没办法,还有几日燕军就要到了,孙崮不得不想办法尽快地完成防御工事。 好在有这些流民青壮,仅仅一日的时间,略显破败的城墙便已经修补得七七八八,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雄伟,接下来的,便是将一众的防守物资,运上城楼了。 这边阏与城的城头干的热火朝天,远在数百里外的邯郸城也是同样如此,更加雄伟壮阔的城墙之上,战马来回奔波着,送来一道道的军令已经一捆捆的箭矢。 原本喧闹的街头随着宵禁的开始,也变得寂静了起来。但没走两步,便又可以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的声响,那是城中铁匠正加班加点给大军打造箭矢。 依旧是长平之战的后遗症,不仅是赵国的青壮损伤了数十万,邯郸城的武库也被搬得一空,加上长平胜利之后,邯郸众臣皆以为可以马放南山了,于是武库之中更为及时补充武械。 等平原君接手之后,才发现,漫说刀枪剑戟了,就连最要命的箭矢少得可怜。要知道防御战,尤其是守城战,弓箭那几乎是最为要紧的器械。 其他的武器是来不及了,但这箭矢却是万万不能少的。 于是,平原君一声令下,邯郸城内所有的铁匠,不分昼夜,三班倒打造箭矢,而整个邯郸城也随即日夜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这叮叮当当的动静,因为实在太多的缘故,即便是在深宅大院中的贵人们,也是不堪其扰,倒是没有人再往王上那边告状了,毕竟谁也不是傻子,这事儿涉及到整个邯郸城的安危,平原君没有追究武库空虚的责任便已经算是万幸了。 不论如何,邯郸城的防御工作,也算是在平原君的带领下有序地开展了起来,而众人所不知道的是,一万多的精锐大军已经被平原君悄悄地调到了西北角落的深山之中。 在更北的北方,漫漫的驰道之上,还有数十骑兵,一人双骑,正挥舞着手中长鞭,丝毫顾不得疼惜战马,朝着邯郸的北方就是一路的冲刺。 便是加急军情,也不过如此了! 他们身负着的,正是从邯郸城带出的紧急军情,而那为首之人正是赵括在邯郸城的代言人——赵平! 代言人亲自出城,可见此信的重要。 他们必须在燕军抵达阏与城之前,将平原君的讯息传达到上将军跟前! 而与赵军的一派如临大敌相比,燕军的行军显然就要轻松许多。 虽然太阳才刚刚下山,燕王所在的主力部队,便已经是疲乏不堪,就地就准备开始扎营。若是不知者还要以为他们根本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秋游的。 没办法,兵力多,就是这么自信 甚至于卿秦所率的偏师,即便有着卿秦的坐镇,也依旧止不住军中的疲累。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众军行进的速度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怕是要不了半个时辰,便也要就地扎营了。 第477章 三方云集阏与城 眼看着一天的行进路程还是没有完成,可后队的兵卒们已经叫苦连天,卿秦是看在眼里,急在了心里。 如此迁延,还有多久才能抵达阏与城,若是让那赵括提前过了阏与城,回到了邯郸之中,这次地出征恐怕就要功亏一篑了。 不仅如此,若是在这样漫无军纪地继续行军,恐怕即便是赶到了阏与城,就靠这战斗力,恐怕也难以拦住赵括啊。 “传令全军,再坚持五里路!再有言累者,斩。”卿秦终于下定了狠心,要将这军中士气扭转一番。 只是眼看着阏与城只剩下最后地一日半的路程,如今才下决心要整治一番,是否有些临阵磨枪之嫌了? 当然,临阵磨枪总好过啥都不干地一厢情愿吧,嗯,说地就是燕王地主力大军。 一面是赵军上下的全力以赴,一面是燕军上下的轻松随意,这场战争,似乎在尚未开打之时,便已经有了结果。 可是,即便是赵国,所谓的全力以赴,也不过是赵括、平原君等一小部分人的努力,内部依旧存在着诸多的掣肘。 甚至是号称“纠纠老秦”的大秦,又何尝不是有着老士族等等阶层、人员的掣肘呢? 战国,果然是一个比烂的时代。 又或者,那个时代不是如此呢?国与国之间,比的或许从来不是谁的神之一手更多,而是比谁犯的错更少。 当然了,即便是如今赵国与燕国之间,从对待这场战争的态度上便有着天差地别,但赵国兵力的羸弱也是肉眼可见的。想要赢,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不管怎样,或是自信满满,或是疑虑重重,或是智珠在握,或是心急如焚,两方五路人马,都向着他们各自的目的地,前进着,而夜也越发地深了。 时光飞逝,赵国的百姓们难得地又享受了一日的平静,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和谐,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只有邯郸城中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与代郡驿道上哒哒的马蹄声,悄悄地奏响了暴风雨临近的序章。 “上将军。”阏与城城门口,一脸黝黑、汗渍的孙崮恭恭敬敬地迎接着风尘仆仆的赵括一行人。 只是,令孙崮诧异的是,赵括一行人却是不过百人,难道上将军担心阏与城中有失,脱离大部队提前赶来了? 或许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赵括看着深夜依旧灯火通明的城楼,也很是满意,显然孙崮没有浪费他提前到的时间。 “说说情况吧。”赵括一边往城楼上走着,一边问道。 “禀上将军。”孙崮也急忙跟上,说道:“目前城中一共有兵力约五千人,其中能战之兵约为三千四百人,分为百里石长城之兵与将军您之亲兵;另有一千五百人为附近城池所聚之兵,然其战力颇为不足。” “哦?”赵括微微一愣,显然五千人的数量有些出乎了赵括的意料之外。 “居然有五千人?”赵括笑着说道。 “那些人都是征发的民壮吗?好像数量不少啊?”赵括指着穿梭于城楼上下的葛衣百姓们问道。 “然也。”一旁的孙崮点点头道:“因城中收纳流民之故,民壮报名颇多,截至今日晚间,共征发民壮约五千七百余人。” 赵括闻言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军械、粮草可还够用?城中水井,深浅水井各有多少?能否满足百姓及战士所需?” 孙崮闻言立即答道:“三千甲士自百里石长城而来,携带有大量军械,加之阏与城本身便是转运之地,因此库中粮草、军械都还算充足。” “水井方面。”孙崮略加思索后,继续答道:“因代地干旱缺水之故,城中绝大多数水井皆是深水井,共计两百余眼,足够数万大军使用。” “数万大军?”赵括微微一愣,顿时明白孙崮恐怕是误会了,哪有什么数万大军,城中五千兵卒便已经是此战之全部了。 但赵括没有声张,而是继续问道:“依你所见,守卫此城,最大难处何在?” “嗯。”孙崮略略沉吟,再度答道:“援军!” “据探报,燕军快则明日晚间,慢则后日晨时,便可抵达阏与城外。我军援军需在此之前进入城中,熟悉城防,如此方可策完全。”孙崮补充道。 “哈哈。。。。。。”赵括笑着看向孙崮,只是接下来赵括的话语却是令孙崮倒吸了一口冷气。 “援军。本将何曾说过有什么援军?”赵括的眼神随即看向了茫茫的群山。 “将军?这?代郡之兵。。。。。。”孙崮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代郡之兵。”赵括的手指向了天变的群山,道:“大军已在群山中南下!” “南下?”孙崮越发地诧异了,燕军六万大军就要抵达,代地三万多大军入城尚且不一定能守得住,怎么还全员南下?南下去哪?邯郸?还是。。。。。。 “邯郸告急,平阳君手持王命,大军不得不南下,驰援邯郸。”赵括缓缓说道:“不过这样也好,先内外夹击,破邯郸之敌军主力,再行北上解阏与之危。” “可是?”孙崮还想说什么,却又被自己生生止住,随即抱拳躬身而道:“上将军放心,末将誓死守住阏与城,为大军回转争取时间。” “本将不用放心。”赵括摇摇头,随即单手抬起了抱拳的孙崮,道:“本将既来,此城自然由本将亲自守御。” “上将军?!”孙崮赶紧道。 “无需多言。”赵括自然知道孙崮想要说什么,但显然这个决定已经不需要再多犹疑。 “只有本将在,才能牢牢地吸引住燕军的这只偏师。”赵括简要地说明着情况:“而若是本将率军南下,这只偏师势必尾随而进,这仗反而不好打了。” “可是?”孙崮赶紧又继续说道:“如今城中只有五千大军。” “既然本将敢来,那便是有把握,无需惊慌,却让众将士看见,该动摇军心了!”赵括笑着说道。 只是听着赵括淡定的话语,孙崮却是一点都没有放下心来。 在长平战场上就跟着上将军的他,太明白上将军了,哪怕是长平之战那么凶险的一战,上将军都处之泰然,即便身受重伤,也依旧淡定指挥。 可以说,危险与否跟上将军淡定与否,根本毫无关联。 孙崮唯一能确定的是,敌我的兵力比是12比1,存在着几乎无法弥补的差距。可是,孙崮更清楚的是,上将军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便再无可以改变的余地。 当然,这并不是说,孙崮对于此战的胜利缺乏着信心,相反,孙崮对于最终的胜利有着绝对的信心。 毕竟,他是亲眼见证着上将军从绝望的长平之战中,将赵国大军一步步拉起来的。在那样的情况下,上将军尚且能够让赵军起死回生,区区燕军,根本不在话下。 可是,赵军的胜利并不意味着上将军的安全。若是这份胜利的代价,是上将军的性命,这是孙崮所无法坚守的。 只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加紧城防,为那万一的生机。 。。。。。 “报!” 正待孙崮领着赵括巡视完了一边城墙的防御,准备回城中休息之时,一声急报传入而来两人的耳中。 “禀上将军,邯郸急报。”一员传令兵单膝跪在赵括的面前答道。 “嗯?”赵括眉头微皱,难道燕军的进攻提前了?还是。。。。。。 赵括没有多说什么,当即命人将信使带上前来。 这一见之下,竟是老熟人?! “上将军!”来人轰的一声便跪倒在了赵括的面前。 透过满脸的尘土,赵括隐约认得,此人好像正是自己留在邯郸城的代言人,只是本该坐镇邯郸的他,如何会出现在此地?邯郸果然出了大事了吗! 带着满腹的疑问,赵括试探着问道:“赵平?你怎会来到此地?” “上将军!”赵平擦了擦脸上的灰尘,赶忙说道:“属下得平原君之令,特来告知上将军,燕军兵分两路,南下邯郸之军,行动极其缓慢,平原君恐其只为诱敌之军,其北上代郡之军,或为其主力也。请上将军务必小心在意。” “另,为支援上将军,平原君已经悄悄将一万大军调出邯郸城,藏于城西北山中,只等上将军取用。”赵平继续说道。 “一万人?”赵括的眉头微皱。 显然赵括并没有在思考自己的不利处境,反而更为担心邯郸的安全,毕竟邯郸城中三万人,说多是真的不多,若是再少了一万人,能否抗住十万燕军的进攻,还真的难说。 至于这一万多人的具体用处,却还要排到更加的后面。 “哦。”赵平显然明白赵括的意思,赶忙解释道:“属下忘记告知:平原君借了诸世家之健仆约两万人,与之共守邯郸,目前,邯郸城中尚有兵力四万,可确保邯郸城无虞也。” 闻言的赵括这才缓缓地点点头,开始思考其平原君的提醒来。 第478章 去而复返是赵平 良久,赵括还是认为,这并不是燕军方面的能人所致,更大的可能,就是燕军这只乌合之众地真实写照。 很简单地道理,首先是燕军中凑不出这么多精锐的大军,那么这一十六万大军必定有大半是凑数之军。 而若是燕军果然以其全部精锐主力北上代郡截击自己,那么这只大军势必要小心行军,更要快速行军。既不可能如此轻易为我军地探马给轻易发现,更不应该到了今夜,距离阏与城也还有足足一日多地路程。 所以,燕军纯粹就是弱!没有那么多地阴谋。 想明白了这点,对于之前的战略布局,赵括显然更有把握了。至于平原君好不容易带出来的一万多大军,倒是很可以稍稍利用一番,但到底怎么用,却不是赵括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当即,赵括便将身上的令牌交到了赵平手中。说道:“快马出城,往南面山林而去,将此令牌交于山中行军中的李牧李将军,并将邯郸城如今的情形,详细告知李将军。让他以此令牌为凭,调动邯郸之军。” “是。”赵平当即答应道。 没办法,知道邯郸局势的,就赵平一人,尽管赵括知道他已经连日地奔波,但往李牧军中送信之事,却依旧只能交给赵平。 当然了,这何尝不是赵括的一片苦心呢?送信虽苦,却避免了困守孤城之危也! “孙崮,给赵平几人换上几匹好马。”赵括随即向一旁的孙崮说道。 “是。”孙崮也立即答应道。 “多谢上将军。”刚要离开的赵平微微一愣,随即领命而拜。 打发走了赵平等人,赵括随即又与亲兵们来到了城楼之上,继续做着大战前最后的准备。虽然赵括口中说着此战定无大碍,但实际上,此战会有多么的危险,赵括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其他人,最多只看到了来自明面上的六万燕军的威胁,可赵括知道,在那茫茫的黑夜里,盯着自己的额,可远远不止区区的六万燕军。 但没有办法,想要钓大鱼,就得舍得下饵! 自己显然是如今最香的鱼饵了。赵括更清楚,自己不能输,更不能死,否则本是牵制之举的秦军,恐怕又会蠢蠢欲动,好不容易用一场长平惨胜换来的发展契机,也全将付之一炬。历史则又会回到最初的起点。 这或许是子长平之战一来,赵括将要面临的第二次危险的挑战了。 好在,赵括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在通往胜利的路途上,怎么可能一帆风顺呢,打不败我的,终将使我更加地强壮! “传令,将我‘赵’字将旗,高高挂起!四城之上皆要有我‘赵’字将旗,要让数里外的敌人,都能看见,本将,已至阏与城!”赵括笃定地对麾下传令兵吩咐道。 “是。”传令兵一口应下。 很快,随着哒哒的马蹄再度奔出阏与城中,一面面鲜红的绣着“赵”子的大旗冉冉升起。 又是一夜很快过去,太阳不情不愿地懒懒升起,晨曦的薄雾之中,数骑快速地向着阏与城中靠近着。 不是旁人,正是昨夜又奔了一夜的赵平等人。没错,这几人送完了信,并没有就此待在李牧的麾下,反而赶回了阏与城中。 而赵括见到几人,却已经是到了申时了。 “尔等怎么回来了?”赵括眉头一皱,问的正是在城楼上帮着忙的赵平等人。 “禀将军,末将传完了将令,自然要归来回令啊!”赵平坦然地笑着答道。 赵括当然明白,这不过是赵平的托词,若是只为了回令而来,当立即禀报自己才是。 即便是怕打扰自己的休息,一个上午的时间总能找到自己的。而今午时已过,都快到申时二刻了,才被自己发现,显然,这几人是有意地躲着自己,见天色已暗了,这才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目的不言而喻,显然是看清楚了自己想要让他们离开阏与城的意图,这才躲起来,等到燕国大军将近之时,才坦然出现。 赵括看着一脸大汗的赵平,也是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这又是何苦哉?” 却见赵平一脸的笑意,说道:“能与上将军并肩而战,此万分之荣幸也,何言苦只有也?” “尔等不知此地之险乎?”赵括又问道 “上将军,不知乎?!”不待赵平回答,其身后一个正在扛着石头的亲兵便已经答道。 平直简单的六个字,令赵括一时间都有些语塞。那意思很明确了:您上将军都不怕危险,咱们怎么能怕?! 面对这样的麾下,赵括还能说什么呢?! “去找孙崮吧!以尔等之战力,不该浪费于搬运之事。”赵括又叹了口气说道:“赵平,你就跟着本将吧。” “是。”赵平与其身后的士兵们纷纷抱拳答应。 这边赵括才刚刚处理好了赵平等人,城下不远处,又是一阵的尘土飞扬。 伴随着激起的尘土,更有一个急切的声音传入耳中:报。。。。。。 原是发出的斥候有了回报:于阏与城以北十五里处发现燕国大军踪迹! 听着斥候的回报,赵括倒是依旧淡淡,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赵括一般淡定的心态。只一瞬间,阏与城城头之上,肉眼可见的,愈发地紧张了起来! 好在,赵括那伟岸的身躯,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牢牢地钉在了所有战士、民壮的心头——上将军在,吾等又有何惧哉! 当即,紧张的心情便化作了一道道忙碌的身影! 准备已久的烈火终于被点燃,大罐大罐的金汁被架在了烈火之上,恶心的臭味伴着浓浓的黑烟一起升腾,一捆捆的箭矢被浸没在其中,一番搅动,直至它沾满了金汁的精华,再往上一提,更翻出金汁底下新鲜的臭气。 几座新增的箭塔和四座连夜修补好的、刚刚送来的床弩,正在做最后的调试,与那几座床弩一同从阏与城中武库中翻找出还有十辆投石车。 而这十辆投石车,也是赵括昨夜里彻夜忙碌的对象,也更给赵括守住阏与城增加了好几分的信心。 只是,当这十几个大家伙运到之时,不识货的众将显然都对床弩表现出了极其浓厚的兴趣,负责城墙防御的几个校尉,纷纷嚷嚷着要把床弩放到自己防御的城门。 倒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这床弩在防御战中,可是堪称神器。敌军箭塔也好,重步兵也罢,一轮齐射,保管洞穿而去! 当然,作为守城之将的孙崮也是表示:敌军主攻的肯定是南门,床弩作为守城利器,自然应该都放在南门才对。 东西两门的校尉则表示:南面城门都已经聚集了最精锐的一千五百多大军了,咱这两个城门只有八百多防守部队,还有半数是城中老弱充数的,这要个两个床弩加强下防御不过分吧。毕竟城门破了一个,那也是破啊! 只有北门的校尉兴致缺缺地看着眼前三人,丝毫没有“参战”的意图。 原因很简单,阏与城之所以是重镇,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位置的特殊——如同一把大锁横亘在邯郸郡与代郡之间。 其城也,依山而成,北面城门更是直接紧靠着代郡,要攻南门,不仅得绕过大山去,还可能遭到代郡(代城)兵马腹地的夹击。 而这只被夹击的燕军,除非是攻破了其余几门,否则根本无法得到及时的增援,一旦被腹背夹击,被歼灭也便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了。 如果能从其余的城门破门,那又何必绕远呢? 因此,北门是很难受到燕军的攻击,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孙崮还是在南门放了两百兵卒并三百的老弱。 于是,五千兵力,便只剩下了一千四百多人,其中还有四百人乃是赵括的亲兵队。这些便是阏与城最后的预备队。 当然,随着搬运工作的接近尾声,从早晨起,赵括便下令将城内三千左右的青壮,便如队伍,开始加紧训练。 面对床弩的问题,赵括也是考虑再三,首先,只有四座床弩,集中使用那是肯定的了,分开的床弩远没有并联四发床弩来的效果来得震撼。 其次,考虑到燕军的真实战力情况,想必其将军还是会想要以力破巧,利用南门的宽大正面,做蚁附攻击,以发挥自家兵力多的优势。 那么决断便已经显而易见了。 “床弩集中放置在南门,记住做好隐藏,一定要在燕军密集冲锋攻城时才暴露!明白吗!”赵括对着南门的校尉说道。 “诺!”南门的校尉闻言大喜道:“末将一定让他们发挥出最大的功用!” 当即,得令之后的南门校尉,立即就带着人前往布置起了床弩。只留下了东西两门的校尉一脸羡慕的眼神。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赵括的心中,这区区四架床弩的地位,远比不上那看似笨重、无用的投石车。 “放心吧,床弩给不了你们,这投石车,还是可以在危急关头支援一下的。”赵括淡淡地说道。 只是,效果。。。。。。 第479章 改造升级回回炮 显而易见,众人对于赵括的话语并未放在心上。当然不是因为其他,实在是这个投石车吧,它,怎么说呢?不是说威力大不大的问题,而是他就根本不配跟床弩相提并论好吧。 床弩,那一根手臂粗细地箭矢射出去,立时就是个人仰马翻地节奏,只要在它的行进路线之上,什么重甲,什么箭塔,见了它通通都得让道。 最关键地是,床弩,具有极强地指向性。虽然那因为笨重地缘故,想要临时改变方位不太可能,但只要在它射击范围内,几乎可以说是指哪打哪。 可是投石车呢? 这么说吧,如今的这些投石车都还是处于最为原始的阶段,石弹的个头不小,抛出后的威力也是不小,可以说一砸就是一个大坑,可问题是,这个坑里头,不一定有人啊! 即便有人,甚至还可能是自己人,你这让将军们如何能放心使用。 没办法,这也是如今的投石车,最重要的问题是——没有准头,打到哪都看天意! 原来如今的投石车,乃是纯利用人力的人力抛石机,是用人力在远离投石器的地方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梢(炮梢)。炮梢架在木架上,一端用绳索栓住容纳石弹的皮套,另一端系以许多条绳索让人力拉拽而将石弹抛出。 问题就在于人力拉动,这次这个人没使上力气,下次那个人脚滑了一下,施加的压力不同,石弹当然到处乱飞。要是一个不好,力气没使够,石弹还有砸到自己头上的风险。而随着战争的继续,士卒体力的下降都是可以预见的,于是石弹的距离越来越近,即便是阻隔敌军的作用也不大了。 不仅如此,从上述的过程也不难发现,投石车还有另一个严重的问题:耗费太多。 每次操炮都需要好几十人一通拉绳,虽然说可以让民壮来拉绳,却仍是费力不讨好,与其用几十上百人的气力,将那石弹投到不知道能不能伤到人的地方,还不如只用几个人的气力,将石弹摆上城头,再狠狠地砸下去,或许还能多杀伤几个敌人。 最后一个问题则是攻击距离的问题,由于全靠人力的缘故,若是要增加距离,要么就要继续加人,加人,就意味着正面战场上人数的减少;要么就要将所抛射的物品减轻,可是轻了也就意味着威力的减少。 如此精度不足,耗费颇多,还偏偏不能持久作战,更是打不长,打不狠的武器自然不受任何将领的喜爱,无论攻防。或许只有在面对蚁附攻击的时候,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把这些个家伙拉出来,也不为别的,就为了讲这蚁附进攻的节奏稍稍打乱。 可是,就是这样人人都有些嫌弃的大家伙,再赵括的眼中,却是最为难得的宝贝。 赵括知道,只需将它稍加改造,它便可以变成蒙古驰骋令欧亚大陆,令无数人瑟瑟发抖的“回回炮”! 这或许就是科技进步的力量吧。 看着一众将领都有些不信的样子,赵括也没有多做解释,刚好赵平在此,便以赵平为首,领三十名亲兵,并一百精锐,集中阏与城内几附近城池所有铁匠、木匠,外加青壮五百,成立专属之炮营。 而所有调入炮营之匠、工、民等人,皆入军籍,敢有泄密者以叛国论。 众人闻言,心中也是一惊,这上将军明显是动了真格的了,在这个极度缺少兵力的时候,居然抽调了如此多的力量,组建所谓的炮营。 要知道,正在训练的青壮总共才三千人,这一下子就抽去了六分之一,更要命的还是这亲兵和精锐,这可是每座城门都打破了头都在争抢的啊。 尤其这亲兵,总共才四百人,所有人都知道,这只队伍势必要承担最为沉重的“灭火”的重担,那几乎是上将军,也是阏与城最后的底牌了。 可上将军眼睛不眨一下地就拿了出来足足三十人! 当然,众人却都没有怀疑上将军的做法,原因很简单,所有怀疑过的人都早被现实狠狠打脸过了。 与怀疑相比,众人如今却是越发的好奇,这炮营能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奇迹! 就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之中,赵括又为炮营选好了营址——就在南门之后的一片民房之中,民房中人通通迁出,另在城北安置。 而这块土地之上,除了外围的一圈用以遮挡视线的院墙之外,所有房间全部推到、打通,清理下的碎石、土块,坚硬者直接送上城楼,作为滚木礌石的补充,脆弱着就地粉碎夯实地基,至于拆房所留下的梁木,正好可以作为改造“回回炮”的材料。 于是,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一个平整的投石车阵地就形成了。当然,此地既作为投石车的抛射阵地,同时也作为投石车的改造场所。 与拆屋和平整土地几乎同时进行的还有投石车的改造大业。 当然,如此机密之事,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轻易参与的。而赵括调来的三十亲兵,要做的就是守住投石车的改造的秘密——除了少数几个参与改造设计的大匠及操炮之人,其余敢入此地者皆斩。 甚至连操炮的三百人,也是直接由赵平亲自挑选,非有家室在赵者不取,非良家子不取,非忠心者不取——堪比亲兵挑选。 即便如此,赵括仍不放心,更是将操炮之营地,设在了炮阵一角,以隔绝外界。内有亲兵站岗,外有精锐御敌,便是赵括自己无非就这个排场了。 所需改造之物,皆由其中之匠工打造,赵括更是采用分工合作的模式(流水线,秦国就有的),每人只做一部分,再由亲兵集中收集,由亲兵们进行统一的装配。 一来是为了加快速度,二来也还是为了保密。 当然,这也怪不得赵括如此的小心翼翼,没办法,这样的科技变革,就算是再小心翼翼也是应该的。赵括可不想在将来的战斗中看到自己改造的回回炮将那巨石砸在自己的阵线之上。即便赵括的心中实际已经对这些炮有了破解的办法。 但,科技这种东西,只领先一步,还是不够的。 终于,在布置好了一系列的保密工作和流程只后,抛石车的改造工作随即便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改造工作,说来困难,实际很简单,就像是一层窗户纸,不捅破永远不明就里,可一旦捅破了,却是觉得也不过如此。 以上所有投石车的问题,精度问题也好,人力耗费也好,甚至最后的可持续性,以及威力与攻击距离问题,归结到一起,还是人力的问题! 既然是人力的问题,那就想办法解决它,用更加稳定的、更加大力气、可调节的力量,去替换掉这个不稳定、不受控的,人的力量! 那么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同时满足以上这么多的要求呢?很简单,大地的力量! 嗯,说人话,就是用重力的模式替换掉人力。 利用杠杆原理,将原有的抛石车进行改装,原来靠人力拉的一端变成固定的装有重物的木箱子,而另一端装有待发射的石弹。 发射前先将放置石弹等的那端用绞盘或直接用人力拉下,同时用钩子固定住,与此同时装有重物的另一端也在此时上升。战斗时,放好石弹后,解开钩锁,重物的一端瞬间落下,而装配的石弹也顺势抛出。 这便是纵横欧亚,砸破无数城堡、城墙、营寨,更于襄阳之战中一战成名的,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配重式抛石机——“回回炮”。其威力之大,欧亚大陆上无数人民的哀嚎已经是最好的注释。 这样的“回回炮”不仅仅是威力大,更重要的是它极其方便简洁的操作。相较于人力的投石车,这样威力巨大的抛石车,操作起来只需要五人即可!三人压杆,两人装弹。 当然,若只是威力大,操作方便,打不到敌人,那也是白搭。 可是,这样的抛石车,只需掌握好一段配重与所抛射石块的比例,几乎可以指哪打哪! 这样的一道简单的杠杆原理的力矩分析加一道抛物线分析的物理+数学题,自然不可能难倒接受过良好九年义务教育,毕业于某着名建工老八校之一的赵括。想想那些伏案的深夜与变形的中指,赵括表示:谁言读书无用乎? 但问题在于,这玩意即便把公式算出来,给到这些个所谓的大匠,他们也看不懂啊。 而赵括作为一军统帅,也不可能泡在炮军一直指挥炮军不是。 好在,这东西也不需要精确地调节,赵括下令制作了三种木笼,分别对应近、中、远三种攻击目标,要用时根据指令,挂上木龙,再将木龙堆满,也就可以了。即便需要微调,大匠的能力,想近点就减轻点重量,想稍远一点就加几块石头,这样的操作还是明白的。 眼见着“回回炮”的改造终于告一段落,燕军却依旧距离阏与城有数里之远,就连赵括也不由得叹息道:“自作孽不可活也!” 第480章 燕军抵达阏与城 “天幸也!” 坐在中军帐内的卿秦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心中却是一片地侥幸之色。 就在刚刚,前出地探子来报,阏与城上,“赵”字大旗迎风招展,却是上将军赵括已至阏与城中。 闻听此报,不由得卿秦便在心中暗呼侥幸:若非昨夜里硬生生再让部队多走了五里路程,此刻,或许就到不了阏与城。而再等到日,或许,赵括便已经离开阏与城,往邯郸城而去了。自己此行的目地,也就彻底落了空了。 好在,邀天之幸也,在最后地时刻,在阏与城堵住了赵括地去路。 没错,从卿秦的角度看去,他是正好将赵括堵在了路途之上,只是,卿秦做梦也没想到,赵括就是在阏与城等他的。而在他的六万大军到来阏与城之前,代地的三万骑兵已经擦着他的肩,直直地就往邯郸而去。 若是他能早一些强令行军,或许就能早上一日抵达阏与城,或许也就能够堵住代地大军南下之路。 只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也正是慢了这一步,也让他成功躲过了与代地精锐骑军的大战,是福是祸,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当然,面对着赵括,卿秦也是不敢放肆,能堵住赵括,便已经算是幸运,进攻,却是不必急于一时的。至少在搞清楚阏与城的情况前,他不会轻易出兵。 当即,在阏与城外不足五里外安营扎寨,深挖壕沟,广布拒马,一副生怕赵括截营的模样,即便是深夜也依旧撒出茫茫多的探马斥候,一来为封锁南下之道路,二来也为刺探阏与城中虚实。 不得不说,卿秦虽然算不上什么顶尖的武将,但也算是个合格的武将了。至少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堵住赵括南下,便是大功一件。 为此,守住要道,便是他所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而这一切,自然被阏与城中的赵括都看在了眼里。对于燕军这样的龟缩战法,赵括自然也是乐得轻松,当即吩咐孙崮继续巡城之后,便也不再理会燕军的斥候探马,安心在城中继续了他的造炮大业。 就这样,在燕军抵达阏与城外的第一个夜晚,两边就这样平平安安、安安静静地维持着,就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相对而立,却又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第二日,经过一夜又一个上午的探寻,卿秦终于确定赵国上将军赵括就在阏与城中,而于此同时,他还得到了一个令他无比纠结的消息:如今的阏与城中仅有人马不足五千。 于是一道艰难无比的选择题摆在了卿秦的面前! 打还是不打?! 不打,是最稳妥的选择,只要能确定赵括身在其中,未曾回归邯郸城,他便是大功一件!可,面对可是名震天下的赵括啊!身边只有区区不足五千人马,而自己这边可是有六万大军啊! 不说生擒或是斩杀赵括了,就算只是从赵括的手上将阏与城给打下来,也足够自己声名远扬了! 可要是真打,对面可是赵括啊!万一。。。。。。那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不过,好像被赵括打败,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而且,即便是打不下来,凭着自己六万大军的人数优势,召开想要破营而出,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要赵括不破营南下,那如何能算是自己败了? 似乎,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卿秦便被心中的恶魔说服——决议放弃防守,全军攻城! 当然,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同样的,不想当名将的将军也不是好将军。 卿秦的行为,显然不能说有什么错。相反,设身处地,甚至赵括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人性便是如此,而这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燕军最后的机会。 只是,所谓机会,自然也在暗中标定好了它的价格! 无论如何,大战已经一触即发了! “传令:未时一刻,全军整军而发,目标:阏与城。”卿秦果断地下达了进攻的将令。 “是。”身边的传令兵立即答应道。 。。。。。 未时一刻,已经休整好的燕军,踏着还算是整齐的步伐,缓缓向阏与城逼近! 卿秦将军骑在了高头大马之上,心中半是忐忑,半是兴奋之情,许是自己的情绪感染到了胯下的战马,却见那战马不住地便向着阏与城的方向打着响鼻。 能不忐忑吗?对面的可是赵括啊!这可是这年头了风头最盛的将军,没有之一了。就连号称无敌于世的秦国铁甲,也在他的面前折戟沉沙,打了一辈子胜仗的白起,更是被此人迫死在了上党之地。 面对这样的敌人,忐忑才是正常的反应。 可是,也正因为对面的敌人是赵括,也更令卿秦兴奋不已。 无他,这仗简直太富裕了!一比十二的敌我比,这辈子卿秦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偏偏还遇到了赵括。 要不是这夸张的敌我比,卿秦打死也不敢主动攻城!可也正是这夸张的敌我比,使得战胜赵括不再是一种梦想,而是切实可以抓住的未来。 只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一点! 战国第一名将的头衔就将落在自己的头上!如何能够不兴奋?! 摸了摸胯下战马的脑袋,卿秦努力告诫着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严防赵括的突然袭击,决不能给赵括任何的可乘之机。 “报!”传令兵的一声急报将卿秦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讲。”卿秦立即回道。 “左右两翼护卫将军,已率本部五千人抵达指定位置,并布置好防线。”传令兵干脆地答道。 “好。”卿秦点点头。 “报!”话音未落,又一声急报到来。 “讲。”卿秦再度命令道。 “前军两万人马,已至锋线,先锋将请求出击。”传令也立即答道。 “不急。”卿秦却是摇摇头说道:“待我中军及攻城器械再向前推进三百步。告诉先锋将,严守锋线,敢有妄自出击而使阵型败坏者,虽胜亦斩。” “是!”传令兵立即答应道,随即翻身上马,直往前线而去。 “中军继续徐徐前进。”卿秦随即对身边的大军继续下令道。 如同庞然巨物一般的中军,随即继续向前缓缓移动。 没错,卿秦的战法很简单,就是用人命去堆!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的做法,一切求稳。甚至为了防止赵括的突然袭击,六万兵马中,卿秦足足分出了一万人到左右两翼。 剩下的五万大军,除了五千人守卫营地并继续制造攻城器械外,其他的四万五千人全都推上了战场。 前锋军两万人,中军两万五千人!目标直指阏与城南门。 咱也没有什么主攻佯攻,就是攻你正面最为宽广的南门。摆明了,咱就是仗着人多,要把你活活地耗死。 你赵括不是擅用奇兵吗,咱直接就不给你施展的机会。你只有兑子的机会,哪怕两个人甚至是三个人兑你一个人,胜利也是属于我的。 只可惜,卿秦还是低估了赵括。确切地说,应该是低估了科技的力量。 越是集中的阵型,越是“回回炮”的美餐!当然了,仅仅步兵而已,却还不是回回炮亮出獠牙的时候。 站在南面城门之上的赵括,看着燕军的布阵,几乎要笑出了声。 这看似稳妥的布置,实际上是在浪费他的优势。若是赵括来布置,必然是按照我们“李天王老子”的战斗布局——没有他娘的助攻,全他娘的是主攻。 云龙兄八倍的兵力都敢四面主攻,更何况自己有一十二倍的兵力优势了。 这位燕国的将军倒好,直接放弃了另外两面的进攻,怎么?攻一下东西两面会占用你很多的兵马吗? 这南面的城墙再宽,一时间也展开不了两三万的大军啊?! 当然了,赵括这是有些冤枉了卿秦了。要知道,他赵括就这两个字,就足足顶了一万大军不止,谁敢轻易分兵而攻啊。 若是兵力被分摊了,你趁着攻城的间隙一只大军杀将出来,局面可就崩了!这事情,你又不是没干过,人家当然得防着你这一手而来。 与其在东西两门上浪费兵力,还给赵括可乘之机,不如将兵力集中到南门,东西两门就直接摆出防御的阵势,主打的就是一个稳妥好吧! 看着燕军的阵型,赵括倒也没有立即调整布局,更是不忙给南门增兵,万一对方是示弱呢?先观察一番,若是其人果然专攻南门,赵括再行调整也不算迟。 “全军止步!” 正在赵括还在努力观察之时,一声嘹亮的号角伴着传令兵的声音迅速地在燕军的队列之中传递开来。 只可惜,呜咽的号角声虽然足够的嘹亮,传令兵更是就差把嗓子喊哑了,但燕军的阵线却是如同有着惯性一般,就是停不下来。 眼看着东边的一块好容易已经停下了脚步,西边的一块却又向前迈了几步。好一会儿,燕军的队列才终于停了下来。 看着燕军那如同狗啃一般的阵线,赵括与孙崮也是不由得相视而笑——果然,这只燕军是有够精锐的。 第481章 投石车初显威风 这连令行禁止都有些困难的燕军,在赵括和孙崮的眼中,虽然是有些不够看地,但身处大军之中地卿秦却并不这么认为。 所谓人数过万,无边无际。身处其中,只觉心旷神怡! 长剑出鞘,利刃直指天际,阳光的加持之下,阏与城也不过是刀尖上一个小小地亮光罢了。卿秦随即向着数万地燕军下达了指令。 “攻城!” 一声令下,呜咽地号角声再度响起,擂鼓之声也随即炸响在所有人的耳膜之中。 紧接着,踏着鼓点声,一排排的燕军开始向着阏与城进发。 虽然他们的阵型依旧算不上严整,但看向那密密麻麻的燕军、还有诸多的箭塔、云梯及冲城车,站在城楼之上的赵军,不免还是有些心神激荡,连握着长枪的手都渐渐渗出了汗水。 即便战斗力弱,那也是数倍于己的敌人啊! 其他的倒也还好,即便是踏着云梯登上了城楼,也自有滚木礌石和滚烫的金汁等待着他们。就凭着这群乌合之众,想要通过云梯打破城防,那几乎是痴心妄想。 只是那几乎与城楼平齐的箭塔却是烦人得很,当然了,还有那需要上百人才能推动的冲城车,那更是对自家的城门有着毁灭性的威慑! 箭塔,顾名思义,其状非只为塔状,只取其高耸入云之意也。其阔也,上可载人,弓箭弩兵可登其上,消除与城楼之弓弩兵之高的差距,并与之对射。 如此一来,失去了高度优势的守军弓弩兵,势必无力在对城楼下攻城之步卒进行压制,攻城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一多半。 可以说,箭塔之用,是攻城的必备利器。 至于冲城车,那就更简单了,顾名思义:冲撞城门之用的车!说是车,实际上车只是运输工具,附带架子的作用。真正有用的,就是那根粗壮无比、蒙着铁皮的巨木。 一击之下,再厚实的城门也得晃上一晃。 在没有堵住城门口的情况下,没有哪座城门能够经受得住这些巨大的家伙的长时间的冲击。 威力巨大,是他的最大特点。 当然了,若只是如此,倒还好。关键是这样的攻城器械,往往是他能狠狠地揍你,你却很难将他摧毁! 巨大的架子将城楼上的滚木礌石和金汁统统隔离开来,城头上的攻击手段几乎全然伤害不到它。 目前对付它的唯一有效的办法,便是派出一只骑兵,将燕军赶跑,再将丢弃的攻城器械毁坏。否则便只能依靠城墙的高度优势,射杀其中的兵卒以减少其攻击力,可是如此对射,纵然有地势之利,可是兵力吃紧,对方三换一都不亏啊! 看来燕军虽然战力不怎么样,但想来带兵的将军还是有一手的,至少从这么多的攻城器械来看,这攻城的准备却还是比较得充分的。 只可惜,他们遇到了赵括。 “上将军,要不我率八百骑,前出前外,先将这批攻城器械给毁了吧。”赵括尚未说话,一旁的孙崮便已先行出言。 显然擅长守战的他,也意识到了,这些攻城器械或许才是此战的最具威胁的点。 虽然明知出城而战,必定吃亏不小,八百骑兵出城,少说也要折损二三百骑在外头,可面对如此多的攻城器械,这也是不得不为了。 赵括闻言,却是淡淡一笑,随即摆摆手说道:“放心吧,这些个攻城器械一辆也别想靠近城墙!” 面对孙崮疑惑的眼神,赵括却没有再做解释,再多的解释都不如眼见来得真实! “赵平。”赵括随即转过了头看向了赵平道。 “末将在。”赵平立即答道。 “到你发挥的时候了。”赵括淡淡地吩咐道。 “是。”赵平立即点头应诺道,随即转身,对着身边的传令兵耳语了几句,传令兵随即迅速下楼而去。 …… 城外的燕军继续缓缓地推进,而传令兵也很快抵达他的目的地——在南门之后的投石车阵地。随即阵阵的擂鼓声中,一辆辆投石车,随即进入到了最后的准备环节! 近了,近了,更近了! 五百步! 三百步! 燕军前锋已经抵达投石车的攻击范围,昨夜试射的石弹已经被燕军踩在了脚下。 近了,越发的近了! 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箭塔的轮廓,似乎箭塔中的燕军已经再搭弓,点点寒芒正对着城墙之上的赵军! 但赵括依旧忍着没有下令发射。一旁的孙崮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个距离,若是再不发出骑兵,没有足够的冲刺距离,损失恐怕会更大,甚至连那些器械都没法销毁。 正当孙崮还想进言之时,却听见远处燕军的本阵之中又是一阵的骚动。 “呜……呜呜……” 燕军本阵中,呜咽的号角声传来,鼓点声随即变得急促而密集起来。 燕军闻声而进,前锋军两万多人马,随即加快了脚步,就连推着箭塔、云梯和冲城车的燕军们也加大了气力——整个燕军前阵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一旁的孙崮见状,心中也是微微叹气,敌军已经开始了最后的冲刺,即便现在立即出兵,恐怕也来不及了。 不由得孙崮便又看向了上将军,若是让这一大批的攻城器械毫无阻碍地抵达城下,这城恐怕就真的难守了! 只是,孙崮的束手无策之时,却正是赵括所想要的最佳时机。 “便是此时!”赵括心中一动,大手随即一挥,得令的赵平随即挥舞起手中的红旗。而紧接着,南面城头之上,一面鲜艳而显眼的红旗也随之冉冉升起,更在北风中挥舞摇曳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红旗升起的那一刹那,下方的投石车营地便有了动静! “嗡……嗡嗡……” 那是投石车在向他的敌人发出愤怒的吼叫! “唔”的破空之声随即从城头赵军的上方传来。却见数枚巨石凌空而起,颇有遮天蔽日之感。 尚未来得及感叹一番,巨石已然越过了城墙,向着前方疾驰而来的燕国大军,狠狠地砸去。 只可惜,这些个巨石,虽然看起来威力巨大,可真正砸落了下去,也就那样。 运气稍好一些的巨石砸入燕军阵营,立时将几名燕军士兵榨得汁水直流,飞溅的尘土与碎石将附近的燕军整得灰头土脸。 不过,也仅仅是如此而已了。 更多的石块,却是正好砸在了燕军士兵与士兵,攻城器械与器械之间,除了激起漫天的尘土之外,显然并未对攻城的器械造成什么伤害。 燕军的士卒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于这些毫无准头的抛石机,燕军将士们显然见怪不怪,被压死了那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于是燕军士卒们都不以为意地继续前进着! 城头之上,本来还对着投石车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孙崮,看过之后,只剩下了深深的绝望。眼看着燕军越来越近,孙崮的眉头已然皱到了一起——无他,唯死而已。 却是仍在本阵中的卿秦将军,看着这一幕,却仿佛心有所感一般,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甚至出现了一丝丝的疑虑? 不应该啊!这投石车而已,自己在担心什么? 卿秦在心中问着自己,可又看着自己麾下的大军正气势如虹地进军,随即也将这一丝丝的疑虑给压了下来。 只要大军能够抵近阏与城,此战便算胜了一多半了。 当然,于此同时,卿秦也没忘了下令,让自己阵中的投石车,也放上几弹,不管打不打得着吧,也算是给赵军的还击。 只可惜,还没等燕军的投石车做出回击,城楼之上的赵括便是冷笑一声,随即对着身边的孙崮说道:“刚刚不过是试射而已。” 话音落,又一组石弹破空而来!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石弹明显来得更加的密集,也似乎更加的快速。 随即只听的“砰砰砰……”的数声。 石弹准确命中了第二组的箭塔及投石车,一击之下,箭塔与投石车纷纷粉身碎骨,而在其中的燕军将士也随之丧命。 没等燕军的将士们反应过来,第二轮、第三轮的石弹继续破空而来,没错,是第二轮,因为砸空的那轮叫试射轮。 三轮石弹连番攻击之下,稍远一些的工程器械几乎全部毁于一旦。 卿秦将军见状睚眦欲裂,还没摸到城墙呢,箭塔就给损失过半了,虽然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但那是要用赵军数百名精锐的性命来换的啊! 可如今,别说赵军的性命了,就连赵军,都没见到!只是区区的几个石头弹子就叫自己损失惨重。 这显然不是偶然! 赵军的投石车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好在,好在还有不少的器械已经抵近了城墙!有这么多的箭塔,应该是足够的吧! 只可惜,卿秦显然小瞧了赵括改造的投石车,既然远距离的都能精准命中,更何况是近距离的呢? 不待燕军反应过来,南面城楼之上,鲜艳的红旗变换成了蓝旗,随之投石车营地的部队也飞快地换上了小一号的木箱。 第482章 慈不掌兵继续攻 没错,赵括早给所有的投石车准备好了大、中、小三类的木箱子,刚好对应远、中、近三个距离地敌人。 而至今,威力最大地远距离的木箱都还没有出场呢。若是换上了最大最重地箱子,投石车甚至可以直接将巨石砸入刚刚燕军列阵时地前军阵营之中。 之所以赵括要等燕军到了中远距离了,才果断下令射击,其一也是为了藏一手牌,好在李牧归来围歼燕军之时,给燕军一个惊喜,另一方面,赵括还是想要尽可能地一次性地将燕军地攻城器械全都给留下来! 只有充分奔跑起来的燕军,才没有回头的路。 果然,随着“嗡嗡”的声音再度在城楼背后响起,南门之外顿时再度响起了一阵阵的“砰砰砰”的器械倒塌的声响。 燕军前锋军阵中,惨叫声、呼救声瞬时响成一片。 而城楼之上,包括孙崮在内的几乎所有的赵军将士们都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咱们的投石车啥时候这么厉害了?这简直是一砸一个准啊! 正惊叹着呢,又一轮的石弹横空出现在了城楼的上空,与之前的两次相比,这次的石弹,明显更多、更密了。 没错,赵括的炮营在一番的校正之后,终于开始了他们的齐射模式! 随即,一枚又一枚的石弹,疯狂地砸在了燕军的攻城器械之上!不仅是器械毁于一旦,破碎的石块混杂着锋利的木片,更是将周遭几乎所有的燕军吞没在其中。 几乎在每个攻城器械损毁的同时,少则数十,多则上百的燕军,全都饮恨当场! 担任先锋的都尉闻着哀嚎之声向后看去,却只见得一片的滚滚尘烟与漫天的血雨,燕军的损失——大了! 都尉明白,此时后退只会让自己成为靶子,即便不死在赵军的石弹之下,恐怕也会死在将军的利刃之下。未闻鸣金而退,必斩!安平城下,那被斩首的校尉的殷鉴尚不远也。 咬咬牙,都尉很快下定了决心:唯有前行,尽快地抵近城墙,跟城墙靠在一起才有可能免遭厄运。 “快、快、快!”都尉不住地催促道,更是分出一队人马配合着“前拉后推”着器械们。 可是,拉绳长度终究有限,而器械可着力推的地方就更少了,人力再多也有个极限,于是速度实在也是起不来。 无奈之下,都尉只得下令已经登上了箭塔,正在搭弓的弓兵们迅速下楼,以减轻些箭塔的重量,加快些速度。 宁愿自己的部队暴露在赵军箭雨下,失去先手,也要保住最后的几座箭塔。不然人尚未到达城墙之下,攻城器械就都被摧毁,这还打个啥啊? 可惜,尽管燕军的先锋都尉竭尽全力及时地进行了调整,但大军的行动调整到底需要时间,而赵军的石弹却在一刻不停地往燕军阵营中砸! 于是除了都尉两侧的几座箭塔因为都尉的及时调整,侥幸地逃过了一劫,其余箭塔都很快毁于一旦。 当然,在绝对的实力,幸运往往不值一提。很快仅存的几座箭塔,最终也没能留住。 倒不是城中的投石车再度建功,毕竟已经推进到了城墙之下,即便投石车想要再度建功,也还需要时间进行调整。 只可惜,被投石车的砸怕了的都尉显然有些慌张了。 要知道,箭塔不同于冲城车,并不需要紧挨着城墙的,反而需要隔出个十几二十米,以保证射击的距离。也因为这十几二十米的距离,箭塔并没有像冲城车一般,做好了良好的防火措施。 可是,这位都尉,为了躲避石弹的攻击,竟然是又将这侥幸躲过一劫的两座箭塔,又向前推进了十好几米,几乎就是要怼到赵括的脸上了。 这就有点不尊重城墙上的赵括和孙崮了。 城楼之上,赵括随即瞥了孙崮一眼,仿佛在说:你还在等什么? 当即,孙崮会意,不待燕军的弓弩手们重新登上箭塔,便立即下令,将原本用来对付步兵们的热油,用陶罐装了就往箭塔上砸!因为距离实在太近的缘故,几乎不需要怎么费力,陶罐便已经扔到了箭塔之上。 只听得“哐啷、哐啷!”的声响,一个个陶罐在箭塔之上爆裂开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滋啦……”的动静,那是陶罐中的热油随着飞溅而出,直烫得正在等候的燕军弓兵们一阵的鬼哭狼嚎! 然而燕军的弓兵噩梦才刚刚开始,一个个火把、火箭已在赵军手中点燃! “嗖”的一声,火把和火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在了箭塔之上。随着“噌”的一声,火焰冲天而起,瞬间进入箭塔和它内部的燕军们便被火焰吞没。 一个个火人从箭塔中冲出,试图寻求往日的同袍的帮助。可是战场之上,哪里有水给他浇灭那混着油脂的大火呢,往日的同袍都尽量地远离他,生怕自己身上也沾染上一星半点。哀嚎声、求救声再次响彻前军。 看着横冲直撞如无头苍蝇般的“火人”们,燕军先锋都尉无奈再次下令自家的弓箭手,直接处决掉这些火人!一则减轻了他们的痛苦,二则避免他们的哀嚎继续降低本就几乎凝结的士气,当然,更多的,还是怕这些活人冲乱了自家的阵型。 就在燕军弓兵依令无奈搭箭射杀同袍之时,“咻咻咻”的破空之声响彻耳畔,赵军的第一轮箭雨已经将他们覆盖,杀人者恒被杀之。 刚刚还在为箭塔上的弓兵叹息的燕军士卒,此时却成了他人叹息心疼的对象。 而由于箭塔的烧毁,燕军士卒不得已只能纷纷地向后倒退,而后方的燕军又不明所以地继续前进,于是不可避免的,两方人马便挤成了一团,却正好又给赵军的弓兵痛下杀手的机会! 一阵箭雨过后,燕军的先锋军团已经损失惨重,然而更令燕军绝望的事情发生了,还未等燕军做好防御,第二轮的箭雨又降临了! “护!”燕军先锋都尉大喊道! 随着将令的下达,盾牌兵纷纷组成阵型,将一众的燕军护在其中。而此时整个先锋营整整两万精锐,还没有摸到阏与城的城墙呢,便已经损失数以千计的人马。 都尉躲在盾牌之后,仔细倾听周围的声响,除了赵军弓箭叮叮当当的响动,就是自家燕军不住的哀嚎声,听来听去,就是没有期盼中的鸣金之声。 也就是说,他们的主将卿秦将军,还要他们继续打下去,在没有任何的重型攻城器械的情况下!甚至连大型的云梯都没有了,怎么登城楼,如何再战? 哦,错了,还是有的,至少人力扛着的飞梯、竹梯,因为目标较小,倒是在投石车密集的火力下也还保存了不少。 而阏与城的城头也没有像邯郸城那般高不可攀,飞梯也好、竹梯也罢,也都还能够得上。 可是,仅仅凭着这东西去进攻,那就是拿命去消耗敌人的守城物资而已啊,对于赵军的战士都没能有半点的杀伤力啊!几乎跟送死也没有太多的差别。 身处中军,将战场都看在眼中的卿秦将军,又何尝不知道呢? 只是,卿秦却也有着他的想法:很简单,这头一次进攻,可谓是士气最盛之时,若是连城墙都没有摸到,便慌忙撤退,这后面的仗就都不用打了。 因此,哪怕是去送死,哪怕是要付出绝大的代价,卿秦也必须让后续的大军看到己方登上阏与城城头的场景。 无奈,所谓慈不掌兵,尽管心中万分的不愿,卿秦也只能咬着牙,回绝掉鸣金的建议,静静地等候着自家的前军做出“正确”的反应。 虽然前军的都尉,并不能很明白卿秦将军的意图,但军令便是军令,既无后撤之令,便是进攻之命。 明白这点的都尉,随即撑开左右的护卫,举起手中的战刀,向着他的士卒们继续下令道:“攻!” 众军士稍有些迟疑——“攻”?不应该是撤退吗?! 如今的情况,不仅攻城器械已经尽数失去,就连进攻的锐气也被赵军的数阵箭雨给消磨殆尽,此时不该是退回本阵,稍作休息再行攻伐吗? 然而,都尉的将令已下,也便没有什么好说的,奋力冲杀便是!短暂的迷惑后,燕军众将士继续鼓起勇气,向着城墙进发。 没有了大型的攻城云梯,还有人力扛着的飞梯、竹梯,往城墙上一搭,照样能爬上去! 只不过相较于笨重的云梯,飞梯、竹梯显得轻便了许多,只需要五六人抬起便可走,轻便的同时自然也有许多的问题。 首先就是上挂的角度相较于云梯要陡得多,不利于攻击方的攀爬,却更有利于防守一方击落敌军。其次单薄的梯子极容易被敌军摧毁,也不能承载太多的负重,所以同时登上梯子的人不能太多,这也将造成攻击存在空隙。 但没有办法了,别说是飞梯,就算是搭人梯,将令一下,自己也得上! 第483章 战后总结话投车 无奈何,一队队盾牌兵只能在密集如雨般的箭矢下,努力护送着扛着飞梯的燕军战士们,迅速移动到城楼之下。 也好在城头上地赵军弓兵们,显然沉迷在猎杀燕军地弓弩兵的快感中无法自拔,倒是让不少地飞梯奔到了城楼之下。 机会稍纵即逝,最前头地兵卒几乎立即就选好了架设飞梯地位置,随即指挥着同行的几个人,飞快地在坚实的地面上,刨出两个不算太大的孔洞,紧接着随后就位的两员壮汉分别把住了梯子的两侧,将梯子放在了孔洞之前。 后续的燕军随即一起发力,将梯竖起,搭在城墙之上,再往下往后一扯,只听得“啪”的一声,飞梯的末端刚好嵌入到之前挖好的孔洞之中,而飞梯的前端的挂钩,也在同时牢牢地卡在了城墙之上。 此时再要将飞梯推倒,那就难如登天了!因为受力的关系,只能将飞梯整体抬起,或是直接把前端挂钩毁坏,才能摧毁之。 但赵军显然不会等燕军的飞梯彻底地架好之后才予以反击,几乎就在飞梯搭在城墙的一瞬间,便有赵军士卒拿着专门的矛型的工具前去推开飞梯。没有挂牢固的飞梯几乎瞬间就被赵军掀翻,连滚带爬地砸入了燕军的阵营之中,随即又是一阵的烟尘四散。 似乎十架飞梯里头,有三到四架飞梯都无法避免被赵军推落的厄运,这也是飞梯不如云梯的原因之一,远不如云梯来得方便、稳固,尤其在未挂牢前容易被推倒。 而赵军对付燕军的招数却不止于推倒飞梯,就在士兵推开云梯的同时,弓箭手也在通过城墙孔洞向下射杀燕军,因为需要扶着飞梯的缘故,燕军几乎都是密集地站在了飞梯之下,而赵军的士兵几乎不需要瞄准,自顾自地往下射箭便是,一射便是一个准。 仅仅是为了将这飞梯架好,燕军便又付出了绝大的代价,然而这夺命的飞梯这才刚刚开始收割燕军的性命。 即便有几把飞梯成功地架好,燕军终于可以都开始往上爬了,然而等待着他们的不是胜利的曙光,而是更大的劫难。 赵军早已备好的热油,不要钱似的侵泄而下,烫伤燕军的同时也将那木质的飞梯浸润,接下来就很简单了,一把小火苗便可以把飞梯化为灰烬。 风起云涌的战场上,熊熊的烈火在不住地咆哮着、吞没着燕军和那好不容易挂号的飞梯的生命! 但,没有人在乎!不论是飞梯的性命,抑或是燕军士卒的性命。 “冲!”都尉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命令,似乎只有喊出这个字,才能稍稍地弥补自己内心的恐惧与悲怆。 面对着严苛的军令,燕军士卒也是只能悍不畏死地一遍又一遍地架梯,登梯……一个人掉了下来,两个人在冲上去,随即又掉落下来。 没有箭矢压制、没有攻城器械的燕军,只能被赵军按在地上来回地摩擦摩擦。 盏茶的功夫,燕军先锋再遭重创,几乎人人带伤不说,手中的飞梯都所剩无几。 燕军先锋都尉的右手也中一箭,但是没有接到后撤的命令,他一步也不能退。忍着疼痛,指挥着剩余的部队,将仅剩的飞梯集中起来,准备集中登城。 终于,在都尉都心生绝望之时,终于有一名燕军的将士登上了城楼之上。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很快便被赵军的长矛给刺落城下。 也就在这名将士登上城楼的一瞬间,都尉终于听到了来自本阵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响——将军终于鸣金了! “终于来了!再晚点,彼其娘之的,老子也要交代在这儿!”都尉暗骂了一声,恨恨地朝城头望了一眼,几架烧焦的飞梯还在悬空挂着,点点的火苗将他与城墙一道染成了黑色。 一道道血迹从城头流下,又在一个个挖好的孔洞积聚,扩散。。。。。。 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摆着,或为万箭穿心,或为高空坠落,更有那烈焰焚身、面目全非的。 短短不过一个多时辰,燕军的血,却已经流得太多了! 都尉看着这一幕幕,心中也是绞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看着那城楼上还在不断射出的箭矢,都尉只得拖着断臂,轻叹一声,下令道:“撤!” 听闻“撤退”之令,城下燕军,刹那间,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飞也似的往本阵退去,而本阵中也随之派出一部兵马前出接应,倒是断绝了赵军尾随而击的可能。 只是,赵括也根本没有想过要追击,毕竟城中兵力并不算多,而这一仗也远没有动到城外燕军的筋骨。 虽说燕军前锋足足有两万人,但真正投入攻城的却是只有万人上下,人再多,却也展开不了。而这万人之中,真正殒命在阏与城下的,还不到三成,当然,即便是退回了本阵的,也是个个带伤。 而在燕军将士惶惶然回到了本阵之时,赵军虽然没有尾随而击,但一通箭雨袭击还是免不了的。不由得,燕军的前锋精锐又损失了数百人。 粗粗算下来,两万多前锋精锐,竟然在这区区一战之中损失了三千多人! 这其中,赵括的秘密武器投石车可谓是掘功至伟,若非它们突发神威,燕军的攻城器械不可能这么轻易被损坏殆尽,有着攻城器械的保护,燕军即便依旧攻不上城池,也不至于会损失如此惨重。 即便是损失惨重,也势必能把城内大股的赵军一起拉下水。 可以说,燕军的这次进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但这并不意味着,卿秦将军的策略就是错的。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战打得再惨烈,也只能这么打! 被赵军的抛石车打了个措手不及,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若是当时就立即撤退,的确可以减少些损失,但与此同时,这些损失可就全都白费了。 而明日再来,恐怕依旧要付出惨痛的代价。难道明日又继续后撤? 显然不可能。 因此,越是措手不及,越是要勇往直前。 用不断的推进、不断的牺牲试探敌军的底牌;用一次次的登城探查出赵军的防御关隘,用一条条的生命去寻找赵军可能存在的漏洞。 只有掌握了这些足够的信息,才能找出针对的方案,进而拿下整场战役。为此,别说损失三两千人,就算是再拼掉个三两千人,也在所不惜。 当然,面对如此巨大的损失,饶是沙场宿将的卿秦,也不禁嘬了个牙花子。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但好在的是,燕军已经成功地登上了城楼,换言之,赵军的底牌已经基本被掀开完毕。至于接下来,就是怎么应对的问题了。 “将军。”正待卿秦思索破解之法时,前线的都尉单膝跪倒在卿秦的面前道:“败军之将,特来领罪。” 卿秦抬眼看去,却见一个浑身黑灰的将领带着满身的血腥气息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只断箭更是直插在都尉的左臂之上,汩汩的鲜血缓缓顺着手臂流下。 “说说前线的情况吧。”卿秦一脸平静地问道,既没有就此问罪,却也没有问候都尉的伤势。 “是!”都尉不敢怠慢,当即回答道:“末将得令后,迅速组织攻城器械,并亲自带队,共计万人许之精锐,向阏与城南门发起进攻。大军以鱼鳞阵,缓缓向前推进,攻城器械分前后两组,梯次配置。 大军行至城墙不足三百步时,开始加速。恰在此时。赵军之投石机便对着吾之先锋队伍展开攻击。 初时一轮并未对攻城器械造成伤害,然其后也,赵军之石弹便犹如有天助也,几乎弹无虚发,不过三、四轮之后,吾之攻城器械已然十不存一,尤其冲城车与箭塔,几乎全军尽没。而抵近城墙之器械,也随即为赵军火箭所烧。 无奈之下,末将只能以飞梯搭上城墙,再攻赵军。只可惜力有未逮也。。。。。。” “来日再战,当何以先?”卿秦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当以保我攻城器械为先。”都尉立即答道:“若无攻城器械,我军弓兵无法对赵军进行压制,登城之战亦多难也,更遑论破城矣。” “如何保之?”卿秦继续问道。 “末将以为。”都尉略略沉吟,这才继续说道:“其要有三也。” “试言之。”卿秦说道。 “是。”都尉点头道:“其一也,吾军需要制作更多之器械,以弥补所需!今日观之,赵军投石车虽准也,然其数量有限,若能倍之攻城器械,区区三百步,至少能有三分之一器械能抵达城楼之下,用之进攻,足矣。” “可也!营中匠作正在为之也。”卿秦点点头认可道:“这其二,又是如何?” 听得将军的认可,都尉显然越说越是自如:“其二,乃是要解决行进中的问题,关键在于二字曰:分散。一则其石弹虽大,若是以一枚石弹攻我一座器械,吾观其尚无如此精度,故其进攻均为齐射也。即以数枚之弹换我数座器械也。” 第484章 两面战场陷僵局 “既为齐射,若是要调整攻击目标,则其攻击间隙必久也,以此时间我部又可冲上一段距离。故,可将我军之器械分散而进之,以拖延赵军投石车之攻击也。 或可,以一屯、百人为单位,各自配合一器械前进,总计百余器械,万余精兵进行攻城,则赵军攻我之甲,则乙存,攻乙则丙存,若吾军数十器械,大千之精兵可近抵城墙,则阏与城之必破也!”都尉进一步解释道。 “善也!”卿秦也不由地赞道:“可还有其三?” “其三。”都尉略略吞了口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便是抵近之距离,末将观之,以二十至三十步为好,再远恐为石弹所破,更近则有火攻之危,如此距离,则既可压制杀伤城墙之赵军,又可避免器械被毁!” 显然,这正是刚刚都尉所犯的错误之一,若是细究下来,这个错误也着实不小。即便不足以当即斩杀,加上战败而归,想要全身而退也是难的。 好在地是,都尉显然用之前地机智对答在卿秦这边过了关。 对于都尉在城墙之下,所犯的这点错误,卿秦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对于如今都尉地小心翼翼,卿秦自然也明白其中缘由。 当即宽慰道:“此战之败,非汝之过也,乃赵军之投石车太过妖孽之故也。能从一战之中便寻到了破解之法,汝之功大于过也。” 闻言,都尉顿时一脸地激动,他知道,带伤而来汇报地这招算是奏效了! “且去处理伤势吧。”卿秦轻轻挥手,对着都尉说道:“且休息几日,来日之战,破之阏与,必有汝之功劳,待得胜归国,裨将之位,本将为汝请之也。” “多谢将军。”都尉闻言,顿时一脸的惊喜,立即拜谢道。 当然,在都尉的心中,或许更值得高兴的不是裨将的位置,而是卿秦言语之中隐含着的意思——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休息,后续的战斗甚至都不用参加了? 刚刚在阏与城城楼之下的绝望,都尉显然不想再体验一遍了。与之相比,裨将这个迟早都能升上去的位置,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诱惑力。 不论如何,一场持续了不过两个半时辰的战斗,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燕国大军缓缓后撤归营,而阏与城楼之上,赵军的士卒们也纷纷雀跃而起! 胜利来得太过容易了! 不仅是赵军普通的将士们,就连孙崮这样一位以防守见长的将领,眼看着燕军狼狈而退,也觉着有些不可思议——这就赢了? 连手中的刀都没有挥舞几次?甚至城楼之上都没有见到几滴鲜血?一场声势浩大的进攻就被自己给打退了?! 只有站在城楼之上的赵括知道:这样的胜利,也就只有一次而已了。投石车虽然厉害,但远没有到可以彻底改变战局的地步,这一次,不过是打了燕军一个措手不及而已。 不过,燕军损毁了如此多的攻城器械,短时间内想要再度进攻,恐怕也困难了! “阻止战士打扫战场。”赵括随即交代道:“注意轮流安排休息,燕军一定会卷土重来,不可掉以轻心。” “是。”孙崮立即领命道。 言罢,赵括也不再多言,随即在赵平的陪伴下,一起下了城楼,炮营今日建功颇丰,却依旧有着很多的事情需要继续完善。 而随着赵括的离开,城楼之上的欢呼声也越发地热烈了。 诚如赵括所想,城外撤退的燕军,回到营帐中,立即安排的就是重建器械。卿秦深知,没有攻城器械,想要攻下阏与城,那是痴人说梦,即便自己有着足够的兵力。 只是损失了如此多的攻城器械,若是要从零开始,即便燕军的工匠们日夜赶工,也还需要不少的时间。好在,这些器械却也不是燕军所带的全部。 早就知道阏与城有赵括在场的卿秦也从未想过能够一战就把它给拿下,因此还有近一半的攻城器械,根本就没有出营。 因此,虽然卿秦需要更多的攻城器械,但时间,却并没有赵括想象中那么多。两日的时间,便已经足足够够的了。 就在阏与城外燕军偃旗息鼓为着攻城器械全员努力之时,邯郸城外,燕军也终于抵达。 而相对于阏与城的大胜,邯郸城的大战显然要血腥许多了。 双方都没有客气,一来将战斗白热化,好在的是,燕军虽然兵多,但处于攻势,而且战兵的素质很是一般,而赵军的兵力虽然少一些,但那两万跟随过赵括的大军也是足够的精锐,面对数倍的敌人也是丝毫的不虚。 一日战斗下来,终是以燕军损兵两千,赵军损兵数百告结。 只是燕王显然并不慌,毕竟兵力这方面,燕军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而国相栗腹也似乎是突然开窍了一般,竟然让大军轮番进攻邯郸,不给守卒休息的时间。 但好在,邯郸城如今的兵力也有四万之多,倒也不怕燕军的轮番进攻,唯一辛苦的就是平原君了,不得不坐镇城楼之上,以安定军心。 似乎也感受到了前线紧急的情况似的,赵王倒也没有在此时再作什么幺蛾子。 一时之间,赵国的两个战场都陷入了焦灼之中,而在从阏与城到邯郸城之间,李牧也正带着三万赵军向着燕军的后路,猛冲而来。 李牧很清楚,他要做的不是全歼邯郸的燕军,只要能够击溃其部,解了邯郸之围便足够,更重要的是回师阏与城!那里,上将军正用着最少的兵力硬抗着燕国的大军。 也就在赵军的奔波之中,一日两夜很快过去,清晨的阳光再度洒向大地,而阏与城外的燕军也终于再度做好了战斗前的所有准备! “呜呜呜……” 呜咽的号角声再次响起,阏与城南门外,燕军整齐的军阵再次集结。箭塔、云梯和投石车等攻城器械,又被缓缓地推了出来,比之一日之前的数量更是只多不少,只是这次的器械,却是显得更加的参差不齐。 甚至是东一块、西一块,完全么有了章法。 面对这样的情况,赵括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无他,这么分散的站位,显然是燕军有意而为之,至于目的,赵括也立即想到了——躲避自家投石车的密集攻击。 尽管知道了燕军的目的,但一时间,赵括还真没有好的办法应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攻城器械被一座座地被推入到步卒的阵线之中。 当然了,凡事有利皆有弊。 燕军攻城器械的分散,无疑是大大的减少了赵军抛石车的威力,却也更加削弱了攻城器械的威力。投石车自不必说,只有集中一起轰杀下去才能对城墙造成致命的伤害。而箭塔,由于所载人数有限,更需要相互配合,以完成对所在区域敌军不间断的压制。 赵括虽然知道燕军能够想出对付自己抛石车的办法,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对面燕军这是练过七伤拳?应对之策,也渐渐在赵括的脑海中形成…… 就在赵括即将下达指令之时,燕军之中擂鼓再响,数万燕军再度在卿秦将军的指挥下,向着阏与城南门,缓缓推进而来! “五车一组,先打箭塔!”赵括看着眼前如同星罗棋布般的燕军阵列,对着一旁的赵平说道。 “是!”赵平很快领命道。 随即与一旁的大匠们细数箭塔的分布,并粗略地在竹简上记录大体的位置,标好一个便有一个传令兵将竹简拿下城楼,交到炮营将士手中。 随后,炮营中三十座抛石车,五辆为一组,纷纷调整位置,准备着第一轮的发射! 没错,休整的一天,不光燕军在抓紧制作攻城器械,赵军也在这短短的一日时间里,再度赶制了二十辆抛石车(总共三十架),同时根据上次的战斗经验,将抛石车阵地整体往后移了二十步。 目的不言而喻,为的就是要胖揍那些侥幸推送到城楼附近的攻城器械。 可以说,燕赵两军,都为了此战,做好了他们所能做的一切,至于结果,却只能看战场上的了。 随着攻城器械的加入,密密麻麻如同蝗虫一般的燕军,一股脑儿地涌向了阏与城的南城门外。 几乎在同样的距离上,燕军的鼓点再度变得急促,而燕军也随即再度在几乎同样的位置发起了对阏与城的冲锋。 阏与城城楼之上,赵平已经不需要赵括的提醒,随即便已经挥舞起手中的红旗。紧接着,数面红旗迎风翻滚,而城楼之下,早已准备好的炮营立即发出了他们的怒吼! “砰砰砰……” 又是器械倒塌的声响。没有任何的意外,燕军之中,六架箭塔应声而塌,碎落的石块混杂着木块,一齐砸入燕军军阵,好在箭塔之上没有站人,而燕军也有意调整了站位,没有太过密集,这才避免了过多的二次伤害,饶是如此,站在箭塔旁的几十人还是被殒命当场。 第485章 投石尽燕军再攻 “一、两、三……”中军之中卿秦默默皱着眉头,数着空中的石弹的数量,随即喃喃地说道:“看来这一日的时间,赵军也没有歇着啊!” 粗略一数,空中石弹的数量竟比之前多了一倍有余。很明显,要么赵军前日大战并未将投石车全数亮出,要么便是赵军趁昨日休战,又临时赶制了更多投石车。 当然,事实是怎样的并不算要紧,至少现在而已,并不是最要紧的。 甚至连投石车的增加,卿秦也算是有所预料。倒是赵军分组打击的战法令卿秦颇感意外,显然,这战法,几乎就是正好克制着自己分散器械的战法。 可偏偏,赵军的投石车还是那么的准!即便是五枚一组,依旧是每组必中,这还怎么打? “传令:前军加速,不必顾及阵型,快速穿插到城墙之下,损失器械的部曲,就近帮忙推进箭塔!”卿秦没有再多作犹豫,直接下令道。 不得不说,卿秦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对于赵军投石车威力的判断也十分的准确,而他所想到的破解之法也很简单——以快制胜。 只是,即便卿秦的反应够快,从将令的传达,到将令的执行,再到众军士的加速,却仍旧需要时间。 也就在这段短短的将令传达的时间里,赵军的抛石车又齐齐地发射了两轮,击毁了十二座箭塔,真就弹无虚发呗! 而被卿秦寄予厚望的三十座箭塔瞬间损失了一半多,卿秦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疼裂开了。 好在,将令传达后,先锋军团再度加速,总算是打乱了赵军抛石车的节奏,赵军投石车第四轮的攻击只打掉了三座箭塔,命中率锐减百分之三十。 而紧接着的第五轮更惨,只击毁了一座。 好在,在城楼之上的赵平,有了之前的经验,也很快地发现了燕军节奏的变化,果断下令减少负重、缩短攻击距离,终于第六轮攻击下,又将两座箭塔击毁,等到了第七轮,这个数字又上升到了三座。 可惜的是七轮过后,虽然赵军已经适应了燕军的加速,可是燕军最前头的两座箭塔已经靠近了城墙,但也就只是这样了,最后的一座箭塔很快在漫天的飞石中化成碎片,溅起了一地的尘埃! 至此,燕军箭塔十不存一。 然而卿秦将军虽然心疼得厉害,却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他最看重的云梯,在数十座箭塔用生命的掩护下,几乎全都完好无损的来到了城墙之下。 紧接着,“砰砰砰”的声音突然响彻城墙! 那是慢慢悠悠在后头的燕军的投石车发威了,虽然燕军的投石车准头不咋样,丢得近的都没挨着城墙,投得远的甚至打到了炮营真滴,但架不住人家数量多啊,五十辆投石车一齐发射,哪怕只有一半的石块投到了城下之上,也够赵军喝一壶的了。 可惜这样的威风也不过是转瞬即逝。赵军的抛石车在处理掉箭塔后,自然而然将目标对准了作为同类的燕军投石车。 “咻咻咻”的又是几声破空之音,赵军对着摆好阵型的燕军投石车便是一通的石弹攻击!顷刻间,直轰得燕军投石车阵营是人仰马翻。 燕军的投石车甚至都发不出第三轮的袭击便已告没,剩余的几辆投石车也在慌忙转移撤退的途中被赵军一一击毁。 至此,赵军的投石车几乎完美地完成了所有战前预设的目标:击毁箭塔,夺取城楼弓弩兵的优势;击毁投石车,减轻城墙的负担。 当然,对于燕军而言,这样的结果显然也是能够接受的。 不仅仅是一队队的云梯,更有冲城车也被安然地送到了阏与城城楼之下。可以说,卿秦所采用的分散战术也已经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 当然最可惜的,还是燕军耗费了大量气力制作的投石车,因为精度达不到要求,几乎没有对赵军和阏与城的城墙造成任何的伤害。没办法,科技的力量,不是简单的堆砌数量就能够有用的。 我打得到你,你却打不到我,这便是科技的压制,气是没有用的! 好在的是,燕赵双方主将似乎都很满意现在的结果! 原因无他,燕军的卿秦将军更看重地面的推进,所以云梯是他最关注的,能送上云梯,就意味着他可以发挥兵力多的优势,耗也能把赵军耗死? 而赵括更看重空中的优势,只要箭塔进不来,就无法形成对城墙上弓兵的压制,也更干扰不了城墙的攻防。至于云梯,没有云梯,燕军也会用飞梯,而且为了弥补飞梯的劣势,燕军或许会抬上来更多的飞梯,我军就更应接不暇了。 终究是卿秦的想法更稳妥还是赵括的思路更超前,这一切都有待于时间的检验。 而在赵军肃清投石车威胁的同时,一架架云梯已经挂靠在了城墙之上,而城墙下的燕军们,一个个狞笑着,踏上云梯,向着城头发起了进攻! 终于,可以登上这可恶的城楼,一观赵军的嘴脸!燕军将士们手中的长刀早已饥渴难耐! 赵括对此倒也并不以为意,无非就是战斗而已! 撇了撇嘴,抄起身边的长刀,赵括大跨步地向着城墙中段的燕军云梯走去! “噔噔噔……” 云梯就是比飞梯好用!饱受飞梯摧残的燕军不由地感慨着“科技”的力量! 然而等他们一脸舒坦地登上了城墙,迎接他们的确实赵军第二轮密集的箭雨! 失去盾兵保护的燕军,仅凭血肉之躯如何能是赵军锋利的箭矢的对手?或被直接洞穿栽下云梯,或被箭矢的冲劲给拽下云梯,霎时间,燕军云梯之上,一个个燕军士卒如同下饺子般掉落下来! 然而一个燕军士卒倒下去,千千万万个燕军士卒站起来! 燕军将士们前仆后继地踩着云梯朝城墙是涌去,哪怕弓箭手们经过赵括的调教采用了三段式的进攻,几乎没有多少时间空隙,但箭矢与箭矢之间终究还是存在着间隔。 于是在这极小的空间内,燕军辗转腾挪,在付出了不懈的努力后,终于有将士站上了鄗城北门的城墙之上!虽然只是一瞬…… 这已经远比之前的一战来得轻松得多了! 厚重的长刀在空中快速地划过一道美丽的曲线,发出一阵“呜呜……”的破空之声,随后狠狠地砸在了刚刚站上城头的燕军身上。 “吱呀”一声,长刀狠狠划过并不算厚实的铠甲,径直朝着一刀两断的方向发展。 “砰……”的一声,锋利的长刀终于被脊骨拦住,只是刀势却是未减,强大的刀势直接将面前几乎被折断的战兵,直接击飞了出去。 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在连续撞倒云梯之上数人之后,又在空中再次划过一道曲线,这才狠狠地掉落到已经被血液浇湿的土地之上。 七窍之中涌出的鲜血再次与土壤中的血液交融,再为土地增加一抹鲜亮! 那双流着四行血泪的双眼睁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地向上方望着。 猛烈的北国阳光之下,赵括身上的铠甲熠熠发光,双手挥舞着双长刀,孑然屹立在那高耸的城墙之上,如同天神降临一般。 “上将军威武!” “上将军威武!” 城楼之上,一阵阵的喝彩声随之而来,整个赵军的士气被这一击顶上了又一个高峰! 虽然也见识过上将军在战场上的风采,但这一刀来得还是太快、太精彩!而它的结果又太暴力、太血腥,却正是战士们所仰望的那种。 如何能不令赵军的将士们为之欢呼?! 倒是风暴中心的赵括,看了看被他砸落城墙,七窍流血而亡的燕军士卒,心中却是一片坦然,显然经历过长平战场的他,早已习惯了杀戮,不论是否是自己动手。 淡定的赵括,甚至不屑于去擦拭刀身上的血迹,径直便复又走向了下一个受害者。 而紧随着赵括的,更是赵军无数的战士——箭雨越发地密集,就连砍向燕军的刀剑,也变得更加有力。 一股来自地狱般的杀气,正在蔓延! 要不是城墙的束缚,恐怕此时的赵军早已经冲入的燕军阵中,肆意地展开着屠戮。 还站在云梯之上的燕军将士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们烈的杀气,不由得心底便是一寒!甚至都在不自觉中,便就往后撤了几步,更有在云梯中部和尾端的,一个不小心,后脚踩空,直接就掉落了下去。 赵括见状,嘴角又是一撇,颇感无聊,又有些无奈。 无聊是因为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接他一刀之力;而无奈则是,燕军不上来,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真的杀上云梯吧! 赵括几乎是以一己之力,一刀之威,生生将气势如虹的燕军给逼退了去。燕军兴致勃勃的登城战,硬是被赵括以其一人之力,给生生地压制住了! 好在,最后的两个燕军箭塔及时地出现,暴雨般的箭矢倾泻而下,总算是逼退了赵括,也算是挽回了燕军的颜面。 只是战斗却越发的不好打了。 第486章 同仇敌忾并肩战 难打的不仅仅是燕军,赵军又何尝不是如此。 兵力的短缺让赵军天然处于弱势之中,再加上赵括为了保留足够的轮换部队和反击的队伍,真正站上了这南面城墙的不过一千二百余人,其中还有三百多还是在后方的弓弩兵。 换言之,正面面对燕军万余精兵的只有区区不到九百余人,几乎是需要赵军将士们人人以一当十,才有可能将城给守下来。 好在的是,赵括的出手,成功地吸引了大量燕军的注意,光看赵括那一身银色的盔甲和洁白如雪的披风,不用想,燕军的将士们也都知道来人不简单。 手持长刀,身着精铠的赵括在一众的红色海洋中,就如同一枚命令的灯泡,显眼得不能再显眼了。 没有人能抵挡得住斩将夺旗这样的丰功伟绩的诱惑,就算是卿秦都没能顶住,更何况他手底下的屯长们、士卒们呢? 有意无意的,无数的燕军都看向了赵括的位置,而其中最重要的,便要属燕军最后的两座箭塔的指挥官。 没有丝毫的犹豫,几乎同一瞬间,指挥箭塔的屯长,便手举着长剑,指向了赵括的方向。随之而来的便是漫天的箭雨。 来自燕军箭塔之上的箭雨纷纷扬扬地落下,好在是赵括的亲兵们一个个都是眼疾手快,立即拿着盾牌挡住了赵括的面前,即便手中没有盾牌的亲兵也用身体为赵括挡箭。 长平战场上出现的一幕,他们绝不允许再在阏与城中出现。 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敲打在盾牌之上,燕军箭塔一轮的进攻也宣告结束。而在重重的护卫之下,赵括连点皮毛都没有伤到。 可以说,燕军箭塔的这一轮的进攻,收效算是颇为惨淡,既没能伤到他们的目标,也没能压制住他们该压制的赵军弓弩手们。 但显然赵军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有开心的。既然你的一拳打完,那就该我行动了。 趁着箭塔上的燕军弓箭手换箭之际,城楼之上的赵军纷纷亮出兵刃,或是三两一组,或是独立为战,长刀横扫,长矛突刺,不过转瞬间的功夫,就要从云梯上冲入城楼的燕军士卒立即就被扫下去一大片。 与此同时,城楼后段的赵军弓兵,也再度发力,对着箭塔中燕军弓兵便是一轮新的压制。只一个瞬间,箭塔之上的燕军弓兵们便被赵军的强弓硬弩给报销了一多半,剩下的一小半根本无力再对城楼之上的赵军弓兵形成压制。 一时之间,燕军几乎处处都被压制。燕军靠近城墙之后,这最强的第一轮进攻,就这样被赵括轻易地化解了。 当然,城楼之上的赵括没有多少的喜色,而在中军之中的卿秦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没有多少担忧。 两人都很清楚,燕军的优势不在这一击之威,而在于「耗」之一字。 没错,耗,消耗的耗。 兵力占据了绝对优势的燕军可以被击退无数次,但只要能够持续地消耗城内赵军的兵力、守城物资,那么终究,胜利就会属于燕军。 因此,虽然自己这来势汹汹的一击,被赵军轻易地格挡住,卿秦却一点都不慌,只是静静地看着城楼之上战局的发展。 赵括又何尝不知道自家的短处,也正因为知道,所以赵括从一开始便亲自上了战场,甚至不惜冒着受伤的危险,也要顶住燕军这第一波的进攻! 目的很简单,他就是要用身先士卒的举动告诉全城的守军誓死守城的决心,同时,也更是激发起赵军全体高昂的军心士气! 什么「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在此刻通通不管用了! 长刀出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于是,在上将军赵括的率先垂范之下,整个城楼之上的赵军都疯狂了。就连一 贯以稳自居的孙崮,也不由得抽出了手中长刀,向着右方的燕军便砍杀而去。 阵型?不需要了。章法?不重要了。 气势如虹的赵军,根本不是如今的燕军可以抵挡得住的,别看那燕军依旧源源不断地从云梯之上爬将上来,但赵括明白,孙崮也清楚,甚至所有的赵国士兵们,都知道:此不过插标卖首之辈耳! 却见被亲卫们护住了的赵括,并没有就此离开,反而继续拖着的长刀,向着燕军最多处漫溯。 长刀在城楼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划过,偶尔迸发出一两颗火星,伴着吱吱的声响,又消散在嘈杂的厮杀声中。 赵括二话不说,双手握住大刀的刀柄,一个拖刀斩,面前的燕军便被一分为二。 赵括也有些不可思议,上辈子光听过「如意神剑,一刀两断」了,无数次地披着床单在床上挥舞着木棒,拙劣地模仿着。没想到这辈子居然真的实现了「一刀两断」的愿望,而且如此简单! 刀好!人更棒!赵括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身后的亲卫也有点懵!上将军这么猛吗?!说好的白衣将军不染纤尘呢?果真是智勇双全的上将军啊! 眼见着上将军径直继续前进,十数名亲卫当即组成阵线,以赵括为矛头,向着城楼的更远处杀将而去。 连斩数人的赵括,显然已然杀嗨了,猩红之色已经渐渐弥漫在双眼之中,仗着精良的铠甲和身边的亲卫们,赵括几乎不需要多加考虑防守的事情,在加上手中特制的长刀,赵括一路行,一路边如同砍瓜切菜,真如入无人之境!.z.br> 赵韦亲自督造的大刀挥舞之下,燕军阵线瞬间碎成了齑粉。大刀翻飞,连带着朵朵的血花、颗颗的人头,在阏与城的城楼之上瞬间成了亮丽的一道风景。 而迎着这一路血色的,正是赵括一身的银色精铠,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白色的披风便被染成了生命的红色! 有道是「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或许此战之后,这句诗词就要提前数百年问世了! 「谢了老弟!」一名赵军校曲长拍着赵括的肩膀说道,赵括刚刚帮他把一名正欲突破阵线的燕军战将斩落城墙。 赵括却没有搭理这位曲长,留给曲长一个自认为灿烂的笑容后,继续带着亲卫们向前杀去。 「上将军?」显然参加过军议的曲长认出了那个杀人如麻的「老弟」,正是自己的上将军! 「是上将军!」 「上将军……威武!」 随着赵括的不断推进,越来越多的赵军将士发现了他们的上将军,他们的上将军正在和他们一起浴血厮杀!而且,看那样子,宛如魔神降世,锐不可当哉! 「上将军……威武!」 「赵军,威武!」 一声声的呼唤,告诉了整条战线上的赵军将士们——上将军与他们同在,不仅是同在,更是跟他们一道杀敌御寇! 整个赵军阵营再度为之一震! 赵括的到来,如同给城墙之上的赵军来了一针强心剂,赵军将士瞬间士气大涨,刀剑挥舞得越发频繁而有力,弓箭的射击也越发地快速。 一边的上将军在自己身边奋力厮杀,一边的将军却在中军里遥遥相望。这士气的差距,那几乎是再明显不过了。虽然那人数依旧处于劣势,甚至可以说是巨大的弱势中,却是打得燕军几乎上不得城墙。 「赵军之强,仅有秦军或可一战也。」看着迟迟攻不上去的城墙和不断掉落的燕军尸体,卿秦无奈地在心中默默地叹息道。 显然卿秦并没有意识到所谓的「身先士卒」能对战场产生怎样的巨大的影响。在他的心中,这不过是赵 军的战力强悍而已。 还好的是,赵军再强,也不过数千人而已,只要此战能够拿下赵括,逼迫赵国割地求和,日后这代郡便是自家的地盘,自己也一样能训练出能与天下争霸的强军来。! 至于这阏与城,无非用人命去填罢了。十人不行就百人,百人不行就千人,便是真的万人敌,也不过可敌万人而已! 卿秦的眼神逐渐收缩,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眼见着自己部队逐渐处于下风,不少的云梯之上,燕军甚至已经根本登不上半程,就直接被城楼之上的滚木擂石和金汁死死地压制! 即便情况稍好一点的,好不容易登上了城墙,却很快又被士气大振的赵军给生生地杀败了下来,或是直接跌落城墙,或是战死城墙,却终究再无人能在城楼之上久待。 「将军,赵军如今士气正旺,再攻下去恐怕我军损失颇大!」一名裨将向卿秦将军建议道:「不若主力暂歇,待午后再战如何?」 卿秦又何尝不知道再打下去只是徒增伤亡,可是他不能退了。 一方面攻城器械损毁泰半这才护送得云梯到了城楼之下,此时开战尚不足一个半时辰,若是撤退,再想护送云梯进入,有需打造诸多的工程器械。不仅拖延时间,更浪费人力物力。 另一方面,燕军要依靠的就是延绵不绝的攻势,让赵军没有喘息的机会,从而拖垮赵军,怎能因为一时的进攻不利,就撤回大军让赵军得以调整呢? 「不能退。」卿秦果断地命令道:「命令前军,继续加强攻势!务必将赵括的主力牢牢拖住在城楼之上。另外主力大军三班轮倒,决不能给赵军任何休息的时间。 「是。」裨将显然也当即明白了卿秦的意图,立即答应道。 将军的一念之间,却是苦了前线的燕军将士们了。。。。。。 第487章 鏖战阏与有三日 长剑在手,唯死而已! 于是,一队又一队的燕军被强令着冲上了云梯之上,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很快从城墙之上掉落下来,但很快,踏着同袍的尸体的又一队燕军,踏上了同样的路程。。。。。。 战斗跟随着头顶的太阳一起,彻底地焦灼了起来。 应该说,卿秦的战法,的确有着它的效果。随着城墙之下的尸体越积越多,城墙之上的赵军也渐渐失去了战场的主动权。 终究再强的士气也架不住人命的堆积。 好在,赵括也及时地发现了对手的意图,当即下令调整好阵型,以屯什为单位,开始有节奏有组织地对抗燕军的袭击。 只是令赵括也没有想到的是,燕军这一战竟然就直接战到了天昏地暗。 从日出,到日落,又从日落,再到日出,阏与城外,燕军的攻城队伍几乎络绎不绝而又无边无尽,就如同延绵不绝的潮水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南面的城楼,甚至令赵军的换防都成为一道关卡。 好在的是,赵括对此也稍有准备,一直分散着使用的投石车再度被赵括利用了起来,对着燕军的结合部就是一顿猛轰,直接将燕军砸了个断层。 趁着燕军前后军衔接不畅的间隙,赵军赶紧完成了换防。 可问题是,将士们可以换防,他赵括,却是不能休息!如今的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将军了,更是所有将士们心中的旗帜,他不能倒,更不能退,甚至连休息,都只能在城楼之上。 无他,就是要让所有的守城将士们,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他那浸满了鲜血的长袍与被鲜血染红的铠甲。 手中的长刀尚未归鞘,直直地杵在地面之上,灯火摇曳之下,原本光洁如镜的刀面上,斑驳的血迹若隐若现,这是鲜血一遍又一遍地洗刷而留下的印记,长刀的刀柄的缠绳更是被血液染成了黑红色,好在特制的刀锋,依旧闪烁着锐利的寒光。 身后的数十员亲兵也不愧是选锋而出,即便跟随着赵括左突右防,也依旧无人退缩。只是,为了保护赵括,如今已是个个带伤,而整整一日的高强度作战,更是让一个个的精锐之士一个个瘫倒在了一旁。 在他们的身边,卷刃的刀与缺口的盾已经随意地散落一地,其战之烈,可见一斑。此战之中,最累的就属他们了。 他们是真正的救火队,不仅仅护卫着上将军,更多的人却是被赵括派出前往紧急之处救火而去。刚下火线的他们,实在是没有气力再动了,只能瘫在一旁,稍作歇息。 当然,他们的拼死之战并不是没有效果的。 城墙之下,已经堆满了燕军的尸体,最后的两座箭塔,也早被销毁在赵军的火箭之下,连带着好几座云梯已经被烧成了黑色,颓然地倒在道路两边,无数的飞梯破损不堪地被扔在云梯一旁。 卷曲的刀剑,折断的长矛还有破败的盾牌,都深深地插在被血液包裹的黑色的泥土之中。zbr> 城墙之上,断臂残腿落了一地,破损的刀剑、箭矢散落在地,原本满满当当的金汁罐中已经空空如也,滚木礌石倒是还有,只不过却已不是原先的规整模样,那是城内的百姓将自己的房子拆了,送上的房基、栋梁。 仅仅一日一夜的时间,阏与城中所积蓄的城防力量便付出了大半。 当然,赵括的手中,还紧紧地握着好几张牌,比如床弩、又如重甲陌刀兵。因为一日之战,燕军甚至都没有站稳过城头,自然也就无法发现城墙的背后,赵括还藏着那么多锋利的刀。 只是,赵括这一藏,倒是让重甲陌刀兵们抱怨良久。其他的亲兵都轮流上了战场,就他们这五十人,不能上战场,要知道,他们可是最强的五十人啊! 可惜,赵括正在城楼上杀敌,根本听不到他们的抱怨。 但无论如何,卿秦的「耗」字诀,显然已经初见了成效,毕竟从无法登上城楼,到每每能登上城楼,甚至站稳脚跟,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再下一步,就要更多的人登上城楼,形成合力,再接着,就是破城了! 一想到这,刚刚起身的卿秦就有些兴奋不已。只可惜,他麾下的大军却没有他那般的兴奋。虽然在傍晚和子夜间,燕军也进行了轮换,但到底这只燕军中还是有着诸多的新兵,在见过了城楼下那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之后,哪里还能睡得着。 倒是赵军的老卒们,几乎人人倒下就呼噜声大作。前方又有上将军坐镇,连带着不少的赵军青壮新卒也得以睡个好觉。 一夜过去,第一批的燕军战士们又被唤醒,重新披上甲胄,再度来到这个令他们心惊胆战的战场之上。 麻木,或许是唯一能够形容他们的词语了。 麻木地冲锋着,如同飞蛾扑火般,直直地撞向城墙!要不是有屯长什长拉着,甚至直直地就冲到了城墙上。 尽管将士们已经明显士气低下了,但进攻的鼓点依旧响亮。只可怜那校尉的嗓子,虽然已经嘶哑,却竭尽全力地嘶吼着冲锋。 刀指城墙,一群又一群的燕军冲锋着! 一阵箭雨袭来,破空之声让燕军士兵条件反射似的举起了盾牌;登上城楼,机械地挥出手中的刀剑,或许只有濒死前的哀嚎声,才能证明这仍是一只活人的军团。 登梯、躬身、举盾,冲刺, 然后碰撞、挥砍,最后掉下城楼! 燕军士卒们似乎已经对此情此景已然习以为常,心中更是早已波澜不惊,除了机械的躲避与冲刺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还没有到轮换的时辰啊! 而城墙上的赵军,至少在士气方面比燕军要好上很多,无他,每当情况危急之时,他们的上将军——赵括总会带着他的亲兵们前来救火! 那双手舞动大刀,红色战袍随风舞动的身影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上将军尚且如此拼命,自己这个小兵头能跟上将军一同厮杀,便是死了也值啊!更何况,上将军在此,咱们怎么可能输? 赢了,自是加官进爵。 死了,为上将军而死,此生何憾? 更有上将军亲理身后之事,那还有啥说的,无非拼命而已! 两相对比之下,本就精锐上不止一筹的赵军,战力比之燕军不知多了几番。只可惜,战力再强,赵军的兵力依旧处于绝对的劣势。 就像是一个人再厉害,也打不过一堆的僵尸。受限于兵力,赵军的渐渐伤亡大了起来,战场之上更是落入了下风。若不是赵括和他的亲兵队轮班救火,恐怕城墙战线早已崩盘。 战争,从来有着他铁一般的法则。终究,拼的还是硬实力。 为了弥补兵力不足的问题,赵括将自己的三百多亲卫(除去了炮营和重甲陌刀兵)拆散了开来,其中百余人继续跟着自己四处灭火,剩下的二百人与新训练的三千青壮混编在了一起,每五个人带五十人组成一屯,于燕军攻城的第二日晨间,充实到防线之中。 战争从来都是最生动的教材,活下去既是对这群新兵的考验,也更是对于好学生最好的褒奖! 从一开始的狼奔豕突,到拙劣地模仿着老兵的动作,再到有模有样地参加防御、组织进攻,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天之内。 当然,这一切的代价,却是整整三千新兵仅剩下了一千三百余人,而带着新兵的二百亲兵,更只剩下了一百五十人。 没办法,有太多的时候,亲兵们只能 用自己的生命,去弥补自己所带的新兵们犯下的错误。 战至第二日傍晚,城内原本的五千战兵外加三千青壮,足足八千人马,便只剩下了不足四千人。 虽然有泰半的损失是青壮所属,但五千的战兵也是损失近半。而活着的,也几乎人人疲惫不堪。虽然还没有到人人带伤的情况,但也差不多了。 兵力短缺之下,赵括只能再度变换思路,四千兵卒被赵括分成了三批进行轮换:一批在北门鏖战,鏖战之后被撤下到城中进行修整,而休整好后便去东西二门换防,而东西两门换防下来的将士再去南门鏖战。 这样一来,刚刚经历血战的将士们能够得到立即的休息,而东西两门也能稍稍有些保障。 即便有所轮换,但面对如蝗虫一般的燕军,防守的赵军也只能每四个时辰换班一次,以使面对燕军生力军时,赵军也是最新换上来的精力较为充沛的一批战力。 如果说赵军的将士们还能在轮换中稍作休息,那么最累的恐怕还是赵括。 从开战以来,赵括就没有下过火线,不论是休息还是进食,更别说在兵力短缺后,赵括亲自带着亲兵们去救火。 几乎是哪里最危险,哪里燕军最多,赵括和他的亲兵队就会出现在哪里。 即便是特制的精密铠甲,也遭不住如此剧烈而频繁的伤害啊! 及至第三日,不仅是护膝、护肘处已经有了多处的破损,甚至护心镜甚至都已经有了裂痕,至于那头盔之上,更是满是剑痕;至于那飘逸的白袍,更是因为浸润了太多的血液,变得沉重异常而被赵括丢弃。 而为了保护他们的上将军,百余人的亲卫们,也已经锐减到了六十人。 要知道,这百人的亲卫,可是从万军之中选锋而出的啊!便是秦军锐士,也相差无几,可以说每伤一个,赵括都得心疼半天。 可是,没有办法。面对兵力不足的窘境,赵括只能咬牙坚持! 三日血战,尽管有着精甲和亲兵的保护,赵括的身上、手臂之上为箭矢和刀剑所伤之处,不下十余。 但赵括依旧在坚持着! 第488章 各出底牌战南门 一个银色的身影,挥舞着一把巨刃,总是出现在最为密集的战斗中,每次刀光闪过,都有一片血花洒落。 宛若银色的死神在那漆黑如墨的城墙之上翩翩起舞,肆意地收割着燕军将士的性命。 可以说赵括在给城中赵军带来无数的信心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威慑着城楼下的燕军。 时至三日,包括孙崮和赵平在内的数名大将,都劝说着上将军能够稍稍回城歇上一歇,可都被赵括给拒绝了。 整整三日,虽说赵括不算是时刻在战,但在这嘈杂的城楼之上,又怎么可能休息得好。 而赵括的无敌身影自然也落在了燕军的有心人的眼中。于是,针对赵括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的陷阱袭杀,燕军足足布置了有七八次。 好在,战场乃是在城楼之上,唯一能造成巨大威胁的箭塔也被赵军的火箭所破坏,唯一可行的方案也无非就是多上一些将士,或是换上一些稍微精锐的将士,可这对赵括而言,根本没有太多的威胁,无非是多挥几刀而已。 然而,随着赵军一阵高过一阵的「上将军」的声浪,也终于让在中军的卿秦下定了决心——将破城俘虏赵括的目标,改为了击杀赵括与破城同时进行。 随之而来的,一个针对赵括的计划很快形成。 为此,原本只做防御的东西二门大军,开始缓缓向前移动,燕军中军最为精锐的五千人也悄悄运动到了前军位置,而本应在戌时才换班攻击的燕军也被提前唤醒。 日落时分,东、西两路燕军开始行动。 很快,东西二门终于爆发了大规模的战斗,好在的是,东西二门受限于地形,燕军兵力虽多,却也无法展开。 但即便如此,东西二门的战斗也在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原因也很简单,东西两路的燕军将士们眼见着南门的同袍们打生打死,自己却只能在一旁看戏,心中别提多憋屈了。 这一听着出击的命令,心情别提有多激动了,纷纷摩拳擦掌地暗暗发誓要给赵军好看——登上城楼,攻破鄗城,生擒赵括,指日可待! 只可惜,莫名的勇气来得快,去得更快。而现实很快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崎岖的道路不仅让他们部队施展不开,更是限制了他们开进的速度,于是一个密集而缓慢前进的队列,正是赵军弓兵们最喜欢的阵型,一通箭雨之下,燕军便倒下了一大片。 城墙尚未摸得着呢,人却死了不少。这份莫名的士气很快跌落到了谷底。 然而,军令向前,燕军哪敢后撤,即便前方就是个死字,也只能冒险平淌。硬着头皮,迎着箭雨,顶上城头。。。。。。 好在,燕军的兵力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很快,凭借着兵力优势的燕军终于抵达了东西二门,而两门的校尉也纷纷向赵括告急。 没办法,来到东西二门的将士们虽然也经过了一番修整,但兵力的不足,加上城防器械的不足,让东西二门的防守很是捉襟见肘。 赵括站在南门的城头,听着东西二门传令兵的告急,心中却一片坦然。 他知道,东西二门虽然岌岌可危,但远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一击未下,东西二门的进攻显然已经没有那么必要了,可燕军依然在向东西二门进兵。 不是燕军的将领疯了,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东西二门不过是吸引自己注意力罢了。无非是把自己的预备队调出,然后再突然给自己一下子!真正的杀手锏,不用问,还是在这南门之上。 有了这个判断,赵括的心中便算是有了数了:手里的底牌也是时候亮个相了。 随意搬过一块石头,赵括缓缓坐下,随即开口道:「重甲陌刀兵与预备队全员备战。 」 闻言,身边的孙崮刚想领命,却又被赵括接下来的话语给生生止住。 「准备加入,南门之战。」赵括目视前方已经渐渐被黑暗笼罩的战场,淡淡地说道。 「南门?」孙崮有些诧异,这不是东、西二门告急吗?南门虽然惨烈,但还能维持啊!zbr> 「执行。」赵括淡淡地说道:「燕军的底牌也该掀开了!把床弩也推上去!」 「是。」闻言的孙崮,立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即向着赵括躬身领命。 很快,四架床弩被悄悄地送到了前线之上,架在了几座已经烧毁的云梯的面前。赵括知道,南门外越是没有威胁的地方,才越是危险。 趁着燕军进攻的间隙,几十名士卒很快完成了调试。不过因为天黑的缘故,燕军的将士们显然没有意识到,与他们仅仅十数步之隔,赵军竟然会推上来如此大杀器。 当然,卿秦也绝想不到,事到如今,赵括的手中竟然还有如此底牌没有掀开。 而与床弩一起被唤醒的,还有隐藏了整整三日的重甲陌刀队和五百精兵。当然,因为需要着甲的缘故,他们还没有登上城楼。 坐在石头上稍事休息的赵括,看着南面城楼上几乎是流程式的攻防,心中明白,危险正在悄悄临近。 按照前几日的情况,再过一刻钟不到,就该戌时了,南门的防御也就该轮换了。 轮换后,原本鏖战的士兵很快会下城楼休息,再想要调上来,那可就困难了。因此,这换防后的一两个时辰也正是赵军战力青黄不接之时。 或许燕军等的也就是这个时候!至少若是自己是燕军将领,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传令:重甲兵与预备队,在戌时两刻,开始登城。」赵括思考了一会儿,不再犹豫向传令兵下令道:「重甲兵于城楼中段一字排开,预备队暂留楼道,不得吾命,不得轻出。」 「是!」传令兵迅速答应道,随即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 时间很快来到了戌时一刻,赵军的将士们很快完成了换防,但城楼之下的燕军却似乎没有换防的意思,依旧不紧不慢地进攻着。 虽然赵军是经过四个时辰修整的生力军,可是面对数十倍的敌军,却也没法展开进攻,只能靠着城墙的优势被动地防守着。 已经战斗了太久的赵括,拄着长刀,依旧端坐在大石之上,静静地等候着燕军的攻势。 又过了不到盏茶的功夫,城楼之上的月亮首次被乌云层层遮挡,城楼之外更是阴风怒号,天地已然一片昏暗,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燕赵两军只能靠着火把的光亮相互厮杀着!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夜空,却见城楼外,数百步内,密密麻麻的燕军正如蚂蚁一般,排着整齐的队列,缓缓地从远处的本阵中,悄无声息地朝着鄗城集结,其中甚至还有不少的攻城器械! 「咔嚓。。。。。。」一声炸雷在赵括的耳畔炸响!瞬间将还有些懵逼的赵括给炸醒! 没有再多思考,赵括立即对身旁的传令兵说道:「传令:重甲兵全员速速登城!投石车立即更换火弹,照亮燕军后阵!快!」 赵括的命令很快得到执行。不多时,城内的投石车组便再度发出怒吼。 两两一组,一车发射盛满油脂的陶罐,一车发出点燃的火弹,陶罐落地即碎,满满的油脂四溅而出,很快覆盖了一大片的土地,火弹随之而来,四散的火星落在油脂之上,瞬间燃起大火,照亮了燕军整个后阵。 只见数座箭塔、几座云梯傲然挺立,茫茫多的燕军精锐身着整齐而干净的土黄 色盔甲,趁着夜色朦胧,正缓缓而又小心翼翼地向着阏与城南门挺进着。 从那干净的盔甲就能发现,这只部队并不是轮换的燕军,而是燕军最后的,尚未上过战场的后军部队。为首一将,也不再是之前的都尉,而是真正的裨将,尽在主将卿秦之下的大军副将。 赵括知道,燕军这是要拼老命了! 随着燕军后阵被火弹照亮,燕军的伪装也便失去了意义,为首的裨将见状,拔出腰中长剑,朝着鄗城一指,大喊道:「冲!」 随即五千精锐燕军,连带着三日里暗暗赶造的攻城器械,齐齐向着阏与城开始加速向前! 好在,赵平和炮营的大匠们也在赵括猜测道燕军企图之时,便被叫到了城楼之上。见此场景,纷纷飞速地记录着燕军攻城器械的位置,随即拿着写好方位重量的锦帛,飞快地奔回到投石车的阵地之上。 不多时,一枚枚的石弹破空而去,依旧是先箭塔后云梯。 投石车?燕军根本没有再补充那玩意儿! 可是燕军来得实在太突然也太快了。卿秦显然也是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将箭塔全部放在了第一集团,为的就是尽可能多地将最有威胁的箭塔,送到城楼之外。 一系列巧合与故意之下,即便是赵军的炮营拼尽全力,也没有在箭塔靠近城墙前,将之全部消灭!足足六座箭塔抵达了阏与城城楼之外。 随着这六座箭塔的抵近,城墙之上的压力骤增,好在呼啸而过的火弹也给赵军其他的将士提了个醒,这才没有被燕军打个措手不及,但。。。。。。 第489章 床弩逞凶破箭塔 怪不得一直没有轮换兵力,一直让强弩之末的燕军还要保持着进攻强度,目的恐怕就是要用嘈杂的刀剑声与哀嚎声,掩盖住燕军精锐的行进。 好在天空及时的一声炸雷!这才没有人卿秦的计谋完全得逞。 但,失误就是失误。虽然赵军没有被燕军步卒的突袭打个措手不及,但燕军的箭塔却扎扎实实地躲过了赵军投石车的摧毁。 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卿秦的计划已经已经成功了大半了。足足六座箭塔抵达了阏与城城楼之外,形势一下子变得危急了起来。 然而,坐镇中军的卿秦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特别地兴奋,深知赵括厉害的卿秦随即又对身边传令兵耳语几句,很快从燕军本阵之中,又分出一股战力,浩浩荡荡杀向了阏与城。 卿秦的后手抵达战场还需要时间,而赵军面临的危险却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了。 任谁都清楚:要是不能将箭塔毁坏,待后续的燕军精锐整军完毕,攻了上来,恐怕这城防就危险了!哪怕赵括已经将自己的重甲陌刀兵放了出来。 虽然重甲陌刀兵可以无视这些箭雨,可身旁的其它赵军将士们不行啊!而没有其他将士的辅助,重甲陌刀兵的战力至少要降低五成。 好在的是,赵括的另一张底牌也已经悄悄地揭开了自己的面纱! 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燕军步卒和箭塔,赵括却是异常地冷静——对付这样近的 箭塔,拿东西是最好不过了。 “传令,床弩两两一组,各自瞄准一架箭塔。”赵括的声音很快在篝火边响起。 “是。”一旁的传令兵立即答应道。 没错,刚刚被推出的床弩,正是这些木质的箭塔的克星,在床弩巨大的威力之下,又是几乎脸贴脸面对面的距离,任何挡在床弩之前的物体都将四分五裂,本就算不上多么坚固的箭塔更是如此,倒塌几乎已是必然。 但赵括却是没有立即下令已经瞄准好的床弩发射。 让敌人在最兴奋的时候体验到最绝望的感受,才是赵括该做的。 果然,在距离城楼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上,箭塔终于停下了它的脚步,而一群又一群的燕军弓兵随即蜂拥着、争先恐后地冲向了箭塔。 不一会儿的功夫,箭塔之上已经站满了燕军弓弩手。 只是,还没等他们来得及搭弓,赵括高高举起的手已然猛地放下。 随即“嗖嗖嗖”的破空之声迎面而来,紧接着一股飓风般的伟力,摧枯拉朽地掠过燕军的箭塔。 肉眼可见的,一根手臂粗细的箭矢正破空而来! 蒙着牛皮的木质护栏,甚至没能稍稍减弱其劲道,之后的人体,更是如同一堆豆腐一般,被那粗壮的箭矢一穿而过。 紧接着,整个箭塔都被这来自不同方向的两股巨力,撕扯成了碎片,数十个才刚刚登上箭塔的燕军弓兵瞬间也被掀落在地。 而那箭矢,依旧锐利不减,直直 地便射入了城楼下拥挤的燕军战阵之中,又穿过了一连串的尸体之后,这才深深地没入了泥土之中。 只一瞬间,被燕军寄予厚望的两座箭塔便毁于一旦。 可恶的是,那“始作俑者”却是已经调整好角度,准备向着下一个目标进行发射。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迅捷,另外的四座箭塔甚至都没能感受到发生了什么,其上的燕军弓弩兵们,仍在等待着校尉的搭弓的命令。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校尉也已经被那突如其来的床弩给射了个对穿。 正待众弓兵疑惑之际,破空之声又再度传来。那是调整好的床弩再度为赵军发出的怒吼。 因为燕军想要集中使用箭塔的缘故,致使箭塔与箭塔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大,而在城楼之上的床弩更是只需要稍稍调整下角度,便可以直射而去。 又只一个瞬间,又两座箭塔毁于一旦。 直至此时,最后两座箭塔上的燕军将士们终于看到了其他友军的惨状,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继续待在箭塔上的危险。 当即数百人不管不顾地就要从箭塔下冲下来,踩踏随即成了不可避免的事实。更有急切的,甚至不惜从数丈高的箭塔上一跃而下。 不过,事实很快证明了“他”的正确性。 跳下去,或许会死,但稍作准备之后,只断个手脚也是可能的,可继续在箭塔之上,只可能被赵军的床弩穿成糖葫芦。 很快,最后 两座箭塔也终于倒在了赵军床弩的夹击之下,而随着六座箭塔一起倒下的,还有数以百计的燕军精锐弓兵。 而箭塔的倒塌,更是惹得燕军阵营之中一片的混乱,趁着这个功夫,赵军的弓兵们再度对着有些发懵的燕军一顿乱射,战果也是颇丰! 这倒也不能全然怪罪在燕军的身上,毕竟谁也想不到,不到盏茶的功夫,燕军好不容易送到城楼之下的箭塔便会全军覆没,还是以这样轻松的方式,这着实令所有的燕军都有些措手不及。 都清楚赵军会不惜代价地摧毁这六座箭塔,也没想过这六座箭塔能在赵军的攻势下坚持多久,可这么快就倒塌一地,着实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 更令燕军无奈的是,弓兵和箭塔虽然倒下了,但冲锋的步卒精锐却没能停下他们的脚步。而原本还想要趁着箭塔尚在,尽可能占据有利地势的燕军步卒们一下子便被晾在了城楼之上,处境颇为尴尬。 尤其,他们要面对的还是赵括新换上来的重甲陌刀兵。 长刀一挥,燕军步卒几乎是成片成片地倒下,饶是燕军登上云梯的已经是中军精锐中的精锐,也顶不住赵括的陌刀兵的威力。 而燕军的刀剑砍在了赵军的身上,除了一阵强劲的反震之外,变只剩了一道划痕而已。 燕军精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这一愣神的时间,赵军的陌刀便 有再度抡起,瞬间燕军再没有了忧愁。 只是,这恐怖的一幕,却是深深地震惊了仍在云梯之上的燕军们。 不自觉的,众燕军的脚步便慢了下来。这一慢,原本还算严整的阵型,便又凌乱了起来。好在的是,赵军的陌刀并虽然有心一刀两断,却无奈陌刀还是不够长。 不过,陌刀所不及处,自有箭矢覆盖。一通箭雨过后,又是数百燕军饮恨云梯城楼之上。 可以说,卿秦筹谋良久的一场进攻至此已经全然落空,甚至还搭上了数千燕军精锐的性命,可谓是得不偿失。 面对这一切,卿秦的心中虽有些失落,却并没有灰心的意思。或者说,这样的进攻失败,本也在卿秦的意料之中。 能够逼出赵括的底牌——床弩,卿秦已然很是满意了!接下来就是将它们一一摧毁的事情了。 原本以为将有一场恶战的众将士,见那来势汹汹的燕军,竟然如此轻易地便被上将军一系列的操作给打退了去,自然是欢喜异常。 只有还等在城楼梯道之上的预备队们纷纷扼腕叹息,本以为马上就轮到他们大杀四方了,却不想燕军居然如此的羸弱。 唯一的好消息是,上将军虽然没有下令他们登城作战,却也没有令他们归营修整。 好!那就等! 可是没有什么比等待更折磨人、更难熬的了,尤其是已经等了三天的预备队,心中早已饥渴难耐! “将军啊!咱啥时候上 啊!”身后的一个曲长,也不知是等得心焦了,还是实在受不了晃来晃去的校尉了,终于壮则胆子对校尉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本来就烦躁的校尉没好气地回头骂道。 “将军,要不你去问问上将军呗!说不定是传令兵给耽误了呢!”曲长小心地回应道。 嗯,有道理啊!自己寻摸过去,要是碰到了传令兵还能节约些时间,要是没有,也可以催一催,哦,不!是提醒下我王! “就你事儿多!”校尉一脚就踹在了曲长的臀部,随即又说道:“本将帮你去问问,你们都给我做好准备,要是我王下令了,都得给我拼命!” 说着,拎着自己的长刀就往赵括所在走去。 曲长揉了揉被踢的臀部,暗自撇了撇嘴,哎,官大一级压死人啊!随即,回头狠狠地等了一眼嗤嗤作笑的下手们。 就这样,预备部队的校尉来到了赵括的眼前。 “末将见过上将军,预备队五百人已经做好了出击准备,随时可以出击,特来请战!”校尉以刀杵地,单膝下跪说道。 “知道了!还不到时候!”赵括看着跪地的校尉,也能明白他心中的焦急,但好钢必须用在刀刃上,这五百人是自己最后的王牌,非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既然来了,就在一旁站下!今晚还很长,很快就轮到你们了!若是用到你们,你们却拿不下来!哼。。。。。。”赵括一边安抚一边激 励着。 “上将军放心,我部秣兵历马已久,士有必死之心,必不叫上将军失望也!”校尉再度答道。 “嗯!”赵括随即不再理会校尉,而把目光投向已经远处已经被照亮的大路! 第490章 血盆大口露獠牙 只见宽阔的大路之上,轰然间出现了更多的硕大的黑点,定睛看去,正是密密麻麻的攻城器械。 就说三日大战,燕军不可能只造出了刚刚这么一小股的攻城器械。 赵括看着那浩浩荡荡的一群怪物,心中暗道:倒是有些小瞧了这位燕国将军的手段了,居然还会钓鱼的手法,引诱出自己的底牌。 “呜。。。。。。”一阵破空之声响彻在赵括耳畔,接着就见数枚石弹瞬间从头顶飞过,那是城中的回回炮营见状,果断主动对燕军发起的进攻! 而与此同时,城楼之上的床弩也立即调整角度,准备对距离最近的箭塔实施摧毁。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甚至已经无需赵括或是孙崮再行指挥。显然,经过了三日的战斗,城中各军各营的配合已经达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 只是,在战斗中进步的,却不仅仅是赵军一家。燕军,也在战斗中不断地成长着。 不仅仅是卿秦这位燕军的主将学会了藏拙,就连普通的燕军将士,也在不断地进步着。就如面前出现的赵军重甲陌刀兵。 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城楼下的燕军指挥校尉很快便发现了这些刀枪不入的家伙的弱点——笨重,而且数量有限,攻击距离有限。 城墙这么长,而这些个铁家伙,显然数量并不多,根本顾及不到所有的城墙段,那咱就把重兵投入到远离你的云梯上。 即便在那些实在要不能躲避 的要点上,咱们也不配长剑进攻了,全部改成戈矛,伤不了你不要紧,咱用戈矛把你限制住,然后再去对付你身边的其他赵军。 虽然你的刀锋足够的锋利,虽然你的盔甲也足够的厚实,但想必这一身的装备也不轻,你总有累的时候,咱也不求立即杀伤你,咱就是限制你,先把其他的赵军给料理了,再慢慢来调理你。 不得不说,燕军的副将也到底不是吃素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发现了赵军这庞然大物的弱点,甚至根据它的弱点专门设计出了战术,也算是战术上的高手了。 可是,想要限制住这群庞然大物,却也不是那么轻易的。 木质的戈矛,在陌刀的面前,并不能坚持过哪怕一个会合,而戈矛一落,瞬间便又是几人殒命当场。 不过,这样的操作已经算是大大地减弱了赵军的攻击力了。这也是燕军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而队友那几架已经暴露出来的床弩,燕军的战法就更直接了。简单来说就是人海战术,不求杀伤赵军,但求冲到那床弩面前。 一次不行,就来两次,两次不行就来三次。 这样的战术,不用说,也就燕军的这只中军精锐了能做出来了,换了其他的战兵,恐怕根本没有这样悍不畏死的信念,更难有冲到床弩之下的战力。 战至此时,燕军已经彻底地疯了!不管是登城而战的将士们,还是一路推着茫茫无际的攻 城器械的将士们,亦或者,藏在了无数攻城器械之后的。。。。。。 本就处于兵力弱势的赵军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重重的压力,即便有着陌刀兵坐镇的城头,也不免节节后退。 面对着彻底疯狂的战场,赵括依旧端坐在城楼正中央的阁楼之前。长久的战斗耗费赵括太多的气力,能继续坐着便已经是他的极限。 赵括知道:燕军越是疯狂,也越是说明他们已经到了极限。只要挺过这一关,阏与城当再度坚如磐石。但即便是如此,赵括依旧没有将最后的预备队调上来。 好在,或许是因为赵括的淡定从容,也让节节败退中的赵军稍稍安下了心。 头顶之上,数十枚石弹凌空而现,三三两两地便砸入了燕军正飞速而来的阵线之中。“轰轰轰”的声响几乎不绝于耳。 急速而发的投石车,将燕军的阵线轰得是烟尘四起。 但即便是如此大规模的轰击,却依旧没能止住燕军前进的步伐。放眼看去,数十架投石车齐射之下,燕军竟然还有十余座箭塔安然无恙地抵达了城楼之下。 没办法,燕军的攻城器械出现得太过突然,也太多了。即便炮营已经费尽了全力,却也没能止住燕军箭塔的步伐。 眼见着箭塔已经抵达城楼之下,城楼上仅存的两座床弩,也不顾得眼前的燕军了,当即调整好了角度,向着最近的箭塔瞄准了起来。 “嗖”的一声,床弩再度发威 ,一根比手臂还粗的箭矢,晃晃悠悠地便冲向了燕军的箭塔。 而与此同时,一名燕军也很快来到了床弩之前,随即舞动着大刀,便将床弩一分为二,一刀、一刀又一刀,直到自己也被长刀捅入了胸膛。 “咔嚓”一声,那是床弩裂开的声音; “咔嚓”又一声,那是箭塔轰然倒塌前的动静。 几乎同时,赵军的床弩和燕军的箭塔,双双化成了齑粉。 但要命的是,赵军的四座床弩已经在燕军精锐不要命的进攻下,全军尽没了;可燕军的箭塔却依旧还有足足十座屹立在城楼外二十余步之外。 很快,燕军的箭塔上便站满了弓兵,几乎瞬间,成千上万的箭矢齐齐地落在了赵军的城墙之上。 第一次,赵军的弓兵们终于感受到来自死亡的恐惧与压制。 赵括知道,必须尽快解决这些个家伙——不惜一切代价。 否则,在这些箭塔的压制之下,城楼上很快会彻底陷入被动之中,大批的赵军士卒也将殒命在燕军的箭矢之下。 “传令。”赵括透过亲兵们组成的人墙,看着眼前不断发射着箭雨的箭塔们,果断命令道:“十八辆投石车再行后撤二十步,并三辆为一组,对抵近的箭塔进行攻击,务必将箭塔逐一摧毁!” “禀我王:箭塔距离城墙实在太近,一则恐有失误,石弹落入城墙,后果不堪设想;二则石弹威力巨大,即便砸中箭塔,也恐误伤了我军啊 !”一旁正观察着燕军箭塔的赵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急急地劝阻道。 “无碍!”赵括没有废话,作为投石车改造者的他,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抛石车的弱点,他也十分地清楚这些后果,可是两害相较,取其轻也,面对来势汹汹的燕军,他不得不壮士断臂! “先以左中右各三台投石车试射。”赵括随即继续说道:“另外十二辆给我全部换成火油火弹,两辆一组,尽量阻截后续燕兵,打乱他们的节奏!” “诺!”赵平见状,不再犹豫,当即飞似的跑下城楼对抛石车进行调整。 很快,随着“呜。。。。。。”一阵破空之声响彻在赵括耳畔,十数枚枚石弹从头顶飞过,紧接着,赵括目光聚焦之处轰隆炸响,掀起一片火海!那时阻断进攻的投石车,先行发了威。 紧接着,又是三枚石弹凌空,只是这次的石弹,怎么看起来比之之前的都要大上不少。不待众人反应,石弹便已经落下,而坚固的城墙似乎也在石弹的轰击之下抖了一抖! 其中一枚石弹明显都砸得远了,落在了正在集结的燕军精锐中,虽然砸死砸伤了一片,更给未曾参战不知石弹威力的燕军后军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可是这却不是赵括想要的。 而剩下的一枚石弹,一枚直接砸在了城墙边缘,威力巨大的石弹砸下,直接将城垛砸碎,连带着附近的军士,无论燕赵,或是生生砸 扁,或是直接砸飞了出去,好在燕军逼近,大部分伤害被正登上城楼的燕军给承受了。 另一枚则完全砸在了城楼之上,所有的压力都硬生生地砸在了城墙上,而城墙的那一抖,也正是它的杰作!好在城墙没有倒塌,而附近也没有太多的士卒,除了对城墙的伤害,其他损失倒是不大。 这球形的石弹,终究也没有浪费,随即便在在赵军士卒的努力下,变废为宝地顺着城墙的坡度滚了下去,超大号的滚木礌石,直接将一座云梯连带着上面的燕军士卒一同碾碎。 然而这一击就如同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赵括的心口,无往而不利的抛石车终究还是有它的极限,精度不够啊! 好在只有两枚落在了城墙上,但就是这区区的两枚石弹,一枚直接破坏了一处的城垛,使得燕军的攻击更为轻易,另一枚更是差点砸毁了城墙。 一通齐射过后,好消息是,由于掉落在精锐部队中的石弹,成功地、暂时性地拖出燕军的脚步,而掉落在城墙上的石弹也将燕军进攻的步伐止住了; 坏消息是,十座箭塔没有被摧毁,也就意味着抛石车的部队至少还要一次齐射,而刚刚的震动更是一个极其不好的信号——石弹的威力巨大,若是毫无节制地发射下去,只怕城墙就要被自己的石弹给摧毁了。 感受到墙体震动,又眼见着石弹从城墙上滚落下去的一众炮营的大匠, 心中别提有多惶恐了,若是因为自己的标记问题,导致城墙失守,恐怕将军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自己! 于是,大匠们纷纷跪地向赵平求饶道:“将军恕罪!将军恕罪!”言辞之中,多有惶惶不安之意。 闻言的赵平倒是在此时展现出了他不平凡的一面。 第491章 箭塔再袭城楼危 “无需惊慌,一切皆是我之军令,与诸位无关。”赵平淡淡地开口道:“箭塔离城墙确实太近了,抓紧调试,速速记录下各自目标与落点的差距,做出调整近了的往前步,远了的向后退上两步,注意尽量避免直击城墙!咱们再来一次试射。” “是。”得了赵平保证的大匠们如蒙大赦,当即继续投入到修整参数之中。。。。。。 已经身处前线的燕军大军副将也终于对于赵军石弹的威力有了切身的体悟,同时也不由得暗暗佩服其为自己将军的神机妙算。要不是先行将赵军的床弩给引诱了出来,又趁着夜色将这大批的箭塔给送了出来,恐怕在如此威力之下,这箭塔真送不到这城楼之下啊。 好在,一切都成了定局了,即便赵军再不甘心,却也无奈我何了! 有了这么多的箭塔助阵,副将很有把握就在这一夜之中,将这可恶的阏与城给彻底攻破! 可是,燕军显然是小瞧了赵括的决心了。 赵军明显是不毁了这些箭塔不甘心啊,宁愿砸在自家的城墙上,甚至是毁了冒着城墙被毁的风险,也要毁了这些箭塔。 值得吗?赵括知道,绝对值得!不信?且看那凌空的密密麻麻的箭雨! 是的,不待赵军的投石车再度发力,这边的燕军副将,已经下令弓箭兵迅速登上箭塔,对城楼上的赵军进行压制和杀伤!而随着十座箭塔上的燕军弓箭手到位 ,燕军第一次在空中力量上与赵军基本打平。 “咻咻咻。。。。。。”登上箭塔的赵军很快展开了行动,无数的箭矢从箭塔上冲杀而出,直直地奔着赵军而去。 城墙之上的赵军,看着箭塔的推进,其实已经有所准备,甚至在有箭塔的几个点,赵军都主动地进行了收拢,又以盾兵为基,三三两两组成了防御小组,一边躲避着燕军箭雨的袭击,一边抵抗着燕军地面部队的进攻。 反应更快的还有赵军的弓兵,原本以什为单位各自为战的弓弩兵们迅速地集中了起来,同时也将压制的对象从燕军的步卒,换到了燕军的箭塔弓兵之上。 然而,饶是赵军应对快速有效,反制措施也几乎是教科书式的流程,但实际的收效却是甚微。 一方面,赵军的弓兵虽然占了先机,却是失去了地利优势,再加上兵力上的不足,虽然暂时还能对燕军的弓兵进行压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势必要被燕军反制; 另一方面,牵一发而动全身,弓兵和步卒的集中又导致一旁的防守兵力不足,燕军随即再次抓住这个空档,断地加强了箭塔附近的进攻。 一时间,如同导火索一般,在箭塔的压制下,城墙上,赵军处处告急。 好在的是,重甲陌刀兵在此时起到了关键的中流砥柱的作用,在最为关键的节点上,陌刀兵三两为组,将燕军杀得是不敢近身。 只是,陌刀兵的数量 终究只有区区五十人,三两为组之后,能控制的城墙距离越发地短了。 见到此景,尚在中军之中的卿秦更高兴了,他并不指望这样就能够将此城直接拿下,但至少在处处告急之下,至少能将赵括的底给套一套了。 而只要赵括将手中底牌出尽,接下来的就彻底是燕军的天下了。不由得,卿秦的眼神慢慢地落在了从东西两路的黑暗之中。 没错,自从南门之战彻底地打响之后,东西两门的战斗随即便黯然了下来。而在那黑暗之中,卿秦的亲兵们正悄然地绕路向着阏与城运动着。 “传令:前军加快速度,继续向阏与城发起进攻!”卿秦将军随即吩咐道。 “诺!”传令兵立即应诺道。 随即,燕军阵中,急促的鼓点再度响起,那是催促前军继续进攻的战鼓。 其实,燕军已经很不需要继续催促,前军的燕军精锐已经用尽了全力! 也就在燕军中军的鼓点响起之时,阏与城城楼之上,呼啸的声音再度响起,那是赵军的抛石车再次发威。 “轰”的三声,巨大的石弹快速的坠落在了地面之上,虽然投石车依旧没能砸毁哪怕一辆箭塔,但却也没有再给阏与城的城墙造成伤害。 燕军副将淡淡地嗤笑一声,随即指挥着燕军继续对城楼发起进攻。 坐在城楼之上的赵括,看着依旧未能命中的石弹,心中虽然有些可惜,但却是欣喜不少,无他,这石弹已经 肉眼可见地距离那该死的箭塔更近了。 果然,燕军的一阵箭雨过后,赵军的投石车再度发声,而这次的石弹,却不再是区区的三枚了! 足足一十八枚石弹呼啸而来。 三枚一组,直直地就扑向了足足六座箭塔。 经过了大匠们两次的校正和重新标定,这次的石弹也终于有了收获,不仅没有一枚落在了城墙之上,更是砸毁了两座燕军的箭塔。 虽然只有三分之一的准确率,却是让赵军的士气为之一震。 显然,所有人都清楚,这次能摧毁两座箭塔,剩下的八座箭塔也不会例外,而随着大匠们的不断校正,摧毁只会越来越快。 但是,即便再快,也还需要时间! 时间,在这个节点上,却暂时的成了燕军的盟友。 赵军明白,身为燕军的副将自然不会不明白,他必须在箭塔被全部摧毁之前,将足够的精锐送上城楼。 到那时,即便是赵军再将箭塔摧毁,也无济于事了! 没有犹豫,长刀一指,在攻城器械之后的一部精锐终于整队完毕,随即各持兵刃登上云梯。 一旁的预备队的校尉当即上前再度请战道:“上将军,吾等请战。” 赵括看着城墙之上正步步后退的赵军步卒们,心中也是微微一动,几乎就要将自己的最后的杀手锏亮了出来,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回到你该在的地方,等候命令!还不到用你们的时候!”说着,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提起 长刀,对着身边的亲兵说道:“随我来。” 校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括的亲兵阻隔了开来。望着赵括渐渐远去的身影,校尉几乎将后槽牙咬碎。 回到楼道口的校尉一言不发,闷闷地看着前方不远处,仍在浴血厮杀的同袍们!脸色铁青得可怕! “将军!”曲长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校尉阴霾的眼神给劝退了。 一缕缕怨气在预备部队众将士的头顶升腾,转而又化为了一股股的杀气,纷纷如同一只只凶残而饥饿的老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燕军,只等他们的上将军将栅栏打开,便会化作一头头真正的老虎,将面前的一切撕成碎片。 然而可以给他们打来笼子的他们的上将军,正在面临着一场生死危急! 由于长时间的救火,为了避免亲卫不必要的损耗,赵括早已安排亲卫轮流休息,如今护卫在赵括身边的,仅仅不过四名亲卫而已。 尽管只有区区的四名亲兵,加上赵括也只不过是五人而已,但这个小分队却生生杀出了一只军队的效果。 眼见着燕军的后军精锐,已经登上了城楼,正配合着箭塔的箭雨将赵军的将士们杀得节节败退。 没有更多的解释,赵括挥舞着长刀便杀将上去! 一刀之下,只听得“噗噗”几声,几名燕军应声而倒! 反手又是一刀,燕军先锋即被杀退两步,一旁的赵军早已熟稔与他们的王的配合,纷纷欺身上前,将 燕军左右两翼砍翻在地,赵括再进一步,再斩燕军,随即燕军再退,赵军重士卒随即继续跟进,直至将燕军逼退回云梯之下。 “好!”在中军之中的卿秦将军,很快在传令兵的快报下得知了赵括再度杀出的消息。虽然又将自己的一屯燕军生生杀败,可卿秦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甚至心中窃喜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他知道,机会来了!已经疲惫不堪的赵括都被迫再度杀将出来,这可不是开战时候了。困乏之下,稍有不慎就会命丧当场了! 赵括如此甘冒奇险,无疑是到了最后的绝境+只有一种可能——赵括已经没有任何的底牌可用了。 卿秦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兵队们,俨然已经开始从东西两路,并入到南门之外,很快要进入到攻击范围之内了。 那是卿秦手中,最后的底牌——以自己的亲兵首领为首,辅之以自己的精锐亲兵,更加入了各军之中的好手百人,方得精锐中的精锐五百人。 这五百人,就是卿秦给予阏与城最后的沉重一击。 不管是直接解决掉赵括这个心头之患,还是直接凿穿赵军防守阵线,这五百人都足够了!更何况,箭塔,还有足足八座! 哦,不,应该是六座了。正在卿秦欣喜之际,又有两座箭塔被赵军的投石车给破坏掉了。 “传令,箭塔动起来。”燕军的副将,随即下令道。 显然,赵军投石车的效率有些惊到了燕军 的副将,若是继续这样不动如山下去,恐怕不用多久,剩下的箭塔就将全部覆没。 第492章 烟尘散奇袭赵括 这边的燕军还在为赵军投石车的反应迅速而啧舌,那边赵括却对迟迟提不上来的准确率而皱起了眉头。 当然这样怪不得炮营的将士们,在经历过前面一轮石弹造成的城墙震动后,也是无论如何不敢再把石弹往短了放,于是便有了数弹擦着箭塔身边而过的情形。 挥舞着长刀的赵括,虽然心中无比的着急,倒也并没有时间将心中的急切传递给城楼下的炮营。或许,即便赵括有时间,也并不会去呵斥炮营上下。毕竟这个活,是真的不好干! 也就在一连串的损毁之后,也终于让副将决心,哪怕是损失一些准确度和威慑力,也要让箭塔运动起来,否则,这箭塔也损毁得太快了。 很快,得到命令的燕军将士们便开始移动着他们的箭塔。只是,已经站满了人的箭塔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挪动的。 也就在燕军的箭塔将动未动之际,呼啸的石弹再度来袭,轰的几声,阏与城城楼之下,又是烟尘四起。 等那烟尘散去,却见六座箭塔已去其半! 终于,在赵括的耐心等候下,石弹的准确率终于上来了。只是,燕军却又给出了新的难题——移动靶!显然,本就不好计算的目标,这一移动,更难琢磨了。 好在的是燕军的箭塔只剩下了三座,换言之,投石车可以六座一组,进行覆盖性地打击。 不过在此之前,赵括却是需要面对另一场的难关。 就在城楼下 烟尘四起之时,城楼之下的燕军也悄悄地集结了一部精锐,在烟尘的掩护下很快地登上了云梯,观其进攻方向,竟是直直地往赵括而去。 却见登上了云梯的燕军战兵迅速穿插到赵括的附近,十余名盾兵分为内外两层,将赵括困在原地。 屯长则带队迅速从赵括身边杀过,以凶狠之姿杀退外围的赵兵,同时箭塔之上的弓兵迅速搭弓射箭,拼尽全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三连发,再次逼退赵兵。 与此同时,盾兵趁机再度插入,彻底隔绝赵军与赵括之间的联系。 于是,在几乎转瞬之间,赵括和他的四名亲兵便会被燕军彻底地隔离开,而困住的赵括也将随之陷入了来自燕军的围攻之中。 猝不及防之下,饶是赵军极力地反抗,却依然难免落入了燕军的圈套,赵括及四位亲兵被近数十名燕军精锐很快便如燕军所预料的一般被分割包围了。 外围的赵兵顿时都疯了,燕军把他们的上将军给包围了,还是当着他们的面给包围的,这要出了什么事,不说怎么惩罚,就同袍的唾沫就能把自己给淹死。能不疯吗! 赵兵这段城墙的校尉很快组织兵力想要突破燕军阵线,可是面对燕军精锐,防守尚且不足,如何还能有所突破呢! 被包围的赵括也有点懵,但他在第一时间便甩开膀子挥舞大刀,试图突破盾兵的阻隔,回归赵军本阵,可惜纵然长刀威力巨大 ,却在短时间内也只突破了一层盾兵,而在赵括想再次完成突破之时,燕军却先行完成了穿插包围。 赵括知道,麻爪了! 赵括脑海中第一反应的便是将预备队调上来解围,随即又自我否定了这个想法,原因无他,燕军的箭塔还没有被干掉,预备队调上来或许可以解决此围,却不免要遭受重大的损失,与后续战事不利。 要不把孙崮调过来? 或许有用,但显然是来不及的!孙崮那边或许也在鏖战,别说动不得,即便是要动,身处城楼另一端,等他来,自己恐怕不死也脱层皮了。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只剩下自救了! 能自救吗?赵括深呼吸着,随即观察起了周遭的局势。 还好,燕军虽然围住了自己,但兵力并不算很多,只要能止住源源不断的燕军登上城楼,一切都不算晚。 “传令:抛石车速速将破坏寡人面前的箭塔,弓兵及步兵以雁行阵反包围,随即正常进攻,先隔断云梯,不要执着于突破!”赵括大喊道。 “是!”听到赵括指令的赵军校尉顿时有了主心骨,立即按照赵括的指令改变进攻阵型,以雁行阵对城楼上的燕军实行反包围。同时派出传令兵催促抛石车的进攻。 一直关注着赵括的预备队等人,眼见着他们的主将在不远处陷入了重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见着传令兵向着他们走来!心中别提多激动了,纷纷刀剑出鞘,只 待传令兵一个字蹦出,就要杀将前去,解救上将军! 可惜,传令兵理都没理他们,径直向城楼之下奔去,校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从自己身边跑过的传令兵,问道:“我王没有喊我们上吗!” “等着!我王只传令给了炮营!”传令兵显然不愿跟他纠缠,丢下句话,挣脱了校尉的手臂就往炮营奔去。只留下预备部队的五百精锐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着,愤怒、无奈各种情绪萦绕心头。 预备队不动,但在包围圈中的赵却是没有闲着,手中长刀一横,再次挡住了燕军的一次进攻。但赵括却没有趁机向城墙的内侧,赵军外围进攻的方向发起反攻,反而是一个转身,往着燕军云梯的方向猛攻。 赵括明白,要脱困,一在压制住箭塔的攻击,二则在于断绝燕军的外援。 只要没有源源不断的燕军从云梯上来,城楼上的这股子燕军青瓜蛋子立即就会自乱阵脚,也根本挡不住自己和外围大军的内外夹击。 想明白这点的赵括,立即长刀横握,随之以身带刀,从左至右,横扫而去,只听得“噗噗”几声,刚刚站上城楼的几名燕军被赵括扫落云梯。随着燕军士卒的滚落,赵括也成功站上了城垛之上,并隔绝掉了云梯与城楼的连接。 谁敢横刀立马,唯我赵大将军。 当然,帅是帅的,但为此,赵括的手臂上已经中了两箭,四位亲卫也倒下了一位。 现在 的情形是,赵括一人当道阻住了燕军的继续增兵,三位亲卫勉强护住了赵括的背后与头顶,一时间内圈的战斗僵持了起来。 而在外围,赵军按照赵括的部署,正一层层、一个个地消灭着燕军。 由于箭塔的箭矢都在瞄准着赵括,失去空中支援的燕军很快被杀急了眼的赵军逼得不断后退,退无可退之时,便只有将性命交出了。 有惊无险地,赵军很快一层层地消灭了登上城楼的燕军,重新与赵括会合并接管了城墙前段的防御,一通“滚木礌石”攻击下,燕军的精锐再次被击退。 而赵括也被仅剩的两个浑身带伤的亲兵也给架到了城墙内侧。 校尉见着上将军终于平安归来,满是激动的迎了上去,却见赵括双臂与后背之上插着四五支羽箭,伤口处正咕咕地往外冒着鲜血。 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以头抢地的同时鼻子一酸,竟然嗷嗷地哭了起来! 一众赵军将士也闻声望了过来,却见着满身浴血,身插羽箭的赵王,纷纷单膝跪地高呼:“上将军!” 赵括见状,笑着说道:“诸将士勿忧,尔等且看,寡人之血皆是鲜红色,箭头上未有毒也!且待我拔出箭头,再与二三子并肩作战、护我河山!” “诺!并肩作战,护我河山!” 声音渐传渐远,很快响彻整个阏与城! 而在震天的吼声之中,阏与城内的投石车也再度发威,最后的三座箭塔中两座箭 塔也随之化为碎片,尤其是刚刚试图击杀赵括的那座箭塔,更是遭到了来自炮营的特殊照顾,在十余枚石弹的通力打击下,瞬间便化为了齑粉。 看着最后的孤零零的一座箭塔,卿秦明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不过,赵军刚刚打退过一次的进攻,正是大意之时,这区区一座箭塔也是最好的迷惑,或许破敌便在此时也! 说时迟,那时快,卿秦的最后的底牌终于要亮相了。 运动中的箭塔终于在两座云梯之间停顿了下来,没错,他们要用自己的性命,护送两座云梯上数百的精锐登上城楼。 而被卿秦寄予厚望的亲兵队们,也随即接管了这两座云梯。 没有犹豫,几乎在箭塔即将到位的同时,五百精锐便已经登上了云梯。 “杀!”燕军士卒一边高喊着一边登上云梯向城楼冲刺。 刚刚为赵括所激励的赵军自然更是不甘示弱,纷纷用滚木礌石和密集的箭雨对燕军予以回应! 小小的阏与城南面面城墙再次陷入两军的反复争夺之中。 “传令:全部抛石车准备对最后的箭塔附近区域包括云梯在内的区域进行覆盖打击,但暂缓摧毁,等候寡人指令。”赵括看着眼前“热闹”的攻势,默默下着指令。 显然经过刚刚的血战,赵括冷静下来不少。他明白,此时已经有些脱力的他,或许才是这城楼之上最大的弱点。 通过刚刚的围杀,赵括也已经发现 了燕军的企图,别看现在正面战场打得热闹,最要命的却还是那座箭塔所在的云梯,燕军不是没有故技重施的可能性,自己也不得不防。 而与其将那已经不成气候的箭塔打掉,让燕军随机挑选故技重施的地点,不如放任箭塔这个破绽,诱使燕军的惯性思维,在最后的箭塔处给与燕军沉重一击。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传令。。。。。。” 第493章 城头上险死还生 “传令:预备队,要他们校尉挑选最为精锐的百人,埋伏在那箭塔之后,其余四百人,由各自屯长带领,分作八路加固城防。”赵括一边接受着医师的包扎,一边下令道:“另外亲兵队再调二十人来。” “是!”传令兵赶紧领命道。 不多时,赵括已经包扎完毕,而箭塔处的云梯之上,赵军又被压制了。早有预料的赵括随即对着匆匆赶来的预备队校尉细细交代着。。。。。。 同样的场景再来一遍!在杀败燕军普通士卒后,一股明显不一般的燕军将士迅速穿插到位,其速度之快,刀法之狠辣,令人咋舌。 毫无疑问,燕军果然故技重施了,只是这次的目标,燕军却是找不到赵括了。突破城墙是他们唯一的目标。 只是赵括看着这股子生力军,却是有些意外。 虽然这批燕军看上去一个个的都是凶神恶煞,但却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丝的恐惧与惊慌;看似龙精虎猛的燕军,赵括却从他们的行动之中,看到了不默契;尽管他们的阵型摆的十分的好看,但赵括依旧能看出这阵型之中的一丝丝生涩。 显然,这是一只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却并没有在战场的血水中滚过一趟的战兵,或者说,至少不是所有的战兵都在战场中浴血厮杀过。 这批精锐,应该是燕国的王宫护卫之流,或许有着最好的待遇、最好的训练,却是没有太多的实战的经验 ,尤其在面对如此惨烈的战场之时。 赵括知道,只要顶住了他们必胜的第一波,剩下的就好办了。 不由得,赵括又再度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原本已经按捺住厮杀的心绪又再度泛滥,连带着本已虚弱的身体又渐渐泛出一丝丝的气力。 赵括很清楚,只要顶住这一波,阏与城便算是守下了七成了! “呼。。。。。。”赵括深呼出一口气,站起了身,随即拍了拍一旁预备队校尉的肩头,说道:“传令,预备队,随本将出击!” “是。”校尉当即抱拳领命道。 一瞬间,城头红旗随即升起,迎着北风,肆意摇曳! 早已按捺不住的预备部队校尉大吼一声,带着一群“老虎”,虎啸着跟随着赵括的脚步便冲杀了出来! 而城内的抛石车也见红旗而动,十枚又十枚的石弹朝着箭塔的方向抛射而出。 “砰。。。。。。”箭塔应声而塌。 “咔。。。。。。”云梯随之而倒。 “叮。。。。。。”预备队的“老虎”与燕军的特别部队碰撞在了一起。 “杀呀!”卿秦将军心中呐喊道。 望着已经倒塌的云梯,卿秦将军心中便是猛然的一惊,怎么会这么巧?城头刚刚冒出一队赵军,这边的箭塔便立即倒塌。 是巧合,还是。。。。。。 即便心知不妙,但卿秦还是决议要放手一搏! “传令,擂鼓助战!”卿秦冷静地下达着指令:“前军全线反扑,牵制住赵军, 为亲兵队破敌争取时间。” “是。”传令兵立即答应道。 很快,燕军阵营之中随即再度传出了阵阵的擂鼓之声。 但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燕军的擂鼓之声已经在今夜里响彻了不止三两次了,如今再次擂响,其效果可想而知。 “咚!咚咚咚!”的鼓声,犹如一道道催命符,狠狠地砸在每个燕军士卒的心头! 虽然极其不情愿,但众燕军手中的刀却也握得更紧了! 城楼下,燕军副将回头一看,当即明白卿秦将军的意图,这或许便是今夜最后的冲刺了。随即,副将再度用他那有些嘶哑的嗓子,高喊道:“二三子,随我全力攻城,死战也!” 很可惜,本就已经士气大跌的燕军即便再如何嘶吼,却也终究再难提升战力,更不必说赵括还将憋闷已久的五百预备队撒入了这锅沸油之中。 油花四溅几乎是刹那间的事情。 而就在四百预备队在城楼各处肆意收割着燕军将士的性命的同时,赵括领着一百多的精锐赵兵(还有二十亲兵也赶了过来。)对上了卿秦最后的底牌——五百精锐。 原本以为将是一场势均力敌甚至是困难重重的强强对话,可这一碰之下,燕军所谓的精锐,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燕军的精锐们,明明每个人的身手都不错,明明每个战士的肌肉都很大块,可一配合起来,总是差点意思。颇有些散是漫天星辰,聚则一团 散沙的模样。 相反,赵军的预备队们,虽然武艺身手不算太强,但彼此之间的配合那几乎就是天衣无缝。盾牌总能出现在对方的锋刃之下,而一旦移开,势必就有一道刀风向着敌人劈砍而去。 再加上赵括的二十名亲兵作为主心骨,一百多人的预备队生生地将四百多的燕军给压制了下去。 这倒也根本不奇怪,在这样的战场之上,个人的勇武永远都是有限的,更重要的永远都是将士们之间的配合。 而相对于经验参差不齐的燕军,赵军的这一对兵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从长平之战中鏖战过来的,配合起来自然而然地默契不已。燕军被压制,也就不足为奇了! 眼看着将军最后的心血也攻不破这城池,反而越打越往云梯侧败退,为首的亲兵首领与一旁的校尉相视一眼,眼神之中尽是决绝之色。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这句话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赵军如此,燕军亦如此。 面对着窘境,两位燕军将领在转瞬之间便已经达成了默契——只有拿下赵括,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离赵括较近的亲兵首领当即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向着赵括便欺身而去,另一位校尉则稍稍落后一步,向着赵括冲去。 赵括横起一刀就要将近前的亲兵首领逼退,哪想到那员亲兵首领不躲不避,直直地就迎着刀锋冲了上来。 “噗”的一声,赵括的长刀瞬间划破首领的胸腔, 漫天热血迎风飞舞。 “叮”的一声,首领的长刀随即下压,死死地卡住了赵括的长刀的前进之路;赵括刚想往回抽回长刀,却发现,那员燕军将领正以手死死握住了自己的长刀。 鲜血瞬间流满了整个手掌,又从手掌流到了长刀,燕军将领双目已然赤红,可是,即便是如此钻心的疼痛却依然不能让校尉放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赵括的长刀为校尉所困之时,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校尉的刀锋已经迫近了赵括的脖颈。 几乎瞬间,赵括便明白了两位校尉的配合:一名校尉用生命拖住自己一瞬,给另一位校尉争取到一击之机会! 可是知道归知道,怎么做才能摆脱呢? 就像上辈子也是知道很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长刀退是退不出来的了,纵然现在退出来,自己的双手也会被校尉的战刀所毁,而失去双手的自己又身处重围,与死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电光火石之间,赵括干脆将长刀连带着自己的身子往握着长刀的燕军将领怀中一送,整个人轰然撞向了面前的燕军将领。 在赵括扑到校尉身上的同时,另一位校尉的战刀也堪堪从赵括身后劈过。 避过一劫的赵括,身子尚未完全站稳,便以将长刀打横,右脚脚跟为支点,侧身横扫,长刀直接从眼前燕军将领的身子中滑出,其势不减丝毫,随即狠狠地劈向另一名燕军的校尉。 “嗡。。。 。。。”长刀划过半蹲着的校尉的头盔,直接将校尉的头盔劈落,发髻也被打散,一头的青丝伴着鲜血滑落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出现在校尉的额头。 而那卿秦将军的亲卫首领更是已经几乎被一刀两断,死的不能再死了。 赵括正欲乘胜追击,一旁的燕军士卒却又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掩护着他们最后的校尉暂时撤退。无奈下,赵括只得咔咔两刀解决掉几个燕军士卒,这才稍减心中戾气。 这一次,赵括是真的,深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就差那么一点点,赵括就要殒命当场!不得不承认,即便是暗弱的燕军之中,依然有着舍生忘死之将士。 长长地喘过了一口气,赵括看了看地上已经被踩得不成人样的燕军将领,随即又看向了对面的燕军校尉,却见刀光剑影之后,汩汩的鲜血正从他的头颅上不住地往外冒着。 看着对面的燕军校尉,赵括竟然对这个差点杀死自己的人心生了一丝丝的欣赏! 不是所有人都敢以命相搏,更不是所有人都能以命相搏。大智、大勇、自信缺一不可。好在的是,赵军之中似乎也并不缺少这样的勇将。 当然,谁又会嫌多呢? 只是,想要招降?赵括无奈地在心中摇了摇头,还是放弃这个念头!毕竟即便扛过了燕军的这一波攻势,自己也依然出于劣势,怎么可能收降燕将? 而在赵括看向校尉的同时, 险死还生的校尉也正睁着双眼看向被赵军簇拥着的赵括,额头上的丝丝凉意不由得令他心生畏惧。 自己二人豁出命去,尚且不能伤其一毫,这仗还怎么打?不由得燕军校尉也有些心生退意。 第494章 战退燕军舔伤口 只是,这城楼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咚、咚咚” 就在校尉心神动摇之际,燕军本阵之中急促的鼓声,如同催命的音符再度在校尉的耳畔炸响。 “也罢!这条命就还与将军!”校尉心中默默想着。 随即,校尉也顾不得擦拭额头的伤口,再次握紧手中战刀,踏着急促的鼓点,向着赵括发起决死冲锋! “叮!”长刀再次相撞。 只是这次,运气似乎再度站在了赵括的这边。 只听得“咔”的一声脆响,校尉的战刀应声而断,而赵括的长刀刀势不减,直直地就往校尉的脖颈砍去,电光火石之间,再无燕军士卒来得及代其而死。 “噗”长刀入肉,如热刀切黄油般,丝滑而过。 校尉的头颅被砍飞到空中,似有万般不舍与留恋,在蒙蒙亮的空中转了个圈,方才无奈地掉落在坚硬的城楼之上,又不甘似地朝着北面家的方向,滚了两滚,最终掉落到了城墙之下,这才一动不动。 “天快亮了!好想回家啊!家好远啊!”这或许是校尉最后的念头。 若是校尉还能说话,想必他会说的,也该是“回家”。 只是,校尉虽然战死当场,但城墙上的战斗却并没有因为校尉的陨落而停止,几名资深的亲卫曲长很快代替了校尉的指挥,继续对赵括发起疯狂的、甚至是自杀式的进攻。 哪怕他们明知是死,也希望用自 己的死,哪怕只换得赵括的一道伤,也算是值了。 校尉的慷慨赴死不仅消耗了赵括大量的气力,也更激起了燕军的向死之心,愈发急促的战鼓,越发不要命的进攻。 终于,在燕军的不懈努力之下,赵括的身上又添上了数道伤痕,甚至整条防线都摇摇欲坠!仅仅是靠着陌刀兵在做着最后的坚持。 而陌刀兵上场也有大半个时辰了,眼看着周遭的燕军士卒越聚越多,陌刀兵手中的巨刃挥舞起来确实越发地沉重了。 可惜,燕军的攻击也就到此为止了!赵括的预备队不是吃干饭的,憋闷了三日之久的他们急切地需要发泄心头的怒火。 而眼前的燕军显然就是最好的对象。 很快一队队的预备队汇聚在了一起,沿着城楼就猛杀了起来,刚刚还摇摇欲坠的城楼瞬间又安定了起来。 随着卿秦所派出的最后一名精锐燕军的倒下,燕军本阵之中的擂鼓之声也终于是渐渐停了下来。 虽然零星的战斗还在继续,但任谁都知道,这疯狂的一夜,就要过去了! 不一会儿,燕军本阵之中传来一阵的鸣金之声,随即上万的燕军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 一时间,原本热闹非常的战场之上,忽然陷入了一片的寂静,只剩下几只老鸦在空中聒噪、盘旋。 随即,阏与城之中、城墙之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之声! “上将军,威武!” “赵军,威武!” 赵括半倚长刀,傲 然挺立城楼之上,接受着赵军将士与阏与城百姓的欢呼! 城楼之下已经跑出箭矢范围的燕军,听着城头的呼喊声,不由的回头看去,心头一阵恍惚与黯然。 大军明明数倍于敌,猛攻之已是三日三夜矣! 非将士不用其命,更有奇计叠出,却仍对这阏与城和城头上的赵括无可奈何。当真是撼山易,撼赵军难啊! 阏与城尚且如此,邯郸又要如何? 望着城楼之上那个“伟岸”的身影,悲痛、失落、懊悔、无奈与挫败感一齐袭上了卿秦的心头,卿秦第一次对自己、对燕国、对这场战争产生了动摇:“这场战,我燕国,真的能赢吗?” 冬日的晨风吹过,吹在卿秦那饱经风沙的脸颊上,丝丝寒意将沉浸悲痛与失落中的卿秦再次唤醒。 “此乃国运之战也,与其思索能否功成,莫如想想如何增加些许胜算。所谓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是也!吾乃燕国将军也!纵不能,吾亦要将之变为可能!”卿秦在心中对着自己说道。 “此战已别无他法,只能硬拼。好在,就算不破这阏与城,胜利依旧属于我燕国,只要将赵括钉在此处,胜利依旧是我大燕的。”卿秦在心中微自己打气道:“稳住!优势在我,我们能赢!” 显然,经历过这一夜的血(惨)战(败)之后,卿秦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和那城楼之上的赵括之间的差距。 确切地说,卿秦是真的认怂了! 显然,卿秦已经不再对俘虏或者击败赵括有任何的幻想,老老实实守住、困住赵括,就算是自己完成了任务了。 至于其他,还是交给其他人。 不得不说,这一仗下来,算是彻底地把卿秦的心气儿给打没了。 没办法,不论自己有着多少的手段,对方总已经想好了办法对付自己。而自己永远也猜不到对方到底还有多少的底牌。 面对这样的对手,你叫卿秦能怎么办?因此,所谓的打气也好,说服也罢,不过是庸人与自己和解的借口而已。 与自己和解之后的卿秦,随即下令暂停攻城,让众都尉和裨将前来开会,在重申了“以势压人,稳扎稳打”的八字方针后,卿秦将军趁势又对这一夜的战事进行了详尽的分析。 分析指出:“阏与城城高壑深,赵括所部兵精粮足是我军迟迟没有进展的最根本的原因,此战不利,非战之罪也。” 在总结战败原因的同时,卿秦还对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战斗工作进行了具体的布置: “目前我军伤亡近三分之一,战力大大受损,所造攻城器械更是全数毁坏,短期之内,不宜再强行对阏与城发起进攻。 好在阏与城之战并非此此南下的主战场,邯郸城的作战依旧顺利,我部只需要在阏与城外止住代地大军和赵括南下,便已是对主战场最大的支援。 因此,再接下来的战斗中,要继续充分地调动基层士卒们的信心 ,将胜利的信念灌输到每一次战斗和每一次修整之中! 同时各级将士要报定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要发挥与胡人作战时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战斗精神,不忘初心,接续奋斗! 完善对阏与城的包围,为‘饮马邯郸,俯瞰中原’打下坚实的基础!” 显然,卿秦的讲话很快获得了与会成员的一致认可,会议决议:继续组织兵力,对阏与城实施包围,务求彻底阻断阏与城与赵国邯郸之间的联系。 无他,不仅仅是卿秦,几乎所有的燕国将军们经此一战都不再攻了。 已经死了两个校尉级别的战将了,要是再打下去,可不就该都尉甚至是裨将战死沙场了吗! 当然为了得到休战的准许,众将士也是很识趣地默认了卿秦对于此战责任的划分——都怪赵军太强了! 于是,不到一个时辰之后,东方缓缓亮起,而燕军却没有继续进攻的想法,连带着阵线都往后稍稍退了三里之多。 只是,卿秦不知道的是,他的燕军打得苦,城中的赵军却已经是处于了崩溃的边缘。他这一退,却是给了赵括艰难的喘息之机。 这一战之中,本就仅剩下四千余人的守军,兵力再度减半,要不是最后的五百生力军配合着陌刀兵力挽狂澜,城楼此时或许早已沦陷。 但即便如此,五百预备队因为四处灭火的缘故也已经损兵百余,至于陌刀兵虽然没有损失 ,但一个个都已经脱力,短期之内想要再战却是不可能了。 就连赵括手下的亲兵也仅仅剩下了二百三十人不到。剩下为数不多的也都受伤不浅,更有数十人,直接重伤躺在了伤兵营中。 至于孙崮,因为没有像赵括那样频繁地前去解围、提振士气,倒还算是受伤较轻。 倒是赵括自己,受伤颇为严重。身上的精甲早已破烂不堪,手臂上、大腿上,甚至是前胸后背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好在的是,伤虽然是多,却都不致命,惨是惨了点,倒也没有破了相了。 只是整个赵军尚且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赵括只能咬牙坚持着,一手杵着着长刀,一手扶着墙垛,屹立在满目疮痍的城楼之上。 而城中仅剩的两千多人马也都精疲力竭,各个带伤。甚至整个城池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全然靠着赵括的威望在那里硬撑着。 战到此时,阏与城之内已经没有了轮换,东西两门几乎已经被赵括无奈地放弃,只派了区区二三百人象征性地进行防御,其中还混杂着不少穿着甲胄的青壮。 可以说,整个阏与城已经到了一戳击破的地步。甚至已经不需要云梯、箭塔的助攻,剩下的燕军搭上飞梯,就有可能将城池收入囊中 只可惜,这一战过后,卿秦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决心,无他,仅仅看到城楼之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卿秦已经不敢轻举妄动。 卿 秦不知道的是,他所失去的,是燕国最后的机会。 第495章 三面合围燕主力 当然,面对燕军的回撤,赵括却是依旧不敢怠慢。天知道燕军是不是又要憋着什么招数。一夜的血战,不仅燕军收获颇多,赵括也算是见识到了燕军的强悍。 虽然他们的配合不算默契,军阵也不算严整,但光是这股悍不畏死的劲头,便足够让赵括另眼相看的。 虽然燕军已退,尽管赵括已经身上已经是破损不堪,但赵括却依旧坚持在城楼之上,一边包扎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黍米。 看着如此淡定从容的上将军,赵军士卒们只觉得心头一稳,就连手中干巴巴的黍米也香甜了不少。 甚至有胆大的曲长,就是跟随在赵括身边的预备队的曲长,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手中的黍米,一边还唧着嘴,喃喃地在赵括的身边说道:“火头军也是的,都不知道给弄点汤水上来。” 典型的吃着饭还骂起了厨子,赵括听到了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飞起一脚就踹在了那员曲长的臀部,伸出左手,亮出手中黑黢黢的黍米,恶狠狠地说道:“老子都只吃黍米,你还想喝汤!老子还想喝呢!” “嘿嘿。”曲长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小声地继续说道:“这不是噎得慌吗!” “赵平。”赵括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对身边正给自己包扎着的赵平说道:“去找人给军师送个信,让他从当城的收获中拨出一部分牛羊来,运到阏与城来。” “是。”赵平立 即答应道。 随即,赵括又看向了那员曲长,一边将手中的黍米塞到了那员曲长的手中,一边说道:“现下有黍米就不错了!拿着!等打完这仗,我请全军上下烹羊宰牛!” “嗯!多谢上将军!”曲长喜滋滋地接过黍米,心头别提多开心了。不仅因为赵括“烹羊宰牛”的承诺,更是上将军亲自递过来的黍米。 没有二话,曲长立即就揣着黍米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随即小口小口地尝了起来。只是,还没等他尝两口呢,一群黑影就将他团团包围,勒令他交米不杀!正想一脚一个地踢开,抬头一看,为首的却是他的顶头上司。 哎,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只得将那一小把黑黢黢的黍米不情不愿地贡献了出来。 校尉见着那黑黢黢的黍米,乐开了花,对着一脸“便秘”的曲长扔过去一个袋子,打开一看,竟然是满满一袋的黍米,校尉笑着说道:“用一袋换你一把,你不亏!” 曲长无奈地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小声地嘀咕道:“还不亏!亏到姥姥家了!那可是上将军吃过的勒!能一样吗!” 校尉却不再理会那个憨货,随即又亲自将手中的那把黑黢黢的黍米,每人几粒地分发了下去,每发一人都说上一句:“这可是上将军吃过的!本将军好不容易讨要到的。嘿嘿!” 众将士显然都是听到了上将军与曲长的对话的,当然也自然不去戳破 校尉的谎言,纷纷大赞校尉:吾之楷模也。 随即美滋滋地接过那几粒黍米,仔仔细细地端详片刻,又一粒粒地含到了嘴中,待其自然化开,喃喃地说道:“上将军吃的黍米,就是甜!” 若是赵括听到了,估计要郁闷得半死,这群文盲,甜个屁啊甜,那是浸了血的黍米,那甜味是血的味道啊亲! 而凡是吃过赵括黍米的赵军士卒,无不精力百倍,信心爆棚,仿佛打了兴奋剂似的,竟然生生将燕军给压制住了。或许,这便是信仰的力量? 不过,看着将士们一个个欣喜的模样,赵括知道,这局面算是暂时地稳了下来了。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援军了。 李牧啊!屈指算来也有四五日的时间了。你可不能让咱失望啊! 赵括不知道的是,他所寄予厚望的李牧,在他正浴血奋战燕军之时,也在经历着从未有过的严峻的考验。 只是这考验并不是来自燕王和他的十万燕军。 离开阏与城的第三日夜里,李牧便已经率军赶到了邯郸的外围。 这边燕王所带领的燕军显然也未曾给予邯郸城丝毫的喘息之机,即便是夜晚,依旧灯火通明地战斗着,只是这战斗的强度也好,士卒的战斗意志也罢,远不如阏与城来得激烈。 尽管不算激烈,死伤也不算惨重,但这仗却是打得有来有回。毕竟城楼之上的赵军也不是啥精锐,平原君眼见着燕军战力羸 弱,当即便将城楼上近三分之二的兵力换成了健仆和新兵。又一万多的兵力被平原君雪藏了起来,美其名曰:预备队。 当然,这也同样遭到了一顿的质疑。 甚至赵王也再度派人来询问,只是在城楼上督战的平原君却是丝毫不慌,简简单单一句话便打发了所有的质疑:有什么质疑或者问题,都到城楼上来说。 此话一出,众大臣顿时闭上了嘴。 这样一来,燕赵两边都不算精锐的部队,在邯郸的城楼之上打得也算是有来有回。 也因为这有来有回的纠缠,将燕王、栗腹等一众人员的目光死死地锁在了邯郸城楼之上,打死燕王也料不到会一只赵军会从北方袭来,直击他的后背。 于是,趁着夜色,李牧很快便联系到了平原君给他准备好的一万生力军,凭借着赵括的令牌,李牧轻松地接收了这只兵马。 又经过了一夜的修整之后,又是在晨曦的掩护下,李牧率领着三万大军自正北而南,周骐率领着一万生力军,自西北而东南,两面夹击燕军的营地。 几日的作战之下,燕军虽然没有太多的兵力损失,但因为轮换不合理的关系,大军却是已经疲惫不堪了。 而李牧所选择的时间又刚好是两股力量交接的时候,正是所谓的“旧力已去而新力未生”的时候。 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眼见着西山狼烟三柱袅袅升起,一直在城楼上督战的平原君也很快看 得到了那约定好的三柱狼烟。 没有丝毫的犹豫,平原君立即唤醒了修整了好几日的生力军。 随即北门大开,一万多精锐赵军朝着正在换防的燕军便冲杀而去。 很快,在赵军几乎是三面的围剿之下,根本没有任何准备的燕军即便有着兵力的优势,又岂会是赵军的对手。 依旧是箭雨开路,只一通箭雨,便足以令燕军乱作了一团。 而趁着燕军混乱的时机,李牧一马当先,带着最精锐的骑兵向着燕军冲阵而去。当然,因为此战的目的在于击溃燕军,不可能将九万多燕军全部留下,因此重甲骑兵并没有被李牧给带出来。 但即便是普通的骑兵也足够让燕军溃不成军了。 不过盏茶的功夫,伴随着第二轮的箭雨,最前方手端长矛的骑兵便已经接近了燕军营寨的栅栏。 赵军骑兵们一个个屏气凝神,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一手扶住战马,另一只绑缚着牛皮的手将长矛端平,尾端再用牛皮包裹夹在腋下以增加摩擦力,从而增加长矛撞击道栅栏的力道。同时身子伏低,防止撞击导致长矛崩坏后,断矛弹回来伤到自己。 近了、近了、嗯?进来了? 赵军的骑兵有些难以置信,就如同戳破一层单薄的竹简般,甚至都没有什么感觉就进来了?说好的需要用命开路的呢? 骑兵们纷纷觉得受到了李牧将军的欺骗,昨夜还托人写好了家书,严重怀疑李牧将军是在 骗自家的眼泪…… 不过也正是抱定了必死的信念,才让赵军的骑兵们展现出如此强大的威力。 吐槽归吐槽,战斗还在继续。既然最困难的一个环节都没有能够阻挡住我等,那咱就不客气了,先登之功拿下,再来个斩将之功! 前排的赵军骑兵纷纷将手中长矛抛射出去,借助马速,再加上奋力的一抛,不少长矛居然被抛到了中军之中,距离那燕王的中军大帐也不远了。 一根根手臂粗细的长矛从高处落下,其威力可想而知! 只可惜,这玩意除了力量外,更重要的还是一个密度的问题,而它也没法与床弩一样一穿穿一串。 因此,嗯,是的,看起来唬人的家伙还真没砸死几个人。 毕竟这么大个玩意落下来,是个人就知道躲开,又没有进行覆盖式的密集攻击,所以杀伤力很有限,没伤到几个人,倒是把不少帐篷直接给撞塌了。 虽然这个长矛对燕军肉体的伤害一般,但对燕军灵魂上打得杀伤力却是够够的了。尤其是对刚刚合衣而出的燕王和国相栗腹! “我王,此地危险,还请速速回转!”见到长矛落地撞塌帐篷的国相栗腹立即出班说道。 “国相,两军交战之时,怎可让……”一旁一位将军急切地说道,显然即便是在如此颓唐的燕国朝堂之上,依然还是有着正义、正确的声音的。 只可惜,正确的声音往往并不足够的强壮。 不待那员将 军说完,国相栗腹便已经打断了他,随即怒斥道:“如今之形式还不明朗耶?赵军早有预谋矣,南有步军冲阵,北有骑军包抄,西面还有一只军队,我军若再不回转,恐有全军尽没之危矣,难道将军欲让我王被俘于赵或是殒命于此焉?” “末将不敢!然” 第496章 赵王出宫亲迎接 “然,末将以为”被斥责的将军没有就此放弃,他知道,这一回转,恐怕此战便要彻底地败了。只是,他能看到的问题,这么多的文臣武将会不明白? 但燕军败了又如何呢?总好过自己的人头落地! 好在的是,因为赵军的突袭,却是让众人都慌了手脚,一时间还没能组织好语言来反驳这位年轻的将军。这才给了将军继续说话的机会。 “赵军看似来势汹汹,其兵力以末将观之亦不过数万,其兵力甚至不足于我也。只要我军能紧守营寨,赵军一击不中之下,必当后撤。”将军继续说道:“只要坚持一个时辰,赵军锐气一失,便是我军反击之时!” “如今邯郸城门大开,一旦我军反击成功”将军还要再继续讲,却当即被另一名大臣果断给打断了。 “莫说一个时辰了,如今赵军三面而来,恐怕不过一刻钟,赵军骑兵便会冲至中军!吾等皆为所虏矣!为今之计,当速速退避才是。”显然,大臣们并不想在这兵凶战危之地多待一刻。 “国相。”燕王看着两人的争辩,顿时没了主意,当即问向了国相栗腹。 国相栗腹略略看了大营之外的尘烟,心中顿时就已经有了答案。随即对着燕王道:“邯郸城已被我军团团围住,势必可能有兵力能无声无息出城。如此看来,这北面两只赵军势必为赵国之援军也。” 此话一出,众大臣 立即就明白了栗腹的意思,只可惜燕王却还是没有听懂的样子。 无奈,栗腹只好继续说道:“不论此援军来自代地或是上党、河内,此战我军皆已不可能取胜矣。” “那该如何是好?”燕王显然是有些急了,这里可是他全部的血本了,若是全都折在了这里,燕国还能独活吗? “我王勿忧。”栗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说道:“我军主力尚在,我王可速速向东面转移,只要大军还在,一切就都无大碍。” 栗腹的话语已经很直白了,只要大军还在,那么燕王就还是燕王,不论是赵国也好,还是国内的势力也罢,都不能将燕王怎样。至于此次战败,无非是找个替罪羊,然后给赵国赔上几座城池而已。 燕王也没有迟疑,当即便向众人说道:“便如国相所言,诸君皆听从国相之命。” “是。”众大臣齐齐答应道,即便是那员不甘的小将,也只能无奈地抱拳答应。 随即燕王拉起了栗腹的双手,颇为深情地说道:“一切就拜托国相了。” “我王放心。”栗腹也立即回道,只是刚刚答应完燕王,栗腹突然间感到一丝丝的凉意,这个替罪羊,不会是自己?! 来不及多想,因为赵军的箭雨已经再度来袭。虽然只有寥寥数只,也足以将一众的燕国君臣吓个半死。 “诸军听令。”栗腹也不再犹豫,立即向各军下令道:“前后营,各留一万大军迟 滞赵军进攻,大军立即整军向东,目标安平城。” 众人微微一愣,要跑这么远去吗?这都快回到燕国了。 但一想到赵军已经迫在眉睫,当即也不再犹豫,纷纷应诺道:“是。” 于是,在栗腹的命令下,燕军迅速行动,甚至比赵军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即便是李牧所率的骑兵,也才刚刚攻破了燕军后营,尚未来得及清扫诸军,那边燕军的主力便已经朝着东面狂奔而去。 说实话,李牧看着这一幕幕,也是有些愕然的。 不管怎么样,你好歹抵抗一下啊,咱这才刚刚冲到了后营,你中军就跑了是个什么情况? 但你别说,这逃跑战术还真就是对付李牧的最好的办法,邯郸城和西山的大军都是步卒,显然不适合追击,而擅长追击的自己所带的三万大军又已经冲入了后营之中,跟燕军绞杀在了一起,一时间还真不好再度聚集。 更重要的是,李牧本身想打的就是击溃战,毕竟上将军那边还等着自己去救援呢。即便是有兵力去追击,也注定不能追击太深。 但不追,让燕军的主力就这么逃回去,李牧也不甘心呐! 没办法,李牧只好聚集起一万左右的兵力,命令他们向东阻截住东逃的燕军主力。当然,为了避免追击太远,遂以二十里为限。 随即,李牧带领着赵军主力,开始剿灭起被燕王抛弃的数万大军。 剩下的战斗已经彻底地没有了任何的 悬念,无论是兵力、将领还是士气,燕军都处于绝对的下风。唯一的悬念,不过是此战能够歼灭燕军多少人罢了。确切地说,应该是追击的部队能够留下多少燕军而已。 只是,燕军没有能够给李牧带来丝毫的阻碍,但不代表李牧此行就会是一帆风顺的。 城外的大战很快被有心人汇报到了赵王的耳中! “什么?”听闻北面出现援军正在围剿燕军的消息,赵王立即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上将军归来了?” 说不兴奋那是假的,这些个日子里,虽然前头有着平原君在顶着,并没有什么大碍,但作为赵王,被燕军打到了家门口,愤怒和担心也是真的。 这会儿听到援军抵达,还一回来就在围剿燕军,赵王自然是兴奋异常。 “我就知道,上将军是忠心的!”赵王开心地冲着朝堂上诸大臣说道,显然赵括的及时归来,着实让赵王高兴不少——至少赵括学会听话了。 而面对兴奋中的赵王,在场的诸位大臣,显然也不敢扫兴,当即一齐夸赞起了赵括的忠心耿耿来,便是楼昌大夫亦是如此,若是仅听此时的话语,你绝想不到,仅仅在一夜之前,这位楼昌大夫还在赵王的面前诋毁着赵括的不尊王命。 当然了,身为赵王的宠臣,赵王也很是大方地忘记了楼昌曾经的诋毁。 就在殿堂之上一片其乐融融之时,又有平原派回来的传令兵传来最新战报:“ 燕国大军已然东逃!” “这么快?”众人的心头又是一惊! “上将军,不愧是我大赵之栋梁也!区区燕军,根本不值一提。”赵王当即拍案而赞道。 随之而来的便又是一阵的夸赞之声。 “我王。”楼昌当即出班说道:“不如吾等出城迎接上将军之归来!” 此话一次,别说赵王了,在场诸多的朝臣也是向楼昌投去了诧异的目光。毕竟楼昌和赵括不对付,那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了,如今楼昌竟然提议让自己亲自前去迎接赵括?这可是极大的礼重啊!是还嫌赵括的威望不够吗?! 楼昌的心思显然不是那么纯良,楼昌很清楚:面对赵括的又一次的军功,正面对抗已经毫无意义,只会让自己头破血流。 倒不如趁着赵括如日中天的时候,再给他烧上一把大火,未必就不能将这个热灶给烧爆了。赵王亲迎自然是礼重之举,可若对方是一个功高盖主的人物,这份礼重便是一份扎扎实实的毒药——无解的那种。 此刻的赵括越是得意,日后的行为就越会被举世瞩目,更会在赵王的心中无声无息地无限放大。 稍有差池,自己在推波助澜一番 当然,这些心思,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的,尤其赵括一方的两位大员,蔺相如还在病休,平原君又在城楼之上,更不会有人能看破自己的捧杀之举。 最重要的是,赵王看不破这一计! 果然,闻 言的赵王捋了捋下须,很是欣慰的样子,随即缓缓说道:“上将军再为大赵破此强敌,寡人理当前去亲迎。楼昌大夫此言,有心了。” “来人,赐楼昌大夫玉珏一对。”赵王随即继续说道。 还有意外收获?!楼昌当即双手抱拳,笑得跟个三岁的孩童一般开心。 很快,赵王领着乌泱泱的一群人便向着城楼的方向开进。 正在城楼上观战的平原君听闻了手下关于赵王亲迎的汇报,顿时感到不妙,几乎瞬间,平原君就意识到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礼重,而是楼昌捧杀的阴谋。 可问题是,赵王出宫了! 这条阴谋也随着赵王的出宫,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阳谋! 怎么?赵王来都来了,你还要让赵王回宫不成? 可以说,从赵王出得宫门的一瞬间,这条阴谋便已然奏效。亲迎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而赵括也已经被架到了炭火之上。 狠狠地拍了拍满是血污的城垛,平原君的心中真是有千言万语想要骂出来——自己和赵括拼死拼活地浴血奋战,可谓是九死一生了,哪知还要防备这来自身后的暗箭。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平原君此时,却也没有任何办法为赵括圆上一圆。 眼见着赵王的车驾已经缓缓来到了城楼之下,平原君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下得城楼前去迎接,只希望,上将军归来之时,能够稍稍谦逊一点。 可是,谦逊真的有用吗? 平原君 无奈地摇着头,带着城楼上仅剩的几员战将匆匆来到城楼下迎接赵王的到来。平原君不知道的是,赵括就算想要谦逊也是不可能的。 此时的赵括,正在阏与城的城楼上跟将士们一起吃着黍米呢! 而赵括之罪,也正在于此。 第497章 李牧率军归邯郸 “见过我王。”平原君双手抱拳对着刚刚走下车架的赵王便是一揖。 “平原君辛苦了!快快请起。”赵王也当即快走了两步,来到了平原君的面前,双手将平原君扶起,随之继续问道:“前线战况如何了?” “禀我王:燕军主力已经溃败东逃,我军一部正追亡逐北,主力正在将燕军残余兵力清扫,想来不用多久,便可凯旋。”平原君也立即一五一十地答道。 “这么说来,此战我军已然胜了?”赵王虽然已经在殿中听到了传令兵的报捷,但在平原君口中说出,却依旧令赵王震惊不已。 “是的。恭喜我王,我大赵安矣。”平原君也不失时机地祝贺道。 “快,快快领寡人往城楼上一观我大军威严。”赵王有些急迫地说道。 平原君闻言,心中微微一扯,兵凶战危的时候连城楼下的兵营都没来过一趟,这要赢了,却又来凑热闹。 当然,这话平原君是决计不能说出口的,不仅不能如此说,还要装作一脸兴奋甚至是与有荣焉的样子,欢迎着王上的视察。 “我王亲临战场,此我赵军将士之幸也!”平原君笑着说道,随即身子一侧,为赵王领路道:“王上这边请。”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城楼之上。 放眼看去,只见远处燕军阵营之中,无数的赵字大旗迎风招展,威风凛凛地缓缓缩紧着包围圈,而那些早已东倒西歪的燕军旗帜,都似那无 头的苍蝇,东奔西跑,却总也跑不出我赵军的围困。 这已经不能算是战斗了,几乎跟圈羊也没啥区别了。 包围圈中的燕军,几乎没有了任何的抵抗,所有人的心中只有一个字:“逃”! 可是,已经被走脱了大部的燕军大营,李牧哪里还会容许再有人突围而出,三面大军足足五万多赵军,很够困死营内的两万多燕军了。 而这几乎是一面倒的战斗,却是清晰地落入了赵王的眼中。 “燕军战力,何其弱也。”见状的赵王不由得感叹道。 随之而来便是一阵阵的附和之声。 这些话着实有些刺耳,尤其在这城楼之上,四处还有这几日里浴血奋战的痕迹,鲜血甚至都还未曾晒干,断臂残肢甚至还在角落,一具具的尸体,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埋葬。 不由得,听着此话的将士们都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若说燕军战力羸弱,那这城楼上的血战算是什么,咱们又算是什么? 只是,人微言轻的他们,甚至都没有插言的资格。 随即将士们的目光纷纷投向了他们的主将——平原君的身上。 “我王。”平原君自然要为将士们正名,当即道:“非燕军力弱也,此刻燕军主力已逃,所遗之军已是末路,这才没有了战力。” 赵王闻言,却是不以为意,只当是平原君在为赵括请功而已。 随即呵呵一笑,说道:“平原君之意,寡人知之也,必不会慢待了上将军和他的 勤王之师的。” 此话一出,城楼上的将士们越发地郁闷了。虽然解围的是上将军,可自己好歹也是浴血了数日之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连个奖励、夸赞都没有吗? 平原君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一位大臣却忽然指向了战场的方向,说道:“快看,大军已经开始缓缓收拢,就要回城了。” “哦?”赵王一脸的惊喜,随即也抬头看向了战场的方向。 果然,燕军的旗帜不知在何时已经彻底没有了踪迹,一群由“赵”字旗帜组成的长龙,正蜿蜒着,向邯郸城而来。 “平原君。”赵王笑着说道:“随寡人一起下楼迎接我们的上将军!” 闻言,平原君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无奈地应道:“是。” 随即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杀向了城楼之下,只留一群身上血迹都尚未干透的赵军将士们,继续在城楼之上守护着邯郸城。 哒哒的马蹄声随即踏破了略显宁静的城门,一面面带着黑红色斑点的旗帜,在清晨的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近了、近了、越发地近了。甚至连旗帜上的斑驳都已经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赵国的朝臣们不论是赵括一派的,又或是跟赵括并不对付的,有一个算一个,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即便是站在赵王身边的楼昌大夫也都是笑眼盈盈地等候着上将军赵括的归来。 只有站在了赵王另一边的平原君看着不远处的旗 帜,略略露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 很简单,那漫天飞舞的旗帜中,虽然有着“赵”字的军旗,却不是赵括的将旗,而那打头的将旗上,赫然是个“李”字。 “李”?平原君的心头微微有些愣住,赵括手下好像并没有姓李的将军啊!而且,这是回邯郸城,于情于理,赵括的将旗都应该在第一位的。 除非赵括,不在了?! 平原君有些不敢往下想了。可随即看到冲着他们前来的将士们的脸上并无凄然之色,那一丝丝的不安,也随之飘散。可,若是赵括仍在,为何不亲自率军归来呢? 不待平原君多想,战马已经呼啸着到了城门口数十米外。 王宫的侍卫也拦下了大军,诉说着赵王亲迎的荣耀。 众将士闻言,纷纷翻身下马。为首的一人三两步便飞快地走到了赵王的面前。随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末将李牧,见过我王!” “李牧”? 包括赵王在内的众臣显然对这个名字都有些陌生,纷纷面面相觑。 李牧自然也知道自己在朝堂上根本没有任何的名头,当即解释道:“末将原为代地军都尉,为上将军拔擢,忝为大军副将。” 能被赵括从一个小小的都尉拔擢成大军的副将,显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众人闻言,也纷纷打量起面前的李牧来。 “哦?”赵王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将李牧扶了起来。 当然,李牧很清楚,这份荣耀不是 给他李牧的,而是给自己背后的赵括的!从说出拔擢的话语起,自己的身上就深深地刻下了赵括的烙印。 “上将军呢?”赵王随即问道:“可还在追亡逐北?” 第498章 城楼下李牧对答 只一句话,李牧便已经知道当面的赵王,几乎是一点都不懂军事。 很明显的道理,身为大军主将,全军精气神所在,除非迫不得已,哪里会亲自追击。要是一旦有个什么闪失,本来大胜的战争便会在顷刻间变成了大败。 如今赵军人马充足,上将军有什么理由要去冒这个根本不需要冒的险呢? 只要稍微有些军事常识的人,都不可能问出这么愚不可及的问题。可偏偏这个问题还是出自自己的王上。 还能咋办呢? 李牧耐下了性子,双手抱拳对着赵王说道:“禀我王:因燕军分兵六万余众袭击代军,上将军正领着不足五千人马,在阏与城阻击燕军。” “什么?”赵王与平原君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叹道。 但话虽然是一样的,可仅凭语气就知道二人对此事的不一样的看法。 平原君的“什么”是惊讶,是不可思议,更是无比的担忧与深深的敬佩。 显然,平原君很清楚,只有五千人的赵括在阏与城面对六万燕军,会是多么的危险。要有多么宽广的胸怀与无私无畏的气节,才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明明作为赵国的上将军,他有着更加简单、更加安全的选择。 当然,这个决断对于赵国而言,的确是最佳的选择,可对于赵括自己而言,却不仅仅是危险的问题,在赵王已经表明了态度的情况下,这个选择显然是费命不讨好的那种。 果然,听闻赵括还 在代地的赵王,当即脱口而出的“什么”之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的不满和愠怒。 没错,愠怒!愠怒什么?愠怒赵括再一次的不顾自己下达的王命,居然留在了代地。 赵王即便再多愚昧,难道还能不知道,用区区五千人抵住燕军六万大军,该是怎样的奇伟之举吗? 不,显然他是明白的。 但越是知道,赵王才越是愤怒。一是愤怒自己又一次地被赵括给无视了,但更重要的,或许是恐惧! 赵王恐惧于赵括的胜利!一旦赵括真的完成了以五千兵阻击燕军六万大军的壮举,无疑又是在打自己的脸。 到那时,本就已经威望甚高的赵括要怎样遏制?无法遏制屡屡抗命的赵括,还有人会对自己的王命当回事吗? 到那时,功高盖主就不仅仅是一个帽子而已了! 而赵括,也变成了一个“想反就能反”的乱臣贼子了。 自己还好心好意地出宫来亲自迎接他呢!却不想这个赵括,妥妥的一个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赵王在心中不住地咒骂着,不由得赵王便咬紧了后槽牙! 但赵王还算有些理智,他很清楚,此时刚刚把燕军给打败,绝不是发泄的时候。 当即,赵王的脸色又变了变,努力平和心绪说道:“这样啊!那可太可惜了。” 而赵王一瞬间的脸色变化,却是被有心人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位李将军,一起随寡人入宫,寡人为奖金庆功。”赵 王努力挤出了一丝丝的笑意说道。 只可惜,面前的李牧可不想吃什么庆功宴。 “禀我王。”李牧再度抱拳道:“上将军尚在阏与城中鏖战,末将请命立即率军回师,救援上将军。” 闻言的赵王心中又是不爽得很——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将军就调教出什么样的兵。 “也不必如此急切,王上亲自赐宴,吃个饭的功夫,不打紧的。”明显看到赵王的脸色又一变的有心人——楼昌大夫立即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看似劝说的话语,实际上却是绵里藏针:怎么的,你的上将军要紧,王上的赐宴就不重要了? 一旁的平原君自然听出了楼昌话语中的挑拨之意,只是不待一旁的平原君说什么,这边的李牧便抢先答道:“禀我王,上将军身边仅有区区五千兵力,却要面对十余倍之敌人,实在是危险至极。还请我王允我立即北上回援上将军。” “看来这位将军倒真不愧是上将军一手拔擢起来的。”楼昌继续阴阳道:“只是不知道,将军救援邯郸之时,是否也是这么的急切?” “这。”李牧也听出了其中的陷阱,这是把邯郸跟阏与城给对立起来了啊!当即李牧也颇有些无奈地回道:“末将一路回援,几乎是日夜不休,自然也是急切不已的。” “将军怕是急着要回援上将军。”楼昌笑着说道,言语之中,不无讥讽之意。 李牧闻言都有些懵了,你这 是把啥都说完了啊,还让我咋说,我咋说你都会往上将军的身上扯啊!显然,论嘴皮子,一直在军中的李牧根本不是这位楼昌大夫的对手。 好在的是,李牧的旁边还有平原君。 “禀我王。”平原君终于站了出来,说道:“兵贵神速,这位李牧将军虽然言语或有不当,然其拳拳之心尚可嘉也。如今邯郸之围已解,不若将庆功宴延后,待接了阏与城之围,把燕军彻底赶出赵国,待上将军归来之后,吾等再行庆功,如何?” 赵王闻言,心中虽仍有些不愿,却也只能点头。 正当赵王要同意李牧率军北上之时,一旁的楼昌大夫却又再度除了幺蛾子。 “李将军。”楼昌见赵王已经妥协,当即又换了个战场说道:“吾等刚刚在城楼上观之,似乎燕军营地之中,兵力并不算多。其主力何在耶?” 李牧闻言,看向了楼昌大夫,却是未曾答话,显然对于这个跟自己过不去的家伙,李牧并不想搭理。 赵王当即介绍道:“这位是楼昌大夫。” 见赵王已经介绍,李牧也知道,赵王的意思是让自己回答。当即便拱手道:“楼昌大夫请放心,末将已派出一万大军进行追击,很快就会有捷报传来。” “哦?”楼昌眼珠子略略一转随即问道:“李将军,不知此战,斩杀俘虏燕军几何?” “约么三万人马。”李牧当即答道。 “加上追击之数呢?”楼昌继续问 道。 “约在四五万山下”李牧也继续回答道。 “如此说来,燕军尚有五六万大军,将要逃回了燕国?”楼昌故作惊讶地说道。 “然也!”李牧虽然那不明白楼昌想要说什么做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汇报了。 而得到李牧肯定大夫的楼昌显然是高兴极了,当即向赵王建议道:“微臣建言:” 第499章 先追燕军为上计 “微臣以为。”楼昌心中大定,当即躬身对着赵王说道:“我王,如今战事未定,李将军不愿赴宴也是情理之中。” 话音落,楼昌随即想看了一旁的平原君和李牧,露出一抹颇为耐人寻味的笑意。 众人听得楼昌重复的话语,都有些不明所以,只有平原君和李牧从楼昌那一抹诡异的微笑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未等二人细想,楼昌便已经自行解开了其中的阴谋。 “只是,微臣以为。如今我大军需要立即前往的不是阏与城,而应该速速追击燕军残部!”楼昌又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我王当亲为主将,追亡逐北也。” “什么?!” “此万万不可也!” “千金之子岂可轻易涉嫌焉?” 楼昌的话语一出,城楼之下瞬间炸了锅。 不仅仅是平原君和李牧觉得此言荒唐无比,就连诸多的大臣都对楼昌的提议嗤之以鼻,甚至不少楼昌的嫡系、盟友都对楼昌的提议表达了不同的意见。 当然,更多的朝臣只是出于对赵王出击的风险的关心,只有李牧和平原君敏锐地感受到了楼昌的险恶用心——此战追击燕军是假,要置上将军于死地才是真。 如今上将军本就在以少量的兵力守在阏与城,挡住了燕军足足六万精兵的进攻。不用想,此时一定是已经危急万分了,若是邯郸的兵力在去追击燕军残部,而不去解围,几乎是置上将军于死地了。 但 可惜的是,整个朝堂,似乎并没有人考虑到这样的后果,或者说,那个在阏与城浴血奋战着的上将军,早已经被这群站在的云端之中的大臣们所遗忘。 而面对这几乎是整个朝堂的反对,楼昌却是丝毫都不以为意,因为楼昌很清楚,同僚的反对也好,对手的怒斥也罢,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赵王。 只要赵王同意,再多的阻碍,都不会是阻碍,若是赵王不同意,再小的风险也会成为巨大的阻碍。 恰好的是,闻言的赵王流露出的不是胆怯与担心的神情,而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显然,刚刚在城楼上观战的场景给了赵王不少的信心,赵括功高盖主的压力也更在赵王的身后暗暗发着力。 楼昌很清楚,赵王的心中是十分愿意来这么一场追击战的。 一来,这能让他过一把带兵驰骋的瘾,毕竟那个年少之人没有过纵马驰骋疆场的梦呢! 二来,面对战功越来越高的赵括,赵王需要用战功来确保自己的地位; 三来,赵王也从楼昌这个离谱的提议之中,稍稍察觉到了一些,解决赵括这个麻烦的某种可能性。 既然如此,楼昌要做的,就是给赵王把梯子架好。 “诸位大人。”楼昌笑着说道:“汝等似乎忘了刚刚李牧将军有言,此战之下,燕军已经损兵折将过半,以我邯郸城中如今兵力加上李牧将军所率之军力,想要 击败燕军根本不成问题!” 简单的一句话,几乎瞬间让反对的声音消失了一半以上。 原因很简单: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面对可能存在的生命危险,人们总是尽可能地逃避,可一旦脱离了危险,趋利的心便瞬间占领了高地了。 而楼昌所说的话,正是在告诉众大臣,此去追击没有危险,这无疑是给怕死的众朝臣们打了一针强心剂。 眼见着反对的声音消散了不少,楼昌大夫当即继续说道:“若是此战能将燕军主力彻底留下,那么燕国千里国土可竟可归于我大赵也。即便不要其全境,至少也要其半数国土也。” 闻言,剩下一半的反对声也渐渐消散于无形。 若说刚刚的事实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众朝臣,这水清澈得很根本淹不死人,那么此时楼昌大夫的话语无疑是在讲一桶桶的大鱼倒进了池子里。 还有什么比土地更令人心动的东西吗?! 当然没有,土地就意味着人口、赋税,还意味着帽子、金钱,这要是跟随着王上一起拿下了燕国,不说个个封君拜爵,至少也是官升一级,赏赐无算的那种啊! 不由得,众人狠狠地心动了。本就盼望着的赵王更是恨不能立即就答应了楼昌的建议。 好在,赵国的朝堂之上还是有着不少的耿介之臣,尤其平原君和李牧尚在场,自然不可能让楼昌的奸计如此轻易地得逞。 平原君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一把将楼 昌从赵王的面前扯开。 能惹得一个君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动手,显然平原君已然是气急了! “禀我王。”平原君怒视着楼昌,随即厉声道:“微臣请斩此妖言惑众之人!” 平原君话语一出,便是将众人都给震翻了在地,想过平原君会反对,可没想到平原君的反对声音会如此地激烈。 就连楼昌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平原君。大家都是朝臣,政见不同很正常的事情,无非是你说你的理,我说我的原因,怎么还上升到斩杀的高度呢! 这不是不讲武德嘛! 一旁的赵王自然也是皱起了眉头,显然对于平原的话语并不是很满意。 平原君对此却丝毫不以为意,其他事情咱也就算了,你这是要将咱的上将军置之死地啊!这是要断我大赵擎天保驾之臣,毁我大赵之栋梁啊! 这我还能忍你?!别说是请斩了,逼急了诛你三族又有什么不可 而趁着平原君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跟在平原君身后的李牧却是偷偷招手唤来了一员亲兵。 “去。立即通知周骐将军此处情况,命骑率领万骑立即回返营寨,带着营寨中两千人,全速回援阏与城。”李牧小声地对那名亲兵说道。 亲兵显然也听懂了目前的情况,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下,转身没入大军之中。 显然,眼前的情况再度被上将军给预料到了。早在上将军决议分兵破局之时,就 曾嘱咐过李牧,他和周骐不可双双面见赵王,以免赵王将两人同时收押,进而收缴兵权。 如今看来,还好上将军有先见之明。 第500章 谁言栋梁不可拆 没错李牧就是要周骐先带一万两千人马北上阏与城,不是他不信任平原君,只是李牧不想将上将军的安危寄托在他人的一念之仁上。 只要这一万两千人能够赶到阏与城,即便是不能击退燕军,也至少能够护住阏与城、护住上将军的安全。 他算是看出来了,整个赵国朝堂里头,除了平原君和少数的几个耿介的大臣还心念着家国社稷之外,其他的人在意的都是自己的富贵荣华与权力威严,就连最不该如此的赵王,也是如此。 说实话,李牧是有些寒心的。 一想到上将军带着自己在草原上连日不休地浴血厮杀,以一己之力击破胡人两路大军;一想到如今的上将军正以数千人的微弱兵力阻击着燕军数万大军,再看看眼前这一群道貌岸然之人,李牧就觉得一阵的反胃。 他们不知道上将军的危险吗? 自己说的还不明白吗?以一当十二,困守孤城,还要如何述说? 显然,他们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明白,只是选择性的忽略了而已。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果然,就在李牧的亲兵悄悄退去之时,平原君随即再度开口:“上将军如今尚在阏与城中苦苦坚守,如今燕军已退,大军不北上救援上将军,却想着追击燕军残部?楼昌,你欲置我上将军于死地乎?” 应该说,平原君的指控已经是相当地直白而犀利了。 平原君何尝不知道众人都是在 选择性的忽略呢,因此,平原君干脆就把事情摊到台面上来,让你们不得不正视,不得不解释。 一些事情,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秤了一千斤打不住。 谁敢说要置上将军于不顾?看看身后的数万大军,问问他们手中还滴着血的战刀,答不答应! 但显然,平原君还是低估了楼昌大夫的厚颜无耻与巧舌如簧了。 “平原君,误会了!”楼昌大夫当即笑着说道:“此追亡逐北与救援上将军,本就是二而一之事也。大军都是北向。无甚区别。更何况,以上将军之能,或许此时已然将区区燕军偏师给消灭了也未尝不可能啊。” 闻言的平原君都要气笑了。 都是北向?一个往东北而去,一个要往西北而去,不说是南辕北辙也差不多了,在此人口中竟然是“无甚区别”? 而足足六万多人的燕军,竟然被上下嘴唇一碰变成了一句“偏师”,这师就算是再偏,也有六万多人啊。上将军手里有多少人?五千人不到,就这点兵力,你怎么好意思得出上将军消灭掉敌人的结论的啊! 可偏偏,楼昌之言,还得到了众多大臣的认可,简直是匪夷所思。 平原君当即反驳道:“上将军是能,可手中只有区区五千兵力,如何能以一敌十哉?” “平原君太过小瞧我上将军了。”楼昌当即打断了平原君的反驳道:“上将军之能,岂是你我凡夫俗子所能猜度之?” 显 然,楼昌这是要捧杀赵括了。可偏偏,平原君还真就没法反驳。 无奈,平原君干脆不跟此人纠缠,对着赵王便是一揖,道:“我王请三思之,若以大军追击,或可得燕军数万之胜,可若是救援不及,上将军有所损伤,此战我军到底是胜是败。以区区数万之弱卒而换上将军柱石栋梁之塌,可乎?” 平原君最后的话语几乎是咆哮而出了。 只是他巨大的声音,却并没有像黄钟大吕一般将赵王震醒。反而是让赵王想到了一个国家与一个人! 一个比如今的赵国还要强大的国家,一个同样被誉为柱石栋梁的人。 那国名曰秦,那人号曰商君。似乎这个柱石栋梁的倒塌并没有让秦国走向衰弱,反而让秦王收回了权柄,进而霸于诸国。 秦国能舍商君而霸天下,赵国何惜区区赵括哉! 赵王有这样的想法,显然不是一日两日了,根子上还是赵括的功高盖主。而今日赵括的再次不尊王命显然是一个很好的催化剂,在加上楼昌的一顿忽悠,让赵王似乎看到了合理合法除掉赵括的合理性。 不由得,赵王便狠狠地心动了。 面对已经心动了的赵王,就算是平原君再如何地苦口婆心,话语再如何的振聋发聩,却也很难动摇赵王的内心了。 楼昌自然已经从赵王不虞的脸色上读懂了这许多的心思,当即反驳平原君道:“平原君谬也!此追亡逐北可不仅仅是几万 燕卒之收也,或可趁此机会一举而断燕国之掣肘也,来日对战秦国,再无需担心燕国之作乱后方也,其利不亚于长平之胜也。” 闻言的赵王,眼睛都亮了起来。 而楼昌的话语却还没有就此停歇。 “即便是上将军在此,也当追亡逐北,以竟全功也。”楼昌大义凛然地说道,仿佛他就是上将军的代言人一般:“况,燕军大败之消息传至阏与城,区区偏师,又岂敢再做停留哉?即便我军不往阏与城,亦已对上将军实施救援矣。” 平原君心中不住地摇头,若是上将军在此,当然可以追亡逐北,问题就在于上将军不在此地,而在敌军围困之中啊! 还有消息传到阏与城? 怎么传?你传还是我传,还是靠败兵或者燕王?败兵都往燕国(东北面)逃去,哪里会去找阏与城? 而正在逃跑路上的燕王,即便要给在西面的阏与城传递消息,又还要多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会不会阏与城就已经沦陷了? 更要命的是,你怎么确定燕王的命令就是撤军?甚至得到燕王命令的燕军偏师,会不会就此孤注一掷,一鼓作气将阏与城拿下再说? 这些问题,都不用考虑的吗? 虽然极其不想在与这个强词夺理之人再多废话,但平原君知道,却是不能让他蒙蔽了在场诸位大臣和赵王。 当即平原君就要再度反驳,只是话未出口,却又被赵王打断了。 “楼昌大夫此 言”显然,赵王是打算终结掉这个话题,一锤定音了。 也就在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李牧终于站了出来。 “我王容禀” 第501章 成命又岂能收回 “我王容禀,即便如今我军占据优势,然所谓穷寇莫追。若是冒然进行追击,恐燕军受迫之下,行绝地之反击,而使我军损失颇重也。”李牧双手抱拳,一脸认真地说道。 既然救援上将军的理由无法说服你们,那咱干脆就否定掉这次追击的合理性。但显然,已经仓皇逃窜的燕军不可能会是如今赵国大军的对手,尤其战场还在赵国境内。 被燕军反击的概率不是没有,只能说很低很低。 当然,李牧的心中很清楚,便是良言也难劝该死的鬼,连救援上将军这么充足的理由都说服不了赵王和大臣们,更别说自己这个很有些别扭的理由了。 果然,不待李牧继续说完,楼昌便不耐地说道:“丧家之犬,何足为惧哉?况今日我王登城楼而观燕军之战也,其战力之弱,根本无力阻我军之一击也。将军何故涨他人之志气,灭自家威风?” 面对楼昌的揶揄,李牧却一点也不恼。 因为从一开始,李牧就没想过能够真的将赵王和这位楼昌大夫劝说下来,连重臣平原君都做不到的事情,自己一个刚刚被提拔上来的副将,还是打上了上将军烙印的副将,怎么可能能够说服。 之所以李牧还是打断了赵王的话语,一来也算是尽了自己身为赵臣的力气了,总算也是问心无愧了,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没错,李牧在拖延时间。 虽然命令已经下达给了周骐,其部 下实际上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但想要远离掉众人的视野,偷偷离开,却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为此,李牧当然不会介意楼昌的揶揄,当即继续躬身对赵王和楼昌说道:“禀我王: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即便是我军有绝大胜利之把握,万一一记流矢袭来,恐怕” “然也。”一旁的平原君也接话道:“便是上将军在战场之上,也难免受伤,王上岂能轻犯其险哉?即便是要追击,命一武将追击之,可也。” 命武将追击,这就很玄妙了!连守邯郸城这样简单的任务都要平原君这样的文臣来组织,泱泱我大赵朝堂哪里还有什么武将。 无非就是眼前的这位李牧将军了。而命李牧将军为帅,出兵追击燕军?或许也算是个不错的办法? 显然,平原君是有些误会了李牧的想法了。在平原君的视角中,李牧的话语,无疑是想要将兵权先拿回来再说。 至于北上之后是往东还是往西,只要王上不是在军中,谁又能挡得住数万将士的意志呢?当然了,作为赵括的副将,做点儿违抗王命的事儿,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平原君越想越觉得此计或许是此时唯一的解法,自然要出言为李牧站台了。 只可惜,平原君不说还好,这一说,算是彻底赵王和楼昌都给点醒了。 兵权给你,天知道军队会被你带到哪里去,功亏一篑的事情,两人可 不想做。 而在赵王这儿,说实话,听着李牧的描述,心底还是有些发虚的。毕竟“刀剑无眼”的话语,赵王显然耳朵都听出了茧子了。 但即便如此,赵王却更有着必须参与其中的原因。 此次临时的动意,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彻底解决赵括这个麻烦,即便不能解决,也很可以让赵括明白谁才是赵国的天。而在另一方面,或许是更重要的,是赵王需要提升自己在赵军将士们心中的地位。 只有自己在赵军将士中有着无上的地位,才能避免第二个“赵括”的出现。赵王显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而想要提升自己在军中的地位,这次对燕军的追亡逐北可谓是最惠而不费的一次行动了。 当即,赵王就给楼昌使了个眼神,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给我搞定他们! 楼昌立即会意,当即对着平原君说道:“若是下官消息不错,燕国此行,乃是燕王亲来。燕王可来我赵土之上肆虐,我王为何不可往他燕地上插足一番?” 楼昌的话显然没有说完,至于后半句,众人在心中却都是明了:莫非我王不如燕王乎?也就是平原君了,作为赵王的叔父,楼昌还是给了些许的面子的。 只是楼昌此话一出,平原君还真不好再多劝说了。 可李牧却不管那些,反正自己就是个“厮杀汉”,莽撞一些也是应该的。当即抱拳而道:“我王,非是微臣不肯尽力,实在是我代 地之军,常年与胡人厮杀,冲杀敌阵或许还算擅长,可要结阵而守,却非吾等所长也。战场之上,难免疏忽。为我王安全,还请我王收回成命。” 一番话,李牧倒也是说的有理有据。 但若是三年之前,这话或许没啥问题,代地之军的确是以进攻为长,可自长平之战以来,代地兵力不足,早已转攻为守,哪里有什么不擅长守之言。 而最后一句“收回成命”,更是爆狼般的发言。 既然已经是“成命”了,还是当着几乎满朝文武的面,又何来收回之理?我赵王不要面子的? 但很可惜的是,正如李牧一开始所预见的那般,在场的众多大臣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懂军事,尤其赵王和楼昌二人,更是一窍不通。 在二人的心中,或许只有一句:代地多骑兵的概念而已,至于攻守之势,那根本是一窍不通。 赵王和楼昌对攻守之势虽然不懂,但对于“成命”不可收回的道理,却是知之甚深。 当即,赵王便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地说道:“将军且放心厮杀,寡人尚有王宫卫队千人护卫,无碍也!” 闻言,李牧倒还没有觉得什么,平原君却是眉头一皱。 别人不知道这王宫卫队是个啥模样,统管了邯郸城防的平原君却是清楚得很呐!那看似龙精虎猛的一队队卫兵,摆摆样子还行,真要打起仗来,也就比那些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的青壮好上一点点 罢了。 平原君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赵王大手一挥,道:“平原君,此已是王命也。” “这” 第502章 军国大事草草定 看着窘迫的平原君,李牧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心中也是一突。似乎抓住了些什么,可是又有些怀疑自己所想 好在赵王根本不给平原君再多说什么的机会,也更避免了李牧的胡思乱想,径直就对着一旁的李牧说道:“李牧将军,且头前带路,寡人要亲率大军,追击燕国大军。” “这?”李牧闻言,微微一愣——或许这就是天命!李牧的心中似乎忽然间感受到了什么召唤,一句本应说出的话语,却是如鲠在喉地说不出口。 目光随即向周遭看去,似乎在寻找着他人的援助,只是目之所及,尽是阿谀奉承之辈,除了平原君之外,几乎全无能人之辈,这样的朝堂,或许,毁灭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经意间,李牧又在余光之中看到了自己亲兵的模样,正是自己派往通知周骐的那名亲兵。亲兵并未言语,只是略略向李牧一点头,一切已在不言之中。 李牧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但李牧依旧装作无奈的模样,双手抱拳道:“末将遵命。” 随即让到了一遍对着赵王继续说道:“王上,这边请。” 看着跟随着赵王前进的人群,平原君是既急又怒:“军国大事,怎可如此儿戏哉!” 道路边,晨曦下,平原君丝毫没有打退了燕军的欣喜之情,反而是一脸的愁容,甚至不自觉得跳脚了起来:“上将军,马服君,愚弟愧对于你啊 !我王啊,怎可如此儿戏哉!先王啊” 言语之间,平原君竟然是有些疯癫之状了。如今他所担心的已经不仅仅是赵括的生命安全,甚至还有赵王的——靠着那群花花架子,赵王若是在战场上有什么冒失之举,恐怕 只可惜,没有人再去在意平原君的所言,紧紧跟随赵王的脚步,才是聪明人要做的事情。 很快,乌泱泱的一群人便已经向着燕国军营的方向前进着,一如十数日前,燕王带着燕国的文武往那军营而去一般。 好消息是,赵王的情况要比燕王好一些,他的身边至少还有着一个能战之将; 坏消息是,这个有着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称谓的将军,似乎、仿佛、也许跟他并不是一条心。 “对了。”眼见着城门之人渐渐散去,平原君终于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也不管离去的赵王行驾,当即登上了自己的马车,怒吼道:“快,去上卿府上。” 平原君知道,若说还有人能力挽狂澜,那人必是上卿无疑。虽然平原君心中也很清楚,即便是上卿恐怕也拦不住。更何况,上卿的身子,根本已经不适合再舟车劳顿了。 但,这已经是平原君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不论是为了赵括、为了赵王,抑或是为了赵国,平原君只能再度劳烦上卿一次。 很快奔驰的马车便来到了蔺相如的府门前,不待车夫前来相扶,平原君便已经 跳下了马车,三两步跑到虚掩的门前,一把推开了大门,就往府内闯去。 好在,门房的老头早已习惯了平原君这个风风火火的样子,毕竟几乎每次平原君的前来,都是这么急切。 也就在平原君对蔺上卿细细说明来意之时,很是知道“兵贵神速”的赵王已经抵达了军营之中。 战场已经打扫得七七八八,而周骐也已经带着一万多人马早已离开,倒是让李牧彻底地放下了心。 赵王也随即见到了委屈已久的平阳君。 刚刚见到赵王,平阳君便已是老泪纵横。这趟差事,平阳君算是吃了老鼻子的苦了,不仅身边几个常随被赵括祭了旗,自己也被连续的行军给整去了半条老命。 这终于见到了赵王,平阳君立即就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额,好像确实也是亲人哈。 不管怎样,平阳君当即就向赵王控诉起来赵括,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在的是,因为赵括的雷霆手段,从始至终,平阳君再不敢过问军中事务,对于南下的大军的情况也根本不知道多少。 因此,平阳君所言,除了诉苦便是诋毁赵括,并无半点有用的讯息。 但,即便如此,随着平阳君的诉说,赵王也越发觉得自己此行的必要了——就算不能将赵括彻底解决,也定要让赵括铭记住这次的教训。 倒是一旁的李牧,在见到平阳君之时,颇为不齿的同时,这才恍然记起:自己似乎还没 有将周骐北上的消息告知平原君呢。要是万一不明真相的平原君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反而不美了。 当即,便趁着平阳君继续向赵王控诉赵括的时间,李牧悄悄地躲出了帐外,随即喊过一名亲兵,让他将此消息暗告知还在邯郸城中的平原君。 随即,亲兵立即快马加鞭地就往邯郸城里赶去。 也就在亲兵刚刚打听到平原君的去处时,终于听完了平阳君一路的惨状的赵王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下令道:全军开拔。 没错,开拔,这或许是赵王唯一能为平阳君做的了。 不然还能怎样?派人去阏与城把赵括拿了?且不说在燕军的包围下,进不进得阏与城,即便进去了,此时唤赵括南下,那是在救赵括。 开拔,尽快发起对燕军的战斗,让自己在军队中的威信再度丰满起来,是赵王唯一能做的。 当然了,也因为平阳君的缘故,赵王免去了李牧大军副将的职务,也算是给平阳君稍稍出了口恶气。 只是,赵王比之燕王要更有些自知之明,至少他知道自己身边并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将才,因此,仗还要李牧带兵去打,副将的职务虽然免去了,但副将的职责却还要李牧继续担当。 典型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听着这前后矛盾的王命,李牧的心中却越发地不齿了。 但不论如何,大军总算是在不到一刻钟后开始了他们的追亡逐北。 而李牧的亲 兵也终于找到了蔺上卿的府邸。 第503章 矛盾已不可调和 “啪啪啪。” 门可罗雀的上卿府邸前忽然传来三声清脆的扣门声。 已经有些斑驳的大门随着“吱呀”的一声缓缓被打开。 “谁呀。”门房老大爷略显苍老的声音随即从门内传来。 “末将奉李牧将军之令,特来向平原君传信。”亲兵不敢怠慢,立即双手抱拳对着来人一揖道。 “哦。”门房大爷点点头,说道:“进来。” 随即,老大爷便将亲兵引入了院落之中。 院子很小,听着动静的平原君已经走出了房间,对着来人便问道:“何事?” “末将见过平原君。”亲兵立即见礼道:“李牧将军命末将传信:“周骐将军已率一万余众北上救援上将军,请平原君放心。” “哦?”闻言的平原君顿时一脸的惊喜,自己与上卿苦思冥想也找不到解决办法的难题,居然已经被一个后生给解决了? 惊喜的同时,平原君也不由得有些惊异。 而这一番话语,顿时将在房中的蔺上卿给惊了出来。 发须皆白的蔺上卿,拄着一人高的棍子,微微佝偻着身子,甚至有些颤颤巍巍地来到屋前。 平原君赶忙上前搀扶道:“上卿,您怎么起来了?没事了没事了,王上被说服了,派出兵马去救援上将军了。” 显然,平原君是不擅长,或者说不愿意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他的侄儿,赵国的王上的。因此在得到大军北上的消息后,平原君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赵王改变 了主意。 可他也不想想,若是赵王改变了主意,为何不是李牧领兵,若是决议救援上将军,前去救援的兵力为何又只有万余? 但是深知赵王秉性的蔺相如,闻言立即皱起了眉头。 蔺相如并不相信就在这短短的两刻钟内,一贯不纳良言的赵王会忽然间改了秉性,还是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副将的劝导之下。 而知道始末的亲兵,也只能无奈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随即开口打破了平原君的幻想。 “禀上卿、君上。”亲兵缓缓说道:“并非我王改变了主意,实是在王上仍在城楼之下时,李牧将军便暗令周骐将军以追击为名,率军北向救援。” “啊?”闻言的平原君有些怅然若失。 “那,王上现今在何处?”一旁的蔺相如继续问道。 “末将来时,大军已整备完毕,如今恐已然开拔。”亲兵继续答道。 “不行。”平原君听得此话,立即担心了起来:“如此一来,我王身边岂不是只有四万大军?兵力尚不足燕军也。若是” 说着,平原君就要往军营而去。 忽的,一只苍老的手伸了出来,拉出了就要离开的平原君。回头一看,不是蔺上卿还能是何人。 “你先去回命。老夫和平原君都知道了。”不待平原君问询,蔺相如略略有些虚弱的声音再度响起。 “另外。”蔺相如缓缓的声音再度响起:“请待吾与平原君告知你家将军 :此事做得很好。只要利于赵国之事,不要有所顾及,放手去做,邯郸有我们,赵国还有上将军,天塌不下来!” 亲兵虽然并不明白蔺上卿话语中的意思,却也是努力记下了上卿之言,随即便向二人一揖到底,转身出得府门而去。 而一旁平原君却还在细细品味这蔺上卿的话语。显然,蔺上卿的话并不只是在肯定李牧暗自派兵的做法,更多的好像是在鼓励些什么。 可是,一时间平原君又没有明白蔺上卿到底在鼓励什么。 蔺上卿看着一脸愁容的平原君,却是笑出了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大赵的未来是他们的,我们这些个老家伙,把这邯郸城守好也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付诸天命,可也。” “上卿,您的意思是?”平原君还是有些不明白。 无奈的蔺上卿只能继续说道:“咱们的上将军,以五千敌燕军六万精锐,可谓敌众我寡,其尚且无忧不惧;如今,我王以四万之众而击溃逃之六万燕军,何险之有?” “可是。”平原君当然不同意蔺上卿的说法,当即反驳道:“上将军之能,岂是我王所能比拟之。” “是呀,上将军之能也,百倍于我王也。”蔺上卿也笑着说道:“可是,你知,我知,大王知否?那楼昌又知否?还有这赵国的百官,万千的百姓,他们都知否?” “上卿之意。”平原君若有所悟,显然他已经差不错猜到了 蔺上卿的意思:既然劝不住我王,那就干脆让他去碰个头破血流,趁着对手只是个区区燕国,只要邯郸不失,上将军无碍,那赵国的基本盘就不会变。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差距——赵王与上将军之间的差距。 “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加深了上将军与我王之间的矛盾?以赵王之心胸,再有败北之灾,恐怕难容上将军也。”平原君依旧有些担心。 闻言的蔺上卿却是根本不以为意,缓缓而道:“自我王决议追亡逐北而放弃回援上将军之时,此结已再不可解。事关生死大事,存亡之间,便是负荆请罪亦无可能。二人之间,已是你死我活之局面,你还想要如何调解?” “啊?”平原君慨然长叹。 的确,赵王此举,几乎无异于亲手将上将军置之死地,上将军又岂能不知?面对这样的情况,不远走他国已经算是很好了,上将军又岂可能在与赵王和好如初。既然如此,难容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如此一来,待此战过后,赵国朝堂内部岂不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可如何是好啊!”平原君又有些颓唐。 眼见着长平之战后赵国就要蒸蒸日上了,可偏偏,赵王容不下立下赫赫战功的上将军,逼得上将军远走代地,这才有了燕国入侵之事。若是上将军还在邯郸,借燕国两个胆子也不敢进攻邯郸啊! 而此战过后,按照现在的 情况继续下去,恐怕王上与上将军之间的矛盾只会愈演愈烈,难道要上将军常驻代地吗? 或许,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第504章 自作孽,不可活 看着有些颓唐的平原君,蔺上卿却依旧风轻云淡,仿佛赵国即将到来的内部危机根本与他无关似的。 “难道要让上将军常驻代地或是上党吗?”不由得,平原君便喃喃地说道。 听着平原君的担忧,蔺上卿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无奈着看向了平原君,显然,蔺上卿可并不认为让赵括常驻代地,会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更别提什么唯一的办法了。 只是平原君却是没有看到蔺上卿的无奈。 “若是王上真的败了。”平原君这才看向了蔺上卿,缓缓地说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呢?” 闻言,蔺上卿这才放下无奈之情——小子啊,你总算是想到了啊! “不行,我得整军去。”平原君立即做出了反应。 蔺上卿却是摇摇头,道:“若是你整军是为保卫邯郸,自可前去。若是你整军是要去救援王上,就不必了。” “什么?”平原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且任其自行发展。”蔺上卿缓缓说道:“若是我王能在此战之中建立威信,那吾等皆应负荆请罪,自请下朝,而威胁到王权的上将军赵括,也该流放代地、上党,甚至命其自裁,也无不可。” “上卿。”平原君有些急了。 不待平原君再多说,蔺上卿便挥手打断道:“可若是,王上终究没能建立他的威信,甚至是丧师辱国,那便也是咎由自取了。而赵国,或许也该换一换天了。” “一 切都是天意,一切也都是自取。赵括不顾安危,派大军南下救援邯郸,孤守阏与城是自取,王上亲率大军,追亡逐北,更是自取。既是自取,就休要怪罪他人。至于结果,皆是天意,你我勿要与天相争也。”蔺上卿随即拍了拍平原君的肩膀继续说道。 言罢,蔺上卿也不管平原君听没听懂,也不顾平原君终究会做何选泽,径直就步履蹒跚地往屋子里走去,只留下平原君在原地愣了许久。 “自取”?“天意”? 显然,平原君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城门之前的一幕幕,自己和李牧是如何的苦口婆心,赵王又是如何的翻脸无情;还有上党之战后,王上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不由得,平原君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可,终究,那人是赵国的王上,也是自己的侄儿啊! 可以说,此时的平原君是万分的纠结。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纠结有意义吗?虽说如今邯郸城内还有三万多大军,可为了守护城池,自己不可能全都调出去,换言之,自己最多能调两万左右的兵力出城。 而这两万兵力就能力挽狂澜吗? 自己显然也并没有上将军的能力,甚至连一个合格的将军都算不上,守城之时,自己也不过是站在城楼上以助士气而已,具体的布置,却大多是下面的都尉、校尉们完成的。 更关键的是,手下能打的战 力,几乎都来自长平军,他们显然更愿意听从上将军赵括的指令而不是自己。 眼下军中,上将军的代言人无疑就是那名叫做李牧的将军。 而听上卿给李牧带去的话,显然就是在暗示着李牧要在关键时候做出关键的选择,还能是什么选择呢? 因此,即便是自己带着兵力前往救援,恐怕也 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想明白了这一点,平原君的心情似乎稍微好了一些。不管怎样,平原君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上卿,下面我该怎么办呢?”平原君随即在屋外拱手问道。 “无他,紧守门户,静候事态发展,可也。”屋里随即传来一道波澜不惊的声音。 “是。”屋外的平原君立即答道。 就这样,一场本应已经暂歇的战火,又重新暗流涌动了起来。当然,这些都与还在阏与城头上端坐着的赵括没有什么关系。 这边的大战,算是真的告一段落了。 燕国的大军在卿秦的指挥下,伴随着升起的太阳足足向后退了三里多地,这才终于重新安营扎寨。 城楼上的赵军也渐渐从战斗的紧绷神经中得到解脱,随即在孙崮的安排下,开始清理战场,重新布置防御。 不是赵括不愿意指挥,一来孙崮本就擅长这些,二来,赵括也实在是太累了,现在的他只想倚坐在城楼上,静静地晒一晒太阳。 若是身旁再能又一壶 老酒,一盘牛肉,这日子,就真的太好了。 只可惜,在这战场之上,牛肉还真不好找。不过相信也快了,因着那屯长的缘故,赵括还真的下令让后方的吕不韦带些物资前来。 不过,即便速度再快,恐怕也还需要三两日的时间,不过,到那时候,李牧的援军应该也快要到了。 等打完了这仗,自己又要回到邯郸城中,去看那一张张长在云端的脸孔。在想要有这样的日子,且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也就在赵括在恶战过后的城头上迎着太阳小憩一番的时候,代郡马城也终于迎来了胡人报复性的进攻。 只是,没有了当城和桑干城的策应,胡人对于马城的进攻,显得有些孤掌难鸣。 可是大多数胡人不知道的是,对于胡人的单于而言,实际上此次南下的任务已经算是完成了大半了。 虽然没有能够攻破赵国的城池,夺取足够的物资,但左右贤王的覆灭,却也大大地减少了人口,虽然也损失了不少的物资,但剩下的物资却也足够剩下的胡人渡过这个冬天了。 因此,看似怒不可遏的单于,其实心底并没有那么的愤怒,而那报复性的进攻,自然也就变得有些名不副实。 当然了,攻还是要攻的,那些个不听话的部落,最好的处理方案就是命其攻城,消耗他们的青壮,直到他们再没有能力守护自己的部落,然后再把他们的孩子、 妇女全部吞并。 而没有了左右贤王的掣肘,这一套的组合拳,胡人单于玩的更是得心应手了。 只是,这一手玩的多了,却也是被各个部落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第505章 再待几日且看他 代北之地,与胡人的战斗依旧继续着,只是双方似乎都很明白对方的深浅,更明白对方的底线,战斗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进行着。 在邯郸郡内,燕王带着残余的燕军主力向着来时的路,一道地狂奔; 另一边,赵王也带着三万兵马沿着燕王的印记缓缓前行,终于在午后时分遇上了追击燕军而去的万余大军。(赵王并不知道李牧带回来的是三万军而不是两万军。) 随即,在诸军诧异的眼神中,赵王宣布了继续北上追击燕军的命令。 顿时,追击燕军的那万余精兵就不乐意了!他们可都知道上将军还在阏与城中苦苦支撑着呢,这时候不去救援上将军,去追燕军,那不是将上将军置之死地吗? 这是我代地的精锐们能干出来的事儿?! 命令一下,万余精兵差点儿营啸,好在李牧及时出面安抚,随手掏出了赵括给予的令牌,这才将这一班的骄兵悍将给安抚了下来。 这一闹,也着实让赵王深刻地感受到赵括在军中的威望之重,而彻底解决赵括的心也越发地重了。 也因为这么一闹,当天晚上,在距离燕军不过数十里地的赵军营地之中,赵王主持召开了首次的军议。 说是军议,倒不如说是赵王的一言堂,纯粹就是一个夺权大会。 四万大军名义上的指挥权虽然是赵王,但实际的掌控者却还是李牧。在经过白天的一幕,赵王显然对李牧这个赵括的 拥趸并不放心。 于是,趁着军议的名义,就对四万赵军进行了重新的瓜分。 可惜的是,赵王的身边哪里有什么军事人才,没办法,只能是按照亲疏来排了。 一万大军给了自己的亲信楼昌大夫,一万大军给了受尽委屈的平阳君,至于那难缠的两万代地大军依旧由李牧掌握。 也算是赵王倒还是残存些理智,没有将代地军给瓜分而来。当然,这或许也是赵王感受到了代地军的桀骜的缘故。 只是,赵王不知道的是,他所分出的这两万大军,几乎都是跟随着赵括从长平之战中熬过来的,其桀骜程度比之代地军只会更胜一筹,而其对于赵括的忠心程度,那更是比之代地大军有过之无不及。 想要越过李牧指挥他们,根本是不可能的。 可是,本该属于上将军的功劳,却被肆意地瓜分,还是在上将军不在的情况下,可谓是无耻之尤了。 这次是瓜分功劳,下次呢?会不会真的就瓜分了军权? 而明知赵王是在分割上将军的功劳,在拆着上将军的基础,李牧却是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甚至底下的人就要出言反对,也被李牧狠狠一眼给瞪了下去。 看着赵王在上头喜不自胜的模样,又看了看周遭一片的赞誉之声,李牧的心中却是越发的冰凉。 因为在午后时分,李牧收到了可不仅仅是追击而出的大军的回归,还有来自邯郸城蔺上卿的支持。一个计划 已经在李牧的心中渐渐形成。 “李将军,为何阻止吾等反对焉?”刚离了赵王的营帐,众将军就立即把李牧给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李牧瞥了一眼还在帐内痛饮的赵王几人,也不说话,带着众人便走向了外营。 行过了数个营帐,眼见着离主帐已经颇有一定距离,李牧这才回头看向众人。只是李牧却依旧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淡淡地拿起了赵括赐下的令牌,说道:“吾只问一句,若是战时,诸君是听命与帐中那两人,还是本将之令?” 众人闻言,微微一愣,当即纷纷抱拳道:“唯将军之命是从也。” 显然,面对着上将军赵括的令牌,众将士还是非常由敬畏之心的。 “那便等我将令便是。”李牧收起令牌淡淡地说道。 “可是” 众将当然知道那两个废柴根本不懂将令,也不可能给大家真的下达什么将令,甚至即便下达了,众将也有一百种方法拖延执行,甚至干脆不去执行。 但问题是,仗总会打完的,将士们可不想自己拼出性命得到的功劳却被那些蠹虫给窃取了。 李牧当然也明白众将的意思,不待众将问询,李牧便淡淡地回应道:“再待几日,诸君且观之便是,一切自有天意。” 闻言的众人,顿时又有些懵圈,什么观之?什么天意? 众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清楚,正想要再问之时,却见李牧已经 悄然带着亲兵们开始巡营了——虽然燕军依然败退,但该有的戒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众将见状,互相看了几眼,随即相互拱手而去。 既然上将军相信李将军,那咱们听李将军的就是了!毕竟上将军打仗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不到最后一刻,你根本不会知道上将军的意图究竟是怎样的。 看来李将军果然得到了上将军的真传! 眼看着赵军军营之中,一场近乎儿戏的军议终究在各怀心思中步入尾声,而另一场也似乎是一言堂的军议正在阏与城外的燕军大帐之中展开着。 “赵括,果然,好气魄,好手段,好毅力也。”燕军主将卿秦拿着手中的飞鸽传信,对着众将喃喃地说道。 说着,便将手中帛书递给了下头诸将传阅。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顿时大帐之中便炸了锅了! “什么,代地军南下了,还把我军主力击溃了?” “什么,南下的代地军居然有数万之众?” “赵括安敢以如此孤军而守阏与城,令大军奔袭百里救援邯郸耶?” “赵括何其轻视于我也。” “我王如何了?” 一时间,不解、担忧还有愤怒的情绪瞬间爬满了众人的脸庞。 但这些情绪,却是并没有出现在他们最该出现的卿秦的脸上。 “非大气魄者,不敢设此巧计也,非大手段者,不足瞒天过海也,非大毅力者,不得坚守阏与至今也。”卿秦没有理会下头众裨将和都 尉的情绪,依旧毫无顾忌地夸赞着赵括。 第506章 意料之外的军议 “是了。瞒天过海。”卿秦摇着头苦笑着说道:“在长平之战,赵括用的就是瞒天过海之计也,如今我军亦中其计也。” 闻言,众将忽然间觉得,似乎、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哈——毕竟秦军、白起,都被赵括给骗过,自己被骗,那不是很在情理之中嘛。 想通了这点,众将的心中不仅没有了苦涩之情,反而有些庆幸。 “只是,将军。”一名都尉对卿秦问道:“为今之计,我军该要如何处置?将军,您要快些拿主意啊!” 闻言,卿秦也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此次军议最关键的问题。赵括是如何瞒天过海,又是怎么敢瞒天过海的,此时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剩下的燕军要怎么带回到燕国去。 是的,事到如今,卿秦当然不可能再有反败为胜的念想,能够将尽可能多的大军带回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甚至可以说,留给卿秦的时间不多了。 “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卿秦没有再多犹豫,当即开口道:“我部本有六万大军,日前大战之中,损兵过万,如今不计伤员在内,尚有四万五千能战之兵。” “而我主力大军方面。”卿秦继续说道:“依据飞鸽传书中所言,王上手中仍有五万余大军,只是赵王依旧率军在其后穷追不舍。” 闻言的诸将皆是屏气凝神,显然众人也知道接下来的决断才是最重要的。 卿秦关注的是如何将更 多的大军带回燕国,而在场诸将军所更在意的,却是谁来殿后这个要命的问题。 不用想也知道,殿后之军,有极大的概率会被赵军围死在赵地之内。在场的诸将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自然谁也不愿做这个牺牲品。当即众人便齐齐地看向了卿秦。 可是卿秦却是没有直接宣布他的决定。 “我军之选择,无非进退二端。进则再攻阏与城,退则挥师安平,与王上一齐撤回燕国。”卿秦饶有兴致地看向众人,问道:“诸君以为,吾等该当如何选择?” 闻言的众人有些面面相觑,这还用选吗? 继续进攻阏与城,别说赵括尚在城头,攻下几乎无望,甚至,即便是攻下了这阏与城,又如何?还不是要被无穷无尽的赵军给淹没在这里。 退,必须立即马上退啊! 当即,有些急性子的都尉就立即出班答道:“禀将军,末将以为,不宜再攻,当速速后撤,会同王上一并后撤也。” “缘由?”卿秦淡淡地问道。 光是听卿秦的话语,似乎卿秦将军是想要再拼一拼?众将心中无不惊异。 只是那都尉听得卿秦简短的问话,却也无惧,当即答道:“如今我军虽仍有数万精兵,依旧数倍与阏与城中之敌。 然攻城所需之云梯、箭塔等器械,皆毁于一旦,短期内难于补充,此攻之不利者一也; 且昨夜鏖战之后,我军久攻不破,如今士气正是低迷,此攻之不利者二也 ; 而赵括日夜端坐阏与城城楼之上,有赵括在,胜过上万雄兵,此不利者三也。 望将军三思而察之。” 闻言的卿秦随即露出了一抹微笑,都尉知道,自己应该是赌对了! 没错,想要不被留作殿后之军,人微言轻有没有后台的都尉没有旁的办法,除了向卿秦证明自己的能力。 就像是当日进攻不顺之后,都尉也就是凭着这一通的阐述,颇得卿秦将军的欢心,这才躲过了一劫。 这次的效果,显然也不错。 果然,一边点头,卿秦便一边对其他人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李都尉所言有理也。”一众的燕军将领们立即答道。 “那便如李都尉所言。”卿秦随即趁热打铁道:“明日一早,大军徐徐南撤。” “是。”众将纷纷答应道。虽然此战大家都未能得到什么好处,但相较于能够活着回到邯郸,其他根本已经不再重要。 只是卿秦的话语却并未就此停住。 “李都尉献策有功。”卿秦双眼盯着刚刚侃侃而谈的李姓都尉,嘴角不由的漏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只是这抹微笑在李都尉的眼中却是那么的可怖。 不对、很不对 这不是要嘉奖自己的微笑,李都尉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当即就要开口推辞掉这份所谓的功劳。 却不想卿秦将军却先一步开口道:“着即拔擢李都尉为大军裨将。” 说着,卿秦又再度看了李都尉,哦,是李姓裨将一 眼道:“为我大军殿后。” 话音落,李都尉当即愣在了原地,一个久远的记忆忽然间闯入了李裨将的脑海,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卿秦将军与那国相栗腹,蛇鼠一窝、小肚鸡肠、嫉贤妒能 原本以为自己是岔了,可如今看来,是自己看错了。自己这番有理有据的分析,不是在给自己的回家路,而是在给自己找死啊! 正当李姓裨将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震惊之时,卿秦将军的声音再度响起,道:“诸君还不见过裨将?” 众人当即会意,向着李裨将的就拜了下去。 只是,这一拜之中,却没有任何的尊重与羡慕,有的只是淡淡的一抹讥笑。 “怎么?被好消息给震惊到了?”卿秦的笑容依旧不减,继续看着李裨将淡淡地说道:“怎么,连谢过本将都给忘记了吗?!” 什么叫做杀人诛心,这就叫杀人诛心。 明明就是要把你拖入死地,偏偏还要你多谢他!多谢他什么?多谢他给了自己去死的机会吗? 可是,听着卿秦将军这话轻飘飘的,实际上却是在警告李裨将,你同意得干,你不同意也得干。 知道自己没有退路的李裨将,当即躬身抱拳对着卿秦将军就是一揖到底,道:“多谢将军厚赐。” 没有任何的反抗,甚至没有一句抱怨。 因为任何来自底层的抱怨与反抗,只会引起施暴者和路人的快感,而快感给底层带来的只会是 更深层的灾难。 李裨将既不想继续让卿秦将军借题发挥,更不想让周遭的同僚笑话,因此坦然接受一切的不公,忍辱负重然后韬光养晦,是李裨将所唯一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