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判官再就业》 第1章 湘妃扇 第一章.老爷,老爷! “老爷!老爷!” 伴随着书童儿胡瓜富有节奏韵律的rap,陆大判官的手肘一抖,一张俊脸就这样一头栽进了自己因为打瞌睡而流出的一滩哈喇子里。 “别嚎了!”拿袖子擦了把脸,陆判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阳间雾霾日趋严重,在限行限号禁放烟花爆竹都已经不能满足人类环保的需求之后,罪恶的黑手又伸向了纸钱,这个阴间赖以生存的重要硬通货。 如今严禁烧纸的法律法规已经执行了好几年了,阴间财政危机正在迅速蔓延,身为四大判官之一的陆判从以前每天工作四个时辰的白领骨干精英,逐渐堕落到了混日子的社会闲散人员。 “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又开小差去啦?” “冤枉啊老爷,您的月钱银子没得,小的我还不是镚子儿没有?这俗话说得好,我是马勺上的苍蝇——混口饭吃,饭都没混上,哪儿有闲钱出去浪去。” “嗯,说的也是。” 陆判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立马又觉出不对来:“你小子,这是拐着弯儿的骂我是马勺啊?闲话休提了,月钱呢?” 书童儿胡瓜摊开双手,一副我也没辙的样子。 “老爷,咱们部门拖欠工资还算是少的呢,我跟你说,前头可是重灾区。我今天到柜上去,柜台前跪着老长的队伍,这鬼门关的门卫、黄泉路的更夫、彼岸花的店长、忘川河的老姑……” 胡瓜说了个贯口,有点儿渴了,拿起桌上的孟婆儿靓汤呷了一口,接着白话。 “还有那些刀山火海上头打零工的弟兄们,都在那里讨薪,还打起了横幅,写着‘拖欠工资,法理难容’的大牌子,小鬼儿保安一群一群的,里三层外三层,正维持治安呢!” “唉……”陆判长叹了一声,照着现在这个局面,他这个公务猿也不造啥时候就得下岗。 他是北宋灭国的时候战死沙场的,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来到了阴曹地府也算是个民族英雄,自带着上头烧下来的几大车真金白银,十殿阎君一瞧他就不爱别人儿,留在身边做了四大判官之一,(1127-2015),一晃足有888年了。 “唉,秦广王给个铁饭碗儿、卞城王给钻个眼儿、楚江王给踹个扁儿,民不聊生。”陆大判官悄悄地吐了个槽儿,又趴在桌子上,才想再睡一会儿,就听见办公室门外有鬼禀报。 “启禀判官大人,翰林院数十位编修集体罢工,资料堆积如山没人整理,阎罗天子口谕,‘命陆判前往代劳,限十二个时辰整理完毕,钦此。’” 胡瓜推门出去,外面已经跑得半个鬼影子也没有了。 “呸!看人下菜碟儿的东西,多站一站能沾了晦气?原先我们有钱的时候怎么知道老爷长、老爷短的奉承,这会儿没钱了,就把王八脖子一缩,来个最好不见最好不念啊?臭不要脸的。” “算了算了,鬼之常情嘛,走一个。” 陆大判官拿起了桌上的官帽,随便往头上一扣,也懒得正冠,扭扭脖子,帽翅上的两个大铜钱忽忽悠悠的,叹了口气道:“乌纱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得咧,这回谁也吃不上咯。” …… 偌大的翰林院里空无一鬼,连个鬼影子也没有,胡瓜哆哆嗦嗦地开了门,里面阴气森森的,四处都闪烁着绿油油的磷火。 “艾玛呀,老吓人了。” “咋一股大碴子味儿都出来了呢?”陆大判官模仿了一下胡瓜的关外口音。 “小的我原先是跟着我在关外的老姑修炼的,这会儿一起急就往外冒东北话。” “行了,别让宋帝王逮住你,那货最近也是闲的蛋疼,开始抓推广普通话的工作了,瞧他那小损样儿吧,刚来的时候一口一个‘弄啥咧?’这帝都定都才几天啊,就学起京白来了。” “说起这个来,老爷,前几天阎罗天子开会的时候和你说的内个事儿,您心里有啥想法不?” “哪个事儿?” “就是调到计生办……” “滚犊子!” …… 胡瓜把最近一段时间帝王将相的册子都翻腾了出来,厚厚的竹简书摆了一大摞在办公用的条案上头,陆大判官苦着一张脸,心说自从乔布斯归了位,十殿阎君早早的就用上了配有retina显示屏的ipadair2,可是手底下人还在使用着几千年来从来不曾改进的竹简书…… 其实自己要求也不高是吧?没说非要实现无纸化办公,好歹换成环保纸也能轻巧一点儿,小篆字刻竹简?上头的逼格是high翻了天际没错,手底下人受得了吗? 陆判心中默默地吐槽,一旁的胡瓜都听见了,伸出爪子戳了戳他:“老爷,老爷……阴间不同阳间,夜半私语、天若闻雷啊。”说着还担惊受怕地指了指上头。 “闻闻闻,爱谁闻谁闻,大不了下岗!”陆大判官一脸大无畏的表情说道,话音未落,只听外头“咔嚓”一声打了一个惊雷! “阎王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胡瓜一回头,没瞧见自个儿的主子,一低头才看见条案底下露出一截儿大红的官袍来。 “老爷,老爷?” 陆判从桌子底下冒个头儿,悄没声儿地唇语道:“走啦?” “不造啊,没啥事儿,出来吧。” 陆判在书童儿面前丢了一回面子,老脸上有些挂不住,哼唧了两声,坐在条案后面装模作样地看着文书。 “我说,具体都让咱们办什么差事啊?” “哦哦,上头说了,让核查一下子帝王将相的寿享年限,该收的收,该轮的轮。” “轮谁?谁轮?”陆判一脸痴汉的问道,硬生生把胡瓜的话给听差了。 胡瓜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心说自个儿主子也是憋得心火有点儿盛,打了八百多年光棍儿,搁谁身上也受不了啊,可这事儿也怨不得他,刚进公司签约的时候没看清楚霸王条款,判官是一千年起签的,还得再熬一熬,还好进来的时候就是个童子鸡,没经过那事儿倒也不怎么想。 “老爷,是轮回的轮……” 陆判满脸通红,拿袖子扇了扇风,找补了一句:“我还不知道是轮回的轮?给我念……” “是是……”胡瓜憋住了吐槽他的*,翻开了全球十二钗又副册。 “晁衡,寿享八十八岁。” “甚?这人做人不地道,留着他早晚是个祸害,勾了。” “勾了?”胡瓜浑身一哆嗦,判官笔一勾,一条人命啊。 “老爷,这么大的事儿,再说这个晁衡是个倭国人啊,论理不归咱们管的,有他们神道教管着呢,这个花名册里不是只让咱们核对一下嘛,没说要改啊。是不是跟上头申报一下再说?” 陆判摆了摆手道:“老鼠的腰子,多大点肾(事儿)啊?他祖上那个仲麻吕不是做过遣唐使,拿了唐朝绿卡了吗?那咱们就管得着。这人不是好人,纯属地区不安定因素,留着他过年啊?勾了。” “好……好吧……”胡瓜还是有点儿心里没底,虽然嘴上答应着,手上却迟迟不见动作,陆判心急,抢过了判官笔,照着花名册上的那个名字一勾,一缕阴魂直冲十八层地狱最底层。 …… 事实证明,裁员期间冒出幺蛾子是不对的,就在陆判极富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的一勾没多久之后,就因为涉嫌跨国跨教执法,如愿以偿地收到了一封来自地狱的来信,全文如下: 为了应对阳间严禁烧纸而造成的冥币通货紧缩,我司宣布了通过减薪裁员调整成本结构的计划。今天我司将进行这一计划的第二步。因为冥府的成功一直建立你们的天资、勤奋和奉献之上,所以这些话实在难以启齿,削减工作岗位举步艰难。 今天宣布的裁员将涉及十王殿、判官殿、望乡台、奈何桥、刀山火海以及其他一些冥府部门的员工。 经过今日之决定,我司几乎完成了2015年夏之前5000鬼次裁员计划大半进程。我司将快速完成整个裁员进程,以期稳定军心,让整个冥府能够将注意力和资源专注到战略目标之上。 对冥府的所有同事们,我司想借此机会再次强调对各位一同帮助冥府度过金融危机难关表示感激。毫无疑问,目前经济环境之难挑战极大。但同心协力,我们正在做出正确的选择,以保证我们继续创造伟大的业绩并让冥府未来发展强劲及盈利丰厚。 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勤奋工作、献身精神以及职业专注。 秦广王蒋、楚江王历、宋帝王余、五官王吕、阎罗天子包、卞城王毕、泰山王董、都市王黄、平等王陆、转轮王薛联合署名,么么哒。 第2章 湘妃扇 第二章.初来乍到 帝都·琉璃厂。 这是一条著名的文化街,起源于清代,当时各地来京参加科举考试的举人大多集中住在这一带,因此在这里出售书籍和笔墨纸砚的店铺逐渐多了起来,形成了较浓的文化氛围。 时过境迁,科举没落之后,机灵的生意人转换策略,又渐渐地做起了古玩字画的生意。这俗话说得好,盛世藏宝、乱世藏金,每逢吃穿不愁的年月,这里的买卖都会渐渐地热闹起来。 最近几年收藏大热,很多帝都的小年轻儿也可以趁着节假日到这条著名的文化街来淘个宝,没准儿真能遇见那些不开眼的老乡,捡个漏儿就能攒个房子的首付钱。 “哎,你看,花美男哎,要不要偶遇?” 几个女学生趁着周末也过来逛逛,要是运气好的话,遇到不懂汉语的歪果仁求翻译,少说赚个三头二百也是有的,可这会儿她们的心思都不再那些俗事上面,假装看地摊儿,对着不远处一个打扮入时的小青年儿指指点点地发着花痴。 那男生也说不上是多么英俊,不过是穿着打扮有些韩范儿,长得眉清目秀的,关键是一双眼睛特勾人,见不远处有一群女孩子朝着自己欲迎还拒的飞着眼风,他也来劲了,对着人家抛了个媚眼儿。 “把你那一套狐媚子的手段给我收起来!” 男生手上拿着的一只阿飘气球发出了阴恻恻的声音。 “噫!”男生浑身一炸毛儿,连忙快走了几步,经过了稠密的人群,拐进了一条杳无人烟的小巷子里头。 “老爷,你不要大白天显灵好的呀?小的我可不想被人上交给国家!” “废话,我不提点着你,你早就跟那几个丫头片子勾搭上了,你说你在地底下住了那么多年,怎么就一点儿不开眼呢?” “老爷,您刚才眼神儿也发直了啊,别人看不见,小的我看得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不是您没有实体,还指不定谁先勾搭谁呢。” “……” 陆判官让自己的书童儿一席话噎得够呛,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长叹了一声道:“都是被人裁员的,凭啥就你有实体。” “老爷,我是狐,你是鬼,那能一样嘛……”胡瓜说着说着,忽然肚子很不争气地叫唤了起来。 “老爷,我饿……” “哦,附近有老鼠吗?” “你!我又不是猫……再说了现在的猫都不吃耗子了,多不卫生啊。” 胡瓜抱怨了几句,信步走着,从兜儿里掏出刚刚用搬运术从商店里顺走的几块槽子糕啃了起来,刚刚吃了两口,一抬头,就瞧见面前是一座破败的庙宇。 “哎嘿,十王殿啊,到了本家儿了,老爷,咱们进去瞧瞧,要是有庙祝,你吓唬吓唬他,弄点儿东西吃!” 胡瓜手里牵着阿飘的气球,蹦蹦哒哒地走进了庙里。 可惜这是一座残破的庙宇,由于十年浩劫的缘故,早就荒废多时了,前后门都锁了起来,不过这也难不倒会胡瓜,嘴里咬住了阿飘气球的绳头,看看路上没有行人,垫步凌腰一纵身就上了墙头儿翻了进去。 头层大殿、二层大殿、三层大殿,并没有小猫两三只。胡瓜到处踅摸供果儿,手一松,陆大判官寄居的阿飘气球就飞了起来。 “胡瓜!胡瓜!” 又圆又白的阿飘挥舞着肥嫩的翅膀发出了绝望的呼救,忽然间圆滚滚的身体一下子触到了一个尖锐的东西上面,只听“啪!”的一声,阿飘气球爆炸了…… “哎,哎!”胡瓜漫不经心地答应着,低头一瞧,手上的绳结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迹。 “啊啊啊!老爷!老爷!” 胡瓜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三圈儿,才想起抬头四下里看看,空旷的十王殿在残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阴森恐怖,哪里还有陆大判官的影子? “老爷……老爷!……” 胡瓜用爪子揪着自己的耳朵,焦急又自责地在原地转着圈子,忽然间瞧见了左廊下面陆判的塑像前面,英俊威武的男神手上拿着的判官笔尖儿上,挑着一块白色的残片。 “老爷!” 胡瓜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陆判寄居的气球,看来已经被他自己的神像手上的判官笔给爆菊了,他自从修炼成了人形就一直跟着陆判官,算起来到如今也有好几百年的交情了,这会儿看见气球的残骸,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老爷啊……你死得苦状万分啊……!嗷!” 嘎啦啦……嘎啦啦…… 小狐狸一面哀嚎着,忽然听见一种奇怪的响动,好像是巨大的石头在转动时所发出的那种闷响。 嘎啦啦……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眯缝着挂着两行清泪的媚眼儿看了看声音的来源,就发现面前的陆判神像的眼睛好像微微地动了一下,紧接着,整个儿脖子毫无预警地扭转了一个角度,倏忽对准了自己。 “艾玛呀!老吓人了!” 胡瓜惨叫了一声,捂住了耳朵,哆哆嗦嗦地蜷缩成了一团儿,虽然是个大男孩儿的身形,动作却像极了一只幼狐,伏在了判官神像的官靴下面。 忽然之间,那神像的官靴竟然踢动了一下,把那只小狐狸踢了一个咕噜毛儿,再一抬头,就瞧见神像晃晃悠悠地走下了神坛。 “闹鬼了!” 胡瓜显然吓得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四脚朝天缩成了一团儿,是一种兽类显示恐惧屈服时的标准姿势。 “不不不,闹我了。” 陆判伸腿儿踢了踢胡瓜的屁股,示意自己就是他的主子没错。 “哎?老爷!” 虽然自带低音炮、瓮声瓮气的声音比原来还要低沉威严,那种窝囊逗比的语气是不会改变的,胡瓜立刻认出了自己的主人,撒着欢儿从地上一跃而起,紧紧抱住了判官刷着金漆彩画的大腿。 “老爷,你的大腿又粗壮了许多!” “那当然了,没想到这座庙之前的香火挺旺盛的啊,虽然如今破败了,之前所受的日经月华诚心祝祷的精气还在,才能承受本官脱胎换骨点石成金的插入。” “老爷,注意素质……” “咳咳,是‘进入’。” 陆大判官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物质化了的绯袍玉带,显然已经不能满足广大人民群众日益增涨的物质文化需求。 “胡瓜,搬运术伺候着,先来一身儿阿玛尼今秋新款。” “老爷,虽然如今世道变了,人心还是人心啊。咱们现在下岗了,又不是守家在地的,外来人口暂住证儿还没办,就穿名牌儿只怕太显眼了,万一被富有正义感的群众当成了小偷儿扭送到了公安机关……” “嗯,言之有理。”陆判官伸手捋了捋颌下那一把并不存在的胡子,四下里踅摸了几眼,正巧瞧见庙门口打更的老大爷走了进来。 两个人躲在了碑亭里的王八后面,瞧着他走远了,才松了一口,陆判指了指老大爷穿着土黄布民兵军装、腰扎武装带的背影:“就他了!” “得嘞,瞧好儿吧您呐。沙子一袋子,金子一屋子!” …… 法术引起的蘑菇云散去之后,胡瓜瞧了瞧自家老爷通身儿的气派,嗯,看脸那也是翩翩佳公子,看身上活脱脱就是村口二溜子。 “老爷,这一身儿又有点儿太低调了。” “别废话,怎么着都是你,况且你的大搬运术只有在看到实物的时候才能凭空化物,这会儿上哪儿给你找麻豆去?咱们初来乍到的,打扮淳朴一点儿也不吃亏。” 由于陆大判官的英明决策,几分钟之后,琉璃厂儿文化街上出现了一对行踪诡秘的主仆—— 只见一个眼泛桃花的大长腿欧巴屁颠儿屁颠儿跟着一个一身儿土黄布腰扎武装带的男子,一前一后鬼鬼祟祟地走着,那男子还很文艺地留着乱蓬蓬的披肩发,瞧不出模样儿,看身形倒是高大威猛,就是打扮有点儿像打更的大爷。 以至于经过他们的行人纷纷侧目,竟然还有几个好事者直接躲在角落里,拿出手机暗搓搓地拍摄着。 “老爷,找到吃的了吗?” “嘘!”陆判官在经过一条很不起眼的小胡同儿时,忽然停住了脚步,跟在身后的胡瓜来不及刹车,直接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 “哎哟!有吃的吗?” “不,有鬼……” 陆判官冲着胡同里使个眼色,带着胡瓜暗搓搓地摸了进去。这个小胡同曲径通幽,别看外面就是繁华的商业街,一旦进入街区的内部,还是一片荒芜凄凉的景象。走了总有十家八家的门户,才来在一间小小的门脸儿那里。 陆判一推门,就瞧见一个脸色煞白老爷爷正背着个包袱皮儿往外走,见了他,登时唬得不敢动弹,哆哆嗦嗦地立在当场。 “哎嘿?”胡瓜还有点儿不明白,戳了戳陆判的后腰窝。 “老爷,活人还怕你?” “不……”陆判官面沉似水地盯着那个阴恻恻的老人,指了指影壁后面的铺面,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见,柜台上趴着一个老年人,维持着正在盘账的姿势,身体却已经僵硬多时了。 “他不是活人。”陆判官低沉的声音说道。 胡瓜睁大了眼睛,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死去的掌柜和眼前的老人,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第3章 湘妃扇 第三章.包袱斋 “大爷。” 陆寒自己就是个鬼,倒也不怎么害怕,老鬼见老鬼,两眼都是水。 “你大爷!” 谁知那老头子都离了魂儿了,性子还挺倔强。 见这主仆两个一脸呆样站在那里,恍然大悟道:“哦,年轻人,外阜来的吧,不知道帝都的规矩,大爷是骂人话,可不敢瞎说啊。” “哦哦,get了。” 胡瓜很受教地点了点头,上前来搀扶住了老头儿的魂儿。 “老爷子,你咋还不走啊,这会儿趁着鬼门关开着赶紧奔个好人家儿,再过一会儿就要限号儿啦。” “甚?那边儿也限号儿?” 老爷子为难地看了看自个儿的尸身。 “我老伴儿十年浩劫的时候就去世了,一直耍单崩儿,没留下后,这一去,恁大买卖咋办。” 老人心疼地看了看自己一辈子从学徒做起,苦熬苦业挣下来的一份不大不小的家当。 “这么着吧。” 陆寒这会儿发话了。 “我们爷们儿初来乍到的,没落脚的地方,您老把铺子盘给我,这纸钱儿是烧不成了,我托人送你走金桥过忘川,一托生就是富二代,怎么样?” “得咧!” 老大爷二话没说,当即拍板儿同意。 陆寒托了同事送走了老大爷,主仆两个给老人办了一棚白事,街坊四邻请客摆酒,就说自己是老人家的远房子侄,特来投亲。 这年头儿人情淡薄,虽然大伙儿都觉着稀奇,倒也没人追根究底的,主仆两个人趁乱就在琉璃厂儿这条商业街边上的一个小铺子里落了脚,改了买卖名号,叫个包袱斋。 …… 帝都的春天,沙尘肆虐。 陆寒托着腮帮子坐在柜台后头,一阵乍暖还寒的春风顺着敞开的铺面儿刮了进来,不用抬眼皮儿也知道是一股子黑风,吹得嘴里都有点儿咯咯吱吱的牙碜。 他下意识地啐了一口,随手摘了柜台后头衣帽架上的布掸子,绕过了柜台来到门边,给自己周身上下掸了掸土,身上那件土黄色的民兵军服也没有因此显得多么干净利落,搭着他鼻梁上架着的那一副瓶底子一般厚实的眼镜儿片,活脱脱儿一副中年死宅大叔的look。 回身摸到了柜台上的一杯牛奶,正要往嘴里送,手腕子就让人给叼住了。 “老爷……老板,别介啊,那黑风一吹,这牛奶早就成了豆浆啦——黑豆的!” 说话的人是店里的小伙计胡瓜,这会儿正上蹿下跳地给铺面下板儿。 他们从老掌柜手里接下了这间铺子的日子也不短了,留下的货底子卖不出去,初来乍到的主仆两个也没有什么进货渠道,买卖是一天不如一天。 陆寒领着胡瓜去过几次潘家园儿,看着一个一个穿着土气简朴,语气老实厚道的老乡们,满指望着凭着自个儿的眼力能收上几件宝贝来,谁知道一打眼儿就是做旧的,连着去过几次,心思也都淡了。 “老板,别灰心嘛,没准儿这回刘半仙儿还能给咱们介绍几个熟客呢……” 胡瓜倒掉了牛奶,又换上一杯新的,很贴心地塞在了陆寒的手中。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混日子,忽然听见外头门棂响,胡瓜一个箭步扑了出去,一把抱住了来人可就不撒手了。 “老板您吉祥!您随便看……” 话刚刚说到了一半儿,看清了来人是谁,忽然就蔫了下来,松了手嘟起了嘴。 “嘎哈玩意儿,你害知道来啊。” 胡瓜气得连关外口音都冒出来了。 来人是个微胖界的颜值当担,要是一咬牙一狠心仨月就啃黄瓜,没准儿还真能跟胡瓜拼个旗鼓相当,可偏偏胃口不争气,上顿陪下顿陪,终于陪出了胃下垂,虚不受补更胖了,一走路都呼哧带喘。 好在胖子都脾气不错,见了胡瓜就上前来勾肩搭背地打哈哈。 “小胡,别生气嘛,哥这不是来了嘛。” “滚犊子,削你啊!” 胡瓜一点儿留情面的甩开了死胖子的手,一脸的不耐烦。 “嘿嘿,业务忙。” “忙你麻痹,前几天找你结账去,门口儿写着有事外出,十五天后回来。说,是不是又去洗头房,让人家给拘留啦?” “这个……” 胖子垂下了圆滚滚的脑袋,显然是被人戳中了痛处。 “不要脸的下流胚。” 胡瓜面儿上这么说,可是他们这小铺子里头还真就只搭上了刘半仙儿一个中人,这条线还不能堵死了,只好气呼呼地给他弄了杯咖啡。 “给你。” “不急不急!” 刘半仙儿好像是赶时间似的,人摸狗样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条男用手帕,打扫打扫外间屋摆设的两张黄花梨圈儿椅,又招呼胡瓜道:“来了水鱼了,上点儿高的,可别弄你们喝的那个高碎啊!” “哎!” 水鱼是业界隐语,就是大金主的意思。胡瓜都素了半个月了,好容易有人上门,马上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后面茶房里去沏茶。 “九儿,进来吧,里头我都拾掇好了。” 九儿? 正在里间屋里捯饬的人摸狗样的陆寒刚要打帘子出去,心里忽然一热,艾玛呀,这一回是个花姑娘的干活?原本指望着在帝都落脚之后能说上一房媳妇儿,谁知道男怕入错行,初来乍到就干了古董这个行当,一天到晚迎来送往的都是些老干部老红军老大爷,别说姑娘了,连个大娘都瞧不见。 陆寒推了推鼻梁上那一对儿酒瓶底子,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一抬眼倒是吓了一跳,哪里来的花姑娘啊,76号明长官还差不多,西装革履三件套,用男士手帕掩在了唇边,好像是嫌弃他们店里的雾霾似的,一副高冷男神的look。 陆寒的老处男之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顿时熄灭了方才的热情。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包袱斋的斋主陆寒陆先生。” “呵……” 那男人竟然连掩饰一下都懒得,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哂笑了出来。 陆寒心里憋屈,这人也太不拿豆包儿当干粮了,我叫陆寒碍着你什么啦?你不叫吴亦凡就行呗。 刘半仙儿心里也有点儿过意不去,拉了那男子一把,又向陆寒介绍道:“这是我发小儿,一个胡同儿里长起来的串子,九儿……哎哟!” 那男子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刘半仙儿的手腕子一把,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张庶!你再闹我急了啊!” 刘半仙儿好容易摆脱了他的钳制,对着陆寒呲了呲牙说道:“叫他小名儿还不乐意了,这是皇朝娱乐的公关部经理,张庶张先生。” 皇朝娱乐? 陆寒这回有了点儿好奇心,那不是关外张家的买卖么,这男人也姓张,难道是家族企业小开?不过他们张家还真是舍得啊,竟然让自家子弟去当男公关……经理。 名唤作张庶的男子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忽然间移开了掩在唇边的手帕,一抬眼帘,目光毫不避讳地盯着陆寒看了一眼。 哇…… 陆寒心里忽然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仿佛心脏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这男人真好看,这么好看,怪不得他家让他去当公关……部经理,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么好看,不怕被人吃豆腐吗? 他肆无忌惮地脑内着,丝毫没注意到张庶正在以一种夹杂着玩味和怒气眼光看着他,以至于夹在两人中间的刘半仙儿都有点儿出汗了。 “内什么,三老四少、各位老大,咱们是不是里间屋分宾主落座,踏踏实实的聊聊啊。” “对对对,里面坐,小的预备了上好的……” 胡瓜端着茶道用品正从茶房里往外走,堆满了小伙计的职业笑容迎了出来,话说到一半儿忽然卡壳儿了。 哇,比狐狸还好看啊,我不服。胡瓜内心默默地吐了个槽,把刚才咽进去的话又接着吐了出来:“上好的西湖龙井!” 张庶正眼也不看小伙计一眼,仰首阔步地走进了里间屋。 胡瓜不乐意了,颜值能当饭吃吗?这么高冷男神给谁看啊,我们主子要不是必须戴着瓶底厚的大眼镜儿,颜值不比你低好吗…… 心里默默地吐着槽,又不敢得罪了大水鱼,只好狠狠地瞪了刘半仙儿一眼。 刘半仙儿打着哈哈儿,想上前去和胡瓜联络联络感情,叫小狐狸照着大腿上拧了一把,自个儿讨了个没趣儿,搭讪着打起帘子进了内间屋。 他和张庶说是发小儿,实际上还算是半拉主仆关系,虽然一个胡同儿住着,张庶他们家是租了一个整三进的大院子,刘半仙儿不过是外头大杂院的胡同儿串子。 他妈原先是国营饭店的掌灶,后来下岗了,就托人谋进了张宅里做个上灶的阿姨,刘胖子这才得以进出高门大院儿,和张庶这小少爷渐渐地熟识了起来,所以虽然言语上放肆些,到底还是有些情怯的。 这会儿见正主儿分宾主落座了,自己搭讪着坐在下首相陪,一面扯了扯张庶的衣襟。 “九儿……张庶,把物件儿拿出来吧,请掌柜的看看,到底招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 张庶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匣子,陆寒这一行做得久了,一打眼儿就知道东西是紫檀的,一个匣子尚且这么精致,就更不用说里头的东西了。 果然,匣子一开,陆寒的眼前就是一亮。 红湘妃! 第4章 湘妃扇 第四章.破相 “湘妃扇,折扇的一种,此物起源于日本,可惜倭寇不大会玩儿,宋代时传入中国,成为重要的文玩之物。折扇种类繁多材料丰富,主要是竹、木、骨三大类。” 张庶微微抬了抬眼帘,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个土鳖竟然还能乔模乔样说出这么长篇大套的故事来,看了一眼旁边有些志得意满的薛半仙儿,看来这一回猪也有走直道儿的时候。 “既然这么说,那这把红湘妃在折扇里面的分量几何呢?” “中国文人向来追求风雅之气,风雅便不能沾染铜臭味,在这几种材料之中,骨中象牙、木中紫檀、海黄都属于贵器,而竹身为四君子之一,本身就有一股文人雅气。不仅如此,竹器经过长时间的包浆之后,会自带一种安逸、稳定的感觉,所以竹料备受文人推崇。” 陆寒装腔作势推了推厚重的瓶底子眼镜儿,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术语,连一旁伺候的胡瓜都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自家老爷来地府报到之前肯定假造了简历,哪里是个武将,估摸着就是清明上河图里面画的那种挑货郎,只不过现在买卖做大了,更会忽悠。 “你说得都对。” 高冷的张总难得开了金口,让一旁的刘半仙儿暗暗松了口气,昨儿自己可是当着人家的面儿拍着胸脯儿作保,说这家包袱斋虽然在金石文玩行儿里头还是后起之秀,可是掌柜的确实是个买卖古玩的行家里手,幸亏这一回没有打脸,下次自己再出什么状况,找发小儿借钱江湖救急也能硬气一些。 想到这儿还挺得意的,朝着胡瓜飞了个眼风,让小狐狸一记眼刀活活儿给憋了回来。 “既然东西都对,那……” 陆寒原以为是买卖古董打了眼,刘半仙儿带着来给瞧瞧,鉴定鉴定真伪,要是让人给懵了,也好启动法律程序进行追讨,可这一瞧就是真品之中的真品,让自己这个才入行的半吊子看看,到底是为的什么? “这是我一位从兄相赠的。” 艾玛呀,这人说话咋这样势儿的呢……胡瓜在心里吐了个槽,心说俺们那嘎哒——阴曹地府都动用了以现代汉语为首的五种工作语言了,怎么活人反倒装腔作势拿腔拿调儿的,这张总年纪轻轻长得那么好看的小模样儿,说起话来跟个遗老遗少似的,怎么当公关……经理啊。 张庶也没有理会胡瓜脸上变颜变色,接着说道:“自从得了这件东西,我时常随身,前头几天还没什么,可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哦?” 陆寒稍微有了一点儿警觉之心,本能地觉得这事儿好像是跟厌胜之术有点儿关系,从兄这种亲戚,也就是堂兄弟,搁在现代不算什么,古代的话还真有点儿尴尬,亲兄弟尚且还有烛影斧声的丑闻,又何况是隔了一层的,只是这事儿虽然搁在古代不新鲜,就现代的三观来说,未免也太丧失了一点儿。 “我们之间有利益冲突。” 张庶微微抬起眼帘,深看了陆寒一眼,一语道破天机。 陆寒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一般来说家丑不可外扬,而且现代人的内心一般不会暗黑到这种地步吧,怎么这个张庶一点儿也不避讳,他…… 他不由自主地看着张庶的眼睛,他的眼窝很深邃,一双眼睛皂白分明,乌黑的眼珠外面带着明显的babyblue,显得非常漂亮。 “额……” 陆寒很没节操地吞了吞口水,才想起自己就这么当着一个男人的面滑动喉结简直就是耍流氓,赶忙托起了盖碗儿呷了口茶。 张庶好像看耍猴一样地带着哂笑看着他,对自己有兴趣的男人多得是,这种事他根本不觉得尴尬,凭直觉他可以判断这个打扮土气的大叔应该还没有谈过恋爱,看见了适龄的男女难免会激动一些。 可是在他看见他喝茶的样子之后,嘴角的哂笑却渐渐地消失了,竟然换上了一种类似肃穆的表情,就连一旁的薛半仙儿都有所察觉了。 这小公子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到大就没正眼儿瞧过人,今天的这个表情绝对精彩,也不知道这位陆寒陆掌柜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让他这么刮目相看。 但实际上陆掌柜的也没干啥出格的事儿,就是四平八稳地端着盖碗儿喝茶,连那种一手拿着碗盖拨弄茶叶的装逼行为也没有,只是单手托着盅子,食指和中指按住了碗盖,滤出清澈的茶水轻啜了几口而已。 张庶却知道这个动作是相当古雅的,时过境迁,有很多人受到过影视剧的影响,以为喝盖碗儿茶的时候要用碗盖撇清茶叶,殊不知在古代,这种行为基本上都是饮牛饮骡的。 他第一次去拜见张家老太爷的时候,就因为这个被祖宅的人笑话了一顿,那些好像钝刀子杀人一样的冷笑,直至今天也忘不了。 一群人云诡波谲地安静了几秒钟,只有正主儿陆寒自己喝得相当投入,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喝完了水。 “吸溜……” 陆寒正喝着水,一抬头就瞧见三个人六只眼睛各怀心事,直勾勾地瞧着自己,吓得他很没节操地把吞进去的半口茶叶又秃噜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胡瓜此时的内心是拒绝的,心说好容易装了一回逼,就不能善始善终让那个小白脸儿高看咱们一眼啊,非要在最后关头破功……一面也只得手脚麻利地上前去拿着纸巾帮陆寒擦擦身上的哈喇子。 “咯……” 陆寒刚才一口气儿没喘匀实,憋住了一个嗝儿,让胡瓜一摸索,打了出来,同时就听见张庶冷笑的一声,自个儿的心都凉了。 唉,好容易认识了一个美人儿,一见面儿就不招人家待见。陆寒心中泛起了一丝相亲失败的惆怅,臭不要脸地yy了起来。 “内什么……” 还是刘半仙儿开腔解围:“怎么都不说话了?张庶啊,刚才你不是说,带着这东西觉得不得劲儿,是怎么个不得劲儿法儿,你倒是详细说说啊,我们小陆看东西眼最贼,你跟他说。” 张庶拿了那枚盛放着红湘妃折扇的锦盒在手里,伸出食指和中指,带着一点儿怜惜的意思摩挲着扇骨,慢条斯理的说道:“开始的时候只是心神不宁,睡梦之中总是恍惚听见有人在哭似的,到后来,家里的水管……” 他抬眼看了看在座的几个人,略带玩味地注意着他们的反应,接着说道:“开始流出一种血红色的液体。” “噗……” 胡瓜刚刚去了茶房重新给老爷炖了一盅子茶出来,陆寒正打算呷一口压压心火,听见这个桥段,直接鲸喷了出来。 “艾玛呀,完蛋玩意。” 胡瓜嘟囔了一句,气急败坏地重复着收拾的动作,心说这小少爷大总裁也真够作的,以为自己是贞子啊?脸不红气不喘青天白日就讲起了鬼故事,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说什么聊斋! 陆寒也觉得这事儿太扯了,自从下岗被人赶出了阴间,自己唯一的娱乐基本上就是弄点儿鬼片儿看看,和胡瓜两个人在铺面儿后院儿的客厅里,坐在沙发上面笑得前仰后合的。 这就跟医学生看医疗剧、考古专家看鉴宝节目、花花公子看8点档一样,纯属图一乐儿,没想到这个张总张大少爷竟然还能一本正经地编出这种桥段来忽悠人,要编也得稍微大点儿技术含量不是?俗话说得好,鱼,也是有尊严的。 这边厢主仆两个憋着笑,脸红脖子粗的,就看见张庶很有性格、霍地站了起来,一甩袖子,以至于袖口边上法式衬衫上的袖扣儿直接磕在了待客用的黄花梨圈儿椅的边缘。 “哎哟喂!” 刘半仙儿知道这东西的金贵,也不知道这个包袱斋里真真假假的东西有个什么讲究没有,要是榆木做旧的倒也罢了,万一真是个黄花梨,自个儿可没有把握能让这个有钱任性的大少爷照价赔偿。 偷眼观瞧了一下店主人主仆两个,倒像是没事儿人一般,只是刚才失礼笑话了张庶,面上有点儿过不去,压根儿就没看这对椅子。心说不愧是开古董铺子的,别看平时穷酸臭损的样子,关键时刻还是有点儿大将之风。他哪儿知道人家是在地底下吃过见过的主儿,活了那么多年了,这黄花梨圈儿椅搁在现代值钱,人家那个年代也就是一对儿ikea。 “小陆,可不带你们这样的啊,俗话说的好,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怎么就知道我发小儿忽悠你,这么着,你手灵,给摸摸,看看这扇子到底有什么古怪没有?” 陆寒也有点儿不好意思,热络地点了点头,伸手就要从张庶手上接过盒子,谁知那大少爷冷笑了一声,随手一掷,将锦盒直接扔在了八仙桌子上头。 陆寒的老处男之心受到了一些伤害,不过刚才确实是自个儿不对,臊眉耷眼地从桌子上面接过了锦盒,一触手就觉出不对来。 从锦盒上面释放出了非常强大的怨力,瞬间袭击了他的全身。陆寒脸色一变,抬眼看了看张庶,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张总,咱们到柜上看,那儿采光好,亮堂。” 包袱斋是个百年的老铺子,因为是在二环里的非遗商业街上,所以保存完好,一直没有动迁,可是相对的,内间屋死过了不知道几代人,阴气极重,陆寒觉得这件东西有点儿灵,还是到阳光充足的外间屋去看看比较妥当。 翻身进了柜里,和张庶面对面站着,隔着一条柜台,就好像一条吧台一样,旁边的刘半仙儿和胡瓜看着他俩,不知道为什么产生出一丝养眼的感觉。 两个男人都是身形挺拔的模样,如果不看脸,倒是相当合适的一对儿cp,就是陆寒那个鸡窝头配上瓶底厚的眼镜儿大煞风景,产生了一种男神与dior丝并存的即视感。 陆寒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试探着抚摸上了锦盒之内红湘妃的扇骨,忽然之间,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伤感弥漫在肺腑之中,他很警觉地放开手,只听“咔嚓”一声,鼻梁上托着的那副老土的眼镜儿片直接碎裂了! 玻璃碴子掉的满柜台都是,张庶本能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抬起头来正要问他,就瞧见了陆寒的真面目——那是一个比自己还要英俊的男子。 第5章 湘妃扇 第五章.偶开天眼觑红尘 “老爷!” 胡瓜心里一起急,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旧年的称呼一下子脱口而出,垫步凌腰一纵身,直接跳进了柜台里头,用身体护住了陆寒。 “这买卖咱们家不接!” 胡瓜非常警觉地盯着张庶,自己护着陆寒退后了两步,远离了那个紫檀的扇匣子——既然陆寒的眼镜儿都能被震碎,自己这点儿道行就更不说了,也是个堵枪眼的货。 “一边儿去。” 陆寒把胡瓜扒拉开,眯缝着眼睛冲着张庶一笑,还想再说什么,就觉得自个儿头晕眼花迷迷糊糊的,又让胡瓜给拦腰抱住了。 “老爷,你坚持一下,我扶你回屋拿眼镜儿!” 胡瓜狠狠地等了刘半仙儿一眼,拖着战五渣的陆寒回了后院儿。 张庶倒是挺知趣的,虽然人家掌柜的没表态,可是小伙计这个把自己看作是洪水猛兽的态度,确实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他做事向来干净利落,既然人家不愿意,自己也绝对不会强人所难就是了。 “走。” 他对刘半仙儿招呼了一声,顺手抄起了桌上的紫檀扇匣。 “哎,内什么,你先家去吧,我得看看掌柜的怎么个排面儿,不行我领着上医院瞧病去,你回吧,跟家说一声儿我晚上撸串儿,不回家吃了啊。” 张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带着扇子走了。 刘半仙儿送到门口儿,朝外头看了看,确定他走远了,才折回屋里,三蹿两纵地进了后院儿。 “滚犊子!” 胡瓜一开门,正瞧见刘半仙儿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气不打一处来,把刚才打的一盆给陆寒擦脸上玻璃碴子的水一股脑儿都泼在了刘半仙儿身上。 “艾玛呀!” 刘半仙儿和他处得久了,说话也多少带点儿关外口音。 “嘎哈玩意儿啊,谋杀亲夫啊?” “我亲你大爷!” 胡瓜丢下脸盆,扑上来就要咬人。 还是屋里陆寒发话了:“你俩别嚎了,让半仙儿进来吧。” “嘿嘿。” 刘半仙儿对着胡瓜点头哈腰的,后者碍着主子的情面才算作罢,放人进去。 刘半仙儿也不是第一次进到陆寒家的内宅了,这个小铺子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店后宅设计得还挺温馨合理,这会儿初春天气乍暖还寒,门口棉帘子没撤,胡瓜又气哼哼的不理他,只好自个儿打起了门帘进了屋。 一进门就瞧见陆寒窝在客厅里看电视,说也奇怪,刚才眼镜儿爆破得那么厉害,他脸上依然还是干干净净的,一点儿伤口也没有。 陆寒抬起头来看看他,打了个嘘声,伸手比划了一个大西瓜的样子,意思是问他胡瓜哪儿去了。 刘半仙儿梗着脖子往窗外一瞧,没活物儿,点点头道:“放心吧,可能是去柜上支应着去了。” “哦哦。”陆寒这才放心大胆地打开了话匣子。 “小孩子家忠心护主,你别见怪啊,哎,你回家去可替我跟张总陪个小心,这活儿我接!” “嘿嘿,我懂我懂,胡瓜这小兄弟可是真难得,一般的九零后哪里还有我们老一辈无产阶级团结友爱的革命情谊,没想到他年纪不大,对你可是尽了一百个心的。不过……” 刘半仙儿说到这儿,神秘兮兮地靠了过去,与陆寒勾肩搭背地说道:“小陆同志,你这可是太不够意思啦,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非要靠才华,挺清高的啊,连我这个中国人民的老朋友都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 “哎嘿……” 陆寒跟他打着哈哈儿,心说我这是泥胎偶像幻化的身子,万年面瘫堪比张起灵啊,人家张影帝好歹cos别人的时候还能露个笑模样儿,我这个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真要去混娱乐圈儿,也演不出人类的表情啊…… “这个嘛,人各有志,我也不劝你了,不过,你是不是对我们家九儿……嗯?” 刘半仙儿一脸的淫|笑,面团儿一般白白胖胖的脸上满脸跑眉毛,笑得那叫一个花枝招展。 陆寒的老脸一下子就红了,原本就不善言辞的画风,这会儿变得更加支支吾吾的说道:“没……没……” “别跟哥装蒜啦,哥是混过洗头房的人,什么不明白,看你那小损样儿吧,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还说没有?” 陆寒心说你懂个屁,老子那是为了红湘妃,可是这话又不能拿到台面儿上来说,只好借着这个话头儿,不置可否地糊弄了过去。 俩人在屋里叽叽咕咕了半天,,刘半仙自以为得计,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前脚走,胡瓜后脚就跟了进来。 “老爷,老爷!” 胡瓜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陆寒才回过神儿来。 “哦。” “老爷,你干嘛非要冒这个险啊,那把红湘妃是个硬茬子,你的身体都启动自我保护机能啦,足矣说明内中的怨力有多么强大!咱们在阳间比不得在那边儿,这里初来乍到的,很多技能还没get到呢,收拾个孤魂野鬼还差不多,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去冒险啊。” “现在不相干,不代表以后不相干嘛……” 陆寒怀揣着自个儿的小心思,心说这张家的后人结交一下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自己如今做的这个行当和老九门到底有些干系,一来能探探这把红湘妃的来历,二来又可以卖张庶一个面子,何乐而不为呢? 谁知他觉得自己是深思熟虑的look,在胡瓜眼里就变成了一副少女怀春吉士诱之的模样,看得他浑身一激灵。 “老爷,你该不会是被他的美色给迷惑了吧?老爷,你有没有搞错啊!我这么一个花美男陪在你身边几百年了,还比不上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妖精儿吗!苍天呐……” 胡瓜还没嚎完,就被陆寒一个抱枕糊在了脸上,只剩下一连串支支吾吾的呻|吟。 “别嚎了,我对人兽没兴趣。” “呵呵哒。” 胡瓜快速地扭动着脖子,抖了抖发型,翻了个白眼说道:“您老人家不喜欢人兽,没准儿人家张总还不乐意人鬼呢!” …… 扇子再一次落到了陆寒手中的时候,张庶并没有出现,只有刘半仙儿带着一脸的歉意,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望着陆寒,一副“你不用说了,哥都明白”的表情。 “小陆啊,别灰心,张庶他公司人多事忙,也不能每次都抽得开身啊,这回让我带着东西先过来,等这边儿有了眉目再说,另外还要让我问问你们的报价,哎,我跟你说啊……” 刘半仙儿生怕陆寒以为自己面子不够,才没有说动张大总裁一起来,十分热络地上来勾肩搭背和他说小话儿。 “一次半次的没事儿,受嘛,还不得端着点儿架子,嗯?你这事儿就包在哥哥身上放心啊,你哥我那要是梦回金瓶,绝对是王婆儿的不二人选。” “你个老猪狗,马泊六,离我家老板远点儿啊!” 刘半仙儿还在说风情,转眼就被端茶进来的胡瓜一连串儿的抢白给噎了回去,知道自个儿呆不住,搭讪着站了起来往外走,慢吞吞三步一回头的,教胡瓜拧着耳朵轰了出去。 陆寒感叹了一声,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长吁了一口气,开始端详手上紫檀扇匣里的那一柄红湘妃。 绝色尤物。 这件东西搁在宋明,那真是价值连|城,可是到底为什么这样一件稀世珍宝会触发一连串的灵异事件,即使张庶声称自己已经将东西锁了起来,而周围的灵异事件却越来越多了呢? 看来他中的厌胜之术深入了命脉,媒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若是要解煞,还是要从扇子本身所携带的怨念入手,除非这柄扇子之中的怨力之源重入轮回,否则,张庶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陆寒摘下了厚重的镜片,抬眼一瞧,四周全都是各式各样低调撸过的孤魂野鬼们,自从自个儿在这个小铺面儿落脚,周围就自动形成了一条“鬼道”,就因为上次送了老掌柜的从这块儿走金桥过银桥,托生成了大户人家的富二代,此事一出,哄动了京城鬼界。 这玩意儿就跟彩票站一样,其实在哪儿买区别不大,可是人都愿意到曾经开过大奖的站点儿上去打两注儿,站站喜气,自从老掌柜的往生,这里就成了著名的旅游胜地,上吊的、跳河的、自杀的、他杀的,乌央乌央往这里凑合。 偏生陆寒又是个阴阳眼,平时瞧着倒也不怎么膈应,自从上回正吃西红柿鸡蛋面,遇见一个得了杨梅大疮活活儿烂死的渣男,自己的心里承受能力就到达了上限,赶着叫胡瓜配了一副眼镜儿找大师开了光之后戴上,算是彻底心静自然凉。 第6章 湘妃扇 昏暗潮湿的水牢里,几只水老鼠大摇大摆地从低矮的房梁上路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残羹冷炙能将它们养得这样肥硕,又不怕人。 忽然之间,最后面的那一只掉队了,“吱”的一声,被一只大手捏在了手心里,奇怪的是老鼠并不反抗,甚至还翻着肚皮,志得意满地沉浸在被选中的得意之中。 “给你加个菜。” 捉住它的大汉瓮声瓮气的说道,随即就将那只硕鼠甩在了一块腐肉的上面。 而那块腐肉……原本是长在一个女人身上的,而那个女人竟然还活着! “啊!” 随着啮齿类动物疯狂的啃噬,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叫骂与哀求轮番从苍白的唇瓣之中散逸而出,最后变成了没有意义的嚎叫,她的眼睛带着怨毒与绝望,流淌出血红的泪水。 …… “艾玛呀!” 陆寒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看着手中把玩着的那把红湘妃,忍不住一阵反胃,非常嫌弃地将它丢回了锦盒里。 “啥破玩意儿啊,比俺们那嘎哒还狠啊……” 陆寒受到了惊吓,说了句关外口音。 “咋的了老爷?”守在一旁的胡瓜见他醒了过来,赶忙递上一杯咖啡。 陆寒可以通过触摸,发现文玩本身所携带的怨力,仗着自己原先是那边儿的干部,现在虽然双开了,各路小鬼儿这点面子还是要卖给他的,所以这包袱斋解煞的生意还算是可以勉强糊口。 可是这柄扇子之中所夹杂的怨力十分棘手,而且刚才看到的画面好像还是个番邦的妞儿,自己就是在跨国执法上面丢了乌纱帽,可见上头有多忌讳这事儿。万一这上头的正主儿信了基督教,他可不确信底下的十位老板们会为自己出头,和那位和蔼可亲的老糟头子上帝撕破脸,毕竟肾六s马上就上市了。 陆寒一边脑内着阴间改革开放的丰硕成果,顺嘴搭音儿给胡瓜讲了讲刚才通过红湘妃看到的那诡异的一幕。 胡瓜在跟他之前是慎刑司刀山油锅局的技术担当,对严刑峻法天然免疫,压根儿不当回事儿,摆了摆手道:“老爷,你白在底下混了,天天看小鬼儿把人叉挑油锅,有奸夫淫|妇抱在一块儿炸的、有一个大活人拦腰砍三刀炸的,哭喊之声震天你都不在乎,怎么这会儿这么伤春悲秋啊?” “你懂个羁绊?那些人炸出来是油条油饼儿,你天天早起见了早饭会害怕啊?这次的不一样嘛,再说那女孩子……” 陆寒说到这儿老脸一红,他隐约还记得画面之中的女人是光着身子的,虽然在地狱也见得多了,可都是没有实体、烂得差不多了的孤魂野鬼,这一回可是近距离围观。 而且地狱里赏罚分明,受刑的都是活该,这一次他却本能地觉得那个女人是无辜的,看到她被人折磨得死去活来,陆寒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压抑。 “哎哟喂,老爷,您还怜香惜玉起来啦?怎么,打算英雄救美?” “救你大爷,这柄红湘妃的怨力已成,证明那女子早就香消玉殒了,而且不只是她……” 陆寒眯起狭长的眼睛,显得比平时威严了许多。 “这把扇子上起码汇聚了好几个女人被虐杀时的怨力,才会这么方人!” “吱呀呀” 就在这个时候,主仆二人听到了前院儿大门被人推开的声音,一看表,午夜十二点整。 “艾玛呀老吓人了!”陆寒和胡瓜抱成一团儿,哆哆嗦嗦地蜷在了客厅的沙发里。 只听得那脚步声音顺着外面的小路缓步而来,在后院儿的客厅门前停了下来,紧接着还有一声哂笑。 这笑声怎么这么熟悉? 陆寒把挂在自己身上的胡瓜剥了下来,自己下地到了门口一打帘子,果然发现门外站着的人就是张庶。 张庶打量了一下陆寒,不可一世的眼光扫过他那一双内联升千层底布鞋、一身儿土黄布民兵军服,最后停留在了他的鸡窝头和瓶底儿眼镜儿上面,“呵”的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冷笑。 胡瓜是涂山氏后裔的狐狸,这个不为人知的族群可以贯通三界五行之间,在人间修炼的地仙往往因为美貌而被选入宫中为后为妃,所以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信。 这会儿看到张庶这张甩了自己十八条街的俊脸,气就不打一处来,特别是他还经常群嘲自己的老板,这会儿哼唧了一声,说声借过,从门缝儿里挤了出去,也不像往常一样十分热络地招呼客人。 “胡瓜,给弄两杯咖啡啊!” 陆寒在他身后招呼了几声,小伙计顺嘴搭音儿,就不知道能不能为群众办实事。 “小孩儿没规矩,您别见怪。” 陆寒原先归位的时候是个武将,大大咧咧,心里没恁多弯弯绕,虽然张庶多次对他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look,自己却没那么小心眼儿,也不记仇。 “嗯。” 果然高冷男神还是懒得搭理他的客套话,也不等陆寒做出邀请的手势,直接登堂入室进了他的房间。 “前几天没时间,今天下班早,我就顺路来看看你进行的怎么样了。” 艾玛呀,现在是午夜十二点,您还下班儿早,您当自个儿是阎罗天子啊,昼审阳夜审阴24小时不打烊? 陆寒见张庶很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的主位上,虽然他的脸还是很好看,却有了掩饰不住的倦意和苍白,显示出现代都市白领风光无限的背后那种不为人知的脆弱和无奈。 “哎,你坐一会儿啊,我去厨房看看。” 陆寒见张庶微微颔首,自己摸摸索索地踱了出去,到了后面茶房一看,胡瓜早就溜得没了踪迹,估计是闲的蛋疼,跑到外头找野狗打架去了,只好自个儿烧锅起灶,给他煮了一碗阳春面。 陆寒生前是个带兵打仗的,他们那会儿都是自己背着锅在马背上讨生活,随身带着汤饼,没有敌情的时候就在地上磊个灶,自己煮面吃,运气好的话可以找到一点儿野菜、或者打到几只野味,也有老死的战马可以充饥,但是陆寒自己却舍不得吃,那都是他的老伙计。 那一段生活不过进行了几年,自己就英勇就义了,搁在现在算起来,那会儿虚岁十八,实际上才十七岁,还是个未成年呢。 陆寒煮着面,有一搭没一搭追忆似水年华,很快电磁炉上的小铁锅中就散逸出了诱人的香气,他又打了一个鸡蛋进去就关了火,等着面汤里的高温把鸡蛋烫成了糖心儿的,就端了下来。 陆寒端着面盆儿进屋的时候,发现张庶已经歪着头靠在沙发背上睡着了,但是他非常警惕,一听见房间里细微的响动,立刻就清醒了过来,有些戒备地看着陆寒。 “睡着啦?给,吃口热的吧。” 陆寒把一整锅的阳春面搁在张庶面前的茶几上。 张庶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一盆在他看来容量堪比猪食的阳春面,最让他感到尴尬的是,自己竟然还觉得味道不错,饿了一天没有好好吃饭的胃部这会儿也起了生理反应,变得饥肠辘辘起来。 陆寒从壁橱里拿了一个小碗一双筷子递给他。 张庶看了看小碗上的款儿:“大清乾隆御制”,他虽然不是文玩行儿的行家里手,这点儿常识还是有的,若是“大清乾隆年制”,就只是内宫使用的东西,说白了也有可能是宫女太监、小猫小狗儿的食盆子,可是“御制”就完全不同了,这碗,是皇帝用过的东西,现在让陆寒拿来给自己吃面,手上的乌木镶金象牙筷,只怕也是价值不菲。 他抬眼看了看陆寒,隔着瓶底子一般厚的眼镜儿,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有好看的薄唇抿了起来,翘起嘴角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他有些看不明白这个男人了,他将自己出色的外貌隐藏起来,性格窝窝囊囊,吃穿用度却一如皇族。 陆寒给他看的有点儿不好意思,指了指阳春面说道:“趁热吃啊。”见张庶拿碗的动作非常轻柔,忽然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意自己平时吃饭的家伙,怎么办,总不能跟他解释说:“放心用吧,这东西你看着金贵,搁在我们那边儿,那就是‘两元一件!一律两元一件’……” 陆寒正在脑内,忽然间就听见院子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他正要走到窗边去关上窗户,突然天地之间一道厉闪,将整个儿夜空划开了一道银闪闪的裂痕。 天雷! 陆寒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张庶,发现他根本就没有理会这茬儿,正在慢条斯理地吃面,可是他的身上却隐隐地散发出了淡紫色的光芒。 他是避雷针?! 第7章 湘妃扇 第七章.喜当爹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闪电就像是横亘时空的伤口,撕裂出古往今来多少冤魂。 陆寒的脸色没有了往日窝囊温吞的表情,变得凌厉了起来。 他剧烈地喘息着,看着一道道的闪电由远及近,朝着这座老旧的藏身之处奔袭而来。 “咔嚓!咔嚓!” 闪电已经离得非常近了,陆寒摘下眼镜儿,仰望着被撕裂的苍穹,那声音近得仿佛他可以隐隐约约瞧见云层之上的尊神,正在对他展露出嗜血的狞笑。 “咔嚓!” 一个惊雷,直接劈在了离窗台不远处的花坛里! 残花败柳飞溅开来,有些残枝断叶竟然激射在了窗前的玻璃上,将老旧的窗口砸出了好几道裂痕。 “别站在那儿,很危险!” 就在陆寒有些仓皇无措的时候,忽然被人强悍有力地从窗边拉开,他回过头去,是张庶。 没有眼镜儿的隔断,他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隐隐紫气,那是圣人的颜色,三界五行,唯一可以将他从灭顶之灾中拯救出来的身份。 “咔嚓!” 一道惊雷终于冲破了陆寒布下的结界,从已经开始漏水的老旧顶棚直劈而下! “小心!” 张庶按着陆寒的肩膀,把两人的身形都拉得很低,几乎把他抱在怀里,隐蔽在了廉价的布艺沙发后面,惊雷直接劈在了两个人刚在待过的地方,将那只大清乾隆御制的明黄色细瓷儿碗劈得粉碎! “你……不……” 陆寒从张庶的怀中挣扎了出来,他想出言警告他,可是却被他死死地攥住了手腕。 和陆寒一样,甚至张庶自己也有点儿不太理解自己方才的行为,他向来是个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的冷漠性子,因为这种寡淡的性格,才会得到了老太爷的赏识,将他召回族里担任皇朝娱乐的重要职务。 他看了看桌上的一片狼藉,剩下的大半锅阳春面还冒着热气,就算是为了一饭之恩吧,他实在是太久没有好好吃过滚汤滚菜了。 惊雷还在不断地劈下,可是因为张庶的关系,连着六七道闪电都只是在破旧的草屋外围盘旋着,并没有能够再近陆寒的身,雷电似乎很不甘心,一直劈下了二十多道厉闪,才渐渐地偃旗息鼓,而外面倾盆如注的暴雨,也逐渐缓和了下来,变得淅淅沥沥、润物无声。 “呼……” 张庶和陆寒几乎同时长吁了一口气。 陆寒抖了抖自己沾满了尘埃的鸡窝头,很不好意思地看着张庶,一身价值不菲的装备恐怕是报销了,更何况俊俏的脸上还残留着灰尘和落叶。 “谢谢你救了我。” 张庶总有一种他之后会说出什么“以身相许”的话来,干净利落地放开了他,后退了好几步。 他是个湿衣不乱步的君子,虽然满身的狼狈,却依然神色淡定地从西装马甲的口袋里拿出男士用的手帕,抹去了脸上的雨水和灰尘,抬头看了看被雷电击穿了的顶棚。 “记得找人糊棚。” 他抬脚要走,又回头看了看桌上饭盆儿里的阳春面,说也奇怪,屋子里这么狼藉,这碗面竟然没有被糟蹋,干干净净地摆在那里,还冒着热气。 “替我打包。” …… 一个月后。 小阳春天气,正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好时节,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物种们几乎都在跃跃欲试,走在大街上,到处可以邂逅到“约吗?”的小眼神儿。 “嗝……” 胡瓜打着饱嗝儿,拿塑料袋提着一盒儿门钉肉饼和一盒儿爆肚儿回到了他和陆寒安身的小铺子里。 这几天年久失修的顶棚漏了,生意做不成,陆寒找来了糊棚的师傅帮忙修补,天天在家里盯着施工,胡瓜这回可是得了便宜,没有了活计,成日不着家,天天跟着刘半仙儿撸串儿喝瓶儿啤,到处游荡。 “老板,我回来啦。” 胡瓜也知道陆寒对于自己临阵脱逃的作风相当不满,还没等进门,就先顺着门缝儿把打包的饭菜递了进去,果然听见陆寒的声音急转直下,叹了口气道:“进来吧,师傅都收工了,到今儿就算是齐活,明儿歇一天就开张了,到时候有你忙的。” “这么快啊……” 这回轮到胡瓜苦着一张脸,本来还和刘半仙儿约好了要去欢乐谷的,看来是不成了。 陆寒看着胡瓜吃瘪,扳回了一城,心里到底痛快些,不再理会胡瓜哀求假期,自个儿打开了方便餐盒儿,很没节操地打开里外套间,撩开前后槽牙,风卷残云吃了一个沟满壕平,方才满意地蜷缩在新买的沙发里面,拍了拍肚皮。 “哎,师傅临走的时候给接了电线,你上去把灯泡儿按上啊。” 陆寒一脸剥削阶级的嘴脸,颐指气使地说道。 “老板,你这是逮住了虾蟆还要攥出团粉来啊?小的我这个个头儿,够得着顶棚嘛?” “哦哦,说的也是。” 陆寒是个讲理的首席执行官,绝对不会强人所难就是了,挺大的个子往地下一蹲,拍了拍自己的后脖梗子说道:“上来吧。” 胡瓜欢呼了一声,一纵身就跳上了陆寒的脖子。 胡瓜的身世还算是挺前卫的,搁在现在那叫做混血儿,是人狐相恋的结果,只可惜遇到了一个渣爹,知道他娘是狐狸精之后就吓得尿了裤子,把母子两个赶出了家门,偏偏他娘也是死心眼儿,情场失利之后万念俱灰,丢下年幼的胡瓜,自己进山修仙去了。 不过也不能拿人类的眼光去批判人家,毕竟狐狸这种动物本身就是子凭父贵,一旦遭遇渣男,雌狐就会将他的后代全部赶出山洞,以便自己能够顺利发情,找到下一春。 胡瓜流落在酆都城外的深山老林里,遇到了前来阴阳边境打猎的陆寒,在被捉住了之后,陆寒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到底是吃还是用,最后还是爱心战胜了食欲,把胡瓜收做了书童儿。 胡瓜小时候常常这样骑在陆寒的脖子上面玩耍,两人名为主仆,实如父子一般,虽说身材上肯定是陆寒当爹,但实际上胡瓜都三千岁了,陆寒英勇就义的时候才十七,就一暮光之城男主,在胡瓜眼里还是个毛头小子,不过两人都是逗比,所以相处起来格外的融洽。 “老板,我够着电线啦,灯泡儿也接上去了。” “哦,安装好了吗?” “不行啊,人家娇弱无力,扭不动了。老板,你在底下转吧!” “……!” 陆寒不知道已经后悔了多少次,当初把这只死狐狸往火上一烤,不就什么烦心事儿都没了么,那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陆寒自怨自艾,原地转着圈子,很像一只藏獒正在追逐自己的尾巴,他脖子上骑着的胡瓜手里牢牢地攥住了灯泡儿,抵在留好了的凹槽里,感觉再也转不动了,大喊了一声:“停!” 陆寒猛的一停,脑子就有点儿发懵了,晃晃悠悠的,差点儿把胡瓜从脖子上甩了下来。 “艾玛呀!” 还是小狐狸运动神经发达,不等他往下掉,自个儿就跳了下来。 “老板,你行不行啊?” “额……” 陆寒还是转得有点儿晕,顺嘴搭音儿,也听不清胡瓜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裤兜儿里的老人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陆寒扶着墙定了定神,勉强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 “我是张庶。” “……哦哦哦!” 陆寒听到了张庶的声音,勉强振作了起来,上一回要不是他身上的紫气帮衬着自己躲避天雷,现在只怕自己都给烤熟了,身上撒点儿孜然那就是一串儿大腰子。 “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知道为什么,陆寒忽然觉得张庶的语气有点儿亲密,当然这很有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对方是个冰山美男嘛。 “成啊,那是您来店里还是?” “这件事干系重大,在外面说不方面,麻烦你到指定的地点来见我,还有……” 张庶在电话里停顿了好几秒钟的时间,才接着说道:“事情的进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事已至此,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能够跟我一起面对,请你做好思想准备,稍候我的秘书会把见面的日程安排发到你的工作邮箱,就这样,再联系。” 不等陆寒反应,张庶那一边就十分高冷地率先挂断了电话,让他真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板,什么事情啊?” “哦,刚刚是张总打电话给我,说什么有私事要谈,我怎么没听懂……” 陆寒正要回答,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还不等胡瓜去应门,人就自来熟地走了进来,定睛一瞧,不是刘半仙儿是谁。 “好你个死胖子,不过让你请顿饭,还真把自个儿不当外人,追到这儿来啦!” 刘半仙儿呵呵儿一乐,伸手作势要拧胡瓜的脸蛋儿,一面笑道:“一见不日,如隔三秋嘛!” “死胖子,占小爷便宜啊!” 胡瓜揪住了他的耳朵,把他从门口薅了进来。 “好兄弟饶命啊,哥再也不敢了!” “哼,死罪一面,活罪难饶,我们老板有几句话没听明白,你这个发小儿给好好解读一下。” 胡瓜说着,朝陆寒使个眼色。 陆寒知道刘半仙儿是张庶的发小儿,倒也正好问问他,就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甚?!” 刘半仙儿听了,好像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似的,哭丧着脸说道:“九儿说这话啥意思我是不造,可是我以前倒是听过几乎一模一样的摊牌,等到见了面,前女友说……说……” 刘半仙儿憋得满脸通红,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大嘴这会儿是一个字儿也憋不出来。 “哎呀死胖子你倒是快说啊,别卖关子了。” “是是……唉,我前女友说……说她怀孕了!” 第8章 湘妃扇 第八章.百鬼夜行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陆寒哆哆嗦嗦地摸到了张庶给他的地址那里,远远地就瞧见一座目测四五进的大院子,门口挂着两个气死风的大红灯笼,远看好像是蛇精的眼睛。 陆寒心里一激灵,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高门大院儿,可是都已经约好了,自己一个男爷们儿,总不能临阵脱逃吧?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凑合。 刚刚出门是刘半仙儿那几句话还真够他一路上掂量掂量的,刘半仙儿原本跟前女友过的也还算挺好,想着什么时候有了娃就扯证儿摆酒,顺理成章的,谁知道那女孩子是心急还是怎么样的,弄个假证明糊弄他,被刘半仙儿偶然发现了之后,俩人就存了心结,没过几天就散了。 道理他都懂,然而人家张总是个男的啊!不不不,那都不是事,然而自己连睡都没睡过一次啊…… 陆寒天马行空地脑补着,鬼鬼祟祟地往人家四合院儿的门口蹭过去,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鸣笛的声音。 “大叔,保安大叔。” 陆寒一回头,车上跳下穿着考究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年轻儿,那男的抛过来一串车钥匙。 “大叔,你是新来的保安?帮我们把车子停好了。” 小年轻儿说着,搂着女朋友的小蛮腰就要往里走。 “哎……” 陆寒神通广大,还真就不会开车,为啥?人家不用开啊,乾坤大挪移呗,只要瞅准了别被挂到电线杆子上头,旁的事情都好商量。 “这位小哥,麻烦你找别人吧,我不会开车。” “哈哈哈!” 那一对年轻人爆发出一阵阴阳怪气儿的狂笑,引得经过的路人甲们纷纷侧目。 “不是吧大叔,你是不是现代人啊?” 陆寒心说,老夫还真不是,虽然在四大判官之中还是最年轻的,算起来也比你爷爷大了八百岁,一群不知道尊老爱幼的兔崽子。 但他是来找人的,也不好在人家大门口就节外生枝,只好当做没听见,抬脚就要继续往里走。那小年轻儿觉得自个儿使唤不动一个土里土气的大叔,在女朋友面前跌份儿,就犯了混不吝的性子,上前去一把薅住了陆寒的后脖领子。 “死宅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谁知道较足了一膀子的力气,不但丝毫没有扯动陆寒,自个儿的右胳膊倒给拽脱臼了。 “哎哟!”小年轻儿的叫唤了一声,陆寒只怕伤着人,只好回过头来想要扶他,那小流氓儿以为他回头要打架,自个儿先发制人,也没什么章法就打起了自创的王八拳,挥舞着那只还健在胳膊像女人一样乱抓起来。 “啪!”的一声,陆寒鼻梁的瓶底子眼镜儿被他打掉了,露出了一副好像大理石雕刻一样坚毅阳刚的面容。 那两个小年轻儿当时就愣住了,心说这不会是来这家私人会馆聚会的什么大明星吧?这家私人会所在帝都非常有名,据说持有者很有背景,一般人想来吃饭根本就预约不上,除非是社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才能拿到这里包房的预约券,由于这个原因,狗仔队根本进不来,所以很多明星都会选择在这个地方举行私人聚会。 这会儿小两口紧张兮兮的盯着陆寒,只见他英俊的脸紧绷着,目光凌厉戒备,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小年轻儿当时就差点儿尿了裤子,搂着女朋友仓惶撤退,丝毫没有注意到陆寒的眼神并不是在看他们。 周围全是鬼! 各种各样的,比他妈地狱里的还多。 到底这个地方有什么古怪,竟然能吸引这么多恶鬼同时前来。 “呵……” 陆寒喘着粗气,挺直了腰板儿,不再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龙骧虎步地朝着聚拢而来的鬼团迎面走了过去。那些小鬼儿原本来叽叽喳喳的,见了陆寒,就好像避猫鼠一样,跐溜跐溜地钻进了各种鬼道地缝儿里,转眼不见了踪影。 遭了!张庶! 张庶被人下了厌胜之术,难道现在被怨力纠缠得已经命灯将尽,将死之人才会招来这许多的恶鬼送他上路! 陆寒想到这儿,也来不及走大门,垫步凌腰一纵身就越过了两米多高的红墙,直接进入了会馆内部。 “先生找谁?” 二进院子里头走菜的服务生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五大三粗民工模样的人,背对着自己窝在那里探头探脑的,手里还捏着一个小纸条儿,活像是个进城投亲的盲流儿。 “哦!” 陆寒一回头,服务生已弯。 “你好,是张庶张先生约我来的。” 怪不得,敢情是皇朝娱乐新签的演员!服务生点了点头,心说这颜值逆天了之后,一身儿军大衣都能穿得这么带劲。 “先生里边请。” 服务生做出了一个恭请的手势,带着陆寒一路往里走。 足足走了有三进的大院子,才到了一处偏僻清幽的西厢房,如今已经被这个私人会所改造成了一间独立的包房,非常私密,历来是帝都富商们最喜欢的谈生意的地方。 “整个儿第三进院儿已经被张总包下来了,您随意。” 服务生点头微笑,好像在期待着什么,陆寒自从下岗之后,口袋里再没一个闲钱,虽然不熟悉现代的小费制度,也知道哪怕是在古代,自个儿也得掏个一半吊的赏钱,才不枉费人家小伙计儿一路上叨逼叨介绍了这么多,可是这会儿一摸土黄布民兵军装,除了公交卡,就剩下几块钱零钱,不由得老脸一红,站在原地不敢动换了。 “陆寒。” 身后响起了张庶的声音,他刚回头,霸道总裁已经欺身,直接越过了他,丢了一张美子在服务生的托盘里,陆寒瞄了一眼,不认得面值。 “进来吧。” 张庶丝毫没有理会服务生点头哈腰屁滚尿流的谢恩,径直回了包房里。 两人分宾主落座。 陆寒瞧了瞧屁股底下的黄花梨玫瑰椅,心说这家店的品味也不怎么样嘛,捯饬得半土不洋的,给男客人用玫瑰椅,这家伙以前连嫡女都不稀罕坐,还是大户人家给姨太太和庶出小姐预备的东西,不知道哪儿收上来的破烂儿,就敢往屋里摆…… “咳……” 张庶见陆寒一直左右踅摸,只好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 “哦哦。” 陆寒一抬头,就瞧见张庶的肩膀上趴着一只东西! “你大爷!” “你说什么!?” 张庶长眉一挑,表情立刻泠然了起来。 “啊啊啊……不是说你啊张总。” 陆寒双手在面前胡乱摆动起来,生怕他误会。 “别动啊,肩上有……一根头发。” 陆寒伸出手去,微微在张庶的肩膀上一弹。 啪叽!那小鬼儿被陆寒一个脑崩儿,直接魂飞魄散了。 陆寒不知道为什么火气这么大,看见那东西在张庶身上乱摸就觉得不自在,审都不审,直接“邦畿”千里。 张庶好像很不习惯和人有身体接触似的,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却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他抬眼看了看陆寒,有些欲言又止,压抑了一会儿,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从西装马甲的口袋里取出一张很小的卡片,递给了陆寒。 陆寒赶忙双手去接,拿在手里眯缝着眼睛,在包房里有些昏暗暧昧的灯光下,仔细辨认着上面的东西。 卧槽! 陆寒看清楚了之后,吓得浑身的汗毛的都竖起来了,这是什么节奏?这是要逼婚的节奏?对了,刘半仙儿也是这么说的,当初他女票送了一本什么书给他,让他扫盲,结果一打开扉页,就掉出来一张这样的照片。 陆寒仿佛听见半空之中传来了一个威严慈祥的声音:“陆寒,你完蛋了,奶粉、尿片、双语幼儿园、学区房、附属小学、私立中学、985、211、就业、婚房、彩礼、单独开放二胎政策、奶粉、尿片、双语幼儿园、学区房、附属小学、私立中学、985、211、就业、婚房、彩礼……” “啪!” 陆寒手一抖,手上的彩色照片掉落在了地上。 “啊哈……” 陆寒朝着张庶扯出了一个窝窝囊囊的皮笑肉不笑,俯下身子去捡那张照片,借着趴在桌围子底下的功夫儿,又仔细辨认了一下,那确实是一张彩超没错…… 张总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单身了将近一千年的陆大判官实在是看不明白,他窝在桌子下面,简直不敢再爬起来。 忽然之间,他觉得好像周围有人拱了他一下似的,一抬头,就瞧见了张庶隐在桌子下面的一双修长的大腿。 “咕……” 陆寒吞了吞口水,终于觉察出不对来,桌围子下面挨挨挤挤的,绝对不只是他一个人! 第9章 湘妃扇 第九章.阴胎 张庶面无表情地坐在陈设奢华的会所包房里,觉得自己的尴尬恐惧症都要犯了。 刚刚认识的男人钻进桌围子下面去至少已经有几分钟的时间,似乎也并没有马上钻出来的打算,让人总有一种腰部以下被人视奸的错觉。 “你……” 张庶刚刚开腔,忽然间一股强大的爆发力,将整个儿桌子都掀翻了!价值不菲厚实稳重的紫檀八仙桌竟然被这股力量掀得在半空之中翻了好几个跟头,直直朝着张庶的座位砸了下来。 看不出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竟然还有些功夫傍身,他双手紧紧攥住了玫瑰椅的扶手,借着椅子的重心直接向后空翻了过去,一双大长腿稳稳落地,将椅子挡在身前做掩护,一只手却不动声色地掩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紧接着他就看到面前的桌围子竟然在他跟前不远的地方蠕动着,看形状里面竟然不是一个人! 那好像是两个人、甚至多个人扭打在一起的样子,在宽大的丝绸遮掩之下,并不能准确地判断出人数和动作,但是里面却传来了绝对不属于人类的惨叫的声音…… 什么鬼。 桌围子的体积不算大,能罩住一张八仙桌子的体积塞得下两三个人已经是极限了,随着里面发出的凄厉惨叫,丝绸的材质已经有好几处都撕裂开来,渗出了一种类似血迹一样浓稠的东西! 张庶本能地扯住了玫瑰椅往后退,可是没走几步,桌围子再也承受不住激烈的打斗,“刺啦”一声裂开了。 一个细脚伶仃,披散着灰白色长发的女人,以肉眼几乎难以辨别的速度一下子冲到了张庶的面前,几乎与他脸对脸挨在了一处。 女人伸出枯瘦得几乎没有皮肉的鬼爪,揪住了自己垂坠在面前、灰突突的长头发,“刷拉”一声向两边扯开。 她的真面目就这样呈现在了张庶的眼前。 那是一张瘦得已经嘬腮的脸,尖嘴猴腮的看了就让人恐惧和厌恶,大大的眼珠子几乎已经掉出了眼眶外面,只剩下几缕神经,滴里搭拉地垂坠着,最让人觉得恶心的是,那对眼珠子竟然还能骨碌碌地转悠,没有了焦距的瞳孔对准了张庶,直勾勾地看着他。 女人的嘴里甩出老长的舌头,上面黏糊糊的都是紫血和脓液,那舌头好像一条有着自我意识的毒蛇,在女人干瘪的胸脯上面盘旋着,作势就要舔上张庶的脸! “啊!……” 千钧一发之际,女人发出了一声惨叫,灰白的头发被人从身后扯住,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整个儿丑陋恶心的头部,就被从身后探出来的一张血盆大口从脖颈处齐齐地咬断了! 那张大嘴一抿,连咀嚼的动作都没有,就那么严丝合缝地闭了起来,他极力地向上仰着头部,做出努力吞咽的动作,好像一条进食之后的蟒蛇。 他扭动了几下修长的脖子,终于完成了吞咽的动作,低下头来看着他。 那是一张好像大卫雕像一样精致完美的脸,嘴角边上还带着几缕血迹——陆寒! “呕……” 张庶很不给面子地,对着那张俊脸直接吐了出来。 …… 包袱斋。 胡瓜往客房里探了探头儿,发现张庶还在沉睡着,端着煮好的阳春面又退了出来,回到厨房里搁在笊篱底下叹了口气。 “老板,姑爷还在睡呢。” “姑爷你妹夫,什么称呼啊。” “哎我说老板,你还想白吃不认账啊?渣男……” 看过了彩超之后,胡瓜就直接改口了,根本没有考虑到陆寒此时的心理阴影面积。 “你说,那张彩……色照片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张总非要给我看?” “老板,咱们可不能像光腚总菊那帮人一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一个人把你叫出去,给了你一张彩超的照片,还不能说明问题咩?” “哦哦……不对啊!” 陆寒差点儿让他绕了进去。 “首先,张总不是女的,其次,我也没睡过他啊……” 陆寒垂头丧气地窝在开放式厨房外面的沙发里,想到刚才自己英雄救美的时候,张庶看他的眼神,莫名其妙一阵肝儿疼。 判官食鬼为生,刚才那只又是个硬茬子,不吃进去,度化不了她的冤屈,一直缠着张庶怎么办,可是刚才张庶看他的表情,就好像自己看见广东人吃果子狸一样,真让人心碎。 …… 张庶醒了。 他其实已经清醒了一会儿,不过花了挺长的时间来确认梦境和现实。 这几天他的经历简直就是一场荒谬的梦境,接二连三的意外让张庶这个绝对的现实主义者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信条产生了怀疑。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情复杂,看来他把这件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他们真的需要深谈一次,必要的时候,还要想办法让那个人签署相应的法律文件,才能周全这件事情。 “姑爷,你醒啦?” 胡瓜从门口探了探头儿,看见张庶已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赶紧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推门进来。 张庶看了两眼,又干呕了好几声,心里对这小伙计的称呼感到不满和尴尬。 “我不饿,你去把你们老板找来,我有话要说。” “哦哦。” 胡瓜出去,换了陆寒进来,张庶抬眼看他,一个傻大个儿局促地站在门口,戴着一副厚实的眼镜儿,弓腰缩背显得畏畏缩缩的,一点儿也不像刚才当着他的面吃掉女子冤魂的帝都喰种。 “张总……” 张庶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陆先生,当初这件解煞的事,是我发小儿介绍我来的,我对你身负异能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不过我不是你们圈儿里人,所以对这种灵异事件也没有兴趣,我只想跟你谈谈孩子的事情。” “咳咳咳……” 挑明了,终于挑明了。 陆寒被自己努力吞咽的口水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才努力地平静了下来。 张庶长眉一挑,有些玩味地看着他。这个男人看上去为什么有些激动和恐惧,难道应该害怕不是自己吗?他如果真像刘半仙儿给自己介绍的那样,是个通灵者,对于非自然怀孕这件事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过张庶不知道,陆寒除了身为四大判官之一,身份显赫之外,同时也是个守身如玉888年的老处男,对于这种事情还是相当陌生的。 “陆先生,论理,这话不该我说,可是方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张庶姿态有些慵懒,靠在沙发的椅背上面,斜迁着细长的丹凤眼看着他,与他即将探讨的事情显得很不相称。 “照片你也看到了,我想问问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我……我……恭喜你。” 陆寒满脸通红,渐渐的都紫涨了起来,憋了半天才蹦出这么几个不轻不重的字儿来。 “恭喜我?” 张庶腰身挺直,一下子站起身子,绕过了茶几来到陆寒的面前。 陆寒被他的气场逼得倒退了好几步,直接靠在了墙上,但是很快,就被张大总裁壁咚到了墙角。 “你不会是想说,你想置身事外吧?” 张庶离他很近,眯起了丹凤眼,带着威胁和玩味的眼光看着他,他虽然不了解他的世界,但不代表他可以任由别人愚弄。 “陆寒,你想跟我撇清关系?” 透过厚重的镜片,陆寒可以清楚地看到张庶离他很近的脸,他的脸白皙好看,一双丹凤眼带着些许的杀意眯了起来,长眉入鬓,有种带着肃杀之气的美感。 “张……张总,您别激动啊,不是我不想负责,他主要是……我真没糟蹋过……” “陆先生,请你相信,我对于这件事情的好奇并不在你之下,但事实证明,在我二十多年的短暂生涯之中,你是唯一一位与我发生过亲密接触的人。” 亲密接触?咱俩什么时候亲密接触过了…… 陆寒很想回冥府去和姬友窦娥谈谈人生。 等等,所谓的亲密接触,不会就是那一次躲避天雷的时候! 陆寒忽然想起了自己去领最后三个月工资的时候,掌柜的曾经漫不经心和自己提过几句,说上头比不得下头,有好生之德,一年半载的总有天雷劈下,清除阳间游荡的孤魂野鬼,他要以下岗之身在上头混,最好找到自己专属的避雷针,那避雷针是他鬼生之中命定的贵人,会以自身清圣之气掩盖住他身上森森的鬼气。 于是……清浊之气激荡,竟然结成了阴胎? 这绝对是中奖了的节奏啊……陆寒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他有些懵懂地看着张庶。 他们之间将会有一个孩子吗? 他肯吗? 他会用他的血肉之躯生下一个鬼神的子嗣吗? “陆先生,我这个人很讨厌与人有身体接触,成年之后,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人近过我的身,不过我并不会因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就非让你负责不可,相反,我可以给你提供免责的机会,和一笔进项不小的买卖,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合作呢?” 第10章 湘妃扇 第十章.雇佣关系 “免……免责?” 陆寒有点儿弄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他到了这边儿为了适应环境,现代都市肥皂剧绝对没少看,基本上跟刘半仙儿说的都是一个套路,女票拿着彩超上门摊牌,最后一句话肯定是郭德纲经典相声——《你得娶我》。可是张总这个霸道总裁的气势,怎么画风不太一样啊? “嗯。” 张庶看着他一脸迷离的表情,直接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式两份的法律文件,摆在陆寒的面前。 “这份文件的主要内容,就是在孩子出生后,如果真的和陆先生存在某种血缘上的联系,那么未免除您履行不必要的抚养义务,率先签署文件将会被视为您让渡一部分血缘关系权力所换取的免责声明。” 张庶说完之后,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寒,总觉得他厚重的镜片上面几乎出现了肉眼可以辨认的蜗牛纹。 “张……张总,我是个粗人。” 陆寒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发,他实在听不懂这个白领骨干精英的弯弯绕,低下头去眯缝着眼睛仔细看着那份长达几十页的中英文双语法律文件。 张庶代表公司出去谈判,打赢了无数场危机公关的漂亮战役,在谈判桌上向来杀伐决断,颇有王者之风,可是这会儿看见这老实巴交的宅男被自己的文件弄得焦头烂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存了一点点怜悯的态度,开腔解释道:“意思就是,你签了它,就跟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关系了。” “啊?” 陆寒忽然抬起头看他,虽然隔着厚实的眼镜儿,张庶看不见他的眼神,可是从他微张的薄唇依然可以看出他的惊讶。 “这……这人和人的关系,怎么是一张纸能决定的,说没就没了呢。” 这男人的话听起来幼稚可笑,可是细想起来却又让人觉得委屈,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再依赖血亲、感情,却需要这样一叠一叠无数堆砌起来的法律文件来维持和结束。 张庶看着这个表情有点儿呆萌的男子,他这个人虽然窝囊质朴,说出的话却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为什么不能,我的人生也是从这样的文件的开始的……” 张庶说完了这句话,就连自己都觉得惊讶,几十年来,他对于自己的身份一直都是讳莫如深,同族的兄弟也常常利用此事来排挤群嘲。他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却能在陆寒面前毫不顾忌地说起。 也许是他的性格太让人安心了吧,张庶心里想到,他不会像别人一样那么刻薄,这个人的本性是温暖的,他的性格跟他的名字真是不相配。 “人生还能从文件开始啊……” 陆寒这会儿并不知道张庶正在脑补他的各种萌点,依旧不太明白他的话,他对于阳间社会的法律体系还算是比较陌生的,弯弯绕太多,需要慢慢拾起来,不像底下,善就是善、恶就是恶,赏罚分明。 “好了陆先生,我今天并不打算深谈自己的*,这份文件先留在你这里,你可以拿给你的律师看看,如果有不满意的条款我们再商量,在孩子出生之前,你还有一定的时间可以考虑,下面我们来谈谈你的佣金怎么样。” 张庶打出了一记漂亮的组合拳,成功地把脑容量不够的陆寒拽入了下一个话题。 “啊……哦……好。” “首先我要确认的是,今天一起吃饭的时候,那个女人,那是什么东西?” 张庶提起今天在私人会所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依然有些谈虎变色,毕竟他就算再有本事,在鬼神面前也显得无能为力。 “那时候我还觉得奇怪,现在就明白啦……” 陆寒推了推眼镜儿,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那时候我在桌围子下面吃……度化了三个鬼,他们都是冲着阴……胎儿来的。” “他们要伤害它?”张庶有些紧张戒备地问道。 “那倒不是,他们是想……夺舍。” 陆寒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看来这十个月张庶只怕都会在百鬼夜行的环境下度过了,成为四大判官之一的子嗣,将是这世上所有游荡着的孤魂野鬼在冥界最为至高无上的荣耀。 “夺舍?你的意思是,这些鬼都想要投这一胎吗?” “嗯……我觉得……” 陆寒的脸红了,有点儿局促地看了看张庶的肚子。 “不用验了,应该是我的,我在……圈子里的地位,还……还行。” 他怕吓着张庶,没敢和盘托出,犹抱琵琶支支吾吾地说了一个大概,大体上把自己定位在了灵异圈儿里的网络红人这个阶段。 张庶对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显然没有多大兴趣,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不用解释太多。 “好了陆先生,你的圈子我不懂,你也不用浪费唇舌向我解释,现在我已经知道这个孩子因为血统的关系,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这跟我设想的差不多,所以我想请您出面保护我的孩子,并顺道解决之前红湘妃折扇对我的厌胜,我已经拟好了一个报酬的范畴,你参考一下。” 张庶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部崭新的肾六s+,递到了陆寒手上,陆寒捣鼓了半天不会开机…… 张庶面无表情地帮他划开屏幕,设置了指纹密码,进入计算器app,在上面打出一个数字来,在陆寒眼前一晃。 “陆先生,这个报价,还满意吗?” 陆寒眯缝着眼睛,反复数了数那串数字后面的零,数了好几遍也没数明白,索性放弃了,有点儿懵懂地抬起头来问道:“这是啥啊?” 张庶的嘴角竟然向上翘了一下,他很久都没有笑过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很多第一次都给了这个还不算很熟悉的男人,他能轻易戳中他的萌点,煮出好吃的饭菜,还给了他一个继承人。 “这是你保护我应得的报酬。” “啊?” 这回陆寒可不干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因为虎背熊腰身形高大,膝盖碰上了沙发前面的茶几玻璃,几乎把那件厚重的家具掀翻在地。 “哎哟……” 陆寒帅不过三秒,窝住了身子揉了揉膝盖,又大义凛然地站直了,大手一挥。 “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呢,男人保护……” 说到这里,陆寒充满了正义感的脸上忽然间就写满了“尴尬”两个字,“老婆孩子”这个成语,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 “总之……” 陆寒呵着老脸,直接转入了正题。 “我是免费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胡瓜正端着清粥小菜推门进来,就瞧见陆寒一副推销员的样子,杵着个傻大个儿站在那里演讲。 卧槽…… 胡瓜放下东西,没敢说话就关门出去了。 看来姑爷这是上次没嫖够,又来问价儿了,老板你行啊,这是走上了靠脸吃饭的道路,不过还是一样没有经济头脑,看在有娃的份儿上打八折就是了,怎么能白嫖。 “呵,陆先生,你不用急着这样说,如果你觉得在妊娠期间的私人保护是免费的才合适,那不妨就把这笔钱当做是我之前应该向你支付的、关于红湘妃折扇解煞的费用吧。” 张庶看着陆寒那张楞呵呵的俊脸,显然他又被自己给绕进去了,他也站起了身子,伸出手递了过去,与他握了握手。 “很多东西,换个角度看看,就会豁然开朗了。” “张总,我……” “佣金已经存在那部手机上面的支付宝app里,指纹登陆,都是你你刚才已经按照我的指导设定好的。” 张庶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送了,走到门口,陆寒忽然又喊了一声。 “哎,你的手机!” 张庶回过头去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你的手机。” 第11章 湘妃扇 第十一章.1314幻影凶间 陆寒盯着肾六s+的超大屏幕,这会儿他没有点开机子,屏幕上映照出了一张傻了吧唧的俊脸。 “这玩意儿挺贵的啊?” “那是……” 小伙计胡瓜拿着鸡毛掸子上蹿下跳的拾掇铺子,顺嘴搭音儿。 他是个潮男,对这类电子产品挺有研究的,不过自从跟着老爷下岗到了阳间讨生活,小铺子里也常常开不出工资来,他也只能在经过re的时候扒在玻璃窗外面过过干瘾。 “老爷,你这是被姑爷包养了的节奏,按照现在的说法,这叫……哦,小白脸儿。” “唉……” 陆寒一声叹息,世道变了,怀上别人的孩子还倒找钱的事儿,在他们那个时代可是不时兴,可是话说回来,这张总真帅啊,打发自己的那个派头儿,比底下的阎罗天子还有威严呢…… “老爷,老爷?” 胡瓜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怎么一脸的淫|笑啊?在想什么?” “滚犊子!” 陆寒一挥手,凭空捉住了胡瓜的尾巴,把他从小窗户里抡了出去,又端起了肾六s+,对着屏幕照照镜子,想看看自己的表情,什么叫淫|笑。 忽然之间,屏幕亮了起来,闪现出了张庶的脸。 “艾玛呀!” 陆寒吓了一跳,差点儿把手机扔出去,连忙捧住了在手里细看看,原来是张庶的来电显示。 “喂,张总……” 陆寒深吸一口气接听了电话,显然不太满意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一点儿也不爷们儿,窝窝囊囊的,就好像是张庶手下的碎催。 “你能不能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我好像出不去了。” 张庶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却又饱含着某种被压抑着的恐惧,让陆寒的心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 “好,你等我,很快的!” 陆寒还想安慰他两句,谁知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他都来不及判断到底是因为事情紧急还是因为张庶高冷,跐溜一声就不见了。 五分钟后,皇朝娱乐总部大厅。 陆寒原本就乱蓬蓬的鸡窝头,这会儿好像被电击了一样,加上那一身儿土黄布民兵军服,一双千层底布鞋,在皇朝娱乐经纪公司这个俊男美女出没的高档写字楼里,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他也不想这么丢人,可是漂移得太急了,往常那点儿原本就不多的方向感更是丧失殆尽,一不小心就挂在了电线杆子上头,还挨了一回电击,才终于摸到了目的地,不过好歹还是比坐地铁快多了。 “先生,您找谁啊?” 大厅里巡逻的两个保安看见陆寒这幅模样,呆头呆脑四处踅摸,像个进城投亲的老乡。 “哦哦,我找你们张总——张庶,他办公室在几楼啊?” 两个保安看了他一眼,一脸“你有病啊?我有药啊!”的表情。 “你?找我们张总?” 其中一个有点儿狗眼看人低的倾向,没什么素质地哂笑了起来。 陆寒自从下岗摸上来自谋职业之后,和胡瓜早就习惯了旁人的白眼,也没怎么当一回事,可是他很担心张庶的安危,着急要见他,这会儿又不知道该怎么使他们相信,情急之下想起了胡瓜的话,一拔胸脯儿,点点头道:“是啊,我找张庶,我是他的……小白脸!” “噗……哈哈哈哈……” 结果就是那两个小保安很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陆寒看着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货,心说老子不刷脸你当我是农民攻啊?无可奈何地摘下了眼镜儿,摆出一副他心里自认为应该逼格很高的表情,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俩保安乐不出来了,不光是两个小保安,周围经过的一些工作人员,小咖位的十八线小明星们纷纷驻足围观这张堪比影帝金文玲的俊脸。 两个保安心里没底了,他说的小白脸儿,不会是指张总新签进来的演员吧? “啊……哦……您跟我到前台吧。” 陆寒摆了摆手,掏出自己的肾六s+在他俩面前一晃,上面还有张庶的来电显示。 “不用不用,张总让我直接到办公室,你们告诉我在几楼就行啦。” “哦哦,在十三层1314房间。” 看到张庶的来电显示,俩保安也不敢怠慢,直接报出了数字。 这会儿正是上班高峰期,整个儿电梯间里挨挨挤挤的排满了正在等电梯的人们,有十八线明星、经纪人,还有些打杂的小助理,以及前来应聘的各色闲杂人等,都挤在那里抱怨着。 陆寒又戴上了眼镜儿,摸摸索索地跟在人群后头,心里直着急,惦记着张庶的情况。 “哎,别挤啊!” 后头的人潮一涌动,把陆寒直接推到了前面的一个女人身上,那女人尖叫了起来,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傻大个儿杵在那里,畏畏缩缩地朝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太挤了。” 女人应该是个十八线小明星,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儿的说道:“太挤了?我看你是故意的吧?不要脸,流氓!” “我……” 陆寒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可是个正经鬼,守身如玉888年了,就是个会走路的贞节牌坊啊,怎么能说他流氓呢? “我没有,我赶时间……” 他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赶时间你走楼梯间啊,在这儿揩什么油,哎呀,你的衣服看着好脏啊,蹭脏了我的套装你赔得起吗?” 女人开始小题大做,大呼小叫起来。 陆寒干脆没听见后头的几句,拿眼睛一瞟就瞧见转弯处那个很不明显的楼梯间标致了,对了,怎么没想到这个! “谢谢啊大姐!” 陆寒道着谢,一个箭步就蹿进了楼梯间里,晃得众人都没看清,一时回过味儿来,瞧着那撒泼的女人发出了隐忍的哂笑。 “你叫谁大姐呢!” 陆寒一瞬间都跑上了快十层了,依然可以听见女人的咆哮从一楼传了出来。 13层。 陆寒脸不红气不喘,扭开了楼梯间门之前摘了眼镜儿,他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妄图染指他的男人……老板。 陆寒这几步走得漂亮,龙骧虎步,威武霸气,好死不死经过电梯间的时候,门开了。 里面走出来的就是方才电梯间的给陆寒扣屎盆子的女人。 她呆若木鸡地看着陆寒经过的身影,陶醉在那张不输影帝金文玲的俊脸上面,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就是刚才在一楼和自己发生过争执的男人,他们几乎是同时从一楼往上走的,他走楼梯,她走电梯。 “啊!……” 女人尖叫了一声,昏倒了。 陆寒干脆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他数着房间号码,一路摸到了张庶的办公室,外面应该有值班秘书的地方空无一人,没人看着他,陆寒登堂入室,直接进到了办公室最里面的房间,伸手敲了敲门。 “张总,是我。” 陆寒敲着门,连着招呼了好几声,没人。 “张庶!” 他长腿一伸,直接把门踹开,就看见张庶紧紧地抱着膝头,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面,那是一种护住腹部的姿态,他的手在流血,手上紧紧地握着一块打碎了的镜子碎片,戒备地看着四周。 “张总!” 陆寒一个箭步蹿上前去,想要查看他的伤口,张庶好像条件反射一样,本能地举起手中的玻璃碎片,划在了陆寒的手腕上面,发出“叮咚”一声奇怪的声响,手腕上只有一道白印,并且很快地消失了。 张庶的丹凤眼瞪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他。 “张庶,是我,是我……陆寒。” 陆寒想要碰触他的手受到了攻击,僵在那里,他知道他受惊不小,放缓了动作,压低的声音,用几乎温柔的语气唤他的名。 “呵……” 张庶长吁了一口气,用手指了指四周,陆寒四下里看了一下,咖位不行的小鬼儿都直接退散了,只有窗口还盘旋着一只。 那是个满身血污、姿态诡异的男人,从他的肩膀宽度可以判断,这人生前至少也有一米八往上的高挑身材,可是这会儿他垂足坐在窗台边上,目测身高还不足一米五几。 跳楼摔死的。 陆寒心里判断,还是很少见的直立着地,整个儿腔子都被压力给压缩了,骨头犬牙交错地盘踞在了一起,怪不得是个硬茬子。 那满脸血污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张庶的肚子,看见陆寒,神色畏缩了一下,忽然直接扯着自己脖子上的一张什么证件,很急切地想要给他看。 那是一张员工打卡用的一卡通,上面盖着辞退的红章,显示年限是1999年。 失业、跳楼、报复? 陆寒大概明白了那人的意思,他的唇边扯起了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下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有委屈,也不该迁怒于旁人呀……” 陆寒的语气本份厚道,甚至走上前去按了按那男人的肩膀。 “你不该……” 陆寒回头看了张庶一眼,他还维持着保护肚子的姿势,戒备地看着他。 “觊觎我的人……” 陆寒忽然发力,一把就箍住了那个男人的脖子,好像提着小鸡儿一样,把他的整个儿身子提出了窗外。 男人的双腿乱踢着,惊恐地看着他。 “既然你这么喜欢跳楼,那就跳个够吧!” 陆寒膂力一较,狠狠地将那个男人从13层的高楼上面掼了下去,没戴眼镜儿的阴阳眼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男人的魂魄摔入了地层表面,被他千钧之力的惯性压得一路向下,势如破竹,直接摔进了忘川的血水之中。 第12章 湘妃扇 第十二章.金手指 陆寒回过头来,还是一脸的呆萌样看着张庶,温温吞吞地蹭了过去,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 “没事儿吧,伤着没有?” 张庶摇了摇头,他已经放开了刚才紧紧握在手里的那块残破的镜子碎片,手心被割伤了,淋漓地滴着血迹,可是伤口却已经愈合。 “阴胎会增强你的自愈能力,这会儿已经没事啦。” 陆寒好像变戏法儿一样从土黄布军大衣的裤兜儿里掏出一包质量非常好的湿巾,递到了张庶的手中。 他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抬头看着他。 “这个在普通商店不容易弄到,你……” “哦,上次在我的买卖吃阳春面的时候见你用过一次,我想着你是个爱干净的人,而且因为……那个事儿,以后肯定还要常见面,就备着了,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有万能的马云嘛。” 这个人天生自带泡妞儿技能,本人却不知道,听刘半仙儿说,他身边并没有女人,他是心里有了一个人,还是根本就没开窍儿? 张庶眼带玩味地看着他那张好像太阳神阿波罗一样自带神格的俊脸,看得陆寒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从裤兜儿里摸出了眼镜儿戴了起来,没话找话道:“哎嘿,你刚才好端端的握着玻璃碴子做什么啊,鬼是不怕这个的。” “通过镜子可以看到它们,我要知道它们是不是要来近我的身,刚才那只……?” “放心吧老板,已经处理掉啦。” 陆寒笑得像朵太阳花儿似的,他的话却让张庶心里一沉,他为什么要称呼自己“老板”,他是不是已经认同了他们之间的雇佣关系? 张庶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都是用金钱来衡量的,可是在那一天陆寒质问了他之后,他却莫名其妙地开始期待起来,这会儿他又这么说,那…… “老板,我想过了。” 陆寒有点儿局促地弓起了身子,他不太敢俯视张庶,只好窝住了自己的傻大个儿,点头哈腰地说道:“我同意你说的那个保护的事情。” 张庶的表情凝固了起来,很公式化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可是……” 陆寒有点儿怕惹恼了他,试探着支支吾吾的说道:“我不想要你的钱,我不想当……小白脸儿。” 他搔了搔头发,有点儿不知所措,脸都红透了。 张庶的眼睛有点儿发亮,这个男人身上含混的气质让他觉得这世界原本丰富多彩,自己一直都禁锢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他却是外面那片广阔天地之中自由奔跑的小鹿,纯洁活泼,生机勃勃。 “我不喜欢欠人情。” “那……你也可以为我做别的事情啊。” 陆寒很自来熟地一屁股坐在了张庶存身的沙发上面,后者迅速地往旁边挪了挪,让他多少有点儿受伤。 “比如说?” 看到陆寒的脸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张庶适时开腔发问,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哦哦,比如说,比如说……你可以多吃一点啊,什么的……” 陆寒显然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要求,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交换条件的话。 看到张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陆寒原本就十分薄弱的表达能力彻底降到了战五渣的级别上。 “总之,总之……” 他窝住了身子开始往外蹦字儿,高大魁梧的身形憋得发颤,喉咙里都发出了类似野兽在被压抑的时候才会发出的粗重的喘息声。 他说不下去,只好掏出了自己的肾六s+,在上面捣鼓了起来,因为操作不熟练,额头上都急出了汗水,顺着他好看的脸部线条滑到了下颌,虽然用土里土气的眼镜儿遮住了脸,还是让张庶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 他屏气凝神,收敛着自己的心猿意马,就听见自己的手机里,马云宝app跳出了一个提示音。 陆寒伸手指了指他的口袋,意思是叫他看看,张庶掏出手机划开一看,上面显示着“陆寒先生已经为您的账户开通亲密付服务,额度无上限,留言:‘奶粉钱’。” “呵……” 张庶没有忍住自己哂笑的声音,这大个子倒是挺有意思的,看他的操作顺序这么不熟练,想来根本就不懂那个亲密付的规矩,以为这样子就能对自己表示他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殊不知即使自己得到了这个权限,如果主账户的余额不足,也根本就不可能完成支付。 他不动声色地刷起了淘宝,随手在优选车型里面挑了一辆自己喜欢的,点了亲密付。 交易成功。 张庶抬眼看了陆寒一眼,后者对他绽放了一个傻白甜的笑容。 交易金额比自己给陆寒预存的款项多出了几十万,对于在帝都谋生的普通年轻人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倒是还算沉得住气。 年纪轻轻,就想学人家点天灯吗?不如就成全他。张庶心里忽然有种不太服气的感觉,这男人的价值观跟一般人有偏差,他要看看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点开了淘宝房产,在帝都北四环附近找到了那个传说中号称宇宙中心的房价,网页介绍的关键词非常耀眼,重点学区房、地铁沿线、高校周边,报价都在十万一平以上,几个靠谱的房产经纪报价,全款超千万,网上的首付也要上百万,张庶视而不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亲密付。 交易成功。 他抬眼看了看陆寒,表情不再像刚才那么气定神闲。 陆寒却没有发现,事实上他正在埋头苦练植物大战僵尸中国版,自从得到了这部机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成天缠着胡瓜给他下载新游戏,玩儿了一个不亦乐乎,对于时不时跳出来的马云宝交易提醒根本没有反应。 张庶不知道自己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好像有点儿被他这样的反应给激怒了,他直接点进了“我的股票”那一栏,买下了皇朝娱乐一次性股票认购的上限——一百万股。 交易成功了…… 第13章 湘妃扇 第十三章.极品亲戚 “你到底是……什么人?” 张庶脸上带着戒备的神色问道。 “我……?” 陆寒有点儿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初来乍到的,价值体系还没有怎么形成,那边儿烧过去的硬通货都是俩亿起步,这会儿转移到了阳间,就跟发到国家的外宾刚到朝鲜的感觉似的,看啥都觉着便宜。 俩人的心气儿没对上,正在大眼儿瞪小眼儿干坐着,忽然办公室的门被人毫无预警地打开了,大摇大摆地晃进来一个男人,一打眼儿就是个纨绔子弟。 “哟,张庶,大白天的关着门几个意思?还把秘书支走了。” 陆寒觉得那男人的语气有点儿讨人嫌,面相看着倒还算清秀,跟张庶眉宇之间有一两分相似之处。 张庶没说话,却站了起来,双手都贴在裤线的两边,虽然生疏却没有缺了礼数。 那男人冷笑了一声,又看了看陆寒,“啧”了一声道:“你还是这个脾气,离不了男人还是怎么的?只不过你这个眼光,啧啧,怎么每况愈下啊,连个老乡都不放过?” 张庶斜迁着眼睛看他,很明显还不愿意跟他撕破脸,他脸上没有什么太强烈的表情,只是挑了挑漂亮的眉形,双手紧握了起来,关节都在发白。 “哥……” 他语气生硬地叫了一声。 “哟,你还知道叫人啊,我只当你是个胡同儿串子长大的,不明白我们祖宅里的规矩呢。” “老……老板。” 就在气氛变得尴尬起来的时候,陆寒呆头呆脑很不合时宜地开了腔。 “这位老板是谁啊?” 他楞呵呵地指了指那个捯饬的人模狗样西装革履的轻浮男子。 “这是……我的堂兄,张学文。” “哎哟喂,别介,我可当不起您小少爷的亲戚,折煞了折煞了。” 张学文听见张庶的介绍,阴阳怪气儿地叫了起来,语音语调夸张得连陆寒都听得出是在讽刺他。 他就是那个利用湘妃扇对张庶施以厌胜之术的人? 陆寒心里存着一个疑影儿,再抬头却是一团和气的生意人模样。 “哦哦,原来是大少爷。” 他很淳朴地在自己的衣裳前襟儿上面抹了抹手,就要过来与他热情地握手。 张学文满脸厌恶地躲避着这个看起来有点儿畏缩的老乡,勉强摆了摆手道:“免了免了。” 陆寒很热络地挤了上去,把张学文逼得倒退了好几步,生怕他那件土了吧唧的军大衣蹭脏了自己的高级西装。 “大少爷,敝姓陆,在琉璃厂儿开了小买卖,您有空儿多去光顾光顾啊,您看张老板,他就是我的客户,你们又沾亲,我就给你打个八折。” 陆寒说着,不由分说就把自己的名片和小铺打折卡塞到了张学文的手中。 张学文满脸嫌弃地随手往办公桌上一搁,蹙着眉说道:“琉璃厂儿?卖古董字画?” “也搭着出点儿货,最主要的是啊……” 陆寒说到这里一脸的灵异,欺身上前附在张学文耳边神秘兮兮地低声说道:“我是专门替人解煞的,张老板……” 他指了指身后的张庶,接着说道:“就是被脏东西缠住了才来找我的。” 张庶的身子一挣,待要出言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并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隐忍不发,冷眼旁观着陆寒在那里和张学文絮絮叨叨咬耳朵的背影,忽然觉得张学文未必就是这土鳖的对手。 “解煞?什么解煞……” 张学文的语气有点儿滞住了。 “哎呀老板!” 陆寒很夸张地一拍大腿,把张学文差点儿呛了一个跟头,倒退了好几步,很嫌弃地看着这个一惊一乍的乡亲。 “合着您还不知道这件事儿?就是张老板最近新得的一把红湘妃,说起来真是好东西,只不过上头的煞气太重,这搞不好的话,连带着就是好几条人命啊……” 张学文表情很复杂地看了张庶一眼,语气很疑惑地说道:“一件文玩罢了,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 陆寒的表情十分到位,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四周,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的环境,愣是被他渲染的好像有几百双眼睛盯着他们似的。 “那东西比不得别的,但凡是沾过手的人,她都缠,阴气重的很呐!” 陆寒说着,做出了一个与人交谈时经常会有的取信于人的动作,很轻地拍了拍张学文的背部。 “……!” 张学文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浑身一激灵,很快地打了一个冷颤,嘟囔了两声“浑说”,拍开了陆寒,招呼也不打一个,径直离开了张庶的办公室。 “……?” 张庶看着堂兄的背影,对陆寒稍微歪了一下头,蹙了蹙眉,后者对他比划了一个“二”的手势,搭配着他这一身儿的行头,还真是天衣无缝。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等着张学文的脚步声音消失不见,才开始继续交谈。 “你……” “嘘……” 陆寒很鸡贼地对他打了个嘘声。 “放心吧,过不了几天,我就能解开这把扇子的底细了,只要知道了煞气的来龙去脉,要解煞就容易得多。” “……好吧。” 张庶对于不是自己专长的领域,向来没有什么兴趣,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很难得地愿意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一点儿本事也没有的男人。 “那……app上的资金,我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还给你。” “嗨……” 陆寒很大方地摆了摆手。 “不用啦,奶粉钱。哦……对了……” 他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双手握住了军大衣的前襟儿,有点儿紧张又局促的模样。 “刚才不是说了,你不用给我钱的,不过,我想问问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摘下眼镜儿,瞪着小鹿般的杏眼,很期待地看着他,这个画面让张庶想起了诗人描述narcissus的词句——他的请求,连上帝都会允许。 “嗯,你说吧。” “刚才那个人,他说你……说你,你不是他说的那样……是不是?” 陆寒的语气有些焦灼,张庶做了很多年人事相关的工作,他很清楚他在焦虑些什么,和这些焦虑心理学上的来源,虽然他本人很可能并不知道。 他已经在理智上原谅了他,可是心里却存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怒气。 “你很在意我的过去吗?” “……” “你凭什么?” “嗯……嗯……” 陆寒憋了半天,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只好认命了似的点了点头,那姿态很像是小孩子在遭到大人莫须有的不公正待遇时,无法理解又不得不点头的委屈态度。 他斜迁着眼睛瞟了瞟张庶,发现他好看的脸上染着轻薄的怒意,窝窝囊囊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搭讪着转身要走。 “我不是……他说的那样。” 身后传来了张庶的一声轻微的叹息。他不敢回头,却笑了起来,“哎”了一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 张学文公寓地下停车场。 张学文在皇朝娱乐忙了一天,差不多也是到了半夜才下班,他停好了车子,觉得自己连下车的*也没有,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眯缝着眼睛稍微歇一歇。 他的手习惯性地伸进了风衣的口袋,忽然摸到了一张卡片似的东西。 他是个有轻微强迫症的人,口袋里通常都是干干净净的,手伸进去的时候才会舒服,可是这会儿,却记不得自己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摸出来一瞧,是陆寒的名片。 “啧,神经病。” 想起了那个土了吧唧的乡亲,张学文就觉得反感。 这个张庶,在这一辈的子弟之中算是个出息的,但是因为某种原因,一直没有得到老太爷的重用。不过他一个养在外头胡同儿里的串子,竟然也能跻身嫡系的职位,当了一个部门经理,就应该感恩戴德谦恭有礼才是,成天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不说,还总是在执行董事会上面拆自己的台。 眼看着几个从弟都让张庶拿下马来,张学文有点儿坐不住了,这才想出拿那件东西整整他,原想着他能知道自己的厉害,知难而退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还找了个解煞的。 你要找个高人也算是对得起我,竟然还找了恁么一个半土不洋的老乡……张学文里面暗暗地嘲笑了一番,就打算下车回家。 忽然之间,车子的大灯一闪,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满头灰白色长发的东西,从他的车子前面爬了过去,那是一颗人头! 第14章 湘妃扇 第十四章.打脸 “谁!?” 张学文浑身一激灵,大喊了一声。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就会产生出一种类似愤怒的感觉,好像叫喊出来就可以给自己壮胆、吓退敌人一样。 那东西只在车前闪现了一下就不见了。 唉,这几天月底正是公司财务部门最忙的时候,也许是咖啡喝多了产生的幻觉吧。 张学文稍微放松了一下心神,颓了下来,很疲倦地揉了揉自个儿的太阳穴,再一抬头,就看见面前的后视镜上很清晰地映出了车后座儿上的女人! 说是女人就只是因为她的灰白色长发了和凌乱破碎的白色纱衣了,此时此刻,她的头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垂坠着,很像那种老街旧邻门前不知何年何月种下的歪脖儿树。 女人的脖子一梗一梗地,缓缓朝着张学文的方向转了过来。 “啊啊啊!” 张学文还真没有张庶那两下子,登时觉得裤裆一热就尿了出来,他眯缝着眼睛不敢直视,双手去抠车门把手,只想快点儿从这个鬼地方脱身。 就在此时,女人的脖子毫无预警地想弹簧一样弹了出来,整个儿头颅直接弹进了副驾驶的位置上面! 张学文不敢回头,可是从车门旁边的后视镜上面,却可以清楚地看见,女人的头就安安静静地摆在自己的副驾驶座位上面,而她的脖子抻得老长老长,好像是一条蛇的身子,又或者,这个女人本身就是美女蛇!? 女人的头从那一堆灰白色的凌乱毛发之中发出了桀桀的怪笑,长脖子左右摇摆了起来,把她的头发晃动到了两边,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这哪里是一条美女蛇,分明就是一个吊死鬼!滴溜溜乱转的眼球儿夺眶而出,滴着鲜红的血迹,伸出老长的舌头挂在胸前,涎水滴滴答答的从下颌之处滑落,驾驶室里弥漫着腥臭的气息。 “救命!” 张学文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抠开了车门,连滚带爬地从车里滚了出来,四肢着地向前爬行着,他根本就不敢回头,连站起来的勇气也没有,或者是吓得腿软了,根本使不上力。 他朝前跪爬了几步,忽然就觉得手上痒痒的,低头一瞧,灰白色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缠住了他的手,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那余光往旁边一瞟,不知道什么时候,女人的头跟着自己一同爬行了过来,回头一看,一条白腻的脖子从车窗里无限伸展了出来,正在跟随着他一起爬行,这会儿已经延伸了足有十几米长了! “啊!……” 张学文大叫了一声,昏死过去。 …… 包袱斋。 陆寒一身儿军大衣外头罩着个围裙,低着头在厨房里忙活,厚重的眼镜儿给砂锅里的蒸汽一熏,上头朦胧了起来,他拿袖口抿了抿,接着干活儿,嘴上还哼唧着小曲小调儿。 “唱的是红日滚滚~坠落西坡呀,小两口坐在炕上来把十八摸呀~” “叮铃铃、叮铃铃……” 陆寒正唱的高兴,裤兜儿里的肾六s+发出了老式电话铃的声响,他连是谁都没看,直接接通了电话。 “喂?” “喂,是陆先生吗?我是张学文!哦,就是张庶他哥。陆先生,你快来救救我啊!” 电话那一端的张学文语气几乎是在惨叫,原本还挺好听的京白这会儿高亢得像个娘们儿,听上去十分刺耳。 “哦……张学文……大少爷啊!” 陆寒憨厚的声音在电话沉默了将近有一分钟的时间,直到对方继续连声惨叫,才如同救命稻草一般地响了起来。 “对对,是我!陆掌柜,救救我!” 张学文报上了自己的地址电话,并且再三承诺,钱不是问题。 …… 三个小时之后,陆寒一身乡土气息地出现在了张学文提供的地址一楼大厅里,保安带着“老乡见老乡,背后给两枪”的鄙夷神色,看着这个跟自己刚刚进城谋生时打扮几乎一致的乡亲。 “先生找谁?” 这是一所国际酒店公寓,很多皇朝娱乐的中层干部都由公司出资在这里租下或购买了房产,尤其是嫡系的亲支近派,比如张学文,就是老太爷亲自点头拨款买了这一处寸土寸金的酒店式公寓,这里的保安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就算狗眼看人低,必要的礼数并不敢太缺失。 “哦哦,大兄弟,是张家大少爷叫我来的……” 陆寒磨磨唧唧,说话秃露反帐的,反正着急的也不是他。 “什么张家大少爷?” 小保安反感地看了他一眼,哪个山沟里爬出来的兵马俑啊?说话怎么还跟古代人似的,老爷少爷一大堆。 “就是张学文张总啊,哦对了,他住在1408号房间。” 小保安心里咯噔一下子,不会吧,是那个少爷脾气难伺候的主儿?这事儿要是耽搁了,一个月被他投诉三十天也不是不能够的,就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冒认皇亲,不过他能报出名字房间号码,想来总是有点儿瓜葛。 一个电话过去,刚刚报出了陆寒的名字,沿着电话线的那一端就传来了愤怒的咆哮。 “什么视频确认啊!那是我的贵客!贵客懂吗!快点儿放人进来!不然我要投诉你!投诉你!” 小保安虽然也没少被这个大少爷斥责,今儿这样如同泼妇骂街似的还是第一次,也给吓傻了,麻利儿的输入了电梯密码,把陆寒送了上去。 陆寒颤颤巍巍地走在电梯间外面铺陈华丽的波斯毯上,生怕给人家踩脏了,一副畏缩的神情,来到1408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没人答应,等了一会儿,自己伸手一推,门开了。 陆寒皱了皱眉,摘下了眼镜儿,伸手掩在了唇边,因为他闻到了一股很不名誉的味道…… 第15章 湘妃扇 第十五章.半副执事 “这把扇子,是我从九嶷山附近的一个村子偶然得到的。” 张学文换了一条裤子,领着陆寒到了另外一间通风良好的房间,才开了口。 “当时公司要投拍一部电视剧,我作为财务部门的经理要提前去考察环境,以便在董事会上报出成本数据,结果到了那里发现根本就是穷山恶水、民风彪悍,没什么看头儿,就成天窝在招待所里,只等收集数据之后会帝都作报告。” 张学文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语气之中依然透出了些许的诡异。 他记得当时住在条件很差的招待所了,手下的会计都派出去收集数据了,正闲的百无聊赖的时候,就听见村里的大喇叭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供销社新到一批湘妃扇,望广大群众欲购从速,欲购从速!” 过不了多久,他就听见周围的房间纷纷发出了摔门出去的声音,隔着三楼窗户一瞧,楼下竟然乌央乌央的都是人,人头攒动地往村口的供销社跑过去。 “这年头儿怎么还有抢购的事儿啊,又不是肾六s发布会。” 张学文嘟囔了一句,正巧被推门进来换暖瓶的服务员听见了,噗的一笑。 “妹妹,笑啥呢?” 张学文挺会勾搭,出差没几天就跟村里招待所的服务员打得火热,那女孩子捂着嘴笑道:“笑你是个棒槌,不知道去捡漏儿。” 女服务员告诉他,九嶷山原本就是湘妃竹的产地,相传当年舜帝南巡葬身于此,娥皇女英两位后妃追随丈夫踪迹至此,听闻噩耗,泣血而亡,所以这里的竹子上面全都是斑点,号称“湘妃竹”,是制作扇子的佳品。 村里原先有个帝子庙,供奉的就是娥皇女英两位王女,后来十年浩劫让人带头砸了,这会儿要搞旅游业,脱贫致富,才想起来要修。结果组织了十几个重劳力进去,翻修的时候就挖出不少箱子,里头埋的都是湘妃扇。 村支书为了给村里创收,东西也没上报,就地卖了,游客们得了便宜,谁也不会往外说,把肉埋在饭里吃,久而久之,这里就形成了湘妃扇的一个集散地,这会儿外头大喇叭广播,肯定是又有新货给挖出来了。 张学文听了倒是心动的,他们家老太爷最喜欢文玩,自己这一趟差事办得中规中矩,若是能孝敬一两件东西,只怕老太爷会更加赏识他。想到这儿心动不如马上行动,赶紧抄起了外套跟着人群前去供销社采购。 他财大气粗,没过一会儿就抢了好几把回来,还献宝似的拿给他勾搭的那个女服务员看看。 “哎呀!你怎么挑了一把红湘妃!” 谁知道大妹子瞧见那几把里头有一柄红色斑纹的,非常夺目漂亮,却吓得花容失色,躲在张学文背后。 “怕什么?这把多漂亮啊。” 他拿起扇子,在妹子跟前晃悠。 “呸呸呸,快起来。” 女服务员很厌恶地摆了摆手。 “红湘妃不吉利,别看外地产的能卖出天价儿去,九嶷山本地的红湘妃可没几个人敢收,听说收藏的不是死了就是疯了,那东西,方人方得厉害着呢。” 张学文只当是个笑话儿,也没多想,结果枕着几把宝贝扇子睡了一宿,就觉得睡落枕了,晚上还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床底下哭。 他本想拿去退了,可是歪心眼儿一动,就想到自己那个出身寒微却处处当仁不让的从弟来,这才把心思动到了张庶头上,想送一柄扇子吓唬吓唬他,挫挫锐气,绝对没有想到后果竟然这么严重。 张学文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说了事情的真相,这回也不嫌脏了,伸手攥住了陆寒的军大衣,只求他能替自己解煞,还表示钱不是不问题,自己如果能得救,一定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 陆寒刚才进来的时候在门口轰走了美女蛇,就又戴上了眼镜儿,这会儿隔着厚重镜片,看着这个也算是帝都旧家子弟的张学文,又想起了张庶,他又记起杀人的感觉了。 陆寒以前是个带兵打仗的,手底下不少人命,若不是脸酸心硬敢杀人,也不会十七岁就做了小将军。可是他也敬佩那些宁死不屈的对手,他们那会儿时兴首级军功制度,砍了多少敌军,就有相应的犒赏,可是陆寒却没有砍下力战而亡的将士的首级,留他们一个全尸,而那些连滚带爬踩着同伴尸体逃走的逃兵,却往往会被他一刀砍成两段儿。 张学文就是逃兵,他没本事做到湿衣不乱步,丢了关外张家的脸。可是张庶不是,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受了家里人的挤兑,可是他当得起大家弟子的名号,他不怕自己这个领域的东西,有身份有见识,人又长得漂亮,要是自己打算在帝都成家过日子,他真是个不错的…… 陆寒想到这儿,老脸一红,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前襟儿,很憨厚地笑了一声。 “大少爷,这解煞啊,没您说的那么邪乎,你是张总的亲戚,我这就算是买一个饶一个,不收钱,传你一个偏方儿……” 陆寒说得邪门儿,到了紧要之处还低眉耳语了几句,张学文听得面有难色,正想再打听打听,陆寒就准备起身告辞了。 几分钟之后,张学文在另外一个房间的残留物就派上了用场。 …… 陆寒回到了小铺子,刚进厨房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牛尾汤的香气,远远的看见开放式厨房的外面露出了一截儿狐狸尾巴。 “咳……” “噫!老板……” 几秒钟之后,胡瓜哭丧着脸蹭了出来,看样子还没有得手。 “里汤锅远点儿啊,不然把你也下进去。” “嘤嘤嘤,老板,我好饿。” “那也不能动,这是给张总的。” 陆寒把胡瓜扒拉到了一边,熟练地戴上了微波炉手套,拿起汤锅里的调羹搅拌了起来。 时间掌握的刚刚好,这会儿牛尾汤已经煮出了乳白色,再削几片白萝卜,放了一把干粉,焖一会儿就出锅了。 陆寒拿出了已经刷洗干净的保温壶,把一整锅的浓汤都倒了进去,又在上面的隔层里面盛了满满一碗米饭。 “胡瓜,你在家看家啊,我给你姑爷送饭去。” “哎哟喂老板,这就改口啦!” “……” 陆寒老脸一红,也觉得自个儿太不拿自个儿当外人,端起保温壶刚要走,肾六s就响了起来。 “我的爱穿越天际,我的爱川流不息,我始终爱你,一如往昔。” “老板,你选的铃声真是色气满满……” “嘘!” 陆寒对着胡瓜打个嘘声,心情愉悦地接起了电话,声音还很窝囊温吞。 “张总,我正要过去呢……什么?!” 他的声音紧张了起来,连一旁的胡瓜都觉得大事不妙,赶紧从他的手中接过了保温壶,生怕他一激动再给捏碎了。 “我马上过去,你稍等一会儿。” 陆寒挂上了电话,把瓶底子眼镜儿摘了下来。 “真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他的声线压低了一些,听起来非常威严,让胡瓜打了个哆嗦。 “老板,你说谁是鸡?” 陆寒斜迁了他一眼,小狐狸很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咱们过去,带我半副执事。” “啊!?” 胡瓜还真没想到陆寒为了一个张庶能这么拼,看来那些电视剧里说的真没错儿啊,要想拴住汉子的心,怀上就是最好的法子,怪不得自己最近看刘半仙儿那么顺眼,估摸着也是他的肚子看起来很有家的感觉的缘故…… 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老板……老爷,我们初来乍到根基未稳,不好在阳间这么张扬吧?” “有什么法子,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陆寒的声音自带低音炮,听起来跟个声优似的,让小狐狸的身子都酥了半边儿。 “可是往常咱们家出了那么大的一条鬼道,你不是也忍了嘛。” “我没关系……” 陆寒摘下眼镜儿,看了胡瓜一眼。 “张庶不行。” 小狐狸一哆嗦,不敢劝,赶紧上前来替他收拾。 …… 张庶这一次有了经验,并没有弄破什么东西,手上握着一面很小巧的理容镜子,背部紧紧靠在墙上,不停止转动着角度,看着最近一波百鬼夜行的攻势。 他也算是开了眼界了,这光怪陆离的鬼相,就是那个人每天都会面对的吗,难道他不会害怕?或者他本身也是这个诡异惊悚的地下世界的一部分。 张庶神游太虚地想着,忽然觉得小腿上痒痒的,来了! 总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会先摸到他光滑的小腿上,他们想顺着那里爬上来,进入自己的身体,夺取那个他还感觉不到的小生命。 “滚开!” 张庶用力地按下自己的指腹,上面有他刚才咬破的伤口,鲜血滴落在肉眼看不见的鬼魂上面,“刺啦”一声响。 张庶长吁了一口气,他的血可以暂时驱逐它们,可是胎儿的力量太弱,并不能一劳永逸,很快,给血滴打散了的鬼魂就会重新聚拢而来,朝着他发动下一波的攻击。 张庶想起了自己年幼的时候,曾经一整天一整天地透过宅子里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街景,他没有多少自由,很少能得到一次出门的机会,那时候他总是在想,自己是不是一辈子就要困在那个华丽而没有生气的地方,现在这种窘境,让他又想起了当年那段漫长得几乎难熬的时光。 他一走神儿,忽然觉得周身阴气极重,看来是个硬茬子!张庶紧紧盯着手里的反光镜,他看到自己的小腿上面,纠缠着一个女人。 满面血污,全身溃烂,好像是经过长时间非人折磨之后被人遗弃的洋娃娃。 “呕……!” 女人忽然之间顺着张庶的小腿爬到了他的身上,被鞭打熨烫之后满目疮痍的脸皮几乎贴在他的脸上,张庶觉得自己可以闻到那股血腥腐朽的气息,让他忍不住干呕的起来。 支撑不住了吗…… 他的身体顺着墙面下滑,渐渐地被女人爬上了身,他几乎通过肉眼都可以看见她粘稠打结的长发垂坠在自己眼前,她就要融入他的身体里。 忽然之间,远处传来了一阵什么声音,带着韵律,惊醒了这个可怕的梦魇。 那是鸣锣的声音,就像古装片里的官员过境的时候那样,锣鼓喧天,肃静回避。 张庶昏昏沉沉地,隐约看到自己周围盘踞着的成百上千的鬼影,几乎在一瞬之间作鸟兽散,如同潮水一般地退去。 那个压住了他的女人做出了一个非常怨毒的表情,带着愤恨和不甘,犹豫着放开了张庶的身体,一下子不见了。 张庶扶着沙发的靠背,勉强站了起来,他可以维持住自己的尊严,并不屈服,身体却不听使唤,双膝还是软绵绵的。 他扶着墙壁,动作缓慢僵硬地来到了窗前,拉开遮光效果良好的窗帘,远远的看到巷子外面的街景。 一群衙役模样的人嚣张跋扈、耀武扬威,护卫着后面一乘八抬大轿。 官轿的前面走着一只身形很高大的狐狸,几乎跟人类一样的身高,身后竟然长着九尾,他手中提着一盏幽红的灯笼,上面写着“查察司陆”四个大字。 这个诡异的队伍转进了张庶家的胡同儿,一直朝他走来,张庶却并不害怕,他推开了雕花的窗棂,面无惧色地看着他们。 官轿沾尘。轿帘一掀,走下了一个绯袍玉带的男子,面容英俊、锦衣夜行。 张庶认得他——陆寒。 狐狸扶着陆寒下轿,眯起桃花眼看着四周蛰伏在地上的群鬼,唇边扯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一打手中的摄魂鸣锣。 “太岁星动、百鬼夜哭,判官出巡、挡驾天诛!” 第16章 湘妃扇 第十六章.我想和你一起起床 陆寒一撩袍袖,缓步走到张庶的窗前,他们隔着雕花的窗棂看着对方。 连一旁侍立的胡瓜都陶醉了,俊男美男啊,还隔着一扇窗,哦,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 “天凉了……” 陆寒说。 卧槽,霸道总裁即视感!胡瓜在心中大大地点了一个赞。 “趁热吃。” 陆寒好像变戏法儿一样,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了一个保温桶。 不是吧老板……胡瓜心中流下了尴尬的泪水,我都这么拼命幻化出九尾神狐的原型了,你开口怎么着也应该是“天凉了,让魑魅魍魉破产吧”,哪怕是“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也算是对得起小的啊! …… 胡瓜在厨房里洗完了碗筷,再回到客厅里,就瞧见张庶和衣睡在沙发上面,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应该是刚才为了对付百鬼夜行,失血过多造成的。 陆寒坐在一旁,已经换上了军大衣和瓶底子眼镜儿的look,托着腮看着张庶熟睡的脸。 “哇,老板,想不到姑爷睡着的时候这么清秀啊。” 胡瓜动作很轻软地蹭了过来,给陆寒收拾官袍,一面偷眼看了看睡着的美男子。 “边儿去,孔夫子他老人家教导过我们:‘有主儿的干粮不能碰’。” “哦哦。”胡瓜也没怎么念过书,叫他糊弄过去了。 主仆俩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间,来到了天井当院里。 “哎,你把官袍熨平了再还给崔钰啊,押金一定得给我要回来,这小子是个属蝗虫的,向来贼不走空。” “哼唧,老板你知道崔判官不好搞,刚才还耍什么帅嘛,好好地下轿不就行了?非要撩袍袖,你当自己是唱京戏的啊……” “别嚎了,对了,鬼卒们的赏钱……” 陆寒脸上有点儿局促的表情,他们下岗出来,那边儿给的遣散费一次性都转成了阳间通货了,冥币账户上的米不多,也不知道够不够以前的哥儿几个在孟婆儿靓汤那儿喝一盅的,自己在底下是个清似水明如镜的公务猿,弟兄们跟着自个儿过了好些年清苦日子。 “放心吧,我和他们都说好了,以后族里有姐妹出阁,我一定帮忙说合啊。” 胡瓜拍了拍小胸脯,一副很可靠的样子,他是涂山氏一族的狐狸,族中向来盛产后妃,个个都是美人胚子,鬼卒们听了他的担保,纷纷表示愿意继续追随陆大判官,随叫随到。 “胡瓜……” 陆判官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胡瓜也很温情地与他搭爪,心中暗笑其实他的合同根本没到期,仪仗原本就是随传随到的,他自己却不知情。如今买到了这个人情,回家要好好虐虐老板,先让他给烧几个像样的肉菜再说。 “不过老板,你这一回真的好帅啊,这下子觊觎小少爷的那些孤魂野鬼应该都不会再来欺负姑爷了。”胡瓜心里想着溜三样儿,嘴里还不忘记表扬陆寒几句。 “那是那是,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瘦死的马大。” “老板,虽然我没念过书,但是你这句错得也太离谱了……” …… 张庶醒了。 他原本是很习惯于在黑暗之中醒来的,可是今天却忽然有些心有余悸。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神色缓和了一些,四下看了看,发现房间里并不像原来自己独居的时候,深夜里拉上了窗帘,都是绝对的黑暗。 这会儿桌子上放着一盏煤油灯,是很老式的样子,看上去至少也是解放前后的款式了,他隐约记得这是陆寒那个包袱斋里面的东西。 张庶裹紧了身上的毯子走出去,一开房间的门,就看见一个男人滚了进来。 因为白天的刺激,他相当戒备地后退了好几步,才看清楚了陆寒的脸,他松了一口气,看他的姿势,应该是一直窝住了身子靠在门板上面睡着了,他在给自己守门吗? “唔……” 陆寒揉了揉自己的鸡窝头,彻底醒了过来。 “张总,你醒啦?饿不饿,外头灶上我还热着饭。” 张庶摇了摇头,伸手把他搀扶了起来。 “你怎么睡在外面。” “哦……我……” 这不是授受不亲嘛,陆寒心里琢磨着,不敢说。 虽然现在阴间都用带有retina的imac办公了,他的三观却还一直留在自己参加的那一年,距今也有888年了。唉,早知道当年他的壮烈牺牲搁在现在充其量算是个“以身殉地区”,自个儿也不至于那么拼。谁不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儿才是极好的?如今孩子是有了,可是这孩子的……爹,却又不是自己的老婆。 陆寒的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想来想去就把自个儿也搅合进去了,他只好按照老理儿在门口守着,不敢进去和张庶共处一室,也说不上是不是心虚。 “你别睡在外面,我家里地方挺大的,你可以睡客房。” 张庶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猜不出他的心思。 “别的都好办,就是湘妃扇那正主儿难缠,我住在别处也不管事,不过张总你放心吧,我都打听清楚了,过几天咱们就去九嶷山帝子庙给你解煞。” “怎么,我也要去吗?” 张庶蹙了蹙眉头,他的工作繁重,实在是脱不开身。 “恐怕是这样的。” 陆寒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现在你已经被那个女子缠住了,如果我离开你身边,只怕你还会有危险。” “……” 张庶想说他很难请到假期,可是看起来这个男人虽然神鬼莫测,在现实世界里却几乎是没有什么作为的,即使对他说了也没什么用,还是自己想想办法的好。 “好吧,不过既然你要住下来,睡在地上也不是办法。” 张庶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睡过的沙发,按下靠背就变成了一张简易的单人床,他的交游十分有限,不过少年时代几乎也是在发小儿刘半仙儿的陪伴下成长起来的,这张沙发还是原先他们一起念书开夜车的时候他住过的,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又派上了用场。 陆寒看那个架势,是要打发自己睡沙发,他有点儿受宠若惊,很局促地伸手在自己的军大衣前襟儿上头抿了抿,识相地上前去搭了把手儿,帮衬着他一起扯平了铺盖。 俩人轮流洗漱完毕,就各自睡下,没有交谈。 张庶自从成年之后,家里不再用人,刘妈妈还做着他家里的活计,也不是天天过来,一周两次来打扫卫生,平时的饭食汤水都是刘半仙儿给送过来,偌大一座三进的四合院,绝大部分时间就只有张庶一个人住,算是个闹中取静的桃源。 可是因为这里太缺少人气儿了,又是前清留下来的祖产,房子的阴气极重,原先张庶并不觉得怎么样,家里是重新装修过的,都有地热设备,他又是个工作狂,不喜欢房间太过温暖,基本上维持常温就可以了。 可是自从他的身体发生了某些变化,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好像越来越怕冷,可能是因为阴胎能够招惹孤魂野鬼的关系,他睡得不好,常常会因为四肢冰冷而冻醒。 这会儿他已经睡下,又觉得有些凉,忽然想起自己忘了调节地热的温度,还像平时一样维持在22、3度左右的室温,他有心开灯下床去调节一下温度,又不想就这么穿着睡衣从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身边经过,想来想去也只好将就着睡下。 他全身缩在羽毛被里,身子却越来越冷,忍不住动了动双腿,轻轻地摩擦了几下。 陆寒在他下首边的沙发上面躺着,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忽然感觉到床上的人动了几下,好像是在摩擦着肌肤取暖的样子。 他大着胆子伸手摸上了他的被窝,空气之中有一点点寒意,可能是他冷了吧。陆寒想象着张庶的双腿纠缠在一起的样子,他发现自己的手好像不怎么听使唤似的,直想往人家被窝里钻,老脸涨得通红,生怕张庶发现。 他咬紧了牙关稳住意马心猿,伸手按在了张庶的羽毛被边缘,掌心之中闪烁着非常暗昧的光芒,即使在黑暗之中也难以察觉。 张庶动了动身子,忽然觉得周身的空气之中充斥着丝丝的暖意,他已经有了一点儿睡意,昏昏沉沉的想到,也许是自己已经调节了室温也说不定,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暖,缓缓地进入了梦乡。 …… 张庶是被热醒的,这在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之中算是非常稀奇。 他好像还不习惯,忘记了自己的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带着晨起特有的慵懒和随意,踢开了被子。 “哎,别抖搂,仔细凉了。” 张庶的身子一挣,本能地捉住了羽毛被掩住了身形。 他抬头一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炕桌上面摆放着的热气腾腾的豆汁儿和焦圈儿,再往床下一看,就看见陆寒一脸傻白甜地看着自己,裹着被子坐在沙发床上,面前也放着一份儿同样的早餐。 张庶虽然是帝都土生土长的哥儿,却习惯了面包牛奶,对这种民间小吃没有什么兴趣,他把那碗香气微妙的汁子往旁边推了推,又怕辜负了陆寒的好意,只得随口问道:“你早就醒了,怎么不起来。” “哎嘿,我想和你一起起床。” 第17章 湘妃扇 第十七章.人无完人 皇朝娱乐。 “张总,您递上去的假条儿批了,二十天带薪年假。” “什么?” 接到了秘书的电话通知,张庶还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哦,您递上去的假条儿批了,是一共二十天的带薪年假。”秘书在电话的另一端不知道张庶为什么惊讶,迟疑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哦,知道了……” 张庶调整了一下自己惊讶的语气,想了想,又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复了?” “嗯,是总裁秘书处特批的。” 张庶挂断了电话,心里有些疑惑。老太爷向来对待下属非常严厉,对族里的子弟更是比外人还要苛刻,所以他们这些嫡系的员工请假从来都比外面招聘进来的员工还要艰难一些。 他皱了皱眉,又打了一个内线。 “喂,小苏吗?我是张庶。” “哦哦,张总啊,有什么事吗?”接电话的是老太爷身边的近人苏杭,算是他半个生活秘书,虽然不是公司要职,也算是宰相门前七品官,有时候连张学文都要看他脸色。 “我想问一下,你们秘书处这次批假期,怎么忽然这么痛快了?” “哎,合着您还不知道啊?是总裁的一个熟人替您直接过的话儿啊……哦,好像是叫陆寒。” 张庶挂断了电话,脸色不是太好。 陆寒,一个看上去很老实厚道的男人,窝囊温吞,从不惹事,可他也能一口吞吃下恶鬼的残躯,驱使夜行的百鬼,好像暗夜之中的帝王。 他有着难以估算的财富,行事又极为低调,甚至有些寒酸,他的吃穿简朴,用度却一如皇族,就连那个小铺子里的猫碗都是大清乾隆御制的珐琅器,而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宠溺。 他为什么?他凭什么? …… “哇,老板,快看啊,黄教主勇砸两个亿给baby哎,老板,学着点儿啊!” 胡瓜盘踞在破沙发上面撸着串儿,正在看电视上面直播的半个娱乐圈儿都被牵扯进来的盛大婚礼。 “哦……” 陆寒没什么兴趣,正埋头打着手游。 “那也不多啊,我给张总的钱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吧。” “噗……” 胡瓜好歹是狐狸,虽然在下头供职,这几百年来偶尔还在地面上溜跶过几回,比陆寒见过世面,懂得阳间的差价,他只知道老板给姑爷送过一次奶粉钱,没想到竟然这么多! “老板!你亏大发啦,人家黄教主给了钱,起码人也到手了啊,你连人家的手都还没有摸过呢,就敢下老婆本儿!?” “摸……摸过了……别的地方……” 陆寒的脸涨红了起来,他的手昨天搭在了张庶的被窝上面就睡熟了,结果半夜可能是张庶觉得有点儿热,踢了被子,他小腿上的肌肤蹭到了他的手背,陆寒好像触电一样地把手缩了回来,直挺挺地躺在沙发床上,一动不敢动。 梗着脖子看着天花板熬到了早晨五点多钟,听见外头胡同儿里有小贩在叫卖豆汁儿焦圈儿,连忙爬起来穿好了衣服,逃难似的跑了出去给张庶买早点,顺便又打了电话帮他请假。 “别的地方?!” 胡瓜翻楞着眼睛看了看他家老爷,可以啊,不声不响的就下手了,下手就离下嘴不远了,老板加油,你行的! 主仆两个正在yy着店里的姑爷,陆寒被包养的肾六s+忽然闪现出一个提醒气泡。 “您有一笔退款已经打入马云宝。” 陆寒点开了一看,1后面是数不清的0,他数了两遍,感觉眼镜儿都要碎了,就放弃了,后面还跟着一条留言:“我会分期还给你——张庶”。 陆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儿失落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人把手伸进他的胸腔,在心脏上面狠狠地揉了一把。 “心脏疼。” 陆寒有点儿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胡瓜。 “老板,你逗我呢?你是庙里的金身啊,哪有心?” “那也疼!怎么办啊?!快传太医!” 艾玛这年头儿哪来的太医啊,就算是真有太医,看了您老的身体情况只怕就直接吓死了好吗? 胡瓜心里默默念叨着,上前来扶住了他。 “老板,你缓一缓啊,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不造。” 陆寒呆头呆脑地摇了摇头,看了看自己的肾六s+,忽然想了起来。 “对了,刚才张总打了一笔钱给我,他不要我的钱了。”陆寒嘟嘟囔囔地说了两句,神色甚为寂寞。 完了完了,没救了……胡瓜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非常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想给他解释解释“什么叫做|爱”,陆寒忽悠一下站了起来,披上军大衣就往外走。 “艾玛,老板,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找他去。” “找谁啊?哎……老板,你不懂,你……” 胡瓜跟在陆寒的屁股后面呼喊着,一打帘子追出去,人就不见了。 唉,这愣头青……胡瓜坐在门槛儿上头露出了狐狸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玩儿。让他们自个儿悟去吧,这里头的学问啊,可大着呢。 皇朝娱乐一楼大厅。 “先生找谁?” 好死不死,上回的小保安不在,换了个依旧是门缝儿里看人的主儿,挡了陆寒的驾。 “我找张总——张庶。” 陆寒的语气显然不像原先那么耐烦了,不过他还是很老实地停了下来,好好跟人家说。 “你?” 小保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还是很不情愿地领着他到了前台。 前台小姐还算是挺客气的,听了陆寒的要求,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什么?哦哦,知道了。” 放下电话,前台小姐摇了摇头。 “对不起先生,张总的秘书室说他正在开会,您没有预约的话就改日再来吧。” “哦……哦……” 陆寒急得没法子,他现在特别想看见他,跟他掰扯掰扯这事儿,他怎么就变卦了呢?好好儿的,昨天他们不是还睡在一起吗? 他原地转悠了一个圈子,直接就往电梯间走。 “哎哎哎!” 小保安拦下了他。 “先生,不好意思啊,最近我们公司查的严,衣冠不整者禁止入内。” 要说这也是陆寒自己闯下的祸,自从上回来公司找张庶把一个女职员吓得半死,皇朝娱乐就加强了安保工作,看见类似盲流儿民工打扮的,一律不许进楼。 “你!” 陆寒有点儿生气了,怎么阳间的人都这样,只看外表,不看内心,要是外表能证明一切,就不会有衣冠禽兽这个词了。 他现在火气大,知道自个儿绝对不能动了真气,深吸了几口气,点了点头道:“行,我出去。” 出门拐个弯儿,呆头呆脑地撞进了zegna旗舰店里。 几个男模出身的店员有点儿惊讶地看着这个傻大个儿,不知道他要干嘛。 “欢迎光临,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哦,我买衣服,要‘衣冠很整’的那种。” 几分钟之后,陆寒一身儿zegna的设计师one-off套装走到了皇朝娱乐的大厅门口,正要进去,忽然又停住了。 他摘下眼镜儿,对着办公楼外面的玻璃墙照了照镜子,感觉自己还行,就是头发乱蓬蓬的,想了想,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往头上一糊,这才闪亮登场。 这回没人拦他,沿路之上除了手机偷拍的声音和年轻女孩儿们的窃窃私语,再没有别的阻碍了,他一路过关斩将来到了张庶办公室外面的会议室,直接无视了门外办公席上的秘书,推门而入。 张庶正在主持公关部的会议,十几个公关部的男女员工一脸吓死本宝宝了的表情看着这个大胆妄为的男子,从来没有人敢在张总开会的时候直接推门进来,不过这个人颜值逆天还穿着zegna的one-off,就连上帝都会原谅他吧…… “各位同仁,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你们先出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张总竟然没有说出“叫保安”三个字,这里面果然有猫腻,几个女职员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腐魂,脑补了起来。 有了张总发话,转眼之间房间里就剩下他和陆寒两个人。 “你……” 陆寒进来的时候还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可是看见了张庶那张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脸,一下子就怂了。 “你为什么不要我的钱啊?” 他这话说得跟个想要霸占村花儿的土财主似的,一点儿技术含量也没有。 “陆先生,我想我需要重新跟你确认一下我们之间的……雇佣关系。” “就……只是雇佣关系吗?” 陆寒的心脏难受得很,他需要安抚,不是这样的冷言冷语。 “不然呢?” 张庶坐在主席位上,面沉似水地看着他。 “我是个男人。” “我是个死人!那又怎么样啊?人无完人嘛!” 第18章 湘妃扇 第十八章.蚕豆 陆寒这话说得太斩钉截铁了,以至于张庶都没有什么时间去感到害怕,实际上对于他的身份,他一早就有过猜测,不过面对这么一个老实温吞的男人,也实在是害怕不起来。 “够了陆先生,我想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我对你的需要仅止于异能的部分,也请你不要混淆了工作和生活上面的区别,我还有事,今天就……唔……” 张庶站起身来打算端茶送客,没想到忽然之间腹部一阵阵痛,他腰间一软,直接从座位上面摔了下来。 “张庶!” 陆寒在第一时间接住了他的身子,他们的身体一下子就离得很近。 忽然之间,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一股推力。 陆寒低头一瞧,两人身体之间的狭小空隙里,隐隐约约冒出了一只好像蝌蚪一样的东西,一团乳白色的气息,正在费力地从缝隙之中挤了出来。 “阴胎?” 陆寒倒是不怎么惊讶,伸出手指去戳了戳蝌蚪的脸颊,那个小团子好像受到了惊吓一样,往后一跳,跐溜一声就蹿到了张庶的背后,伸出肉呼呼的小爪子搂住了他的脖子。 “呵……” 张庶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动弹。 “没事儿没事儿,它比较亲你。” 陆寒伸手戳了戳蝌蚪的脸颊,那个肉团子被他逗弄得有点儿痒,圆滚滚的身体蜷缩了起来,看上去像一颗蚕豆。 “哈秋!……” 它发出了一声类似打喷嚏的声音,噗的一声就不见了。 “怎么回事,它……?” “它就是阴胎,现在已经回到你的身体里去啦。” 陆寒安抚似的拍了拍张庶的肩膀解释道。 “阴胎有了自我意识之后,没事儿就会出来遛遛弯儿,跟你交流一下感情,你只要跟它互动一下就好,不然它会觉得很寂寞的。” “……” 张庶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刚刚那只团子就是他的子嗣吗?冰凉的触感,却不会让人觉得讨厌,他甚至有点儿沮丧的感觉,刚才自己的表现是不是有些惊慌失措,会让它对自己产生冷漠的印象吗? 陆寒看着沉默的张庶,猜不出他是在想什么,愣了一下,忽然又涨红了脸。 “啊……我,我之前也不懂的,不过我有个基友也是和阳间的人结了婚生了娃,他家里那只就是这样子。” 陆寒使劲儿地摆动着双手,手忙脚乱地解释起来,脸很红,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说清楚。 张庶眯起了丹凤眼看着这个笨拙的男人,他很想问一问,他是在对谁证明自己的贞操。 “它……” 话到唇边又改了口,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 “会不会不喜欢我?” “不会啊。” 陆寒很老实的答道。 “它好像很喜欢你,唉,就是跟我一点儿也不亲。” 他傻笑着说道,好像完全不会失落的样子。 “……” “张总,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和你说了,咱们那个合同,签不签都是一回事。” 陆寒扶着张庶坐下,给他倒了杯温水。 “阴胎认阳主,如果双亲分属于阴阳两界的话,它一般都会和阳间的那一方父母比较亲近的。” “那……你心里不会觉得不舒服?” “我?” 陆寒傻乎乎地抬头看着他,好像是在很努力地理解着他的意思。 “哦,你是说孩子啊……”陆寒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只要尽到抚养它的本份就行啦,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我们那个时候世道乱得很,打仗打得厉害,男人十四岁就算成丁了,要上战场……” 反正张庶也差不多知道了他的来头,陆寒心里合计着,没必要瞒着他。 “那时候兵荒马乱的,我家里人勉勉强强把我拉扯到十一二岁,就实在养不活了,虚报了年纪送我去投军,其实对父母也没什么印象。” “你……不想他们,不恨他们吗?” 陆寒皱着眉头,很努力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那年月,哪儿有那个闲心啊,只要能吃饱饭、不被打死,就算是运气好了,不过我自己合计着,其实父母儿女的事情,都是个缘份,也不过就只能跟自己生活十几年嘛,夫妻才是人伦之首呢……” 陆寒不知不觉就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直到说到了“夫妻”两个字的时候,才忽然觉得这个话题对于他这个会走路的贞节牌坊来说太18x了,一下子就打住了话头儿,脸也憋得通红。 “内个,张总,我也打扰你半天了,我先走了。” 陆寒脑子有点儿发蒙,也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楞呵呵地就往外走,走到外头电梯间一看,一群人等在那里,他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又默默地缩了回来,回到了张庶的办公室。 “哎嘿,我从这边儿走。” 陆寒连看也不敢再看张庶一眼,推开窗户就跳了下去。 “……!” 张庶看着这个毫不迟疑就跳楼了的男子,追到了窗边,发现人早就不见了,又看了看楼下,并没有发现一具摔得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松了一口气,顺势坐在了窗边的沙发上面。 今天晚上,他还会来吗? 张庶不太信任男人,虽然他自己也是隶属于这个性别的一部分。 在他的印象之中,男人都是很重视子嗣的,他们要的不过是血缘上的牵绊,是一种掌控别人人生的快感。 他的人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被这样的观念所扭曲而成的,所以他虽然也像其他人一样渴望家庭的温暖,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结婚生子,直到他偶然之间得到了这个小生命。 他需要一个家人,却并不想和其他人发生什么肢体或是情感上的纠葛,所以他在确认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之后,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接受了它。 他原本想用钱来打发那个看似淳朴老实的男人,但事实证明他的实力从各方面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碾压了他。 张庶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嘴角轻轻地翘了起来,他不是为了孩子才对他好的。 夫妻是人伦之首,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会是个值得期待的人吗? …… 陆寒在茶房里哼哼唧唧的唱着小曲儿包着蛋饺,余光一扫就看见一只爪子暗搓搓地伸向了蒸笼。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把攥住了腕子戳进了蒸笼里! “嗷呜!” 胡瓜干嚎了一声,从灶台后面爬了出来。 “老板,你蒸了好几笼蛋饺啦,就不能分我一只嘛!” “不能,这是给你们姑爷和小少爷准备的。” 陆寒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胡瓜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自己的老爷变了,那个对待部下亲如兄弟和蔼可亲可以跟自己穿一条裤子的老爷变了,他现在不但不想穿自己的裤子,还成天妄想着扒别人的裤子! “嘤嘤嘤……哎?老爷,你的肾六亮了。” 胡瓜和陆寒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很自然地拿起了他放在灶台上面的爪机。 “您的马云宝在天狗国籍消费6000英镑,合计人民币58258.8元。” “啊啊啊啊啊啥玩意,老爷,你的马云宝被盗啦!” “啊?” 陆寒在围裙上抹了抹手,拿过爪机点看完整信息一看,是自己给张庶开通的亲密付支付的,留言写着“婴儿车”。 “哇哈哈哈哈!他肯了,他肯了,他肯了!” 陆寒激动地捉起了胡瓜转了三个圈儿,可怜的小狐狸被他转的七荤八素,尾巴都掉了出来。 “老爷,淡定啊……是姑爷吗?”胡瓜晕晕乎乎地问道。 陆寒没工夫搭理他,打包好了几笼蛋饺就推门出去,刚要起飞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喊道:“还剩下一屉包好的,你自己蒸了吃!” 第19章 湘妃扇 第十九章.噬魂 张庶的手里温着一盏双料茉莉花甜酒,在唇边轻轻地啜了两口。 陆寒对他说过,阴胎百无禁忌,孕期完全不需要忌口,他放心地吃了一盏,觉得身体温暖了起来。 张庶走到窗边,推开了雕花的窗棂,静静地看着影壁外面的胡同儿口,好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忽然之间,他睁大了眼睛,“啪”的一声紧紧地关上了窗户。 他还记得这个动作,多年之前,房间里的那个女人,几乎每天都会做着相同的动作,等待一个行踪诡秘、飘忽不定的男人,她脸上的喜怒哀乐,全都定格在这扇窗前,如今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也陷入了这样的局面吗? 张庶来不及伤春悲秋,就听见身后就起了类似于布料摩擦的声音…… 又来了? 他的身子一挣,伸手扶住了墙壁,转过身紧紧地靠在墙上,一手护住了自己的腹部。 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卧室的房间里是一幅非常家居和谐的画面。 陆寒正在自来熟地铺着沙发床,旁边的茶几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蛋饺,连调料都一起打包带来了。 “张总。” 陆寒见他回头,挥挥手打个招呼,接着铺床叠被。 “我见你看风景看的出神,就没打扰你,今天包了蛋饺,你趁热吃啊。” 张庶看了看他忙碌的身影,并没有提出异议,在茶几对面的单人沙发上面坐了下来,用筷子夹起了一个蛋饺吃了下去。 味道鲜美而不油腻,馅料的鲜香搭配着蛋皮的酥脆在唇齿之间徘徊,比自己家里那个在国营五星级饭店供职的阿姨煮的饭还要好吃。 “还行吧?” 陆寒收拾好了铺盖,回过头来坐在沙发床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很好吃。” 张庶吃了三只蛋饺,放下了筷子,做出了一个承蒙款待的姿势。 “我吃好了。” “张总,你这是猫饭量啊,这怎么行呢,就算你不吃,蚕豆也要吃嘛。” “蚕豆?” 张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一时之间反应不来。 “啊,是孩子的小名儿,我取的,你要是觉得不好,再换一个也成。” 张庶想起了阴胎第一次出来遛弯儿时的情形,它弓起圆滚滚的身体打喷嚏的样子,还真的很像是一颗蚕豆。 “不用换,挺可爱的。” “哦哦,那你再多吃一点吧。唉,你们啊,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陆寒絮絮叨叨的说着,又从保温壶里夹起一只蛋饺来,放到了张庶跟前的碟子里。 “我们这样的人呢,到了底下,感官就会变得比较弱,好比说吃饭喝水什么的,其实尝不出什么味道,吃不吃都行,主要是靠……” 像陆寒这种判官级别的boss,主要是靠食鬼为生的,他想起张庶之前曾经吐了自己一脸,想想还是不说了。 “总之你现在感官那么鲜明,应该多多享受人生才是嘛,要是怕吃多了不消化,一会儿我陪你出去遛遛弯儿。” “感官消失?” 张庶这一回没有反抗,很乖巧地吃下了那只蛋饺,一面疑惑地看着陆寒。 这就是死人的感觉吗?他们不太能感受到酸甜苦辣,春夏秋冬,那些能够触动人类敏感心思的细微变化,全都察觉不到。 他看着他好像大卫雕像一样比例完美的五官,比他在娱乐圈里见过的最顶级的男模线条还要刚毅,什么样的人可以触动这样的壁垒,让他的感觉鲜明起来呢? 张庶还在咀嚼着蛋饺,鲜美的汤汁从唇边洋溢而出,他伸出手指,下意识地在唇边抿了抿。 陆寒看着他,吞了吞口水。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因为自己是清白之身战死沙场的,所以感官之中与情|欲有关的部分并没有被剥夺,这也算是上天对他的一种眷顾。 他看着张庶咀嚼的动作,他在吞咽着蛋饺,喉结上下滑动着,他忽然很想碰一碰他的手,或者亲一亲他的脸。 “也不是完全都消失了,比如说,比如说……” 陆寒不敢太放肆,伸出一根手指,划了划张庶的手背。 “就好比这样的接触,还可以……” 他的脸红得厉害,生怕他看出自己这种类似耍流氓的行为,心虚地垂下了头。 张庶的手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他不是死人吗?为什么肌肤还是这样滚烫,他的手指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感官非常鲜明,甚至被碰过的地方有种被灼伤了错觉。 他分不清楚他是在科普知识,还是在调戏自己。这个男人在很多方面都超越了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类,却一点儿骄矜之气也没有,如果不是心思非常纯正善良,那就是个可以跟影帝金文玲相提并论的演技高手。 张庶没有深究他碰了自己的原因,他很自然地吃完了晚餐,和陆寒聊聊天,轮流洗漱之后一起睡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睡得这么熟了。 …… 皇朝娱乐办公楼1314房间——张庶的办公室。 这是他休假之前最后一次来公司,交割业务,顺便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准备带回去一部分,也在旅途上处理一些简单的突发事件。 他没让陆寒跟过来,无论是军大衣还是zegna,这男人都显得与周围的一切那么格格不入,而且自从他的仪仗莅临过自己的居所,就再也没有鬼魂前来骚扰过他了。 张庶收拾着手上的资料,有种年轻人开始旅途之前的雀跃,只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还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准备带走的工作。 桌上的办公电话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说。” “张总……” 秘书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很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 “刚才关八的外联部经理打电话过来,语气不是太好,说之前都是您代表皇朝跟他同级别接洽的,现在忽然换了别人,他觉得我们没有诚意,关于金文玲的通稿就要直接发出去,您看……” “嗯,我知道了,你修改一下行程,我在休假之前会再见他一面的。” 张庶长吁了一口气,看来这个人还是不打算放过自己…… 几十分钟之后,在上次和陆寒碰头的私人会馆包间里,张庶又见到了那个让他有点儿招架不住的男人。 “张总,这期的通稿谈到一半儿就换人,你们皇朝娱乐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圆桌对面的男子态度有些嚣张,他也确实有那个本钱,作为国内最大的明星八卦消息集散自媒体,关八公司这几年来可算是做得风生水起,除了国内超一线大牌还端着一点儿架子不肯前去亲近,一般的十八线小明星基本上对于这个公司都保持着一种跪舔的态度。 “李总,很对不起,因为我有一件不得不处理的私事,实在没有办法继续接手这个案子,我的继任者也非常专业,在衔接方面不会出现任何纰漏,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还是可以保持邮件联系的。” 张庶说得很客气,伸手拿起温好了的双料茉莉花斟上一杯,双手捧住盅子递了过去,算是很有诚意的道歉。 “不好意思啊张总,我可不是你们帝都旧家子弟,吃不惯这种酒。” 张庶知道对方是在找茬儿,但是为了保住皇朝娱乐的一哥,自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子就往酒柜走过去,想要亲自挑选一瓶上好的红酒。 “张庶,你跟我装什么清高?” 李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他一回头,发现他也跟着走了过来,欺身上前,离他很近,几乎把他困在酒柜旁边的角落里。 “李总,请你自重。” “自重?在你们当公关的字典里还有这个词吗?” 李睿很夸张地笑了起来,伸手拦住了张庶的退路。 “你不会不知道,你们老太爷为什么让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子弟做公关部经理吧?因为你们家金文玲金老板,是从来不会陪酒的。” 张庶原本低着头回避着,听到这句话,忽然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眼神之中带着警告和愤怒。 他生气的样子泠然而迷人,让李睿的喉结禁不住滑动一两下。 这是他的逆鳞,他早就想碰触一下试试了,整个皇朝娱乐全都心知肚明,却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的事实,无论他工作多么努力,解决过多少次公关危机,在他们老太爷的眼里,他不过就是个花瓶罢了。 就在两人僵持的当口,张庶忽然觉得腹部一阵阵痛,他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两人之间一团白色的半透明物体激射而出。 小团子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儿,忽然从正中间撕裂开来,里面竟然是一张血盆大口,朝着李睿的脑袋毫不迟疑地咬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房间里回荡着李睿的惨叫声,他的头颅整个儿都被气团吞噬了进去,那个巨大的蝌蚪随着他的躯干剧烈地摇摆着,却死都不肯松口。 李睿的身体狠命地抽搐了几下,砰地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不动了。 第20章 湘妃扇 第二十章.车祸 是蚕豆! 张庶往后退了几步,身体紧紧地靠在了墙上。 他不能表现出惊恐的表情,陆寒说过,蚕豆已经有了自我意识,他明白被父母猜忌厌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的孩子绝对不能受到这样的对待,就连误解都不行! 他剧烈地喘息着,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蚕豆放开了李睿已经不动弹的身体,从外表看上去,他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只是脸色很不好看,呈现出一种弥留之际病人脸上那种很不自然的灰白。 蚕豆悠闲地在空中兜了几个圈子,圆滚滚的身子抻了个懒腰,跐溜一声就蹿到了张庶的面前。 他应该伸出手去摸摸它,却发现白团子正中间裂开的血盆大口虽然已经闭合起来,边缘上面却都是血迹。 张庶迟疑了一下,忽然之间,从自己的身后伸出一只宽厚的大手,戳了戳蚕豆的脑袋。 “哈秋!” 蚕豆好像有点儿怕他,拱着圆滚的身子,往张庶身上一撞就不见了。 他回过头去,发现陆寒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包房里。 “你做的很好。” 他脸上的表情温和,安抚似的按了按张庶的肩膀。 “蚕豆……” “放心吧,它只是在保护你。” “那这个人呢?” 张庶看着在地上挺尸的李睿,如果这个房间出现了什么命案的话,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皇朝娱乐,只怕都是相当棘手的危机。 “蚕豆吃掉了他的生魂。” 陆寒转过脸来,表情变得肃杀。 “他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 原来是这么回事,蚕豆是陆寒的子嗣,除了食鬼的能力之外,竟然也可以直接吃掉活人的魂魄。 看到张庶的眉头紧蹙了起来,陆寒安抚着说道:“放心吧。” 他伸出手去,非常温柔地摩挲着张庶的腹部,不出片刻,蚕豆圆滚滚的身子就被他揪了出来。 小家伙儿显然是吃完了饭正准备在张庶的肚子里眯一会儿睡个回笼觉,这会儿被亲爹薅了出来,不乐意了,圆滚滚的身子弓成了一颗蚕豆的样子,奋力地扭动着小屁股。 “让你不听话,快给老子吐出来!” 陆寒毫不怜惜地拍打着蚕豆的屁股,小家伙儿委屈了,连着打了几个饱嗝儿,“噗叽”一声,吐出了一缕青烟,求饶似的蔫了下来,伏在陆寒手里不敢乱动。 “你别!” 张庶捉住了他的手臂,才发现陆寒手上的肌肉非常放松,显然没有用力,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个小家伙儿而已。 “没事的,放心吧。” 他一松手,蚕豆跐溜一声就钻进了张庶的身体,逃难似的再不肯冒头儿。 “孩子做错了事情就要管教,你不用担心,蚕豆很喜欢你,它不会记仇的。” 陆寒看了看地上的那一滩青烟一样的东西,长腿一伸踢了一脚,青烟盘旋了几下,从李睿的百会穴之中缓缓地渗入了他的身体。 “这样就没事了,后续我来处理,你累了吧?” 陆寒朝门外招呼了一声:“胡瓜!” 小狐狸非常及时地蹿了进来。 “姑爷,我送你回家休息,这里交给老板就行啦。” 胡瓜很热络地上前来扶住了张庶,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往外走。 他回头看了陆寒一眼,后者给了他一个很可靠的微笑。 张庶觉得自己可以信任他,这个男人自从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还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睿,忽然觉得其实工作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从前他一直都很想通过出色的表现来得到别人的认可,可是现在,却渐渐的想要把重心转移到自己的生活上来。 张庶对陆寒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 李睿昏迷了好一会儿,忽然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非常诡异的梦,在梦里自己的头被一张血盆大口吞了进去,在自己周围有许许多多残破不堪的灵魂,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呵……呵……”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迟疑地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老板,你醒啦?” “啊!” 李睿惊魂未定,惶恐地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包房的沙发上面,旁边坐着一个穿着军大衣、形容邋遢的老乡。 “你是谁?” 李睿在娱乐圈儿混久了,神经绷得很紧,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是否得体,又瞄了几眼房间里有可能安装摄像头的位置上面,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哦,是张总叫我来的。” 陆寒在军大衣的前襟儿上面抹了抹手,眼看就要上前来和他热烈地握手,被李睿很不耐烦地伸手挡开了。 “张庶呢?他怎么能把我自己留在这里!” 提起张庶,李睿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天前来的目的,他还有点儿分不清幻觉和现实,难道是自己昨天去轰趴的时候嗑药嗑high了?出现了幻觉也不一定。 “哎呀,李总你消消气嘛。” 陆寒非常热络地给他端来一杯茶水,这一回李睿倒是没端着,咕嘟咕嘟一口闷了进去。 “张总他回避了,也是为你好啊。我就是琉璃厂儿包袱斋的伙计,做解煞生意。” 陆寒很神秘地推了推瓶底子厚的眼镜儿。 “解煞?” “对啊,怎么您跟张总这个交情,还不知道他被脏东西缠上的事情。” 陆寒偷偷摸摸地四下里看了看,轻声细语地说道。 “那东西邪门儿的很,但凡和张总有点儿瓜葛的人它都要来缠的!” “这怎么……” 李睿的脸上还带着半信半疑的表情,挥了挥手说道,可是“可能”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就看见房间的角落里面蜷缩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他的上半身看上去还很魁梧,可是腿却很短,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好像是得过小儿麻痹的人留下的后遗症,几块突兀的枯骨从他的髋骨两侧刺破了血肉,支离了出来。 那情形,很像是一个人从高处跳下来,直立着地之后死亡的样子。 男人原本畏畏缩缩地蜷缩在角落里,这会儿好像忽然发现了李睿的目光,他好像看到了希望一样,身体挣扎了几下,从脖子下面摸出一块沾满了鲜血和脑浆的工牌,双手捧着,献宝似的拿给李睿看。 李睿倒吸一口冷气,本能地避开了视线。 那男人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想要走过来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工牌。他站起身子,往沙发这边走了过来。 这时候李睿才发现,男人的双脚是离开地面,而支撑着他走路的,是由于落地时的重压而从上面被压迫下来的大腿骨。露着白茬儿的骨棒在地上艰难地挪动着,咚、咚、咚地响。 “啊啊啊!” 李睿死死地抓住了陆寒的胳膊,蜷缩在沙发里一动不敢动。 “老板,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陆寒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 “快……快帮我……解煞,你要多少钱都可以!” 李睿缩在沙发抵在墙边的那个角落里,恨不得自己有穿墙术,可以直接躲进墙面里,那个满身血污身形扭曲的男人还在艰难地用自己的腿骨行走着,眼看就要走了过来。 “老板,你是因为和张总在一起时间长了,才会受了连累的,只要最近一段时间不见面,那东西自然就不会再缠着你啦,用不着……” 陆寒的话还没说完,李睿抓起外套好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冲出了包房的大门,险些把前来上菜的服务员撞了一个跟头。 陆寒没事儿人一眼地跟了出来,看着一头雾水的服务生,摊开了双手说道:“我是李总的马仔。”说完就很自然地逃单了。 院子外面的露天停车场上,李睿的手颤抖着掏着钥匙,剧烈地哆嗦了好几下,终于打开了车门,他迅速地启动了车子,急速地开了出去。 陆寒站在院墙外面的角落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眼看着李睿的车子就要开出了自己的视线,他缓缓地摘下眼镜儿,表情严肃地看着车子的背影,忽然之间头微微一偏,是一个肉眼几乎不能察觉的弧度。 “砰”的一声,李睿的车鬼使神差地开上了人行道,撞在了电线杆子上面…… 第21章 湘妃扇 第二十一章.聊天记录 “老爷,老爷!” 胡瓜拿着爪机冲进了茶房里,差点儿一脚踢在陆寒因为俯下身子烧灶而撅起的屁股上。 “嘎哈玩意儿,稳当点儿。” 跟胡瓜相处时间久了,陆寒没事儿也能冒出两句关外方言。 “老爷,围脖刷爆啦,关八副总车祸的事情。你听着啊:‘根据在医院工作的小老婆实时报道,关八公司外联部经理李睿奇迹般地生还了,除了丁丁之外,一切完好’,噫……老爷,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那是,我一直都是大骟人。” 陆寒把灶里的火吹旺了,就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烧锅,给张庶用砂锅吊个汤压压惊。 “其实……” 胡瓜对于陆寒这种执法能力有点儿担心,毕竟他是一笔勾死过倭国首相的主儿,要不是因为这个,也不会丢了公务猿的工作。 “老爷,李睿那种流氓,只要拜托镜妖收集证据,把他送官不就行了嘛,没必要咱们自个儿动手脏了羽毛啊,毕竟他是个活人,你这样判不大好吧……” “他还没做下事情来,送官有什么用,拘几天放出来一样是祸害人,我不能让张庶有一点儿危险,切了干净。” 陆寒往砂锅里码着各样蔬菜鲜肉豆腐,干净利落了做了一个切的手势。 “噫!” 胡瓜只觉得狐躯一震菊花一紧,老爷真不愧是《刀山油锅法典》的修订人之一啊,这平时看着窝窝囊囊的,关键时刻还真是脸酸心硬敢杀人。 “老爷,你听我一句劝啊,下次再有这事儿,我胡瓜保证把那孙子做成未遂的证,让人民一针扎萎了他,哦对了,这是个新词儿,叫什么化学阉割。” “你一天竟整这些新潮的,谁知道刚刚研究出来的药物好不好使啊?化学不靠谱,还是物理的干净。” “老爷威武!” …… 张庶家四合院。 陆寒拎着保温壶到了门口,怕吓着他,再没有冒冒失失穿墙进去,老老实实地拍开了门。 来应门的是刘半仙儿,听他妈说起张庶最近脸色不太好,刚从外地忽悠回来,这就过来看看发小儿,却和陆寒撞上了。 “你小子!” 刘半仙儿开门见是他,神秘兮兮地把陆寒拉到了角落里。 “行啊你,不显山不露水的,外表忠厚内藏奸诈啊,说,我发小儿是不是让你给办了?” “还……还没呢……” 陆寒脸都红了,这死胖子,什么牙碜的话都敢往外说,明儿告诉胡瓜,让他好好收拾他一顿。 “拉倒吧,我就不信你没有那个贼心,一天天往家里送滚汤滚菜,我妈都看见了,你最近还一直赖在人家家里睡觉,是不是想入赘啊?” 陆寒仔细想了想,他现在存身的那个小铺子后院儿一共就两间房,自己一间胡瓜一间,前面的铺面儿又不大,如果张庶搬进来的话还真的是挺局促的,日后孩子生下来就更没地方养,倒是张庶这里挺不错,前后三进的大院子,前清祖产,孩子小时候到处乱窜,基本上也不会跑丢了。 “嗯。” 他想了一下,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卧槽!?你个小白脸……” 看着自家发小儿被人惦记上了,刘半仙儿心里还真有点儿不是滋味儿,小时候一个胡同儿住着,看张庶长得白白净净的,还以为是个小姑娘,看上了他好几天呢,后来被他揍了一顿之后,就再没起过这个念头,这回倒叫一个半土不洋的乡亲给占了先。 不过要是陆寒摘了眼镜儿的话,两人还真是登对,刘半仙儿的妈妈是在国营涉外酒店工作过的服务人员,这种事儿见得多了,也没什么偏见,还一个劲儿地对他说这两个小伙子挺般配的。 “谁?” 俩人正聊得热闹,就听见影壁后面的房间里传出张庶的声音。 “哦哦,你相好儿的来了,那我撤了啊九儿!” 刘半仙儿很不厚道地嚎了一嗓子,就让从影壁墙后头飞出来的一个茶盅子砸中了脑袋。 “哎哟,杀人啦,有同性没人性!” 刘半仙儿抱着脑袋就往外滚。 “哎,刘哥,过几天我要去趟帝子庙。” 陆寒追了出来招呼了一声。 “放心放心,装备都交给我就行了,到时候我跟胡瓜分一组,不给你们当电灯泡啊!” 刘半仙儿答应一声,蹦蹦哒哒地走了。 …… 陆寒把热好的砂锅端到了茶几上,手指被烫得通红,伸手捏了捏耳朵。 “张总,你趁热吃啊。” 张庶漫不经心地拿起了筷子,在热气腾腾的砂锅里翻了翻,牛肉、白菜、粉条、虾滑、白豆腐,上面还打着一个糖心儿水蛋,看着还真是挺有食欲的。 “嗯……” 他随口答应着,没有接茬儿。 陆寒以为他是嫌麻烦,干脆跪在了茶几旁边,用调羹盛出来一碗各色菜码儿都很整齐的分餐,放在了他的面前。 张庶还是没有吃,他托着腮看着他。 “李睿的事情是你做的?” 陆寒有点儿心虚,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可是一想起他要对张庶的做的事情,一笔勾死他的心都有。 “我……” “我不是女人,你不用这么做。” “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寒有点儿起急,忽的一下站了起来。 张庶抬眼看看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后者非常听话地偃旗息鼓,窝在了沙发里蜷缩着巨大的身形。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 张庶端起了陆寒给他盛好的饭碗,用调羹盛了几口汤拌了进去,稍微吃了两口。 “以前,一直都是我们两个人,直到她去世之后,很多很多黑色的车子停在这条胡同的路口,把整个儿二环都给堵了起来,我才知道我家里原来有这么多亲戚。” 张庶家里的白事曾经上了报纸头条,相关部门的喉舌还曾经发声,批判过这种大操大办的行为,但是奇怪的是,这种舆论很快就被人压死了,甚至是当时参与过报道的记者和干部,都受到了严厉的处分。 “我就是在那时候回到张家祠堂认祖归宗的,老太爷唤我去祖宅,见了我一面。” 张庶的目光变得辽远深刻,好像又回想起了祖宅,那个“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黄狗胖丫头”的深宅大院。 “他只是看了看我的样子,嘱咐了我几句话,转天就把我送进了帝都最好的道馆。” 张庶的功夫不弱,寻常人进不了他的身,所以他才可以有恃无恐地参加各种聚会,像李睿那个等级的男人,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在道馆学功夫是很苦的……” 张庶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膝盖,那里旧伤很多,一到阴天下雨就会隐隐作痛。 “我小时候不懂事,不明白老太爷为什么要送我去学功夫,日子就这么过去,等到大学毕业,内定进了公司的公关部,我忽然发现有些功夫傍身还是挺有用的。”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老太爷心里只怕是那么想的,他的母亲是个以色侍人的女子,他也很好地继承了这一点,将来长大了,也可以为公司的公关事业尽一份心力,叫他去学功夫,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丢了张家的脸。 张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的确,他跟金文玲长得有一两分相似之处,那个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影帝——才是他们老太爷的掌上明珠,没有一个皇朝娱乐旗下的艺人可以不参加任何公关工作,除了他之外。 “什么?!” 陆寒原本还很舒服地窝在沙发里,听到这些话立刻蹦跶了起来。 “这个张廷枢,怎么这样啊!” “你!” 张庶长眉一挑,将手上的饭碗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 张廷枢是老太爷的名字,整个儿皇朝娱乐内部的所有员工都不敢直呼其名,他虽然心里对他有所怨怼,却不能接受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年轻人这样轻慢无礼。 “啊……” 陆寒仗义执言脱口而出之后,忽然想起来张庶是他那个基友的后代,在他面前直呼其名确实是不太妥当,唉,忘了这茬儿了啊,这么算起来,自己还真是一个杨振宁一样的绅(hen)士(tai)。 “我……我……” 我是你们家老太爷的基友。 陆寒想说又不敢说,缩了缩脖子,很实诚地道了个歉。 “对不起啊张总,我不是有心的,不过你们家老太爷……” 陆寒从裤兜儿里掏出了爪机,点开了一个企鹅群,里面大概有不到十个群成员的样子,他浏览着聊天记录,截了一个图给张庶看了一眼。 判官大大:小张在吗?我要带你们家张庶去帝子庙啦,你给十天半个月的假期吧,要带薪的啊。 玉玺拟人:哇哈哈哈哈早生贵子。 判官大大:?(??·?w?·??)? 千年粽子:嗯,知道了。 千年粽子:陆大人,张庶年纪小不懂事,你好好照顾他。 玉玺拟人:死粽子! 千年粽子:orz 玉玺拟人:∑(°△°) 第22章 湘妃扇 第二十二章.同床 “老太爷?” 张庶看着聊天记录,觉得“千年粽子”的企鹅号头像非常眼熟,那是张家的家徽麒麟,点开资料一看,确实就是张廷枢没错。 “嗯,我和他要假的时候,他还叫我好好照顾你呢。” 陆寒怕张庶看到他和大玉玺在一起yy婚姻生活的黑历史,连忙从他手上抽回了手机。 “是这样吗?” 张庶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他没有多说什么,却低头吃了好几口汤饭。 相处久了,其实他真是个好懂的人啊。 陆寒坐在茶几前面的地毯上,拖着腮帮子看着他。 他自己在阴间是干刑侦的,收集证据给死鬼定罪倒不太难,只是阴间的司法制度还保留着封建残余,不是证据本位,而是认罪本位,也就是说就算人证物证俱在,只要犯人熬得住刑,就算是阎罗天子也不能使他屈服。 陆寒见过太多蒸不熟煮不烂的铜豌豆了,可是张庶却不一样,他虽然冷漠,却非常坦率,跟熟悉的人在一起的时候,悲喜都挂在脸上,他喜欢这样的人,他让他感觉到自己是在被信任着。 …… 半夜。 帝都的春天乍暖还寒,陆寒打着地铺,抬头看了看张庶,他好像是睡熟了,整个儿身体都蜷缩在羽毛被里,因为怀着阴胎的缘故,最近张庶很怕冷,陆寒悄悄地伸出手去,按在了他的被角上面。 张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看见一个家徒四壁的茅草屋,角落里有一个衣不遮体的女人,正在给怀抱中的婴儿哺乳,院子里还有两个小孩子在那里晒阳儿,都是面黄肌瘦的,根本不像一般的孩子那么活泼,病恹恹地摆弄着手中的竹蜻蜓。 一个稍微大一点儿的男孩儿在劈柴,他瘦骨嶙峋的胳膊勉勉强强地可以抬起斧子,好像是用尽了吃奶的劲儿,准头儿还算是稳当,直直地劈开了一根柴禾。 “老大……” 女人的声音很轻,有些虚弱,声音里透出了一丝无奈,让张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哎!” 院子的男孩儿倒是答应的挺脆生,一脸傻乐呵儿地走进了屋里。 “娘。” “军书……又下来了。” “真的?!” 男孩儿看上去还有点儿兴奋的表情,他动作很麻利地搬了一架梯子上了房,从瓦片儿上取下了一个皮囊的包裹,哗啦一声,一股脑儿都倒在地下。 “哎呀,又锈了。” 男孩儿有点儿失望,他蹲下身子去摸着那几块斑驳不堪的甲胄。 “这回太平日子还挺长远呢,娘,我记得爹上次出去打仗是一年前的事情啦。” 男孩子端来了一盆看上去脏兮兮的井水,拿着一块破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甲胄。 “老大……” 女人的声音之中好像透出一点儿哽咽的意思。 “你穿上它,试试。” “当真?” 男孩儿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将那几片生锈带着血迹的甲胄胡乱往身上套了起来。 “哎哟!” 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体支撑不住沉重的战衣,把男孩儿的身体带了一个趔趄。 “娘。” 男孩儿一咕噜爬起来,跑到女人的跟前。 “爹又要上战场了吗?” “不……” 女人看了看怀抱之中的幼子,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看上去还不满十岁的长子,干涸的眼眶里勉勉强强地掉落了几颗泪珠儿。 “是你要上战场了,陆寒。” …… “呵……!” 张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白皙的额头上渗满了汗珠。 他的手下意识地往枕边一碰,就摸到了一个冷冰冰软绵绵的东西。 是蚕豆。 小家伙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身体里跑了出来,这会儿就趴在他的枕头边上睡得正香。 张庶在黑暗的环境下看不太清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蚕豆已经开始分裂出了五官和上肢,肉呼呼的小手不再像是鱼鳍一样直接从身体的两侧伸出来,而是连接在莲藕一样的小胳膊上面。 蚕豆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粉嫩的嘟嘟唇砸吧砸吧嘴儿,一点儿也不像在噬魂的时候裂开的那张血盆大口,双眼紧闭着,可是从轮廓看上去,应该是一双大眼睛。 张庶现在还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碰触了一下蚕豆的小脸儿,小东西警醒得很,一下子醒了过来。 它的大眼睛睁开了,圆滚滚水汪汪的,比人类的孩子要大上一些,看上去像一只q版的et。 “啊呜?” 蚕豆似乎不明白张庶为什么要戳它,它在枕头边上滚动了几下,扭动着蝌蚪一样的身子往张庶的身边蹭了蹭,好像一点儿也不怕他。 “呵……” 张庶从来不知道自己对这种软萌的东西这么没有抵抗力,他试探着伸出手去,动作轻柔地将蚕豆柔软的小身子抱了起来。 “哈秋!” 蚕豆好像很兴奋似的打了一个喷嚏。 “唔……” 地铺上面响起了陆寒被吵醒的声音。 “噫嘻!” 蚕豆似乎很记仇似的,还记得亲爹打它屁股的事情,听到了陆寒的声音,奋力地扭动着身子,往张庶的腹部一撞,就不见了。 “怎么了吗?” 陆寒的声音从地铺上面传了上来。 “是蚕豆,它刚刚出来了。” “啊?” 陆寒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小家伙儿,一点儿亏也不肯吃。” 陆寒看张庶没有了睡意,索性爬了起来,走到饮水机那里替他接了一杯温水,窝在掌心里试了试温度,才递给了他。 “怎么回事?” “蚕豆是阴胎,体质比较阴寒,现在只有一半的实体,所以还像其他鬼魂一样喜欢阴冷潮湿的环境,可能是在你的身体里觉得太热了,所以就钻出来自己睡,你不用理会它。” 陆寒看着张庶喝了两口水,又很有眼力价儿地接过了杯子。 “是这样吗?” 张庶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状态,确实身子睡得滚热,跟前段时间自己住的时候不太一样,那时候他常常会在午夜冻醒,再迷迷糊糊地下床去开地暖。 “最近房间里很温暖,跟你搬进来住有关系吗?” “嗯。” 陆寒点了点头,虽然没敢说自己把手伸进了人家的被窝儿这回事。 “我不怕冷,以后你不要给房间增加温度了,万一蚕豆睡不好怎么办?” 陆寒有点儿诧异地抬头看他。 张庶在他的心目中一直都是美人如花隔云端的印象,性子比较淡薄,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他们“同居”的前几个晚上他睡得不好,他是知道的。因为腹部的阴寒触感,张庶常常会在半夜冻醒,四肢都蜷缩在一起取暖,用来抵抗那种从身体内部浸淫而出的寒意。 可是他却愿意为了蚕豆忍受这种非常不舒服的寒冷,那滋味就好比三九寒冬把人从被窝儿里揪出来晨跑一样,虽然对健康没有什么大碍,也不是一般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你真的很疼蚕豆啊……” 陆寒坐在地铺上,托着腮看着他,这会儿室内点起了一盏夜灯,幽幽地闪烁着暗昧的光晕。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儿没有逻辑的嫉妒,张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仔细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表情好像有一点寂寞。 他想起了那个梦,为什么自己会梦到陆寒的过去?他以前是那么的贫穷和瘦弱,被亲生父母送到战场上去送死,换来一家人的口粮。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个孩子,是蚕豆复制了陆寒的记忆,又在不经意的胎动之间传达给了他。 “没事儿的。” 陆寒沉默了一小会儿,脸上又浮现起了傻白甜的笑容。 “蚕豆只是现在还不能适应温暖的环境,所以时不时会出来溜跶溜跶,其实阳光和温暖对它是有好处的。” “是这样啊……” 张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和陆寒打了个招呼:“那我关灯了。” 两个人没有再交谈,各自在黑暗之中躺了下来。 由于惊醒的缘故,陆寒一时半刻还睡不着,他刚才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自己是怎么在草鞋里垫上了棉花,谎报了年龄上了战场,那件他的体重勉勉强强可以撑起来的甲胄,分发的武器比自己的身高还要高出一截儿,他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第一次审问战俘,第一次带兵打仗…… 陆寒蜷缩在地铺上,他心里是很羡慕蚕豆的,张庶那么疼它,可是自己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庶也比自己幸福,张廷枢送他去的是公关部,不是杀人的战场,不是吗? 他在黑暗之中转向了张庶的床,从地铺的角度,他看不到张庶的脸,他好像个孩子在寻找心里安慰一样,偷偷地摸着他从床边垂坠下来的被角,他真想有个家人,他想把手伸进被子里,碰一碰他的肌肤。 “陆寒。” 张庶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幽幽地传了过来。 “上来睡吧。” 第23章 湘妃扇 第二十三章.地狱之门 “啊?” 陆寒下意识地看了看挂在卧室外面衣帽间里的军大衣,里面倒是带了作案工具,那是他基友给他的,说是以防万一安全第一。 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清楚得很,身为一个会走路的贞节牌坊,反正八百年来最熟悉的事情就是lol了。 陆寒答应了一声,一咕噜爬起来要往衣帽间走,身后又传来了张庶的声音。 “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 陆寒只好调头往回走,一面心里盘算着,他有那个意思吗?要是有的话,自己是不是还要端着点儿。唉,大玉玺倒是说过他有片子,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抱着被子哆哆嗦嗦地爬上了人家的床,陆寒蜷缩着身子不敢动弹,张庶的卧室虽然是双人床,可是很多年来只有他一个人住,并不是最近小夫妻们都迷恋的那种随便折腾的kingsize,这会儿爬上了另外一个人,还是个傻大个儿,就显得有些局促了。 “喂。” 黑暗之中,他看见张庶原本是平躺着身子的,这会儿忽然转向了他,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 “哎,在呢。” 陆寒的手都快要钻进人家被窝儿里去了,就让张庶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你刚才说,温暖对蚕豆有好处,以后你就跟我睡在一起吧,这样我暖和了,蚕豆也能得到更好的环境,反正我们都是男人,也不用避讳什么的。” 张庶非常自然地说完了这番话,翻了个身径自睡去。 都是男人,也不用避讳什么……知道真相的陆寒眼泪流下来,他其实很想用实际行动让他知道,都是男人有时候也还是需要避讳的。 黑暗之中,传来了张庶平稳的呼吸声,显然已经睡熟了,还有陆寒压抑着调整心态的喘息声,离得那么近,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他不会听见了吧?不会的不会的,要是听见了,肯定要把自己踹下去。 陆寒看着张庶的背影,努力地自我安慰着,他离他这么近,就算是在那个贫穷的家庭里,或是拥挤的军营,他也从来不曾离人这么近过。特别是在军营之中,男人们也还是会小心翼翼地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他们都见过彼此杀人的样子,知道男性这种动物在被兽性支配的时候会干出什么好事…… 张庶说过,他在公关部工作,而且从小习武也确实替他解决了不少麻烦,那么他肯定知道自己隶属的性别是个什么德行。 他是那么的信任他。 陆寒看着张庶的背影,悄悄地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背部,那是一种非常轻微的抚触,就连清醒的人都很难察觉。 他就那样把手轻轻地搭在张庶的背上,一动也不敢动,床上的温度变得暖和温馨,非常适合熟睡,他摸着他的背,很快就睡熟了。 …… 张庶是被吵醒的。 他在睡梦之中恍恍惚惚的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类似野兽在争斗的时候所发出的低沉的嘶吼声。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幅让自己很想从记忆之中抹杀掉的画面。 只见蚕豆扭动着蝌蚪一样的身子,奋力地推着睡在他身边很近的陆寒,粉嘟嘟的唇瓣撕裂开来,又变成了那张可以吞噬人心的血盆大口,对着陆寒发出了警告般的低吼。 陆寒睡得半梦半醒,也不是个吃素的,眼见着自己作为老子的权威遭到了挑衅,脖子向上一梗,那张好像太阳神阿波罗一样的俊脸就从当中撕裂开来,上下颌骨几乎对环分开,露出了远比蚕豆的小嘴儿更加恐怖的血盆大口,好像公狮子在交|配是受到了幼崽的干扰那样,对着蚕豆的小脑袋猛然欺近到了跟前。 这一次张庶看得清清楚楚,从陆寒撕裂的血盆大口之中,他看到了地狱。 就好像显微镜一样,吊筋、火坑,拔舌、剥皮,磨捱、碓捣、车崩,抽肠、油锅、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成千上万的鬼魂在陆寒的体内惨叫嚎哭,悲声震天。 这个男人的身体原来就是通往地狱的大门。 “啊呜!” 原本来在耀武扬威想要保护张庶的蚕豆,似乎和他一样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傻了,做出了一种幼兽屈服于父权权威的动作,弓起了圆滚的身子伏在了床头,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抱住了脑袋,翻滚了几下,直接撞进了张庶的肚子。 陆寒的上下颌闭合了起来,一脸的得意,结果一低头,就看见张庶被惊醒了,正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啊……我……” “呕!……” 陆寒还来不及解释和道歉,就听见“哇”的一声,被自己昨天晚上曾经同床共枕了一夜的男人吐了一脸。 …… 京珠高速。 因为刘半仙儿弄来的某些“设备”上不了飞机,一行人只能打着自驾游的旗号塞进了陆寒从大玉玺家里借来的那辆路虎极光。 自从他基友大玉玺娶入豪门,基本上就告别了这款车型,陆寒原本不会开车,也没有打过它的主意,没想到如今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刘半仙儿负责开车,胡瓜副驾,陆寒和张庶坐在后排,这会儿已经是在武汉打尖儿之后的第二天行程了,如果沿路之上不出什么岔子,今天天黑之前就能赶到帝子庙。 陆寒看了看张庶,长途奔波使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连坐稍微长途一点儿的飞机都不是特别舒服,何况这一趟是一路颠簸的自驾游。 估计就连他肚子里的蚕豆也吃不消了,小东西都好几天没露头儿了,也不知道是休息的不好,还是单纯害怕陆寒又来凶它。 陆寒拿出了保温壶,里面是今天早起借了打尖儿客栈的厨房,自己开的小灶,去当地的生鲜市场采购新鲜的猪肝、豆芽儿和韭菜,炒了一大盘,打算今天带在路上给张庶补补血。 “张总,你多少吃点儿吧。” 陆寒端了一碗米饭,上头盖了几片猪肝和蔬菜,递到了张庶手上,对方蹙了蹙眉,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味重的菜,可是你的脸色真的不太好……放心吧,食材都很新鲜的,我今天早起炒好了,饭菜都没有隔夜。” “哎哟喂!” 前面开车的刘半仙儿阴阳怪气儿地叫了起来。 “秀恩爱,分得快!有好东西不说给哥尝尝,你们小夫夫吃独食啊?” “秀你麻痹,给我老实点儿,开你的车吧!” 一旁的胡瓜护住心切,看得出自家老爷已经快要成功地打入姑爷“内部”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岂能让这只死胖子给搅合了。 “嘿嘿,哥逗他俩玩儿呢,我发小儿有了好归宿,我也替他美得慌。” 刘半仙儿心虚地笑了笑,提起鼻子使劲儿地吸了两口猪肝炒韭菜的香气,一偏头,就看见坐在副驾驶上的胡瓜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小胡啊,想不想吃?哥兜儿里有士力架。” “真的?!”胡瓜瞪大了眼睛,一副期待的表情。 “嗯嗯,你自己掏,就在后头裤兜儿里揣着呢。” “呸!那都熏成什么味儿了?小爷才没有那么饥不择食呢!” …… 九嶷山区。 “应该就是这间招待所没错了。” 陆寒根据从张学文那里得到的消息,判断出当年他前来外景地做财政预算考察的时候,住的就是面前的这间招待所。 三层复古式小楼儿,有点儿殖民地的意思,听说是之前哪个民国时期的大文豪为了文学创作特地在山区修建的别墅,时过境迁,人民江山人民坐,这个改建的招待所也成了乡政府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 “你们是帝都来的呀,那……认不认识……皇朝娱乐的人呀?” 领他们到房间去的前台妹子好像听出了刘半仙儿的口音,原先爱答不理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赶着一行人问东问西的,话到嘴边又把脸飞红了,保留了几分。 估摸着她就是当时张学文来公干的时候勾搭上的那个相好儿,可惜了这姑娘,长得还挺俏丽。 陆寒心里想着,难免多看了那女服务员几眼,刚转过头来,就看见张庶看着他,眼内颇有玩味之意。 我比窦娥还冤啊……陆寒心里干嚎着,碍着这么多人又不能忽然之间指天发誓,只好咬紧牙关准备挨到屋里再说。 “哦,那是帝都数一数二的大公司,我们这些小虾米怎么会认识嘛。” 刘半仙儿还真有点儿道行,没瞎逼逼,顺嘴搭音儿糊弄过去了。 “哦……” 女服务员显然是有点儿失望,这个景区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不少,这种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其实她心里多少有点儿明白了,却还是每天盼着张学文能来接她,哪怕做不成男女朋友,解决个帝都户口也是好的。 “喏,就剩这两间了。”女孩子指了指三楼把边儿的两间房。 “我说大妹子,这也不是旅游旺季,怎么房间这么紧张啊?” “嗨……” 女服务员满不在乎的说道:“像你们这种自驾游的少,都是来捡漏儿的!” 第24章 湘妃扇 第二十四章.外国友人 捡漏儿,应该指的就是那件事了。 陆寒心里盘算着,就听见刘半仙儿很上道地问道:“哎我说大妹子,怎么着,这穷乡僻壤的山沟沟的里还有什么宝贝不成?您给我们详细说说,我们几个都是在帝都上班儿的普通职员,要是能借着自驾游的机会发一笔外财,也好早点儿买房子置地娶媳妇儿啊。” 说着,还很上道地从背包里摸出了两听可乐,塞到了服务员的手上。 那女孩子眼皮子浅,挺贪图小恩小惠的,噗嗤一乐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你们要捡个便宜,拿回去送领导亲戚什么的也就是了,只是大便宜占不着,不然我们这儿当地的,岂不是早就脱贫致富了?” 说着,把她上次给张学文介绍过的情况,又原原本本地对一行四人说了一遍。 “哎,那我可就不明白了,既然有这个巧宗儿发财,怎么我们就不成呢?” “嗨,你是大地方出来的,还不懂这个?常言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古玩行水多深,你们可比我清楚,这每回能开出来的几箱扇子,都要可着一伙从外国来的探险队先挑,那些人挑剩下的,才能拿出来卖给散户儿呢。” “哟,这外国的月亮就这么圆啊?” 刘半仙儿是帝都坐地户,小时候没少听老家儿讲八国联军攻占帝都城,分而治之的故事,心里对外国友人还是恨得牙根儿痒痒,阴阳怪气儿地说道。 “噗……” 女服务员给他逗乐了,“啪”的一声打开了一罐可乐,一扬脖子周了两口才笑道:“外国的月亮圆不圆我可不知道了,不过外国的美子可是硬通货,谁不乐意要?” “哎嘿,说的也是。” 一提钱,刘半仙儿眼睛也直了,誰跟钱过不去啊?要是自个儿能做主,没准儿连整个儿帝子庙都卖了也未可知。 给了女服务员一张一百的小费,女孩子欢欢喜喜的走了,还答应着帮他们盯梢儿,一旦有信儿了就通个气儿,万一也能抄上两把成色好的,皆大欢喜。 …… “内个……” 把哭着喊着要一起住的胡瓜塞进了刘半仙儿那屋,陆寒回过头来,有些心虚地找张庶搭茬儿。 “刚才那个女孩子,应该就是张学文在这里的熟人。” 他说的挺委婉,张庶也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哦。” 他没怎么搭理这茬儿,接着收拾行李铺盖。 张庶有洁癖,但凡不是住在自己家里,无论入住多么高档的酒店,也必须带着床单被罩,在确保外面的东西不会接触自己的肌肤之后,才能睡得比较踏实。 陆寒很有眼力价儿地上前来帮衬着他忙活,一面察言观色,还真是看不出来,张庶到底是压根儿就没在意方才自己多瞧了女服务员两眼,还是真的有点儿生气了。 也是,人家凭什么生气,自己跟人家又没有什么瓜葛,陆寒心里自暴自弃地想到,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孩子都有了,也不能说俩人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吧。 收拾完了张庶的铺盖,陆寒回到自己那张床上干坐着,像个闷葫芦似的,他以前过的都是有今儿没明儿的日子,别说是这家招待所的条件还可以,就是马棚草垛里头也能忍一宿。 “我的家居鞋呢?” 张庶不穿客房里的一次性拖鞋,来的时候特地吩咐他把自己常穿的家居鞋带上。 “哦哦,我给你找。” 陆寒很麻利地站了起来,绕到两张单人床中间的过道里,正要弯腰在行李箱里找东西。 “哎!” 忽然之间,张庶惊叫了一声,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他的冲劲很大,把陆寒一下子扑倒在了床上。 “……”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儿微妙。 张庶压住了陆寒,整个儿人都骑在了他的身上,双手本能地撑住了他的胸膛,减轻了腹部的压力,他身上唯一称得上是丰腴的部分,紧紧压在陆寒的那个地方,让他忍不住深深地喘息了几口微凉的空气,就怕撑起小雨伞,叫人家说自己耍流氓。 “我……” 张庶睁大了眼睛,有点儿惊讶地看着他。 “我不是故意的,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推了我一把……” 说到这里,忽然两个人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陆寒的欲|火变成了怒火,大喊了一声:“蚕豆!你给老子出来!” 蚕豆当然不会出来,不仅不会出来,连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呵……” 张庶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忽然有点儿明白这个孩子的心情了。 他的父亲很少出现,在他记忆里只有为数不多的时间是跟他一起度过的。 他好像很怕外界知道这个家,每次来的时候都是神神秘秘的,提前会派心腹的司机过来打好招呼,每当这个时候,母亲的神色也会欢喜起来,忙忙碌碌地操持着厨房里的活计,准备好比平日里还要丰盛一些的饭菜,等待那个男人的到来。 可是有时候两个人也会吵架,他父母的吵架跟他印象之中其他孩子的父母吵架很不一样,他们一言不合就会停住了不说话,母亲会沉默很长很长的时间,她照样会为他做一些事情,泡茶,摆好烟灰缸,递上报纸,可就是不与他交谈。 在这个时候,张庶就会故意找点儿什么麻烦,来引起父母的注意,有时候他甚至会故意跌倒,弄伤了自己,因为这样的话,他的父母就会不计前嫌,好好照顾他,忙碌一阵之后,彼此相视一笑,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 蚕豆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它在他的身体里,能非常敏感地感觉到他的喜怒哀乐,其实方才只是小事,无非就是陆寒一直盯着那个女服务员看罢了。 张庶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在意更为恰当,他在付出一些东西之前,会想知道关于陆寒的一些事情,比如说,果然还是女孩子比较好吗?之类的。 蚕豆还太小了,它应该还不懂这些,它可能只是觉得,为什么他们不说话,下意识地想要让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更为亲密一些,这是人类的本能。 “你别嚷,吓着他怎么办?” 张庶发现自己还骑在陆寒身上,有点儿尴尬,找补了一句话,从他的身上下来。 他竟然能很轻易地接受这种程度的亲密,放在其他人身上,这是不可想象的行为。 “蚕豆没有恶意的,它可能只是想让我们交流一下。” 陆寒点了点头,经过刚才的接触,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尴尬一下子就解除了,人类的肌肤相亲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肢体语言,怪不得以前自己曾经偷听到爹娘并头说的小话儿,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没有隔夜仇”之类的,当时自己还不能明白,现在好像忽然之间开窍儿了一样。 只可惜现在还只能靠着蚕豆的神助攻来完成,陆寒想象着自己与张庶发生了争执,用力把他按在墙上吻他的样子,他下腹一紧,神色慌张地坐了起来。 好险,差点儿就…… 陆寒深吸了两口气,稳了稳心神,刚要招呼张庶去洗漱,外头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肯定是胡瓜又跑过来哭诉了,不过刘半仙儿也不至于那么下作吧,再说胡瓜不是会蛊惑术吗?迷个普通人还不容易。 陆寒没什么好脸色地开了门,出乎他意料的是,来人根本不是胡瓜,却是刘半仙儿。 “小陆,你们小两口儿还没歇着呢?” 刘半仙儿就是嘴贱,好事儿都能让他给说黄了。 陆寒紧张地回头看了看,发现张庶没有理会这茬儿,正在整理旅行箱里的衣物。 他一定是听见了,但是却没有表态。 陆寒心里挺乐呵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沉默就是默许。 “还没呢,刘哥,怎么了?” “大妹子从前台给打电话上来了,帝子庙又新开出来一批货,那些外国孙子正挑着呢,等他们三光政策完毕,就该轮到咱们的了,怎么着哥儿几个,作为男爷们儿是不是走一个,扬我国威啊?” 陆寒心说扬什么国威啊,我要是扬我那时候的国威那就得先揍你个丫挺的…… 第25章 湘妃扇 第二十五章.娥皇女英 “怎么了?” 张庶从房间里出来,看了刘半仙儿一眼。 胖子正要解释,就听见隔壁和对面的房间的门都打开了,一群人也跟他们差不多,穿着冲锋衣背着登山包,有的手里还握着咖啡壶,嘴里叼着几片面包,一看就是预备着打持久战的架势。 “瞧见没?” 刘半仙儿压低了声音说道。 “都是去憋宝的,咱们再不去可就抢不上热乎儿的了。” 陆寒和张庶对视了一眼,穿好了外套拿上背包,锁了门出去。 原本还打算让女服务员给指指路,一出门才看见,大路上乌央乌央的挤满了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有的人心急,还跑两步,后头带他的人直吆喝:“不着急,横竖还是可着人家先挑。” 刘半仙儿是个上道的,听那个吆喝的人跟女服务员说的能对上,就搭讪着走上前去,递了一根儿烟。 “大哥,您抽我这个。” 那人看了看他们,一行四人,一看这满身的装备家伙,应该是外地来自驾游的,给了个笑模样儿,道了谢叼了烟,刘半仙儿眼疾手快给点上了。 “听口音是打帝都来的吧?” “哟,大哥您圣明,原本是来自驾游的,谁知道阴差阳错遇上这一趟红货,我们哥儿几个合计着来瞧瞧,捡个漏儿回去送父母领导啥的,倍儿有面子。” “嗨,也就是捡个漏儿送人,要么回去喷个漆,当红湘妃挂淘宝上,骗骗那些不长眼的孙子,正经货挑不上,可说呢,就是挑上了也没人敢要。” “大哥,眼看着时辰还早,您给细说说啊?” 刘半仙儿紧跟着那个人,随着大溜儿走,眼见着不少人已经进了沿路之上搭的棚子里头取暖吃东西,赶紧热络地拉住了他。 “要不这么着得了,我看有不少人也都歇脚吃饭了,我们几个请请您老,给我们也开开道儿,待承待承哥儿几个一起发个小财儿啊?” 那人看着刘半仙儿上道会说个人话,爽朗一笑道:“也算是结个善缘,那咱们前头老齐家二荤铺子说话吧,每回我带人来,都是买他们家一个主顾。” “得嘞!” 刘半仙儿招呼一声,回过头去冲着陆寒他们得意一笑,一行人跟着前头那个有些经验的中年男子往前面的铺面儿上去坐坐。 几杯烧黄二酒下了肚,那人就算是打开了话匣子,叨逼叨说了半天,一行人大概听了个明白。 原来九嶷山帝子庙后头有一个密道,只容得下一个人蹲身进出,十年浩劫的时候破四旧,当地的造反派带着人把小庙儿整个儿给推平了,就露出这条密道来。 当时的人都说这是什么秘密的特务机关,几个胆子大的红卫兵就带头儿进去,结果外头的人等了足足二十四个小时,里头还是没有人出来,可也就没人敢再进去了。 这事儿过去了好几年,世道也变了,就没人在提起来,可是有一回赶上山洪爆发,帝子庙又出了怪事。 “什么怪事啊?” 胡瓜瞪大了眼睛,一把就把刘半仙儿扒拉到了边上,自个儿蹭到了那个说故事的男人跟前,还从温酒的盏子里拿出小酒壶,给人家斟满了,请他给细说说。 陆寒看着胡瓜那个殷勤劲儿,心说这八卦的心态还真是与生俱来,这些事情你在底下见的还少吗?怎么人间的月亮就那么圆。 那男人见胡瓜长得漂亮又会来事儿,也搭着喝高了,打了个酒嗝儿接着说道:“山洪一爆发啊,就从原先那个洞里,冲出来好几具尸首!” “噫!” 胡瓜哆嗦了一声,又躲在了刘半仙儿身后,胖子伸手要搂,让他一把掐在了腰眼儿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狼爪子才缩了回去。 “说起来也是真邪门儿,那几具尸首竟然没烂,还跟活着的时候一个样儿呢,就是啊,身上满满的都是刑伤。” “刑伤?” 陆寒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句。 他在下头当公务猿的时候,主管的就是刑讯这一块儿,他们衙门口儿里还有个活计,就是拘魂审阴,把阳间的活人的魂魄拘来拷打,放回去的时候,活人的身上就会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些刑讯留下的伤痕。 有人一出生身上就有疤痕一样的胎记,也是因为在投胎之前受刑了的缘故,所以古代有的地方才有那个传说,生下身上带有疤痕的婴儿,要去庙里请大师父来念经超度,或是直接把孩子舍进庙里,做跳墙和尚,消灾解难。 “可不是吗?你说邪乎不邪乎。有的尸首身上烫得皮焦肉烂的,罪过啊,就跟咱们吃的这个焦溜丸子似的。” “呕!……” 胡瓜好死不死的正嚼着一颗丸子,听见这话直接吐在了刘半仙儿的鞋上。 “哎哟,对不住啊小兄弟,我这个比方打得不好。” “唔……唔……” 胡瓜抱着刘半仙儿递过来的可乐咕嘟咕嘟地灌着,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儿。 “还有的尸首槽牙都被人给拔掉了,有的叫人剜掉了眼珠子,有的拔掉了舌头……” “噫。” 胡瓜吓得一哆嗦,斜签着眼睛瞟了瞟陆寒。 “老爷,你六几年的时候到阳间来兼过职啊?” 陆寒get到了胡瓜传来的脑电波,狠狠地等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这事儿跟自己没关系。 那人说了半天,喉咙都冒烟儿了,咕嘟咕嘟又灌下去一个瓶儿啤,接着神侃道:“这还不是最稀奇的呢,那些尸首后面,又冲出来两箱子折扇儿。” 那男的做了个打扇的手势:“知道不?折扇儿,古代那个秀才用的,才子佳人儿最爱的那个。” “知道知道,郭德纲也喜欢!” 刘半仙儿顺嘴搭音儿,冒出这么一句。 “咳咳。” 那男的让他逗得呛了一口酒,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扇面儿是都泡烂了的,扇骨可还结实,拾掇出来一瞧,你们猜怎么着?都是湘妃扇,最好的材料儿,九嶷山就是湘妃竹产地啊,可是从没有人见过这么好的材料儿,那花纹儿出的,就跟真是林妹妹哭上去的一模一样,看着那小模样儿就叫人喜欢。” “那这个村儿也算是赚大发了,怎么都过了好几十年了,看着还是挺穷的啊?” 胡瓜四下里看了看,这一家二荤铺子还算是装修不错的,可是别说比起帝都的大铺面儿了,就连自家开的那个包袱斋都比不上。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风水不好,你们是帝都来的,肯定知道前些年有个首长的秘书,叫王富贵的?” “嗨,这谁不知道啊,他老人家酷爱收藏,退休之后还写了一本集子叫做《茫茫斋记事》,被誉为现代墨宝收藏第一人呢。” “对对,还是你们帝都来的人有见识。” 那位大哥连连点头,好像很看重刘半仙儿的样子,还亲自给他倒了一杯啤酒。 “就是这位二号首长,听说九嶷山帝子庙出了宝贝,还特地托人前来供销社购买——你们都知道,那年头儿村儿里开出来什么东西,都是一箩筐一箩筐搁在供销社卖的。来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挑了两把上好的红湘妃走了,还留下了好几百元,那年头儿可是天价儿,谁知道回去的水路上,好端端的人就给淹死了。” “淹死了?这也太背了吧?” 胡瓜这一回学乖了,把那碟儿焦溜丸子推得远远的,随手拿了一个小鸡炖蘑菇砂锅里的鸡腿啃了起来。 “可不是嘛,万人都这么说,原本很平稳的江面上,一点儿风浪也没有,天气好得很,结果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直勾勾地往下沉,船上的人只好跳船逃生,别人还都没事儿,只有那个帝都派来公干的人员沉了下去,当时见过的人都说……” 那大哥说到这儿还故意卖个关子,端起酒瓶子来对着吹了两口,才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在水里游泳的时候,看见有两个古装的美人儿,攥住了那个人的两条腿,把他拖到河底去了!” 第26章 湘妃扇 第二十六章.鬼市 “古装美人儿?” 刘半仙儿一听这话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儿地缠着那带路的大哥给说说细节。 “娥皇女英……” 一直没说话的张庶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让在座的人都是浑身一激灵。 “哎哟,这位小哥真有学问,连这个也知道,我们这个九嶷山帝子庙,供奉的可不就是大舜帝的两位仙后,娥皇女英嘛。” 那大哥很赞许地朝着张庶点了点头,伸手端过了瓶儿啤要给他满上,张庶没搭茬儿,陆寒赶紧端了杯子过去笑道:“我挡!” 那男的给陆寒斟满了一杯酒,看着他干了,接着说道:“当时同船遭难的人在划水的时候,有人就说看见这两位正经的香主显灵,把那个干部给拖下水了,结果更邪门儿的是,村里组织人手打捞了好几日,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谁知道没过几天,那个干部的尸首自个儿又从帝子庙后头的山洞里头给冲出来了!” “还真有鬼啊?” 胡瓜浑身一哆嗦,紧紧地攥住了刘半仙儿的衣裳后襟儿。 “都是这么说,可话又说回来了,这鬼神就跟爱情一样,说的人多,见过的人少。” “哈哈哈哈。” 一桌上的人除了张庶,都很没节操地拍着桌子大笑了起来。 刘半仙儿搂着胡瓜笑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了,又唤来服务员给添了四个荤菜,一股脑儿都摆在那大哥面前,接着挖消息。 “既然这扇子这么邪门儿,怎么还有这些人趋之若鹜的去捡漏儿呢?” “哦。” 那中年男子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连着造了好几口,才接着说道:“寻常货色倒是不妨事,只不过也卖不上什么好价钱,大部分来捡漏儿的都是想自己留着使,或是送人情。真正天价儿的红湘妃才是方人呢,所以寻常的玩家里手都不敢碰,单单就是一家外国的贸易公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收购一次,这不,今儿又来了,等一会儿到了地方你们就能瞧见。” “卧槽,这帮八国联军真够王道的啊,烧了咱们颐和园,老子还没跟他们算账呢,这会儿又跑到这个地儿来掠夺我国的物质文化遗产来啦。” 刘半仙儿为了在胡瓜面前表现得爷们儿一点儿,一拔胸脯儿,凶神恶煞一般地说道。 “是啊,要是搁在平时啊,镇上早就来人干涉了,可是这红湘妃邪门儿的很,只要是国内的人买了,总是要出人命的,这一来二去的也就无人问津了,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叫那帮人拿走了,也算是去去晦气,还真别说,这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倒腾出去那么多批了,一点儿事情也没有。” 陆寒和胡瓜很不明显地对视了一眼,没错,这种东西飘扬过海,截着教呢,人家信的是耶稣基督,你拿五行阴阳出去不好使,鬼道断了,到了国外自然不会出事。 “嗝……” 那大哥很没节操地打了一个饱嗝儿,好像也是喝多了的样子,又摆了摆手说道:“再说人家也不是八国联军啊,地地道道的华裔,要不然怎么会懂得这红湘妃是个宝贝,这东西在国外的华人圈儿里才吃得开,真正的老外还是喜欢花梨紫檀!” “甚!?华裔?” 刘半仙儿一听就蹿儿了。 “搞了半天,这么高大上的外国贸易公司,是个汉奸啊!” “不懂别逼逼。” 胡瓜拧了一把他的腰眼儿,又给那大哥斟上一杯啤酒,示意他接着说。 “这也难说是不是,解放前他们家是专业干土夫子的,就是内个……” 大哥说着,做出了一个拿着铁锹挖土的姿势。 “解放那年举家跑到国外去了,这也有半个世纪没回来,现在人家家族也在国内投资,早就洗白啦。” 一直没有很在意听他白话的张庶忽然一抬眼,注意力集中了起来。 坐在他旁边的陆寒知道是为什么,民国时候国内几家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土夫子,关外张家算得上是一号,若是这一回碰上了熟人,倒不知道会是哪一家了。 不过张家早在民国的时候就投资电影公司培养明星,洗白了总有小一百年,张庶又没有沾手过那边儿的买卖,就算遇上同行也未必会有麻烦。 陆寒在桌子底下伸手过去,轻轻地握了握张庶的手,他没有反抗,被他牵住了一会儿,很自然地松开了。 几个人又吃了点儿东西,喝了几杯啤酒,刘半仙儿去买了单,跟着那个万事通一起往帝子庙走。 庙门口早就乌央乌央地挤满了人,算是个规模不小的鬼市,地摊儿上零零碎碎地摆放着村民从山洞外头的小河沟儿里头摸出来的扇骨,清一水儿都是湘妃扇,只不过转了半日,一把红湘妃也没瞧见。 “老板,还真别说,这儿的鬼市比咱们帝都的热闹多了。” 所谓的鬼市,就是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开的早市,为了避免麻烦,一般都选在这么一个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的钟点儿,外阜的老乡们摸到了什么好东西,就趁着这个时候到一个约定俗成的地方出货,因为是在凌晨三点,也就是阳气最弱阴气最重的时候开的,所以叫做鬼市。 陆寒一开始接手包袱斋的时候,也没少带着胡瓜逛逛四九城儿的鬼市,只不过帝都那边儿赝品多,逛了两三个地方能淘换来一件儿就算是不错的了。 几个人转悠了半天,也没瞧见有出手红湘妃的,胡瓜看的不耐烦,就拉着刘半仙儿往庙门里走,想去看看庙里的金漆彩画。 谁知道刚走到庙门边上,就有几个黑衣人拦住了他们。 “不好意思,里面是私人的地方,请两位外面随喜随喜吧。” “哦……” 胡瓜看着那几个人膀大腰圆的,有点儿情怯,往后退了两步。 “嘿!我这暴脾气!” 刘半仙儿看见胡瓜受了挤兑,冲上来就要英雄救美,结果走进前来一看,人家几个比自个儿高出半头去,刀砍斧剁一般整齐的身高,太阳穴鼓着腮帮子努着,胳膊四棱子起金线,估摸着也就是陆寒能跟人家比一比,又有点儿怂了,打着哈哈儿勉强说道: “这人民江山人民坐,帝子庙本来就是旅游景点儿,我们怎么就不能进了?” 刘半仙儿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帝都子弟,会说个高调,还真把那几个人唬得有点儿发蒙,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了。 “吵什么!?” 庙里头传出来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音色高挑轻浮,是地地道道的京白。 “哎哟喂,帝都的。” 刘半仙儿心下一宽,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帮人要是帝都来的,没准儿还能通融通融,让自个儿和胡瓜进去瞧瞧。 庙里头黑黢黢的,看不出个鬼影子,过了一会儿,从黑影儿里走出一个人来,是个衣着考究,相貌英俊的男人,只不过眉梢眼角带着一点儿阴柔的气质,看上去轻浮一些。 “怎么着?不懂规矩?” 那人说话相当不客气,噎得刘半仙儿嗝咯嗝咯的。 他这人是个胡同儿串子,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要是跟我耍三青子,老子也不是吃素的,登时就蹿儿了。 “嘿我说老乡,怎么着,这庙是你们家开的,你爹是和尚,你妈是姑子啊?” “你!” 那男人可能是久在高位,很少有人敢这样当面呛茬儿,气得长眉倒竖,上前来一把就薅住了刘半仙儿的脖领子。 别看他生得文弱,还有点儿三五更的硬功夫,几乎把刘半仙儿整个儿人都提了起来,他本来身材就有点儿微胖,这会儿就像个被人捉住了的海蜇,整个儿鼓了起来,踢着短腿儿挣扎着,嘴里还不肯服软儿。 “你怎么着?假洋鬼子,八国联军的后代,你爹是个王八,你妈这个娘们儿……” 啪、啪! 话没说完,就叫那男人左右开弓给了他两巴掌。 “住手!” 那男人还想打,忽然手腕子叫人家攥住了,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儿惊讶。 “张庶?” “……” 张庶见有人打他发小儿,一个箭步就冲上去解围,没想到在这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竟然还能遇见熟人。 他脸色不太好看,见那男人放开了刘半仙儿,自己也住了手,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裳,点了点头。 “霍少爷。” “好说,张庶,你怎么来了,也想沾沾红湘妃的光?你们老太爷什么时候改了脾气,让你接手这一块了,我记得不是只有张家的嫡出子弟才能夹喇嘛么?” 那个霍少爷夹枪带棒的说了一堆阴阳怪气儿的话,让张庶的脸上微微染上了一点儿潮红,那是他极力隐忍着怒意的标志。 “我不是来夹喇嘛的。” “哦?” 霍少爷忽然间欺近了他的身子,带着一点儿轻浮的语气说道:“怎么,你们老太爷知道我们霍家的人在这儿,把你送来和亲的?” 啪! 刘半仙儿正在一旁啐着嘴里的血,忽然又听见一个耳光响,一个箭步就蹿了上来。 “怎么着你还……” 话没说完,就发现自己会错意了,只见却是那个霍少爷给人打得飞了出去,整个儿人直接抵在了庙门对面的墙上,“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反了!你……” 霍少爷狠命地喘息了两口气,一抬眼正要理论,忽然之间好像见了鬼一样,反应了好一会儿,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坐在了地上。 “陆……陆判!” 张庶回头一瞧,陆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边,他已经摘下了眼镜儿,俊逸的侧脸非常好看,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哆嗦成一团儿的霍少爷。 他很温柔地牵起了张庶的手,朝着那个已经气馁了的男人走了过去。 “祖……祖师……” “不敢当,二少爷,你是门里出身,不要失了身份。” 陆寒微微抬了抬手,那个霍少爷哆哆嗦嗦地跪直了身子,一动不敢乱动。 “对了,我还没有替你们引见。” 陆寒伸出手去,往张庶身边一让。 “这是外子。” 第27章 湘妃扇 第二十七章.你是说说而已,还是认真的? “你!” 张庶还想再说什么,却觉得陆寒握紧了他的手,他看着地上哆哆嗦嗦缩成了一团儿的霍少爷,忽然有种被人保护了的感觉。 张庶斜签着眼睛看着陆寒,他的侧脸刚毅俊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来自他的保护和蚕豆一样,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也不会像是别人的施舍那样,变得难以容忍。 陆寒拉着他的手,径直穿过了慌张的霍家子弟,来到庙产的最里面,香案上面的桌围子和香炉蜡扦儿都已经撤去了,一整个儿的桌面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很多把湘妃扇的扇骨,都是红湘妃。 “祖师喜欢,弟子如数相赠。” 霍少爷看见了陆寒的手势,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紧跟在他身后伺候着。 陆寒摇了摇头。 “我不要你的东西,也不搅合你们家的买卖,你和我说,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来的?” 霍少爷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陆寒开口,自己只好原原本本地交代清楚。 其实和方才那个万事通的话相差无几,前面都对得上,只不过是霍家偶然发现了这个商机,所以最近几年来一直投资这一趟红湘妃的买卖,一旦运到国外,进了拍卖行和私人收藏馆之后,鬼道一断,就成了一把普普通通又价值连|城的商品了。 “那……” 陆寒随手在红湘妃上面一点,浓烈的怨气立刻席卷了他的全身,很多酷刑的通感让陆寒觉得指尖儿钝痛,收回了手。 “你们是土夫子出身,难道就对那个山洞不好奇吗?” “说不好奇是假的,不过我们长房的人早就不做这个了,听说三房里的小妹带人进去了两三次,都折的差不多了在里面,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好手儿逃生出来,却又捞不着本钱,渐渐的心思就淡了,原想着夹喇嘛,请关外张家的人来,可惜他们家族长婚后不出山了,老太爷又不大搀和这事。” 怪不得霍家人必须占着庙里清点货物进行交割,这东西阴气太重,拿到鬼市上去只怕压不住,也只有这座千年古刹的灵气儿还镇得住它。 陆寒点了点头,握紧了张庶的手,他的手很凉,只怕熬不住夜。 “知道了……刘哥,一会儿你跟他们去现场看看,有什么咱们用得上的装备,叫他们留下就是了。” “哦哦,得嘞!” 胖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陆寒很有威严,连忙答应了好几声。 陆寒拉起了张庶的手往外走。 霍少爷毕恭毕敬地送到了门口,又小跑着一路送上了村口的大路,才战战兢兢地返回了原地,对待刘半仙儿的态度简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那架势不是半仙儿,简直都快要成真仙儿了。 …… 陆寒借了招待所的小厨房,给张庶煮了一碗阳春面,端到房间里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梳洗完毕,看样子是打算休息一会儿,再睡个回笼觉。 张庶一言不发地端坐在阳台前面的单人沙发里,山雨欲来。 陆寒心里一哆嗦,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对付自己。 把面放在张庶跟前的茶几上,正要开口,就听见“啊呜”一声,蚕豆忽然从张庶的身体里面蹦跶了出来,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阳春面,吞了吞口水,完全不理会陆寒,只是回头看了看张庶,歪着头指着面碗,好像是在请求他的允许。 “呵……” 张庶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蚕豆扭动着蝌蚪一样的身子飞到了那碗阳春面旁边,粉嘟嘟的唇瓣吞了吞口水,毫无预警地就裂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 就在它快要把整个儿阳春面连碗都一起吞进去的时候,忽然又将头部闭合了起来,绕着面碗扑棱扑棱转悠了几个圈子,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扒在碗边上,吸溜起一根面条,呼噜呼噜地整根儿吃了进去,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很满意地回到了张庶身边。 “啊呜,啊呜!” 它伸出小手捉着张庶的手腕,回头去看那碗面,意思是味道很好,让他也吃一些,然后滚在他怀里就不见了。 张庶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叹了口气,端起了阳春面,呷了一口汤。 “味道还行吗?” 陆寒趁机问道,心里还是很感谢蚕豆的。 “嗯。” 张庶点了点头,吃了两口稀汤寡水的面条——陆寒知道他的食量很小,所以每次煮面的时候都是熬好了上好的汤底,宽汤窄面,只为哄着他连汤带水地吃下去不伤肠胃。 “你为什么要那么说,陆先生,我可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婚约。” 完了完了,原本指望着他听不懂的,不过也是啊,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古装电视剧总还是看过的吧。 陆寒这个时候才觉得古代那句话说的挺好,受君无才便是德(哪里不对),他急得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呵。” 张庶哂笑了一声,把面碗搁在了两个单人沙发中间的茶几上面,发出了不轻不重的一响。 “你刚才不是很威风吗?” 张庶看着陆寒的窝囊样子,语气颇为诘责地说道。 “那,那是同着外人的,跟你怎么可能嘛……” 陆寒的手紧张得在前襟儿上面搓了好几下,这会儿又戴上了眼镜儿,那样子还真像个被包工头儿骗走了工资的乡亲,怪可怜的,弄得张庶反倒不好多说什么。 “你知道这么说意味着什么?” 张庶的语气听起来非常严肃,让陆寒心里咯噔一下子。 “我……对不起。” 他的头低垂着,由于太低了的缘故,眼镜儿一直往下滑着,不得不时而向上推一推才行,让他看上去非常狼狈。 “我看不惯他们欺负你,所以才……你别担心,等回去,我自己去找张廷枢……你们老太爷说清楚,不会让你为难的。” “唉……” 张庶长吁了一口气,盯着弓腰缩背的陆寒,他的双手紧紧地扶在了单人沙发的扶手上面,表情有些紧张。 “我的意思是,你是说说而已,还是认真的?” 第28章 湘妃扇 第二十八章.臣妾做不到啊! “当然是……” 陆寒一激动,正在收走面碗的手一抖,整个儿汤碗都扣在了地上。 “小心!” 他伸出手臂挡在了张庶的小腿前面,碗里的热汤泼了出来,全都洒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哎!” 张庶下意识地捉住了陆寒的手腕,看了看被汤汁泼过的地方,青烟散去之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哎嘿,没事儿,不疼。” 陆寒笑眯眯地说着,反手握住了张庶的手腕。 他摘下眼镜儿,深深看着他。 “是认真的。” 陆寒看见张庶狭长的丹凤眼一下子睁得浑圆,让他的脸看起来多了一些可爱的成份,他看着他大约一两秒钟的时间,就垂下了眼帘,试探着从他的手中抽出了手臂。 “知道了。” 知道了?陆寒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儿,又哆哆嗦嗦地把眼镜儿扣在了脸上,接着拾掇地上的碗碴子,一面嘱咐张庶先别动,自己去拿簸箕清理干净,免得割伤了。 就在他转过身去到门口头取簸箕的时候,身后传来张庶的声音。 “我考虑看看,晚安。” 再回过头去,他已经钻进了被窝里,把头都埋了进去。 陆寒蹑手蹑脚地收拾完了一地的狼藉,拎着簸箕出去倒垃圾,在破旧了楼道里走了没几步,忽然蹦跶了起来。 “唱的是红日滚滚,坠落西坡呀; 小两口坐在炕上来把十八摸呀; 摸了摸头上青丝如墨染……” “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 由于昨儿晚上的折腾,一行四人基本上都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算是起床,刘半仙儿过来汇报了一下自己从霍家子弟的团队里搞来的东西,非常深刻地贯彻了我军“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的宗旨,基本上给那帮假洋鬼子来了一个三光政策一锅儿端。 “帝国主义夹着尾巴、抱着脑袋、拄着拐棍、端着尿盆儿、拿着饭盒逃走了!” 刘半仙儿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搂着胡瓜,得意洋洋的对陆寒等人说道。 “起开!” 胡瓜一爪子就把他扒拉到了一边儿,蹿到陆寒身边接着汇报。 “霍家人今天一早就撤了,说是这东西不好隔夜的,趁着热乎儿都运走了,看样子没少拿。” 胡瓜也挺得意的,昨儿跟刘半仙儿在那里清点战利品的时候,霍家人围前围后,“仙童仙童”叫得热乎着呢。 霍家是旧社会土夫子行会里头叫得上名头的大家族,这些大买卖家儿讲个前店后厂,后院儿倒不是做旧,却是供奉着世代庇佑家族运数的鬼狐仙怪,而霍家世世代代供奉的就是陆判官——陆寒。 当年陆寒下岗到了阳间,也曾经知会过他们家的当家老太太,所以三房里核心的子弟也算是知道道上有他这么一号人物,敬鬼神而远之,原本是隔着国截着教,老死不相往来的。 谁知道霍少爷好死不死得罪了张庶,听说他是陆判的对象,吓得一夜没有合眼,在胡瓜跟前求爷爷告奶奶,希望“仙童”能帮衬着美言几句,又摸出自己团队带着的好几个肾六+,一股脑儿塞在了胡瓜怀里。 “老板,帝子庙附近捡漏儿和摆摊儿的都散了,扇子基本上也都出货了,今天晚上那里应该又会变得杳无人迹啦。” 陆寒点了点头,让他们回屋歇着,准备晚上行动,回头又问张庶想什么吃的,自己还去小厨房单做。 “不急。” 张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饿,回身坐在单人沙发上面,又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陆寒有点儿受宠若惊,搭讪着蹭了过去,坐在张庶身边的椅子上。 “内个……” 陆寒憋了半天,还是率先开了腔。 “你想了没,那事?” “嗯。” 张庶答应了一声,又沉默起来。 就在陆寒的手心里都渗出了汗水的时候,终于听见张庶说道:“为什么我是外子?” 陆寒有些尴尬地砸吧砸吧嘴儿。 那总不能说你是内子吧,不被打死才怪呢。 “我想,同着外人面前,这么说比较合适,对你也不失了礼数。” “嗯。” 张庶点了点头,伸出手去越过了两人之间的茶几,按在了陆寒的手腕上。 “你肯吗?” 甚?! 陆寒有点儿没有get到他的点上,抬头一眼,就瞧见张庶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里是他很熟悉的男性在即将发起攻势之前那种跃跃欲试的眼神。 纳尼?多系哟……臣妾做不到啊! ……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一行四人白天吃饱喝足休息好了,晚上带着装备,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帝子庙进发,当然,除了陆寒。 他白天补眠的时候可是完全没有睡着,翻过来调过去地在床上烙饼,对面的张庶撩拨完了自己,倒是睡得很香甜。 他在问完了那句话之后,见陆寒呆头呆脑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没有逼迫他,径直去睡。陆寒没法子也上了旁边的单人床,可是心里一直合计着这事儿,趴了好几个小时,一点儿睡意也没有,直到刘半仙儿来敲门,才顶着一对熊猫眼扛着装备出了门。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爱过方知情重,做过方知谁攻。 陆寒心里安慰着自己,跟着大部队朝着帝子庙的方向进发。 果然就好像刘半仙儿和胡瓜报告的那样,充帝子庙后墙的山洞里漂出来的湘妃扇都已经脱手了,这个光景此地再没有半个人影,跟昨天的人声鼎沸热闹喧嚣的鬼市判若两地。 “喏,就是这里啦。” 胡瓜带路,工作组来到了帝子庙后身儿的那个已经被积水淹没得只剩下一半入口的小岩洞外面。 “听霍家的人说,这个山洞本来是旱洞,只不过每次遇到山洪积水,里面冲出东西的时候,就会变成这种半水路,这样的话想要进去,就只能游泳了。” “游……游泳!有没有搞错啊?” 刘半仙儿昨天忙着清点从霍少爷那里a来的财物,根本没有细听他们的团队介绍这里的情况,就连跟着来帝子庙后身儿勘察,都只是派了胡瓜跟着,压根儿不知道这事儿。 “这小洞口,你刘哥这个是身材,腰围和洞口圆周谁大还是个未知数啊……” 刘半仙儿一见这个情况就怂了,有点儿不乐意下斗儿。 “没卵用的杀才!” 胡瓜急了,骂了句古代白话,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揪住了耳朵就要往身上套潜水衣,刘半仙儿晃悠着圆滚滚的肚子挣扎着,看样子是抵死不从的节奏。 “哈哈……” 陆寒看着俩人互动挺乐呵,回头一瞧,就看见张庶脸色煞白地站在那里。 对了,他有洁癖。 陆寒忽然意识到。 这里面的水泡过了多少尸油子可就别提了,张庶跟着听了那么多关于帝子庙山洞的传说,不可能不会联想的。 可是如果他不进去,当着面替他解煞的话,就算是除掉了正主儿,也还是不能根除纠缠在他身上的邪魔之气,只怕天长日久邪气侵正,对张庶的身体会造成不良的影响。 “不行的话,先不要勉强了。” 陆寒不敢说重话,走到了张庶的身边,按了按他的肩膀。 “你不是说过,我不亲自来解煞的话,那股怨气就会缠绵在我体内吗?那样的话,对蚕豆会不会不好?” 张庶很认真地看着他,陆寒知道自己瞒不住,只好点了点头。 “我进去。” 张庶只是微微地抿了一下唇,二话不说就开始拿起地上已经码好的潜水装备往身上套。 “张庶!” 陆寒喊了他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关系的,隔着潜水服不是吗。” 张庶沉声说道,既像是在安慰陆寒,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张庶的腹部忽然向前一挺,一个小东西就直接滚了出来。 “哈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蚕豆一出来就打了一个喷嚏。 “小少爷!” “大侄子!” 刚才打闹成一团儿的胡瓜和刘半仙儿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直勾勾地看着这只阴胎。 刘半仙儿是第一次见到*的蚕豆,不动声色地就往胡瓜身后躲。 “躲什么你?我们小少爷这么可爱,还能吃了你不成?” 都是鬼狐仙怪,胡瓜对自家少爷被人嫌弃感到忿忿不平,哼,平时都是说的好听,蜜里调油的,等小爷现出本相来,看你这死胖子还想不想摸! “不是不是,你想到哪儿去了。” 刘半仙儿躲在胡瓜身后,暗暗地扯了扯他的衣襟儿。 “我这不是替你攒钱呢嘛,这头一回见面儿,不得表示表示?好歹是我发小儿的孩子。” 胡瓜听了稍微消气,表示小少爷的见面礼是不能少的,至于攒钱,可以周末多出去跑跑外活。 “啊呜?” 蚕豆看了看这两个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cp,竟然咯咯地笑了两声。 它围着张庶的身体转悠了一两个圈子,朝着他发出“啊呜,啊呜”的叫声,伸出胖乎乎小手指着自己的嘟嘟唇。 “蚕豆,你想说什么?” 张庶有点儿不明白它的意思,俯下身去想要与它交流。 “啊呜!” 只见蚕豆忽然毫无预警地裂开了血盆大口,朝着张庶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第29章 湘妃扇 第二十九章.倒跳鱼 “张庶!” 几个人被眼前的情形所惊呆了。 蚕豆咬住了张庶的头部,并且不断地在绵延自己的身体,原本蝌蚪一样圆滚滚的身子被拉长了许多,从远处看过去,就好像一条巨蟒正在吞噬人类一般。 “啊啊啊啊小少爷快住手啊,就是再饿也不能吃你亲爹!” “这大侄子够狠……” 刘半仙儿虽然害怕,但事关发小儿的安危也不能不管,跟着胡瓜冲上前去,一人一边捉住了蚕豆的小短腿儿,试图将它的身子从张庶身上扒下来。 “等等!” 身后传来了陆寒的声音,让胡瓜和刘半仙儿暂缓了手上的动作,惊讶地回头看着他。 “你们还不明白吗?” 陆寒走上前来,将胡瓜和刘半仙儿挤到身后,身后摸了摸蚕豆被拉长的小身子。 “它是在保护张庶,愿意做他的外壳,替他抵挡那些脏东西。” “哇……” “小少爷好孝顺啊,感动ing。” 胡瓜眼圈儿都红了,身为一只被狐女抛弃的小狐狸,看到别人家其乐融融的样子,自己总有些心酸。 “可是姑爷在里面不会有危险吗?” “不会的,蚕豆继承了我的吞噬能力,只不过因为是阴阳调和的产物,它除了可以吞吃恶鬼之外,就连人的生魂,甚至是活人都可以吃下去,保存在体内。蚕豆有生以来还没有吃过其他的生魂恶鬼,所以体内的空间非常干净,张庶也很安全。” “啊呜!” 蚕豆好像听懂了陆寒的话,使劲儿地点了点头,再接再厉将张庶的身体完全纳入自己的体内。 “噗!哈哈哈……” 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刘半仙儿忘记了害怕,忍不住狂笑了起来,指着蚕豆的身子说道:“你们看看我大侄子,像不像蚕宝宝。” “别废话了,姑爷在里面待久了也不好,咱们还是快点儿动身吧,老板。” 陆寒点了点头,一行三人换好了装备,陆寒领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后面跟着蚕豆变得好像蚕宝宝一样的身体,刘半仙儿胆子小,居中,胡瓜殿后。 陆寒进入水道之后才发现,这条通路比在洞口外面看上去的还要狭窄一些,因为水流很浅,所以三个人都没有背氧气瓶,只带了一个上面有导管的换气面罩,但已经比没有任何防护要好得多了。 不过从吸入肺部的空气质量可以判断,这里应该是与外界隔绝了很多年,稀薄的空气之中含混着使人窒息的腐朽气味。 从霍家子弟那里弄来的装备还算不错,可能是之前他们家三小姐曾经带人进去过的缘故,所以霍家每次来收东西的时候,也会稍微携带一点儿下斗儿设备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潜水衣的头盔上面不但安装着导管系统,还配备着体感照明装置,具有自动调节亮度的功能,这会儿到了一汪浑水下面,能见度很低的地方,几个人头上的照明灯全都幽幽地亮了起来。 陆寒和胡瓜在地下久了,夜视能力都相当出色,只有刘半仙儿浑浑噩噩的看不清楚东西,划水的时候不是碰到了蚕豆的小短腿儿,就是踢到了胡瓜的脑袋,后者在面罩里嘟囔了几句什么,伸出手来狠狠地拧了一把他的小腿。 “哎哟!” 刘半仙儿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呐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头部本能地往上一扬,头上的照明灯投射在了水面上,不远处出现了一截儿什么东西浮在水面上,白花花红艳艳的,一荡一荡。 “唔……唔……!” 刘半仙儿隔着面罩发出了语意不明的声音,可惜前面的陆寒和蚕豆都没有听见,他眼见着蚕豆白白的身子好像一条白蛇一样越游越远,只好又扎了一个猛子跟了上去,打算游到了地方再探头儿看个究竟。 又游了十几米的距离,刘半仙儿估摸着地方差不多了,慢慢地减速,趁着划水的动作将头部探出水面,想看个究竟,结果看到的东西让他浑身一抽抽,直接就在水里扑棱了起来。 那是一条被啃噬得体无完肤的人腿,白色的部分是细腻的肌肤,显示着这条大腿应该属于一个皮肤白皙的女人,而刚才看到红艳艳的部分则是遍布在大腿上面的累累伤痕,有的地方已经被啃得露出了人骨的白茬儿,有的地方还残存着一些肌肉和结缔组织,整个儿人腿看起来好像是一朵正在盛开着的血肉之花。 第30章 湘妃扇 第三十章.日更一万 “啊啊啊啊啊!” 刘半仙儿在面罩里发出了表意不明的呼喊声,可是根本就无法引起另外几个人的注意,他只好奋力地拍打着水花,扭动着微胖的身体。 首当其冲的就是游在他身后的胡瓜了,他本来就生得小巧玲珑的,前面的胖子踢水稍微重了一点儿,都会把他的身体带得在水中晃动几下,这会儿给他这么一折腾,险些把胡瓜直接从水里掀了出来。 “你大爷!” 胡瓜浮上了水面,在面罩里做出了一个狰狞的表情,叫骂的声音几乎穿透了面罩传到了刘半仙儿的耳朵里,还很夸张地朝他比划着中指。 然而这个动作在他看清楚眼前的东西时,忽然之间定格了。 “啊啊啊啊啊!” 胡瓜做出了一个跟刘半仙儿一模一样的反应,往前游了好几下,一把抱住了胖子就不肯松手了。 两个难兄难弟抱在一起,真是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 “啊呜?” 游在他们前面的蚕豆听到了声音,也调转了圆长的身子汩汩涌涌地游了回来,不过它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那条人腿,只是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们,好像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在瑟瑟发抖。 不过它圆滚滚滑溜溜的身子立刻就被它爹陆寒从身后扯住,直接凌空抛了起来。 “躲在上面岩壁的缝隙里别动!” 陆寒这会儿已经摘下了面具,大声地呼喊着。 “胡瓜、刘哥,快上去隐蔽起来,水里不干净。” “啊?这水本来就不干净啊……” 刘半仙儿心里想着嘴上嘟囔,可是隔着面罩只发出了一串无意义的呻|吟。 胡瓜心里却知道厉害,能让陆寒这么着急的东西,想必肯定是个硬茬子。 刘半仙儿是*凡胎,挨上一下儿就得上自己前单位报到了,想到这儿一把薅住了胖子身上滑溜溜的潜水服,学着陆寒的样子,也把他甩上了岩壁附近的缝隙里,不过刘半仙儿身上赘肉太多,一时还塞不进去,胡瓜情急之下直接来了个一字马,把他踹了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水面下已经开始泛起了非常细微的涟漪,由远及近传来了似有若无的划水声,就好像在静谧的深海之内偶然见会传出那种令人窒息的声响。 “老爷!” 胡瓜正要回头,忽然之间觉得自己身子一轻,被人从身后举了起来,借助着水浪直接举上了他们头顶的岩洞之中。 胡瓜双手攀住了岩洞的洞口,一个珍珠倒卷帘的姿势向下探出头去,就瞧见陆寒还孤零零地停在水里,在离他已经不远的地方,一朵非常庞大的水花四溅开来,激起的浊浪几乎已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老爷!” 胡瓜正要跳下去救主,就看见陆寒的背影向后一摆手,他知道陆寒的意思,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果然不出片刻,那个庞大的漩涡已经欺近了陆寒,忽然之间停顿了下来,水面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一点点的涟漪四散开来,好像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呼呼,好险,这东西还挺会察言观色的,知道打不赢老爷。” 胡瓜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正要跳入水中,忽然,水面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刚才水中的那团阴影一下子浮现了出来,电光火石之间,不计其数的大鱼从水中直立着跳跃而出! “啊啊啊啊啊!” 胡瓜和刘半仙儿发出了无声的呐喊,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尾巴向上跃出水面的肥鱼。 这些大鱼每条都足有十来斤重的样子,若是在水下成群游荡,单从阴影面积上面看,果然很像一只庞大的水怪。 它们跃出水面的方式简直太诡异了,很像是倒叙播放的跳水画面。成百上千条的肥鱼跃出了水面,尾巴全都指向了陆寒的方向。幽暗的水洞之中,它们的尾部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 胡瓜终于反应过来,这些叫不出名字的肥鱼的尾鳍锋利无比,可以与刀锋相媲美,怪不得刚才看到的那条人腿上面伤痕累累,原来就是被这种东西给活活地做成了人肉刺身。 “老爷小心!” 就在胡瓜大喊出声的同时,耳朵里却传来了类似金属之间互相撞击的声音,借助着探照灯的光亮,可以隐约看到,那些大鱼的尾鳍打在陆寒身上,纷纷鲜血迸裂,被巨大的撞击力从大鱼的尾部直接震落了下来。 “老爷,没事吧?!” 胡瓜也顾不得水洞之中的浑浊气息,一伸手就把自己头上的面罩给掀开了。 “咳咳……” 没想到洞里的气味这么腐朽刺鼻,也真是难为了老爷单打独斗那么久。 “我没事,你小少爷呢?” 胡瓜扭头看了看有一搭没一搭扭动着身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安逸的蚕豆,摇了摇头道:“没事没事!” 所以说小马乍行嫌路窄,雏鹰展翅恨天低啊,不愧是老爷的孩子,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性别来,不过将来长大了肯定错不了,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判官的儿子会打洞嘛……哎?哪里不对。 “刘哥也没事儿吧?” 刘半仙儿从呆若烧鸡的状态下恢复了过来,装模作样摆了摆手表示自己ok。 “那咱们继续走。” 陆寒扣上了面罩,又带头往前面游过去。 胡瓜看了看水中密密麻麻的白鱼尸体,觉得有点儿恶心,可是看到自家小少爷欢呼着跃入水中,好像一条白色的小雏龙一样摇头摆尾地跟着它亲爹,自个儿也不能太怂了,只好让刘半仙儿开道,自己跟在他后面,由于身材差距很大,基本上可以完全避开那些白鱼的尸体。 不过幸运的是,随着一行人的逐渐深入,水洞的横切面积在不断地扩大,从最初的只能容纳一个人横着身子游过去,逐渐变成了一条越来越宽敞的地下河模样。 几个人找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上了岸,纷纷换下了自己身上沾满了各种污迹的潜水衣。 胡瓜把潜水衣用里面的料子捏了起来,皱着眉头很嫌弃地找了一块大石头压了起来,又把三个面罩擦拭干净,啧了啧舌,心说幸亏小少爷孝顺,不然姑爷就是没事也要被恶心吐了。 一回头,就看见蚕豆在卖萌。 不过其实它的本意并不是卖萌,而是在干爽的河岸上面打滚儿,要把自己身上的污迹摩擦干净,然后又汩汩涌涌地挪到了一处干爽的地方,好像蚕褪一样努力地伸缩着白白胖胖的身子,慢慢地把里面的张庶给吐了出来。 “蚕豆!” 张庶刚刚脱身,就急着回身查看孩子的情况,看到蚕豆已经恢复成了蝌蚪一样圆滚滚的身材,方才稍微放心,他张开双臂,蚕豆很亲人地扑进了他的怀中。 张庶在蚕豆身体里的时候意识是清晰的,他甚至可以透过蚕豆的皮肤看到外面的一切,那些飘过来的秽物、残肢断臂,恐怖的白鱼,都是这个孩子用它稚嫩的小身子帮助自己隔绝在了外面。 “啊呜?” 蚕豆似乎还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最亲近的人好像要哭出来似的,它对他好是出于孩子依恋双亲的天性,并不想要证明什么,也不需要他的回报。 “哈秋!” 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水中,蚕豆好像是有点儿着凉了,它依偎在张庶怀里的小身子在瑟瑟发抖,可是这一次却并没有着急要往他肚子里钻。 “蚕豆?怎么回事?” 张庶稍稍用力地抱着蚕豆的小身子,想要把它塞回自己的腹部,可是蚕豆却好像不愿意似的,奋力地扭动着蝌蚪一样浑圆的身子,就是不肯回去。 “它在担心你。” 陆寒走上前来,试探着伸手握住了张庶纤细的手臂。 “它刚刚一直浸泡在水里,现在全身都是冰冷的,上次你不是说过自己怕冷吗?它也许是记住了也说不定。” “……” 张庶低头看着蚕豆圆滚滚的小脸儿,它似乎还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眼圈儿红了,放弃了挣扎,很听话地依偎在张庶的手心里,还在不停地用自己有点儿冰冷的脸颊磨蹭着他温热的掌心。 张庶不可能在别人面前哭出来,他心高气傲,不允许自己这样,可是就在他快要抵挡不住这种酸楚的感觉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周身散发出了一种似有若无,如沐春风的温暖。 “……?” 他注意到热源来自陆寒握住自己手臂的掌心,他抬头看他,陆寒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指了指蚕豆。 张庶低头一瞧,只见原本昏昏欲睡的蚕豆随着他体温的增加,好像逐渐活泼了起来,围绕着自己的双亲转悠了几个圈子,跐溜一声就撞进了张庶的身体里,不见了。 “嘤嘤嘤,太感人了。” 一旁的胡瓜捉着刘半仙儿的胳膊,被这一家三口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看见没?这就是成家的好处,小胡,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让你吃辣的喝辣的穿辣的裹辣的。” “你是四川人啊?” 胡瓜白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滴流圆的肚子。 “想进门?先怀上再说。” “饿……好啦好啦,先别忙着秀恩爱,别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 刘半仙儿受了胡瓜好一顿挤兑,面子上挂不住,絮絮叨叨地提醒大家继续向水洞的腹地进发。 …… 一行人沿着地下河继续往里面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从地下河的水流之中,顺流而下越来越多地漂浮着一些残肢断臂和已经腐朽的白骨,还有一些奇形怪状、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哇!你们快看!” 胡瓜眼尖,离着老远就瞧见前面的回水湾那里,一个形状比较大的什么东西被卡住了。 怪不得这些奇怪的东西和尸块儿没有漂到外面去,原来是因为地下河九曲十八弯的地形,每经过一个回水湾,就会有体形比较庞大的东西会被卡住了出不来,而那些盛装的湘妃扇的匣子都比较小巧,所以更容易被水流冲到帝子庙的后墙附近。 随着一行人越走越近,渐渐的可以看清楚,前面回水湾那里卡着的东西是个人形。 胡瓜和刘半仙儿自动放慢的脚步,渐渐掉队跟在陆寒的屁股后面,陆寒倒是没什么所谓,还主动加快了脚程,似有若无地将张庶护在了身后,自己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瞧见没!?” 胡瓜有点儿不满地用胳膊肘儿捅了捅一直号称要罩着他的刘半仙儿。 “我们老板才叫男爷们儿,你也就会打打嘴炮。” “嘿嘿……” 刘半仙儿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勉勉强强比胡瓜多走出了半个身位,哆哆嗦嗦地跟在了张庶的后面。 “哼……” 胡瓜还要再数落他两句,冷不防前面的刘半仙儿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教自个儿结结实实撞在了他的背上。 “哎哟!你……” 胡瓜捂着鼻尖儿要骂他,一抬眼就瞧清楚了回水湾那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噫!” 小狐狸吓得尾巴都要出来了,紧紧地搂住了胖子的胳膊躲在他身后。 那是一个带着枷锁的人。 陆寒走在最前面,看的最清楚,他立刻挪动了一下身形,挡住了张庶的视线。 “没事。” 张庶很冷静地调整了一个位置,与陆寒并肩站在一起。 “经历了这么多,我还会怕吗?”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稍显紊乱的呼吸,看着河流转弯处的积沙地上面被搁浅的那个人。 那是一具焦尸,完美地诠释了体无完肤这四个字,一点儿夸张的成份也没有,身上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他的头发好像是被火燎过的痕迹一样,参差不齐地还剩下了几团黑色的绒毛,残留在斑驳不堪的头皮上,可能是由于长期的溃烂,有的地方头皮已经完全脱落,露出里面白森森的头骨。 尸体的上半身带着枷,就好像是戏台子上面或者古装电视剧里面所展示的那样,头部和双手从枷锁的小洞之中伸出,将人的上半身紧紧地固定住,使其失去了进攻或者反抗的能力。 尸体的双手令人揪心地紧紧攥在了一起,看上去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时死去的,面部所呈现出的呐喊表情也证实了这一点,不过还不能肯定是他临死时做出的表情还是因为尸体的腐朽而烂掉了下颌造成的。 “这尸首好像有点儿古怪……” 张庶面沉似水,回过头来对陆寒沉声说道。 不愧是关外张家的子弟,就算以前没怎么接触过这种东西,骨子里的求知欲却是与生俱来的。 陆寒很欣赏地点了点头。 “对,他带的枷锁跟一般的刑具不一样。” 由于回水湾这里的沉积纱非常多,水流已经十分清浅,陆寒蹚着水走了过去,张庶也紧跟在他的身后,留下胡瓜和刘半仙儿抱成一团儿,互相推诿着,谁都不敢跟过去。 “果然……” 陆寒抬手将张庶拦在自己身后半步的位置上,确定了那具尸体已经烂透了,不会再有起尸的危险才放开了手,点了点头说道。 “这枷锁本身,就是用湘妃竹编织而成的。” “原来是这样……” 张庶点了点头,他心思缜密,立刻就联想到了其中的关联。 “这里很有可能是个关押犯人的水牢,如果刑具是木枷或者铁链的话,被水侵蚀久了,自然就会腐朽脱落,而竹子的质地柔中带刚,确实是比较适合在水牢之中使用。” 他说话的时候,陆寒一面用心听着,自己则走上前去仔细查看那具尸首身上的线索,忽然之间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伸手往他的腰间一探。 “这是……?” 尸体的衣裳大部分都烂没了,只有肩膀上面斜跨着的一个类似单肩包的物品还在水面以下的沉沙里被埋没住了,才没有被顺流而下的积水冲走。 “这不是雷锋包儿吗?” 刘半仙儿倒腾古玩,接触的外国客户不少,虽然这种印有雷锋头像的背包在80年代之后就不怎么流行了,可是近几年来却成为了外国留学生和游客的真爱,他在潘家园儿的小铺子里头还挂了不少个,对于这种印花非常熟悉。 “对了,你们记不记得方才一起吃饭的时候,那个男人跟我们说起过,十年浩劫期间曾经有人来庙里破四旧,后来还有几个人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难道就是他?” “卧槽,那他叫人作践成这样儿,难道里面真有坏分子的特务机关?” 刘半仙儿心里一惊,要是鬼狐仙怪也罢了,横竖陆寒是个会驱邪捉鬼的,可要是活人,手里必定有家伙,自己a来的这些装备只能自保,未必可以赢人啊。 “不会的,什么样的特务机关能在里面坚持三四十年的光景?” 张庶摇了摇头,表示刘半仙儿的话可能性很小。 一旁的陆寒点了点头,回头看了胡瓜一眼,胡瓜机灵,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是替死鬼!” “替死鬼?替谁死了?” 刘半仙儿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枉死的人会吸引活人来到自己被害的地方,用相同的方法再害死那个人,自己就可以往生啦,阳世间多半的闹鬼都是因为这个。” “哦哦,get了。” 刘半仙儿点了点头,看着那个红卫兵的焦尸,叹了口气,真是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听说进去的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大,要是知道这么个死法儿,爹妈还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既然是替死鬼,那就说明,除了这个人以外,之前也有别人是在这个水洞之中被人活活折磨致死的。可是为什么会有人要用这么极端的手段去折磨别人,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陆寒听着张庶的分析,忽然想起自己前段时间刚刚拿到湘妃扇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奇怪的梦,那些全身赤|裸的女子,正在被一些看上去好像是牢头儿一样的男子折磨,她们形容枯槁,体无完肤,很像是眼前这个被活活折磨致死的焦尸。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几乎已经与那具尸体仅有一步之遥了。 “……!” 陆寒似乎是发现了疑点,俯下身去仔细地查看着尸体已经溃烂的面部,和他脖子上面所戴的那一块斑驳的湘妃竹。 “艾玛呀,小胡,瞧见没,这就叫真人不露相,你们老板别看平时窝窝囊囊的,关键时刻胆儿挺肥啊,以前是学法医专业的吧?” 我们老爷以前是学判官专业的,要不要给你也来个地狱全套大保健啊……胡瓜心里默默地吐了个槽,照顾到刘半仙儿的小心脏,没有说出来,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让陆寒分心。 “这竹子有古怪。” 陆寒站直了腰,回头看着其余的三个人,只见刘半仙儿和胡瓜抱成一团儿,紧紧地贴在岩壁上,只有张庶一个人走上前来,准备听他细说。 夫妻本是同林鸟,带你装逼带你飞…… 陆寒心里十分欣慰,一面朝着胡瓜和刘半仙儿投去了一个鄙视的目光,不过这俩人现在的状态是情比金坚,一副打死我都不会过去的表情在cos连体婴。 “怎么了,哪里不对?” 张庶走上前来,跟陆寒并肩站在一起,也站在了离那具焦尸很近的地方,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有陆寒和蚕豆在自己身边,就好像也不怎么害怕了似的。 “你看……” 陆寒指了指尸体的脖子上面围着的那一圈儿竹子,远看确实是湘妃竹没错,可是走近看来,竹子上的斑纹分布却非常不均匀。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不是湘妃竹?” “也许……这是正在形成的湘妃竹。” 陆寒的眉头紧蹙了起来,心里有了一个朦朦胧胧的梗概,他在这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生活了一千年,人心可以坏到什么地步,很少有人能比他更加了解。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如果事情真的像他猜测的那样,也就难怪这些枉死的女人怨气那么深重,甚至连他这个判官都敢斗一斗,只怕就算来日了结此事,阴司冥府,她们也是敢去告御状的。 张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不知道“正在形成的湘妃竹”是个什么东西,他疑惑地看着陆寒,等他解释。 “我们再往里走一段看看,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陆寒不想现在就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他就是不想让张庶听这些脏事儿,虽然他知道他已经不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了,却依然愿意将那些不好的事物抵挡在自己的身后,给他看些更光明美好的东西,毕竟他在认识他之前已经那么不愿意相信别人了。 “我没事,蚕豆它……” 张庶停了下来,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它很暖。” 身为阴胎的蚕豆并不喜欢温暖的感觉,可是为了张庶,它最近却已经开始努力使自己变得温暖起来。 他疼它,它也疼他,这就是家人的感觉吗? 刘半仙儿有点儿抹不开面儿,自己从小到大在张庶面前没少夸口,成天把“谁欺负你就告诉我”这话放在嘴边,虽然一次也没有替他出头,这会儿见来了个新的护花使者,心里也不怎么熨帖,一改方才哆哆嗦嗦畏畏缩缩的样子,腆胸叠肚大摇大摆地走在了最前面。 “九儿、小胡、小陆,不要怕,有你刘哥在……艾玛呀!啥玩意儿?” 谁知刚刚走了几十步就破功了,跐溜一声蹿回了胡瓜身后,动作之快堪比蚕豆。 “滚犊子,没有金刚钻儿就别揽磁器活儿啊!” 胡瓜很看不上地将他扒拉到了一边儿,都是男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果然,这里有水牢。” 陆寒看到了眼前的景象,更加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在地下河的两岸上面的岩壁上,开凿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山洞,从山洞外面已经腐蚀锈损的铁栅栏,可以隐约看出这些小洞之前是关押犯人的地方。 “这么小啊?是不是关押小孩儿的啊。要是他们逮住我这种的体形的怎么办?” “那还关什么?直接宰了吃肉。” 胡瓜将刘半仙儿挤到了一边,见这附近没有尸体,胆子大了一点儿,跟着他家老板到处乱转。 忽然,陆寒好像在一处水牢的岩壁上面发现了什么,他没说话,双臂一较劲,整个儿铁栅栏就被他从外面硬生生地扯断了,将整块的水牢壁暴露在众人眼前。 “卧槽!” 胡瓜和刘半仙儿齐刷刷地喊道。 刘半仙儿反应了片刻,打着哈哈儿笑道:“都锈死的东西了,一拽就开。”说着,也像陆寒那样伸手一拽旁边的铁栅栏,人家文丝儿没动,他倒是给反作用力拽了一个踉跄。 “唔……” 陆寒推了推眼镜儿,扒在岩壁上面认真地踅摸着什么。 “刘哥,你见多识广,给看看?” 陆寒指了指那个已经没有遮掩的山洞,幽深的岩壁上面,远远的看上去好像有什么文字似的,闪现着殷红色的哑光。 “外星人?!” 刘半仙儿扒在洞口,倒也没敢进去,只把半个身子往里探了探,装模作样地研究了一下里面的文字,只可惜人家认识他,他不认识人家。 “起开!” 胡瓜揪住了刘半仙儿的脖领子,把他薅到了岩洞外面,自己一猫腰进钻了进去,仔细地辨认着岩壁上面血红色的字迹。 “小胡,行啊,还真没看出来,你对外星文字也有研究。” 胡瓜在冥府是判官府邸书办,整个儿中华民族的阴间官司都是经由他手办理的,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五十六种语言汇成一句话。基本上都能讲出一点儿门道来。 “我怨天子无绝期……” 胡瓜在岩洞之中幽幽地说着。 “天子是哪个渣男!?” 刘半仙儿在外头可不干了,跳着脚的骂闲街。 “这里,难道是某个中原王朝关押犯人的集中营?” 陆寒摘下眼镜儿,环视了一下四周,他伸手按在了河岸左近的石壁上面,屏气凝神,忽然天眼一开,所有水牢上面的铁栅栏,都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给震开了。整座集中营的水牢内部就这样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陆寒忽然有种怀旧的感觉,眼前的景象,就好像自己又回到了以前的单位上班儿一样。 这里……简直就是一座人间炼狱! 几乎每一座水牢之中,都残存着一副尸骨,有的还维持着濒死时的惨状。 大部分的尸骨都是面朝着苍天,保持着呐喊的姿势,她们生前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酷刑,可想而知。 几乎每一具尸骨的脖子上面都戴着那种湘妃竹制成的枷锁,而这一次证据更加明显,因为枷锁上面靠近犯人脸颊两侧的部分,湘妃竹的泪痕斑纹就会更加突出,呈现出一种类似血红的颜色,映衬在鹅黄的竹板上面,形成了一种近乎残酷的美艳。 “畜生……” 陆寒正在附近的水牢之中逐个检查,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张庶低咒了一声。 “怎么了?” 他立刻抽身出来,来到了张庶身处的水牢旁边。 他看到了一副让人不忍直视的画面,立刻伸手捂住了张庶的眼睛。 那座水牢之中有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成人,和一个婴儿。 婴儿还在襁褓之中,被人放在了一口大锅里,锅底的乌黑证明当时这口锅子被架在火上。 那个婴儿小小的骷髅努力地向上梗起,两只干枯的白骨化的小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从白色的襁褓之中伸了出来,无助地伸向了天空的方向,好像是在怨恨苍天的不公,为什么要夺去它刚刚形成的生命。 在离婴儿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具女人的尸骨,由于年深日久,基本只剩下一具白骨,可是就连残存的骨殖上面,也布满了累累的伤痕,可见她生前经受过怎样残酷的折磨。 女人的腰间用铁锁固定在了岩壁上面,无法动弹,她的整个儿上半身用尽全力地前倾着,努力指向了婴儿的方向,脖子下面的枷锁上面,湘妃竹的痕迹出落得相当均匀,红色的花纹哀艳如火,向世人昭示着她撕心裂肺的愤怒。 “畜生!” 张庶紧紧地攥住了陆寒的衣袂,陆寒挡在他眼上的手感觉到了一丝湿润的痕迹。 他把他搂在怀中,让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面。 “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蚕豆身上,永远不会,我向你发誓。” 张庶的眼睛很红,他紧紧地盯着他,忽然之间,他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把唇贴在他的耳廓上面,声音很低的说道:“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 他肯了? 陆寒有点儿发蒙,他前一秒还沉浸在惨绝人寰的场景所带来的震撼之中,后一秒就要面对成家立业所带来的满满的幸福?这也太冰与火之歌了。 他懵懵懂懂地看着张庶,对方也在看着他,眼神坚定。 “你肯吗?” 陆寒几乎忘了周围的一切,他有些迫切地捉住了张庶的胳膊,如果他说肯,他就亲他。 “喂,你们在干什么呢?快过来看看。” 远处传来了刘半仙儿催促的声音,他和胡瓜看着他们俩聚在一个水牢前面并头说着小话儿,为了不当电灯泡只好继续往前走,却在前面的另外一间牢房之中发现了端倪。 陆寒有点儿发呆,还是没有放开张庶的胳膊。 “等回去再说。” 张庶忽然欺近了他,低眉耳语道,紧接着就抽回了胳膊,朝着刘半仙儿的方向径直走了过去。 陆寒一路小跑追了上来,就看见胡瓜和刘半仙儿围在前面的一处看起来比较宽绰的牢房之中指指点点的。 “你们看,这里关押的好像是个头头儿。” 牢房外围的铁栅栏已经被陆寒给震碎了,透过幽暗的光线可以勉强看到里面的情形。 那是一具相对保存完好的尸身,由于地下河中富含大量的硫磺物质,不易滋生细菌,又水汽充足,使得这具尸体以极其稀有的湿尸形态被保存了下来。 和其他女尸不同的是,这个女人还算体面,到死身上都穿着衣裳,仔细辨认还可以看得出,应该是当时在中原地区都非常名贵的,金丝混纺织就而成的丝织品,她尚有弹性,可以称得上是白皙光滑的额头上面还垂坠着珍珠和宝石妆点而成的额饰,说明这个女人的身份相当高贵。 “为什么这个女人待遇这么好啊?” 刘半仙儿有点儿不能理解地问道。 这间牢房相对于其他仅容一人屈身而入的“单间”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总统套房了。 屋内不仅有简单的石头家具,石床上面竟然还可以看得出有残存的丝织品的存在,应该是这个女人的铺盖没错,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使她在被俘之后依然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呢? “你们看。” 张庶眼尖心细,发现女尸呈现出的姿势具有一定的指向性,她盘腿静坐,五心朝天,只有一只手微微抬起,指向了岩壁上面的一处地方。 由于这间牢房十分宽敞,一行四人都挤了进去,顺着女尸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幅用鲜血绘制而成的壁画。 陆寒伸出手去,轻轻地用指尖儿在墙壁上刮了两下,低头闻了闻。 “没错,是血。” 墙上的壁画,是这个衣着华美的女人用自己的鲜血绘制而成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值得一个人用自己赖以生存的血液去描绘?陆寒回头看了看女人的尸体,发现她的手腕处有一道已经不太明显的伤痕。 她是因为是在找不到什么材料,所以只好出此下策,甚至不惜流干自己的血液,也要完成这副最后的作品。 这让陆寒对于墙上的画作非常好奇。 他扭开了头上的探照灯,一幅长卷就这样清晰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是一幅叙事风格很强烈的作品。 第一幅画面田园气息浓郁,人们耕织忙碌,享受着收获的喜悦,有人在田间收割,也有在室内纺织的女子,未满足岁的孩童散漫在庭院之中,家犬在柴扉旁边忠诚地守护着小主人。 整个儿画面线条流畅,主题温馨恬淡。 忽然之间,随着灯光的照射,好像魔法一般,整个儿画卷生动了起来,人们的动作,耕地、织布、小孩子与家畜在庭院之中的嬉闹,全都以一种动态的形式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卧槽!不会是什么整人节目吧?怎么还有动画片啊!”刘半仙儿不可置信地喊道。 陆寒回头看了看那个锦衣华服的女人,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 第31章 湘妃扇 第三十一章.浴室里的头发 “人血是有灵性的东西,用来书写绘画,最能传达血脉主人的真情实感,所以很多忠臣良将上书的时候,都会磕破指尖写下血书,用来表达自己的真心。” “那也不至于会像动画片这么传神吧?要真是这样,咱们国家也不用费尽心思赶超小日本儿的动漫产业了,反正a型b型血库里基本上都是盈余状态,直接拿出来拍片子岂不是更好?” 刘半仙儿纵然亲见过许多灵异惊悚的事件,还是觉得陆寒的说法太过匪夷所思了。 “一般人的血是不行的,但是如果是修为深厚之人,又要另当别论了。” “对。” 张庶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老太爷以前也说过一个类似的事情,当年洛阳伽蓝寺众多,只有一处香火最旺盛,就是因为他们寺中的壁画能动,有一幅天女散花最是有名,佛陀坐化于菩提树下,漫天花雨,美不胜收。传说那些漫天飞舞的花瓣儿,就是用寺中一位得道高僧的鲜血绘制而成的。” “哇哦,涨姿势了。” 胡瓜点了点头,紧紧挨着刘半仙儿,眯缝着眼睛看那些墙壁上面会动的小人儿,这会儿也顾不得防备着他吃豆腐了。 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再看墙上这些流动的画面,倒也是挺有趣儿的,有点儿像是世博会上展出的声光技术重新绘制出的动态清明上河图的感觉,传递出了浓浓到的市井风情,一派恬静悠闲的田园风光。 可是在这温馨祥和的氛围之中,总有一种哪里不对的感觉。 “好像哪里不对啊……” 刘半仙儿歪着脑袋看了半日,忽然一拍巴掌。 “哎我说,俗话说男耕女织,怎么这画儿上,耕地的也是娘们儿?” “什么娘们儿爷们儿的,你嘴巴干净一点啦!” 胎教很重要的好不好?万一我们小少爷跟你学坏了怎么办!胡瓜恨恨地想到,狠命拧了他的腰眼儿一把。 刘半仙儿这话,话糙理不糙,还真的说到了点子上。 他是个肯在女人身上留心的人,平日里走在大街上,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净瞅着人家大姑娘小媳妇儿了,所以才会一下子发现了画中的机关。 众人按照他的指点看过去,果然即便是在田间耕地的农人,虽然穿着简朴看不出男女,身材却也是玲珑有致,并不是男子平板身形,形容举止一似女子般弱柳扶风,温婉雅致。 “哇,这不会就是西游记里讲的那个女儿国吧?” “嘘,画面动了!” 世外桃源的外围,大队人马掩杀而来,打破了这一派安逸祥和的耕织景象,村民们纷纷拿起农具作为武器奋起抵抗,却由于装备和性别上的差异很快落入下风,纷纷被俘。 再后面的画面就跟陆寒他们看到的差不多了,除了被杀戮的人之外,大部分世外桃源里的女人都被这支军队俘虏,关押在了这座水牢之中,粉颈上面都套上了一种明黄色的竹制枷锁,酷刑折磨。 女人的血泪从双颊滑落,滴在竹枷上面,形成了哀艳凄婉的嫣红,负责看守的牢头儿们定期检查这些枷锁,一旦染色完毕,就将这一副竹板从女子的身上取下,再换上另外一副,周而复始、无间轮回,只有死亡才能得到最终的解脱。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些女人被关在这个地方,是当做了制作扇骨的原材料,因为生前受尽了折磨,所以死后依附在扇子上面,向那些金石玩家索命。” 张庶的心思缜密,还没看完全部的动态画卷,就已经猜出了一些端倪。 “她们也许是湘夫人的后裔。” 陆寒盯着墙上不断上演的酷刑,简直就是一幅活地狱,怪不得这个女人用尽自己的鲜血也要绘制出这样的图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揭发这些强盗的罪行,只可惜时隔多年,无论施暴者还是受害人,都早已化为黄土一抔。 “湘夫人,娥皇女英?” “当年娥皇女英寻找舜帝的踪迹来到这里,得治丈夫死去的消息,泣血而亡,才有了湘妃竹,如果这不仅仅是传说,而是这两位妃子真的具有这样的能力,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你的意思是,这些女人就是她们的后裔,世代隐居在此,后来湘妃扇洛阳纸贵,因此受到牵连,被某个势力探听到了下落,怀璧其罪,最终没有逃脱灭族的厄运。” “哦哦哦!” 胡瓜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眼睛发直,这会儿终于回过神儿来,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刚才那间牢房里写着‘我怨天子无绝期’!啊,难道这些人,是朝廷的……” “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历来的封建王朝一般都会有一支筹措粮饷、排除异己的军队,因为手段见不得人,多数只存在于稗官野史之中,就好像曹操的摸金校尉、雍正的血滴子一样。”张庶说道。 陆寒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愧是关外张家的子弟,就算没有沾过这些买卖,好歹也是从小耳濡目染,远比旁人懂得其中的门道。 张庶好像对于画中女子的遭遇颇有感触,他走上前去,想看得仔细些。 陆寒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有点儿发呆,他不害怕这些事,可是并不是没有软肋的,他答应了他,是因为…… “小心!” 忽然之间,陆寒发现壁画的背景一下子明艳了起来,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煞气,伸手抱住了张庶的腰身,把他整个儿人拖进怀中,纵身往后一跃,倒退了好几步,直抵在身后的岩壁上。 轰的一声!壁画竟然燃烧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刘半仙儿也不含糊,一把扯过了呆萌的小狐狸,将他推出了牢门以外,自个儿的屁股却给燎着了,惨叫了一声,捂着裤裆跑了出去,这回也顾不得干净埋汰,一纵身跳进了地下河中,熄灭了身上的邪火。 “老爷,姑爷,没事儿吧?!” 胡瓜忠心护主,虽然被抛出了牢房之外,还是在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没事。” 陆寒看见怀里的张庶对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受伤,方才答道。 “小胡,你这不够意思啊,哥英雄救美,屁股都被火烧着了,你还只知道你们老板和姑爷,一点儿也不关心我。” “行啦行啦。” 胡瓜象征性地踹了他一脚。 “您这丰满的臀部,就算是坐在火上由着它烧,没有十天半月的也烧不完。” 陆寒看了看他们前面已经被方才的火势烧成了碳化的女尸,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 “这个女人也许是族里的祭祀,她最后传达出来的信息是,这些孽缘,都要付之一炬,她们的冤魂才能得到解脱。” “付之一炬,你是说……” “来之前我曾经做过一些功课,近几年来中过红湘妃厌胜之术的案例,包括你在内一共有十一起,最开始的时间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正好与霍家远在美国的二房开始做这笔生意的时间相吻合。” 霍家人将红湘妃倒卖到国外的华人社区和专门收藏中国古董的私人博物馆,虽然那些扇子已经失去了怨力,可是因为有人通过这种湘夫人一族用生命染成的扇骨大肆敛财,激怒了这座水牢之中的怨灵,所以才会出现这几起恶鬼缠人的灵异事件。 “你觉得,这个女祭司的意思是?” 张庶看到陆寒的脸上渐渐地染上了一层肃杀之气,他觉得那样的他有些陌生,稍微在他怀中挣扎了一下。 陆寒忽然发现自己还搂着张庶,脸上腾的一红,讪讪地松了手,脸上又回复成那种老实巴交的表情,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 “唉,既然知道了解法,好好跟人家说说呗,咱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了,我觉得他们不至于不肯帮这个忙。” 好好说? 张庶长眉一挑,有些玩味地看着陆寒。 他训那个霍家二少爷就跟训三孙子似的,一扬手就是一巴掌,想也知道“好好说说”会是什么意思了。 张庶没有拆穿他,他甚至觉得他的示弱有点儿可爱。 “嗯,那就拜托你了。” …… 一行人从帝子庙后面的水洞之中脱身出来,外头已经是艳阳高照了,回到招待所的第一件事就是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当然,除了张庶。 他独占了浴室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回来的水路是他自己游回来的,他坚持不让蚕豆再继续冒险,小家伙儿也好像是冻着了的模样,恹恹的,还要逞强,最后还是张庶关门放出了陆寒,小东西才不敢执拗了,乖乖地缩了回去。 蚕豆不会生病吧?自己泡了这么久的热水澡,它应该会暖和了才对。 张庶觉得有些微热,扶住浴缸的边缘站直了身子。 “……!” 他忽然有些头晕目眩的,身体微微摇晃了几下,竟然维持不住平衡。 就在这时,他觉得手臂上一紧,低头一瞧,一只腐烂得只剩下一点皮肉的手爪紧紧地扣在了他的手臂上。 “谁!?” 张庶一手护住了腹部,很警觉地转过身去,后面没人,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就看到浴缸里的泡沫之中残存着几缕女人的长发。 “……!” 张庶觉得一阵恶心,用尽全身的力气从浴缸里迈了出来,还来不及够到门背后挂着的浴巾,陆寒就闯了进来。 第32章 湘妃扇 第三十二章 “啊!我……我会负责的,不不不,我是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陆寒一手挡在了眼睛上面,胡乱地挠着门,好不容易摸到了门后的浴巾,哆哆嗦嗦地向后递了过去。 他别过去的脸憋得紫涨,伸出的手颤颤巍巍,让张庶发现了跟古代人交往的新的萌点。 这么害羞的男人,现代社会也许不多了吧。 陆寒紧紧闭着眼睛,可是刚才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越发鲜明起来,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那白花花的身子,修长的腿……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心里自责自己是个流氓,却又忍不住再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张庶的身体,生怕待会儿就忘了,他想把那幅画面留在心里,每一夜都要想一次,他拼命地捯着气儿,压抑着自己难以启齿的*。 手上的浴巾终于被抽走了,陆寒松了口气,背对着张庶,听见他擦拭着身体的声音,才开腔问道: “刚才我听见浴室里有声音,没事吧?” 他的声音原本就低沉,这会儿简直沙哑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刚才那个女人又来了,不过她好像没有恶意,也许是我们刚刚进了帝子庙,与她的身世发生了什么关联吧。” 陆寒心里一紧,看来销毁红湘妃的事情已经是迫在眉睫。 “哦哦,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张庶有些感激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一定和刘半仙儿、胡瓜他们一样,经历了方才的险境,都已经身心俱疲了,可是这会儿却还强忍着没有睡着,守护在门外,担心着自己的安危。 他的背太宽了,简直像是一座山。 张庶盯着陆寒背部结实刚毅的线条,看样子他们如果站在一起,他几乎可以用身体把他整个儿人都遮掩起来。 “你还有事?” “啊?没……没有啊。” “哦,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想看我换衣服?” 跐溜一声,陆寒连辩驳一句的本事都没有,直接蹿了出去。 这个男人……张庶有些玩味地看着他的背影,偶然调戏一下,还是蛮可爱的。 …… 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来不及吹干,张庶就睡下了,他的身体要负担蚕豆的营养,比平时更容易疲倦一些。 他原本睡得很沉,但是由于从小就被送去道馆的原因,远比一般人听力发达、反应敏捷,沉睡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似乎听见了什么人正在压抑着声音在争吵的样子。 “二少爷,你家里的事情,我一个落了魄外人不该置喙的,不过……” 陆寒压低了声音,还警觉地从阳台外面的玻璃窗里看了看张庶的床铺,他连忙紧闭着眼睛,调动着自己的内息,让眼帘低垂,不再跳动。 “事关外子,这件事情上我不能让步。” 电话那一端的声音高挑了一些,张庶屏气凝神,隐隐约约只能听到一点点轻浮的京白,果然那个霍家少爷到了国外,就没有当时面对面与陆寒相处的时候那种毕恭毕敬、噤若寒蝉的态度了。 “我知道收集起来不容易,我会全额赔偿你们的损失的。” 陆寒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很平静,可是从张庶微阖的眼帘看过去,他的周身上下,好像散发出了一丝森森的鬼气,他很少会在自己身边这样,就好像以前他绯袍玉带耀武扬威的来到自己家门前的时候那样,虽然表情温和,却让人情不自禁地敬服畏惧。 “不只是钱的问题,在国外这些奢侈品都有编号,合同也完备,不是咱们想要赎回来就能赎回来的。” 这一次霍家少爷反驳的声音,就连张庶都可以隐约听到一个大概了。 陆寒稍稍偏过头去躲避着肾六s里传出的刺耳的声音,一面看了看张庶方向,见他依旧睡得香甜,才稍微放松了警惕,伸手入怀,拿出一个很残破的本子。 紧接着,张庶眯缝着的丹凤眼一下子睁得浑圆,他看见陆寒的指尖变得越来越尖锐,就好像是,一支笔尖? 他修长冷酷的手指在那个残破的本子上面轻轻地刮搔着,面沉似水地听着电话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呼救声。 “心疼这些年霍家的心血?这就是心疼的感觉,跟你刚才说的一样吗?” “祖师饶命啊!” 电话那一端传出了霍少爷声嘶力竭的呼救声,紧接着应该就是各种妥协和道歉的声音,听不太清楚。 “嗯,我知道了,那就麻烦你了二少爷,你看十二个时辰不算少吧?……嗯,那么再联系。” 陆寒挂断了电话,神色轻蔑地拍了拍自己手上的本子,掸去上面的尘埃。 “唉……” 他摇了摇头,好像很无奈似的,合上了手中的卷册。 生死簿! 张庶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上面那一行烫金的小字吸引住了,那个男人,那么害羞,对他那么温柔,让他几乎忘记了他原本就是个可以掌握别人生死的鬼神。 “那是什么,生死簿吗?” 陆寒原本还想再耍帅一会儿,听到身后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激灵,本子都掉在了地上。 “没……没……是电话本儿。” 陆寒心里怀着鬼胎,哆哆嗦嗦地蹲了下去,拾掇起本子揣进自己的军大衣里,回过头来对张庶勉强扯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尴尬表情。 “电话本也会让人心疼吗?” 张庶没有什么表情,他穿着睡衣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抱着膝盖,歪着头看着他。 他的脚踝露在外面,白皙纤瘦。 陆寒盯着人家露出的肌肤看着,情不自禁走上前去,替他掖了掖被角,顺势坐在了张庶的床上。 “你别怕。” 他缩着脖子,有点儿局促地说道。 真是个有意思的男人,他有着帝王一样生杀予夺的权力,却又不要别人怕他,温吞吞的像个老实巴交的种田男子。这样的男人在兵荒马乱的时候一定很吃香,平时种田,有时候出去打仗,他那么勇敢,一定会为家人带来更多的粮食和饷银,如果当年他平安长大了,早在几百年前就会子孙满堂的。 “我不怕,陆寒,我不是因为害怕才肯的。” 张庶牵起了他的手,他觉得虽然陆寒强悍得很,可是有时候,他又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需要自己好好的引导安慰,就好像现在这样,他看出了他的不安,也大致上明白是为什么。 “那……那是为什么呀?” 陆寒的脸上果然释然了一些,却又有点儿迷惑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因为我帅吗?” “呵……” 张庶忍不住哂笑了一声。 他到底是自卑,还是自我意识过剩?真是个气质含混的人。 “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才愿意的?” “我?” 陆寒给他这样一反攻,还真就忘了较真儿了,弓腰缩背地坐在那里,仔细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他是个一根筋的人,一旦想起什么事情来,周围的一切就变得朦胧起来,脑子里只能装下一件事、一个人。 他思考的时间越久,张庶就越紧张,原来不止是陆寒想知道,他自己也很想。 “怎么,找个喜欢上我的理由很难吗?” 看到陆寒额头上的汗珠子都渗了出来,张庶忽然觉得不悦,他强行打断了他的思路,捧住了他的脸强迫他转向自己一边。 “我……我……我心里明白,说不出来,那股劲儿……我……” 陆寒急得挣脱了张庶的手,他握住了他的手腕,欺上他的身,亲了他。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陆寒亲吻着,他记起了自己在琉璃厂练摊儿的时候,大夏天第一次喝可乐的感觉,一口接着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就是这个感觉! 他的舌头那样柔软,口腔那么滚烫,跟他冷冷清清的外表实在不是同一个人。 陆寒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直男癌倾向,可是这个时候他却从心底里希望这些香艳只属于他自己,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甚至是这个男人的每一次轮回。 他不知道亲了他多久,时间都淡化了,他的嘴唇微微发麻,有点儿找不到更新颖的角度,亲到最后,他几乎是在啃咬他的唇,他还想进去,张庶却在他第一次得逞之后就咬紧了唇瓣。 他终于停了下来,带着还没有完全餍足的喜悦,喘息着看着他,心情紧张,还好,他看不出他是在生气的模样,张庶和他一样剧烈地喘息着,他平时非常淡色的薄唇变得嫣然,好像女孩子涂了唇蜜一样。 “就是……就是这样……” 陆寒威风过后,又窝囊了起来,缩着脖子弓着腰,一副“公瑾,请鞭挞我吧!”的模样。 “我说不出来,可是我想对你做这种事,还有别的,很多事……我没有想过对别人……我只想对你好,想跟你成个家。” 这男人的心思真是单纯,他想要的不过如此,没有现代情场上面那些堪比商战般精彩的试探谋略钻营背叛,他只想占有他的人生,让他为他建立一个家庭,而这些,与其说是他想要自己付出的,不如说是他向自己奉献的,更为妥当。 “那么,谢谢,我也喜欢你。” 第33章 罗汉床 第一章.快递 “姐儿在房中绣香袋~绣出西厢各色人儿来~这一边绣的是莺莺女呀~在那一边儿绣的是张秀才~” 陆寒嫁入豪门的日子也不短了,除了三天两头还回琉璃厂儿包袱斋的柜上去盘盘帐,处理一下日常事务之外,基本上的小买卖都交给胡瓜处理,又有刘半仙儿帮衬着,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会留在张庶家里照顾安胎。 这一天是难得的帝都没有雾霾的日子,他趁着天气晴好,把家里的被子抱出来晒一晒,驱驱阴胎带来的寒气,一面又唱起了自己在军营里学会的小曲儿。 “叮咚、叮咚。” 张庶家四合院外面的门铃响了起来。 张庶工作很忙,鲜少回在工作日的白天回家,而且他有钥匙,那么这位不速之客又是谁呢? 陆寒放下手中的活计,动作麻利地开了门。 “您好,顺风快递,请问是张庶先生和陆寒先生的住址吗?” “对对对,给我吧。” 陆寒个子大,低着头靠在门板上费力地签收着,还不时推一推快要掉下来的眼镜儿。 那个快递员有点儿好奇地看着他,小伙子负责这几条胡同儿的快递也有几年了,张庶因为常年独居又不在家,他的邮件一直都是胡同口儿大杂院儿刘家代收的,没想到如今不但改了章程,还冒出这么一个半土不洋的老乡,难道是张家从外地过来投亲的亲戚? “您往后就住这儿了吗?” 小伙子天生爱打听个贼话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闲聊。 “对对,我是他家上门儿女婿。” 陆寒很大方地点了点头,把回执给了快递员。 “得嘞,辛苦您跑一趟。” 陆寒点了个头,随手抓了一把门旁天井沿儿上晾着的风干栗子,塞在快递员手上,回身关上了大门。 快递员愣了一会儿。 上门儿女婿? 这家不是两个男人在住的吗? 天惹,我好像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快递小哥虽然从业数年,阅极品无数,这样的事情还真是第一次碰到,就在他魂不守舍地上了小摩托,踩着了油门儿正往胡同口儿开过去的时候,又听见张宅里传出了诡异的小曲儿声。 “张秀才来你好呆~为何不跳粉皮墙儿来~墙又高来楼又大呀~姐儿把楼门大敞开~” “咣叽!” 小伙子一个收势不稳,直接就从小摩托上面掉了下去。 …… 晚高峰过后。 张庶照旧打发司机停在胡同口儿,自己沿着石板路走一小段距离回家。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公文包里拿钥匙,就听见胡同儿深处有人招呼他的声音。 “回来啦?” 张庶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很多男人都梦寐以求的画面。 陆寒套着个大号儿的围裙,手上带着隔热手套,一手还拿着调羹,看样子是听见胡同口儿汽车鸣笛的声音,赶着从院子里跑出来的。 然而胡同儿里并不是他一个人,有些前面几处大杂院儿住着的大爷大妈们吃饭早,这会儿已经背着手出来遛弯儿了,看到陆寒那么大的个子穿着个围裙,好像是熊瞎子成了精的样子,都绕着他走,还时不时地回头指指点点的。 “嗯,辛苦了。” “你才辛苦啦,快进屋吧,饭菜马上就得了,你先洗洗手休息一会儿,桌子上有煮好的咖啡。” 陆寒接过了张庶的公务包,招呼他一声,想着茶房里还有吊着的高汤,三步并作两步走,蹿回了院子里。 张庶进了客厅,就瞧见茶几上摆着盛有咖啡和红茶的保温壶,还有几样精致的点心,奶油曲奇搭配着糖火烧,中西合璧。 他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领带,很慵懒地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喝茶吃点心,听着茶房里传出陆寒哼哼唧唧吟唱出来的小曲儿。 如果他有个普通的情侣,或者他是个女人,也许对方不一定会同意他还这么拼命地工作,至少不会像陆寒这样对他百依百顺。 陆寒无论在哪一方面的实力,几乎都而已轻而易举地碾压了他,若在一般人看来,他只要好好留在家里安心待产,舒舒服服过着少奶奶一样的日子就行了。 不过陆寒并没有干涉过这件事,他甚至没有在意过,没有与他交谈。 张庶不是没有问过陆寒的想法,他的回答倒是出挑得很。 “你想工作就放手去做吧,家里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你不会觉得我有点儿任性妄为吗?” “不会啊,其实……” 陆寒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 “我觉得你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比我强多了,再说,你不是家庭可以困住的人,张庶。” 陆寒很了解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他自己看的更为通透一些。 他如果需要一个伴侣,那么一定是一个可以让他毫无顾虑展翅高飞的人。 陆寒是个古代人,他未必从心里乐意接受这样的自己,但是却这么简单就妥协了。 …… “张庶,张庶?” 陆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张庶才发现自己有些出神。 “可以吃饭了,你先换上家居服吧。” 他一低头,就看见身边的沙发上面已经码好了干净整洁的常服,外面开放式厨房的餐桌上,浓郁的汤汁香气四散开来,这样的场景,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到了。 …… “顺风快递?” 张庶看着手上的信封,发现陆寒竟然也收到了一封一模一样的邮件。 “你还没拆开吗?” “还没呢。” 陆寒在茶房里洗碗,随口说道。 “你也帮我的拆开看看吧。” “嗯。” 跟古代人谈恋爱真好,张庶心里想到,他们还没有养成持有*的习惯,无论是邮件还是短信微信,陆寒从来都不会避讳他,甚至他的一切密码都会交给张庶保管。 出乎张庶意料的是,两封邮件里竟然是一模一样的内容。 “怎了啦?” 陆寒收拾完茶房里的活计走出来,随手在围裙上面抹着手。 “你也要参加荣宝斋的春拍?” “嗯,是啊,我的包袱斋送了一样展品过去,已经入围了,估计他们把图录给我送过来。” 陆寒没当一回事,顺手接过了张庶递上来的图册翻看了起来。 “哦,是啊,我都忘记了你是做这一行的了。” 张庶这才想起来,其实陆寒也有自己的工作,只不过他除了工作之外,把家里的活计也全都包了下来,这就是现在很多公司里的女孩子都在yy的,“我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你对我负责就可以了”的男人吗?还真是被自己给捡了个漏儿。 “不累吗?” “什么?” 陆寒随手丢开了图录,摘下围裙蹭了过去,坐在张庶身旁的沙发上,还搭讪着往他身边蹭了蹭。 “你白天也要工作,晚上还要照顾家里。” “不累不累,我是太阳能的。” “哦?那晚上怎么办?” “晚上也没关系,你就是太阳啊。” “……” 张庶有时候会觉得陆寒一直都在骗自己,八百年没谈过恋爱,第一次就这么顺手? 他年纪也不小了,虽然自己从未有过婚恋的打算,身边的同学同事们之间分分合合的事情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看着身边的情侣闹别扭,张庶还总是觉得有点儿不可理喻,很多人都会纠结于对方的前男友、前女友的事情,甚至最后还有闹到分手的,他觉得他们的脑洞略微清奇,只要珍惜现在不就行了吗,哪个正常人会没有历史呢? 不过现在他好像更能理解那些看似无理取闹的人们的心态了,他看着陆寒,想知道他过去的一切,每一个细节,哪怕没有实质性的恋爱关系,他也想知道有多少人曾经爱慕他,他们都对他说过什么,他又是如何回应的。 “要接吻吗?”张庶说。 他也不等陆寒回答,就亲了上去,男人之间的恋爱大抵如此,省去了很多扭扭捏捏的成份,一切都干净利落。 “唔……” 陆寒睁大了眼睛,他虽然张开口腔,顺从着爱人的情|欲,却觉得这一次来得有些仓惶。确定关系之后,他们亲吻过几次,多半都是自己主动的。 张庶的吻总是淡的,从不甜腻,却很适合陆寒的口味,他原本是个古代人,喜欢清茶多于含混着焦糖和牛奶的咖啡。 “呵……” 这一次他们吻得很深,让陆寒发出了餍足的叹息声,他伸出手去扣住了他的后脑,捏住了他尖俏的下巴,整个儿身形都覆了上去,把张庶紧紧地压在沙发上,追逐着,纠缠着,一遍一遍占有着他口腔内部每一寸灼热的肌肤。 张庶试探着推他,推了好几次,他才勉勉强强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欲,稍微放松,让他得以喘息,他的唇还在他的唇边和脸颊流连不去,寻觅着新的机会。 很好,他完全没有技巧,一切都在凭借着本能。 张庶回想着自己在网上百度到的一些知识,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亲了,今天。” 他推开他,发现自己的衬衫扣子已经被解开了两颗。 “……” 第34章 罗汉床 第二章.拍卖会 “哎嘿……”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陆寒左右一踅摸,就看见茶几上摆放着的两本一模一样的拍卖会图录。 “你对收藏也有兴趣啊?” “嗯。” 张庶低头扣上了衬衫上面最末两颗的扣子,心里对陆寒的经验值再一次重新估算了一下,没再纠结这事儿,随口搭茬儿。 “我家里人都喜欢这个,我说不上懂行,不过是玩票罢了。” 也对,如果张庶对收藏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的话,也不会中了张学文的圈套,掉进了厌胜之术的圈套里,陆寒想到。 “哦哦,这次你有看中的东西吗?我在圈子里虽然人微言轻,也能稍微帮你看看。” 陆寒的包袱斋在四九城儿这些从前清就延续下来的大买卖铺户里的确算不得什么一等一的字号,不过自从上次他摆布了霍家二少爷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很多道上的人也都对陆寒的态度发生了改变,开出什么龙脊背来,渐渐也有一些人愿意往包袱斋里请陆掌柜的给掌掌眼。 “这次倒不是我看中的,我的母亲……” 张庶看了看陆寒,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一脸哈士奇地盯着自己,很耐心地倾听着。 他跟一般人不一样,从不会问起那些自己没有主动涉猎过的话题。 “她临走之前,嘱咐我如果有机会,要给家里添置一样东西,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委托拍卖行帮我看着,这一回终于有消息了,就寄了图录过来。” “哦哦。” 陆寒伸手抄起了茶几上的图录,又拿了一盘果子在手里,回过身来紧挨着张庶坐下,把图录搁在他手上,用下巴点了点。 “你看看在不在上面,要是东西不对,我帮你找。” 张庶点点头,低头翻找起来。 陆寒眯起看着他的侧脸,又低头在果盘儿里择了几个圆滚滚的冬枣儿,摸出一颗来搁在手心里,递到了张庶的唇边。 他翻看着图录,没有停下来,却低头衔了,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等了一会儿,陆寒又把手抵在他的下巴上,接住了吐出来的枣核儿。 “今天的冬枣儿甜吗?” “嗯。” “是刘妈妈送过来的,让我问你好。” “哦。” 张庶翻看着手上的图录,接受着陆寒有一搭没一搭的投喂,他搬进来之后,自己胖了两公斤,不知道是不是每天晚上一起吃东西的缘故,也有可能是蚕豆长大了……家庭生活大抵如此。 “……!” 张庶这一回没有接受陆寒递过来的食物,他眯起了丹凤眼,看着图录上面的某一页。 “怎么,找到啦?” 陆寒也放下了果盘儿,用纸巾抹了抹手,蹭过去细看。 “就是这一架,不会错的。” 张庶指了指图录上面的一幅图。 那是一架罗汉床。 “明式罗汉床,三围独板式,三面围子皆以纹路华美的黄花梨独板所制,花纹优美天成,胜似人为的描摹。正侧落差极小,格外匀整简雅。独板薄而轻灵,座面边抹宽厚,冰盘檐下敛稍显繁琐。牙板挺直,马蹄扁矮,四足健美,硬朗之中兼具些许柔美,刚柔相济。束腰看似狭于一线,实则是直牙板上沿内收呈弧形,与座面边抹下沿形成内凹,恍如束腰。曲线变化弱化,简约内敛,是更符合人文精神的纯粹明式。” “哎?” 陆寒看着图录上面的简介,怎么觉得这段话这么熟悉呢,好像就是出自自己的手笔,再拿过了图录仔细看了看照片下面的一行小字:“明制因缘寺藏罗汉床,琉璃厂包袱斋送展,文物局备案编号……” “这……” “怎么了?” 张庶有大约两百度左右的假性近视,刚刚只注意看图样,并没有注意到下面的小字。 “有什么问题吗?” “这……这是我那个包袱斋里送展的。” “真的好巧。” 张庶摩挲着图录上面那一架金漆彩画的床榻,母亲看中的东西偏偏是在陆寒的店铺里,这是巧合,还是上天的安排? “这个,算在彩礼里面吗?” 陆寒歪着头看他,样子一点儿也不稳重,他却觉得挺可爱的,他就像暮光之城里的男主一样,十七岁,很多年了,还保有着一些当年的童真。 “你干什么?” 张庶看着他拿起肾六s,费力地按着电话号码,他的某些习惯简直跟胡同儿里那些大爷大妈们一样,从来不会使用快速拨号和通讯录,还在眯缝着眼睛,晃悠着脑袋,背诵着别人的手机号码。 “哦,我给胡瓜打个电话,让他把送展的东西拿回来,直接放到家里来啊。” “这恐怕行不通。” 张庶摇了摇头。 “我粗学过一些收藏方面的知识,但凡文物局已经备案的东西,哪怕是私人收藏,也要遵守一定的法律流程,既然你已经上报了,除非成交,是没办法拿回来的。” “怎么这样啊……” 陆寒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 “你堂堂一个古董铺户的掌柜,不懂规矩?” “唉,我再就业一年多,这还是头一次摸上大的拍卖会呢。” 陆寒有点儿沮丧地窝住了身子,他想得挺好,把东西拿回来,今天就给张庶家里布置好了,那张榻的面积不小,两个人睡在上面都可以,也不用蜷缩在张庶那张对于他的身形来说,实在算不上宽敞的单人床上面。 “这也没什么,我去参加这个拍卖会,拍下你的东西就是了。” 张庶倒是无所谓,除了这张罗汉床之外,他对图录里面的其他几样文玩和一副飞天画卷也挺感兴趣的,只是便宜了拍卖行,要从中抽取一部分的佣金。 “嗯,那我跟你一起去。” 陆寒点了点头,往张庶身边蹭了蹭。 “包邮啊,亲。” …… 拍卖会当日。 刘妈妈自从当了奥运会维持治安志愿者——俗称小脚侦缉队的队长之后,对于打扮得比较出挑,行为诡异可疑的流动人员都是比较警觉的。 今天一早买菜回来,经过胡同口儿的时候,就发下一个一身儿黑色西装,行为举止听轻佻的小青年儿,晃晃悠悠地站在胡同口儿,因为长得挺俊,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也愿意多看他两眼,小青年儿也很上道,时不时地对着人家吹吹口哨儿。 “哎,我说小伙子,你找谁啊?” 刘妈妈看见这种类型的盲流儿就气不打一处来,社会风气都是给这些举止轻浮的男孩子带坏了。 “哦,我啊……” 小青年儿一个华丽的回旋,一回头瞧见是一位广场舞大妈,如花的笑靥立刻熄灭了,打着哈哈儿说道:“我是张总的马仔。” “什么?你是九儿他们公司的人?” 刘妈妈听了这话更觉得疑惑了,张庶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非常严谨老成,手底下怎么弄了这么个轻佻的花美男,不会是骗子吧。 “我就是张总他们家的邻居,怎么没见过你?” 惨了惨了,听见“九儿”两个字,胡瓜就知道撞到了枪口上,这位风韵犹存的广场舞大妈,不会就是刘半仙儿的…… “妈,您怎么跟这儿呢!?哟,跟您儿媳妇儿扯上闲篇儿啦?” 刘半仙儿从胡同口儿拐进来,手里还拿着两套煎饼果子,很大方地塞了一个胡瓜手里,小狐狸半推半就地接了过去,朝他使个杀鸡抹脖儿的眼色,一面献宝似的捧到了刘妈妈跟前。 “阿姨,您吃……” 刘妈妈没搭茬儿,打量了胡瓜两眼,又看了看刘半仙儿,伸手一指。 “这就是你说的出柜对象?” 出柜你奶奶个三孙子啊!胡瓜心里把刘半仙儿刀山油锅都过了一遍,恨得牙根儿痒痒。 “还行吧?小胡,你把太阳镜摘了,让咱妈瞧瞧。” “……” 就在胡瓜快要忍不住使用飞天遁地的时候,张庶和陆寒终于磨磨蹭蹭地从胡同儿里走了出来。 “老板!” 胡瓜如遇大赦一般蹿了过去,躲在了陆寒的身后。 “阿姨,我们出去了,今儿也得麻烦刘哥一趟。” 陆寒很有礼貌地朝着刘妈妈打招呼,虽然他去世的时候刘家的第十八辈儿祖先还是个骚年。 “嗨,都是街里街坊的,好说,早点儿回来啊,尽量来家吃,外头的东西虽然重口味,到底不干净。” “哎呀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重口味不是那个意思!” 刘半仙儿尴尬恐惧症都犯了,招呼着几个人陆陆续续上了路虎极光,自己也是逃难一样地开着车子就跑。 …… 荣宝斋拍卖会现场,红男绿女,纸醉金迷。 张庶和陆寒基本上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过因为颜值高,看着倒也不露怯,刘半仙儿和胡瓜一身儿的黑西装跟在他们身后,忠诚地扮演着马仔的角色。 “我有点儿热,去把外套存起来,你先坐。” 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一些时间,张庶安排陆寒坐下,自己往衣帽间过去。 由于是在冬天,来存皮草的女孩子挺多的,张庶只好耐着性子站在队尾排队,马上就要轮到他的时候,衣帽间的门又被人打开了,一个身形高挑纤瘦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没有注意到张庶,一面脱着身上的皮草,好像很赶时间地低着头往里走,而门童似乎非常尊敬这个人,直接越过了张庶,双手去捧住了他递过来的皮草。 “你……” 张庶原本想提醒他排队,但是他并不是多事的人,话到唇边又停住了,排在那人的后面存了衣服。 “嗯?” 那男人好像意识到张庶的语气不太对,回过头来看着他,摘掉了太阳镜。 “金文玲?” 张庶没想到一个影帝也会来参加这种古董拍卖会,讶异之下脱口而出。 “嗯?你是谁?” 国民男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个替自己解决过无数个公关危机的公关部经理。 “怎么了,张庶?” 张庶觉得腰间一紧,偏过头去就看见陆寒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他保护性很强地揽住了他的腰身。 “怎么了?文玲。” 衣帽间的门被人长腿一伸就踢开了,门口靠着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一脸挑衅地看着他们。 第35章 罗汉床 第三章.飞天 “小陆,怎么是你啊?” 长腿一伸卡在了衣帽间门口的青年男子在看清了陆判的脸之后一下子破了功,蹦蹦哒哒地走了过来。 “哦,圣……纨贝勒,我跟男朋友来看拍卖会的。” 陆寒见着了熟人也不再端着,弓腰缩背地跟他点了点头。 “你小子捯饬起来真帅气啊。” 纨贝勒作势在他肩上打了一拳,又看了看张庶。 “您好您好,哎?面熟啊,咱们是不是一个公司的?” 原来传言是真,他们真的是一对。张庶看着纨贝勒和他身后不远处的金文玲,他们站在一起竟然是那么耀眼,让整个儿大厅之中的俊男美女们全都黯然失色。 他点头致意,正要再说些什么,纨贝勒的领子就被金文玲攥在手心里。 “啰唆什么,快开始了。” “哦哦,我们先走了,改天撸大腰子啊!” 纨贝勒给金文玲揪了出去,还不忘约着好基友一起撸串儿。 “没事吧刚才?” 目送他们离开,陆寒牵起了张庶的手。 “没事,只是误会。” 原来刚才那个很年轻的大男孩儿就是陆寒的基友,这也难怪了,两个人看上去年纪相仿,今天陆寒这样打扮起来,把乱蓬蓬的头发梳起,连眼镜儿都换成了rayban,看上去比那个纨贝勒还要年轻了几岁的模样。 张庶发现从刚刚开始,陆寒一直都护着他,搂着他的腰。可是说话的时候,他虽然大部分时间看着纨贝勒,眼神却会不由自主地看向金文玲。张庶记得自己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看过一篇电影频道关于金文玲的通稿,虽是溢美之词,他竟然无法反驳,“他的俊美是无条件的”。 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件事,看了看陆寒。 “你刚才是怎么介绍我的?” “男朋友啊。” 陆寒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说漏嘴的自觉。 “我本来想叫你……可是你以前又跟我强调过自己是个男人,我觉得你可能会不高兴。” “……” 是不是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当成是金科玉律了。 “快走吧,拍卖会就要开始了。” 陆寒顺从地给张庶牵着手往大厅里走过去,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身后的角度,可以看到张庶领口下面白腻的脖子,染上了一点点淡淡的红晕。 “老板,老板!” 胡瓜正跟刘半仙儿在座位上偷吃东西,见他们来了,小声招呼着。 “怎么才回来啊?马上就要开始啦。” “第三件展品,是由琉璃厂包袱斋选送的——明制因缘寺藏罗汉床一具,文物管理备案编号为……” “开始了。”张庶说。 偏过头去一瞧,陆寒手上的牌子已经插在了前排胡瓜的沙发座缝隙里。 “一站到底,放心吧。” 他在座位底下牵住了他的手。 罗汉床最终以两百万的价格成交,如愿以偿地到了张庶手中。 陆寒现在对佣金什么的完全没兴趣了,他只想快点儿把床搬回家里去,享受一下宽敞一点儿的睡眠。 “张庶?” 陆寒还在yy着他的床,一偏头就看见张庶蹙着眉头,好像并没有因为终于买到了母亲喜欢的东西而多么欣慰和开心。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你觉得,金文玲怎么样?” 张庶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之中,随口反问道,话一出唇,就后悔了。 “什么怎么样?” 陆寒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看着台面儿上的拍卖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只好弓起了身子低着头,小声地与张庶交谈。 “他这个人。” “哦……我也是第一次见,听纨贝勒说他性子比较冷,不过不是个坏人。” “他是不是很帅?” “是啊。” 陆寒倒是毫不掩饰地说道。 “你之前不是说过,你跟你们公司的那个影帝长得有一点儿像吗,我今天还特意仔细看了看,好像也没有很像。要冬枣儿吗?” 陆寒好像变戏法儿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冬枣儿在张庶眼前晃了晃。 他是因为这个才看他的。 张庶从来不会在公共场合放肆,今天却破例躲在前排的胡瓜和刘半仙儿后面,放低了身段去衔了陆寒掌心里的那颗枣子。 他的唇柔软滚烫,接触到了陆寒的掌心,让他回忆起很多细节。 “张庶。” 陆寒的声音低沉了一些,轻轻叫着他的名字。 “咱们提前退场吧,我想亲亲你,行吗?” “……” “恭喜三百六十五号这位先生!” 拍卖师兴奋高亢的语调打破了暧昧的气氛,张庶率先反应过来。 “陆寒,你的牌子一直没放下!” “啊?啊……” “遭了,你点了天灯了。” 张庶粗看了一下陆寒不小心拍下的展品,竟然是一尊欢喜佛造像,虽然做工精美品相完好,却还不至于拍出那么高的价格的,这并不能排除是拍卖会内部请的托儿,看他们一直坚持举牌,就不断地与之竞争,哄抬价格,可是事到如今没有把柄,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哎,怨我怨我。” 陆寒倒是不怎么在意,随手把插在胡瓜背上的牌子抽了下来。 “太贵了,申请复议吧。” “不用。” 陆寒瞄了一眼台面儿上的欢喜佛造像,有点儿脸红。 “这个,挺好。” 他附在张庶耳边说。 “我们老家成亲的时候,长辈都送这个。” …… 按照规定,在拍卖会上拍下的商品是不能马上就交付给买家的,特别是在文物保护管理所已经提交过材料,获得了文物编号的展品。 不过因为陆寒本身也是圈儿里人,又跟荣宝斋的经理关系不错,也就适当地简化了程序,成交当日就将两件商品交回了陆寒手中。 “放这儿行吗?” 在指挥着胡瓜和刘半仙儿把张庶家里的家具几乎来了一个乾坤大挪移之后,陆寒终于找到了比较满意的位置,其实就是取代了自己原先安身的那张沙发床而已。 “行,看电视也方便。” 张庶不是个家居型的男人,对于房间里的陈设布置并不太关心,只要实用就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他选择交往对象的品味倒是有点儿相似,只不过当时没有发现这个经济适用男还是个潜力股。 “得嘞,你们小两口儿慢慢验货吧,可别把这么好的老物件儿给碰坏了啊。” 刘半仙儿一脸坏笑,把乌龙拍回来的欢喜佛也搁在了罗汉床头很宽绰的靠背上面,稳当得很。 “胡瓜,咱俩也撤吧。” “好嘞。” “咱妈说让你来家吃顿饭,已经做好了。” “……,老板救我!” 胡瓜抱住了陆寒的大腿,被他从身上扒了下来,交在了刘半仙儿手上。 “刘哥,今天谢谢你了,回见。” 不理会小狐狸的嚎叫,陆寒将这两位黑衣人直接请了出去。 “你不觉得胡瓜不愿意吗?” 张庶脱着西装外套随口问道。 “他要是真不愿意,刘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陆寒很有眼力价儿地接住了张庶脱下来的衣裳,用肩部很宽的衣架挂在了外面的衣帽间里。 “唉……” 张庶很随性地在罗汉床上面坐了下来,伸手摩挲着背板上面精致的雕花。 这张床很多年前流失海外,母亲一直都心心念念的想要赎回来,可总是不能如愿,直到那个专门收藏中国明清家具的外国商人去世,他的家族没人在对这些物件儿感兴趣了,东西才又大批量流向国内,没想到最后会落在了包袱斋里。 “想什么呢?我煮了梨汁,润一润吧,拍卖会的热风开得太厉害,怕你皮肤受不了。” 陆寒半天没露头儿,原来是跑到茶房去弄东西给他吃。 张庶接过了托盘上面的玻璃杯,陆寒还贴心地在上面插了一片雕花的柠檬,搭配着梨汁的清爽,酸酸甜甜的很好喝。他已经很难拒绝晚上的加餐,生活从单调逐渐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对了,昨天你不是还说对那个飞天画卷很感兴趣吗?今天也没见你竞拍。”陆寒喝着梨汁随口问道,很没节操地嘬着吸管,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今晚花钱太多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势在必得的东西。” 张庶虽然不在意金钱上的问题,但是他并不喜欢这种一味依靠着陆寒的感觉。 “你刚才看着床后面的墙壁,是不是在想,如果也买了那幅画儿,正好挂在床头,搭配起来一定好看。” “……” “我也是这么想。” 陆寒站了起来,走到罗汉床后面,把手贴在雪白的墙壁上,眯起了眼睛。 他的手指变得更为修长,从指尖散逸出丹青水墨,日落星沉,海雨天风,在雪白的墙壁上面,流淌出了一幅动态的画卷。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变换着线条,勾勒出女子温柔婉约的体态,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飞天反弹着琵琶,从他的指尖飞舞而出,定格在了画卷的中央,就在这个时刻,整个儿画面凝固了。 “不知道记得对不对,涂鸦之作,见笑了。” 陆寒转过身来,温文地看着张庶。 第36章 罗汉床 第四章.盖棉被,纯聊天 张庶杏眼圆睁,长眉入鬓,惊讶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水墨丹青在流淌。 他翻开手边的拍卖会图录,一下子就翻到了自己做过记号的那几页。 敦煌飞天壁画复刻版,不是文物,却也是现当代的一位名家圣手得意之作,跟墙上的这一幅,不差毫厘,只不过图录上面的飞天虽然灵动,又怎么比得上陆寒画中的飞天,竟然可以翩翩起舞,吴带当风。 张庶站起了身子,走到陆寒身边,他拉住了他的手,与他一起看着那幅画卷。 忽然之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捧住陆寒画画的那只手细看。 “怎么了?” “你是不是在帝子庙学会的,这种事?” “嘿,瞒不过你,受了那个女祭司的一点启发。” 陆寒拉着他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回头目测了一下画卷的大小,感觉很不错。 “我以前做的那一行,总要描绘犯人的画影图形,做海捕文书,所以工笔练的还不错。” “那你岂不是……?” 张庶又捧住了他的手,看了一会儿,也没有发现伤口。 “啊,我不需要借助血液的。” 陆寒明白了他的意思,安抚似的拍了拍张庶的肩膀。 “只要一点愿力,不伤根本。其实……我的身体是不会流血的。” 陆寒有点儿局促地说道,一面抬眼看了看张庶的反应,他也好像并没有嫌弃自己的意思。 不会流血? 张庶也意识到了,陆寒的身体几乎没有过任何的伤口,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为了保护他,伸手遮住了他的脸,可是自己本应被眼镜碎片割裂的手背却毫发无伤。 “可是之前我见你有的时候也会出汗。” “哦,那是因为我可以随意调节体温的缘故,所以有时候会有冷凝水出现在皮肤表面。” “是这样吗。” 张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陆寒怕他误会,手忙脚乱地解释道:“不是不是,并不是所有的体|液都,额,比如说……” 他不敢说的太直白,虽然已经确定了关系,可在他的字典里还有相敬如宾四个字压着,总不能太放肆。 “比如说,等我们都老了,也许会有一个人先躺在床上无法动弹,那么另外一个人还是要给他换尿片的。” 陆寒原本想要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可是忽然就觉得自己说完这话,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了。 “呵……” 张庶笑了一声,安抚着他的情绪。 “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哦哦,那就好。” 陆寒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开始动作麻利地铺床。 “今晚就睡这儿行吗?” 张庶知道陆寒在自己那张不算是宽敞的床上睡得不好,而且最近蚕豆大了,时不时就会钻出来和他们一起睡,为了不伤到孩子,陆寒只好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一直坚持到天明。 “可以的,不过,我的腰……” 张庶虽然身体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他自己可以感受得到,蚕豆的体重正在不断增加,对于他比一般男人要纤细一些的腰部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让胡瓜弄到了尺寸合适的床垫。” 陆寒说着就去了天井院儿里的储藏室,过了一会儿,扛着一个ikea的床垫子进来。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这架罗汉床,在他们参加拍卖会之前的时候,他就认定了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这男人的性子也挺有意思,时而自卑,时而自负,张庶忽然觉得这样的陆寒还挺迷人的。 “好了,咱们躺下试试吧。” 陆寒铺好了床垫子,一纵身就跳了上去,还往旁边蹭了蹭,留出了很大的一块空地,伸手拍了拍。 他的言语动作虽然大胆,神情却非常清澈,让人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样的少年会有什么心怀不轨的想法。 张庶很自然地在他身边躺了下来,陆寒迟疑了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局促地伸出了胳膊给他枕着。 张庶看了他一眼,试探着枕了上去,他的手臂和他的颈窝之间的弧度意外地契合,张庶甚至觉得比枕在枕头上面还要舒服,他自认自己的颈子修长,枕在上面却没有什么不妥。 他的手臂真是强壮。 张庶心里想到,他转过身子面对着他,伸出手去丈量了一下陆寒的胳膊,简直跟自己的腰围相差无几,怪不得他的力气那么大。 “真是奇怪。” 张庶摩挲着他的胳膊,陆寒的肌肉相当匀称结实,比大部分的亚洲人都要强壮很多。 “你小的时候那么瘦,怎么会长成这样?” “你又没见过我小时候。” 陆寒有点儿好奇地转过来面对着张庶,他离他很近,很亲密地问道。 “嗯,我是听说你小时候家境窘迫,所以猜测大概是这样。” “差不多,小时候像个麻杆儿。” 陆寒自己伸手戳了戳现在的胳膊,也觉得结实了不少。 “我当了副将之后,将军总是把粮草里面最好的部分都留给我,交给火头精工细作,鲜肉蔬菜什么的也没少吃,又成天舞刀弄剑的,慢慢就结实了。” 张庶曾经忍不住去网上查过一些资料,在陆寒生活的年代里,军功实行投名状,杀的人越多,晋升就越快。陆寒十七岁坐到了小将军的位置上,想必手上人命不少,将军对他另眼相看,是把他当做一台杀人机器吗。 他有些心疼地摸着陆寒的手臂,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寒吞了吞口水,喉结滑动了两下,他想了想,说:“冷吗?” “有点儿。” 他找到了借口似的,把另外一只胳膊也搭了过来,轻轻搂住了张庶的肩膀。 “这样暖和些吗?” “嗯。” “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的。”陆寒说。 他很直率地看着张庶。 “那对我来说就是个饿不死的活儿,那年月,没人有心思在乎这个,只要每月能从前线带回粮饷给家里就行了。” “嗯,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张庶面对着他,想了想,也伸手搭在他的腰上,这样他们就拥抱在了一起。 “嘿,你们现在的人想得多,活得也挺累的吧?” 陆寒对于自己的待遇有点儿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功名这种事,无非就是如何有效地杀死更多的同类罢了。” “……” 张庶忽然对他刮目相看起来,他在他心目中的印象有了一点儿变化,怎么说呢,就好像一个人每天都对你说“用俺一辈子让你十年傻了吧唧的”,忽然有一天字正腔圆的改成了“用我一生,换你十年天真无邪”一样,虽然意思都差不多,总还是会觉得有点儿微妙的感觉。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 “记不得了,我生活的时间太久了,见闻总会多一些吧。” 陆寒拉起了他的手,亲了亲,他发现张庶的手腕很不明显地往后撤了一下。 “对不起。” “不是的。” 他爬了起来,俯身对着陆寒,伸手捧住了他的脸,指腹摸索在他的唇上。 “你的嘴唇太干,划了我一下。” 张庶回身拿起了茶几上没有喝完的梨汁,用手指蘸了一点,涂在陆寒的唇上。 “这样好些吗?” “不……不够……” 陆寒伸手扶住了他的腰,他想把话说得暧昧一点,可是却卡壳儿了。 张庶笑了笑,亲了亲他的唇,用自己的唇在上面摩挲着,将那些没有浸透的梨汁涂抹均匀。 他们亲了一会儿,分开了,张庶更喜欢这样的吻,亲密多于情|欲,他知道陆寒在隐忍着一些感官,他的手很规矩,一直都只是扶着他的腰,连探入的动作也不敢。 他躺回了陆寒的身旁,伸手摩挲着罗汉床板上面的花纹。 “这是莲花?” “应该是。” “嗯,最后结了多少?” “加上佣金差不多两百三十几万。” 陆寒有点儿记不清了,随口报了个数目。 “跟上次买的那部车子差不多。” “说起这个来……” 陆寒调整了一个姿势,按了按罗汉床的背板。 “在我们那个时候,床是个结婚必备的东西,跟现在的婚房和婚车差不多。虽然时代不一样了,我觉得给你家里添置这个也挺合适的。” “嗯,想睡了,你呢?” 陆寒点头,把张庶挪进了床铺的里面,自己下去收拾,他知道张庶不喜欢房间里太凌乱,所以睡觉之前会把他们吃过的东西一类的全部收回到茶房里去清洗干净再回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张庶差不多已经快要睡着了,他还不肯睡得太熟,迷离着丹凤眼,脸颊时而向侧面偏过去一下,打着瞌睡。 陆寒关上了灯,盖上被子,在他身边躺了下来,过了一小会儿,他感觉到张庶的胳膊伸了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他们之间隔着各自的羽毛被,张庶的半截儿胳膊就这样暴露在微寒的空气中。 陆寒没说话,默默地掀开了自己的被子,搭在了张庶的被子上面,他挽着他的手,很快就睡熟了。 要去买一床双人羽毛被,陆寒想。 第37章 罗汉床 第五章.出差 张庶是被冻醒的。 自从和陆寒交往以来,他一直都是在温暖之中度过,朦胧的时候觉得很好奇,心想也许是陆寒早起了的缘故,他一般会起来做好了早餐温上,然后还会回到床上来跟自己纠缠一会儿的,今天是怎么了? 张庶迷迷糊糊地想着,黑暗之间忽然察觉到自己还挽着陆寒胳膊,他的胳膊还是那样强壮,可是却触手生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 张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摸到了身旁的遥控器,一开灯,就发现陆寒依然睡在自己的身边,表情沉静安详,可是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摸着他的身体,他的心口,全都是凉的,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什么都没有!就好像……死去了一样! 张庶强迫自己立刻清醒过来,冷静的逻辑思维开始高速运转。 陆寒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他对待自己心细如尘,一直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思虑周全,那么可以断定,今天的这种事情,他之前一定也是不知道的,是被人为地毫无预警地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不然他一定会提前通知自己,以免自己受到惊吓。 到底是什么人做的?他该怎么办才好?张庶看着陆寒好像是在沉睡着的俊脸,眼睛很快就红了起来,他握紧了双手,咬着唇瓣,陆寒需要他的帮助,只会哭有什么用。 “唔!好痛……” 也许是惊惧忧思动了胎气,张庶的小腹忽然一阵绞痛,他捂住了腹部,蜷缩在床上。 “蚕豆,听话,我现在还不能……” “啊呜?” 在听到熟悉声音的同时,张庶的腹部忽然停止了疼痛,他从床上爬起来,就看见蚕豆已经出自己的身体里面脱颖而出。 它漂浮在半空之中,转动的浑圆的小身子,看了看陆寒,又看了看张庶。 忽然之间,蚕豆以很快的速度欺近了张庶的脸,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摸了摸他的眼睑,摇了摇头,好像在劝说他不要难过一样。 它飞得远了一点儿,做出了一些奇怪的姿势。 “呼……呼……” 它先是平躺在陆寒的身上,雪白的肚皮一起一伏,好像是在睡觉的样子,然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好像被一股外力给拖住了魂魄,一扯一扯地离开床铺,还不停地回头看着陆寒,一面摆动着手臂,好像是在挣脱着一架无形的枷锁。 蚕豆做完了一系列的动作,小胸脯一起一伏地喘息着,好像累坏了的模样,它又飞了回来,一屁股坐在陆寒已经冰冷动弹不得的身体上,摊开了肉呼呼的小爪子,摇了摇头,好像是在告诉张庶,不用担心。 “蚕豆,你想说什么?” 张庶把它抱了起来,他的动作稍显急迫,把蚕豆扯了一个踉跄,直接滚进了他的怀里。 对了,这个动作。 它的意思是,陆寒的魂魄在睡梦之中被什么人带走了,他与他们发生了争执,但是看样子也许是熟人,所以陆寒并不能动用武力,一直是在据理力争的样子,蚕豆最后的动作显然是在告诉自己不必担心,好像陆寒很快就会回来。 “蚕豆,是什么人带走了他,你能看到吗?” 小东西窝在张庶的怀里,显然方才的哑剧把它累坏了,恹恹的不肯动,张庶又颠了它两下,蚕豆无精打采地拱了出来,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嘶嘶……嘶嘶……” 小肉球忽然伸出了舌头,伸得老长,张庶原来都不知道蚕豆竟然有这么长的舌头,它的两只肉呼呼的小爪子也向前直直地伸着,好像是个僵尸的模样,还有模有样地翻着白眼,原地转悠了两个圈子,做了一个用枷锁套住了陆寒的动作。 “啊呜!” 小东西大概是累坏了,再不等张庶追问些什么,一头就撞进了他的腹部,消失不见。 蚕豆是在告诫自己不要担心吗? 他看着陆寒没有了生机的脸,翻身下床,动作轻柔地替他盖好了被子,很快地换上了正装。 一推门,忽然觉得门板好像是撞在了什么人的头上,门外“哎哟”了一声,他试探着开了门,就看见胡瓜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地上。 “姑爷……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好痛。” 小狐狸捂着头上肿起来的大包,眼含热泪一咕噜爬了起来。 “对不起,我没看见。” 张庶扶他起来,眉头紧蹙着说道。 “我正要去找你,陆寒他……” “嗨,我早就知道啦,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老板没事儿,放心吧。” 胡瓜看了看张庶的打扮,领带都系的歪歪扭扭的,衬衫的扣子也扣错了一颗,西装应该还来不及熨过,微微带有一点儿褶皱,跟他平时严谨的处世态度简直大相径庭。唉。真是关心则乱,英雄难过英雄关啊…… “走,咱们进屋说,我给您带早饭过来了。” 胡瓜把张庶拖进了屋里,一进门就瞧见陆寒在新买的kingsize罗汉床上面挺尸。 “嘿嘿……” 胡瓜淫|笑了凑了过去,作势捏了捏陆寒的脸。 “真是千年不遇的好机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胡瓜。” “哦哦哦!” 小狐狸太激动,都忘了身后还有个人了,很遗憾地叹了口气,放开了陆寒的身体。 “姑爷,我们老板只是出差了,您别担心啦,很快就会回来的。” “出差?” 还真有判官大人的风格,出个差就跟死了一样。 “嗯。” 胡瓜从保温箱里拿出了一碗清粥四碟小菜,放在了罗汉床前面的茶几上,示意张庶趁热吃。 “姑爷,我们老板的底细你也都知道得差不多啦,他现在的情况呢,属于停薪留职,因为合同还有一百多年才到期呢,所以底下有点儿阳间需要的活计,还是会时不时地使唤他一次。” 胡瓜看见张庶紧张地盯着他,饭菜全都没动,索性停了下来不讲了,指了指茶几上面的粥碗。 张庶无可奈何地端了起来,轻啜了几口,又捡了两筷子葱油萝卜皮。 “这就对啦,就算您要饿着,也不能让我们小少爷饿着了啊。” 胡瓜又盛了半碗粥给他满上,接着说道:“这次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底下有人越狱了,因为我们老爷现在不是阳间再就业嘛,白天也可以到处活动,比鬼卒方便得多,所以底下才派人上来叫他去商量一下对策,领取海捕文书,进行追捕。” “是这样吗?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会儿应该已经办理完了手续了,不过他要走一条远路才能绕回来,阳间到阴间一直都是单行道,你懂的。” “那要多久,在这期间怎么保存他的……身体?” 张庶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说出“尸身”两个字,他放下了粥碗,看着陆寒没有生机的身体。 “他要从酆都城那边爬出来,然后再往帝都这边赶路,现在没有了金身的加持,他没有实体,只是一缕青烟,所以要昼伏夜出的赶路,总还是要几天的路程的,而且判官出巡,代天巡狩,需要沿路解决一些冤狱,阴司报应,也要浪费一些时间。” 胡瓜趁着张庶聚精会神的时候,忍不住伸出爪子戳了戳陆寒的脸,哇哈哈,老爷丢了魂儿的样子还挺好玩儿的,怎么弄他都不会再凶自己了。 “老板怕姑爷你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担心他,所以在地下的时候给我传了口讯,让我赶紧带过来,还好赶上了,姑爷,你真的很关心我们老板哦。” 原来是这样,蚕豆表演的陆寒与别人争执的样子,应该是打算留下来与自己告别。 “他对我也很好。” 胡瓜还以为张庶会别扭一下子什么的,没想到他这么坦然地承认对老爷的感情啊。 “额……啊,老板说了,这几天他不在的时候,就由小的留下来照顾姑爷。” “不用了,我没事,这几天我会拜托刘妈妈送饭过来,你们的生意总不能关门不做,你回去站柜台就行了。” “噫!” 一听到刘妈妈,胡瓜的尾巴都要竖起来了,自从上次去刘半仙儿家里吃过一次鸿门宴,那种酸爽,真的不想再提。 “好……好吧,那姑爷你一定要按时吃饭啊,万一等老板回来见你饿瘦了,小的我就要被十大酷刑轮一遍了。”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 回程路上。 “大人有何吩咐。” 陆寒微微打起了轿帘,看了一眼身边的鬼卒:“还有多远。” “下役等连日赶路,每到州府,总有两三件冤狱要平的,便是没有,大人代天巡狩千金贵体,只怕受不得如此舟车。” “无妨,拔营。” 陆寒放下轿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隐隐不安,他摸了摸腰上的令牌,倒是情愿同僚不必为自己求情,阳间安稳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更何况还有了家人。 他伸出修长冰冷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上面轻轻地写着什么。 …… 千里之外,张宅。 张庶洗漱完毕,差不多快要睡下了。他还是躺在罗汉床上,身边就是陆寒静默的金身。 他一点儿也不怕他,总觉得也许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着的话,说不定他会苏醒得更快一些。 “啊呜!” 最近虽然没有陆寒的照顾,刘半仙儿倒是一日三餐行云流水一般地来送饭,一看就知道是胡瓜的吩咐,他不敢不依。 张庶的身体维持的不错,每天晚上蚕豆也都会冒出来一会儿,哄着他入睡。 “睡吧,也许明天他就会回来的。” 张庶伸手摸了摸蚕豆已经长出了胎毛的小脑袋。 “噗!” 蚕豆有点儿嫉妒,朝着陆寒的金身扮了一个鬼脸,钻回了张庶的身体。 他调整了一个姿势,一时还睡不着,伏在枕上看着罗汉床头的那幅飞天,反弹着琵琶。 忽然之间,他的眼睛睁得浑圆,很快地摸到了遥控器,开了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在题款的地方,渐渐的涌现出了一行水墨丹青的小字,却跟这幅画卷的整体完全格格不入。 imissyou ——陆寒 第38章 罗汉床 第六章.脱胎 “好困。” 已经是第几天了? 张庶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看了看墙上的壁画。 陆寒一直都在墙上他的提款旁边画着“正”字,一个字多一横,已经六天了吗? 他走后的第二天,张庶就开始觉得有点儿倦意,而且不是那种用意志力可以控制的疲倦,与其说是疲倦,不如说是昏睡来的恰当。 他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了,手机闹钟,让秘书打电话催促自己起床,甚至让刘半仙儿亲自来家里把他唤醒,可是全都不管用。 有人推他的时候他还勉强可以醒过来,可是别人一走,就又毫无预警地沉沉睡去。 张庶原本是个工作狂,成年之后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左右,每当金文玲给公司捅了什么篓子,七十二小时不眠不休的加班都是家常便饭了,之后他只要睡上十几个小时,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补救回来,丝毫看不出疲倦的状态。 最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到了所谓的妊娠期嗜睡阶段? 张庶迷迷糊糊地想到,他实在没有力气,越来越依赖这架罗汉床,不知道是床铺太舒服的缘故,还是有陆寒的金身在旁边陪伴着他。 已经是病休的第三天了,再不去公司的话……还好,最近金影帝没有给自己招惹太多麻烦,他也正忙着谈恋爱吧。 张庶想喝水,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臂,想去拿一下之前刘半仙给他弄好的养生壶里面的柠檬水。 他的手臂在眼前划过,忽然觉得很刺眼,张庶停止了取水的动作,有些发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他的肌肤非常白皙,遗传自过世多年的母亲,白皙的不像是亚洲人种,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有同学开玩笑,说张庶站在阳光底下是那么的刺眼。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胳膊是真的刺眼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肌肤上面好像涂抹了一层厚厚的珠光色的蜜粉,在阳光的斜照之下,闪烁着妖冶而诡异的光泽。 这还是自己的肌肤吗?张庶有种奇异的幻觉,他不知道在恐惧什么,可是总觉得在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传说中的美人鱼,身上长满了珠光色的鳞片,再不能开口说话,不能直立行走。 “唔……” 这个想法让他原本昏昏欲睡的思维一下子清晰了起来,自己最后一次开口说话是在什么时候了?昨天刘半仙来的时候说话了吗?还是只是勉勉强强吃完了饭就摆摆手打发他回去了? “啊……啊……” 他试探着发出声音,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声带非常松弛,几乎无法发出什么像样的音节,几个单音听起来沙哑又滑稽,就好像那些天生的聋哑人在模仿正常人说话的时候,发出的那些可笑的声音。 “唔……” 他很艰难地想要从床上坐起来,身子却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情绪波动太厉害的关系,他的小腹也开始绞痛了起来,就好像是每次蚕豆要拱出来的时候那样的感受。 可是这一次好像又不太一样,平时的阵痛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蚕豆是个很贴心的孩子,绝对不会让张庶多吃一点苦头,可是这一次,他疼得翻江倒海,身子一下子摔倒在了罗汉床上。 “啊!” 那种疼痛,让身为男人的张庶都难以忍受,他痛苦地向后梗着脖子,汗水一下子就渗出了白皙的额头。 他费尽力气捉住了几个枕头垫在自己的脑后,用力抬起头来看着腹部的情况,他看到了一个恐怖的画面。 在他白皙的腹部上面,出现了一个有一个鼓起的小包,鳞次栉比,此起彼伏地出现着,就好像……蚕豆在里面不停地抗争,想要脱出自己的身体,却被什么屏障困住了一样。 “啊……啊……” 张庶解开了衣裳,摸上了自己的小腹,那里的肌肤变得光滑坚硬,也跟自己的胳膊一样,闪耀着一层蜜色的珠光,看上去一点儿不像是人类的肌肤。 就是这层东西,把蚕豆困在了里面?! “啊……” 张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方寸大乱,他不知道在这样下去,蚕豆会面临着什么样的危机,他的身体开始僵硬,自己又不能动弹,在这样下去,蚕豆就等于被禁锢在了一个类似金属的容器里面,它会不会有危险,还能坚持多久?现在只是早上,刘半仙儿最快也要中午才会过来! “陆……寒……” 张庶的嗓音变得不再低沉婉转,好像个破风箱一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嘶哑的叫声。 “救……救……孩子……” 他强迫自己的声带发出了几乎不可能发出的声音,肌肉违反常理的摩擦使他的口腔立刻充血,嘴角渗出了血迹,喷溅出来,染红了身上的睡衣。 陆寒的金身冰冷沉默,就好像寺庙的判官塑像,任凭苦难的众生哀求着他,脸上却丝毫没有怜惜的表情。 张庶有些发怔地看着胸前的血迹,对,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凝固,既然血管可以破裂,那么…… 他绝望地看着陆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回过头去,看着那盏被安放在罗汉床头上面的鎏金欢喜佛造像,佛头上镶嵌着东珠的地方异常尖锐,散发着冷冰冰的光泽。 “唔……” 张庶狠命地挥动着胳膊。 他的小臂已经不听使唤,只有大臂和腋窝那里还能使得上一点儿力气,他用尽了全身可以调动的关节,勉勉强强地伸出手去,够到了那尊欢喜佛。 这是不是命运?自己也会为了后代献出生命,就好像自己的母亲。 张庶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甚至没有时间去哀悼自己的遭遇,他感觉得到,腹中的小生命正在消失,它的挣扎越来越脆弱,很快就要完全没有声息了。 “对不起。” 他看着陆寒的脸,握住了他的手,一只手狠命地攥住了欢喜佛造像,将佛头上那个尖锐的部分对准了自己的腹腔。 叮咚!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也没有利器刺入*的钝响,张庶只听到了一声类似金属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黑暗之中,传来了轻柔的梵唱,那些异国他乡流传而来的语言,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却很能使人安心,沉浸在一种非常空灵又静谧的安全感之中。 张庶的精神放松了下来,他想动一动胳膊,却发现自己还是动弹不得。 蚕豆! 他忽然回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惊恐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什么? 自己的跟前,点这一个硕大无朋的灯海,比他在任何寺庙里见过的都要庞大,总要有几万支蜡烛一起燃烧着,烧得他跟前的空气都焦灼无比。 汗珠从光滑的额头上渗出,顺着鬓角低落在身上,没有任何感觉。 他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只能转动着眼珠从不同的角度观察着自身,目所能及的地方,他看不到自己的任何肌肤。 他身上穿着一件缀满了金玉珠贝的袈裟,头上有沉重的感觉,从垂坠下来的流苏判断,应该是毗卢冠一样的东西,那么沉,很有可能是贵金属,甚至是纯金打造而成的。 他的胳膊上面套着材质名贵的臂钏,闪耀夺目、灼灼其华,虽然整条胳膊裸|露在外面,却没有一丁点儿的感觉,那不是皮肤,是……金身! 张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整个儿身体被浇筑成了金身! 他端坐在一架罗汉床的上面,除了眼睛能动之外,全身都被黄金包裹着,袈裟之内空空荡荡,但凡应该露出肌肤的地方,全是金漆彩画,鎏金打磨,表现出光滑的肌肤该有的质地。 面前的大灯海灼热地燃烧着,蒸腾着稀薄的空气,透过那层雾气昭昭的灯海,隐约可以看见庙门外头,跪拜着无数的信徒。 那些人对着自己的身体顶礼膜拜,虔诚祷告,可是因为空气的蒸腾,男女老少的脸全都被扭曲了,他们虔诚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狰狞,好像一群想要吞吃他的恶鬼。 “啊!” 张庶的身体一挣,失声叫了出来。 “陆寒!” 随着他的声音,佛前的整个儿灯海都熄灭了,还在燃烧着的火苗再也没有了灼热的气息,冷冰冰的,好像摇曳的鬼火,转瞬之间凝结成了一幅静态的画面。 山门以外的信众们抱头鼠窜,从地下伸出了无数的鬼爪,将那些带着伪善面具的众生牢牢地钉在地上。 山寺的钟声响了,随着那沉重辽远的回响,一个绯袍玉带的男子在无数鬼卒的堂威声中走了进来,他走得很急,朝靴沉重地践踏在金砖上面,象征着高官厚禄的绯色蟒袍的后襟在风中飞扬了起来,吴带当风。 他的手碰到了张庶的一刹那,他的金身禁制被解开了。 第39章 罗汉床 第七章.肉身佛 “陆寒!” 张庶整个儿人从床上弹跳了起来。 那架陪伴了他很多年,稍显老旧的实木双人床不堪折腾,不满地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 陆寒就睡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听见了声音,立刻惊醒了过来。 他的脸色不太好,依然英俊,可是苍白得很,看起来是累坏了的模样。 张庶紧紧地抱住他,一遍一遍摸着他的背部,他的肩膀和头颈,甚至捧住他的脸,仔细地审视着他。 他很害怕这又是梦,刚刚获得了一丝平静,转瞬之间就要被抽离到一个更加凶险的境地里去。 “我回来了,张庶。” 陆寒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他的眼眶深陷,身上带着可以感觉得到的风霜,就好像是一个不眠不休,奔波于紫陌红尘之间的旅人。 “别怕,你没事。” 陆寒伸手点在了张庶轻启的唇上,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激动。 “蚕豆也没事,它睡了。” 陆寒往床下一偏头,张庶就注意到原来摆放着罗汉床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陆寒用愿力绘制的飞天画卷,只是画卷已经残破了不少,上面的天女散花都变得斑驳残缺,娇娆的红颜正在流失,显得淡薄而苍凉。 “如果不是这幅画,怨力可能会蔓延得更快。” 他这个时候才真正地放松下来,抱住了张庶的身体。 与以往的亲密完全不同,他几乎是强迫地把他推躺在床上,身体覆了上来,紧紧地箍住他经过了将近一周的折磨,已经羸弱纤细的身子。 他的一只手攥住了张庶的手腕按在枕边,使他的上半身几乎动弹不得,他一遍又一遍地深吻着他,丝毫不在意身下的爱人那不知所措的表情。 “不……” 陆寒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滚烫的唇舌无情地占有着他的口腔,空着的那只手甚至探入了他的衣裳,近乎轻薄地摩挲着,他把他弄得狼狈不堪,剧烈地喘息着,几乎有种被侮辱的错觉。 如果身上的男人不是陆寒,他会觉得恶心、愤怒,会动用自己的武功去伤害对方,用男人的方式回击他的玷污。 可是现在,张庶的感觉非常含混,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要对自己做出这种近乎粗暴的取悦,可是他又全身心地信任着他,甚至可以放松身体接纳他的欲|火,他觉得现在的处境非常难堪,可是在这样凌乱的感受之下,肌肤深处却又能明显地感受到一种近似下流的快感。 “呵……” 难以压抑的上扬着的语调,向对方证明着自己的青涩和贞操。 张庶终于停止了抵抗,他的身体顺从了起来,在陆寒的强制之下变得生机勃勃,他的脸颊泛红,眼睛湿润,显然做好了某种准备,可是陆寒却在这个时候放开了他。 他不再按住他的手,跟刚才的强迫不同的,很温柔地搂着他的肩膀,覆在他身上,他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好像是在哭泣一样。 张庶怔在那里,双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过了一会儿,终于紧紧地抱住了他,他大抵理解了他的行为。 他一直都是一个不善言辞的男子,在精神紧绷到达一定极限的时候,他就会这样。那些带有强制感的亲吻和抚摸,让张庶的身体变得鲜活,是他在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确认着他的生命,他要知道身下这具反应强烈的身体是活生生的。 张庶摸到了陆寒的手,他的左手上面缠着绷带,金身好像是断裂了的样子,需要重新固定住,刚才自己用欢喜佛的佛头砸中的,应该就是陆寒的手,自己那种过激的行为吓坏了他,他在害怕自己放弃生命吗? 他摩挲着身上还在颤栗的男子,他说过他是没有眼泪的,欲哭无泪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吧,得不到宣泄的痛苦,只有他才可以纾解。 “嘘……” 张庶亲了亲他的耳朵,好像哄着小孩子一样,轻声细语地说道。 “我在这儿,陆寒,陆寒。” …… 他们在床上厮磨了一整个下午。 陆寒的情绪得到了安抚之后,又变得害羞规矩起来,他没有做出更激烈的事情,只是不停地亲他,有时候求他解开衣服,让自己看看他的身体,有时候会忍不住摸一摸,亲一亲,但是再也没有像刚才那么大胆。 张庶知道自己和蚕豆是安全的,他暂且不想思考那件凶险的事情,只想这样跟陆寒待在一起,在尽可能长的时间里。 扣扣扣! 直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两个人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房间里早已经暗了下来,他们都没有想起要开灯这种事。 “张庶……你先躲起来,把衣服穿好。” 明明是正在交往的情侣,陆寒却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脸色涨红得好像开水烫过的番茄,把羽毛被掖得严严实实,将张庶整个儿人都埋了起来,才下了床去应门。 “不是吧,老板。” 胡瓜抱着一脸苦大仇深的蚕豆,它的小爪子还拍在他的脸上,奋力地扭动着身子。 “你说让我带小少爷,我还以为就一会儿呢,你们也太能折腾了……” 小狐狸抻长了脖子往屋里瞧了瞧,没开灯,昏昏沉沉的,隐约可以看见床上的羽毛被里有个人形的东西在蠕动着。 “全垒打?” “去去……” 陆寒红着脸,比划了一个“二”字。 “老板英俊!老板威武!” 胡瓜把蚕豆抱在怀里颠了颠。 “小少爷,看你爹爹多英勇!” “啊呜!” 蚕豆的小脸儿皱巴了起来,一脸革命的怒火盯着陆寒,它咬住了粉嘟嘟的唇瓣,小身子奋力地扭动了起来,挣脱了胡瓜的手,往床铺那里扑了过去。 “啊呜?” 蚕豆绕着被窝里的鼓包飞了两圈儿,找不到地方进去,小脑袋冒出了几个大问号,小脸儿一皱,堪堪的要哭。 “蚕豆,过来。” 羽毛被从里面掀开了,张庶显然刚刚穿好了衣服,睡衣凌乱地挂在身上,扣子还扣错了一个。 “噗叽!” 蚕豆看到了张庶,很亲地扑了上去,几乎没有什么停顿,一下子就钻进了他的小腹之中。 “蚕豆!陆寒……它?” “没事的,你的身体现在没有大碍,蚕豆很安全,只不过……” 陆寒看了胡瓜一眼,后者拍着胸脯儿点了点头。 “放心吧老板,东西被我送回包袱斋,派鬼卒看守起来了,不会作妖的。” “嗯。” 陆寒点了点头,回到张庶身边坐下,伸手替他重新扣好了扣子。 “我怀疑,这件事不是普通的文物作祟,倒像是有人预谋的。” “怎么说?” 张庶立刻坐直了身体仔细倾听着,事关蚕豆的安危,他不想放过任何一点的蛛丝马迹。 “按理来说,一般的文玩古董,如果带有邪祟,我一旦接触到它们,是可以立刻感觉出来的。” 陆寒看了看原先摆放着罗汉床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他的眼神也变得迷惑起来。 “这件罗汉床是老掌在世的时候就送展的,因为已经过了秋拍,所以就延误到了今年的春拍,我期间没有接触过,也不足为奇。只是后来我们一直都睡在上面,不可能感觉不到那么强大的怨力。” 他看着背景墙上面,自己绘制而成的那幅画卷几乎被蚕食殆尽,可见罗汉床上面的潜藏的怨力之大。 “这也许是因为,有人暗中使用了一些手段,掩藏了罗汉床上的怨气,之前我睡在上面的时候一直都镇得住它,可是我一旦离开,你立刻就被它给缠上了。” “床的主人?怨气……” 张庶努力地回想着自己的梦境,对了,那个坐化的金身,会是他吗? “不会吧……” 他好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架床的主人……应该不会的,他是……一尊菩萨,神,也会害人吗?”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神,又或许,他原本就不是神,只是个被当做了牺牲品的人罢了。” 陆寒眯起了眼睛说道。他刚才已经窥探到了张庶的梦境,他在梦里的经历,应该就是缠住了他的那个正主儿生前最后的画面。 被禁锢的金身,有生命和意识,却无法动弹的身体,甚至不能开口呼救,佛前燃烧的灯海,是那些将自己卑污的*寄托在他身上的伪善信众们的供奉,正在灼烧着、蚕食着他被人金封的*。 如果这尊菩萨是被迫坐化升天的,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只是,恶鬼的思维方式都是非常的直接的,他们并没有多少活人的情绪和智谋,越是凶险的枉死鬼越是这样,只是凭借着强大的怨力杀人,寻找能够代替他们在阳间服刑的灾星,自己就可以重入轮回。 那么,试图掩饰罗汉床的戾气,想要置张庶于死地的人又是谁呢? 会是他吗?张学文? …… 皇朝娱乐。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张学文的声音近乎惨叫,他甚至都认不出眼前这个绯袍玉带的俊美男子就是上次捉弄过他的那个乡亲。 他身边跟着一只身形比一般人类还要高大的狐狸,身后是阴气森森的鬼卒,青面獠牙,鬼相毕露。 “陆寒,你要绝我的后?” 身后带有判官大印的生门被打开了,传来了一个年轻而冷酷的声音。 “张廷枢,别妨碍我。” “陆寒,我是现役丞相,就连云台凌烟阁也不肯放在眼里,查察司又算什么。” “丞相又怎么样。” 陆寒转过身来,鬼气森森地盯着他。 “难道你就没有重视的人吗?” 第40章 罗汉床 第八章.笏剑 “陆寒,你别冲动,你我都知道,你冲动起来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局面。” 张廷枢好像很累的样子,摆了摆手,示意张学文退下,后者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 “经过上次那件事,我已经训诫过他了,罗汉床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他做下的。” “呵。” 陆寒发出了一丝不满的哂笑,那个被族长委以重任,宠坏了的小公子,训诫当真有用? “你不用怀疑,在关外张家,我不仅是他们的老太爷、代理族长,更是近似于神的存在。” 张廷枢的表情有点儿自负,低垂着眼帘审视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他手上的肌肤光滑紧致,彰显着几百年来从不曾凋谢的青春。 “陆寒,你说得对,我也有关心则乱的人,甚至我对张庶的关心也不会比你少,可是你我都知道,越是重视的人,越不想让他搀和进自己这个领域里最黑暗的部分,不是吗?” “……” 陆寒不说话了,张廷枢说的没错,可是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毕竟他是文臣出身,相对于武将的直率,玩弄人心是他们朝堂之上每天都乐此不疲的游戏。 “我不会让张庶这一脉断绝的,陆寒,你我目标一致,没必要彼此怀疑。” 张廷枢伸手拿起了办公桌上面的拍卖图录,仔细地辨别着那张罗汉床。 “因缘寺藏?” 他看了一眼陆寒,给出的建议已经昭然若揭。 …… 陆寒抱着一捆葱几辫子蒜,迈着似魔鬼的步伐溜进了张宅,刚到茶房,背后就响起了张庶的声音。 “你去哪儿了?” “额……” 陆寒有种不好的预感,把葱蒜放在地上,弓腰缩背地回过头,微微伸手挡在眼前,好像个长期受到家暴困扰的小媳妇儿,总觉得马上就会挨打似的转了过来。 张庶靠在门框上,一副长身玉立、水月观音的姿态,身后跟着先行回来的胡瓜,怀里颠着蚕豆,小家伙儿好像也在给张庶助威似的,嘶哑咧嘴地瞪着他。 “我找你们老太爷有点儿事儿。” 陆寒垂手侍立,很老实地回答道。 “哦对了,经过胡同口儿的时候遇到刘妈妈,说附近的菜市场正在搞促销,就去买了点儿葱蒜预备呛锅。” 张庶对胡瓜摆了摆手,后者很知情识趣地抱走了蚕豆去天井院儿里玩耍,茶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一般的人在这个时候都是会说谎的。”张庶说。 他很熟练地接过了陆寒手上的东西,甚至知道茶房里的什么地方是专门用来储存这类蔬菜的。 “……?” 陆寒很惊讶地看着他,这小少爷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典范,虽然在张宅住了这么久,之前自己接手的茶房的时候问他一些事情,简直就是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研究过这里了。” 张庶轻描淡写地说道。 “晚上你要煮什么?能不能挑一些不太难的教给我,就从焖米饭开始吧。” 张庶动作麻利地拿起了围裙系在自己身上,陆寒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太消化他刚才说过的话,他现在正在天人交战,心想要不要使出自己的千里眼法宝,人工过滤掉张庶身上的衣服,只留下他的裸|体和围裙。 “喂……” 张庶伸手在陆寒直勾勾的眼前比划了一下。 “啊?哦哦,好的。” 陆寒自己也系上了围裙,用电饭锅里的钵子接了一小锅水,从米缸里盛了一小碗玉粒米。 “一般两个人吃饭的话,一碗米就够了,能蒸出三四碗左右的量。” 陆寒很熟练地淘着米,向张庶解释道。 “家里的大米都是免淘的,不过洗一洗更放心一些,淘米的水再放一天就可以浇花儿了,对花草也比较好。” 陆寒是穷人家的孩子出身,虽然现在混得还不错,过日子总还是认真仔细,他澄清了淘米水之后,又把饭钵拿给张庶看了看。 “现在的电饭锅都很贴心的,大米应该放多少,水量怎么样,全都在内胆里面有明确的标注,把饭钵放进去之后,只要按照触摸屏上面的提示操作就可以啦。” 他收拾妥当,选择了适中的口感和常规烹煮,按下了煮饭开关。 “还挺容易的。” 张庶点了点头,看起来厨房里的活计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困难。 “你怎么忽然对煮饭感兴趣了?” 陆寒蹲在地上剥着葱,很好奇地抬头看着他。 张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的身形真的很高大,即使窝住了身子蹲在地上,也好像一只大型犬,站起来就更不得了,开始几天在这里煮饭的时候脑袋常常会磕在门框上。 “我不想再什么事情都靠着别人了。” 张庶也蹲了下来,学着陆寒的样子,用纤细的指尖拨开葱的外皮,他的手指修长,甚至比陆寒做得更快更好。 “我们已经是别人的双亲了,我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什么都不会,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你还有我啊,我保护你。” 陆寒像摸摸张庶的脸,又怕自己还没洗手,弄脏了他。 “陆寒,你对我很好,我知道的,可是……” 张庶停顿了一下,在思考自己应该怎么表达,效果会更好,不会伤害到对方。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前的我,有很多任性的地方,现在我想,有一些事情,我需要学会承担起来。当然了……” 他看到陆寒的唇动了一下,知道他要说话,摆了摆手抢先打断了他。 “关于你们的那个世界,我一时半刻还不能完全了解,就让我从力所能及的事情上面做起吧,起码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可以照顾好自己。” 陆寒咽下了自己停在唇边的话,低着头,开始认真地思考张庶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是对的,自己对他爱慕的表达方式存在着一定的偏差,张庶的心思敏感,他一定会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并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自己的爱人,与其包办一切,倒不如给他创造一个自由宽松的环境,这样对他更为尊重一些,也不会让他觉得太难堪。 “嗳,我听你的。” 陆寒很爽快地在围裙上抹了抹手。 “那今天就做个番茄炒蛋吧,你这么聪明,一定一学就会。你看,番茄不是特别容易剥皮,不过只要用开水烫一下就……” …… 皇朝娱乐。 张庶停在了总裁办公室外面,深吸了一口气。 很奇怪,之前自己递假条的时候,都是总裁秘书处做出批示的,只有之前去帝子庙的那一回是陆寒直接给他请的假。 可是这一回要去因缘寺,是他自己递的假条,明明应该是秘书处批下来,老太爷的生活助理却直接给自己打电话,让他休假之前务必到总裁办公室来一趟。 扣扣扣! 张庶整理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老太爷?” “进来吧。” 那个被称作老太爷的男人,看上去与自己的年纪不相上下,周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所无法拥有的沉稳气度。 “听说你又要请假。” “是,对不起。” 张廷枢站在窗边,看着摩天大楼的下面,那些由于视觉差异而好像乐高玩具一样的车水马龙,等了一会儿,转过身来。 “坐吧。” 他指了指办公室里的沙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你从小就是七灾八难的,族里的人都说只怕养不活,如今也长这么大了。” 张廷枢扭开了办公桌旁边的保险柜,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盒子上面缀满了珠玉,华贵异常。 他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件文玩之类的东西。张庶对古代的物品只有一些局限性的了解,不过这件东西总觉得很常见,对了,是电视剧里面经常出现的,大臣在上朝的时候手持的笏板。 张廷枢拿着那柄笏板踱步走向了张庶,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双手握住了笏的两端一较劲,笏板被他拉开了,里面竟然是一柄闪烁着寒光的短剑。 “……!” 张庶的身子本能地挣了一下,但是很快,张廷枢就调转了剑尖,将手柄的那一端对着张庶,轻轻递了过去。 “这……” 张庶连忙站起身子,微微前趋,双手接住了那柄短剑。 “这叫笏剑,是我的随身之物。” 张廷枢叹了口气,坐回了自己的主位,点点手示意张庶也重新落座。 “这是很多年以前,一位皇帝赐给他最信任的大臣的,那个人可以剑履上殿,却不敢僭越,所以皇帝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将他的笏板打造成一柄暗剑,既不越礼,又能确保他的安全。” 张廷枢的目光变得深刻辽远,好像在回想着什么往事。 “这柄剑可以斩去人的魂魄,你要好好保管它。” “老太爷……我……” “张庶,保护好你自己。” 张廷枢好像很讨厌这种煽情的场景,他不给张庶说话的机会,按下了座机,吩咐秘书进行下一项的安排,端茶送客。 第41章 罗汉床 第九章.双十一 张庶捧着锦盒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高峰了。 他实在不愿意跟公司的同事下属们挤在一部电梯里,最近公司里关于他的流言不少,想也知道是那个嫡系的子弟散出去的。 总裁办公室外面有一部专属电梯,张庶他们这些高层都是知道密码的,只不过平时不会刻意绕道来使用,今天倒是帮了他一个忙。 叮咚。 张庶按了下行,不一会儿,电梯的门开了,门里却是个让他有些尴尬的人——金文玲。 “……” 金大牌有点儿好奇地看着他,这是张廷枢的办公室外面,平时就只有他一个人会使用,这个人是……?对了,之前在拍卖会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一次,纨贝勒也说过,他是公司的人,看来跟高层的关系还不错。 他看张庶有点儿踌躇的意思,也没太搭理他,哂笑了一声,正要伸手按下电梯的门,余光一扫,就看见张庶怀里抱着的锦盒。 笏剑? 金文玲长眉一挑,深看了他一眼。 “上来吧,你也到停车场吗?” “嗯……” 张庶感觉得到,金文玲的态度明显地缓和了下来,不再是原先那种君临天下的疏离和优越。 电梯里,金文玲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张庶,纨贝勒说他姓张,那么他应该就是关外张家的子弟了,张廷枢能把笏剑给他,足见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叮咚! 平时不常用的电梯这一回好像被人施了魔法一样,竟然又有人按下了暂停键。 “呼,晚高峰真不是玩儿的,还好有密码……噫!男神!” “苏杭,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是张廷枢的生活助理,宰相门前七品官,在公司里也算是个微妙的存在。 “嘿嘿,来跟经纪人说事儿,你们俩怎么凑到一块儿去啦?” 苏杭是他们两人共同的熟人,有他在这里,气氛就缓和多了。 “男神,说起来你欠了张总不少人情啊,上次你打了那个建筑公司的小开,事后都是公关部的张总过去处理的这事儿,喝到酒精中毒住输了一天的液呢。” “哦?” 金文玲的视线越过了苏杭,直接盯在张庶的身上,原来他就是公关部经理,之前在剧组拍戏的时候,自己的助理小组没少拿他开玩笑,一旦耍了大牌,听到的最多一句话就是“完了,倒霉的又是张总。” 见过几次面,他完全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身份,就连怨怼之色也没有流露出来,张廷枢把他教得很好,又将笏剑给了他…… “张总,承蒙照顾。” 电梯到达地下二层之前,金文玲说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 张庶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金文玲和苏杭率先走出了电梯。 “圣上,你很少对人这么客气啊。”苏杭好奇地说道。 “我还以为张家就要绝灭无人了呢,有了这个孩子,张廷枢也不算是愧对了关外张家的列祖列宗。”金文玲点了点头,眼睛里已经有了一点儿激赏的意思。 …… “这么晚才回来啊?” 张庶在胡同口儿下了车,让司机把车开回去,自己步行往回走,刚拐了一个弯儿,就看见陆寒穿着围裙拿着调羹往外迎他。 “嗯,赶上晚高峰了。” “哦哦。” 陆寒接过了他手里的锦盒,回身跟身后那一群胡同儿串子说道:“都散了吧,得了空儿叔叔再带你们一起玩儿啊。” 一群小孩子一哄而散:“陆寒哥再见!” “唉,现在的小孩子真没礼貌,说过多少次了叫叔叔的,还是改不过来。” “呵,这样不好吗?显得年轻。” 古代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样,总是喜欢少年老成的感觉,若是搁在别人身上,只怕还巴不得别人用同辈来称呼他。 张庶看了看陆寒的脸,还是很年轻的,特别是穿着运动服的样子,戴着眼镜儿斯斯文文的,看上去像个高三的考生。 自从他搬到这条胡同儿之后,由于是二环里,岗亭比较多,因为穿着打扮太过诡异,已经被无数次查过身份证儿了,他是个三无人员,虽然总是拜托胡瓜给人洗脑,每次都动用术法也实在太显眼。 张庶没法子,只好给他买了几套运动服换上——西装还是太显眼,虽然岗亭的片儿警不管了,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可都盯得紧着呢。 “也不是不好,不过我们那会儿,娶媳妇儿生娃的人在村子里就该叫叔儿,我现在还让人叫哥,总觉得有点儿不合适了。” 陆寒牵起张庶的手,毫不避讳地朝家里走去。 这个人真是个奇妙的组合,思想上算是封建保守,可是自己是男人的事情又能那么轻易就接受了。张庶看着他年轻的侧脸,好奇地想到。 “这是什么东西啊?这么沉。” 陆寒颠了颠手上的锦盒,才放到了茶几上,随口问道。 “这是老太爷给我的,是一把短剑,叫我防身用。” “哦,看来这张廷枢……你们老太爷对你还挺上心的。” “嗯。” 张庶摸了摸桌上的锦盒,点了点头。 “怎么说呢,他也不是不关心我,可能是因为我父母的事情,让他对我们这一房心存芥蒂了吧。” 张庶没怎么避讳地当着陆寒的面换衣服,陆寒跟在他屁股后面拾掇着他随手搁起来的风衣、西装、衬衫、领带……等张庶回过头来,房间里依旧还是原来那么整洁的样子,自己的衣裳全都已经挂起来了,贴身的衣物收纳在洗衣篮里,看样子陆寒准备一会儿吃完饭就拿去洗。 “呵……” 他笑了一声,竟然觉得陆寒跟自己的母亲有点儿相似,多年以前,自己的父母好像也是这样相处的,只不过母亲在收拾的同时偶尔还会抱怨几句,那个时候父亲就会附在她耳边,低眉耳语几句,他们说过什么?只记得笑得很甜蜜。 “你怎么不问?” 张庶换完了衣裳,有点儿好奇地打量着陆寒。 “问什么啊?” 他还在埋头做事,随口问道。虽然家里有地暖,还是有些怕张庶着凉,看他坐在沙发上很慵懒的样子,就自己去拿过了家居鞋,跪在他身边让他踩在自己的膝头换了鞋子。 “问我家里的事,一般人都会好奇的吧?” “哦哦,那个啊,你想说了自然会和我说嘛。” 陆寒很随意地往沙发上一跳,直接坐在了张庶的身边。 他们在一起日子不短了,彼此都不再刻意端着,相处起来也轻松自然多了。 “今天的,给吗?” 他伸手搭在他的膝盖上,不带什么情|欲色彩地摩挲着,眼神里却燃烧着恋人一样的热情。 “是要这个,还是要我多吃一碗米饭?” 张庶玩味地看着他,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年轻过,他快三十岁了,没想过还会经历这些,与陆寒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对别人展现过的孩子气就会忍不住流露出来。 “啊?哎……” 陆寒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窝了起来,恹恹的好像垂头丧气的大狗。 “那你还是多吃一碗米饭吧,我今天炖了番茄牛腩,唔……”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张庶捉住了领子亲了上去。 陆寒很顺从地被他亲着,他摸着他的腰,试探着把手探了进去,轻轻地摸着他的背部。 其实张庶的力气也不小,跟男人谈恋爱可能就是这样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会争强好胜地主动一次,陆寒心里想到,这是他在丧失理智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我的爱穿越天际,我的爱川流不息,我始终爱你,一如往昔。” 电话铃色气满满地响了起来。 “唔……” 陆寒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的手动了动,发现给张庶枕着,只好轻轻地翻过身,用另外一只手捉住了床头柜上的肾六s。 “说。” 来电显示的是胡瓜,陆寒不怎么耐烦,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了身边的爱人。 “老爷,双十一到啦。” 小狐狸感受到了电话那端的杀气,声音也跟着放低了许多。 “什么双十一啊?” “这都不造还怎么搞对象!” 小狐狸发出了低沉的呐喊。 “算啦先不说这个啦,老爷,你上一下大粽点评网。” “干啥?” “因缘寺推出了一个出家体验周活动,正在团购呢,原价9999,现在只要998,和尚尼姑带回家!” “我不会,你弄吧。”陆寒没什么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喂!喂?” 胡瓜的心在滴血,他倒是领了无数张冥币遣散费下岗了,直接转成了阳间账户,一张就是两个亿,还送一个玉皇大帝!自己招谁惹谁了,一分钱没拿,平白跟着下岗,这点儿钱都舍不得掏,还剥削他这只贫下中狐。 不过老板也不是不愿意出钱,估计就是单纯不会,唉,奴家命苦。胡瓜心里唱了一支《杨三姐告状》的小曲儿,咬了咬牙,拨通了刘半仙儿的电话。 “刘哥……废话,当然是我,给我开通亲密付,什么?需要理由吗?你到底想不想追我啊!……哼,这还差不多。” …… 双十一?跟处对象有什么关系吗? 陆寒的觉盹儿打过去了,这会儿不怎么困,听了小狐狸的话,心里有点儿在意,他试探着抽回了自己的手,扶着张庶重新躺在松软的枕头上,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用自己宽厚的肩膀挡住了手机的屏幕光。 ——“惨了,我双十一预存的额度不够,女票要跟我分手,怎么办啊?求支招,急,在线等。” 一搜索,千百度知道上面就出现了很多类似这种类型的问题。 ——呵呵哒。 ——笑而不语。 ——坐等。 ——fff。 下面的回答千奇百怪的,陆寒也看不太懂,不过从这些回答的语气上面来看,双十一不给对象买东西,应该挺惨的吧? 可是自己原来也不知道还有这个什么剁手节啊,现在出去买也都来不及了。陆寒急得抓了抓头发,点开马云宝一看,今天张庶没有任何消费。 他不会是生气了吧?可是今天他都让我摸到那里了……停停停,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陆寒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各种物品的样子交织在一起,最后竟然汇聚成了张庶被他解开好几颗纽扣的画面。 “怎么还没睡?” 身后传来了张庶幽幽的声音,好像是刚刚睡醒,他的手搭在了陆寒的腰上,又摸了摸他的背。 “今天是双十一啊。” 陆寒很不好意思地回过头来看着他。 “我才来这边,不懂规矩,对不起。” “呵……” 张庶笑了起来,今天一整天公司的女孩子们都在讨论这件事,不过他也从没过过这个节,根本没有在意。 “没事的,只是个形式,都是年轻人过的。” 他安抚似的摸着他的胸膛。 “啊!” 陆寒忽然想起了什么,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低头亲了张庶。 他并不急切,甚至没有什么目的性,只是平淡地与他交换了几个吻。 “……?” 张庶感觉到自己柔软的下颚上面多了一个凉凉的东西,他试探着用牙咬了咬,低头吐了出来。 那是一枚很不起眼的指环,铜的,已经氧化了,作为首饰来说甚至谈不上漂亮。 “这是什么?” “我唯一的随葬品。” 第42章 罗汉床 第十章.僧衣 张庶没说话,低头摆弄着手上的指环,他的神态很专注,让陆寒想起了自己还在家中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们看到竹蜻蜓时候的样子。 “你不是副将出身吗,随身之物只有这个吗。” “哦哦,我是以国殇之礼下葬的,不过一到了底下,烧过去的东西就全都置宅子添人口了,只有这个是我父母留下的,一直贴身收着。” “这个指环有什么讲究吗?” “也没什么,我家里都是种地的,这个物件儿也不知道是哪一代祖奶奶的嫁妆,就一直传下来,当年我上战场的时候我娘给我的,说‘环’就是‘还’,盼着我早点儿回来,将来长大有了合适的人,就当做过小定。啊,就是……” “就是订婚戒指,我懂。” 张庶把指环放在陆寒手上。 “你不替我戴上吗?” “你……你肯了?” 陆寒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还是很鸡贼地马上就把指环戴在了张庶的无名指上,还在上面亲了亲。 “为什么不肯,我们不是有过肌肤之亲了吗?” 张庶觉得跟古代人谈恋爱挺有意思的,与现代的价值观念不同的是,他们似乎很注重言辞,说到做到,可是已经做下的事情,有时候心照不宣的话,也可能当做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的关系放在现代的话,已经算是交往之中的情侣了,没想到从古代的眼光来看,还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没有做过。 张庶看着陆寒憋得通红的脸,他用那只戴着戒指的手摸了摸他的胸膛。 “你看,像这样,在古代也不是跟谁都可以吧?” 陆寒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吞了吞口水,附在张庶的耳边,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道:“这不算是肌肤之亲,没摆酒之前,我不会的。” 他亲着他的耳朵,手不断地向下探,隔着睡裤稍微碰了碰。 “这样才算是肌肤之亲。” …… 到了约好的日子,刘半仙儿和胡瓜一上车,就被车后座儿上面陆寒手上戴着的一枚鸽子蛋给闪瞎了钛合金狗眼。 “卧槽,鸽子蛋啊,上门儿女婿就是不一样,老板威武。”胡瓜一脸崇拜地盯着陆寒,回头又看了看那个穷酸样的死胖子。 “好你个小白脸,早知道我就先出手,最近不是流行个新词儿叫做骑竹马……哎哟。”刘半仙儿酸溜溜地说道,话没说完就吃了胡瓜一个榧子。 “骑你奶奶个三孙子啦,老子还没死呢!” 胡瓜看见刘半仙儿撩骚,气就不打一处来,前脚说好了给他个表现的机会,一回头就敢明目张胆地挖老板的墙角。 在陆寒送了小定礼之后的第二天,出乎意料地得到了张庶的回礼。 跟这枚鸽子蛋比起来,自己的那个铜指环简直是寒酸到了极点,就连礼盒上面都缠绕着绶带,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珠宝店里可以买到的。 “这也是我母亲的遗物。”张庶说。 那是一枚欧洲皇室曾经佩戴过的婚戒,在晚清时期流入中国,是张庶母亲的陪嫁。 他的父母显然也没想到张庶的对象会是同性,所以之前在留给他遗产的时候,指明了这件东西要送给张家的儿媳妇,只不过现在这个儿媳妇是个五大三粗、熊瞎子一样的男人,所以两个人只好又跑了一趟珠宝店,将戒指扩大了好几个尺码,才勉勉强强套得进去。 “瞎了瞎了,我说你们这是去修佛的吗?明摆着是去秀恩爱的啊,小心分得快。”刘半仙儿眯缝着眼睛开着车,只怕陆寒的戒指忽然间反光过来,给自己来个马路杀。 “闭上你的乌鸦嘴!对了,团购的支付凭证带了吗?”胡瓜在刘半仙儿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哎哟!带了带了,唉,四千多就这样没了,可怜我人财两空,给你吃、给你穿、给你米山和面山,到头来除了家暴,啥也没捞着。” “哦对了刘哥。” 陆寒听他哭穷,忽然想了起来。 “早起我已经把你垫付的钱打到你的马云宝了,有空你查收一下。” “哎嘿!” 刘半仙儿听见了关于钱的话题,一下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咱哥们儿谁跟谁啊?小陆,你这见外了不是?不合适、不合适,我回头再打给你啊。” “不用了刘哥,最近也没少麻烦你。” “哈哈哈,那就算哥哥贪财了,回头有了龙脊背,我还给你送店里掌掌眼。” “拉倒吧。”胡瓜翻楞了一个白眼。 “你那一次不是送做旧的东西给我们,老板一个字都没说,全都吃进去了,再按照复刻版的价儿往外发,你还做梦呢,吃里扒外的东西,好好开你的车吧。” “嘿嘿,人艰不拆,人艰不拆。” 因缘寺离帝都不算太远,不过自驾游也要差不多快一天的路程,一行人早起天不亮就上了高速路,结果都等到太阳偏西了,才将将地赶到了目的地。 寺里的知客迎了出来,验证了刘半仙儿手机里的支付凭证,满脸堆笑着把他们让进了客人住的禅房里。 刘半仙儿眇着眼睛看着知客僧手里的玫瑰金,摇了摇头,等人走远了才吐了口气儿。 “瞧见没?出家人还这么骚气,一个大男人用什么玫瑰金啊,要不要点儿碧莲?” “呸呸呸,不要毁僧谤道,小心遭报应。阿米豆腐,阿米豆腐。”胡瓜最迷信,听见刘半仙儿出言不逊,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还双手合十一挥拂尘口尊圣母玛利亚。 “我说小胡啊,你这信得也太杂了。” “你懂什么,我这才叫不得罪人呢。啊,对了老板,我们定的是最好的出家体验项目,双人标准禅房,你跟姑爷睡这一间,我和刘哥就住在对面,今晚先住下,明天开始正式修行。” 按照陆寒的意思,来这个因缘寺随喜随喜,顺道调查一下罗汉床的因果也就罢了。可是胡瓜脑子灵活,知道最近因缘寺在搞这个出家体验活动,就连忙报名参加了,这样的话一行四人都是已经结过佛缘的大施主,就算在庙里搞些调查研究,那些秃驴也不敢多说什么。 轰走了刘半仙儿和胡瓜,房间里就只剩下陆寒和张庶两个人,陆寒去浴室看了看,虽然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可是却没有浴霸那样的现代取暖设备,房间里也不是太暖和,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 “我先去洗澡吧,等暖和了你再来。” 陆寒打好了招呼,进去简单的冲了冲,感觉到室温已经被自己暖得差不多了,才放了张庶进去。 浴室里已经被他蒸腾出了氤氲的水汽,张庶漫不经心地泡在柏木材质的浴缸里,感受着寺庙之中这种古朴简单的生活方式,水温很暖,让人昏昏欲睡。 “哎哟!” “怎么了?” 听到浴室外面的声音,张庶一下子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没事没事,你洗你的。” 呵……这个人。 张庶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觉得陆寒实在是一个值得玩味的男人,大部分时间都很孩子气,有的时候却又心思沉稳,作为男人来说,他算是很会照顾人的一个人了,可是也曾经用他的绝对力量使自己做出过类似臣服的姿态。 香九龄能温席,他知道这句话吗?按照今天的表现来看,他实在算得上是一个二十四孝男友。 张庶穿着自带的浴衣推门出去,就看见陆寒在跟禅床上面摆放整齐的僧衣较劲。 “你刚才怎么了?” 陆寒听见张庶的问话,暂时放弃了挣扎。 “啊……刚才不会穿,被下摆给绊倒了。”他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 张庶裹紧了浴衣,走到他身边,扶住了他的腰身。 “放松。” 他拿起了散落在床上的僧衣,非常熟练地替他穿戴了起来,前后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你真厉害。” “我小时候穿过的。”张庶说。 “啊?那我们……”陆寒的脸色都变了,身体也不老实地挣扎了起来。 “别乱动。”张庶按住他,为他系上了侧面的扣袢。他扶着他的身体,端详了一下。 陆寒穿僧衣是很好看的,他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nicebody,宽大的袍袖在他的身上变得富有灵气,这就是常穿汉官威仪而形成的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一般的现代人是无法驾驭的。 “我跟随家母受居士戒,不妨碍……交接,只要不邪淫、不绮语就可以了。” “哦……什么叫绮语啊?” 还好还好,可以婚配就行,陆寒刚刚受到了惊吓,还以为张庶以前是个小和尚,不过仔细想一想,小和尚倒是也挺可爱的,张庶小时候一定是个萌娃。 “绮语就是……言语轻浮,类似于……*?” “*……就像这样吗?” 陆寒俯下身去亲着他的脖子,试探着解着他的衣带。 “不……陆寒,住手。” 张庶在平时的亲密中多半都是从容的,可是在这座静谧的禅房之中,却让他产生了一种平时感觉不到的敬畏。 “在这里,不太好。” 张庶看向墙上的小佛龛,一尊鎏金佛像正在内中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众生。 “你在怕他吗?” 陆寒看了看那尊佛像,不怎么在意的说道。 “没关系的,我掌管着八寒地狱,就连佛陀也不敢靠近我,除非他想……” 他抬头再看了那佛像一眼,眼神里已经带有了警告的意思。 “裂如红莲。” 第43章 罗汉床 第十一章.裂如红莲 裂如红莲? 张庶小时候跟随母亲在寺庙里听俗讲的时候,曾经听到过八寒地狱的故事,有罪的亡魂得不到超度,永镇阴山背后,年复一年受极寒之苦的摧残,到了最后,人的肉身被冻得浑身皮肉筋骨拆解分开,从里到外直接翻转开来,全部的内脏都暴露在风雪之中,远远地看上去,就好像是雪地之中盛开的一朵红色莲花。 张庶还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刚听过这个故事的感受,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凶神恶煞,能够想出这么多酷烈的折磨人的法子,而现在这个凶神恶煞就压在自己的身上,他是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孩子的父亲。 “……” 张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身体里充斥着一种微妙的感觉,是人类在强大的未知事物面前的敬畏感,同时又含混着他作为男人,对另一个男人产生的情|欲。 他不记得是在哪里读到过——权力是最强大的春|药,可能是《伯罗奔尼撒战争史》?那时候他还年少轻狂,看过之后付之一笑,叹息着古代的女人们在战争之中的身不由己,可是现在,自己的处境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幸运的是他与那个强权的男人彼此相爱罢了。 “张庶……” 陆寒脸上的自信好像潮水一样退去,取而代之是他所熟悉的那种大男孩儿在恋爱之中的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害怕?我……我不是坏人。” “我知道。” 张庶就着这个姿势搂住了他的脖子,借着他挺身的气力从禅床上坐了起来。 “你是坏人也没关系,我会站在你这一方的,如果你有错,我们一起承担。” 他安抚似的帮陆寒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僧衣,安慰着他。 “现在转过去。” 张庶按住了陆寒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背对着自己。 “我也要换衣服了,别看。” …… 早晨四点还没到,山寺的钟声就响了起来,与帝都的皇家寺庙不同的是,这里的钟声回荡在群山之间,辽远绵长,听起来有种穿越时空的空灵感。 “唔,这么早?” 陆寒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早课的钟声,第一个反应就是搂紧了张庶,捂住了他的耳朵。 “没事,我醒了,原本也定了开机铃声的。” 张庶从他怀里抽身出来,按掉了姗姗来迟的手机闹铃。 “胡瓜不是给我们念过日程表了吗?你都忘了。” “哦哦,昨天光顾着……”陆寒说到一半儿脸就红了,沉默了起来。他眯起眼睛,掌心朝上摊开,不一会儿,还有些春寒的禅房里就变得和煦起来。 张庶有点儿无可奈何地看着这只人形暖炉,他已经对他说过很多次,不需要动用愿力为自己取暖,不过看来说也是白说,这样也好,自己倒没什么,别冻坏了蚕豆。 两个人简单地洗漱之后出了禅房,迎头就看见胡瓜气急败坏地走了过来,经过他们禅房的时候只是点了点头打个招呼,并不像往常一样那么狗腿地上来伺候。 果然没过几秒钟,就看见刘半仙儿一脸讪笑地追了上来,看见陆寒他们,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你们起得挺早啊,唉,又生气了,还得哄。小胡,小胡,听哥说……” “这也真是一对挺微妙的组合。” 在知道了胡瓜的真身就是那个比人类还要高大的狐狸之后,张庶原本因为自己发小儿耍流氓而稍有的负罪感已经荡然无存了,陆寒说得对,要是胡瓜不愿意,大可以现出本相来,就算刘半仙儿不被吓死,只怕以后也就断了念头了。 “胡瓜是过来人,不用为他操心的。” 陆寒叹了口气,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胡瓜已经多久没谈过恋爱了,自从自己在阴山背后把他救起开始,总有小一千年的光景了,那个刘半仙儿也算是厉害,能缠他缠到这个地步,烈受怕缠郎,古人诚不我欺也。 “过来人?” 张庶倒是没想到,那只古灵精怪的小狐狸竟然曾经有过一段情缘,看来这些年他被陆寒照顾得很好,一点儿也不像是受过伤害的样子。 “嗯,很多年了……走吧,早课快开始了。”陆寒牵起了他的手。 …… “哈欠……” 四周是静谧的梵唱,陆寒跟着张庶端坐在一群善男信女的周围,昏昏欲睡,竟然把象声词直接发了出来。他浑身一激灵,从瞌睡中醒了过来,捂住了嘴。 还好还好,周围除了几个飞来的眼刀之外,没有惊动到上头的方丈和监寺。陆寒有点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偏过头去看了看张庶,见他穿着麻布淡色的僧衣,手上拿着一串琉璃念珠,双手合十,正在跟随着监寺轻轻地吟唱着经文,与其他信众不同的是,他不需要照本宣科,全部都是背诵,如果不是带发修行的话,还真像一个道行高深的小师父。 陆寒觉得百无聊赖,身上那股子兵痞劲儿上来了,悄悄地隔着蒲团,伸手摸了摸张庶的手臂。 他的身子很明显地轻颤了一下,斜迁着丹凤眼往这边看了看,神情像是在警告他,可是唇边又有些笑意,看得陆寒心痒难耐。他忍不住又碰了碰他的背,修长冰冷的手指沿着他的脊椎线慢慢地下滑。 “嗯……” 张庶几乎发出了声音,他这一次眼神很凌厉地看了他一眼,头微微地往外一偏,示意陆寒跟着自己出去。 惨了……不会生气了吧。 陆寒心里打着鼓,好像一只即将被主人责罚的大狗,恹恹地垂着头跟着他了出去。 张庶沉默地走在前面,没有说话,他带着他穿过了大雄宝殿的后殿,绕过一座小山,曲径通幽处竟然是一座十分宏伟的碑林。 “哇……” 陆寒还来不及感叹,忽然被急转过身来的张庶伸手扯住了衣领。 “唔!” 他以为他要打他,本能地抱着头做出了毫无伤害意图的防御姿势,却顺势被张庶给亲住了。 他柔软温润的舌尖给了他一种平和温文的错觉,一旦开口顺从了,竟然是很强势的叩关侵入,直接抵在了他微凉的上颚上面。 “唔嗯。” 陆寒挣扎了两下,不动了,他的背抵在了碑林之中的一块石碑上面,双膝甚至微微蜷曲着,配合着张庶的身高,供他放肆地享用着自己的口腔。 “呼……” 深吻了几次,张庶终于餍足地放开了他。 “别勾引我,明白吗。” 张庶帮他整理着因为被揪住而褶皱的衣领,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小的再也不敢了。” 陆寒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发,嘿,跟男人谈恋爱还真是不能放松警惕啊,不过只要是他的话,怎么样都没关系。 “哎,对了,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这么僻静的地方啊。” 张庶在亲了他之后,多少还是有点儿难以为情的,放开了陆寒,自己率先往碑林深处走去,陆寒很乖巧地跟着他,没话找话。 “我以前跟家母在寺院里修行过一段时间,所以对佛寺的建制还算是比较熟悉,一般的碑林都会建在这个位置附近的。” 张庶整理着衣裳随口说道,一转弯,忽然毫无预警地停下了脚步。 “哎哟!” 陆寒也在低头整理着身侧的扣袢,没留神一下子撞上了张庶的背部。 “怎么……了。” 话没说完,他就看见了一幅简直堪称是壮观的场面。 碑林后面的空地上,竟然大大小小的堆满了一人来高的坛子,挨挨挤挤的放置着,粗看上去,也总有千八百个,简直称得上是一望无际。 “这是什么?” 陆寒四下里踅摸了一下,没有发现普通旅游景点儿都有的指示牌。 “可能是酱菜坛子吧。” 张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只是猜测而已,并不清楚。 “小时候在寺庙里修行,每天僧人们都要吃掉大量的蔬菜,可是山寺偏远,冬春季节不可能像城市那样随心所欲地买到新鲜的蔬菜,所以多半都是要自制腌菜的,就好像我们帝都的六必居,之前就是一座寺庙的供奉。” “这帮秃驴……额,大师父也太能吃了吧。” 陆寒瞅了瞅那些高大的酱菜坛子,目测总在一米三四开外,一坛少说也能盛下几十棵大白菜了。 他有点儿轻微的密集恐惧症,看着满眼的泡菜坛子,总觉得有点儿膈应,拉着张庶的手说道:“我们回去吧,看着怪渗人的。” “呵,你昨天晚上不是很威风吗,也会害怕这些?” 张庶不怎么在意地靠在了泡菜坛子上面,享受着午后和煦的日光,看样子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那不一样,八寒地狱是我的住所,我怎么会害怕啊。” “那些红莲,你不害怕吗?” 张庶想起了自己在寺庙的壁画上面所看到的,整个儿人被从身体内部活活翻过来的样子,觉得有点儿发冷。 陆寒忽然欺身上来,将他的身体圈在坛子与自己的双臂之间。 “那有什么好怕的,都是我亲手制作的,就像这样。” 他修长冷酷的手指变得稍微尖锐了一点儿,点在了张庶的喉结上,慢慢下滑。 第44章 罗汉床 第十二章.坐化坛 “别闹了。” 张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他很随意地伸手扶住了身后的坛口,一抬头,温文的笑意就被眼前的景象凝固在了脸上。 正对面空空荡荡的坛口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一颗人头! 那是一颗保存的非常完好的头部,头皮光滑,没有一根毛发,头顶上面的香疤昭示着主人的身份,那是一位僧侣。 他的面色淡金,双目微合,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显得慈眉善目,看上去与庙里的金身真的有几分相似之处。 忽然之间,那颗头颅好像意识到了张庶的存在,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甚至没有给张庶回神的时间,可是空荡荡的眼眶里却没有瞳孔、没有眼珠,什么都没有! “呵!” 张庶浑身打了个寒颤,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一下子跌进了陆寒的怀中。 “怎么了?!” 他立刻就察觉出不对来,紧紧捉住了张庶的腰,把他带离了那个坛子,向后退了十米开外。 “这些坛子不是腌菜用的,是……” “我知道。” 张庶的话还没说完,陆寒的表情就变得肃杀起来,他已经摘下了眼镜,把周围看得一清二楚了。 与张庶偶然之间感知到的诡异景象不同的是,陆寒甚至可以看清楚整个儿局面,成百上千个坛子之中,盛放着男女老幼,姿态各异的人彘。 他们之中大部分人的脸色都泛着淡淡的金箔,低眉垂目神态安详,基本上看不出并非自愿的痕迹,只有少数几个坛口之中的脸孔上还带着惊慌失措的痕迹,那些头颅都偏小,看上去还是孩子。 小孩子的眼睛干净,可以看破这些成佛的谎言,他们的心智一定没有被完全迷惑,所以还保留着人类临死之前本能的求生*和对于死亡的恐惧。 “唔!” 陆寒还想再看,身边的张庶忽然捂住了腹部呻|吟出声。他还来不及询问,就看见蚕豆从张庶的体内冲了出来,它自然也看得见这满眼的干尸,不过作为判官的儿子,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圆团团的脸上只带着一点儿好奇,散漫地打了一个哈欠。 “啊呜?” 蚕豆围着它的双亲转了几个圈子,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爱物一样,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朝着其中的一个坛子飞了过去。 “噗……叽……啊呜!” 在经过了简短的交流之后,蚕豆竟然裂开了血盆大口,直接咬掉了那个坛子上面那颗小小的头颅。 “蚕豆!” 由于母体的联系,张庶也可以看见眼前这幅诡异血腥的画面,蚕豆的血盆已经闭合了起来,粉嘟嘟的唇瓣上面滴着鲜血,脸上却带着童真的表情,回过头来看着他们。 “没事的,它是在度化那个孩子。亡灵被我的子嗣吃下,罪孽得以宽恕,可以走金桥过银桥,来世富贵平安。” “是这样吗。” 张庶稍微放心,朝着蚕豆招了招手,奶娃吃饱喝足了,又开始犯困,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张庶的小腹之中。 “可是它为什么单单要吃掉那个孩子的头,他们……认识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也许是它觉得他们都是小孩儿,只是单纯地想帮帮他。” 陆寒拉过了张庶,把他拥在怀里。 “对不起,我们这个家族,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不。” 张庶对他打个嘘声,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别这么说它,也不要这样说自己。”他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张庶自从进入张家的祖宅之后,听到的最多一句话就是“怪胎”,他不会让他的孩子也被人这样说,他也不能允许别人这么形容他的爱人。 “施主。” 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的氛围,张庶立刻从陆寒怀里闪身而出,这里是寺院,他们不能像在外面那样随心所欲,不得不稍作避嫌。 “两位施主,讲经说法还没有结束,怎么这么心急出来随喜了?” 来人虽然是个僧侣,可是眉梢眼角却透露出一股略带轻浮的笑意,张庶觉得他有点儿眼熟,对了,就是之前给刘半仙儿吐槽过的那个拿着玫瑰金的闷骚。 陆寒是个鬼,对于和尚老道这种生物,向来都是敬谢不敏的,没搭茬儿,直接把对方当空气。 张庶倒是对他挺客气的,打了个问讯:“我们的经文已经背熟了,想来这里随喜碑林,没想到误闯了曲径通幽处,师父见谅。” “哦?原来是位居士。” 那和尚大概也知道刘半仙儿领来的人购买的是最高级别的体验项目,又觉得张庶是个内行,对他们倒是挺热络的,笑着说:“嗨,这里哪是什么曲径通幽处啊,就是我们庙里的僧人平时储备秋菜的地方,两位还是别处逛逛吧,仔细这里气味不好,腌臜了居士。” 这咋还整上红楼腔了呢?庙里住时间太长,荷尔蒙分泌失调了?陆寒心里默默地吐了个槽,扯了扯张庶的衣襟,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你觉得那个和尚有古怪吗?他会不会跟我们看到的那些金身有关系。”张庶见陆寒急急忙忙拉着自己走了,还以为他有了什么新发现。 “这个我倒是没多想,就是单纯觉得太娘炮了。”陆寒很老实地答道。 “老板!姑爷!” 两个人并头说着小话,转过了碑林,迎面就遇上了前来寻找他们的胡瓜。 “讲经的时候我打了个盹儿,怎么一醒过来你们就不见啦?” “小胡啊,这你就不知道到了,所谓发乎情、止乎礼……”姗姗来迟的刘半仙儿正好赶上了他们的谈话,很自来熟地把手搭在了胡瓜肩上说道。 “滚犊子,离老子远点儿。” “哎,这怎么行,咱们是来探险的,我负责保护你。” “哎哟喂我谢谢您,到时候别吓尿了裤子就行,你要是能保护我,老子马上同意圆房。” “嘿!这是你说的啊。” “我说的,一言为定!” 小狐狸约定似的跟刘半仙儿拍了拍手。 “对了老板、姑爷,讲经已经结束啦,中午的斋饭可以在禅堂吃,也可以送到房间里去,我想姑爷肯定是不喜欢人多,就给你们送回房间啦。” “行,我们先回去了,你们也赶紧吃饭吧。” 陆寒和张庶围观了一回小情人吵架,回到了房间里。 因缘寺的斋饭倒是远近闻名的,什么玉粒香米、冬菇菜心、金针瓜片,倒是配色鲜亮,清香四溢。只不过张庶刚刚看过方才的那一片一望无际的坐化坛,现在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陆寒倒是无所谓,其实他的五感很淡薄,吃不吃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不过为了能让张庶吃的香甜,还故意抢了他碗里米饭上面配餐的红豆。 两个人正在埋头吃饭,身后的墙上忽然发出了叮咚一声很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响。 “什么声……音” 张庶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就觉得昏天黑地的一阵恶心。 “呕!” “怎么了?!” 陆寒一把扶住了他,张庶倒在他身上,露出了身后原本被遮挡住了的视线范围,墙根儿那里躺着一尊摔破了的佛像。 是从墙上的小佛龛里掉下来的,那个鎏金的小铜佛摔破了一半,里面竟然隐隐约约的显出了白茬儿——那是人类的骨殖!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陆寒紧紧地抱住张庶,安抚着摸着他的背部。 “怎么一回事?陆寒,你发现了什么?” 陆寒没说话,他伸手摸了摸张庶的腹部,没过几秒钟的时间,蚕豆就被他给揉了出来。 “叽!” 它似乎正在睡懒觉,对爹爹的强行唤醒感到非常不满,呲牙咧嘴地朝着陆寒示威。 陆寒视而不见,指了指墙角那里残破的佛像和里面露出的骨殖。 蚕豆扭过头去一看,小脸儿上完全没有惊恐的表情,反倒是小小的肩膀耸了起来,嘟嘟唇上咧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噫~嘻~” 它原地转悠了几个圈子,朝着那团婴儿的残骸扑了过去。 “蚕豆!” “没事的。”陆寒拉住了想要冲过去的张庶。 “你看。”他指了指蚕豆,它歪着头看着那团乌漆墨黑的东西,点了点头,好像是在与它告别,紧接着用肉呼呼的小手稍微碰触了一下黑色的腐骨,那团东西竟然随着蚕豆的碰触渐渐斑驳,灰飞烟灭。 “嘤……”蚕豆看了看留在原地的鎏金佛像,歪着头,好像有点儿怅然若失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恹恹地回到了张庶的身边。 它并没有像原来一样直接扑进张庶的腹部,反而落在他的胳膊上面,用自己柔嫩的小脸蛋儿撒娇似的磨蹭着他手背上面的肌肤。 “怎么了吗?” 张庶揉了揉它已经长出了胎毛的小脑袋,蚕豆好像得到了安抚一样,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竟然就在张庶的怀里睡了过去。 “这小东西。” 陆寒伸手想戳戳它的脸颊,却被张庶拍掉了鬼爪。 “它是在向你撒娇,我们在这间禅房里住过一夜,蚕豆跟那座小金佛里面的冤魂应该已经有过某种交流,今天在泡菜园子的时候,它只度化了一个孩子的怨灵,应该就是这座小金佛之中腐骨的主人。” 第45章 罗汉床 第十三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是吗?” 张庶抱着蚕豆,有点儿手足无措的样子,最近蚕豆的胎像非常稳固,已经很久没有出来睡了,自己都有些忘记了应该怎么照顾它的实体。 虽然孩子还处在阴阳两界的交割之处,可是本体已经有了重量,说明它正在经历着从阴胎向活人的转变过程。 张庶很高兴能看到它的成长,可是这会儿它的重量却让张庶的手臂有点儿承受不起。他抱着蚕豆的小身子,动作很轻地在禅床上坐了下来。 “嗯,累吗?” 陆寒看出他的气色不太好,可能是白天受到了惊吓的缘故,这会儿又要照顾熊孩子。 “没关系的,让它睡一会儿吧,蚕豆它……好像是交到了朋友呢。” 陆寒满不在乎,一伸手就揪住了蚕豆的后颈,把它蜷曲的小身子直接抬了起来。 “你干什么!?”张庶失声说道,蚕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醒了,小身子一缩,变成了一颗蚕豆的模样,在陆寒手中奋力地扭动着小屁股,张开小手要往张庶怀里扑。 “孩子不能娇惯,你也很累了,需要休息。” 陆寒二话不说,帝都食尸鬼的状态爆发出来,张开了自己的血盆,一口就把蚕豆给吞了进去。 “你……!?” “别担心。” 陆寒在他身边坐下来,安抚地搂着他的肩膀。 “阴胎没有实体,双亲其中的一方都可以带,只是蚕豆比较亲你,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你的身体里而已。” 双亲都可以带……是指他们两个人都有怀着阴胎的机能吗? 张庶脑补了一下陆寒挺着大肚子的样子,竟然忍不住笑了一声,不过他还是很担心蚕豆的情况,捉住了陆寒搂着他的手臂,急切地说道:“别闹了,还是我来带吧,蚕豆它不习惯……” “你看。” 陆寒打断了他的话,解开自己的僧袍,眯起了浑圆的杏眼。 张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陆寒的胸膛渐渐地透明起来,很有质感的肌理变得晶莹剔透,让他的身体看起来好像是一座冰雕。 透过透明的肌肤,张庶又看见了陆寒体内的八寒地狱,虽然之前曾经见过一次,但那只是惊鸿一瞥,完全没有这一次这么细致,一草一木尽收眼底。 那是一座非常空旷的大殿,周围全都是正在服刑的恶鬼,哭声连天、惨不忍睹,只有大殿上面却笼罩着一股类似于祥和的气氛。张庶竟然看见了蚕豆,它一个人被孤零零地丢在那里,无助地原地转着圈子。 “把他还给我带吧。” 张庶捉着陆寒的手臂,力气很大,摇晃得陆寒的身体都跟着一个趔趄。 “别着急,再看看。” 陆寒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蚕豆好像很难过似的,转悠了几圈儿,知道爹爹不打算放自己出去,跟陆寒非常相似的杏眼竟然翻楞了一下,就像大人翻白眼那样,一看就知道是在腹诽自己的亲爹。 “呵。” 张庶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孩子原来独处的时候还有这幅模样,只是在自己跟前装可怜求关注而已。 “这小家伙儿,跟我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不是有个形容熊孩子的词叫做机灵鬼吗?咱们的这只才是名副其实的。” “可是它不喜欢待在那儿,那里是……?” “那是我的办公室。嘘,来了。” 陆寒对张庶打个嘘声,示意他仔细看看。 就在蚕豆靠着大殿的柱子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在不远处的公堂入口处,鬼卒带来了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那个孩子浑身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看上去好像观音菩萨座下金童——散财童子一样可爱。 “啊呜!” 蚕豆显然没想到会在爹爹的办公室遇到它,它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一点儿也不怕生地扑了过去,险险把那个小孩儿扑了一个趔趄。 “噗!叽~” 两个孩子很快就熟悉了,在大殿的地板上面滚来滚去,抱成了一团儿,空荡荡的判官殿里回荡着小孩子的欢笑声,连四周冰冷肃杀的气氛都被这样的笑声感染,变得祥和起来。 “嘤……” 玩儿了一会儿,小孩子好像赶时间似的,张望了一下殿上的日晷,它一咕噜从地板上爬了起来,对着蚕豆的小身子团了团手,好像是在感谢它,又像是在与它道别。 “啊呜……” 蚕豆看起来舍不得这个刚刚结识的朋友,可是也不像在张庶身边的时候那么爱撒娇,好像很明白事理的样子,一扭一扭地走上前去,给了那个孩子一个大大的涌抱。 小孩子的魂魄变得透明起来,原地转悠了几个圈子,对着蚕豆摆了摆手,跟着进来复命的鬼卒走出了大殿。 原来是这么回事,陆寒嘴上说不想娇惯孩子,可是却又安排蚕豆去见了那个小金佛中的冤魂最后一面,所谓的严父和慈父的混合体,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张庶心里想。 “你也很疼它不是吗?” “啊?我……” 陆寒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哎,你带着蚕豆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很困?” “嗯,有点儿,会比平时都要嗜睡一些。” “是吗?哈欠……” 陆寒的杏眼也跟着迷离了起来,自从蚕豆存在之后,他还没有带过,这会儿代了母职,总觉得昏昏欲睡。 张庶透过他的胸膛看得清清楚楚,蚕豆早就趴在陆寒的龙书案后面睡熟了。 “孩子在睡,怪不得你也会觉得疲倦,睡一会儿吧?” “嗯。” 陆寒好像个困得任人摆布的小孩儿,直接趴在了张庶的大腿上,等不及他替他盖上被子就进入了黑甜乡。 张庶看着陆寒的睡脸。 他睡着的时候简直像个孩子,按照现在的标准,他的脸还是个未成年,只是因为附身在神像上面的缘故,所以比起一般十七八岁还有点儿婴儿肥的少年来说,多了一点儿棱角而已。 可是他的眼睛还是圆滚滚的,好像一头在丛林之中迷失了的小鹿,机灵,让人觉得怜惜,脸部的线条也不想其他成年男子拉得那么长,还保留着一丝圆润的痕迹,嘴唇也没有威严地抿在一起,反而是微微上翘的菱唇,算是标准的娃娃脸。 果然人活得时间久了,就会天生自带一种气场,就好像常听人说起的,腹有诗书气自华那样。陆寒生活了差不多一千年,他经历得太多,大半又是人心最为黑暗的一面,所以醒着的时候才会有一种隐隐的官威在身上。 可是现在他睡熟的样子简直称得上是可爱,就好像一个高三的考生那样,累得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张庶忍不住低头轻轻地亲了亲他的脸,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对正太产生这种感觉,房间里因为陆寒的关系有一点儿闷热,张庶的脸开始发红,他深吸了一口气,扶着陆寒睡在禅床上,自己整理了一下僧衣,推门出去。 因缘寺是一座千年古刹,始建于东晋时期,据说开山祖师还是个从印度苦行而来的僧人。 因为这个缘故,历史上有不少王朝都曾经斥资巨款来修缮这座寺庙,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吧。 张庶在禅房外面的花木丛中漫步着,云破月来,照得很多僧房的屋顶上面熠熠生辉。他手搭凉棚抬眼远望,才发现这里的房屋建筑上面的瓦片,竟然绝大部分都是鎏金的,简直比起帝都的紫禁城来也不遑多让。 这么多的真金白银,也掩饰不了这座寺庙之中的血腥勾当,真是欲壑难填,为了寺庙的荣华,牺牲了那么多无辜的男女老幼,被浸泡在坛子里,慢慢地变成了金身。 张庶虽然不知道这些金身到底是如何为这座寺庙带来财富的,但是依靠直觉也可以猜到,这里面一定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利益链条。 “施主。” 张庶觉得肩上一沉,身后想起了一个比一般低沉的男声略显高挑轻浮的音色,他很戒备地转过身来,就看见那个玫瑰金似笑非笑地站在自己的身后。 这人只怕有些功夫在身上,不然以自己多年习武练就的洞察力,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人欺身,张庶想到。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碍着情面打个问讯,点了点头:“师父有礼。” “已经过了晚课,怎么两位檀越也不来听小僧的俗讲呢。” 他是寺院的俗讲?也就是个扮戏的小沙弥,怪不得长得比一般的僧众出息一些,只是身上带些轻浮气,少了些出家人该有的澹泊敬诚,所以让曾经随母修行的张庶看起来有点儿不太舒服。 “我们是第一天修行,起得太早了还不习惯,冲撞了小师父,请见谅。” 张庶总觉得那和尚的眼神不正,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反正与他交谈总会觉得很别扭,稍微寒暄了两句就抽身出来了。 “呵,好说了。” 那小和尚冲着他微微一笑,侧身让路。 就在张庶快要走出他视线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那个和尚很空灵的声音。 “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第46章 罗汉床 第十四章.玫瑰金 玫瑰金的声音让张庶莫名其妙觉得有些怒意,他是在暗指什么?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再进一步窥探这座罪恶的寺院,还是在暗讽自己和陆寒之间的关系,如果是前者他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如果是后者…… 张庶长眉一挑回过头去,却发现那个娘炮和尚早就不见了。 “你去哪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张庶回到禅房的时候陆寒已经醒了,他把蚕豆放了出来,拿着一根狗尾草逗着它满床乱爬。 “别这样,植物上面有很多花粉,我们也不知道孩子有没有过敏体质。” 张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同样是男人,陆寒是真的不会带孩子,他伸手把蚕豆抱到了自己怀中,小家伙儿显然等这一天很久了,咕噜一声自动撞进了张庶的肚子。 “过敏?不会吧,狗尾草能吃啊。” 陆寒嘴里狡辩着,却还是顺着窗根儿丢掉了手中的草根,又跑到盥洗室里去洗了洗手。 对了,他是长期在野外作战的军人,枕戈待旦、马革裹尸,哪有那么多讲究,自己这样说会不会伤了他?张庶心里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见陆寒从盥洗室擦着手出来,有点儿局促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担心蚕豆而已。” “什么意思啊?”陆寒压根儿就没长那根筋,一脸傻白甜地看着张庶,见他没有回答,又接着说道:“刚才咬了一会儿草根,有点儿馋了,我去外面扒些狗尾草回来,借他们的小厨房煮个汤喝。” “你……” 张庶这才明白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像陆寒这么大大咧咧的人,绝对不会有像自己这么敏感的心思。 知道自己拦不住他,还好蚕豆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体内,张庶也不怎么担心,就伏在禅房的窗棂上面,看着陆寒很有技术性地拔草。 这座千年古刹之中还真有不少四时不尽之花,八节长春之草,还算是钟灵毓秀。 “你看,还有荠菜和马齿笕。” 陆寒看见张庶从窗棂里面看着自己,朝着他挥了挥手上的野菜,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这会儿他带着厚厚的眼镜儿,穿着宽大的衣裳,还真像四九城儿外大兴郊县进城来卖菜的乡亲。 “今天太晚了,明天我上山去转悠转悠,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还能找得到蕨菜和桔梗,给你做小菜吃,你最近一直都没什么胃口。” 陆寒说着,挖得有点儿不耐烦了,他眯起了圆溜溜的眼睛,双手按在了身下的地皮上面。 “呵!” 他猛然一发力,张庶感觉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很明显地晃悠了一下,窗根儿底下的那块地皮被陆寒整个儿起了出来。 “……!” 他的力气竟然这么大,张庶看着满地捡菜的陆寒,一只手环在自己的肩膀上。 原来在每次亲密的时候,他是那么让着自己的,只要稍微推了他,他就会很老实地放开手,可是如果拿出真正的实力来,他简直可以在床上撕碎了他。 张庶看着兴奋收获着的陆寒,他并不怕他,反而觉得跟他在一起有种谁也代替不了的安全感。 陆寒好像一点儿也不懂张庶为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收获了一篮子的野菜,献宝似的端到了窗根儿底下。 “我去小厨房借灶,一会儿就回来,你先休息一下吧。” “嗯。” 张庶看着陆寒蹦蹦哒哒的背影,忽然想起帝都公子哥儿的圈子里,总有些阔少爷会豢养一些凶猛的珍禽异兽做宠物,用来巩固自己在圈子里的威信和地位,如今自己也算是有了一只,他却舍不得让别人知道。 …… 陆寒捧着一大篮子野菜,没头苍蝇一样在寺院里乱转,那些鎏金的顶子看得他眼冒金星,有点儿辨不清东南西北。 “施主,你在找什么?” 身后响起了一个幽幽的声音,把陆寒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见那个玫瑰金倚着树干,低头玩儿着自己的手机,眼皮也不抬一下地问道。 “啊,是你啊小师父,我在找你们的伙房,想借个灶煮点儿野菜吃。” 陆寒很老实地回答道。 “哟,这么晚了,灶上都封火了。” 玫瑰金的脸上有点儿为难的表情,一下子浇灭了陆寒心中的吃货之火。 张庶最近食欲不佳,他正想给他弄个凉拌穿心莲吃一吃,没想到忽略了山寺里的规矩,对了,以前自己家里也是这样的,为了省柴禾,晚上都要封灶,偶然要吃个宵夜还要现捅才行。 “啊……哦……” 陆寒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背起菜篮子正要往回走。 “哎,慢着。” 身后的玫瑰金紧走了进步,上前拍了一下陆寒的肩膀。 “你要是急用的话,我带你去小灶吧。” “真的?”陆寒很惊喜地问道。 “呵,施主随我来吧。” “嗳。”陆寒背着小背篓,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玫瑰金往一条较为崎岖的山路上面走过去。 陆寒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发现道路越来越崎岖,附近的僧房也都是破败不堪的,不像是有什么小灶的地方。 “小师父,这是哪儿啊?好像年久失修,不太像有人开火的样子。” “哦,这里是以前的僧人所住的地方,确实有些残破了,我们监寺说冬天太冷不好破土,打算等再暖和一些的时候请人过来瞧瞧,小灶就在前面那一片僧房里,其实算是民不举官不究吧,我们这些年轻的僧众吃不饱,晚上就会来开个小灶,方丈慈悲,不会追究的。” “哦哦……” 陆寒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隐约感觉到周围好像有一股怨气,难道这里离着那个泡菜园子很近,吸收了那里的罪业吗?也不知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这座寺庙里还有没有人知道那些坛子在久远以前的用途。 “到了,就是这儿。” 玫瑰金领着陆寒来到了一个破旧的土坯房前面,推门进去,手脚很麻利地捅开了小灶,很快就升起了火苗,与他稍显文弱的外表看起来有点儿不太协调。 “谢谢,帮了我大忙了。” 陆寒和他道过谢之后,就开始自顾自忙活起烧菜煮饭的事情来,倒是没有觉得玫瑰金的围观是碍了他的眼。 他是个人口不少的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长大后又长期在军队打仗,对于*这种事情几乎没有什么概念,只是觉得那个小沙弥一直在旁边笑嘻嘻地盯着自己,稍微有点儿不自在。 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就烧开了,陆寒把采到了的穿心莲放在滚水里焯了两开,立刻就挑了出来,向玫瑰金打过招呼,拿了庙里的香油收汁,又加了点儿槽油一拌,鲜香四溢,只是有点儿可惜,寺庙里是不准使用葱蒜这些调味能力很强的蔬菜的,不过有了穿心莲略带苦涩的清香,大概也可以抵得过。 “哟,看不出你这么五大三粗的个子,还有这样的手艺呢。” 玫瑰金低头玩弄着手机,完全没有看向陆寒,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语气却不动声色地亲密了起来。 “哦,我爱人最近没什么胃口,变法儿做一些小菜,哄他多吃一碗饭。” “爱人?” 玫瑰金玩味地看了陆寒一眼。 啊……遭了遭了,上次张庶就警告过自己,阳世的世道人心比不得下面,都是阴间私语天若闻雷的,没什么好遮掩,阳世的人会利用各种由头造谣生事,虽然两个人的关系堂堂正正,也没必要嚷得满大街都知道,这回昏头涨脑地在灶上一忙活,把这事儿给忘了。 陆寒撇了撇嘴儿,很生硬地想要拆开话头儿。 “我……我不是……” “什么不是?” 玫瑰金忽然毫无防备地欺身上来,伸手按在了陆寒的肩上。 “你们是圈儿里人?”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寒,离得很近,由于身高差的关系,几乎可以算是靠在了陆寒的身上。 “干什么你!” 陆寒很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自从和张庶在一起之后,他的领地意识很强,以前跟别人勾肩搭背都觉得没什么,可是现在不行。 “施主,你何必装清高呢?你们这种人,不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吗?” 玫瑰金被他推了一个趔趄,跪坐在地上,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暧昧地摸了摸陆寒的小腿。 “你自重点儿!” 陆寒很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就察觉出不对来。 怎么回事?他的金身这样沉重,重得他的生魂几乎快要带不住了! “佛链!?” 陆寒惊恐地抬起头来,发现刚刚还瘫软在地上的玫瑰金早就不见了踪影,小厨房的大门敞开着。 他“刺拉”一声撕开了自己的僧袍,就看见刚才被玫瑰金摸过的肩膀上面赫然印着一方金光浮动的敕令,再打开绑腿,同样也是一模一样的花纹,被贴过两张敕令的肌体周围开始麻痹,几乎使不上什么力气,陆寒的半边儿身子好像瘫痪了一样,侧歪着膀子,很艰难的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这才是那个小和尚的目的! “遭了,张庶!” 第47章 罗汉床 第十五章.判官恶相 “陆……寒……” 陆寒拖着已经麻痹了半截儿的身子跌跌撞撞地从山道滚下来,好不容易挨到了禅房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房间里传来了张庶很微弱的呼救声。 “张庶!” 知道对方暂时没事,他的心神稍微振奋了起来,抱住肩头直接往禅房的门上撞了过去。 轰隆一声! 陆寒的金身直接被不知名的结界弹飞了出去,凌空打了好几个转,摔在了禅房外面的院墙上。 “天魔降伏大阵?!” 陆寒很不服输地一下次爬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禅房。 他的眼镜儿被摔碎了,再一抬眼就可以看见,在张庶存身的禅房外面,横亘着无数条金光闪闪的佛链。 “张庶!张庶!” 陆寒再一次朝着禅房冲了过去,他来到了白天他们曾经隔着说话的小轩窗前面,隔着窗棂就看见张庶的身体被几个僧人按在了禅床上面动弹不得,他的周身都泛起了金色的光泽,看上去就好像那些被人为制成的金身一样。 张庶的肚子上面不断地向上隆起,就跟自己出差回来的时候所见到的一样,现在他腹中的蚕豆等于说是被困在了一个半金属的容器之中,如果张庶的身体状况再维持一段时间,孩子的肉身就会因为缺氧而死,阴胎也要随之灰飞烟灭! 那个刚才算计了陆寒的玫瑰金竟然也在里面,依旧低头玩弄着手机,好像眼前发生的惨剧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似的。 “陆……寒……” 张庶的手脚都被人按住,他虽然有些功夫傍身,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这会儿只好无助地不断向前挺起身子,焦灼地注视着自己的肚子,虽然隔着宽大的僧衣,也可以看见蚕豆的小手儿在不断地敲打着肚子所形成了隆起。 他本能地感觉到孩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滚开!” 张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头部向上高高地扬起,一下子磕在了离他比较近的一个僧侣的头上,那人吃痛,暂时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被张庶一个鲤鱼打挺就挣脱了。 “陆寒!” “张庶!快到我身边来!” 陆寒在窗外张开双臂迎接着他。 “啊!” 就在张庶几乎快要碰触到窗棂的时候,忽然被身后的人扯住了手腕,那人膂力不小,一下子就把张庶的手臂扯的脱臼了,他的一条胳膊无力地垂坠了下来,身子落入了身后那僧人的指掌之中。 “呵,何必呢?” 是玫瑰金!他果然有些功夫在身上!张庶疼得咬紧了牙关,却一点儿也没有叫出声来。 “再过一会儿,你就完全不痛了。” 玫瑰金搂住了张庶的腰身,试图把他拖回禅床上去。 “混账!” 窗外的陆寒咆哮了起来,他的声音浑厚而愤怒,好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雄性狮子,让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栗了起来! “别白费力气了。” 玫瑰金抱着张庶几乎昏厥的身体,似乎也被陆寒的气势所震慑,只是他知道这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天魔降伏大阵,就连阎罗天子也未必进得来,又何况是一个区区的孤魂野鬼。 “放开他!” 没有了镜片的遮挡,陆寒眼中精光四射,在场的僧侣似乎都不敢直视他眼底的怒火,就好像是阿修罗手中的火种,从地狱直烧而来。 陆寒不断地用金身撞击着天魔降伏阵的阵眼,只可惜他刚刚受了玫瑰金的算计,身上有两处地方被人贴了敕令,已经渗入了肌体之中,短期内无法拔除。 “呵!” 陆寒再一次被强大的佛链甩出去老远,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眼中的怒火足以燎原,令人不敢直视。 “滚开!” 陆寒伸手扣住了自己肩膀上的那团血肉,大吼了一声,竟然活生生地将那个烙印着敕令的部分从自己的金身上面撕扯了下去! “你!你不要命了……” 玫瑰金显然没想到陆寒竟然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他在自毁金身,为了自己手上的这个男人,竟然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 “呵!” 陆寒的脸上被自己肩头冒出的紫血喷溅的满脸都是,他毫不在意那个圆洞型的伤口,一伸手又扣住了自己的膝头,狠命一捏,甚至在禅房里的人都可以听得见,那种骨头碎裂的声音。 “陆寒!住手!” 张庶看着他自残的行为,大喊了一声,原本已经没了力气的身子突然在玫瑰金手中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喀嚓……喀嚓…… 从陆寒身上两处被他连皮带骨拔出的伤口里,渗出了金色泛着珠光的溶液,紧接着,从他的身体内部发出细微的,类似玻璃碎裂的声音。 “啊!” 陆寒的整个头颅向后狠命地仰起,仰到了不可思议的角度,终于,他的头部竟然直直地被自己身体之中的力量给撅折了! 紧接着,只剩下四肢的金身也开始呈现出了一种融化的姿态,失去了真魂的庇护,金漆彩画的石头开始碎裂,一块一块从陆寒的身上滑落下来,他就像是一个地震之中的石头人那样,转眼之间化成了齑粉。 “不!陆寒!陆寒!” 张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就在这一瞬间,眼前的世界静止了下来,他的眼前只有漫天飞舞的陆寒金身的碎片,耳边似乎响起了什么人的声音。 “他身负两大家族阴债,克六亲,伤红鸾,死后魂魄不得超度,永镇阴山。” 张庶觉得那声音很熟悉,可是他却不记得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见过这样的话……他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个雨天,母亲牵着自己的手,来到一条破旧的巷子,巷子的尽头有个算命摊子,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端坐在摊子后面,对他微微一笑。 “想跑!?” 张庶的左臂传来一阵钝痛,把他拉回了现实当中,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窗棂那里,一只手伸了出去,转瞬之间就被随后赶来的玫瑰金擒拿住了。 “陆寒!” 陆寒的身体在这一刻终于全部破碎了。 金漆彩画、绯袍玉带的金身在尘埃之中缓缓落定,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哼,也不是什么硬茬子嘛。” 玫瑰金有点儿轻浮地冷笑了一声,手上挟持着张庶,回过头去看着他手下助纣为虐的那几个僧众。 “啊……啊啊啊!” 几个小和尚原本终于松了一口,忽然之间有好像见鬼了一样地看着玫瑰金,脸上带着将死之人才会有的那种深刻的恐惧,纷纷抬去胳膊全身颤栗地指着他,想说什么,却又惊怖地说不出话来。 “没用的东西,你们这是怎么了。” 玫瑰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 “啊啊啊啊啊!” 他还来不及恐惧,整个儿头颅连带着胸腔就被身后的血盆大口吞噬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半个身子还在反射性地抽搐了几下,倒在地上,肠子肚子流得满地都是,惨不忍睹。 由于尸体的坠落,张庶原本被挡住的实现开阔了起来,他看到了一幅宛如地狱一般的画面。 一个身形宛如天神一样伟岸的男子,身上穿着黄金的甲胄,头戴乌纱、腰缠玉带,他的朝靴正在无情地践踏着脚下的恶鬼,一手拿着判官笔,另外一只手上竟然撕扯着一条血淋淋的鬼腿。 他的双眼延烧着地狱之中的火焰,怒目金刚一般地注视着眼前的天魔降伏大阵。 判官恶相! “陆……寒……?” 张庶试探着叫了他一声,那男子低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愤怒竟然渐渐地磨灭,他朝着他走了过来,朝靴践踏过的土地随着他的足迹燃烧了起来。 他伸出手去,想要透过窗棂握住张庶的手,可是就在快要接近他的时候,天魔降伏大阵之中忽然传出了一阵阵哀怨的梵唱声。 “啊……啊……!” 判官恶相焦躁地挥舞着双臂,好像是在驱赶着四周的梵音,可是那些裂帛之音却好像可以穿透耳膜直达脑海深处一般,让他的神经系统失调了起来,一下子单膝跪在了地上。 “杀……杀……!” 陆寒血灌瞳仁,双手紧紧地扣住了身下的大地,他仰起头颅嘶吼了一声,双臂膂力惯纵,将困住张庶的禅房的整个地基都连根拔起! “唔!” 张庶被浓重的灰尘逼得倒退了好几步,伸手扶住了身边的禅床来保持平衡,他眯起眼睛,在浓烈的尘埃之中找寻陆寒的影子。 尘埃落定。 张庶不可置信地看着四周,整座禅房竟然被陆寒连根拔起,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片露天的空地。 第48章 罗汉床 第十六章.刘陵 “快……快按住他!” 几个抱着头躲避的小沙弥,不知道是谁率先回过神儿来,上前来捉住了张庶的手臂,剩下的几个人也纷纷跳上前来,搂腰抱腿,把张庶紧紧按住,最后一个小沙弥凌空跃起,一下子蹿到了张庶的身上,利用惯性将他的身子撞进了禅床之上。 “你们!” 张庶挣扎着正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半边身子好像也开始不听使唤,他低头看着自己因为撕扯推诿而滑落的僧衣,肩膀上竟然也有一个跟陆寒身上一模一样的印记。 遭了,是玫瑰金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贴上的! 张庶的身体被看不见的佛链牢牢地锁在了禅床上面,他剧烈地挣扎了起来,身体却好像长在了上面一样,难动分毫。 腹部隆起的频率正在逐渐减少,蚕豆只怕快要不行了! “滚开!” 烟雾外面的陆寒闯了进来,他挥动着手中的判官笔,有几个小沙弥被他的笔尖勾住了身子,在自己的尖叫声中看到了身体里的内脏好像下雨一样地滑落在地下,转眼之间,自己的整个儿肉身都被从里到外翻转了过来,裂如红莲。 “张……庶!” 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伸手捉住他的身体,想要帮助他脱离那架该死的禅床,可是张庶体内的敕令已经和天魔降伏大阵勾连在一起,根本不可能脱出! “啊!” 陆寒每碰他一次,判官恶相就被红莲业火灼烧一次,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断地尝试着要把张庶从禅床上解救出来。 “陆寒,够了,够了!” 张庶的精神几近崩溃,他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个熟悉的声音:“他身负两大家族阴债,克六亲,伤红鸾,死后魂魄不得超度,永镇阴山。” 够了,他不想再连累任何人。 “求你,放弃我。” 他看着陆寒,眼睛里还带着不甘心的神情,却说出了决绝的话语。 陆寒就好像没听见一样,他一次又一次被佛链震了出去,一次又一次地从地上站起来,伸手去扯动着张庶的身体,判官恶相的形态变得越来越微弱。 “不要!” “老爷!” 与张庶同时喊出来的是胡瓜的声音。 “大搬运术!” 胡瓜从烟雾的外围一个箭步冲了进来,爪子紧紧地搭在了张庶的身上。 “啊!” 他动用了大搬运术,将张庶身上的敕令直接转嫁到了自己的身上! 张庶的身体好像一下子就被解开了禁制,随着陆寒的手一起跌出了禅床之外。 “胡瓜!” 张庶回过头去,就看见小狐狸小小的身子被佛链强大的吸力直接钉在了禅床上面。 “老板,姑爷,快走啊!” “胡瓜!” 陆寒紧紧抱住了张庶,看着近在咫尺的胡瓜,他用尽了最后的术法在抗衡着佛链,由于不是人类,佛链变得非常严厉,好像鞭子一样,一鞭一鞭地打在胡瓜已经无法维持人形而显现出的狐狸形态身上。 “连自己的手下都保护不了,判官大人,不过尔尔。” 身边传来了一个清亮的男声,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察觉战团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出了一个人! “半仙?” 张庶与他做了十来年发小儿,在浓重的烟雾之中率先认出了刘半仙儿的身形。 人还是那个人没错,可是为什么气场完全不一样了?他的脸还是圆团团的,可是平日里一脸鸡贼的神情却荡然无存,往常由于身体肥胖总是弓腰缩背的身形也挺直了起来,往那里一站倒显得和陆寒也差不多的身高。 刘半仙儿嘴角噙着有些轻蔑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竟然多了一柄桃木剑,他伸手在空中悠闲地挽了一个剑花儿,剑尖儿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燃烧着的灵符。 “疾!” 刘半仙儿将灵符对准了禅床甩了出去,所到之处,灵符上面的火焰一下子就烧断了禅床上面的佛链,就连一直在干扰着陆寒和胡瓜心性的梵唱声也忽然之间归于寂灭。 “哼。” 刘半仙儿撤回了桃木剑,在自己的袖口上面擦拭着,脸上带着自负的表情,却显得很清圣。 “唐武周宗法难僧, 秦火汤汤掩儒生。 三教原本道为首, 焉能平坐与齐名?” 刘半仙儿不屑地看着断裂的佛链,挽个剑花儿将桃木剑别在身后。 与此同时,他的外貌竟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圆团团的脸变得坚毅而富有棱角,因为肥胖而弓腰缩背的身形渐渐挺拔了起来,身形暴涨,长成了目测将近两米左右的身高,原来一行人所熟悉的刘胖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仙风道骨的青年男子。 “半仙,不……你是谁?” 张庶看着十来年交情的发小儿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惊讶地脱口而出。 “刘陵!” 就在他震惊的当口,胡瓜却喊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身形巨大的狐狸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看清了眼前男子的相貌。 “我杀了你!” 大狐狸从禅床的残骸上面一跃而起,身后九尾乍现,两只巨大的爪子一下子扣在了那个陌生男子的身上,张开血盆大口,尖锐的獠牙一下子就咬住了男人的侧颈。 “胡瓜!” 张庶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拦住他,却被身旁的陆寒制止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我们外人不要插手。”陆寒说。 他看着那个眉目如画的男子,又看了看此时此刻被戾气包围着的胡瓜。 “他就是胡瓜的爱人,那个一千年前曾经与他相爱,又想要杀死他的男子……” 张庶有些陌生地看着刘半仙儿,很难想象那个从小一起长大,有点儿好色有点儿鸡贼的发小儿竟然活了这么久。 他竟然微微偏过头去,方便胡瓜的啃咬,甚至一只手还不动声色地搭上了他的肩膀,非常轻地摩挲着。 “你!” 胡瓜终于松开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你的肉身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我咬破了,你……” “胡瓜,让开。” 判官恶相伸手把大狐狸格挡在了一旁,伸手揪住了刘半仙儿的领子,微微一抬手,就把他整个儿人都抬了起来。 “呵!” 他用力一甩,刘半仙儿的身体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直直地撞在了禅房所剩无几的残垣断壁上面。 “啧!” 他干净利落地爬了起来,啐了一口嘴里的鲜血。 “老爷!” 胡瓜竟然在第一时间伸手拦在了陆寒的面前,等他回过神儿来,连自己也在诧异这个下意识的动作。 “他……老爷,我亲手杀了他!别脏了您的手!” “胡瓜,你还不明白吗?” 陆寒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脸上已经挂了彩的刘半仙儿,自己刚才那一下子不轻,只怕他已经摔断了几根骨头。 “他已经是个地仙了。” 陆寒出说了残酷无情的真相,叹了口气。 “也就是对付那些秃驴的法印还有点儿能耐,其余的,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地仙?不可能的!” 胡瓜不可置信地看着刘半仙儿,他硬撑了一口气不肯倒下,可是站立的姿势确实很奇怪,好像是身体受过重创的样子。 “他不是早就荣登天仙的宝座了吗?肉身成圣,白日飞升……” 现在的刘半仙儿被陆寒打得非常狼狈,哪里还有一点儿天仙的面子。 “本来是这样,除非……” 陆寒带着戒备和玩味的神情,看着刘半仙儿的脸。 “他上过诛仙台。” “哼。” 刘半仙儿不置可否,只是神情变得不太自然起来。 “刘陵,你犯了天条?” “……” “犯天条?”胡瓜看了一眼陆寒,又看了一眼刘半仙儿,不知道他们是在打什么哑谜,只不过刘陵竟然没有反驳,难道…… “你犯了天条?哈……诛仙台怎么对你,剔去了仙骨吗?被你宣誓效忠的主子剔去仙骨是什么滋味儿啊?上仙大人!” “胡瓜,别再说了。” 陆寒走上前去,拦住了情绪激动的狐狸。 “其实,我怀疑这件事情和你有关。” “陆判,住口!” 陆寒没有理会刘半仙儿的断喝,接着说道:“当年我在酆都城阴山背后救下你的时候就有些疑惑,若伤你的人真是刘陵,以他天仙之位,是不可能一击不中的,而且当年你远没有修炼到九尾的境界,魅惑术也不会对他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不是的,我们涂山氏一族的狐狸最能魅惑人心,苏妲己被判斩立决,封神榜上三百六十五位正神都因为魅惑术舍不得杀她。” “她是女娲娘娘的徒弟,你也是吗?” 胡瓜想了想,窝住了身子不说话了。 “刘陵,你是不是因为违抗天命不杀胡瓜才被绑缚诛仙台的?”陆寒紧紧盯住刘半仙儿,语气泠然地问道。 第49章 罗汉床 第十七章.招魂 “陆寒。” 张庶在他身后轻轻地叫了一声,现在的情况他这个外人基本上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也不用他们俩在这里杵着,自己的爱人和发小儿发生冲突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画面。 “咱们去外围收拾一下残局吧,看看行李还能不能找回来。” “嗯。” 陆寒看了看胡瓜,其实从刚才自己动手打了刘陵,胡瓜一下子挡在前面,他就知道他还是放不下了,这样也好,刘陵若是为他放弃了天仙之位,也算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陆寒牵起了张庶的手,往刚才自己拔出的禅房废墟附近寻找散落的行李。 直到他们走得够远了,张庶才叹了一口气。 “我跟半仙认识时间那么久了,竟然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个身份。” “嘿,他那是天华宝盖闭气功,一口气存在筋脉之中,随时可以更改自己的外貌,是道家一门高深的武学。而且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这说明他已经被打入轮回重新修炼了。” “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胡瓜?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这个我也说不清,胡瓜总是不肯说,后来有一次偷喝了十王殿的灯油,醉得不省人事,才喊了刘陵这个名字一整夜,大概就是仙妖殊途,导致最后没能在一起吧。” “是吗,看来你们那个地方,界限还是很森严的。” 张庶若有所思地说道。 “嘿,咱们这种情况不一样啊,我不是来到阳间再就业了吗?” “呵,说得好像你是为了认识我才故意下岗的。” “……” 张庶很难得地开了个玩笑,陆寒却没有说话。 “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 张庶有些玩味地看着他,忽然察觉出什么不对来。 “陆寒!” “啊?”他心虚地应了一声,浑身打个哆嗦。 “你的身形……在变淡……” 张庶伸手想要捉住他的胳膊,但是几乎扑了个空,只能感受到一点儿淡淡的空气阻力,陆寒的判官恶相正在消退! “啊,遭了,光顾着说话,忘了金身了。” 陆寒倒是不怎么着急,只是有点儿尴尬地搔了搔头发。 “一会儿咱们出了景区大门,给我买个气球吧,呵,难得你还能看看我的q版是什么样子。” 气球?这一路的颠簸,人的生魂在一个那样的环境里怎么可能会舒服。 “陆寒。” “嗯?” 张庶走上前去,伸开双臂拥抱着他的魂魄。 “陆寒,到我身上来。” 判官恶相的身高比陆寒本身还要高大一些,张庶靠在他的胸膛上,用脸颊很亲密地磨蹭着他。 “可以吗?” 张庶柔声问道,仰起脸看着他。 “可以,谢谢你,张庶。” 做鬼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主动让鬼上身,这在一般的活人眼里是不可想象的恐怖。 陆寒的乡下老家倒是有一种招魂的仪式,亲人拿着死者的衣服,用自己的眼泪浸湿了它,就能召回死人的魂魄,附在至亲的身上,再过一天人类的日子,享受最后一顿飨宴。 可是陆寒的家人没有这么做,他出去打仗,是横死的,家里人不敢让弟弟妹妹们替他招魂,父亲是唯一的重劳力,母亲要操持家务,他家人的命都太珍贵了,他们最后决定不去冒这个险。 陆寒的魂魄在家门外徘徊了一整夜,他自己也知道很少有人愿意为战死的男人招魂,那一夜他终于明白,父母不过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与他同来的鬼卒还在安慰他,等他成家了,总会有人愿意为他招魂的。 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 张庶抱着陆寒的身体,他感觉得到,有一种隐隐的压迫感正在进入他的身体,他怀中的魂魄逐渐在臂弯里消失,与此同时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了什么,色授魂与、颠倒容华,说的就是这回事吗?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脸颊滚烫,恨不得把自己的全身浸在水里,又想对全世界宣布,“陆寒在我身上”。 “陆寒?” “嗯,我在,张庶,你好暖。” 是从自己心底里发出来的声音,那么清晰,清晰得好像是自己的心声,张庶伸手环在自己的肩膀上,自己终于能保护他一次了。 “哈秋!” 就在他心猿意马的时候,忽然腰上一软,就看见蚕豆自个儿蹦了出来,嘟着粉嘟嘟的唇瓣,绷着小脸儿看着他。 “啊呜啊呜!” 它伸出莲藕一样肥嫩的小胳膊指着张庶的肚子,扭了扭小屁股。 “怎么了吗?” 张庶伸手要抱它,蚕豆别扭了一秒钟,立刻扑进他的怀里。 “它吃醋了。”陆寒说。 “呵,这里先让给你爹爹住,好不好?” “噗叽……” 蚕豆把头埋进张庶的胸膛里,扭动了一会儿。 “噗!” 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它竟然握紧了小拳头,只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脸蛋儿划了两下,做个羞羞脸的动作。 “噗,陆寒,你看见了吗?” “嗯……张庶,我能看见你看见的一切。” 陆寒的语气很亲密地说道。 …… 张庶再见到刘陵和胡瓜的时候,虽然两个人神情都有点儿局促,可是手却牵在了一起,张庶不得不佩服一下自己发小儿的哄人能力,虽然这发小儿比自己大了几千岁。 不过不能否认的是,这会儿刘陵撤去了天华宝盖闭气功,整个儿人都精神多了,跟胡瓜站在一起相当般配,比之前美男与野兽版本的接受度高出了许多。 “姑爷……” 胡瓜看见张庶走过了,很不自然地拍掉了刘陵的手。 “小少爷给我带吧,老板呢?” 胡瓜接过了蚕豆在怀里颠了颠。 “陆寒在我身上。” 张庶的表情也有点儿不自然起来,就好像是新婚的男子面对第二天亲友玩味的眼光那样,稍微带着兴奋与局促的神情。 “啊?哦!” 胡瓜心里替陆寒高兴,给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书童儿了,终于有人愿意为他招魂,估计老板都要乐疯了吧,不造会不会给自己涨工资。 “那咱们就走起吧,老板的金身不是问题,前段时间我去包袱斋外面的十万殿看过,自从上回的金身丢了之后,他们用弄来一个新的填上了,咱们再a来一个就行,啊……” 胡瓜自顾自说着,忽然灵光一闪。 “姑爷,其实……老板的生魂可以附在很多东西上面的,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了,彼此都……嘿嘿,熟悉过了,你要是觉得金身哪里不好,我让刘陵给你网购那种猛男充气……哎哟!” 胡瓜正说得眉飞色舞,忽然觉得有人拧了一把自己的屁股。 “干嘛啊?才原谅你是不是不想过啦!” “不……不是。” 刘陵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原先使用天华宝盖闭气功的时候,把自己弄得跟个死胖子一样,整个儿人伪装起dior丝来那叫一个手到擒来,可是没成想世事弄人,胡瓜偏要死心眼儿舍身护主,自己不得不提前破功救了他,一旦恢复了男神look,很多事情反倒放不开了,听见胡瓜说个荤段子就忍不住提醒他一下。 “我是说你别把张庶教坏了。” “呵呵哒,嫌我污?谁不污你找谁去!” 小狐狸纤腰一扭,抱着蚕豆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我不是……唉,你污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起码晚上……” “别说啦!” …… “呼!累死本大仙了。” 从十王殿偷来了判官金身运回了包袱斋里,胡瓜坐在布艺沙发上面喘着粗气,一旁手举着陆判神像的刘陵翻楞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对象,一路上都是他背着的好吗? 最惨无人道的是,胡瓜忽然说怀念以前御剑的岁月,非让他飞回来,自己现在一个小小的地仙,品级只比土地爷高出半级,最多算是个城隍,御一次剑这把老骨头都快要散架子了,回头竟然还是他先喊累。 “姑爷,我老板他自己就可以钻进去的,不需要什么《陆寒的使用与维护》那种说明书,你们慢慢弄吧,我和师尊……和老刘回屋了啊。” 老刘是什么鬼,当我是管三啊?刘陵在心里默默地吐了个槽,屁颠儿屁颠儿跟着小狐狸回他屋里去了。 “张庶,那我出来了啊。” “等一会儿。” 张庶看了看睡在摇篮里的蚕豆,小家伙儿睡得正香,他按了按自己的肩膀,带着陆寒的魂魄走到包袱斋的小厨房里。 “我给你煮碗面吧。” “啊?你会煮面吗?” “呵,你也太小看人了,之前的一饭之恩我还记得,不过我只会这个,你等一会儿。” 张庶几乎是按照陆氏阳春面的标准做法煮好了面条,让陆寒都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看来真的很有厨艺天赋,只是自己舍不得让他下厨。 “陆寒,吃吧。” 张庶把阳春面端到了自己的面前,盛出一小碗来,呵了呵气,吹凉了面条。 “用我的身体,吃饭吧。” 第50章 罗汉床 第十八章.阴山背后的女人 这是招魂之礼,最后的飨宴,陆寒的老家偏僻,时隔千年,早就移风易俗了,张庶未必会知道,他只是凭借着本能那样待他,可能是因为之前自己说过五感衰退的事情,让张庶有了这样的想法。 可能老家的风俗原本就是要完成家人之间最后的紧密无间吧,虽然没有被自己的血亲招魂,却在多年之后终于完成了这个仪式,陆寒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恩的情绪。 他通过张庶的身体吃着那碗阳春面,鲜美浓郁的汤汁在口中散逸开来,面条的嚼劲、蔬菜的爽脆,让他欲罢不能,这就是做人的感觉吗?太久了,真的快要忘记了。 喝完了最后一口汤,陆寒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汤碗。 “唔……” 张庶捂住了小腹,表情有些尴尬。 “怎么了吗?” “没事,没想到你饭量这么大,呵……” 陆寒一下子涨红了脸,反应在张庶脸上,红扑扑的,让他原本有些泠然的相貌变得可爱起来。 “啊……我吃的太投入了,忘了你饭量那么小。” “没事,平时见你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随便吃点儿,我也没想到。” “因为太好吃了嘛。” “嗯,现在要回去吗?” 张庶站起身子抻了个懒腰,肚子撑得圆滚滚的,稍微鼓了起来,比带着蚕豆的时候看起来更像一个孕夫。 “等……等一会儿行吗?” 陆寒好像忽然紧张了起来,张庶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非常急促,可是他并没有害羞,这种感觉来自于陆寒吗? “怎么了?” “能、能洗个澡吗?” “你……” “求你了。” 陆寒有点儿撒娇的语气说道,让张庶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好吧,你家的浴室在什么地方?” …… 陆寒家的浴室是按照古风装修的,虽然是现代的排水设备,用的却是传统的柏木桶,让张庶觉得很新奇。 “那个,你先别用力,让我来。” 张庶听话地放松了身子,感觉到一股外力在支配着他,陆寒的动作很麻利,刷洗浴桶,扭开阀门,放热水,几乎是一气呵成的。 “稍微等一会儿浴桶里的水就满了,这里是我单独使用的,你别嫌弃。” “不会的,不过胡瓜不跟你用一个吗?” “我们那里规矩大,老爷和书童盥洗的东西不能在一起,其实吃饭也不应该同桌,不过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只有这种*的事情,一时习惯还改不过来。” “这样啊。” 张庶看着自己面前的大铜镜,有点儿理解不了陆寒的思维方式,现代的水银镜那么清楚剔透,为什么还要费心思弄来这么一个东西,不过在浴室温暖暗昧的灯光之下,铜镜的朦胧让周围的一切都暧昧了起来,有种粉红的气氛在蔓延着。 随着温度的升高,镜子上挂满了水汽,渐渐变得不清楚,张庶试探着伸出指尖儿,想在上面划几笔,忽然之间,他的手自己动了起来,动作很快地擦干了镜子上面的水迹。 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领口,一颗一颗地解着衬衫的扣子。 “陆寒?陆寒,你!” “行、行吗?” 内心深处,传来了他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青春期男孩儿特有的激动和懵懂,张庶的喘息跟着急促的起来,他的肌体不再抗拒,任凭身体里的另外一个灵魂支配着自己,伏惟尚飨。 [bibibi] 张庶认命地擦着铜镜上面的污迹,刚才的几十分钟之内他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人在这个时候闯进来,一边被那样弄着,还要侧耳倾听周围的声音。 张庶觉得自己的神经紧绷的很,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腰间的酸软还在,让他忍不住带着一种近似于撒娇的情绪在心里埋怨着陆寒。 “张庶,对不起。” 陆寒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之中响了起来。 “哦,不,没什么……你怎么?” 张庶这才发现,原来陆寒在自己的身体里竟然可以读出他的思维,那刚刚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也都看见了? 张庶的脸很红,庆幸着浴室内的水汽还没有散去,他微微地叹了口气,接着擦拭着铜镜上面的污迹。 “嗷!” 就在张庶有点儿心猿意马的时候,忽然听见从胡瓜的房间里传出了一声近似野兽的嚎叫。 “怎么了?”张庶问道,生怕胡瓜又是哪里不高兴,直接把他的发小儿给生吞活剥了。 “没事的,那是胡瓜哭泣的声音。”陆寒安慰着他说道。 “他平时难过的时候也会像人一样流眼泪,可是如果痛彻心扉就会发出这种类似野兽般的嚎叫。也许是……不,没什么,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他们自己可以解决的。” 胡瓜看到了吧?陆寒想。 胡瓜房间。 小狐狸紧紧盯住眼前这副残绝人寰的画面。 他们俩时隔千年都没有亲热过了,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纠缠在一起,可是当胡瓜用已经非常生涩的手法帮刘陵脱去上衣的时候,他看见他的胸膛和腹肌上面布满了各式各样的酷刑折磨过的痕迹。 “师尊、师尊!” 他还像千年前那样唤着他的名,扑进他的怀里放声痛哭,涂山氏少主的哭泣声响彻云霄,震慑着整个帝都的各种兽类,很多家养的猫狗都雌伏在地上,把主人吓了一大跳。 “没事的,胡瓜。” 刘陵抚摸着他的背部,把他整个人搂在怀里,他们的身形差距很大,胡瓜简直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不停的用自己的小脑袋磨蹭着他的胸膛。 “别嚎了,你真想叫破南天门吗?也就是吓唬吓唬小动物,哈……” “那又怎么样?妲己姐姐能办到的事情,我为什么办不到,天杀的,敢动我的人!” 小狐狸埋首在刘陵的胸膛上,伸出舌尖舔着他身上林林总总的伤痕。 “不疼的,你看,这些东西也只不过是当年的伤痕在我重入轮回出生的时候留在身上的胎记。” “是不是打神鞭?” 胡瓜伏在刘陵的胸膛上,伸手摸就像伤痕一样的胎记,很心疼的说道。 “嗯,上了诛仙台还想全须全尾的下来也是痴心妄想。” “唉,你怎么就狠不下心来一剑杀了我。” “胡瓜……你知道我不会的。” 刘陵就是这个姿势,吻了吻他的额头。 “呜呜。” 胡瓜哭得痛快淋漓,鼻涕眼泪蹭了刘玲一身才满意地离开了他。 “你早就知道这一世会遇到我对不对,还cos成别人追我,什么心态啊?哼……” “我怕你打我嘛。” “呸!怂货。” …… 陆寒看着身边熟睡的张庶。 他刚刚进入了金身之中,蚕豆就迫不及待地扑进了张庶的肚子,差不多一昼夜的舟车劳顿和自己刚才的放肆让他太累了,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 陆寒动作很轻地把自己的手臂从他的颈侧抽离,塞上了一个软枕,翻身下床,推门出去。 外面月色如洗,照得庭院里树影婆娑,好像一丛丛来自地狱之中的魂魄。 “来人。” 陆寒轻轻地唤了一声,周围立刻出现了几个暗昧的身影,雁翎大帽、太平腰刀,是鬼卒的打扮。 “招了吗?” “慎刑司刚把文书送来,嘴很严,上了磨才肯吐出真东西来。” “哦?” 陆寒倒是没有想到,那个玫瑰金看起来轻浮邪魅,竟然还挺硬气,能熬到磨镜台那一关,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得到的。 “澹台?” 陆寒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这个复姓很少见,他记得自己的基友纨贝勒曾经提起过一个什么亲戚姓这个姓,就是这个女人指使玫瑰金他们做的,她到底有什么目的,跟张庶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女人还没捉到吗?” “她是九门子弟,专攻奇门遁甲之术,下役无能,请大人降罪。” “算了,既然是奇门遁甲的传人,就连黑白无常都可以避过,不是你们的错。” 陆寒心中沉吟了起来,看来自己不出马是很难找到这个越狱的女人的,她压在阴山背后这么多年,为什么忽然就有了越狱的念头呢,一定是阳间发生了什么她非常重视的变故,而这个变故又与张庶有什么关系。 “陆寒?” 花荫外面传来了张庶的声音,陆寒连忙一摆手,几个鬼卒发出了吹灯一样“噗噗”的声音,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在这儿。” 陆寒很快地迎了上去,看见张庶只穿着一件睡衣,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他脱下身上的军大衣给他披上。 “你怎么不睡了?这么冷的天站在风口里做什么?” “嘿,没事的,你忘了我已经恢复了金身吗,也感觉不到多么冷。” 陆寒搂紧了他往回走。 “五感又开始衰退了吗?” “没什么的,起码我也体验过了,阳春面,还有……” “别再说了。” 张庶拉着他的手,很快地把他带进了卧室。 第51章 罗汉床 第十九章.罗汉床 张庶第二天一早——准确的说是中午醒了过来,包袱斋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息也没有。 他只记得昨天回了卧室,他们在一起纠缠好一会儿,又隐约听见了胡瓜房间里的动静。 不愧是涂山氏一族的狐狸,声音艳媚入骨,若不是陆寒用法术封住了卧室的门,只怕他们一晚上都别想睡了。 还好自己还没有销假,再赖一天吧,蚕豆也需要休息。 张庶揽衣推枕从床上下来,就看见窗边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张字条。 “出去办事,晚上回来,饭菜都在灶上,稍微热一热就行。——陆寒字。” 字条上面压着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温凉不沾的柠檬水。 可能是出拍卖行谈生意了吧?又或者是去鬼市转转,这么说胡瓜也去了? 张庶有些好奇地瞄了一眼对门胡瓜的房间,房门落锁,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就连刘陵都不见了踪影。 这也难怪,他肯定知道昨天被他们听到了,这会儿见了发小儿只怕还是会尴尬,就不知道他躲回家里要怎么向这一世的母亲解释自己忽然变得思密达的俊脸。 张庶穿着家居服随意往柜上走走,果然下着板儿,外面应该已经挂上了今日盘点的牌子,铺面上黑黢黢的没有点灯。 张庶扭开了顶灯的开关,转身走进了柜台里,坐在陆寒常坐的那个掌柜的位置上,托着腮看着空空荡荡的包袱斋。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自从上次吃了他的阳春面就再也没有来过,再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成了包袱斋的内掌柜,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奇妙。 “噗叽!” 蚕豆一个鲤鱼打挺飞出了张庶的肚子。小家伙儿机灵着呢,自从被困在张庶体内两次之后,就时不时地钻出来待一会儿,生怕自己又中了坏人的埋伏。 张庶朝他伸出手臂,小东西一个猛子就扎进了他的怀里,孩子寻找母乳是天性,虽然张庶没有这个功能,蚕豆也喜欢用自己长着胎毛的小脑袋在他的胸膛上面滚来滚去。 “呵……” 张庶被它弄得痒痒的,伸手到它腋下把它抱了起来颠了颠,现在还看不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不过看这样鸡贼的样子,男孩儿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真是个好孩子,张庶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蚕豆的小脸儿,抱着他在柜房里来回溜跶着。陆寒说过,以蚕豆现在的功体,想要撞破自己的身子脱困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它很有可能是不愿意强行出来,宁可憋死在肚子里,也不会让他的身体受到一点儿伤害。 张庶的父母缘薄,又是家里的独生子,虽然之后被带回了族里,那些堂兄弟们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跟别提亲情了,也许是上天为了补偿他这些年来的寂寞吧,赐给了自己一个这么美满的家庭,他心里很感恩地想到。 “啊呜?” 蚕豆跟着张庶飞了一会儿,忽然小屁股一扭,飞到了柜台后面的书案上,那里陈列着很古朴的笔墨纸砚,它好奇地伸出小手儿去点了点差不多已经干透了的墨迹,试探着往唇边送去。 “不能吃的!” 张庶捉住了蚕豆的手,掰开它肉呼呼的小爪子,上面印着一块墨迹,像朵墨色的梅花。他拿出随身的手帕给蚕豆擦了擦手,又指了指那方砚台。 “不能吃,将来长大了,念书用,知道吗?” 其实蚕豆长大了也不会用这些东西,只有陆寒,虽然接触现代化办公用具的时间也不短了,总觉得不用毛笔就写不出字来,搞得每次出去谈生意都要随身带着两三管笔一个小墨盒儿,还有胡瓜专门给他磨墨,不知道陆寒底细的人都在圈子里传,包袱斋的掌柜旁的手艺还罢了,装逼神器却是一等一的高明。 “嘤嘤。” 蚕豆没吃到墨迹,有点儿不高兴的样子,窝住了身子钻进张庶怀里,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风吹了一下,竟然打了个喷嚏。 “哈秋!”溅的满桌子都是小家伙儿的口水。 “哎,看你。” 张庶一面用手帕给蚕豆擦了擦小脸儿,一面低头整理着桌上的白纸,最上面的一页已经溅湿了,还好不是带字的。 他正要揉皱了扔掉,忽然之间,在包袱斋昏黄的灯光之下,那张原本空白的宣纸上面竟然渐渐地显现出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呵,这是什么?” 张庶一手捉着蚕豆,在臂弯里颠了颠,好像逗他似的指着纸面上的字迹,可是很快,他的表情就凝固了起来。 沾染过蚕豆口水的地方断断续续地冒出了一些斑驳不全的文字。 海捕文书。 刀山、油锅皆不能屈之,至于镜台,因缘寺妖僧乃供。 系阴山越狱主谋者。 胁迫从之。 澹台流云。 各州府县,军民人等,一体严拿。 “澹台流云?!” 张庶的身形一下子颓废了下去,跌坐在陆寒的书案后面。 因缘寺妖僧,就是那个玫瑰金吗?这是他的口供?为什么会牵扯到澹台流云,是澹台流云让他们做的?这怎么可能? 包袱斋的大门被人吱呀呀地推开了,陆寒推门进来,就看见张庶面如死灰地坐在自己原先的座位上面。 “张庶!怎么了!?” 陆寒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啊呜!” 蚕豆看起来也很着急的样子,它还不会说,只是攥紧了小拳头,伸出一根手指来,指着桌子上面那几张逐渐显现出字迹的宣纸。 原来是这么回事,很可能是蚕豆身上的鬼气使得原本活人看不见的公文泄露了出来,可是为什么张庶的脸色这么难看,是上面的刑罚吓着了他? “别怕,阴司报应都是这样的,好人是不会受伤害的,张庶,别害怕。” 陆寒搂住了张庶的肩膀,额头抵在他的额头轻轻安慰着他。 “不是的,不是,是澹台流云,是她想杀我?” “你知道这个人?” “我的……亲生母亲,想杀我?” “……!” 陆寒曾经设想过无数个可能性,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个自己奉命捉拿的越狱女子竟然是张庶的母亲,其实这种事情不难查到,只是自己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蚕豆,回去!” 陆寒神色冷峻地命令道。 蚕豆好像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似的,这一回竟然完全没有呛声,一咕噜就爬进了张庶的肚子里不见了踪影。 “别急,可能是出了什么岔子,张庶,你先休息一会儿,让我去把这件事掉查清楚。” “找到了吗?找到人了吗!?” 张庶原本神情有一点儿恍惚,忽然之间又好像清醒了过来一样,死死地攥住了陆寒的胳膊。 “你别伤害她!” “我不会的,嘘,没事的,相信我。” 陆寒感觉得到,张庶的情绪现在非常剧烈地起伏着,再这样下去,他的身心很有可能负担不住蚕豆的阴胎,会有滑胎的危险,虽然自己也可以继续带着阴胎,但是张庶无疑是希望蚕豆最后以人类婴儿的形态出生。 “没事的,张庶,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吧。” 他安抚似的摩挲着他的肩膀,用自己柔软的头发磨蹭着张庶的额头,在他耳边轻轻地念动了一句咒语,使张庶很快地进入了沉眠。 陆寒推门出来,就看见刘陵和胡瓜等在外面,胡瓜还好,刘半仙儿直接把不耐烦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有没有搞错啊?你们小两口也黏糊了吧?话说回来,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去?上门儿女婿总是住在自己家里可不好。” 刘陵装了几天男神,长期世俗生活培养起来的流氓气质又忍不住显露了出来,反正他自己知道无论是翩翩佳公子还是村口二溜子,胡瓜这辈子是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这会儿想和小狐狸天天下板儿不做生意,白昼宣淫,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陆寒两口子轰走,自己这一对儿独占包袱斋。 “要死了,我们老爷才是这样正经主子,你个卖假药的臭流氓,给我一边儿待着去。” “流氓怎么了,流氓有文化,走遍全天下,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横批:文武双全。” “你有完没完?” “够了。” 陆寒很少声色俱厉地说话,把两个说相声的吓了一跳。 刘陵原先是天仙出身,心高气傲,长眉一挑就要呛声。 “刘陵,你今天破了对方奇门遁甲之术,确定她短期之内无法再动用术法了吗?”陆寒没时间跟他废话,反守为攻开了话头儿。 “啊?哦,那当然了,就算她是帝都九门数一数二的好子弟,到底是个凡胎,要不是我现在屈居地仙之位,这会儿早就抓住那个犯妇了。” “嗯,我知道了,今天多谢你帮忙,你们先回房休息吧,我还有事。” 陆寒不再理会旁人,紧走几步来到了包袱斋后院儿的库房里,取出裤腰带上别着的一把老式钥匙,往锁眼儿里一插,只听咔嚓一声,铜锁应声而开。 他缓步走了进去,一撩自己的军大衣下摆,端坐在了里面摆放着的那架罗汉床上。 第52章 罗汉床 第二十章.夙缘 陆寒修长冰冷的手指摩挲着罗汉床的扶手,眯起了眼睛。 澹台流云的术法已经被刘陵破解了,现在这架罗汉床上面的怨气已经全部毫无保留地显现了出来。 陆寒周围的气场在急速变化着,他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员外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身边围绕着一群僧侣,神情热络地奉承着他,员外也好像志得意满的样子,就懒洋洋地坐在罗汉床上看着年轻俊俏的僧侣们串戏,唱俗讲小戏,有几个年轻的小沙弥还直接坐在了员外的身边,讨好似的与他说笑起来。 场景在不断地转换着,员外旅居僧房过了一段时间,身上的盘缠慢慢地被他们套去了不少,还剩下一些贴身的银票,贴身的长随苦苦劝告着什么,员外想了想,又看了看罗汉床下那些歌如裂帛舞似天魔的年轻和尚,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拿出银票让长随出去换钱。 几次三番之后,长随再也没有回来,一个人逃走了。 员外羁留在僧房里,没有盘缠,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回到故乡,只好厚着脸皮继续住下来,那些小和尚渐渐都懒得理他,只派了一个火头僧看管着房间,每天送些斋饭给他吃。 又过了一段时间,员外的身上淡淡地浮现出了金属的光泽,他拉住了火头僧,好像在询问什么,对方似乎很敷衍的样子,随口说了几句,就摔门出去了。 日复一日,员外对于这种令人生疑的伙食开始有些戒备起来,可是房间的四面都已经封死了,如果不吃他们送来的东西,就要活活饿死在这里,员外每日以泪洗面,吃着含有重金属成份的斋饭,饮鸩止渴。 终于有一天,他的身体已经几乎完全金属化了,送来的斋饭都已经腐烂,他却再也没有力气走到墙边的小洞里去取食。 僧房的门被人打开了,几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大和尚冲了进来,怒目金刚一样地看着员外,他的全身都泛起了金属色的光泽,除了眼珠还能转动之外,活脱脱就是一尊金身罗汉。 几个大和尚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他们把这尊肉身佛扛在了肩上,耀武扬威地往前面的大殿走去,在那里,聚集着无数信众,他们看见了肉身佛,都非常虔诚地匍匐在了地上。 肉身佛此时此刻知道自己命灯将尽,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还是自由的,他的眼中噙满了泪水,看着灯海后面那些对他顶礼膜拜的人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这就是罗汉床冲天怨气的来历。 陆寒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果然人类都有成仙得道的*,对于永恒生命的渴望蒙蔽了他们的智慧,最终成为别人欺骗信徒的手段,其实长生有什么好呢?无穷无尽的生命会让人的内心变得空虚苍凉,如果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力的话,他宁愿只活一世,与张庶做一对普普通通的柴米夫妻。 “陆大人。” 门口传来了一个轻柔婉转的女声,把陆寒从沉思之中拉回了现实。 “谁!?” 他已经在库房的周围布下了鬼灯,没想到竟然还会被人破解掉,这女人的术法想必非常厉害。 “听说你一直在找我,其实,我没有想逃的。”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刚才张庶说过的话,陆寒绝不会想到这个少女模样的魂魄会是什么人的母亲。 她的身形纤细小巧,脸颊浑圆而富有光泽,是直到现在也很受欢迎的苹果肌,虽然外表甜美可爱,可是神情却跟张庶有些相似,在初次见面的人跟前,显示出一种温文有礼,又冷漠疏离的感觉。 “澹台小姐。” 陆寒站了起来,垂手鞠躬,做了一个近现代晚辈对于长辈该有的常礼动作,口中却这样称呼着她。 “怎么,连张太太也不能叫吗?” 年轻女人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失望的表情,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我和他没办婚礼,双方族里都不同意,在你们那里,这就叫做淫奔之举吧?” “这只是个称呼,您不用放在心上。” 陆寒尽量避免伤害她,脸上带着歉意的神情说道。 “呵,我活着的时候都不在意这些,现在更无所谓了……张庶他、他好吗?” “他睡熟了,若是您想……” “不!” 女人斩钉截铁地说道,让陆寒多多少少觉得有些惊讶,虽然自己是男性,可是自从有了蚕豆之后,心思都会跟着温柔细腻起来,会时不时地想要看看它有没有长大了一点儿。 这个外表看上去温柔可爱的女孩子,对于自己的子嗣,竟然可以这么决绝吗? 女人的脸上显现出一种疲倦的神色,身形晃动了两下,喘了口气,陆寒连忙闪身让过,往旁边的一张玫瑰椅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人笑了笑,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反而绕过了陆寒,直接坐在了罗汉床上。 “您……” “没事的,这架床的主人都被我收服了,他不敢怎么样。唉……” 女人疲倦地叹了一口气,动作优雅又不失慵懒地斜倚在罗汉床的靠背上,叹着气。 “我和张庶的父亲……是在斗儿里认识的,他救过我的命。” 女人的目光变得辽远迷离,好像在回味着她少女时代的初恋。 “我是家中嫡女,我们这样的家族人口都是凋零的,所以也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说道,前代族长答应给我立女户,将来代管族里大小事务。” 女子的脸上显现出一种长房小姐的优越感,陆寒多少能明白,毕竟他生活的年代远比现在还要长幼有序、嫡庶分明。 “我仗着自己是留洋回来的,很会纸上谈兵,可是他却是十来岁就跟着长辈们下斗儿,实打实练出来的身手经验,一打眼就知道我不行,后来果然是我草率行事,把队伍折在里头,还是他救了我。” 就好像所有英雄救美的故事一样,女人开始回忆起她恋爱之中的小细节,让陆寒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又不好冒然打断她。 “呵,老人家净说些陈年旧事,让陆大人见笑了。” 女人见陆寒脸上稍微有些尴尬的神情,很得体地打住了话头儿,陆寒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女性虽然还保持着少女的容貌,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算,也已经差不多五十岁了。 “当时我和他都还年轻,又是自由恋爱的,根本不把老家儿的话放在眼里,偷偷扯了证儿搬出来,直到张庶快要出生的时候,我们被家里的大人发现了,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 女人脸上原本文静沉默的表情变得哀伤了起来,使她平添了一种秀眉微蹙的病态美。 “我们两家的后代都是受过诅咒的,可是因为帝都九门的子弟多半都是联姻权贵的,所以这种事情即使在族内也都是老一辈心照不宣的秘闻。” 女人的情绪稍微激动了起来,双手托腮,痛苦地把脸埋在了手心里。 “若是只有一方带有恶缘,用家族的术法还可以化解,可是双亲都是九门出身的话,孩子几乎必死无疑。” 陆寒深看了罗汉床上的女人一眼,她的脸上带着人类在保护子女的时候那种富有勇气的决绝神情,澹台家族在帝都旧家之中以誓、命、占、验四种占卜技能和奇技淫巧的武器装备闻名,难道…… “澹台小姐,您这次从那个地方脱身,不是为了杀张庶,是为了救他,对吗?”用罗汉床的怨力将张庶暂时封住金身,把阴胎困死在里面,就能化去他本身的劫数。 澹台流云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有些惊讶,又有些欣慰地看着陆寒。 “自从知道了张庶的命格,我就开始不停地为他占卜,从他一出生开始,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闭关卜卦一次,而每次几乎都是一样的结局:他会为了自己后代献出生命,直到有一天,我忽然算出了一个转机。” 澹台流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希冀的表情,继而又黯淡了下去。 “当时我的术法还不完备,只能算出大概的地点,就带着年幼的张庶去了那个地方,那是帝都一处很偏僻的城中村,附近都是低矮的自建房,没有什么商务建筑,算出来的地方空荡荡的,只有一条商店街。” “商店街?” “对,就是那种两边都有低矮的店铺和馆子,东西便宜,鱼龙混杂的地方,张庶虽然不被族里重视,可是从小也是被我贴肉养大的,他有些害怕,紧紧地牵住了我的衣角。” 女人的眼眶湿润了起来,她伸出手背在眼角抿了抿,接着说道:“就在那条商店街的尽头,有一个算卦摊子,那里有个身材很魁梧的男人,带着漆黑的墨镜坐在卦摊后面。” “你还记得与他说过什么吗?” “我问他,孩子的命格还有救吗?他对我说:‘这个孩子负两族阴债,克六亲,伤红鸾,子刑生父,死后魂魄不得超度,永镇阴山。’” “呵,是啊。” 陆寒笑了笑,眼帘垂了下来,就好像是跟随着女人的思绪在回忆一般。 “你还以为张庶的年纪太小,根本听不懂这些占卜辞,可是他却像个小大人一样说……‘那样的话,我便不要伴侣,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就不会伤害到别人了是吗?’” 陆寒的脑海里回响着张庶稚嫩的童声。 第53章 罗汉床 第二十一章.孕吐 “你!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就是……” 澹台流云惊讶地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怔怔地看着陆寒。 “澹台小姐,你算出的转机就是我,而我在那个时候,已经决定要保护他。” 陆寒神色很平静地看着面前神色讶异的女人。 四大判官每年送寒衣的节气都要从鬼门关出来,做暗行御史,平冤狱、断兴讼,超度亡魂。 当澹台流云带着一个多病羸弱的小男孩儿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孩子命灯熹微,慧极不寿。 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他也管不了,陆寒不是个多事的人,只想打发这母子俩两句,继续自己的工作。 可是他没想到那个孩子会说出这种话,看似通透洒脱,可是他瘦弱的胳膊都在发抖,富有灵气的大眼睛里闪现着恐惧和不甘。 他在害怕,真正勇敢的人才会在恐惧的情绪中平定心思,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他佩服这个孩子,陆寒的内心深处产生出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柔软的情绪,他怜惜着他,想要保护他。 …… “陆大人,您老可想清楚了,清白之身为国捐躯,命里合该有一桩好姻缘,怎能跟一个男娃儿结了红线啊。” 月老颤颤巍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寒一点儿也没含糊,摆了摆手道:“他命里伤六亲、克红鸾,除非是我命格,压不住他。” “唉,您老是心慈面软,可这终身的大事……” “老人家,我理会得,你只管续上就是。” “这……也罢,都是前世宿缘。” 月老捻了捻如银的胡须,在姻缘簿上画下了重重的一笔。 …… “陆大人、陆大人?你在想什么。” 澹台流云的声音把陆寒拉回了现实之中。 “哦,我……” 陆寒对于自己的走神儿有点儿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澹台流云才发现这男人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她好像多少有点儿明白了,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他。 “澹台小姐,你……请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张庶的。” “是吗,原来是这么回事。” 澹台流云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坐回了罗汉床上。 她费尽心机安排罗汉床的事情,都是为了帮助张庶渡过阴胎入体的死劫,可对象如果是陆寒的话,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才是这世上唯一能保护他的人。 “谢谢你,陆大人。” “澹台小姐,你不怪我吗?” “我为什么要怪你,你保护了我的孩子,我这个做母亲的费劲了心机都不能为他延命,是你救了他,我很感激你。” “可是……可是我是个男人。” “呵,我本来就是留学回来的,对这些并不是太在意,而且……” 澹台流云抬起头来,一直挂在眉梢眼角的淡淡的哀愁好像渐渐地消散了似的,让她年轻的脸颊都变得明媚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不肯放手再入轮回,就是因为要帮张庶化去这个劫数,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了。陆大人,请你善待我的孩子,我这就要动身了。” 女人的魂魄变得渐渐透明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门外已经丫丫叉叉地站满了前来押解她的鬼卒。 “澹台小姐,你不再去看看张庶了吗?” 澹台流云沉默了一小会儿。 “不用了,他有他的生活,我……我的爱人还在等我。” 她动作很轻快地向门外走了过去,陆寒目送着她,看到门外的很多鬼卒之间,有一个男人很淡的影子,他朝她伸出手去,露出一段小臂上的肌肤,那里纹着一段祥云,整幅图应该是张家的家徽——麒麟。 …… “走了吗?” “嗯。” 听到后窗边上传来的声音,陆寒答应了一声,推开后窗,果然看见张庶站在后墙的夹道里看着他。 “不见见吗?我可以……” “不用了,我明白他们的意思。” 张庶用手肘撑住了窗棂,淡淡地看着陆寒。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父母要给我取这样一个名字,有好几次跟别人交换名片的时候,对方虽然不说,眼神也会变得有点儿奇怪。” 他有些懒散地枕在了自己的胳膊上面,歪着头看着陆寒,脸上却有笑意。 “原来他们不是讨厌我,是在保护我。” 陆寒伸手揉着他柔软的头发,用手背摩挲着他的脸颊,试着他的体温。 “我不冷,陆寒,为什么我不记得了,我曾经见过你?” “啊……那是……” 陆寒有点儿心虚地垂下了毛绒绒的脑袋。 “喂。” 张庶忽然笑了一声,隔着窗棂伸手攥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整个儿人拽到了自己的跟前。 “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再随便抹掉我的记忆,特别是……” 他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 “关于你的。” 他们隔着张庶家里雕花的窗棂看着对方,日头的斜照穿过了四合院里高大的树荫,映射在陆寒的脸上,将他英俊的面容弄得斑驳。 张庶伸手摸着他的脸,为他遮住了夕照的日头,陆寒伸出手去穿过他的胁下,将他整个儿人抱了起来,隔着窗棂与他接吻。 …… “呕!” 张庶在带着蚕豆进入第十周的时候,也像其他的孕妇一般,孕吐的症状开始加重了。 他本来就因为工作的关系不按时吃饭,胃肠功能比较弱,到了这个时候反应更加明显,几乎吃什么吐什么,实在是没有胃口。 不光是大人,就连蚕豆也不像往常一样那么古灵精怪地常常冒头儿了,有时候因为饿着肚子的关系,会恹恹地爬出来,很慢很慢,就好像是从张庶的腹部流了出来一样,小家伙儿几乎趴不住,一出来就飘在空气里,看起来也没有原先的形态那么明显了,像只q版的阿飘气球,恹恹地在房间里飘荡着。 “唉……” 张庶上了体重秤一称,果然又轻了两斤,其中肯定也有蚕豆的体重,孩子的实体变得越来越小并不是好事,这就说明它想要以人类婴儿的身份出生会变得越来越困难。 “张庶,喝点儿高汤吧。” 陆寒一路小跑从茶房里端着一个小砂锅,跌跌撞撞地进了他们的房间。 “呼,还是砂锅保温,我的感官都衰退了,还是这么烫。” 他朝着自己的手不断地吹着气,又捏了捏冰凉的耳垂,终于成功地降温了。 “嗯,搁那儿吧。” 张庶认命地在餐台旁边坐了下来,手里紧紧地攥住了手帕。 “张庶,你别勉强自己啊,我是看你一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所以炖了一锅汤给你补补身子,你要是觉得腻歪,就放放再说。” “没事的。” 身体的反应还在其次,只是张庶跟陆寒的感情越亲密,他就会越在意自己在他眼中是个什么样子,明明知道他不会在意自己的憔悴,心里却还是忍不住会介意,特别是孕吐之后的尴尬,因为这个,自己已经拒绝了他的好几个吻。 “这……这不是鸡汤吗?” 张庶看着面前这一锅清似水明如镜的东西,还以为陆寒只是煮开了纯净水之后忘了放东西。 “是鸡汤的,你尝尝。” 陆寒给他盛了一盅子,用调羹很小心地在唇边吹得温吞了,递到了他的唇边。 “嗯。” 张庶在他手里喝了一口,那好像清水一样的东西竟然有种说不出的鲜美滋味,真的很像是最上等的汤品。 “这是怎么做的?” “嘿,这个其实不太难,就是有点儿费火,用整只鸡吊汤之后,把鸡肉和浮油撇开,然后用纱布包裹着虾蓉放进去,吸收里面的杂质,反复煮几次就会变成像清水的一样的高汤了。因为我看你最近没胃口,想着这样做的话应该会清淡一点,也有营养。你觉得怎么样啊?” 陆寒看着张庶连喝了好几口,心里就有底了,还是忍不住沾沾自喜地问了问他的想法。 “嗯,很好喝。你这几天回来的很晚,是去学习厨艺吗?” “啊……额……” 陆寒有点儿不好意思,好看的菱唇微微上翘,是他被人戳穿之后的典型表情。 这味高汤还是纨贝勒给他推荐的鸿宾楼的招牌菜,都怪那个古怪的厨师傅,说要学这个必须跟着他学徒,晚上要去红白案上面帮忙,不然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肯传授。 最后还是纨贝勒替他求情,说是新婚的小年轻儿,妻子怀孕反应大,做丈夫想要学点儿清淡又有滋味的菜品,厨师傅被纨贝勒的花言巧语忽悠得男儿有泪不轻弹,才破例让他洗了几天碗做做样子,就把食谱和手艺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 “谢谢你,陆寒。” “哎,你别跟我见外啊。” [我的爱穿越天际,我的爱川流不息,我始终爱你,一如往昔。] 陆寒的电话铃声应时对景地响了起来,他的脸有点儿红,示意张庶接着吃东西,自己走到窗边去接了电话。 “哎,小陆啊,你刘哥我有个朋友,跟观复这儿办了一展子,外国餐具大展销,非要让我帮着拉客儿,怎么着?帮衬哥哥几个钱儿啊?” “刘哥,你还缺钱啊?” “这不是废话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冥币转支付宝啊。” “这……” 陆寒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的张庶又开始干呕了起来。 “哎,是不是我发小儿又吐啦?我跟你说啊,你家里成天摆着那些什么大清乾隆御制的东西,那都是死人用过的,九儿看见了能不恶心嘛,买点儿舶来品弄得精致点儿,没准儿就好了呢,九儿爱吃西餐,听哥哥的没事儿啊。” “滚犊子……老板,是我,你别听他忽悠,他有提成儿的,唔唔唔……” 电话里传来了小狐狸的惨叫声,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呻|吟。 “啊,内什么,行,时间地点给我发过来啊。” 陆寒听得浑身一激灵一激灵的,记挂着张庶,点头答应之后很快地挂上了电话。 “怎么样,还是不行吗?” 陆寒一回头就看见张庶用手帕极力地捂在嘴上,努力吞咽着强行制止自己的孕吐,桌子上只有一小口吐出来的清汤,他很为难地用纸巾蘸着,发现陆寒看见了,脸上带着歉意的表情。 “唔……呵……” 张庶努力地喘着气,终于暂时压抑住了恶心的感觉。 “对不起,浪费了你一片心意,我再吃两口。” “别!” 陆寒很心疼地走过去,半跪在张庶的椅子旁边,伸手覆上了他的小腹。 随着陆寒的揉搓,蚕豆病歪歪地从张庶的身体里滑了出来。 “啊呜……” 它很明显没有前段时间那么活泼了,看上去竟然瘦了一圈儿,不怎么白胖。 “这几天我来带吧,你歇歇,千万别强迫自己吃东西,嗯?” 陆寒一口把蚕豆吞进了肚子,脸上笑得很暖。 虽然张庶觉得很窝心,心里却忍不住感觉到跟判官谈恋爱那种巨大的阴影面积。 第54章 海捞瓷 “哎,小陆,这儿呢嘿!” 陆寒呆头呆脑地站在博物馆门口张望着,今天这次展览的主办方还是个在收藏界颇为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即使不打算购买这些现代餐具的业内人士也免不了要来捧个人场,弄得博物馆周围香车宝马、紫醉金迷,更显得陆寒的一身儿军大衣与别人格格不入。 “哎哟喂,我说判官大大,不是跟您说了好好儿捯饬捯饬再来嘛,这地方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你一个豪门上门儿女婿,借我发小儿的高级西装穿穿啊。” “哦,刘哥。” 陆寒缩着脖子打了个招呼,活像门口儿的保安,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张庶让我试试来着,穿不进去,衣裳挺贵的,我怕给人家撑坏了。” “唉,你这个小白脸儿怎么混的啊,平时也忽悠忽悠让他给你买两套。” “不是不是,张庶对我很好的,不过我穿软和衣服习惯了,本身就见棱见角儿的,再穿西装可难受了。” “滚犊子,刚得了名份就想造反啊,对我们老爷客气点儿,你一个小小的地仙,连个城隍也不如,小心小爷打得你满地找牙!” 跑到自动贩售机那里踅摸食物的胡瓜刚过来,就听见男票挤兑自己的主子,还是很忠心耿耿地凑了过来帮陆寒呛声。 “哎我说胡瓜,昨天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个态度……哎哟!” 刘陵刚刚耍了一句流氓,就让胡瓜一爪子拍在屁股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一张俊脸扭曲成了一团儿。 “哎,刘总,前头去领招待票。” 熟人在入口处招呼着刘陵。 “哎,来了来了,谢谢啊兄弟,多年不见你还想着你哥。” “好说了,提成儿的事情错不了,刘总,几年不见,您这刀挨得值啊。” “嘿我说你小子拐着玩儿的骂人啊,你才是太监呢。” “不是不是,我是说您这一趟思密达走对了,原先我们背地里都叫你死胖子,这回逆袭成高富帅啦,在清潭洞哪个诊所整的,回头给个联系方式。” “额,哈哈哈,好说好说,哎对了……胡瓜!” 刘陵招呼了一声小狐狸,转头又跟那人介绍道:“内是你嫂子。” 气得小狐狸没办法,只好跟老板打过招呼之后迎上去,皮笑肉不笑地应酬一番。 陆寒自己待在广场上,有点儿百无聊赖,抬头看了看博物馆的巨型广告牌上面打出来的一些精美的瓷器,想象着哪一款会让张庶喜欢。 “哎,陆寒?” 陆寒正直勾勾地盯着广告版,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妥妥的熊掌的冲击力,让他五大三粗的身子都往前冲了一个踉跄。 “哎?啊,纨贝勒。” “哟,你这个宅男也知道逛逛博物馆啊?” 纨贝勒笑嘻嘻地看着他,身后跟着见过几次的那个男神金文玲,虽然带着太阳镜和一次性口罩,出色的轮廓和高挑的身材还是不难辨认的。 金文玲的身后紧紧地跟着另外一个成年男子,总有将近两米的身高,比纨贝勒的势头还要猛一点儿,那男人竟然握着金文玲的手,一点儿也不避讳。 纨贝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以前打交道的时候总觉得他是个醋坛子似的,陆寒心里暗搓搓地想到,不会是让男票给打怕了吧,竟然能允许对方公然带着小白脸儿出来。 “想什么呢?” 纨贝勒看了看陆寒脸上那种毫无掩饰的尴尬神情就知道他误会了,白眼一翻摆了摆手说道:“哎,你可别瞎想啊,这是我儿子。” 一面回头对那个成年男子打了个招呼:“菀菀,叫人啊。” “儿子?菀菀?”男孩儿叫菀菀就有点儿违和了,重点是虽然知道这对夫夫生过孩子,可是怎么看那个男子都比金文玲显得还要大一些,这是什么节奏?陆寒看着人家的儿子,又想了想自己带着的那只阿飘,百思不得其解。 名唤菀菀的男子对陆寒微微点了个头。 “哦,他是昆仑胎,一出生就大一些。” 纨贝勒看着陆寒迷惑的眼神,随口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真好,一出生就是成年的,而且是山体受孕,完全不需要人工。陆寒很羡慕地打量着菀菀,果然眉宇之间跟纨贝勒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这一只看上去虽然严肃,却又很单纯的样子。 菀菀注意到了陆寒的目光,也学着他的样子打量着对方,忽然,他的视线集中到了陆寒的肚子上。 他放开了金文玲的手,竟然躬身俯在陆寒的肚子前面,侧耳倾听起来。 “菀菀。” 金文玲唤了一声,菀菀很快地站直了身子,好像训练有素的大狗那样回到了金文玲的身边。 他牵着他的衣角,指了指陆寒的肚子。 “小朋友,在里面。” “卧槽!?” 纨贝勒一脸兴奋地盯着陆寒的肚子:“恭喜啊!” “啊……我……是张庶他最近不舒服,所以我带几天。” “我懂我懂,你别抹不开,我们家这只也是我生的……哎哟!” 纨贝勒被金文玲从身后掐住了腰眼儿,不敢乱说话了。 “啊呜……” 几个大人说话的时候,蚕豆不知道几时竟然从陆寒的体内滑了出来,它恹恹地转悠着圈子,直接往菀菀的身上扑。 “哎,你娃儿这么可爱啊。” 纨贝勒好奇地打量着蚕豆半透明的小身子,吓得陆寒四下里张望着,生怕着诡异的一幕被人看见。 蚕豆好像有识别小孩子的本能一样,虽然菀菀那么大的个子,它心里却知道他是自己的同龄人一样,很快地扑进了他的怀中。 菀菀由于体型的关系没办法去幼儿园,基本上都是跟成年人待在一起,看见了同龄的小朋友也很高兴似的,还贴心地打开了自己的风衣,把蚕豆裹在里面,不让它暴露在别人的视野之中。 “小朋友好像有点儿瘦啊,是不是你没喂好。” “唉,张庶最近孕吐得厉害,所以我带了。” “那你可要对你男票好点儿啊,别回头让人家说你连个娃儿都带不住,把你休了。” 纨贝勒很有经验地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儿的手势,让陆寒觉得脖子一凉。 “不会吧,张庶他不是那种不念旧情的人。” “那还行,你真幸福。” “哦?你是说我不念旧情了?”身后传来金文玲阴恻恻的声音,让两个煮夫浑身一激灵。 “啊哈哈哈看你,说到哪儿去了,内什么,陆寒你先忙啊,我们进去挑餐具了,菀菀,快和小朋友说再见。” 菀菀裹着蚕豆在旁边“啊呜啊呜”地交流着,听了亲爹的话,很不情愿地走到了陆寒身边,一解开风衣,蚕豆就扑在了陆寒的军大衣里怀,露出了小脑袋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菀菀。 “走了啊,改天咱们聚聚。” 纨贝勒看见金文玲领着儿子往前走,回头打着哈哈,屁颠儿屁颠儿地追了上去。 陆寒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反倒是他家的儿子长得最高,他摸了摸蚕豆的小脑袋,把它塞回了肚子里,心里想象着孩子长大之后,跟着自己夫夫两个人在胡同儿里遛弯儿的画面。 “小陆,拿着票了,咱走啊。” 刘陵和胡瓜站在入口处,朝着陆寒招呼着。 “哎,来了。” …… 博物馆展销大厅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欧洲王室风格复古餐具,一群不懂装懂的大佬们带着各自年轻漂亮的女伴儿穿梭其间,弄得前来参观的人都不知道是该抬头看展品还是低头看姑娘的事业线。 陆寒跟在高调秀恩爱的刘陵夫夫后面,弓腰缩背地四处看看,那些外国高档瓷器餐具被放在玻璃柜台里陈列着,掐金边走金线,晃得他有点儿睁不开眼睛。 很快,陆寒就被其中的一套名为“玫瑰颊”的漂亮瓷器吸引住了目光,那是一个菜盘一个汤盘外加一套两个马克杯组成的套装高档餐具,果然配色好像刘陵介绍的那样,与陆寒店里自用那些文物风格迥异。 菜盘和汤盘都不是中国传统的浑圆样式,而是规则的花瓣图样向往延伸,线条流畅工艺精湛,整个儿盘子好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内部全部使用淡樱花色作为填充色彩,外围轮廓却是大量的留白,只有靠近盘底的地方描着两只鎏金的小蝴蝶,翩然齐飞。 两只配套的马克杯更是别致,从里到外层次分明地成螺旋式上升,俯视下去,整个儿杯子呈现出一朵玫瑰花样式的造型,同样在杯底附近的位置上各有一只鎏金蝴蝶,而杯子的把手和托盘的边缘也全部采用鎏金的方式来装饰,显得低调又不失贵气。 对了,张庶跟自己搬到一起住之前,好像是蛮喜欢这类比较精致的西洋餐具的,以前陆寒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知道他的母亲是留学生,才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惯。 “这真好看。”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把那只盘子从展示架上拿下来西看看,忽然手上一紧,一抬头,就看见盘子的另外一端被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死死地攥在了手里。 第55章 海捞瓷 第二章.点天灯 “哎呀,保安大叔,这里的展品不是可以随便看的吗?你拦我干什么呀?” 陆寒的军大衣瓶底眼镜儿look再次被人误会成了保安,不过反正他也习惯了。 “哦,不是的,我也是来看展的,那您先来吧。” 陆寒很有风度地松了手,对着对面那个咋咋呼呼的女孩儿做了个请的手势。 “怎么了baby,跟这死宅废什么话啊。” 女孩子身后跟过来一个富商模样的,看着就财大气粗的,一把拍在那姑娘的屁股上,没话找话。 “讨厌。” 那女孩儿装腔作势地扭动了一下,立刻就回身扑在那个长得像不倒翁的男人身上。 “我不要这一套,那个大叔碰过了。” 女孩子一脸嫌弃地指着陆寒,好像他是个拾荒的老大爷似的,躲都躲不及。 “哦,您不要的话,那我就继续看了。” 陆寒没搭茬儿,好脾气地打了个招呼,拿过了那套餐具之中的盘子细看。 不倒翁打了一个指响儿,立刻就有一旁的导购人员跟了上来。 “您好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服务生斜迁着眼睛看了看这对儿老少配,心里默默地吐了个槽,眼神儿却一点儿也不敢露出来,一看就是大水鱼,自己得罪不起。 “挑一套干净的给我包起来啊,当着我们的面,别用别人摸过的那种不干不净的东西糊弄我。” “对对对,要带汽泡纸的那种,全新的!” 服务员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个不知道几手的货还非得用原装的啊,脸上却带着很有礼貌的笑意说道:“对不起小姐,这一套是的限量版本,据我们所知目前中国市场上只有这一套。” “啊?怎么这样啊?我不管!” 那女孩子听了,脸上显现出很失望的表情,揉搓着不倒翁的肚子撒着娇。 陆寒一直在旁边看着餐具,一边支起耳朵听着贼话儿,听到是限量版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含糊地把展示柜上面剩下的一个盘子和两个马克杯都抄在了手里紧紧抱住。 “哎呀算了算了,你又不喜欢已经摆出来的,咱们再逛逛别处啊。” 不倒翁是个商人,能省则省,又不是自己正牌老婆,这一套不贵不贵也要万八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这小嫩模一拍两散了,没必要。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这款的,哎?” 女孩儿一回头,发现东西早就被陆寒抄走了。 “哎我说你这个大叔,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蛮鸡贼的嘛,明明说好了让给我的,怎么一转眼就跑到你手上去啦。” “啊……我……我以为你不要了。” 陆寒被女孩儿忽然提高了几十个分贝嗓音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呵呵哒……” 女孩儿本来还想强词夺理,忽然间停住了,脸上浮现出贱兮兮的笑容。 “大叔,你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进来蹭空调的吧?先看看标价好吗,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还有,你别抱那么紧,一会儿我还要消毒呢。” “哦哦。” 陆寒很老实地伸头儿看了看标价,一套四件22k镀金餐具,标价是21480,着实吓了一大跳,以前自己跟胡瓜看店的时候,买一碗胡同儿口的盖浇饭才6元钱,看来帝都的物价差异还是很大的。 不过陆寒也没什么所谓,他的价值观本来就跟现代人不一样,更何况现在有了男票,只要张庶能稍微吃下东西,多少钱都值得。 “我买得起的,那我就要了。” 陆寒一手紧紧抱住了四件套,另一只手抚了抚眼镜儿,愣头愣脑地说道。 “你!” 嫩模显然没想到陆寒是个隐藏boss,可是这会儿自己吵了半天,周围渐渐地也围上了一些看热闹的人们,其中还有人装着看手机的样子,好像是在偷拍,自己可不能被一个土里土气的大叔给挫败了锐气,想到这里一拔胸脯,赖在不倒翁身上晃悠了起来,把那个中年男人晃得还真像一只摇摇欲坠的不倒翁。 “哎,宝贝别急啊。喂,这位小哥,把你们老板叫来,我们是熟人。” 服务员听说是老板的朋友,不管怠慢,屁颠儿屁颠儿去请了。 老板是个德国工厂主,名字叫做克林德,出乎陆寒意料的是,他被服务生请来的时候,正跟刘陵聊得热乎,现代汉语说得比他这个古代人还好。 “三老四少,各位老大,俗话说和气生财嘛,不要嚷,不要嚷的啦。” 克林德长期在沿海地区开工厂做贸易,口音也沾染上了当地商人的样子。 “哎我说老克,这可是你求爷爷告奶奶让我给你拉来的水鱼,这会儿你想不认账另卖给旁人可不成!” 了解到双方都想买下这套餐具的情况之后,刘陵精明,先发制人耍起了三青子。 “有没有搞错啊?我跟阿德你也熟识蛮久的啦,又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同胞,怎么可以便宜了北方人哦。” 富商虽然不怎么热心给他的小情人买东西,可是这会儿既然已经叫来了老板,若是东西不到手,以后在商圈儿里还怎么混?只好硬着头皮套近乎,默认了克林德算是自己半个老乡。 “哎呀和为贵忍为高的啦。” 克林德心中沾沾自喜,表面上却显示出很为难的样子来。 “两位大佬都是我的衣食父母,这样子我很为难的啦,啊,不如我们先来谈谈上次跟几位大佬提过的那艘船?” 富商和刘陵一听见“那艘船”几个字,都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你个扑街仔,不光来中国开工厂污染我们同胞,还要赚我们的血汗钱哇?那艘船明明就是中国的商船,你捞上来还要高价卖给我们中国人,算盘打得精哦!” “哎呀老板,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的啦,东西是在公海上打捞出来的噜,按照国际法本来就是归我个人所有的,但是我本着中德友好的原则,希望可以把东西归还给你们国家,这才是伟大的国际主义情操好不啦?” “哎你个小赤佬!” 陆寒在旁边抱着一堆餐具,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有特别消化夹带着各地方言的国际会议,扯了扯刘陵的袖子,问问怎么回事。 “哦,这个克林德在公海上捞到了一艘来中国采买丝绸瓷器的外国商船,放出话来打算把东西卖还给我们国家,可是现在文物保护管理所拿不出这笔钱来,听说要这个数。” 刘陵把手伸进了陆寒的袖子里比划了一个数字。 四千万? 陆寒眨巴眨巴眼睛,还是反应不出来这是一笔什么样数额的资金。 “怎么样各位大佬,我看你们也都是真心想要这件货,如果你们肯为国家出力,整船买下的话,这套餐具我就奉送给买下的大佬都没有问题的哦。” “卧槽,这算盘打得太精了。”刘陵小声嘀咕着,总觉得这个克林德很可能是当年纳粹屠杀犹太人的漏网之鱼。 “好的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陆寒梗着脖子,还学了一句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抚了抚眼镜儿答应下来。 “大哥,你不是吧?” 刘陵差点儿喷出来一口老血,四千万的买卖,有没有搞错啊? “既然您说船上的货物原本就是属于中国的,那我觉得让东西回来比较好吧,虽然我也不太懂这些事情,可是我的一个前辈说过,尽量把流失海外的东西拿回来,才是我们古玩行儿的正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好像见了外星人一样,吞了吞口水,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的大水鱼。 “卧槽!太感人了!大家鼓掌,啪啪啪!” 克林德就差当场跪下抱住陆寒的大腿,不愧是奸商,他这一宣传,旁边的人好多都是在拿手机录像看热闹的,陆寒是肯定跑不掉了。 “你!你个扑街仔。” 不倒翁这回折了面子,老脸涨得通红,拉着小嫩模就要往人群外面挤。 “哎呀放开啦,要走你自己走。” 嫩模很不耐烦地拍掉了不倒翁的狼爪子,屁股一扭就蹭到了陆寒跟前。 “大哥,刚才真是对不起,我这个人呢,性格就是直率了一点,你不要跟小妹一般见识,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啦!” 说着,还很卖萌地伸出白嫩的小手,想和陆寒握一握。 陆寒手里紧紧抱着瓷器,没明白她是真心道歉还是要上来抢,很窝囊地往后缩了缩。 “没……没事儿,都是误会。” 嫩模见他不搭茬儿,竟然又往上欺了欺身,笑得很甜美的样子说道:“我平时特别喜欢那种有正义感,有爱国主义情怀的人,今天见到你觉得好投缘,我们来认识一下嘛。” “啊?都说了这么久了,不是已经认识了吗?” 陆寒有点儿听不懂她的意思,呆头呆脑地问道。 “讨厌,我说的是深入交往一下啦。” “啊?交往?” 陆寒斜迁着眼睛偷瞄了一眼刘半仙儿,看到刘陵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儿的动作,稍微开了窍儿,连忙澄清似的摆了摆手。 “不用了小姐,我是同性恋。” 第56章 海捞瓷 第三章.汤盘中的脸 陆寒一回家,就看见张庶站在院门外等着他。 虽然自己也系着围裙等过他很多次了,第一次被人等待的感觉还是很暖心的,他正要蹦跶着走上前去,忽然想起身上还带着不轻巧的餐具,缩了缩脖子,迈着自己熟悉的官步,四平八稳地走了过来。 “外面风大,你最近身子不好,不能吹风的呀。” “嗯,我想看看你有没有事?” “啊?有什么事情啊,哎,进屋说。” 陆寒搂住了张庶的肩膀,用宽厚的背部替他挡着风回到了房间里。 “你自己看看吧。” 张庶点开了自己的手机,毫不避讳*地递到了陆寒的手上。 陆寒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上的包裹,划开屏保一看,是渣浪围脖热搜,#貌不惊人神秘爱国富豪斥资四千万赎回国宝,点天灯场面再现#。 “啊,怎么新闻上都知道啦。” “还不是你做事太高调了。我刚刚打过电话给半仙,他说他还来不及阻止,你就直接买下了。” “哦,那是因为……” “我知道的,胡瓜已经和我说了。” “唔……” 陆寒这个人虽然脑子缺根弦儿,不过动物的本能却很灵敏,跟一般人在一起有时候都不需要察言观色,只要感受一下气场,立刻就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还是讨厌自己,更不用说是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的爱人了。 他恹恹地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的好像一只晒阳儿的大狮子,毛绒绒的,有点儿让人怜爱。 “呵……过来吧。” 张庶伸出手臂,陆寒立刻很乖巧地坐到了他的身边。 “我没有生气,我是在担心你。” 张庶揉了揉他的头发,陆寒立刻发出舒服的呻|吟,往他的胸前蹭了蹭,滑了下去,枕在张庶的大腿上。 “你到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就不明白人心险恶这句话呢?现在不比从前,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拿到明面上来说的,虽然你是一番好意,也做了对国家有益的事情,可是你的个人资料也有可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哦哦。” 陆寒觉得有点儿无地自容,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的爱人还是个可爱的小正太,可是这会儿自己却有种被他张开羽翼保护起来的感觉,让他处在一种男性自尊受损,同时心里又暖呼呼的含混状态上,缩成了一团儿,把脸埋在张庶的大腿上不好意思看他。 “好了,没事的,还好传媒这方面我有些熟人,拜托过他们尽量删减了报道,你的照片也没有外泄。” 张庶摸着陆寒的头发,感觉自己豢养了一只了不得的生物,他蹭得他很痒,张庶动了几下身子,俯下身去亲了亲他的耳朵和颈侧,他摘下他的眼镜儿,看着陆寒英俊的脸,就算是照片外泄,也没人会把这张脸和视频里的那个邋遢的大叔混为一谈吧?这么想想,陆寒还挺聪明的。 …… 陆寒趴在沙发上睡了好一会儿,他带着蚕豆,自动转化成了嗜睡体质,就连小娃儿从他的肚子里自个儿撞了出来都没有什么反应。 “啊呜?啊呜?” 比起陆寒来,蚕豆显然是更亲张庶的,见他端着陆寒送的那一套餐具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吗?” 张庶唯恐手上热好的鸡汤烫到了蚕豆,连忙把托盘放在餐桌上,伸手抱住了它的小身子,放在怀里轻轻哄着。 “啊呜呜。” 蚕豆伸出豆子一样大的小指头,指了指陆寒,恹恹地摇头。 “呵,我知道了,好吧,今天开始还是我带着你好不好?” “哈秋!” 蚕豆兴奋地打了一个喷嚏,一头撞进了张庶的肚子。 孩子跟他比较亲,陆寒却一点儿也不嫉妒,这段时间交往下来,张庶多少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他说过夫妻是人伦之首,看来在他的心目中,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 张庶动作很轻地坐在了陆寒的身边,揉了揉他的乱糟糟的头发,他之前选择作自己伴侣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们之间还会有一个孩子,他为了拯救自己的命格放弃了男女之爱,现在是自己反过来要好好保护他和孩子的时候了。 张庶看了一眼餐桌上面还在冒着热气的鸡汤,虽然没有什么胃口,却还是说服自己在桌旁坐了下来。 这套樱粉色的餐具确实精致漂亮,让原本有些隐隐反胃的感觉舒服了很多,张庶试探着拿起调羹在汤汁里搅拌了几下。 陆寒炖好的鸡汤清澈透明,在餐桌上方暖色调的照明光线之下映照着张庶俊美的脸。 随着调羹的搅拌,他总觉得自己的脸稍微发生了一些变化,似乎汤汁中映衬出的自己在笑?可是他明明没有抽动嘴角,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笑意,并不暖,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感觉。 那种被镜子中的另一个自己紧紧盯住的感觉很不舒服,张庶摇了摇头,驱散了自己这种荒谬的错觉,有陆寒在这个房间里,不可能会有什么灵异的东西敢来骚扰自己的。 他用调羹盛了一口鸡汤,低垂着修长的脖子就着汤盘边上,在唇边细细地吹着。 忽然之间,盘子里剩余的汤汁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竟然轻轻地荡漾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张庶喃喃自语道,不由自主俯下身子去细看盘子里的动静。 盘中清澈剔透的汁水泛起了层层的潋滟,虽然是在方寸之中,那样的壮阔的场面简直就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张庶竟然有种快要被吸入另外一个时空里的错觉,甚至闻到了海风那带着微咸气息的波澜,他忽然发现,在汤盘的中央,汤汁波澜起伏的地方,随波荡漾着一只小船。 说是小船,可如果按照比例来放大的话,绝对是一艘规模宏大、工艺精致的大商船,两张直帆,无动力装置,全靠着海风的吹送和水手们掌舵才得以运行的大船,看起来应该是明末清初的外国商船。 张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伸手揉了揉,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视,可是再一睁眼,这艘船竟然一下膨胀了起来,速度之快,甚至让他来不及惊呼! 张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陆寒,只见船体不断向外蔓延的时候,在碰到陆寒的一瞬间,竟然好像是什么软体动物在碰到天敌时的反应一样,船体的边缘一下子就蜷缩了起来,往相反的方向缩进,一瞬间竟然又缩回了那个小小汤盘之中的方寸世界里。 这是什么?全息电影吗? 张庶正想离开餐桌去唤醒陆寒,就在这个时候,汤盘里的水剧烈地震动了起来,那艘小船好像被迫停止了膨胀之后,很不甘心似的,带动着方寸之地的海水掀起了巨浪,整个儿满满的一碗汤好像救火车的喷头那样,以极大的压强朝上喷溅了出来! 就在水花之中,蓦地探出了一颗半腐烂的头颅!就好像那种由于海难淹死在船舱之中,保持着腐尸的形态很多年,终于被人打捞出来的尸体一样。 张庶受到惊吓,身子本能地向后一挣,餐椅的重心不稳,带动着他本人一起向后倒了下去。 那颗头颅被巨浪顶出了汤盘,连带着眼神经半挂在头上的眼珠子滴溜乱转,一下子盯住了正在向后倒下的张庶,长开了烂得流脓的口腔,直直地冲着张庶的方向咬了下去! “不!” 张庶失声喊道,本能地伸出手去挡在了肚子上,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腹部感受到一股前所有为的巨大冲劲,只见蚕豆一个鲤鱼打挺从他的身体里蹦了出来,张开了远比那颗鬼头宽大许多倍的血盆大口,一下子将整颗头颅毫不留情地咬了下来! “呵……呵……” 房间里风平浪静,巨浪和鬼船全都不见了,静谧得只剩下张庶剧烈的喘息的声音。 “唔!” 陆寒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隐约听见了张庶的呼救声,他浑身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张庶!怎么了?” 他一睁眼就看见张庶连人带椅摔在地上,身上被汤汁淋得通透,表情很震惊,显然是从什么惊人的事件中刚刚回过神儿来。 “我……那个汤盘有问题。” 张庶知道自己一时整理不清思绪,直接说出了威胁的来源,指了指桌子上面那只淡樱色的盘子。 “怎么会?我明明触摸过的。” 陆寒把张庶扶了起来,安顿他坐在沙发上,回身走到了餐桌边上,眯起了浑圆的杏眼,伸出修长冰冷的指尖儿,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只汤盘。 “……!” 苍茫的大海上,如同墨汁一般漆黑的海水卷起了滔天的巨浪,甲板上充斥着船长和船员们呼号叫喊的声音,巨大的好像可以撕裂长空的闪电惊雷,一个又一个在他们的身边炸裂开来,很多年轻的船员还来不及呼救,就被狂风和巨浪从甲板上活活卷走,瞬间被狰狞咆哮的大海淹没了。 “这是海货,海捞瓷!” 第57章 海捞瓷 第四章.归零 半小时后,包袱斋。 “陆寒,干什么你!?” 刘陵捂着自己被扇得肿起来半边儿的脸,伸手凌空一抓就是一把拂尘,指着陆寒的脸怒气凌人地问道。 陆寒嘴笨,不会跟人吵架,挺着个大个子就要往前冲,叫胡瓜从身后一把拦腰抱住了。 “老爷你消消气啊,都是刘陵贪财,是我们的错,要打你就打我吧,他现在落魄了,经不住您一巴掌啊。” 一面声色俱厉地嗔着刘陵说道:“都是你非要介绍老爷去买那个劳什子,你平时怎么交朋友的,交到这种用海货冒充进口商品的奸商!这会儿还不知道认错。” 刘陵当然知道自己错了,可是他心高气傲,原先的品级又高于陆寒,本来是想赔不是的,可是一进门就挨了陆寒一下子,心里过不去,拉不下脸来,双方才起了争执。 “都别吵了,蚕豆又吐了!” 张庶坐在沙发上很不耐烦地说道,一面用自己的前额贴在蚕豆脸上,实时感受着它的体温。 蚕豆自从吞下了那个海漂子的头颅,就一直在不停地打嗝儿,过了一会儿就恹恹地发起热来,就好像小孩子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之后食物中毒的样子,可是因为是鬼胎,又不可能去医院看儿科,张庶和陆寒只能干着急,这才来找刘陵细问盘子的来历,谁知他也是被人骗了的。 “……” 刘陵看着蚕豆弓着小身子,小脸儿皱成了一团儿,很辛苦地扭动着,心里一下子就软了,放低了身份说道:“这事儿是我办得不走心,连累了大侄子,你们放心,我这就找那个死奸商问个明白。” “我跟你一起去。”陆寒说,他的脸上带着凶神恶煞一样的表情。 “胡瓜,照顾姑爷。” “我造!” …… 克林德做成了一笔几千万的大买卖,正在家里飘飘然地享受狮子大开口之后的美好时光,其实这会公海打捞完全就是个意外的捡漏儿,要不是自己去一座荒岛上面度个假,还真是未必能找到这一整船的中国宝藏,加上雇佣当地土著下水作业的工资,一共也不过就花了几万块,可以说是无本万利的大生意了。 克林德趴在沙发上,看着从夜店里刚刚钓来的年轻女伴儿在宽阔的客厅中央翩翩起舞,自己也跟着飘飘然起来,有钱真好,只要一亮手上的欧元,小姑娘大把大把地靠过来,再也不像从前自己做计件外贸的时候那么拮据了,手上没有几个钱,去了夜店只敢请人家喝啤酒,去十次能钓上一个大妈就不错了。 就在克林德志得意满飘飘然的时候,忽然,公寓一楼客厅旁边的四扇落地窗毫无预警地爆破开来,玻璃碎片四射而入,惊得客厅里的两个人抱头鼠窜。 “啊啊啊啊啊!” 女伴儿发出了高亢惊恐的叫声,连滚带爬地逃到了克林德怀里。 “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入室抢劫啊?” “这这这,我也不晓得啦。” 克林德心里有点儿犯嘀咕,难道是自己这一票生意做得太顺了,得罪了道上的哪位大佬? 突然,客厅的防盗门竟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克林德吓得浑身一哆嗦,把头埋进了沙发里不敢出来,撅着屁股喊道:“各位大佬,是我初……初到贵宝地不懂规矩,夺人财路好比杀人父母,小的我懂!可是我上有九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的弟弟,还请三老四少网开一面啊啊啊!” “上有九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的弟弟?那你爸够牛的啊。” 克林德埋着头不敢动,可是听声音好像又很耳熟的样子,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发现客厅里已经站着两个大帅哥,就连他身边的女伴儿都暂时忘记了害怕,带着花痴一样的神情盯着人家看。 “哎呀,原来是半仙老弟,开玩笑也不是这样子搞的啦,哎哟我的小心肝哦……”克林德翻楞一个白眼,摸着自己扑通乱跳的心脏吐了吐魂。 “哎,这位小哥是?” 克林德一照面就发现了刘陵身后站着一个颜值逆天的男人,刚毅的线条配上冷酷得不近人情的表情,妥妥的一线男模的素质。 那男人伸手挡开了刘陵,缓步往克林德藏身的沙发旁边走去,眼神很冷地看了看他身边的女人,伸手一指,女人甚至连一点儿哀求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克林德的身上。 “做咩啊!?” 克林德惊慌失措地看着那男人,低头摸了摸女伴儿的颈侧,已经没气了。 “啊啊啊啊啊杀人……” “别叫!再叫要你的命!” 陆寒一把薅住了克林德的睡衣领子,把他肥胖的身体从沙发上直接举了起来。 哎?声音有些耳熟嘛,不会是……? 克林德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面容俊美神情凶悍的男子,怎么也没办法把他跟之前在拍卖会上遇到的那个貌不惊人却财大气粗的老乡联系在一起。 “你你你,你不会就是买下了沉船的大水鱼,不不不,大老板,哇塞,靓仔的啦。” 克林德知道自己不是这两个走路带风的黑社会的对手,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不过他也是真心感叹了一下陆寒的颜值,自己要是有了这样的脸,恨不得拍一张照片贴在屁股上,上面写着“这人正面长这样!”的标语,实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颜值藏匿起来。 “别废话,说,你是不是把那艘外国商船上面的海捞瓷当成进口商品卖给我的!” 陆寒的眉宇之间闪现着阴鸷的神色,跟白天那个温顺怕生的乡亲简直是判若两人,让克林德这个见惯了世面的奸商都有些招架不住,两腿悬空地打着哆嗦。 “靓仔,火气不要那么大的啦,你四千万都出得起哦,再说那套餐具我是白送给你作纪念,你管它是什么来头嘛?” 陆寒没时间跟他废话,甚至完全不想解释,只是缓缓地,不断地加重着手上的握力,捏得克林德的颈骨竟然开始咔咔作响。 开玩笑,怎么可能没关系,海捞瓷只有沾水才会不干净,里面的东西才会被人感知得到,而且货是从公海捞出来的,公海里的海漂子没国籍,出了名的四处乱窜,今天要不是蚕豆在关键时刻及时救了张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陆寒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加强了手上的力道。 “咕……咕……” 克林德被陆寒捏得说不出话来,好像两根白萝卜一样又肥又短的腿在空中乱踢了起来,最后还是刘陵看不过出言提醒:“陆寒,留活口!” “哼。” 陆寒很厌恶地放了手,克林德一个屁墩儿摔在了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个儿脸都憋成了猪肝色,翻楞了几下白眼,差点儿背过气去。 “好汉饶命,我说我说。” 克林德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古代礼仪,双手团在一起打着躬,口里不断地哀求着。 “是,是我打捞梅里号的时候,发现里面有整箱整箱的瓷器,都是几百年前公司委托中国的官窑的烧灶的,其中的一箱专供皇室使用的瓷器,恰好跟今年市面上最流行的皇家婚礼复刻版中的‘玫瑰颊’这一套一模一样,就动了歪心思。” 克林德说了一会儿,毕竟不是母语,说得他口干舌燥的,抬头看了看陆寒面无表情的脸,讨好似的指了指茶几上的水杯,见陆寒微微点了点头,赶紧一把抢在了手里猛灌了几口,喘匀了气儿,才接着说道: “谁都知道海捞瓷只能卖还给宗主国,私人收藏的卖不上价钱,因为海货晦气,所以一般的海捞瓷绝对不会比的进口新货卖上更好的价钱,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才旧瓶装新酒摆出来卖的。” 陆寒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头,海捞瓷出事是万里挑一的几率,虽然出事的概率不高,可是一旦出事就不是中国几个和尚道士、外国几个神父驱魔师能摆平的,这种时候很有可能会涉及到阴间鸿胪寺,也就是鬼界的国际刑警组织之间的配合,还要找到沉船的出事地点,洗清那些死鬼的冤屈,才能彻底解煞。 不然那个“进口商品”留在蚕豆体内,靠它目前的法力实在不能独自将他炼化,长期储存在体内,对孩子的消化系统会造成一定的伤害。 克林德本身是不想害人的,可是一想到是他间接让蚕豆受苦,陆寒原本深锁的眉头就更加紧蹙了起来。 他对着刘陵一偏头:“搜他的身,找到银行账户。” 刘陵强忍住了笑意,一脚踢在克林德的屁股上。 “老克,都是熟人,怎么着,就别等着兄弟动手啦。” 克林德知道陆寒是要追讨今天付过的那笔款项,不过从他们破门而入直接杀人的手段来看,肯定是十恶不赦的亡命徒,自己不如先服个软儿,等事情过去了再一报警,把他们来个一锅儿端! “靓仔,别杀我,钱都给你们。” 克林德点开了手机银行,装模作样要把今天刚刚收到的款项打过去。 “不用了。” 陆寒声音很冷地说道,他接过了克林德手机,眯起眼睛紧紧盯住了那一串后面无数个零的数字,数字在他的注视之下急剧地缩减着,在克林德目瞪口呆的惊呼声中归零了。 第58章 海捞瓷 第五章.产假 “啊啊啊啊啊我的钱!” 克林德处在破产和见鬼的双重打击之下,干嚎了两声,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光溜溜地躺在客厅的地上,身上的高级真丝睡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扒了下去,房间里的抽屉全都大开着,平日里的零花钱和自己喜欢的几块名表不翼而飞。 他呆呆地坐在地板上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刚刚经历的那些灵异事件,一回头,发现四扇落地玻璃窗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室内也没有被人强行入侵过的痕迹。 克林德跑到浴室里去找了一件浴衣穿上,一抬头就看见浴室的镜子上面用口红写着:“八国联军抢了那么多东西,这些就算是还给帝都人民的啦,么么哒~” “卧槽,是那个外围女做的?” 克林德的脑子被吓得有点儿晕乎乎的,不能肯定刚才的一切是不是做梦,又或者是那女孩子给自己吃了什么违禁药品,是自己产生了各种幻觉? “啊!” 克林德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跑回到了客厅里去找到了自己的肾六s,还好,女孩儿似乎是怕有定位系统,所以没有顺手牵羊。 克林德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了自己的手机银行。 “啊啊啊啊!没了!全没了!” 受到了剧烈的刺激,可怜的国际友人再一次晕倒在了自己的客厅里。 …… 从克林德家里出来,一路上陆寒的脸色不是太好,刘陵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一点儿也摆不起上仙的架子来。 “论理这事儿是我办错了,论情份蚕豆是我大侄子,我责无旁贷,这么着,我去一趟公海把事儿平了,你们在家等我消息。” “行了,刘哥,这事儿不怪你,你也是让人骗了,再说海捞瓷出事儿的几率小,不然那个克林德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拿出来卖。不过这一趟公海你要是能去,也是帮了我和张庶的忙。” 陆寒的情绪缓和了一些,走了一趟奸商的家里,起码知道蚕豆不会有危险,海漂子本身怨力虽然强大,只是这里远离出事地点的公海距离遥远,而且外籍的野鬼,本地土地城隍是不收的,没有法术加持,做不起妖来。 只是苦了蚕豆,就跟普通吃母乳长大的小朋友,忽然换了口味吃牛奶一样,它吃了个外国鬼子,充其量就是消化不良。 “那错不了!我们家胡瓜要去,我能不去吗?哎,你走着累不累啊,我御剑带你啊?” 几十分钟之后,陆寒和刘陵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包袱斋。 “卧槽?不会吧,你们一个地仙一个鬼仙,被那个外国奸商赤手空拳就打成这样?哦……怪不得人家二战的时候那么牛逼,果然是战斗民族啊。” “什么战斗民族啊!是……是……” 刘陵的脸涨得通红,看着胡瓜那充满求知欲的眼神,一咬牙一跺脚和盘托出:“我们两个想玩儿一会儿御剑,结果两个大男人太重,掉下来了。” “啊?啊哈哈哈哈你还是不是攻啊……”胡瓜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被刘陵作势捉住了尾巴。 罪魁祸首的陆寒趁着小两口打嘴炮的时候灰溜溜地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还没睡?” “嗯,看着点儿蚕豆,它怎么都不肯回去,非要出来睡。” 蚕豆是怕自己在张庶的肚子来回打滚,打扰了他的休息,陆寒心里明白,可是不敢说,他很难得地走上前去,伸出手背轻轻摸了摸蚕豆的额头,烧退了。 “你这是怎么了?” 张庶等到他挨着自己坐下,才发现陆寒整个儿人都灰头土脸的,好像从很高的地方掉进了垃圾堆里一样的感觉。 “啊,我……从奸商家里出来,想着快点儿回来跟你报平安的,谁知刘哥御剑技术不行了,我俩都摔下来了。” “……” “你别生气,我真的是想早点儿回来让你放心,不是贪玩儿的。” “我没有生气。” 张庶安抚似的伸手替他摘了几片鸡窝头里的树叶儿,勉强笑了一下。 “哦哦,那就好,你也别担心,蚕豆没有危险的,哎,就好像很多中国小朋友不常吃奶酪,刚开始吃的时候会消化不良,差不多就是那个等级的啦。” “是这样吗?会自愈吗?” 张庶稍微松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嗯,不过需要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我还是要去一趟南海的。” 其实男孩子皮实一点儿养活也没什么,可是陆寒看见张庶才一会儿的功夫,就煎熬得很厉害,知道他非常疼爱蚕豆,舍不得让他这样提心吊胆地等下去。 “这样不会太麻烦你吗?” “你在说什么啊?” 陆寒有的时候觉得张庶客气得不像话,很想把他梳得文丝不乱的头发揉乱,又想跟他在卧室里玩儿一会儿枕头大战。 “对不起。” 张庶实践了陆寒的野望,伸手在他的鸡窝头上面转着圈儿,把他的乱蓬蓬的头发卷出了一个自来卷儿的弧度。 “我从来没有和别人建立过这么亲密的关系,有时候就会下意识地说敬语。” 他从床上站了起来,俯下身去亲了亲陆寒的脸。 “下次再有的话,你记得提醒我。” “这样提醒,行吗?” 陆寒与他交颈磨蹭着,亲着他的脸颊,又亲了他的唇。 “嗝……” 蚕豆在睡梦之中竟然打了一个饱嗝儿,把两个人吓得分开了。 “嘿,这小兔崽子。” 陆寒作势要弹它一个榧子,被张庶拦住了。 “对了,我刚才跟老太爷打过电话,口头请假了,明天还要照顾蚕豆,走不开,你帮我去公司把回执拿过来吧。” “哦哦,好的。” 陆寒还是挺高兴的,至少现在张庶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跟张廷枢联系了,他们的关系也在缓和,看来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 第二天一大早,皇朝娱乐。 陆寒西装革履,风姿绰约地出现在了张廷枢的办公室里,连张廷枢都觉得十分讶异,虽然他曾经见过陆寒的峨冠博带、汉官威仪,不过看到他这么人摸狗样的捯饬起来还是有些惊艳,只是他不知道陆寒精心打扮的主要目的还是避过大厅里那些神烦的保安。 “回执在这儿了,张庶这孩子办事比较认真,我跟他说了会发给他电子版的,他还是坚持按照公司的规矩来。” “慢慢来就好了,张庶他性格比较内向,等年节的时候我带他去看您。” “谢谢你,陆大人。” 陆寒告辞出来,知道张廷枢的那句“谢谢”的分量,并不只是因为自己说了几句场面话,可能在老太爷的心里,也还是渴望着这样一份亲情吧。 在电梯间百无聊赖的时候,陆寒稍微松开了领带,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难受,简直比古代的甲胄勒得还要紧。 他低头看了看假条儿回执,整个人都不好了。 总裁特批假期,带薪三十天,类别:产假。 陆寒心里默默地联想了起来,果然纨贝勒一直称呼张廷枢是千年变态老粽子,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正想着,忽然电梯在十几层的高度停了下来,两三个新人模样的女职员说笑着走了进来,一看见陆寒,几个姑娘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叽叽喳喳的交谈。 陆寒虽然让路站在角落里,不过还是能感觉得到来自另外一端的几道灼热的视线。 他稍微有点儿不自在,伸手在颌下扇了扇风,忘记了手上还拿着假条儿的回执,一下子飘落在了地上。 “哎,东西掉了。” 几个小女生几乎都抢着去帮陆寒捡起来,最后还是一个圆脸长着酒窝的姑娘拔得了头筹。 “给……” 她下意识低头一看,脸颊一瞬间就涨红了。 一个大帅哥从总裁办公室那一层的专用电梯下来,领带没有系好,拿着一张产假的回执,本身就是一本都市伦理小说了好吗? 陆寒在走出一楼电梯的一瞬间,就听到身后的几个女孩子的尖叫声,他莫名其妙地回头一看,发现电梯已经往-1行进了。 什么嘛。 陆寒耸了耸肩走出了皇朝娱乐的一楼大厅,丝毫没有自觉,已经被人从里到外地yy了一遍。 …… 骄阳似火,美女如云。 陆寒一行四人经过了两天多的自驾游旅行,终于来到了南海地界,不禁感叹了一下,在帝都人民都冻得跟缩脖儿王八似的季节里,祖国的南海依然洋溢着如火的热情。 胡瓜送后备箱里把婴儿车拿下来,动作熟练麻利地安顿好了蚕豆,俨然一位能干的宅门大丫头风格,他推着婴儿车手搭凉棚,自言自语地说道:“刚刚在车上发过企鹅了啊,这家伙怎么还不来?” 刘陵在旁边铁青着一张脸,一脸的群嘲看着他:“游戏上认识的能有什么好人,人家没准儿躲在暗处看了看你的颜值,感觉不行就撤了吧?” “滚犊子,他来帝都出差的时候我们面基过好几次了,妥妥的好基友。” “你!” “来了来了!”胡瓜的脸上洋溢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朝着从前面一辆车里跳下来的一个男生跑了过去。 第59章 海捞瓷 第六章.面基 “郑纯!” 胡瓜连蹦带跳地几步就蹿到了那个大男孩儿身边,差点儿没刹住车,一头撞在了男生宽厚的胸膛上面。 “哎,不是叫你别这么活泼的嘛,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男生几乎是宠爱地摸了摸胡瓜的头,看着两人的身高相貌,很像是大学生哥哥带着正在上高中的弟弟。 “……” 陆寒觉得周围的气压不太对,偷瞄了一眼刘陵,果然见他头顶汇聚着绿光,一副快要现形的样子。 “还郑纯呢,看那个闷骚的样子动机就不纯。” 唉,陆寒在心里叹了口气,情之一字真是微妙,这些年他旁观着刘陵,逼格活活从翩翩佳公子变成了村口二流子,不过人家情侣间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掺合的好。 “刘陵。” 陆寒好心好意地叫了他一句,免得他当场爆发。 “别,请叫我刘污,反正我不纯。” 刘陵说完,气急败坏地走了上去。 “哎,我跟你说啊……哎哟!干嘛啊?” 胡瓜正拉着郑纯说得高兴,忽然被人从身后扯住了领子,把他整个儿人直接拽离了郑纯的身旁。小狐狸回头一瞧,就看见刘陵一副绿光罩顶的样子,连眼珠子都冒着鬼吹灯一样的绿火。 “呵呵。” 刘陵一脸奸笑,一脚插在郑纯和胡瓜中间。 “怎么,屋里的,不给我们俩介绍一下吗?” “哦,您就是!” 不等胡瓜反应,郑纯一把捉住了刘陵的手,热情地摇晃了起来。 “嫂子,我和胡瓜打游戏的时候经常会说起您。” 嫂子是什么鬼。 刘陵脸色铁青地看调头看着胡瓜,原来都已经是蓝颜gay蜜了啊?谈恋爱的事情也可以拿出来讲。 “你们分分合合也不容易,嫂子,你要好好对我哥,不然的话我这个小舅子可是不会答应的,哈哈哈。” 郑纯爽朗地笑了起来,这个大男孩儿长得阳光帅气,笑起来一点儿也不造作,有种海风轻拂澎湖湾的清爽感觉。 “哎呀,你们还带了小朋友过来吗?” 郑纯完全无视了刘陵那张杀气腾腾的脸,越过他径直走到了张庶推的婴儿车前面。 张庶有些戒备地向后退了一步,郑纯好奇地抬起头来,看见张庶的脸,愣了一下。 “好帅气的女孩子啊。” “猪头!这是我们姑爷啦,我老板的男票。” 胡瓜翻了个白眼,从身后敲了郑纯一个榧子。 “啊!对不起,姑爷好!” 郑纯很受教地鞠了一躬,看来不是打趣张庶,就是很规矩的样子。 张庶长得像母亲,有点儿男生女相,小时候因为这个受过同学的欺负,不过他出身高,又有功夫傍身,别人除了背地里说闲话,倒也不敢怎么样,自从跟陆寒在一起之后,脾气也变得温和了一些,只当是小孩子不会说话,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追究。 “对了,咱们别在大太阳底下晒着,晒到小朋友就不好了,海景房我都已经租到了,整租的没外人,两座连体别墅,地下一层地上两层,我带你们过去。” “哼,看在你办事给力的份上,就原谅你啦。” 胡瓜贱兮兮地笑了起来,跟郑纯走在前面,完全不理会绿了的刘陵。 …… 张庶抱着蚕豆在房间里走着圈子,孩子刚才又打了几个嗝儿,很辛苦的样子,就好像其他小朋友吐奶那样,小脸儿都瘦了,皱巴巴的,像颗小核桃,这会儿好不容易才睡下。 陆寒端着一个打托盘走了进来,悄悄地打了个招呼,张庶点点头,把蚕豆放进折叠好的婴儿车里,这部车子的设计很好,在室内折叠起来,就是一个机械摇篮,孩子睡在里面,仿生系统会根据婴儿的呼吸频率来模仿母亲的臂弯,轻轻摇动着,如果孩子做出比较剧烈的动作,还有声音轻柔的报警系统。 “我炒了海鲜饭,怕你觉得腥,里面加了乳酪和柠檬汁调味,比较清淡,你试试?”陆寒声音很轻的说道。 “我不饿。” “趁着这几天蚕豆出来晒太阳,好不容易不吐了,还是吃点儿吧,补补身子。” 陆寒用调羹盛了慢慢一勺渗透了海鲜汁的米饭,用手托着递在张庶的唇边,让他想起了举案齐眉这个词。 “嗯,我自己来,你也吃。”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吃着饭,忽然觉得隔壁好像有一种似有若无的声音,很像是…… 张庶吃着饭,脸上红了起来,戳了戳埋头吃饭的陆寒。 “你去把窗户关上。” “啊?为什么啊,这套海景房还不错,对面就是沙滩,海风不凉,还很舒服,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关呗。” 陆寒一点儿也没有回避的自觉,还挺享受地吹着风。 “唉。” 张庶的脸越来越烫,只好放下餐盘自己去窗前关起了窗户。 “怎么了吗?” “呵,你真老实。” “……?” 陆寒抬头看着张庶,浑圆的杏眼带着笑意和问号,让张庶忍不住俯身亲了亲他的唇。 “唔。” 陆寒好像是受到了主人鼓励的大狗那样,他的手攀上了张庶的肩膀,站了起来与他接吻,彼此都感受得到对方口中柠檬和香草调味的香气。 “呵……” 张庶终于在陆寒进攻之前推开了他。 “你听不到吗?胡瓜他们那一栋的声音。” “听到了啊,他们不是经常打打闹闹的嘛,不过一般都是刘哥在惨叫,怎么这一次……啊!” 陆寒自言自语到一半儿,终于开窍了,他的脸比张庶更红,一下子就变得好像成熟了的番茄。 他一扬手,在窗前布下了一个隔音的结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胡瓜也太夸张了,虽然别墅是连体的,到底也隔着好几堵墙,真不愧是九尾神狐。据说他们涂山氏的狐狸在山上,只凭一首山歌就可以让山脚下务农的青年男子情愿上山到狐狸洞里入赘,还真不是徒有虚名的。 “你真的什么都不懂?自己没有看过……?” “啊?看过什么啊?” 陆寒睁大了眼睛转过身来面对着张庶,眼睛里闪现着时隔千年依然保有的清纯。 亲近一段时间以来,张庶多少有点儿自觉,陆寒的肢体语言都是凭借本能的,可是没想到他接触网络这么久了,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擅用搜索。 “没什么,到我身边来。” 张庶招了招手,陆寒很乖巧地走了过去,被他伸手拥在怀里。 由于身高和肩膀宽度的差距,张庶想要拥抱陆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个大个子只好微微屈膝,窝住了身体给他抱着,看起来很像新闻照片里饲养大型犬做宠物的主人,在向记者展示比自己身形还要庞大的动物如何撒娇一样。 陆寒的体型很大,却温顺乖巧,让张庶从直观上对“萌”这个词产生了新的认识,他忍不住踮起脚尖,亲了亲陆寒柔软的头发。 陆寒就着这个姿势,眼前就是张庶白净的脖子,他眯起眼睛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亲了一口,那种白腻的触感粘着他的唇,有些让人把持不住,他继续轻轻亲吻着,用体型的优势压制着张庶,把他推在墙上。 他终于站直了身子,双手撑住了墙壁,俯下身去好好地与吻着自己怀中的美男子,调味的薄荷与柠檬,还是一点儿乳酪的香气,纠缠在他的上颚和舌尖上,吻起来很煽情。 “陆寒。” 张庶的语气很淡,声音开始有些上挑,几乎近于呻|吟,让陆寒撑住了墙壁的手在不断地用力,在他们吻得难舍难分的时候,张庶忽然觉得身子一轻,身后的一大片墙壁竟然向后迸裂开来,他的身体失去了依靠,向后倒了下去。 “啊!” 就在张庶快要摔出墙外的时候,陆寒及时捉住了他,把他拉回了房间。 “……!” 张庶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墙壁,发现刚刚他倚着的那块墙壁被陆寒硬生生地抓了下来一大片,大约有一扇门那么大。 “这……” “惨了惨了,只能赔钱了,希望别给郑纯添麻烦啊。” 陆寒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刚刚怎么了吗?” “那个,我忍得很辛苦的话,手上的气力就不自觉地加重了。” “忍得辛苦?呵……” 张庶有点儿哭笑不得,他走过去摸了摸陆寒的头。 “不用的,我没有不愿意。” “可是,不是约好了,成了亲才能。” 张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现代的婚恋观念跟古代是不同的,可是他也不太好意思主动提出来,想了想,说:“比如你看胡瓜他们,不是也在一起了吗?” “哦,他们成过亲的啊,已经是一对几千年的夫妇啦。” “什么?” 张庶的丹凤眼睁得浑圆了起来。 “成亲?” “嗯,狐狸虽然在族里有性别,可是因为涂山氏一族法力强大,所以三尾以上的神狐都是可以随意更改外貌和性别的,胡瓜嫁过去的时候就是以女性的身份和刘陵成亲,所谓狐狸嫁女的传说你应该听过吧?其实也有男性狐仙与人类男子成婚,但是因为仪式上都会幻化为女性,所以没有留下相关的记载。” “是吗。”张庶点了点头,眼光看向了别处。 第60章 海捞瓷 第七章.姻缘线 “怎么了吗?” 陆寒看着张庶的眼睛,他有着动物一样敏感的第六感,本能地知道张庶在纠结着什么,可是又猜不透他的心思。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儿惊讶胡瓜他们的事情。” 张庶的眼帘垂了下来,眼睛里的热情熄灭了一些,他避开了陆寒的目光,缓缓走到蚕豆的摇篮前,看着它在襁褓之中熟睡的样子,这架高级的婴儿车是用陆寒给他的钱买的,在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就开始有了什么,可是他却这样克己复礼。 张庶也是男人,他心里很清楚刚才的情况,也明白陆寒深深地渴望着自己,可是为什么非要…… “张庶。” 身后的男人有些担心地唤着他的名。 他正要回应,房间外面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老板、姑爷,你们睡了吗?” 是胡瓜的声音,很轻,可能是怕吵到了蚕豆。 “还没有。” 陆寒开了门,看见胡瓜一脸容光焕发的表情,稍微有些尴尬。 “老板,刚才跟郑纯联系过啦,明天一早就能弄到船带我们去公海,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的装备,就连上次克林德来的时候也是在当地租用的小渔船,雇的就是本地的蛙人,水性都很好,人就直接带着一根胶皮管子下去,可以摸出整船的东西。” “是吗,你朋友还挺有本事的。” “他家乡就是本地的,小时候还跟家里的大人一起在打捞的船队上跑过船,和附近的船老大都挺熟的。原先我们一起渣基三的时候,他总给我发一些早起去海边捡海参的图片,这次你一张罗这事儿我就想到他了。” “哦哦,知道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歇着吧。” “嘿嘿,刚才歇过了。” 胡瓜难得地红了下脸。 “明天就要开始作业了,我和刘陵想晚上去沙滩上逛逛,不然就没什么机会了,老板你和姑爷也过来吧,这会儿没太阳了,很凉快的,海风又舒服。” 陆寒倒是很想带着张庶去逛逛,他看得出他有心事,想和他好好聊聊,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他实在是帮不上忙,不过能做个聆听者也是好的,可是恐怕张庶要照顾蚕豆,不肯去。 他回头想征求他的意见,就发现蚕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摇篮里爬了起来,虽然还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不过小孩子天性喜欢水和陌生的地方,它从没看过大海,这会儿正呆呆地扒在落地窗的玻璃上,眺望着外面那片触手可及的海洋。 “啊呜啊呜。” 蚕豆伸出圆滚滚的指头,原地转着圈子,往玻璃窗上扑棱了几下,发现出不去,有点儿着急地扒在了张庶的手臂上。 “你是想去吗?” 张庶抱它抱了起来,用襁褓裹得严严实实的,还好是晚上,现在也不是旅游旺季,只要做好防护措施,应该不会有问题。 “不然,咱们出去走走?带蚕豆吹吹风也是好的。” “嗯,走吧。” 陆寒接过了张庶手里的襁褓,伸手牵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宽厚包容,让张庶觉得很安心,刚才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大海上,落日的余晖还在闪烁着,斜月却已经高悬,整个儿天幕的风景美得好像一幅画卷。 胡瓜和刘陵是一对笨蛋情侣,性格都很活泼,才到了海边就等不及卷起来裤管在浅海的水中追逐嬉戏,丝毫不理会周围散落的另外几个游人有些异样的眼光。 “他们感情真好。”张庶说。 “是啊,他们能在一起,有着很深的夙缘。” 陆寒偏过头去看着张庶,他的睫毛在夕阳的照应之下颤动着,这是他在沉思的标志。 “你在想什么?” “不,没什么,他们很让人羡慕。” “羡慕?” 陆寒有点儿失笑,指了指刘陵,这会儿他和胡瓜玩儿的高兴,索性脱下了自己的花衬衫,只穿着一条大花裤衩儿和爱人追逐嬉戏,虽然离得不近,依然可以看到那些交错狰狞的伤痕一般的胎记。 “他们受了那么多苦,才终于在一起了,哪儿像我们,几乎没经历过什么苦难就成了夫妻。” “夫妻?” 张庶有些迷惑地抬头看着陆寒。 “啊,不对,是夫夫。” 陆寒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你在说什么。” “哎?你还没有自觉吗?” 陆寒左右看了看,这会儿海滩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他在张庶身边跪了下来,伸手替他卷起了裤管,握住了他相对于一般男性来说稍微纤细的脚踝。 “你看。” 陆寒眯起了眼睛,用手心不断地摩挲着他小腿上的肌肤。 “嗯,陆寒。” 张庶忍住了声音,示意他不要这样轻薄,可是就在陆寒的磨蹭之下,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脚踝上面出现了一根好像红线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姻缘线啊,我们早就被绑在一起了,在你很小的时候。” 陆寒抬头看着他,拉高了自己的裤管,让张庶看着自己脚踝上面与他连接起来的部分。 “张庶,我们那里论情分,跟这里是不太一样的,并不是法律上的程序、也不是周围人群的认可,只要被姻缘线绑在一起,就是一对夫妻了。” “是……这样吗?” 张庶向来是个从容稳妥的人,可是这一次他却有些紧张,连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那么,你为什么不肯。” “不肯什么呀?” 陆寒站了起来,颠了颠怀里的蚕豆,偷偷放出一点儿缝隙来,让它感受一下海风的吹拂。 “你总是说,要等到以后。” “啊。” 陆寒的脸烧得通红,他伸手捂住了蚕豆的小耳朵,就好像奶娃儿能听懂似的。踢着海滩上的流沙,想了想说: “那是我们那里的习惯,我想尊重你们这儿的习惯嘛,之前你跟老太爷关系比较远,我也没提摆酒的事情,不过这次帮你去请假的时候,我们有谈起过这事儿,他也同意了,等这次回去挑个日子……原来,原来你肯的,我还担心……” “嗯,我肯的。” 张庶也伸手捂在蚕豆的耳朵上。 “啊呜?” 小家伙儿不知道为什么双亲都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小身子不那么听话地在襁褓里扭动了起来。 “老板,姑爷,你们在干嘛?” 就在气氛很好的时候,胡瓜蹦蹦哒哒地走了过来,一打眼就看见蚕豆在两人手上挣扎着。 “啊啊啊不要欺负小朋友嘛。” 胡瓜算是陆家的半个掌事大丫头,对蚕豆的感情很深,看到他们大人欺负这只小灯泡,赶紧抢了过来抱在怀里。 “嘿嘿,你们腻歪吧,那边儿没人,我带小少爷去吹吹海风,走咯。” “呵,胡瓜他真活泼。” “嗯,活泼是好事,他这些年也吃过不少苦,如果不是这么乐天的性格,也撑不下来的。” 陆寒看着张庶,他太逞强了,就连想跟自己亲近这种事,竟然都会藏在心里,如果不是刚才偶然说起,可能他又会在心里憋着很久吧。 他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替他脱去了鞋袜。 “来,踩在沙滩上感觉一下,很舒服的。” “嗯。” 他们像小孩子一样,手牵着手踩着水,这就是没有压力的生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轻松太多了,张庶忘记了在公司里听哪个女同事说起过,单身的人不是不想找,一旦找到了合适的,就会觉得自己之前的那种抗拒心态简直是莫名其妙。 张庶原来还觉得那个女孩子说的不对,可是现在他自己也明白了,这是只有过来人才知道的好处,一个家庭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暖。 夕阳西下,斜月高悬,海风已经有些清冷,陆寒弯下腰去,伸手在海水里探了探水温。 “是不是水有点儿凉啊?” 他忽然抱住了张庶的腰,轻而易举地把他整个儿人都托举了起来,让他骑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陆寒!” 张庶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只好紧紧地抓着陆寒的头发,一面又不敢用力,怕弄疼了他。 “没事儿的,抓着吧,我不疼。” “陆寒,放我下来。” “地上有点儿凉了,我载你回去吧。” “喂。” “哇,老板,姑爷,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儿。” 胡瓜抱着蚕豆从远处跑了过来,就看见眼前这虐狗的一幕。 “刘陵何在!?” “……” 刘半仙儿很不情愿地蹭了过来。 “怎么,是不是嫌我重啊?” “没……没有啊。” “那还废什么话!” 胡瓜直接把蚕豆塞给了陆寒,不等刘陵答应,纵身一跃就骑在了他的脖子上。 “哎!哎……不行,腰折了!” 刘陵高挑的身材不如陆寒那么壮实,再加上胡瓜的体重也比张庶要重上几公斤,他摇三摇晃三晃,扑通一声,两个人叠罗汉一样地摔进了海水里。 “刘陵!我饶不了你!三个月不准碰我!” “我没罪啊!” 沙滩上传来了几阵欢笑的声音,连蚕豆都好像做了好梦似的,扯了扯嘴角,打了个嗝儿。 第61章 海捞瓷 “啊呜呜!” 第二天一大早,陆寒夫夫就在房间里展开了蚕豆捕捉计划,小东西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头儿,扭动着肥嫩的小身子在房间里横冲直闯,怎么都不肯被家长塞回肚子里去。 “小兔崽子,我就不信。” 陆寒纵身一跃,结果跳得太高,脑袋一下子磕在了天花板上的吊灯上面,扑通一声掉了下来。 “哎哟。” “呵。” 张庶忍住笑把他搀扶起来,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它昨天去海边玩过,可能是很喜欢大海,不想待在里面吧。” 他转身对蚕豆招了招手。 “不过,要老老实实待在襁褓里,不可以被人看见,这样行吗?” 蚕豆变得非常听话地点了点头,扑楞楞地飞到了张庶的臂弯里。 等到陆寒一家子出来的时候,发现其他人都已经在小船上等候着他们了,这里不是景区,而是海景房别墅的住宅外围,所以游客稀少、渔船也不多,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 “老板、姑爷,你们怎么才来啊,早知道我把蚕豆接到我那边去住就好啦,也不至于教坏了小朋友。” “咳咳。” 陆寒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接过了蚕豆抱在怀中,一手搂住了张庶的腰,连船板也没上,垫步凌腰一纵身就跳到了小船上面。 “哇,老板好功夫!简直就是真人版基三嘛。” 一直在旁边围观的郑纯一脸崇拜地说道。 “那是当然了,身为我胡瓜的老板,道行自然要比我高上那么一丢丢。” “老大,开船吧!” 郑纯跟船老大招呼了一声,对方点了点头,喊了一句“哦嘞嘞”,两三个水手很熟练地扬帆起航,一叶小舟远渡沧海。 很快,地平线就看不见了,胡瓜兴奋地转着圈子,四下里张望着:“怎么没有鲨鱼啊?” “少年仔,莫要乌鸦嘴哦!” 当地的船老大非常迷信,听见胡瓜嚷嚷,连忙神色不悦地警告道。 胡瓜翻了个白眼,心说有了鲨鱼老子就一口吞了它,让你们见识见识小爷的厉害,呵呵哒,表面上要给郑纯一个面子,还是做出了很萌的姿态说道:“哦哦,不懂规矩,对不起嘛。” “嘿嘿,跑船讨生活不容易,船老大都是很信这些的,摸摸。” 郑纯走上前去打了个圆场,伸手要摸胡瓜的头,忽然觉得腕上一紧,一回头发现自己已经被刘陵握住了手腕。 “少年仔,有主儿的干粮不能碰,对不起了您内。” 刘陵甩开了郑纯的手,一把将胡瓜搂在怀中,丝毫不在乎水手们异样的眼光。 “起开。” 可惜他帅不过三秒,就被胡瓜从身上掀了下去,扭头找郑纯侃游戏去了。 张庶抱着蚕豆站在船头,看着胡瓜他们打闹,自从昨天知道了陆寒对自己关系的定位,他心里松快了许多,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会纠结的人,原来只是因为没有遇到过什么值得自己珍视的事情罢了。 就在他放任着思绪眺望海景的时候,忽然觉得怀中蚕豆的小身子在慢悠悠地扭动着,那不是孩子不舒服的表现,反而好像每次他哼唱着摇篮曲的时候,小家伙儿的反应一样。 有什么声音,妍媚而辽远,在海平面上扩散而来,似有若无,就像很多人都曾经听到过房顶上面传来的弹珠的嘀嗒声,可是仔细一听,却又寂然无物。 “你们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张庶扭头问道,他一回头,就看见船老大和几个船员的脸色铁青,好像是碰上了什么硬茬子一样。 “怎么回事?” “不会吧,常听说最近的海面上不太平,还以为只是他们吓唬人的哦。”船老大很紧张地说道。 最近一段时间,一个打渔船队的几艘船都传说过这样的事情,说是海里有什么很会唱歌的女人,好像还是个洋妞儿,唱的歌儿能勾人的魂魄,有好几个船员听见了就直勾勾地往水里走,好像还失踪了一两个人。 开始船老大还不信,他们跑船的很辛苦,在外面赔了命,丢下岸上的孤儿寡母,可不就要狮子大开口漫天要抚恤金。 所以有不少机灵的船老大都会编些故事哄骗渔村里还不怎么开化的村民,说是触怒了神佛死掉的,或是前世冤孽来报仇,多少丢下一笔钱,草草了事。没想到今天轮到自己的船也遇到了这种事,才知道原来不是同行骗他。 “老……老大,是不是会唱歌的女人来索命了啊!” 几个年轻力壮的船员吓得浑身直打哆嗦,畏畏缩缩地躲在船老大的身后。 “没用的东西,怕个婆娘作甚?” 船老大虽然勉强保持着威严,膝盖也有点儿绷不住,微微地颤悠了起来。 “。” 胡瓜的声音很轻佻地说道。 “不会吧,怎么可能跑到中国领海?”刘陵蹙着眉头问道,不过神情只是迷惑而已,看样子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眼里。 “猪头,你也不想想我们来干嘛的,既然洋人的魂儿都让小少爷吃了,她们跟着船来这里也不是没可能啊。” “唉,不作死就不会死。”刘陵很感叹地说道。 张庶在旁边听得有点儿莫名其妙,对于一只千年狐仙会说英语这种事,总觉得有些微妙。 “怎么回事?” “不要紧的,这种情况胡瓜就可以搞定了。” 陆寒站在他身后,表情轻松,甚至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揶揄。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忽然之间,胡瓜开腔了,那婉转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入骨的媚意,让张庶听了,都禁不住浑身打个寒颤,这就是涂山氏的歌声吗?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胡瓜唱着,转过脸来看着刘陵,脸上带着一丝挑衅的笑意,桃花眼迷离了起来,刘陵在他的注视之下,很不自然地吞了吞口水,好像认输似的别过脸去。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胡瓜的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转过身去向着船头,声音逐渐高挑了起来,远处影影绰绰的暗影还是按捺不住,竟然纷纷向着小船的方向踊跃而来,渐渐离得近了,张庶才看得清楚,那是一群金发碧眼的女人,她们的额头上镶嵌着华贵的金玉珠贝,头发上面缀满了珠宝,眼神哀伤而痴迷。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胡瓜的歌声一下子挑上了一个高音,在极端的凄美哀艳之中收住了尾声,什么是乐而不淫,什么是靡靡之音,张庶今天算是领教过了。 其中一个女人白皙的双手已经攀住了船板,她抬头看着胡瓜,好像苹果一样圆润的双颊上面绽放出了一朵甜美的笑靥。 她的身体随着波浪逐渐升高,圆润的酥胸上面覆盖着引人遐思的贝壳,纤细的腰身上垂坠着黄金的腰链儿,肚脐上镶嵌着钻石,钻石下面,原本应该生而为人的部分,开始长满了海蓝色的鳞片。 那是一条美人鱼。 就在她的手快要摸上胡瓜的脸的一瞬间,女人的头忽然向后直挺挺地仰了过去,她的身体从船板上被人拖入了水中,发出了类似海豚一样尖锐的鸣叫。 “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扒在船板上面向下看过去。 那个想要触摸胡瓜的女人,准确的说是那条美人鱼,被她的同伴们揪住了头发拖进了海水之中,其他的美人鱼张开自己的樱唇,露出一张张生着獠牙的血盆大口,对着自己同伴的身体疯狂地撕咬了起来。 被包围起来的美人鱼的身体在绝望地挣扎着,身上很快就布满了鳞次栉比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整个儿海面,她绝望地鸣叫着,哀伤的双眼却一直在盯着胡瓜那张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脸。 终于,她的身体停止了挣扎,整个儿鱼尾都被人咬断了,巨大绵长的鱼身慢慢地沉入了海底,五颜六色的内脏漂浮在海水中,衬着她艳丽而绝望的脸,有种说不出的哀艳诡异。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幸存的几条美人鱼竟然互相捉对厮杀了起来,她们的眼中闪烁着嫉妒的火焰,互相撕咬着对方美艳的皮囊,不出几分钟,整个儿海面上都漂浮着美人鱼的残肢断臂,随着最后一尾美人鱼打了几个挺,不动了,小船周围的海域又恢复到了原本的平静之中。 “呵呵哒。” 胡瓜很轻浮地笑了两声。 “跟我玩儿魅惑术,好没有搞错啊?”想当年自己用这一招的时候,多少仙界上三门的子弟为了自己自相残杀而死,相比之下,这些洋妞儿的道行才不过几百年,也真是够班门弄斧的。 就在胡瓜志得意满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戳了戳他的腰眼儿。 “胡瓜、胡瓜。” “做咩啊?” “回头。” 小狐狸一回头,就看见船老大和几个年轻的船员,甚至是自己的好基友郑纯,都在流着鼻血,眼神痴迷地看着他,看那个架势,很有可能一个把持不住就扑上来把他轮了。 第62章 海捞瓷 第九章.幽灵船 “啊啊啊啊啊!误伤!误伤!” 小狐狸一下子就怂了,他虽然唱的骚气,本体可是万年贞洁烈男一枚,郑纯的颜值嘛也就算了,自己不吃亏,跑船的可不行,啊……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刘陵,冲啊!” “你把我当垫背的啊?” “念咒!念咒!谁叫你出轨的?” “哦哦。吾观众生,不了其心。徒劳浩劫,虚役其神。与心无了,永劫沉沦。依吾圣教,逍遥抱真。” “呼……呼……” 船上的众人在刘陵清圣的诵经声中一下子回过神儿来,晃悠了几下,有点儿不知今夕何夕的意思。 “老板,要不要打捞几条上来,我们吃鱼火锅。”胡瓜一脸献宝似的说道。 “哎哎哎?” 他扒在船板上向下一瞧,才发现那些美人鱼的尸体纷纷开始融化,白皙美艳的皮肉在海水之中四散开来,仿佛盛开着的血肉之花。 陆寒和胡瓜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张庶和刘陵因为伴侣的关系反正也是见怪不怪了,只是略微尴尬地避开了视线,可怜了一船的船员们,纷纷扒住了船板呕吐了起来,有的还吓得直接趴在了甲板上不动了。 “怎么会这样啊,可惜了我的鱼火锅。” “生性高傲,被你的魅惑术打败,是不可能把自己身上多年来掠夺海盗船只的珠宝心甘情愿遗留下来的,我说欧美概况你有没有好好听课啊?”陆寒扶着额头,很无奈地说道。 “嘿嘿,办讲座的时候我睡着了,就知道老板最靠谱!” 胡瓜看着那些不断融化沉默,与珠宝纠缠在一起沉入海底的,自言自语地说道:“莺莺张生红娘子,十娘怒沉百宝箱,不是真情无绝唱。” “别嚎了!又流鼻血了好吗?” …… 船小海大,渔船上的马达都是迷你型号的,路程走得很慢,一行人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开到了快要夕阳西下的时候,依然没能按时到达黄金梅丽号出事的那片海域。 经过了事件之后,船老大和船员们简直对胡瓜奉若神明,又加上又郑纯的面子在,对于陆寒一行几个人的态度明显好转了许多,船老大还在附近的海域钓到了一些鲽鱼,在船上煮了个鱼火锅请他们多少吃些。 胡瓜和陆寒向来属于百毒不侵型,加入了船员们的战团吃得非常开心,张庶和刘陵干脆就直接拒绝了船老大的好意,特别是张庶,总觉得经过了刚才的事情,这片海域里无论打捞出多么珍贵的鲍参翅肚,自己也绝对不会动一下筷子的。 “张庶,多少吃点儿吧,你都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 陆寒招呼了他好几次,张庶碍着面子没有直接说出原因,只说不饿。 陆寒丢下碗筷凑了过去,从背包里摸出了两个海苔饭团。 “我怕你会晕船,早起做好了几个团子带上,里面的材料跟昨天炒的海鲜饭是一样的,都有柠檬醋调味,不会很腻,要不试试?” “嗯。” 张庶接过了带着陆寒体温的团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变得有食欲起来,他颠了颠怀里的蚕豆,咬破了饭团的海苔外皮,一口鲜香浓郁的汤汁就流进了齿颊之间,确实非常清新开胃。 “很好吃,你也快去吃饭吧,不然火锅就冷了。” 张庶打发走了陆寒,抱着蚕豆的襁褓坐在船头,一口一口地吃着饭团,就在第一个饭团快要吃完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手上的襁褓好像重了一些似的。 会是自己的错觉吗?那种感觉有些微妙,不是忽然一下子变得很重,而是一种循序渐进的压迫感,缓慢而执着,就好像那个温水煮青蛙的实验,让人在短时间之内很难判断这种危机是不是来源于自己的错觉。 张庶又咬了一口饭团,立刻就觉得不对了,蚕豆的身体绝对是在变重! 他丢下饭团,小心翼翼地伸手掀开了襁褓,蚕豆没有什么变化,可能是白天玩儿累了的缘故,这会儿竟然沉沉睡去,小脸儿红扑扑的,怎么看都是健康活泼的小朋友。 “啊!” 就在张庶差不多快要放心的时候,蚕豆的身体忽然一下子就加重了!非常沉重,重得张庶的胳膊几乎快要支撑不住它,被怀中的襁褓带得身子前倾,摔了一个趔趄。 “张庶!怎么了?” 陆寒看见张庶好像莫名其妙地摔在了甲板上,第一时间冲到了他的身边。 “蚕豆,它好重。” “好重?” 陆寒正在消化这句话里的意思,忽然之间,张庶怀里的襁褓一下子发出了剧烈的挣扎,力气大得张庶的胳膊根本就抱不住他,襁褓直接从他的臂弯里掉了出去。 “蚕豆!” 在张庶的惊呼声中,襁褓刺啦一声,从里面离开了,蚕豆半透明的小身子一个鲤鱼打挺,就从破碎的布片里面飞了出来! “啊啊啊!古曼童啊!” 船老大和几个船员被眼前这惊悚的一幕吓呆了,纷纷丢下碗筷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啊呜!” 蚕豆在半空中兜了几个圈子,团住了小手痛苦地捂住了肚子上。 “呕!呕!” 小人儿疼得直打摆子,小小的身子仿佛受不住胃部的重量,一下子摔在了甲板上面。 “蚕豆!” 张庶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一把将蚕豆的小身子抱在怀里。 蚕豆的身体好像一块巨石那么沉重,压得张庶的身体竟然猛地向下一沉,把甲板都压了一个大窟窿! “做咩啊?快放手,快把古曼童丢到海里去啊!” 船老大疯了一样地躲在桅杆后面叫嚣道。 “你要寻死,不要连累一船的人好不啦?” “不!我不会放手的……啊!” 蚕豆的身体竟然直直地往空中一跃而起,一点儿也没有防备的张庶一下子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跟蚕豆一起飞向了半空之中。 蚕豆的小身子在船体上空快速地旋转着,小肚子上面隆起了一个很大的肿块,把它半透明的肚皮撑得浑圆,里面隐隐约约是一个成年人头颅的模样! “张庶,快放手,那个洋人的冤魂果然还没有被炼化。”陆寒在甲板上大声呼喊着。 “我不能放弃它!” “你先放手,我不会让孩子有事的!” “……,不,我不能!” 张庶还在说着什么,忽然之间,蚕豆的身体一僵,直直地朝着海平面俯冲了下去,张庶没有放手,整个儿人被蚕豆的小身子带入了海水之中,他们下潜的速度非常之快,转眼之间竟然只剩下强悍的冲击力在跃入水中的时候留下的巨大的水花。 “张庶!” 陆寒想都没想,脱了军大衣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海水里。 “老板、姑爷!” 胡瓜紧跟着跳了下去。 “有没有搞错啊?” 刘陵哀嚎了一声,一纵身跃出了船头,一把揪住了胡瓜的外套,两个人一下子摔回了甲板上。 “放开我!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你还有没有脑子啊?你们老板不是一般战士好吗,就算对方是撒旦他也能斗上一斗,你这个战五渣跟下去有什么用?我们都走了,就凭船老大这个尿性,很可能自己开着船先跑,到时候你让你家累得半死的老板和姑爷游回岸上去啊?” “……” 小狐狸臊眉耷眼地甩了甩毛上的水,鼓起了包子脸,做出了一个我竟无法反驳的表情。 …… “咳……咳咳!” 张庶紧紧抱住蚕豆的小身子,他们在疾速地下沉着,虽然张庶学过潜水,但是通过自己能感知到的压力大概可以猜出,现在他们应该已经下沉到了他之前从没有到达过的深度。 他的肺部已经快要到了极限,正在不停地呛水,他在清澈的海水之中睁开了眼睛,低头看着蚕豆的脸,它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庶,好像并不需要呼吸似的,看上去没有刚才那么痛苦了,对了,阴胎也许有特殊的体质,并不是时刻都需要氧气的。 张庶的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他依然紧紧地抱住蚕豆,怀中的小生命好奇地看着他,它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张庶的表情那么痛苦,它似乎是在心疼他,还伸出肥嘟嘟的小手去摩挲着张庶的脸。 “呵。” 张庶笑了一下,就在他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人捉住了,紧接着,他的身体就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的之中。 “唔。” 他的下巴被人扭了过去,一口新鲜的空气顺着他的口腔到达了已经快要超负荷的肺部。 “呵……” 张庶贪婪地吮吸着空气的来源,意识渐渐地清晰了起来,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与陆寒接吻。 他的眼睛并没有闭起来,反而带着安抚似的笑意看着自己,他完全不会呼吸,只是源源不断地吐出新鲜的氧气供应着张庶,就在张庶差不多已经缓过来的时候,陆寒就着抱住他的姿势扭转了一下两人之间的位置,张庶面朝着海底的方向,丹凤眼一下子瞪得浑圆。 他们正在以极高的速度朝着一艘失事的沉船俯冲下去! 第63章 海捞瓷 第十章.lilith “扑通!” 陆寒的背部狠狠地撞在了沉船外围已经腐朽破败的船板上面,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护住了蚕豆的小身子,直直地撞进了沉船的内部。 “呵……呵……” 张庶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忽然反应过来,船体内部竟然是有空气的!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透过被撞开的船板空洞,明明都可以看见外面深邃静谧的海洋,甚至从海平面射下来的一点点淡然的日光,可是海水却好像被看不见的玻璃窗隔绝在了外面一样,泾渭分明,完全没有倒灌进来的意思。 “陆寒!” “我在,张庶,我在这儿。” 他一挥手,幽暗的船体内部闪现着几缕跳跃的磷火,使得原本就陈旧破碎的船体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不过好在是可以看清楚东西了。 “啊呜!” 两个人中间的蚕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在了地板上,小身子一挺一挺地干呕着,忽然“哇”的一声,张开了身体之中的血盆,一颗高度腐朽的头颅就这样被吐了出来,滚在地板上,滴溜溜地乱转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蚕豆吐了!” 张庶一点儿也不嫌弃地抱起了嘟嘟唇旁边还沾着脓血的蚕豆,放在怀里仔细辨认着它的气色,小家伙儿好像如释重负一样,欢实地踢着腿儿,打了几个嗝儿。 “嗯,应该没事了。” 陆寒搂住了张庶的肩膀,在上面摩挲了两下,安慰着他。 “很有可能是这颗头颅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旁边,所以才会坠着蚕豆掉下海里的。张庶……” 他忽然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捏得张庶的肩膀稍微有点儿发疼。 “你知道我和蚕豆不会有危险的不是吗,你……” 陆寒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起来,他几乎从来不曾用这么郑重的语气对他说话,他向来温和驯顺,让张庶觉得此时此刻的陆寒看上去竟然有点儿陌生。 “你这次有些任性了。” 陆寒憋了半天,还是只说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我……对不住,我没办法放开蚕豆,陆寒,我相信你的实力,我只是……” 面对着有点儿别扭的陆寒,张庶完全没什么经验,他有点儿内疚、有点儿心疼、又有点儿被人低估了实力之后的挫败感。 “我知道跟你们比起来,我只会拖你的后腿,可是那是出于本能,我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做出正确的判断,对不起。” 张庶自嘲地笑了笑,抱紧了怀里的蚕豆,小家伙儿不知道自己的双亲是怎么了,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它的大眼睛瞪得滴流圆,视线不停地在陆寒和张庶的脸上来回移动着,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不是!我……” 陆寒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他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看着张庶在海水之中浸泡得苍白的脸。 “我不要你出事!” 他紧紧地抱住了他,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张庶整个儿人揉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无论是阳世还是阴间,陆寒的一生都在做着取人性命的勾当,人命在他眼里不值什么,可是他不想让张庶出事,虽然即便是出了事,他也可以保障他的魂魄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可是那样的话,张庶就会过着跟自己一样,五感衰退、没滋没味的日子,他不要他变成那样,他要他是活生生的,享受人世间这些美好的时光。 张庶被他紧紧地抱住,他抱得那么紧,让他想起了之前的那一次,因为他知道“死”是什么滋味儿,他才不想让自己、让蚕豆过那样的日子。 “陆寒,陆寒,我在这儿。” 他放弃了挣扎,一手抱着蚕豆,一手不断地摩挲着陆寒的肩膀,他的肩膀在颤抖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是恐惧的男人,唯一害怕的竟然是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类。 “哈秋!” 蚕豆刚刚吐出了“消化不良”的东西,这会儿有些犯困,看见双亲拥抱在一起,自己也腻歪在张庶的小腹上面,一不小心就钻了进去。 骨碌碌……骨碌碌…… 就在陆寒和张庶依偎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听到了那种奇怪的声音,很像是冬天的寒夜里,在天花板上偶尔出现的那种弹珠滚动的声音,即使住在顶楼,明知楼上没人。 “你听。”张庶说。 他回过头去,看见那颗被蚕豆吐出来的、已经被消化得差不多的头颅在地板上不停地滚动着,终于滚到了一张桌子的桌脚边,一下子停了下来,头颅还在以微小的幅度左右摇摆着,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活人在跟着什么美妙的音乐打着拍子。 很快,那颗头颅就停止了摆动,因为它被一双骨瘦如柴的双手从地上捧了起来。 桌子旁边原来一直都坐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干尸,只是因为船体内部晦暗不明,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具没有灵气的无头尸。 干枯得好像柴禾一样的双手捧住了那颗腐朽的头颅,颤颤巍巍地安装在自己的颈子上,甚至前后左右扭动了两下,忽然,只有几缕眼部神经连接着的、已经掉出了眼眶意外的眼珠子,毫无预警地转动了起来。 两颗眼珠子不知道借助着什么样的气场,漂浮在了空气之中,直勾勾地盯着陆寒他们,忽然,那种扑朔迷离的眼神一下子扫到了张庶的身上,干枯的身体好像上了发条一样地扭动了起来,直直地朝着张庶的方向走了过去。 “滚开。” 陆寒伸手一挡,那具支离破碎的干尸一下子就四散开来,几截儿大骨棒摔得细碎,腐朽的头颅歪在了一旁,一颗眼珠子直接摔了出去。 但是很快,零落成泥的尸块儿竟然开始迅速地自我组装起来,甚至两颗原本已经掉落出了眼眶之外的眼珠子,也在这次重组之中被镶嵌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这一次,那具干尸的行动能力似乎更强了,一下子就朝着张庶的方向扑了过去。 “疾!” 就在陆寒正要冲上去的时候,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忽然横在了自己的身前,一挥拂尘,对着那具重组的干尸飞出了一道灵符。 干尸做出了一个斗鸡眼儿的表情,看了看头顶上贴着的那张燃烧着的符咒,忽然伸出了干枯的爪子,毫不客气地抓了下来。 “卧槽?暂停!” 刘陵竟然对着干尸做出了一个中止比赛的手势,紧接着调转了手上的拂尘,用桃木杆那一端对准了干尸,大喊一声:“除你武器!” 陆寒:“……” 张庶:“……” “起开!绣花枕头,银样镴枪头!” 胡瓜紧跟着从舷窗外面跳了进来,对着干尸哼唱起了甜美的歌谣: learn:g thatisirresistible: toleaps beachedskulls ws whohadheardit herscan’ber. andme outofthisbirdsuit? ’tenjoyithere thisisland uresqueandmythical. 面对着胡瓜的歌声,干尸竟然面露惊恐的表情,他干枯的眼球迷离了起来,对着胡瓜做出一种类似降服的动作。 “英语啥时候过的四级?”刘陵一脸崇拜地问道。 “早就过了,这是刚才从那里学来的,对付这些歪果仁还得用他们的法术才行。” “大仙威武。” “必须的。” “大仙!后面还有好几个肿么破?” “啊啊啊啊怎么这么多?” 胡瓜也是现学现卖,根本就无法用的歌声同时迷惑住那么多的干尸,急得直跳脚。 “胡瓜,刘哥,退在我身后。” 陆寒一手护住了张庶,招呼同伴一起后退,一面一扬手,周身上下散发出了十分强烈的寒冰之气,虽然寒气是向前推进的,也让他身后几个人的身体瞬间因为极度的寒冷而颤栗了起来。 “八寒地狱。” “老爷威武!” “我不确定能困住他们多久,我们趁现在出去。” “唉,哪儿有那么容易啊。” 刘陵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指着窗外那片被隔离的海洋。 “这艘沉船的气场被替换了,活人想进来容易,想出去就难咯,不然为什么外面的海水一直都没有倒灌进来呢?” “这。” 陆寒有些左右为难地看着四周,十来具干尸都被自己的八寒地狱之中的寒气暂时冻住了,可是其中几具保存完好的已经开始微微挣扎了起来。 “everydoghashisday,n.” 就在众人几乎一筹莫展的时候,阴暗的转角处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随着高跟鞋踩踏着腐朽地板的声音,一个金色红唇的美人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hi,darling.”女人看着陆寒,带着迷人的笑意说道。 “lilith.”陆寒带着戒备的神色盯着她,不动声色地把张庶护在了身后。 第64章 海捞瓷 第十一章.腹肌撕裂者 “他是谁,你的情人吗?” 名字叫做lilith的女人用很标准的普通话问道。 “他是我的爱人。” “是吗?” 女人的表情依然高贵冷艳,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被陆寒挡在身后的张庶总觉得她的眼波在不停地流转,似乎潜藏的情绪正在激烈地交锋,他是个做久了公关行当的人,才会观察得那么细致入微。 “你想保护他,那就做个交易。” 女人领地意识很强地一下子欺近了陆寒的身体,染着蔻丹的指甲暧昧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面。 “lilith,当年我说得很清楚了。” “不,陆寒先生,你的自我意识过剩了。我是说,联合执法,怎么样?就我们两个人,床太小了,容不下……哦,对不起,原谅我的工作语言发音不标准,船太小了,容不下那么多人。” “可以。” “等等。” 张庶从陆寒的身后转了出来,表情泠然地看着lilith。 “我留下。” “先生,我说过了,床……船太小,容不下三个人。” “……” 就在两个人对峙的时候,张庶的身子忽然向前一冲,蚕豆一下子从他的肚子里蹿了出来,对准了女人美艳的头颅,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 “哇哦!” 女人似乎相当意外,小巧的身形向后轻轻一跃,伸手在蚕豆面前画了一个浑圆,小家伙儿立刻就被困在了里面。 “easy,easybaby.” 女人笑得很甜美,眼睛里却闪烁着惊讶和嫉妒的表情,使她漂亮的脸蛋儿看上去竟然有些让人悲伤,那是坚强的女人在受伤之后依然要维持着完美微笑的样子,嘴角在微微地抽搐着。 “陆寒先生,恭喜你。” “lilith.” “好了,没营养的对话就免了吧。” lilith很洒脱了摆了摆手,放开了对蚕豆的禁锢,张庶在第一时间把它搂回了怀中,不管小东西愿不愿意,半强迫似的把它塞回了肚子里。 “张庶。” 陆寒从身后抱住他,唇贴在他的耳廓上。 “带蚕豆离开这儿,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可是……” “lilith,”陆寒不等他说完,就转过头去面对着那个漂亮的外国女人。 “你说得对,船太小了,两个人也不好作战的。” 陆寒伸手摸上自己的腹肌,双手放在自己的腰侧,几乎是毫无预警地猛然发力,将自己的上半身活活地从身上拔了出来! “唔!” 剧烈的疼痛使得即使五感衰退的男人也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他迅速地挥去了身下的血迹,上半身保持着漂浮的姿态,将自己的下半身交付在张庶的手中。 “张庶,离开这儿,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重复着这句话,表情认真得好像一个正在求婚的男子。 “陆寒!……先生,你,你这是何苦呢,一半的金身,就只有一半的战斗力不是吗?” “放心吧,按照你们的宗教,我只留下一根肋骨就够了,不是吗。” “……!呵,好样的,陆寒。” 两个人之间电光火石一般的交锋让旁边的胡瓜简直是不忍直视,眼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陆寒被自己活活撕下来的下半身。 “做咩啊,腹肌撕裂者?” 胡瓜有点儿看不过去,接过了陆寒鲜血淋漓的半身,吩咐刘陵扛在肩上,自家老爷真不愧是会走路的贞节牌坊,为了让姑爷放心,竟然把作案工具都卸载了? 他暗搓搓地看了刘陵一眼,对方对他做了一个“你想都别想”的表情。 “刘哥、胡瓜,麻烦你们护送张庶出去。lilith,请你网开一面吧。” “呵。” 女人心服口服地笑了一声,打了一个指响,舷窗外的海水开始涌动了起来。 “陆寒!” “张庶,等着我。” 他摘下眼镜儿,露出了张庶很少见到的自信的表情,那是一个男人在上战场之前的气魄,赳赳武夫,为王前驱,带着必然可以生还的表情,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留下宽厚的背影。 “快走吧,不然海水就要倒灌进来了。”lilith轻声地催促着。 “姑爷,走吧,作案工具在我们手上!” 胡瓜示威似的拉高了声线,把张庶拦腰抱住,直接拖走。 …… “呼……呼……” 终于浮上海平面的张庶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胡瓜和刘陵都是可以闭气很久的,就算他在他们的托举之下以最快的速度浮出了水面,却依然还是险些喘不过气来。 “郑纯,搭把手儿。” 穿上的大男孩儿不等招呼就伸手过来,帮忙把张庶的身体率先接到了船上。 张庶一上船就吓了一跳,只见船老大和几个船员都面目无神表情呆滞地围坐在船体中央,正在顺嘴流着哈喇子,谁都不知道擦一擦。 “嘿嘿,姑爷,这是我的魅惑术,怕他们不讲义气,开船跑了,没办法,只有委屈哥儿几个一下子咯。” “哎我先说好,这次是事从权宜,以后你可别乱抛媚眼儿。”刘陵在旁边拧着自己的衣襟下摆,有点儿酸溜溜地说道。 “你还药店碧莲吗?明明都十万火急了,你下水前还特么换一身儿cosplay的衣服,真当自己还是天仙啊?” “那……那不是我的道装上次打仗弄破了吗,买个纯阳校服先凑合着,你看还行不?”刘陵说着,还对着胡瓜飞了个眼风。 “还……还好啦。”小狐狸的脸有点儿发红,别别扭扭地说道。 “啊对了,快点儿把老爷的下半身安放好,姑爷,你怕不怕?” “嗯?哦,不会的。” 张庶没有仔细听他们的对话,他自从上船以来,眼神一直都盯着已经有些混沌的海水,不知道陆寒他们怎么样了。 “让我来照顾他吧。” 张庶一点儿也不嫌弃地接过了陆寒的半身,紧紧地搂在了自己的身边。 “哇,这就是你们打捞上来的文物啊,做的好像真的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就是真的好吗?唔!” 郑纯围观着陆寒的半身,话还没说完就被刘陵一记手刀直接砍晕了过去。 “要死啦!你下手没个轻重的,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 胡瓜十分担心地扶住了郑纯摇摇欲坠的身体。 “贫道为他免费超度,保证这位信善的三魂白日飞升。” “飞升你个大头鬼!” 胡瓜明明就知道这是刘陵在公报私仇,不过那天晚上自己也被迫发过誓了,以后不许在单独结交基友的,只好叹了口气,怀着满心的愧疚把郑纯安顿在了一群流着哈喇子的痴汉中间。 “姑爷……” 胡瓜安顿好了一切,一回头,就看见张庶抱着陆寒的半身,深深地眺望着湛蓝的海水,他长眉入鬓,眉头紧蹙,好像正在担心着陆寒的安危。 “放心吧,老板他不会有事的,只是个联合执法而已。” “联合执法?” “嗯,公海上面的孤魂野鬼,四放土地爷和天堂地狱炼狱都是不收的,除非两方面联合执法,才能制服并且收回他们的魂魄,那个lilith就是那边的人,她和我们老板是……旧相识啦。” “哦?什么叫做旧相识。” 张庶偏过头来定住眼神看着胡瓜,眯起了丹凤眼,一字一句地问道。 “额……” 惨了惨了,说漏嘴了。 “啊,那个,不是啦姑爷,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那个lilith是有老公的!” “嗯?” “是真的啦,她就是亚当的第一个妻子,同时也是撒旦的情妇。” “是她?暗夜的魔女莉莉丝?” “姑爷你才反应过来啊,就是那个女孩子咯,只不过,她的两段情都不是很顺,然后……然后我们老板在几百年前的一次联合执法的时候曾经救过她的孩子,她就有点儿那个意思吧。” “她……也有自己的孩子吗?” “好像是有吧,听说她跟前夫离婚的时候不太顺利,那个渣男还派人追杀她的一对儿女,她才投靠了地狱方面的势力,算是我们这一方的国际友人,上一回联合执法的时候,正赶上渣男又派人来抢孩子,我们老爷看不惯大男人欺负女人,就英雄救美,啊不不不,见义勇为了。” “是吗,他还挺热心的。” “额……” 胡瓜有点儿尴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了。 …… 船体内部的寒冰终于渐渐地瓦解冰消,那几具活尸的身体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莉莉丝和陆寒分别用两种不同的地狱火种清洗着他们的怨气,同时又要注意掩护着对方身后落下的空门。 “我们像不像史密斯夫妇,嗯?” “小心!” 眼看着莉莉丝身后扑来一截儿残尸的上半段,陆寒的半身本能地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小巧的身子从残尸的血盆大口之下夺了回来。 “我不能在任何男人的下面。” 莉莉丝借助着这个稍微暧昧的姿势,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说道。 “除了你,陆寒。” 第65章 海捞瓷 第十二章.恐怖游轮 “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了,我没想到会等来这样的结局。” “……” 陆寒活了这么大岁数,只谈过一次恋爱,而且对象还是个男人,根本就没有什么跟女人打交道的经验,这会儿让莉莉丝一句话噎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你也该明白什么叫做活久见吧?难道你以为永远不会再跟我见面了,就可以完全不回应我的告白?” “我……” 陆寒憋得脸色有些紫涨,想了想,还是不要欺骗女性比较好,他闭起了眼睛,破罐子破摔地说道:“不,不是,我就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 莉莉丝的声线前所未有地高挑了起来,撒旦的情人的愤怒,使得地狱之火一下子在船体里延烧了起来,那些原先还在垂死挣扎的活尸们全都伸出了干枯的骨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头颅,在无声无息的火焰之中无助地燃烧着,就好像那张名为呐喊的名画。 “……” 陆寒偷眼看了看四周,再也没有其他的危险了,他暗暗地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自己可以早点儿激怒她的。 “陆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啊,对不起。” “……” 莉莉丝有点儿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长不大的男孩儿,他天真得让自己竟然舍不得恨他,她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之间,船体再一次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啊!” 莉莉丝并不害怕,甚至完全没有慌乱,她跟她的男朋友住在炼狱的最底层,实际上,世界上除了她的情夫之外,并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觉得害怕,可是这会儿,她还是趁机小鸟依人地扑进了陆寒的怀里。 陆寒一面小心翼翼地躲着莉莉丝,一面还要维持自己的平衡,没有了半身的支撑,他很快就摔倒了在了地板上。 “唔。” 莉莉丝的整个儿身子都压在了陆寒的上半身上,让他有点儿焦虑自己的胃袋是不是被甩了出来。 “对不起,亲爱的,我不是有心的。” “额。” 莉莉丝的胸部紧紧地挤在了陆寒的眼前,他连忙别过脸去,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一副贞洁烈男的模样。 “噗。” 就在莉莉丝打算继续逗逗他的时候,忽然,船体内部破旧腐朽的结构发生了点石成金的变化! 从船体的中央开始,另外一个次元的外壁在不断地向外扩张着,老旧残破的地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刚刚打过蜡,几乎可以映照出人的倒影的崭新地板。 莉莉丝抬起头,看见顶棚上面斑驳的水晶吊灯重新被点燃了,熠熠生辉,珠光宝气。 那些原本埋着头、已经被烧焦了活尸们,干枯瘦削的脸上蔓延着肌肉和新的皮肤,光鲜的礼服罩在他们身上,转眼之间就变身为浮华世界之中的一对对红男绿女。 “这是什么?” 陆寒看着眼前这一幕幕不可思议的变化,用很低的声音在莉莉丝身下问道,他依然不敢正视她,只好斜迁着眼睛偷看她的表情。 “恐怖游轮。” 莉莉丝的表情第一次严肃了起来。 “什么恐怖游轮?” “就跟你们那里的无间地狱一样,这艘船在不停地上演着它沉没时的画面。” 莉莉丝有点儿挫败感,以她的实力是不能终止这种轮回的,除非他们可以在短时间内破解这艘船的冤屈,不然就只能被无限期地困在这个永久的轮回里面,虽然她知道,她可以求助于她的情夫,只不过比起他的愤怒,她宁愿永坠无间。 “啊?那怎么办啊?我晚上还要回家煮饭。” “……” 莉莉丝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个自己喜欢了几百年的男人,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好吗? 船舱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那些已经复活了的尸体们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处的情况,非常入戏地觥筹交错、开怀畅饮了起来。 “……” 莉莉丝忽然动作很轻巧地凑近了陆寒的面前,在他的耳廓上面吻了一下。 “唔!” 陆寒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被莉莉丝捂住了唇。 “我帮你开通了同声传译而已。” 她对他眨了眨眼睛。 “绝对不是调戏你哦。” “……” 莉莉丝托住了陆寒的下巴,她的身体蜿蜒扭曲着在阴影了爬行,躲避着桌面上那些欢愉宴饮的人们。 陆寒微微侧过脸去,看着莉莉丝爬行的样子,稍微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像蛇一样在地面上悄无声息地移动的。 “知道吗?” 莉莉丝终于成功地把陆寒的半身拖进了一个类似储藏室的秘密空间里,松了一口气。 “那条诱惑了夏娃吃下苹果的蛇。” 陆寒忽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传说,那条蛇就是莉莉丝的化身,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不太理解的表情,明明已经没有情份了,为什么还是会介意分手了的恋人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陆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莉莉丝在黑暗之中盯着他,酒红色的双眸闪耀着迷人的光泽。 “我不爱他了,所以不想看他过的好。” 她发出了一丝带着认输意味的叹息声。 “可是你不同,我今天才发现的,我原以为我会恨你的爱人,你的孩子,可是并不会,我甚至羡慕他们。” “lilith,谢谢你。”陆寒说。 他认识这个女人的时间不短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少女的样子,不管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到底还是没有丧失去爱的能力,这是一件好事。 “嘘,有人来了。” 莉莉丝搂住了陆寒的脖子,扭动着身体把他拖进了更深的空间里。 …… “老板,这里不会被人发现吧?” “嘘,等一会儿。” 从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来判断,一共有两个人走进了这件储物间,陆寒被莉莉丝强吻之后开通的阴间五种工作语言自由切换的同声传译,这会儿听到的语言都是母语。 “说。” “老板,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连夜把从中国进口的丝绸和茶叶交给了那些来接洽的人了,可是等到我们回去的时候,该怎么向投资这艘船的股东们交差呢?现在货舱里除了瓷器之外,已经没有其他货物了。” “这还不简单?” 被称作老板的男人发出了几声阴恻恻的笑声,用更低的声音说道:“上船之前,我让你召集的那几个惯犯都带来了吗?” “都在船上,是我按照您的吩咐用重金把他们从监狱里赎出来的。” “那就没问题了,你先准备好几艘救生艇,等到今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吩咐他们把船凿沉,在其他人睡着的时候,我们坐着救生艇去附近的岛屿,再各自逃生,那些金子足够我们在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逍遥快活一辈子了,只要这艘船无法回到港口,又有谁会发现货物已经被我们卖掉了呢?” “可是老板,那些船员都是跟随您出生入死很多年的弟兄了啊。” “好吧,你是愿意带着金子逃命,还是跟他们一起死。” 被称作老板的男人稍微提高了声音,紧接着就传来弯刀出鞘的声音。 “啊啊啊,老板饶命啊,我听您的吩咐就是了。” “呵,这就对了,太阳就要沉入海底了,你马上就去准备。” “是,老板。” 两个人一前一后,相隔了一段时间,分别走出了储物间。 …… “原来这艘船是被人为凿沉的,怪不得怨气这么深重,可是为什么那几个凶手的魂魄也会留在船上?” “嘘,你听。” 莉莉丝伸了一根指头在唇上比划了一下,示意陆寒噤声。 由于是隔着门板的缘故,两个人听得不太清楚,隐隐约约好像是哭闹呼救的声音,伴随着刀子捅入人体之后那种非常残酷的钝响。 “不是说晚上才会动手吗?” 陆寒的半身蹿到了储物间的门板旁边,正要伸手嵌开一条缝隙看看究竟,一颗浑圆的人头一下子滚到了门缝的边缘! 那颗头似乎还没有失去最后的意识,虽然头部整个儿不能动了,人的眼珠儿竟然还朝着陆寒的脸转动了一下,眼神里满是绝望和恐惧。 “uh,i'msorry.” 陆寒有点儿不知所措地说道。 “呵,很有可能是那个人雇来的那些亡命徒还想独吞佣金,所以等不到天黑就动手了,他们是想把利益最大化,连带着这些水手身上的散碎零钱和食物水源也不想放过。” 莉莉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陆寒的身边,伸手越过了他的半身,在那颗头颅的正前方打了一个指响儿,那颗人头好像弹珠一样,一下子被弹飞了出去。 “这有什么讲究吗?”陆寒有点儿不太明白莉莉丝的动机。 “没什么啊,不过看样子,这群水手应该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很有可能会发生一场鏖战,我就是闲得无聊,又不想跟他们打,你不是教过我的孩子怎么玩儿弹珠吗?实践一下。”莉莉丝玩弄着自己指甲上面的蔻丹,很没所谓地说道。 第66章 海捞瓷 第十三章.筹码 陆寒沉默了几秒钟,忽然之间,他的半身一跃而起,好像钢筋一样的手臂一下子就卡住了莉莉丝的脖子。 “唔!陆寒,你怎么了?这么粗暴。” 莉莉丝稍微有点儿惊讶,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地问道,脸上还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 “你是故意触发恐怖游轮的对不对,你是打算……” “哇哦。” 莉莉丝有些惊艳地看着他,伸手一探,直接从陆寒横断的伤口那里把手伸了进去。 “唔!” 陆寒一吃痛,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莉莉丝趁机脱身而出。 “怎么,不是打算用一根肋骨来跟我合作吗?这点儿疼痛都受不了?” “呼。” 由于是直接从血肉之中被人很掐了一把,即使是衰退的五感也让陆寒的额头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有些低估了莉莉丝,这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开始了西方文明史的女人,已经不适合用普通人的思维方式去揣测她了。 “陆寒,你不了解女人,甚至也不了解男人,你以为我会心甘情愿把你让给别人吗?与其那样,倒不如我们就在这艘周而复始运行的船舱里一起生活,直到文明的尽头,反正你的爱人迟早都是要死的不是吗?他只能陪你几十年,只有我才可以给你永恒的爱。” “不,我还有一次成为活人的机会,这是我离职之前得到的福利,我会在适当的时候获得活人的身份,我已经打算和张庶一起老死。” “你!你为了那个男人打算放弃永恒的生命吗?” 莉莉丝精致的脸上闪现出了以往很少出现的慌乱神情,她知道在神秘的中国冥府里,老死的人都要喝下一种叫做孟婆汤的饮料,人的精魂将被完全格式化,这意味着陆寒再也不是陆寒,他将会在有限的几十年之后永远失去现在的人格。 “我的生命在十七岁的时候已经结束了,如果不是被冥府看重,我的意识早就已经不存在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惜的,就像你不会觉得这艘船是一座永恒的监牢一样。” “……” “lilith,我能理解女人,我能理解你,我只是不能回应你。” 陆寒冷着脸看着莉莉丝,他知道这个女人远不如她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为爱痴狂,她的爱总是和权力混合在一起,他要知道她的每一句话到底有多少的可信度。 “呵,陆寒,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莉莉丝很快就调整了自己脸上那种扭曲的表情,变得沉稳了起来,风情万种。 “这种重复模式一旦开启,没有人能停止它。” “是吗?” 陆寒伸手挡开了莉莉丝搭在自己肩膀上面的手臂,隔着门板看向外面,杀戮已经接近了尾声,讽刺的是,双方都没有占着什么便宜,基本上算是同归于尽了。 “为了惩罚贪婪的人性,古今中外的冥界各有不同的手段,在我国冥府,无间地狱归入楚江王掌管,他是十殿阎君之一,我的上司。” 陆寒看着地上那些非常新鲜的死尸,若有所思地说道。 “只要是坠入无间地狱的人,便永远不能脱出那个地方,除非……” “除非?” 莉莉丝本能地感觉到,陆寒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除非,是楚江王本人出面,停止这种责罚,换做是你们的势力范围,那就要惊动……你的丈夫。” “他不是我的丈夫!” 莉莉丝有点儿恼羞成怒地说道,她很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她在漫长的岁月之中一直都是娆娇优雅的,她被历代的诗人歌颂赞美,称为妆点历史的花朵,而现在的她简直就像个小姑娘一样在闹别扭。 陆寒有点儿尴尬,lucifer确实不是她的丈夫,可是这个用汉语说起来总有点儿歧视的含义在里头,总不能说是她的姘头吧。 就在他正在琢磨着措辞的时候,忽然之间整个儿船体发出了剧烈的震动!新漆的房间内部开始变得斑驳褪色,他们身下擦得发亮的新地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潮虫和细菌不断地蚕食着,变得老旧残破,甚至是陆寒半身依靠着门板也因为年久失修的关系,忽然咔嚓一声,从门轴那里齐齐地断裂,直接拍在了外面的地板上。 陆寒的身体紧跟着失去了平衡,一下子跌出了储藏室的空间,由于只剩下上半身,他的腰部使不上力气,只好仰着头直挺挺地躺着,认命地等待着莉莉丝来拉他一把。 从这个角度,天地倒转着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看见外面那些几分钟之前还很新鲜的、可以说是热乎乎的尸体,转眼之间就被飞逝的时光剥夺了养分,变成了最开始的那种近似于腐尸的状态。 在那群重重叠叠的腐尸之间,缓缓地走来了一个男人。 “dearlord.” 陆寒认命了似的叹息了一声。 “在我面前呼唤上帝,你几个意思?亲爱的情敌。” 男人缓缓地走近了他,那张俊美冷酷的脸在陆寒的眼中调转了过来,终于摆正了。 “uh……” 陆寒忽然之间很庆幸,自己真是未卜先知,把下半身留在了海面上简直太明智了。 …… “唔!” 陆寒的上半身再一次被抛在了破碎的船板上,他痛苦地捂住了横切的伤口,生怕自己上半身里的各种脏器会受不住lucifer的蛮力而直接飞溅了出来。 “够了,你这个野蛮人!” 莉莉丝愤怒地推开了那个神鬼莫测的男人,伸开双臂挡在了他与陆寒之间。 “谢谢,容我提醒,您也不是一位淑女。” 陆寒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这对把他当成出气筒的别扭情侣,陷入了浮士德一样的痛苦之中。 lucifer不再理会lilith的纠缠,走上前去一把攥住了陆寒的脖子,把他的半身从船板上整个儿提了起来,按在了船壁上面,他修长冰冷的指尖儿顺着陆寒横切的伤口暧昧地摩挲着,忽然之间用力一探,再往外一抻! “啊!” 陆寒脖子上面的青筋全都暴跳了起来!他眼前一黑,再一清醒的时候,就看见lucifer手里攥着一根连皮带骨的血肉,那是他的一根肋骨。 “陆寒,你夺走了我的肋骨,我也要夺走你的。” “呼……呼……” 陆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此时此刻他的大脑已经变得混沌不堪,急切地需要氧气来使他的思维保持着澄明。 “从我的办公室,到你的寝宫,其实很近。” “哦?”lucifer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怎么,难道你打算□□我吗?” “它们都坐落在地心附近不是吗?从我的地方到你那里,并不需要太长的路程,按照我们两个文明的历史,我手上的阴兵是你百倍。” “那又怎么样,没人能穿过地心。” “是吗,你没听说过纨贝勒这个人吗?” “……!” lucifer开始用认真的表情盯着陆寒,他笑了笑,显然没有方才那么流畅从容。 “那个人除了他的爱人之外,不会听命于任何人,你们是什么关系,他凭什么听你的?” “……” 陆寒的半身往前倾了倾,附在lucifer耳边说了一句几不可闻的话。 “什么!?” lucifer的脸上闪现出被戏弄之后那种不甘心的表情,他很认真地愤怒着,紧紧地盯住了陆寒,成功地让他紧张了起来,这个连上帝都无法使之臣服的男子,会接受自己的威胁吗? “够了!”就在陆寒觉得lucifer已经打算跟自己同归于尽的时候,lilith忽然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的情夫,她的姿态很低,声音轻得几乎算得上是温柔。 “放了他,我给你生个孩子。” lucifer的身形竟然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他的表情没变,眼神却温柔了起来。 这是一个女人最后一种表达忠诚的手段,她与他貌合神离了整个儿文明的全过程,而现在,无论是出于一种什么目的,她终于开始示弱了。 “不。” 出乎lilith意料的是,lucifer竟然拒绝了她。 他放开了陆寒的半身,转过身来看向了lilith。 “我们已经有了一双儿女了,我不需要其他的继承人。” 陆寒在极度的疼痛之中,思维也有些渐渐的迷离了起来,这对恋人还真是很合适对方的,他们到底是爱着彼此,还是借助着这段爱情感动着自己,或者只是在永恒的生命之中不断寻找着新的刺激。 这种爱并不是他能理解的和想要的,他想要的人还在海面上等着他。想到了张庶,陆寒的精神稍微振奋了一下,他抬起了沉重的眼帘,想看看那对情人的战况胶着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结果他最后看到的画面也只是一双巨大的漆黑的翅膀,背对着自己舒展开来,那遮天蔽日的黑暗将船舱里的一切血污和残肢断臂都横扫了起来,随着振翅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了吗?那么就算是和好了吧? 陆寒如释重负地深吸了一口气。 哎?等等!要不要这么无情啊?顺手把我送上去很费事吗? 陆寒用尽最后的力气试探着抬了抬已经没有知觉的手臂,没有腿,只靠双臂划水能游得上去吗?他思考了一下,头一偏,晕了过去。 第67章 海捞瓷 第十四章.军礼服 “嗝!” 陆寒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脸上喷到了什么东西,他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不想去理会,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一会儿。 “嗝。” 谁知道那股神秘的气流竟然跟随着他的脸,好像摆脱不掉的小尾巴那样,随着他转到了另外一边,又喷了他一脸。 “唔嗯。” 陆寒很不耐烦地伸手往脸上摸了摸。 “啊啊啊!” 他的手摸到了一个软绵绵凉呼呼的小东西,吓得浑身一激灵,一下子醒了过来。 “蚕豆!” 他一睁眼,就看见蚕豆柔软的小身子整个儿扒在了他的脸上,还在不停地对着他的脸打着嗝儿,喷的他满脸都是婴儿的口水。 “你这个逆子!” 陆寒有气无力地哀嚎了一声,伸手捏住了蚕豆胖得已经几乎消失了的脖子,好像拎奶猫一样地把它从脸上剥了下去。 “啊呜呜。” 蚕豆扑棱着飞了出去,很快,张庶就推门进来了。 “醒了吗?觉得怎么样?” “啊,我……” 陆寒觉得脑子有些断片儿,忽然,他想起了昏厥之前自己的处境,连忙身后往腰部以下摸了摸,呼,还好,作案工具还在。 “放心吧,半仙已经把你……嗯,修好了。” 张庶思考了一下措辞,终于找到了一个还算不那么尴尬的词汇。 “哦哦,那就好。” “老板,你醒啦!” 胡瓜端着水盆和热毛巾走了进来,看见陆寒在张庶的帮助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欢呼了一声。 “姑爷,这里我来吧,你都好几天没合眼了,也该睡一会儿啊。” “没事的,我帮他擦擦身上。” 张庶接过了胡瓜手里的水盆,陆寒这才看清楚,他清瘦的脸上确实带着淡淡的倦意。 “老板,你醒了就太好啦,姑爷这几天不眠不休的照顾你哦,我和刘陵组装你的时候那么血腥,他都一点儿不害怕呢。”看到陆寒醒了,胡瓜总算是放宽了心,带上门出去,准备扑到刘陵身上去补个眠。 “……” 陆寒看着张庶,想起了他在幽灵船里想过的那些事情。 “你在想什么?” “啊,没有没有。” “转过去,我帮你擦背。” 陆寒很听话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张庶,脱掉了自己身上的睡衣。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我们上来之后的好一会儿,渔船周围的海面上开始涌现出了鲜血一样的赤潮,胡瓜和刘陵不放心,赶紧跳下去救你,还好没有危险。” 血海,那是撒旦临世的标志,是他的翅膀扇动所形成的特殊地貌,胡瓜他们没遇见正主儿真是万幸。 陆寒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个女人……走了吗?” “啊?嗯,她跟她的……丈夫,回去了。” “是吗?” “嗯。” 陆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知道张庶当然是相信他的,这种时候说点儿别的话题比较好吧? “啊!” “怎么了吗?” “刚才胡瓜说,他们组装我到时候,你都在一旁看着的啊?” “嗯。” “你不害怕吗?” “是你,有什么好怕的。” “嘿,那,你都看见了?” “……” 张庶大概知道他说的是哪方面的事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干脆没有搭腔。 “你看见了吗?” 陆寒好像抓住了他的把柄一样,竟然又问了一遍。 “嗯,看见的。” 张庶知道他的性子,只好妥协似的回答道。 “那你讨厌吗?” “不讨厌。” “那你喜欢吗?” “……” 张庶有点儿后悔自己无缘无故提起了莉莉丝的事情,陆寒在反击他,这个看似老实本份的男人其实是很会反守为攻的,自己也不是没有吃过他的亏,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记性。 他有点儿自暴自弃,干脆无视了他的问题。 “嗯?喜欢吗?” 陆寒有点儿耍赖似的问道,他猛然转过身去,动作稍微大了一些,一下子打翻了张庶手里的水盆。 “哎,看你。” 张庶有点儿为难,这是租来的房子,把人家的地毯给弄湿了。 清水沾湿了他梳理得很整齐的额发,水珠儿顺着发梢滑落在脸上,沿着好看的轮廓滑到了白净的脖子上。 陆寒吞了吞口水,看着他,他倾身上前,亲着他的脸,舔着他脸上的水珠,追逐着被水淋湿的痕迹,亲他的脖子和锁骨。 “呵。” 张庶满足地叹息着,眯起了丹凤眼,嘴角翘了起来。 “我还没看过你的。” “你看过的,你……” “再看看,行吗?” 张庶没说话,他的同意最多就是不反抗,他们交往的时间还不算长,感情到了,可是亲密度还没有放开。 陆寒哆哆嗦嗦地把他扯进了自己的被窝里,看到他那么配合的样子,心里负罪感满满的,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把身上的羽毛被蒙在了两个人的头上。 “这么黑,你要看什么。” “唔,那就不用看的,也行。” “……” 等到两个人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半天之后,不但张庶,就连陆寒额上的头发都是湿漉漉的。 他扶着张庶,两个人靠在床头上,给他的腰上垫好了两个软枕,他们手指交缠着,坐在一起,为了缓解尴尬,陆寒摸到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台。 他斜迁着眼睛瞟了瞟张庶的侧脸,发现他的倦意更加深沉了,自己刚才都点儿过火,本来只是想稍微亲密一下,然后就抱着他睡一会儿的,可是他的不抵抗简直太让他激动了,他温热的身体与自己的冰冷完全不同,让陆寒觉得自己都跟着变得生机勃勃。 “困的话,靠着我的肩膀睡一会儿吧?” 陆寒看着张庶的头微微地点了几下,觉得他好像快要睡着了,他试探着搂过了他的肩膀,手扶住他的头,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嗯。” 张庶的身子稍微僵硬了一点儿,远不如刚才在被窝里的时候那么顺从,陆寒想了想,是自己攻癌了吗? “我的上半身比你长。” 他憋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大概只有张庶才能稍微理解的话。 “要不,我靠着你也行。” 陆寒放开了张庶的肩膀,窝住了身子钻到了他的怀里。 “呵。” 张庶有点儿失笑,这个人有时候看起来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可是也有像现在这样心思敏感的时候,他很会照顾自己的感受,甚至有的时候,身心的排斥连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却可以很容易地理解了。 他有些吃力地搂着陆寒宽厚的肩膀,看了一会儿电视,伏在他身上睡熟了。 …… 回到帝都,由于两地温差的关系,张庶很快就病倒了。 蚕豆倒是很听话,完全没有对他撒娇要钻回去的意思,还扑棱着屋里屋外地飞来飞去,帮他从冰柜里取来了冻好的冰袋敷脸。 陆寒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在家里守了差不多快要三四天左右的样子,张庶才稍稍好转了起来。 “行了陆寒,我自己可以的。” 这会儿张庶正仰面躺在床边上,被陆寒伸手托住了后脑,在帮他洗头。 “还是小心点儿吧,发烧不能洗澡,就算洗头发的话也要保持室内温暖干燥,不然着风就不好了,会落下头疼的毛病。” “你懂的真多,我以前都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 张庶一个人住惯了,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工作繁忙的时候,不管身体状况怎么样都只是随便冲个冷水澡,吃碗泡面就睡下了,这么多年来,他虽然富有,却还是第一次活得这么讲究。 “我是不是有点儿烦啊?你再忍忍嘛,我也是为你好。” 陆寒帮他把头发再三冲洗干净之后,用柔软干燥的毛巾包裹着他的头部,扶着他坐回到床上,自己端着脸盆去院子里泼水。 “我的爱穿越天际,我的爱川流不息,我始终爱你,一如往昔。” 陆寒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喂,哦,是您啊。” 陆寒听到对方的声音,语气很自觉地客气了起来。 “请问要多久啊?张庶病着,我走不开……哦,那没问题。” 陆寒挂断了电话,隔着窗棂对张庶说道:“我要出去一趟拿点儿东西,大概半个小时回来,你先别睡,等着我,等回来头发就干了。” 张庶隔着雕花的窗棂对他点了点头,看着陆寒远去的背影,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的父母也曾经隔着窗棂互相招呼着说上几句话,她让他下班的时候带些什么回家,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总会如期而至,带来她想要的东西。 “蚕豆。” “啊呜?” “能不能帮我把那个箱笼打开,里面有件衣裳,麻烦你递给我。” 蚕豆很听话地点了点头,扑棱着小身子飞到了那件雕花的箱笼前面,看似肉呼呼的小手儿很有力气地捉住了箱子盖,往上一翻,很容易就打开了。 “哈秋!” 蚕豆被自己掀起的粉尘呛得打了一个喷嚏,晃了晃小脑袋,一头扎进了箱子里。 “啊呜!” 它瞪大了跟陆寒几乎一模一样的杏眼,看着自己的小屁股下面压着的一件绣工非常精致的军礼服。 第68章 海捞瓷 第十五章.摆酒 陆寒嘴里哼着小曲儿,蹦蹦哒哒地回到了张宅里,一推门就看见一幅非常温馨的家居画面。 蚕豆百无聊赖地躺在床沿儿上踢着腿儿,一蹿一蹿的,好像是在祈祷自己快点儿长个儿,张庶怕它掉下床去,还伸直了自己修长的小腿,抵在蚕豆肥嘟嘟的身子上。 他上半身倚靠着床头的软枕,正在缝制一件衣服,让陆寒莫名想起自己当年出去打仗,从十五六岁开始在军营里枕戈待旦的时候,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幻想的一幅画面。 “你回来了。”张庶说。 他甚至没有抬头,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单凭脚步声就可以判断是不是对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嗳。” 陆寒脱下笔挺的西装外套放在外面的衣帽间里,双手在唇边呵着气,想要尽快把身体弄得暖和一些,免得把自己身上的寒气带到张庶的附近。 他这样精心打扮,应该是去了公司吧。张庶随口问道:“你去见老太爷了吗?” “嗯,是啊,商量摆酒的事情。” “啊。” 张庶看似漫不经心,却听得很入神,一不小心,手上的针尖就刺破了手指。 “你还会做针线活儿啊?” 陆寒欺身上来,很自然地捧住了他的手,放在唇边吮吸着,没过多久,那个细微的伤口就愈合了。 “不会,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不想让别人做,自己学着做。” “这件军礼服好像不是现代的款式啊,是你老家儿的东西吗?” “这是我父亲的结婚礼服,是以前从关外张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哇,怪不得你舍不得送出去缝补。” “不是的。” 张庶伸手摩挲着那件精致笔挺的衣裳。 “这不太好意思,毕竟是你要穿的东西。” “哎?给我穿的吗?” “不然呢,摆酒你要穿什么,你穿西装的话,那我穿什么。” “婚……”陆寒很想说婚纱两个字,不过考虑到事后要被家暴的严重性,硬生生地把话头儿给咽了回去。 “啊对了,今天去见老太爷,除了定日子之外,他还给我了一个很大的礼盒,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会是喜糖吧,咱们看看。” 陆寒很讨喜地去门厅那里取来了礼盒,成功地分散了张庶的注意力。 “哎?” 陆寒打开了盒子,非常惊讶地发现里面也有一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军礼服。 “这件衣服有点儿眼熟。” 陆寒蹙起了眉头,把那件华丽的礼服对着吊顶的大灯细看了一会儿。 “啊,这不是纨贝勒结婚的时候穿的那件吗?你还记得吗?我以前的那个微信群,纨贝勒的头像就是他的结婚照,我还点进去看过高清大图。” “哦,原来是这样。” 张庶好像有点儿明白了老太爷的意思,他是怕自己摆酒那天不知道穿什么好,所以又帮陆寒借来了一件款式相似的衣裳。 张家和玉家都是北洋出身,当年几个大帅的礼服也基本上都是出自帝都同一家很有名的洋服店,这两件衣裳看起来一定很相配,是老太爷对自己有心了。 “老太爷对你很上心嘛,纨贝勒的这件肯定是比较合适我的,他是怕你没有合适的礼服穿,不过就算是借不到,你也不会穿婚纱的吧。” 陆寒好像还有点儿贼心不死,没敢看向张庶的方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 “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 “啊呜。” 蚕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飞走了,这会儿它飞到了刚才拿来军礼服的那个箱子里,扭着小屁股很费力地从里面托出了一件洁白的婚纱。 “蚕豆,什么时候飞走的,你去帮帮它。” “哦哦。” 陆寒三步并作两步蹦了过去,把那件婚纱连同着蚕豆肥嘟嘟的小身子一把捞了起来。 “这是澹台家的东西。” 张庶接过了婚纱和蚕豆,安顿好了孩子,把那件蕾丝样式很特别的婚纱下摆摊开在膝盖上。 “跟你的戒指一样,都是出自欧洲王室的一场婚礼,原本的持有人是一位公主,同时也是她夫主国家的女公爵。” “这件衣服好精致啊。” 陆寒自从娶入豪门之后,也不是没有见过奢侈品,不过跟现代社会的精致相比,这种古董服饰无疑是倾注了更多的人力在里面。 “这是欧洲伯爵以上爵位家庭的长女们才有资格纺织的蕾丝,当年能为王室服务是她们家族的一种荣誉,所以都非常精心。我的母亲……很珍惜这件衣服。” “穿……穿吗?” 张庶看了看陆寒,那么英俊的脸,却一脸的痴汉表情,他有点儿别扭,小心翼翼地托起了婚纱的肩部,按在了陆寒的肩膀上。 “要穿你穿。” “我?” 陆寒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这要怎么穿啊?这腰围,自己的胳膊都伸不进去吧。 “你也看到了,就算是我也穿不进去的吧。” “嗯,是啊,我们还是试试这两件衣服吧,要排练吗?到时候老太爷会挽着你的手,把你带到我身边吗?” “那是在教堂的婚礼,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哦哦哦。” …… 五月一日,宜嫁娶、求嗣,忌破土、安葬。 张家祖宅门口,胡瓜和刘陵穿的好像两颗喜团子似的,在大门口的石狮子两边做着知客的活计。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里面请啊您内!” 胡瓜上蹿下跳的,简直比自己结婚的那天还要欢喜。 “你们老板嫁了,你就那么高兴啊?”刘陵其实一直都觉得胡瓜跟陆寒的主仆关系太好,自己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嫉妒,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老板娶入豪门,包袱斋就是你的,你现在今非昔比了,以前有炼丹执照的时候,凭空随手一抓那就是真金白银,用得着天天给人看风水找坟地吗?累的跟孙子似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连我都养不活,还好意思在这儿叨逼叨。” “嘿嘿,原来你这么吃里扒外啊?” “少废话,嫁出去的狐狸泼出去的水,再说老爷又不指着这个吃饭,人家冥币转支付宝,要多少有多少。” “哎哎哎,有你们这么干知客的吗?人来了也不知道出来迎一迎,只会在那里撩骚。” 小两口正在算计陆寒包袱斋里的东西,就听见大门外面刚刚停下的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窗里,响起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倒是地地道道的京白,只是音色高挑轻浮,听着不如纨贝勒和张庶的声音那么悦耳。 胡瓜当时就蹿儿了,打算跳出去跟他们理论,还是被刘陵拽住了裤腰带直接拎了回来。 “这次下帖子请的都是九门提督的人,张家老太爷的交情,咱们是上门儿女婿这头儿的婆家客人,别给人家本主儿找不痛快。” 小狐狸想了想,翻了翻眼睛,爪子耷拉了下来,也没说话,靠在一旁的石狮子上头晒阳儿,一副不想搭理人的表情。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啊。” 门口的黑色轿车里气急败坏地走下了一个少年,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倒是整齐漂亮,就是有点儿趾高气扬小人得志的意思,看着没什么素质。 “哦,对不住,请您出示一下请柬。” “哼。” 那个年轻男孩儿从怀里掏出两封贴子,朝着刘陵脸上就摔了过去。 那刘半仙儿也不是吃素的,微微一偏头躲过了,伸出两个指头凭空一夹,说也奇怪,那两张轻薄的字纸就好像被浆糊粘住了一样,牢牢地落入了他的手中。 是齐家的人。 刘陵心里咯噔一下子,果然是九门提督里面的人,跟张家也算是联络有亲的,怎么这小孩子看着这么骄纵,他家大人也不来管一管。 “杭儿,不得无礼。” 黑色轿车里传来了一个非常沉稳的声音。 那年轻男孩子听了,身子很明显地怔了一下,很不情愿地过去拉开了车门。 下来的是一个长得很秀气的男人,刘陵看了,总觉得他就是那种传说中会被相亲对象怀疑是gay的类型。 虽然刘陵自己长得也还不错,但是性子还是挺糙的,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不同,怎么说呢,很精致的样子,就连一般的女人也未必会像他这么注意修饰自己的仪表。 那男孩子还挺讨好似的挽住了他的手臂,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说是躲开,可是并没有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就是那么若即若离的感觉,让人觉得有些暧昧。 第69章 海捞瓷 第十六章.灭火 “敝姓齐,齐允文。”那男人稍微点了一下头,报了姓名。 “哦哦,里面请。” “恭喜。” 那骄纵的年轻男孩儿在前面引路,齐允文也不跟他们这两个知客客气,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什么来头啊?那个大叔,长得到是挺不错的嘛。”胡瓜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略带玩味地说道。 “他是齐家的少当家,他们老爷子挺长时间不露面儿了,说是积劳成疾动弹不得住在私人医院。不过道上也有人传闻,是他这个齐家的小儿子捣的鬼,现在他几个哥哥都见不着他们家老太爷,只有他一个人能见到,这才叫挟天子以令诸侯呢。”刘半仙儿长期混迹在拍卖会和古玩行,对这几个帝都的京畿旧族多少有些了解。 “哇,蛇蝎美人type啊?唉,可惜我已经嫁人了,也一把年纪,不年轻了。” 胡瓜怅然若失地摸了摸自己洋溢着胶原蛋白的小脸儿。 “我说,你心里想想就好了,没必要这么不给面子明说吧?” “哎?我刚才把心声说出来了吗?” “……” “允文哥,张家也太不拿咱们当回事了吧?就算是他们家老太爷坐镇,怎么说两家的家主见面,该有的礼数也总是要有。” “行了,你没看见刚才跟你呛声的那个知客么,他头顶有白气,应该是五大仙之一,听说张家这次入赘的女婿也不简单,还是已经移民的霍家供奉的祖师爷,来头不小。”齐允文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嘴角,稍稍往上推了推,适应了一下待会儿应有的表情。 “哟,怪不得张家最近这么抖啊,原来是靠着族里的子弟卖屁股,还觉得自己挺光荣似的,两个男人还结婚摆酒,真够不要脸。” “说什么呢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还自诩为九门子弟呢,就是前门外胭脂胡同儿的捞毛儿也比你懂规矩!” “你!” 小年轻儿的听见有人呛声,循声望去,还是门口那个长得一脸媚气的小知客,还真是冤家路窄,自己不过吐了个槽,偏偏被他给听去了,刚才允文哥说这人是个五大仙,哼,这就好办了。 “怎么,我戳中了你的痛处,你心虚啊?跟你主子一样干着红相公的勾当吧?不然我就说他了,碍你哪儿疼?瞧你那样儿吧,一脸的狐媚子。” “狐媚子怎么了?狐狸还是五大地仙之一呢,你们九门提督的子弟谁家祖宅里没有五仙楼,站出来叫小爷开开眼!我修炼好了能跟地仙平起平坐,你这小兔崽子修炼满级了也就是个冷吃兔!” “你!允文哥,你还不教训他!” “老爷,你还不教训教训那个小兔崽子,他骂姑爷是卖屁股的!” 胡瓜这回是红了眼睛,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看见陆寒和张庶走过来询问情况,一股脑儿把方才的事情都如实汇报了出来。 “胡瓜!” 刘陵看见陆寒的脸色铁青,知道张庶是他的逆鳞,这事儿恐怕完不了,赶紧挤进了人群里,趁乱揪住了小狐狸的裤腰带,把他塞进了自己的身后保护起来。 “这话是你说的?” 陆寒穿着一身儿北洋军礼服,头发梳得文丝不乱,手里拿着一杯红酒,眯起了浑圆的杏眼,上下打量着那个刚才还在满嘴跑火车的年轻男孩儿。 很快,他的视线就被另外一个长相很清秀的男人挡住了。 “陆先生,小孩子不懂事,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我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 陆寒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齐允文那张堪称精致的脸上多停留一秒钟,他绕过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刚才对张庶出言不逊的男孩子。 “谁是你家大人,让他来跟我说话。” “我……我……” 那年轻男孩儿有点儿发怔地看着陆寒,他以前在圈儿里听说那个入赘的姑爷是个呆头鹅一样的怂货,张庶又不是他们家老太爷喜欢的子弟,才会那么放肆地群嘲一下的,没想到张家招进来的男人是个这么高大帅气又有压迫感的角色,这会儿有点儿麻爪儿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给他看的浑身都没了底气,膝盖直打哆嗦,竟然有点儿站不住,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 “站起来!” 陆寒很威严地喊了一声,竟然伸手按住了男孩儿的肩胛,把他整个儿人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啊!” 虽然手劲不大,那年轻男孩儿却感觉到从自己的肩胛骨那里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好痛!” “陆寒!你干什么?” 齐允文伸手就要握住陆寒的手腕,对方却在他碰到自己之前收了手。 “没什么,这样的子弟不稳当,将来下了斗儿也会折在里头,不如替他灭了火,省得他白送了性命。” 陆寒从军礼服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男用手帕,在手上擦了擦,将那块价值不菲的真丝手帕随手丢在了地上。 “你!你灭了他的火?” “啊?不,不会的,不要啊!” 男孩儿发了疯一样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裳,解开了里面的白衬衫,看到自己的肩胛骨上面多了一个乌黑的手印。 他没了力气,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 他是齐家嫡亲的子弟,从小就接受过下斗儿的各种技能方面的训练,虽然没有下过大油斗儿,好歹也算是这一辈里面比较受重视的一个了。 他很小的时候就圈儿里的人说起过,人的身上有三昧真火,分布在两肩和头顶的百会穴上,但凡三光齐全的人才好下斗儿,缺了一处火苗,这人做别的倒也罢了,若是想做土夫子,是再也不能的了。 哪个夹喇嘛的会愿意带着一个还没下斗儿就给人吹了一盏灯的人下去,不是明摆着找死吗? “陆寒,你管的也太宽了吧?” “呵,我是替齐家的族长管教子弟,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让你们族长跟我谈。” “我就是齐家的代理族长。” “是吗?” 陆寒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 “那么,不客气。” 他转身去找张庶,甚至没在多看齐允文一眼。 “你!” “哎哎哎,我们老板没空跟你吵吵,不就是一个小孩儿嘛,折了就折了,让他干点儿别的呗,又不是不下斗儿就要饿死。” 齐允文正要追上去,却被胡瓜拦住了去路,还语带讥讽地调侃了他两句。 “让开。” 齐允文也不是吃素的,一抬手就要按上胡瓜的肩膀,忽然之间,他觉得手腕一紧,一回头,才发现另外一个知客模样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欺身,还一把攥住了自己的手腕。 刘陵眼尖,早就看见齐允文袖子里头藏着一张符咒,至于是什么功效的一时还说不清楚,只是齐家素来以符咒见长,小心一点儿总没有坏处。 “你是谁?” 齐允文眯起了狭长的眼睛,这人头顶有紫气,只是颜色并不出挑。 “城隍?” “城隍代管火神庙。” 刘陵一脸“你很识货嘛”的表情看着他。 “齐家在帝都一共二十一处门面,一天之内都失火了的话,可不太好看吧?代理族长。” “哼!” 齐允文甚至一点儿也没有挣扎,这一次交锋输得一败涂地,再纠缠下去难堪的只有自己。 “走。” 他朝着捂住肩膀还在啼哭的年轻男孩儿招呼了一句,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径自挤出了围观的人群。 …… “你很威风嘛。” 新郎休息室里,张庶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红酒,不咸不淡地说道。 “啊,我……” 陆寒在外面挺横的,关起门来和张庶单独相处的时候标配就是跪下唱征服,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他知道这一回自己没忍住,灭了人家的灯,让张家老太爷为难了。 可是这已经是非常压抑怒气的结果了,依着陆寒原本的打算,直接掏生死簿勾了他才能消他心头之恨呢。 “陆寒,你替我出头,我不是不愿意,可是……” “可是我不该在礼堂上闹出来,让你们老太爷脸上过不去,断了和齐家的交情。” “这倒没什么。” 出乎陆寒意料的是,张庶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齐家都是实心的人物,有了好处他们不可能永远都不出来夹喇嘛的。” 张庶给陆寒很耐心地解释着,看他一脸的委屈内疚,拉住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这个圈子里,向来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那个齐允文的来头很有问题,听荒信儿传闻,连他亲爹都圈禁起来了,不是个好斗的,他虽然现在还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什么嘛,原来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啊。 陆寒松了一口,放松了身体窝进了张庶的怀里,他还是勉勉强强才能抱得住他。 “你不生气就好啦,以后我会小心点儿的。”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我们的婚礼上发生不愉快的事情,明白吗?” 张庶低下头去亲着他,陆寒竟然破天荒地往旁边一躲。 第70章 海捞瓷 第十七章.夜哭 “你躲什么?不愿意吗?” “不,不是啊。” 陆寒很温顺地转了过来,面朝着张庶,眨了眨圆滚滚的杏眼。 “我是怕我又要忍不住了,你看,外头的酒席还没结束呢。” “你以为我就不辛苦吗?” 张庶有些迷恋地看着他小鹿一样的眼睛,俯身在他的眼帘上亲了亲。 “嘿,你不怕吗?”陆寒有点儿不好意思,又好奇地问道。 “怕是怕的,不过我想你总不会吃了我。” 陆寒顺势枕在张庶的大腿上,伸出手去搂过了他的脖子,压低了他的头与他接吻,他的唇很柔软,颜色很淡,让人一碰就几乎停不下来。 “老板、姑爷……啊啊啊啊啊!我什么也没看见,那个,老太爷要回去了,外面的客人基本上也都散了。” “唔,知道了。” 张庶有点儿不好意思,随手一推,陆寒那么大的个子直接从他的膝头上滚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哎哟。” 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爬了起来,张庶有点儿内疚的样子,拉过了他的手,出去送送张廷枢。 …… 张庶家里前后三进的大院子,坐地总有五百个平方往上,今天的婚礼帝都道上的人也算是来的齐全,三进院子摆满了大约上百桌,还不算三间北房堂屋里那些张廷枢亲自陪着的贵客们。 等到负责婚庆的专业人员把那些堆积如山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收拾妥当、清理完了现场之后,又到了华灯初上、斜月高悬的时候了。 “嗷!” 胡瓜伸直了四个爪儿,对着月亮嚎了两声,累的动弹不得,直接趴在了院子里。 “哎,这儿里我家挺近的,今儿晚上别走了,咱俩都喝了酒,不能开车。” 自从和胡瓜和好以来,刘陵就从家里搬出来,直接住进了陆寒的包袱斋,明面儿上说是帮朋友照顾生意,实际上小两口儿就是惦记上了陆寒的那个小买卖,又有个安身的地方,何乐而不为? 不过这次婚礼刘妈妈也没少围前围后的帮着忙活,看着儿子的发小儿都摆酒了,大妈别提多眼热,原先刘陵跟胡瓜好上了的时候她还不乐意,今天一看这来来往往的宾客,那才叫车如流水马如龙呢,把个二环堵得铁桶一般。 看来真应了那句老话儿,经济地位决定政治地位,性向那都是浮云,谁敢说库克不好,有本事别用肾六s啊。 刘妈妈打定了主意,就趁着没人的时候把儿子领到了旮旯里,叫他晚上别回包袱斋,也领着胡瓜回家认认门儿,商量一下什么时候也把事情定下来就算了。 刘陵倒是真为难,总不能跟刘妈妈坦诚自己比她大了几千岁吧,老人家心脏不好,直接过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再说胡瓜最怕见家长了,就这么混着过不是也挺好么。 “哎呀我的亲妈哎,不是都说了感情还没到么,不急,再等等。” “等等等,你今年多大了?” “三千……三十了。” “张庶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家现在都摆酒了,你们还真么混着,你自己总说不着急,你要是不着急为什么背着我跑到韩国去整容减肥?现在外在条件这么好了,胡瓜人也还不错,就把事情定下来不是挺好嘛。” “……” 刘陵很想仰天长啸一声说自己本来就长这样儿,不过考虑到刘妈妈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咬咬牙忍住了,一面打着哈哈儿答应她晚上劝劝胡瓜回家去住两天。 “回你家?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胡瓜一听这茬儿就不干了,耷拉着爪儿晃了晃小脑袋。 “别介啊,我都跟我妈说了这事儿了,你临时变卦,我多没面子。” “没有金刚钻儿就别揽磁器活儿啊,谁叫你不事先向领导汇报就自作主张的。” “嘿嘿,领导,我错了,看在我对你一片痴心的份儿上……” “不去不去,你家里又不像姑爷家北房南房东西配房东西耳房应有尽有的,那个大杂院儿里一共十几间房就住了五六家,我又不认识他们,还要挨个儿打招呼,烦死啦,让我跟着那些才活了七八十岁的小屁孩儿装孙子,好伤自尊心的。” 刘陵想了想,胡瓜说的也对,刘家没有什么钱,住的还是他爷爷那一辈分来了两间小房子,大杂院儿里人多眼杂的,胡瓜生得漂亮辈份又高,让他跟那些才不过百年的人类虚与委蛇也确实难为他。 “可是……” “可是什么呀可是,再说今天是老板和姑爷摆酒的日子,晚上两个人要内个,蚕豆肯定是我带,你要让我跟你回家住也行,可是小少爷的事情还得想办法瞒住你妈。” “额,那行,听你的,咱不去。” “这还差不多。” 小狐狸脸上多了个笑模样儿,朝着刘陵勾了勾手指,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真的?你别哄我啊。” “那就不弄了。” “弄弄弄!为什么不弄,上次那么弄还是好几百年之前呢。” “哎呀你小点儿声!” …… “胡瓜他们也走了吗?” 看着陆寒披着外套锁了院门,张庶跟着走出来,帮他开了院子里垂坠的小夜灯,这些繁星一样的装饰灯还是陆寒帮他装上去的,以前院子里没有,总是黑黢黢的。 “嗯,走了,原本还说要闹洞房呢,结果他们不知道在外面聊了些什么,刘哥夹起胡瓜就跑了,哎,他喝了那么多酒,又要御剑,这算不算醉驾啊?” “呵,算是吧,不过也得有人捉得住他才行。” 陆寒跟着笑了一下,有点儿不知所措地站在大门口。 “进来吧。” “嗳。” 他披着家居服的外套,手里拎着从包袱斋带来的煤油灯,哆哆嗦嗦地摸进了张庶的卧室。 这个房间他住的日子也不短了,可是今天却份外地紧张了起来。 “你害怕吗?”张庶说。 他看见陆寒的肩膀在发抖,那么大的个子,眼神却好像刚刚被捡回家里的小狗,正在猜测着主人会不会好心收留它,还是玩弄过后又会被人随手丢弃。 “我去洗个澡,你等一会儿也冲一冲吧。” 陆寒的新陈答谢很慢,原则上几天不洗澡也没什么,不过张庶还是打算让他洗一洗,看他紧张成这样,热水蒸腾一下也许会好一些。 他开了水龙头往浴缸里放着水,伸手抹去了镜子上面朦朦胧胧的水迹。 张庶很少照镜子,除非正衣冠的时候,几乎不喜欢看到自己的脸,他曾经以为老太爷不重视他,只是因为自己这张脸才让他去公关部的,可是随着陆寒介入了自己的生活,他才发现,他的整个儿家族生意,公关部竟然是最安全的一个地方。 他看着镜子之中朦朦胧胧的人影,多少会有一些紧张,他已经快三十岁了,在认识陆寒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会面对这些令人尴尬的事情,摆出各种令人羞耻的姿势,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很白净,被水汽润得很光滑。 忽然之间,他觉得身后有一丝很轻微的凉气,就好像是浴室的门没有关严的感觉,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映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陆寒,他站在他身后,除了氤氲的水汽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遮拦。 张庶不知道该转过身去看他,还是应该伸手挡在哪里,他的思维有点儿断线,手想要抬起来,又想放下。 陆寒从身后摸到了他的肌肤,开始行使自己的权力,他喘息得很厉害,什么话也不敢说。 [bibibi] 张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带到了床上,他枕着陆寒的胳膊,直直地看着雕花的窗棂在天花板上面投下的暗影。 陆寒用毛绒绒的胎发拱了拱他的额头,那里都是汗水,沾湿了陆寒的头发。 “你也要试试吗?”陆寒说。 张庶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了起来,他侧过脸去看向他,陆寒有点儿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他原本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肌体忽然之间充满了活力,一下子翻过身来,用肘部撑住了床垫,俯下身去看着他。 他用手背划过了他的脸颊和颈侧,好像男人抚摸女人那样地爱抚着他。 “要……要是太累了,就先睡会儿?” 陆寒紧紧地闭着眼睛,怀着侥幸心理问了一句,一动也不敢动,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要在劫难逃了的时候,张庶却放开了他。 “呵。” 他的眼神缓和了下来,摸了摸陆寒滚烫的脸。 “下次吧。” 虽然有些吃力,他还是几乎把他抱在怀里,很珍惜的样子,沉沉睡去了。 …… 张庶睡得很沉,毕竟他们之前有过的经验不多,大概仅止于亲吻和抚摸,像婚后这样的还是第一次,他真的觉得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那种烟花迸现的感觉。 可是他却睡得不好,肌肤的触感稍微朦胧了起来,他还能感觉得到,他跟陆寒睡在一起,他们的双腿纠缠着,甚至他睡得杂乱无章的胎发弄得他很痒。 可是他却听到了别人的哭声。 第71章 魂器 第一章.鬼叫门 “女子怎么能没有衣裳?女子怎么能没有衣裳?” 张庶听见在黑暗之中,反反复复地传来了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她在说什么,为什么会没有衣裳,是谁拿了她的衣裳吗? 张庶在绝对黑暗的空间之中看见了一点火光,非常非常的微弱,几乎就在视网膜可以察觉的边缘摇曳着,就好像闭上眼睛之后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得到的烛火那么熹微。 他漫无目的地朝着那盏微弱的灯火走了过去,渐渐的,发现灯火的逆光处,勾勒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那是一个长跪着的人,背对着张庶,伛偻着脊背,呈现出一种示弱的姿态,好像是奴仆在对主人表达着自己的谦卑。 “你是谁?陆寒呢?” 下意识地说出了陆寒的名字,张庶的精神忽然振奋了一下,似乎恢复了一点儿清明,他眯起了狭长的丹凤眼,仔细地审视着这个人。 那个奴隶的身体上泛着金属一样的光泽,那不是一个人,是一盏灯!不是他的手托着一盏灯,他整个儿人就是一盏灯。 “……!” 张庶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见过这个场景,是在什么博物馆里,是…… 他本能地感觉得到,事情不对劲,他很快地撤步抽身,转身就往回走,忽然之间,脚下有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 “身为女子,赤身露体,成何体统啊!” 张庶的双腿被|干枯打结的长发纠缠了起来,在他的小腿边上,盘踞着一个女人,她的脸上、身上,满满的都是被烙铁炮烙过的痕迹! “呵!” 张庶一下子醒了过来,他的额头上都是汗,一手紧紧地捂在了心口上。 “怎么了?” 张庶一回头,就看见陆寒睡得迷迷糊糊的问道。他爬了起来,跟他并肩坐在一起,还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 他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肌肤滚烫,让人觉得安心,张庶回过头去,看着陆寒很结实的上身,好看的线条,轻轻地靠了过去,欺近了他的胸膛。 “好像是个梦。” “做恶梦了吗?不怕不怕,我在这儿。” 陆寒傻乎乎地笑道。 张庶很少做梦,他是个比较现实的人,不是贬义,就是活得很踏实,完成工作的效率和进度堪称完美,平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消遣很少,谨慎理性,所以几乎不会做梦。 不过也有过在为数不多的夜里,曾经梦到过一些可怕的事情,或是父母亲的离去,他的眼角带着泪痕醒过来,就几乎忘了梦里发生的事情,因为他知道不管是否哭泣,漫漫长夜都不可能会有人来安慰他,除了继续睡去,应付第二天繁忙的工作之外,他别无选择。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张庶忽然觉得,他不再是一个人,甚至有了做恶梦的资格。 陆寒有些淘气地戳了戳他的脸颊,伸手抱住了他的上半身,没有了衣料的遮挡,完全是肌肤相亲的感觉,人的体温互相暖着对方,房间里的小夜灯闪烁着暗昧的光泽,把他们相拥的身影投射在墙上。 “我看起来胆子很小吗?” 平复了情绪之后,张庶多少有点儿别扭,今晚对于他们来说是很特别的一个晚上,他却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不,不是的。” 陆寒感觉到了他的挣扎,不过完全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又看到了你的另外一种样子。” 他把下颌抵在张庶的头上,还时不时地亲亲他的额头。 “之前经历过的那些事,你都不会害怕的,其实有的时候,我很希望你能依赖我,可是我不敢说,怕你觉得我看不起你。” “那你现在为什么敢说了?” “现在不一样了嘛,我们的关系。我觉得说点儿心里话也没什么,我把想法实实在在的都告诉你,你要是觉得我不对,我改。” “你没有不对的,陆寒,我是不太喜欢欠别人的人情,是你的话就没关系了。” “嘿。” 陆寒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使劲儿抱了张庶一下。 他们的四周洋溢起了星星点点的磷火,把整个儿房间照映得鬼气森森。 “干什么?” “你不是做了恶梦嘛,我多点上几盏灯,抱着你睡好不好?” “陆寒,其实……” “嗯?” “不,没什么,睡吧。” …… 饭后吃过了水果,陆寒好像病恹恹的大狗一样趴在地毯上哀嚎着,时不时用小鹿般的杏眼看了看张庶,越来越会撒娇的样子。 “没用的,明天是婚假的最后一天。” 张庶很惬意地托着银盘,吃着陆寒给他削好的桃片说道。 “那我跟你去行吗?” “以什么身份呢?” “唔,保镖?” “公司有规定,内部禁止谈恋爱,你要想进来谋个职位,就只能跟我分手。” “啊?那还是算了。” 陆寒在地毯上滚了滚,蹭到了张庶的裤管边上,伸手探了进去,摸着他小腿上的肌肤。 “别,有点儿痒。” 张庶直接伸手去他的腋下,把一整只判官大人都提了起来放在了自己身边的沙发上。 他觉得之前陆寒不是这么粘人的,新婚的关系吗?虽然自己一直都在安抚着他,可是一想到明天又要开始一整天都不能见面,张庶也觉得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 “你明天还要早起呢,咱们睡吧?” “嗯,我去洗漱。” 张庶在盥洗室里冲了个凉,想了想,还是直接围着浴巾出去了。 “唔!” 正在床上看书的陆寒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意思,他丢开了手上的书本,本能地伸手胡噜着乱糟糟的头发,摘下眼镜儿,规规矩矩地长跪在床上。 “你干什么?” “我……我以为明天你要早起,所以没有那方面的准备。” “哦,那就算了吧,今天不做了。” “做!啊不,我是说,你等我一分钟。” 陆寒提起了裤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冲进了盥洗室。 …… “我的爱穿越天际,我的爱川流不息,我始终爱你,一如往昔。” 半夜三点多钟的时候,陆寒的电话铃儿竟然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唔。” 他伸手不停地在床头柜上面摸索着,终于找到了噪音的来源。 “说。” 陆寒的声音很不耐烦,他知道是胡瓜打来的,没什么好脾气。 本来打算浅尝辄止,结果又弄到一两点钟才睡,看着张庶被自己折腾成那么可怜的样子,陆寒打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自我厌恶的情绪,结果刚睡着又被吵醒了,浓重的杀意隔着电话都让胡瓜觉得浑身发麻。 “老爷,我是不是打扰你和姑爷休息了,可是这事儿你不来不成啊!” “什么事情啊?” “包袱斋让人给黑了。” “那你刷白了不就完了嘛。” 陆寒正要挂断电话,电话另一端就传来胡瓜的咆哮声。 “老爷你专业一点好吗!包袱斋里死人啦,出人命啦!” “什么?” 陆寒知道这种手段,从古至今这样的事情不新鲜,两家势均力敌的大买卖铺户往往都是通过唆使小伙计去对方大门的门板上面上吊来打击对方生意的,古代诉讼制度黑暗,稍微有钱的人家一旦沾上了官司,三四辈子也别想翻身,陆寒只是没想到,时至今日的文明社会,竟然还有这种丧病的事情发生。 “老爷,老爷?”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你先别慌,保持好现场。” 陆寒放下电话就开始动作很轻地穿衣服,却还是听到了身后张庶起床的声音。 “怎么了吗?” “哦,没事儿的,买卖出了点儿小问题,我去看看就回来。” “死的人是谁?” “额……” 原来张庶都听见了,陆寒有点儿内疚,自己刚才太着急了,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别磨蹭了,穿衣服,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啦,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出了这种事还上什么班,明天一早我再打电话请假,速度快。” 张庶不再给他反驳自己的机会,干净利落地跳下了床,当着他的面翻找着新的内衣。 咕噜。 陆寒吞了吞口水,心里想了想如果再耽搁一个半小时会不会有问题。 “别胡思乱想了,穿衣服。” 张庶好像会读心术一样,直接甩了一件t恤在他脸上。 …… “呜呜呜老板,你终于来啦。” 小狐狸躲在刘陵的怀里,看见陆寒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看起来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拜托,你吃过的人可以堆成一座万人坑了好吗,要不要这么装纯?陆寒心里默默地吐了个槽,碍着刘陵的面子没有说出来。 “人在哪儿?” “就吊在堂屋正门外面的门板上。” “照顾姑爷。” 陆寒打过招呼,自己一个人绕过影壁进了天井院儿里,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影,孤零零地吊在门板上面,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嗯?” 陆寒有些疑惑地扭开了堂屋里的顶灯。 “是他?!” 第72章 魂器 第二章.赶尸 “他是谁?” 张庶紧随其后走了过去,陆寒一转身,想要伸手捂在他的眼睛上。 “别看。” “没事,我已经看见了。” 张庶虽然没怎么经手过家族生意,毕竟也是九门子弟,对这种事情天生免疫,更何况还有陆寒在他身边。 “这个人?好像有些眼熟。” “啊!他不就是摆酒的时候那个曾经冲撞了姑爷的人吗?” 胡瓜刚才到院子里解手,冷不丁看见了吊死鬼,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根本没注意那人的长相,这会儿陆寒开了灯才发现,可不就是那个被他家老爷灭了灯的齐家子弟吗? “这人脾气也太大了吧,不就是让人吹了灯吗?又不是旧社会只有这一门吃饭的手艺,现在的工作机会那么多,不至于非要吊死在人家门口吧,做什么不好非要做鬼叫门。” 胡瓜觉得有点儿晦气,往地下啐了一口。狐鬼相轻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当然胡瓜还是很敬畏陆寒这个级别的鬼神的,但并不代表他能容忍这种小伎俩所形成的孤魂野鬼。 “什么是鬼叫门?” 张庶冷眼旁观着齐家子弟吊在那里孤零零的身影,年轻的肌体失去了活力,显得干瘪了许多,随着夜风轻轻地摆动着,僵直的双脚不停地踢动着堂屋大门的门板。 “以前买卖铺户之间竞争,会唆使家里的仆人女眷跑到对方的大门门板上吊死在那里,尸体的双脚因为悬挂的关系,就会不停地踢动门板发出声音,古代兴讼讲究死尸不离寸地,若是房屋的主人听见声音前来开门,接触到了尸体,就等于打了人命官司,基本上几辈子的家业也就算是白费了。” 陆寒在原单位审过不少这样的案子,对鬼叫门这种事还是比较熟悉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孩儿竟然性子这么刚烈,可是当天见到他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察觉出来。 “你说,唆使?” 张庶的心思比较缜密,一下子就get到了陆寒解释的重点,这个男孩儿他当时也见过,被陆寒吹了灯之后那种惊惶无助的状态,不太可能会有自杀的勇气,甚至未必是吊死的。 陆寒走了过去,在那具男尸身边转了几个圈子,伸手掰过了他已经僵硬的下巴,仔细看了看那个索命的绳子。 “吊死的人会有失禁的反应,舌头也会伸出来,这个人并没有。” 陆寒眯起了眼睛,轻轻地摩挲着尸体上面已经开始爬满尸斑的肌肤。 “唔。” 他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怎么了?” 张庶来到他身边,想要捧住他的手看一看有没有伤口。 “别碰,你别碰这些脏东西。” 陆寒把他带离了尸体的附近,蹙着眉头说道:“这尸首临终前的那一段记忆被人抹去了,是个硬茬子。” “是齐家的人吗?” “也许。” “老板、姑爷,现在怎么办啊?天就快要亮了,我们是不是还要打人命官司啊喂,老板你木有身份证会被抓起来的呀,呜呜呜老板,那姑爷岂不是要守活寡。” 胡瓜对着已经淡得快要消失不见的月亮嚎叫了起来。 “别嚎了。” 陆寒没怎么当一回事地摆了摆手,对着尸体身后的方位拍了拍手。 “范无救,出来!” “哎嘿,您老圣明。” 随着陆寒的召唤,那具男尸身后忽然燃起了一团磷火,一个全身漆黑戴着高帽的青年男子蹦了出来,他足下踩着一对用死人的腿骨做成的高跷,晃晃悠悠地来到了陆寒的面前。 “我不叫你,你是不打算来见我了?” “哎哟喂瞧您说的,虽然大人现在离职了,这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同事那么多年了,哪儿有跟您打官腔的道理,见总还是要见的。” “行。” 陆寒摆了摆手,示意他没有营养的客套话不用多说。 “我不难为你,还他一魂一魄,让他自己走回去,桥归桥,路归路,就这么简单。” “陆大人,您这有点儿难为小的了,别说您老原先是体制内的公务猿了,这寻常老百姓都知道俗话,您怎么反倒不知道了呢,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啊?” “哦?这么说你是不想帮我这个忙了?” “瞧您说的多伤感情啊,我一个手底下办事的能有多大的底气,要我说,您身边亲戚朋友也多,找找别的门路,随随便便就把事情办了不是挺好的么。” “嗯,你说的是,我是张相爷家的姑爷,玉良纨的基友,圣嗣菀菀的干爹,你觉得我找谁合适呢?” “噫!” 黑无常深感宝宝心里苦,在这个拼爹的时代,陆寒虽然没有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的爹,但是他身边的每一个人论资排辈都可以做自己的爹,哦不,那都是高攀。 “怎么样?” “这,我……” “哎呀废什么话啊?陆大人在单位对我们的好处你都忘了吗?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可不想跟纨贝勒为敌。” 从男尸的身后又跳出了一只白花花的东西,跟范无救的穿衣打扮几乎一模一样——白无常:谢必安。 “小谢……成!那我听你的。” 范无救伸手在男尸的面前打了一个指响儿,说也奇怪,眼眶已经凹陷的男尸竟然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只有眼白的眼眶里幽怨地闪现着血红色的泪光。 “尘归尘、土归土;桥归桥、路归路。” 黑白无常踩着高跷,飘飘荡荡地在他面前晃动引导着。 男尸自己伸手摘下了套在脖子上面的绳索,右手微微一抬,指了一个模糊的方位,挪动着已经僵直了的脚步,磕磕绊绊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能查出来吗?陷害你的人。” 张庶目送着赶尸的队伍离去,回头看了看陆寒。 “小黑小白他们会跟进的,有了眉目会报给我,没事儿。” “那个男孩儿还是会死,是吗?” “嗯,他的命灯已经燃尽了,谁也救不了,刚才要不是范无救通融,他也不会起尸的,不管是谁做成了这件事,我都要他知道,他斗不过我的。” 张庶有点儿重新认识了陆寒的意思,他在生活中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温吞吞的,其实并不是性格多么窝囊,他只是觉得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类都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对手,与其说是性格和蔼,倒不如说一种不同物种之间不必相互理会的傲慢。 可是这个幕后黑手竟然可以让陆寒如此大费周章,看来他对于那个人产生了一种警惕和平等的感觉,到底是谁呢?会是齐家的那个代理族长吗? “离天亮还有一会儿的时间,要不就在这儿再睡会儿吧?”陆寒说。 “嗯,去你房间。” 陆寒带着张庶回到了自己那个长久无人居住的房间里,胡瓜还算是小心伺候,没有趁他不在的时候跟刘陵在里面乱来。 “我还以为你不肯呢,不怕吗?” 两个人都是洗漱之后赶过来的,这会儿不用梳洗,直接换了睡衣上了床,陆寒试探了将胳膊给张庶枕在身下。 “为什么不肯,跟你在一起,没什么好怕的,我现在只怕你。” “怕我?” 陆寒一下子坐了起来,有点儿手足无措地看着张庶,不明白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嗯,怕得厉害。” 张庶顺势从他身边坐了起来,手臂撑住了床铺,欺近了他的胸膛。 “像恐怖片那样,明白吗?” 陆寒瞪着杏眼看着张庶,总觉得他的嘴角在上翘着,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一些孩子气。 恐怖片,张庶不是很喜欢看那种烧脑的惊悚推理片吗? “不懂吗?” “懂,又爱又怕,是吗?怕疼吗?” “不疼的,你对我很好。” 张庶往他身边靠了靠,想了想,说:“你怎么知道的,那些事。” “上网问的啊。” “……” 陆寒睡熟了之后,张庶动作很轻地从他怀里爬了出来,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百度知道搜索页,输入了陆寒的id和密码。 问:第一次跟爱人h,需要注意什么?ps:我是gay。 相关专业回答:注意前戏的过程,调动起伴侣的感觉之后就会相对顺利一些。具体步骤:1、2、3…… 另外二十三条回答: 跪求直播。 追问:直播? 你是受吗? 追问:我不知道,这个可能要看当时的情况吧,我不想让他觉得不舒服。 题主还在吗?攻受定了吗? 追问:现在我是攻了。 “陆寒,别睡了,起来。” 张庶的声音很严肃地说道。 第73章 魂器 第三章.八大胡同 “老板,老板?” 第二天一大早,胡瓜隔着老旧的窗棂,在外面轻轻地呼唤着陆寒。 陆大判官连忙隔着半透明的窗户纸对他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儿的眼色,披了睡衣从房间里蹿了出来。 “姑爷还在睡吗?” “这个你不要管。” 陆寒顶着个熊猫眼,无精打采地说道。 “老爷,注意身体啊,要不要我给你找点儿鹿茸。” “闭嘴,不是你想的那样。” 昨天被张庶看到了自己的百度提问,接受了一晚上的保护个人*观念的教育,他严肃起来的样子真帅气啊,有点儿像伪装者里面的那个…… “老爷,老爷?” “啊?哦,你说吧。”陆寒发现自己陷入了不可抑制的yy之中,连忙强迫自己回过神儿来。 “小黑给咱们回话儿了,好奇怪啊,最后那具男尸停留的地方,竟然不是齐家的各个垛口和买卖铺面,可以说跟齐家八竿子也打不着。” “别卖关子了,到底是哪里。” “八大胡同儿。” “什么?” “老爷,就是你现在在想的那个八大胡同儿。” “别……别乱说,我才没有想。” 会是那里吗?旧社会帝都风化场所集散地,为什么齐家的那个年轻男孩儿会会到那里去,他死在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老爷,你不要心虚嘛,你又没有去消费过,怕什么。” “那倒是,具体的地点猜得准吗?” “嗯,小黑给我画了地图,老爷,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啊?只不过你要去那种地方,姑爷会不会不愿意?” “哪种地方,我为什么不愿意?” 主仆俩正在叽叽喳喳地密谋,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一鬼一狐浑身一激灵,皮笑肉不笑地转了过来。 “你醒啦?我去给你磨豆浆炸油饼儿。” 陆寒打着哈哈儿,迈着螃蟹步就往厨房里蹭过去。 “好啊,我帮你打打下手。” 张庶二话不说,抬脚跟了进去。 “老板,你自求多福吧,小的我上街喝豆汁儿去了。” 胡瓜心里虔诚地祷告了一番,夹着尾巴逃走了。 …… “哎,张庶,你站远一点儿啊,别把衣服弄脏了。” 陆寒手脚麻利地往油锅里下着几个油饼儿,伸手挡开了张庶。 张庶站得稍微远了一些,看着陆寒那么大的个子系着个围裙的样子,别提有多可爱了。 “豆浆煮开了,我盛一碗,你趁热喝。” “不着急,我还不饿。” 陆寒伸手打开了砂锅盖子,调了一点儿蜂蜜兑进去,把热豆浆倒在干净的玻璃杯里,乳白色的,看着就能勾起人的食欲。 过不了多一会儿,油饼儿也炸得了,两个人就在茶房里的小桌子旁边对面而坐,吃着简单纯朴的早餐。 “那个齐家的男孩子,有消息了吗?” “唔,嗯。” “是在八大胡同儿?为什么不愿意让我知道。” “啊,那是。” 陆寒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张庶是关外张家的子弟,自己总是把他保护得太严密,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心。 “是这样的,因为以前的妓|女们都很苦,所以那种地方不太干净,怨气很重,我不太想让你冒险。” “是这样吗?说得好像你很了解这个行业似的。” “唔。” 张庶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陆寒的脸竟然真的紫涨了起来,就好像被人说中了心事一样,有些心虚地回避着他的眼神。 陆寒是清白的,没有人比张庶更了解他,可这并不代表他之前没有过什么感情经历,莉莉丝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张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于嫉妒或者独占欲的心思才想知道这些,可是他就是会介意,他的过去和未来,他想知道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 “是在军营里的时候吗?你,见过军妓?” “唔,嗯。” 陆寒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那个时代的军队里,每隔一些营地,都有个叫“红帐子”的地方,陆寒知道那里做的是什么样的买卖,从京畿繁华之地的秦楼楚馆里,会有些急等着钱用,又已经年老色衰的女人,响应朝廷的号召,来这里做买卖。 “我认识一个女人,就在我们的营房外面,不远的地方,她……跟我娘的年纪差不多吧,因为没什么力气,总有人欺负她。” 陆寒打过几次那些白吃不认账的兵痞,那女人感激他,说以后不必花钱也可以来看她,可是陆寒并没有去。 “我和她说过一次话,知道她在老家还有两个孩子,好像就要念私塾了,后来我们拔营了,就没再见过她。” 上了年纪又身体不好的女人是很难跟上那些拔营行军的速度的,她们也许在路边支起红帐,等待下一波军队的到来,甚至有的女人为了求生,不得不连敌军的生意也要做。 “那时候你还小,对女人感兴趣也很正常。” “不是的,那会儿倒没有想过那种事,那女人长得有点儿像我娘,我看不惯别人欺负她。” 张庶喝着豆浆,抿了抿唇,伸手拍了拍陆寒的头。 “我跟你一起去。” …… “喏,就是这里,百顺胡同、胭脂胡同、韩家潭、陕西巷、石头胡同、王寡妇斜街、朱家胡同、李纱帽胡同,一共八条,不会错。” 刘陵走在最前面,简直就是帝都风俗店的活化石一般,如数家珍地给另外三个人讲解着八大胡同儿的历史沿革。 “呵呵哒,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啊,是不是上辈子来玩儿过啊?大爷。”胡瓜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呢?本座好歹也是出家修道的先天人。” “哦,是吗?要不要我回放一下昨天晚上的音频啊?” “不……不用了。” 刘陵有点儿心虚地阻止道,看着胡瓜闹别扭,赶紧忙着解释。 “我这不是旁的手艺嘛,等你的每一世基本上都是靠给人算卦测字什么的混口饭吃,这地方阴气很重的,每年枉死的女人都不少,常有回来找老鸨子算旧账的,所以我一般都在这个地方出没。” “哼,好吧,暂时相信你,对了,这个地方真有这么邪门儿啊?” “那是自然的,这些有技术的女人可不像现在有的女孩子那样是自愿的,在那个封建的年代,稍微能活命的人,谁愿意脏了自个儿的祖宗十八代去干这种下九流的勾当,一入乐籍终身难脱,就再也没办法洗白了。” 刘陵叹了口气,光是他在旧社会帮人解过的煞就有几百起之多,有的是被老鸨逼死的;有的是应付不来那么多的恩客,活活累死的;还有的好不容易从了良,却被夫主家里的大娘姨太太们慢慢地摆布死了的,死相也是五花八门的好不热闹,真是造孽。 “这么严重啊。” 大半夜的,胡瓜听了,浑身的狐狸毛儿都竖了起来,小身子往刘陵的怀里缩了缩。 “这么说,她们也怪可怜的哦?你接触得这么多了,就没有过特别怜香惜玉的对象?” “胡瓜,我刘陵对你真的是守身如玉的!” “呸,前女友的事情你怎么解释,不是怀上了吗?” “那不是为了不暴露身份故意说的吗?再说我们复合之后你都验货了,那天晚上你的九尾都被我给……” “呸呸呸!不要脸,老板和姑爷还在呢好吗?” 张庶在一旁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胡瓜和刘陵打情骂俏,他们比自己和陆寒认识的时间久多了,不知道等自己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会不会也变得越来越不那么相敬如宾。 “啊呜?” 最近这几天一直在努力长大的蚕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毫无征兆地蹦了出来,孩子很明显地白胖了许多,甚至张庶的身体已经可以稍微感觉得到它的存在了,因为双亲终于有了肌肤之亲,蚕豆正在以很快的速度向阳胎的方向发展着。 “啊呜。” 它伸出了白胖的肉爪,指了指前面那条胡同儿的深处。 “那是韩家潭。”刘陵说。 “蚕豆怎么会对那里感兴趣的,它……” 张庶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儿,就明白了是为什么。 因为那条胡同儿的深处,隐隐约约飘出了一丝婉约的歌吟。 “有个我的亲娘道路遥远; 领家儿妈离着近她是不给我这盘费钱。 无奈何我刮旋风来在了行院; 见着我的领家儿妈有语开言。 孩儿我要活着拿我当个摇钱树; 死在那个阴间冷不给我们衣裳穿。” 第74章 魂器 第四章.花柳女 “噫!这是什么腔调,怪渗人的!” 胡瓜跐溜一声钻进了刘陵怀里。 刘陵看着这只本体两米多高的狐狸鸵鸟依人,有点儿哭笑不得的样子。 “都是熟人,莫装纯,装纯遭人轮。” “讨厌,就当恐怖片看看不是挺有气氛的嘛,没情趣。” 小狐狸被人识破的了本性,一脚踢开了刘陵,蹦蹦哒哒地走到了陆寒的身边。 “老板,这首歌好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嗯。” 陆寒点了点头,稍微思考了一下。 “对了,是包袱斋的老掌柜给我们留下的那张黑胶唱片里的曲子,叫……” “《妓|女告状》!老爷子最喜欢听铁片大鼓了,错不了的。”胡瓜对这小曲儿很熟悉,当年他们主仆二人初来乍到,实在是听不懂大街小巷都在播放的那些流行歌曲,只好窝在家里听听之前老掌柜留下来的存货,一张黑胶老唱片翻过来调过去的播放了无数回。 “哇,三更半夜的,这种地方唱这个,倒是应时对景儿。” 刘陵侧耳倾听,这声音颤巍巍的,还真有点儿不是人声。 “哎哎哎,九儿,张庶!你别自个儿往里走啊。” 刘陵一回头就看见张庶一手抱住了蚕豆的小身子,干净利落地把它塞回了肚子里,义无反顾地往巷子深处走了过去。 “别磨蹭了,你们几个,鬼狐仙怪都占全了还不中用,只好我这个人类打头阵了。” “哈哈哈!陆寒,你被小看了,还不快点儿跟上。” “哦哦。” 陆寒窝住了身子,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跑过去跟在了张庶的身后。 “嗯,就是前面死胡同儿最后一间,再往前就是院墙了。” 昨天凌晨,黑白无常两个人赶着那齐家男孩子的尸身信步闲游,最后他却走到了这个地方,僵死在了地上,两个鬼差画完了地图就撤退了,白天尸体被人发现,经官动府,听说已经传唤了齐家的人前去问话,这会儿那间出过人命的房子门口都贴上了keepout的标志,看样子是在保护现场。 “等等!” 陆寒正要过去,被张庶扯住了衣襟。 “前面应该有监控。” “哦,对对。” 陆寒赶紧缩回了脖子,朝着附近的空气挥了挥手,肉眼可见的几个监控摄像头上面的红点儿一下子就熄灭了。 “姑爷,没事儿的,咱们过去吧。” 胡瓜对着紧闭的大门吹了一口气,那些封条就原封不动地脱落了,紧锁着的大门吱呀呀一声,悄然开放。 “哎,你们看,红灯笼!” 胡瓜低低的声音叫了一声,往上一蹿就扑进了刘半仙儿的怀里,本体两米多高的重量把飘飘欲仙的刘陵压得腰间盘都快出来了,怕他晚上不让碰,硬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喊出来,只是低低的闷哼了一声。 “这附近早就荒废了,怎么会有人点灯?” “会不会是因为出了命案,所以派了打更的大爷在这里守着呀?” “你们家打更的大爷在死过人的凶宅里点红灯啊?吃饱了撑的吧?” “嘘,你们听。” 张庶因为蚕豆的关系,对声音比较敏感,在吩咐众人噤声了之后,果然又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刚才的那段几乎一模一样的唱腔。 “决不该扒去了衣服将我入了殓, 临死呀落一个尸首不全。 轻攒的小匣子伸不开两条腿, 领家儿妈心太狠摁着我往里头填。” “天惹,好凄惨啊。” 胡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骨,不知道被人硬生生折断了骨头塞进棺材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不过要真是那样的厉鬼,只怕也是个硬茬子。 “老爷,你上吧,我们家刘陵是个棒槌。” “嘿,怎么说话呢你,昨儿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 “你傻呀。” 小狐狸把刘半仙儿拽在了身边小声儿咬了咬耳朵。 “哦哦哦,还是你想着我。”原来是不想让自己打头阵啊,刘陵心里暖呼呼的。 “死鬼。” “那不是红灯笼。” 陆寒眯起了杏眼,仔细看着隔着雕花的窗棂透出的摇摇曳曳的红色灯火。 “那是女人的大红裙子,那房里,也是个吊死的。” “噫!”胡瓜低叫了一声,和刘陵抱成了一团儿。 不等众人反应,陆寒就径直走了过去,由于少年时代认识的那位女性,他一直对于这类的女人有种同情悲悯的心态,并不害怕,同时也不会觉得厌恶。 还没等他走进天井院儿里,那房间的一阵阴风就刮了过来,陆寒站稳了身子,伸手挡住了身后紧跟着他的张庶。 雕花的门棂被人吱呀呀地推开了,一个全身大红,披头散发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纤纤细步,一看就是个裹脚的。 “小心,不是活人。” 陆寒把张庶护在身后,轻声说道。 那女人并不害怕他们,让陆寒觉得多少有点儿惊讶,虽然他现在失业了,身上官威犹存,一个小小的孤魂野鬼对自己竟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难道有什么后台么? 女人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存在,轻轻地笑了一声,没说话,自顾自地在天井里汲水。 “卧槽,刚才进来的时候明明是一口枯井啊。” 胡瓜躲在了刘陵身后,哆哆嗦嗦地说道,那井里刚刚自己探头儿看过的,还丢了一颗小石子下去,只有一声清脆的声音,可是这会儿,随着女人纤细的胳膊在不停地转动着辘轳,井壁里面竟然传出了叮叮咚咚的水声。 女人终于汲上了满满一小桶的井水,全都倾倒在裙子边儿上的柏木盆里,她抬起头,看了看在场的众人一样,隔着蓬乱松散的头发,看不清女人的相貌如何。 她没有太多迟疑,低下头,就开始伸手解着自己的裙子,直接蹲了下去,伸手在那个柏木桶里撩着水,洗涤着自己作为女性独有的部分。 “这大姐真豪放啊。” 胡瓜从刘陵背后冒了头儿,又害怕又好奇地说道。 “不对。” 陆寒竟然后退了两步,示意众人不要上前。 “你们看那盆里。” 几个人被这女子豪放的举动弄得有点儿方,并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这会儿听陆寒一说,才发现那女人身下的木盆里,满满一盆,都是鲜血。 “血盆女。” 陆寒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这女人根本不怕他,女子秽物连天兵天将都奈何不了,何况自己一个小小的判官呢? 那女人不断地用白嫩的小手搓洗着,渐渐地,从她的裙摆下面,发出了一种类似家庭主妇在清洗内脏类食物的时候会发出的那种叽叽的声音,非常滑腻。 从女人的裙摆底下,开始掉出一些东西,滑落到了满是鲜血的水盆了,那是人类的内脏。 “呕。” 张庶这会儿实在受不了了,双手紧紧地攥住了陆寒的后襟,俯身干呕了起来。 “就快了。” 女人听到张庶呕吐的声音,幽幽地说了一句话,她的声音干瘪嘶哑,跟露出的一截儿白皙的手腕截然相反,简直无法让人相信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很快,她的身下就堆积了满满一盆人类的脏器,她用纤细的胳膊吃力的抬起了柏木桶,顺着井口一股脑儿都倒了进去。 “洗干净,人家才喜欢。” 女人呵呵儿地笑了起来,好像个破风箱一样的嗓子,竟能带出一丝妩媚的情绪来。 她伸手拨弄着自己覆盖在脸上的长发,一下子转过脸来,面对着陆寒他们! “呕!” 这下子不仅是张庶还在干呕,就连胡瓜也跟着呕吐了起来,最要命的是他来之前还曾经喝了一杯牛奶,这会儿一股脑儿都吐在了刘陵的怀里。 “卧槽,这是什么鬼!?” 刘陵一边拍着胡瓜的背,一面有些不忍直视地看着那个女人的脸,他一点儿也不怪胡瓜,实际上自己都快要跟着吐了。 那女人的脸简直溃烂得不成样子,红肿的皮肤上面爬满了疥疮,一颗颗红色的豆子闪烁着饱满的光泽,里面的胞浆隐约可见,皮肤都被撑得透明,好像只要轻轻一碰,里面的脓血就要喷溅而出。 “她是染了花柳病,活活烂死的。” 陆寒伸手捂在了张庶的眼睛上,眉头蹙了起来。 他在军营里见过这样的女人,那个他搭救过的女子请他帮自己的姐妹一个忙,请他用他的佩剑砍掉那女人的头,营妓的胆子都太小了,再说谁也下不去那个死手。 陆寒答应了,在他砍下那女人头颅的时候,清清楚楚地听到过,那女人的头颅,在半空中对他说:“谢谢。” 第75章 魂器 第五章.鬼妓 “熟客吗?” 那女人发出桀桀的怪笑,伸手指了指点着大红灯笼的房间。 “人太多。” 她拖着伛偻的身子往房间走过去,隔着敞开的房门,陆寒他们看见房间里确实还有吊死的女人,背对着众人,看不出面貌。 “妈呀,舌头那么长,从裙子底下冒出来啦?” 胡瓜依旧好像看恐怖片一样,又害怕又好奇地看着那具悬挂着的女尸。 “那不是舌头,是肠子,人死的时候七孔先烂,那里脱出了而已。” “……” “来客了。” 花柳病的女人伸手抱住了女吊的身子,把她僵硬瘦小的身体从房梁上解了下来,女吊略微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裙摆,把那截儿*生蛆的脏器塞进了自己的绣鞋。 “嗳。” 女人的嗓子里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响声,答应了一句,转了过来。 “你?” 女人的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的,一看就知道是勉强把上吊时吐出来的舌头塞回了嘴里,她的脸上原本带着僵硬的笑意,在看到陆寒的那一刹那凝固了起来。 “熟客吗?”花柳女问道。 “你看。”女吊指了指窗外。 花柳女转过头去,忽然,从她的身后伸出了一截儿老长老长的舌头,一下子勒住了花柳女人的脖子。 “咯咯……” 花柳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双手胡乱地向后抓挠着,女吊的身形飘忽跳跃,就好像还在绳索上面挣扎一样,根本就捉不住。 她苍白干枯的手不断地抓在花柳女的脸上,她脸上那些又大又红的脓包被她的指甲抓破了,流下满身的脓血。 “啊啊啊啊啊!” 花柳的女尸身上冒出了黑色的烟,被自己疮疤里面溜出的脓血烫得皮焦肉烂。 “小心!这脓血是剧毒!” 陆寒回身紧紧抱住张庶,往后撤了好几步,刘陵直接一手把胡瓜丢到了半空中,自己踩着剑柄跟着跳了上去,浮在树梢的高度俯视着地面。 那女人被自己疱疹里的脓血蜇得满地打滚,惨叫的声音由嘶哑转向了高亢,最后戛然而止,化为了一滩血水,顺着地缝儿流了进去,只有一套大红的袄裙落在地上,仿佛世界上不曾存在过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女人。 “这阴间的窑姐儿也互相抢生意啊?” 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胡瓜就虱子多了不咬,干脆不害怕了,戳了戳刘陵的后腰问道。 “你?” 女吊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干枯参差的头发,回过头来看着陆寒。 “你认得我吗?” 陆寒觉得这女人有点儿眼熟,可是她的脸整个儿鼓了起来,腮帮子里全是那截儿长舌头,根本看不清长相如何。 “你是谁?” 陆寒朝她走了过去,刚走了一步,就被张庶捉住了手腕。 “陆寒,小心。” “没事的。” 他回过头去看了看张庶,又看向那个女人的方向。 “我觉得,我认识她。” 陆寒朝着那个女吊走了过去,轻轻地举起手来,试探着往她的腮边按了按。 噗。 女吊的腮帮子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那样,发出了扑簌簌的声音,很快就消肿了,她的脸因此变得清秀端丽了起来,只不过看上去略有了几岁年纪,是个少妇的模样。 “你是……” “军爷,不认得我吗?” 被陆寒收起了鬼相的女人看上去挺温和贤淑的,对着陆寒福了一福,很知趣地退了一步,低垂着眼帘,很温顺的样子。 “是你?” 陆寒看着那个女吊,眼神之中竟然有些久别重逢的惊喜,张庶站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往前走了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嗳。” 女人点了点头,驯顺的模样给她原本就端丽的外表加了几分,虽然看上去已经有些明日黄花的兆头,却还是很符合男人心中标准的贤妻良母的模样的。 “姐姐,你怎么流落到了此处?” “奴家……” 女人只说了几个字,温润的眼睛里就流淌出了殷红色的血水,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侧过了身子,伸出白皙纤瘦的小手,用袖子沾了沾自己脸上的血泪,那姿态很美,腰身柔顺,侧面无言。 张庶紧紧地握着陆寒的手,附在他耳边说道:“是你认识的吗?” “嗯,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姐姐。” 陆寒看了看张庶,总觉得他的神色比平时凝重了一些,他的手甚至被他攥得有些发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奴家追不上军爷的兵马,姐妹又病了,只好搭了红帐子在路边做生意,让敌兵追上了,他们弄了又不打赏,姐妹们追出去,有的叫人挑死在枪尖儿上,也有活活勒死的。” 女人缓过一口气,哀哀地说到,神色却是平静安详,仿佛在诉说着一件跟自己毫无干系的市井新闻一般。 “喏,你看,我那个姐妹,就是让人从底下挑烂了的,要开门做生意之前,必要洗洗身上的血腥气,不然哪有男人愿意沾身,奴家自己是给他们套住了脖子,骑马拖死在路上。” “姐姐,你怎么不去衙门口里喊冤,我过身之后就在那里供职,从没见过你们。” “奴家……奴家见过军爷,就因为是你,所以不去。” 女人的腔调哀怨婉转了起来,声色潋滟,举手投足都是柔媚驯顺的,虽然长得不美,身段姿态却是现代的女人所无法比拟的窈窕。 “为什么,我……” “你喜欢他,是吗?” 不等陆寒说完,张庶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了陆寒的身前,目光泠然地看着那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她是那么的无害,身世如此凄惨惹人怜悯,张庶还是用一种近似于优越感的口吻在质问着她。他心中甚至觉得愧疚,却越发坚决地握着陆寒的手。 女吊怯生生地抬眼看了张庶一眼,惊鸿一瞥,很快就低下头去,眼角还在偷瞄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她的脸上略微带上了一点儿迷茫的神情,好像还弄不清楚为什么两个大男人要做出这样亲密的姿态。 “奴家不敢有非分之想。” 女吊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不敢和不愿意,完全是两码事,张庶看着那女人情怯的样子,缩手缩脚的,好像在自己跟前根本抬不起头来,忽然想起陆寒说过的那些遭遇,他沉默了一会儿,放开了陆寒的手,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嗯。” 陆寒点了点头,转向那女子说道:“你既然不愿意伸冤,也应该早登极乐啊,怎么过了小一千年还在世上飘荡着呢,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奴家不伸冤,案子结不了,冤冤不能相报,是无法转世投胎的,女妓的魂魄只能重操旧业,做不得旁的行当,所以奴家同着几个姐妹,还在这里开着买卖,军爷,这是有些名头的鬼妓街,怎么您没听说过吗?” “原来这里就是鬼妓街?” 一旁的刘陵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对身旁的胡瓜说道:“你记得咱们常去吃麻小儿的簋街吗?” “记得呀,大半夜说这个干什么,说的我都馋了。”胡瓜翻翻白眼。 “那里原来就是叫做鬼街的,后来因为犯忌讳,改了一个不是常用字的名字,现在帝都老一辈的老家儿们还都知道这事,那鬼街原本挨着刑场,以前是给死鬼们吃断头饭的地方,吃完了断头饭,他们还要……” 刘陵有点儿不好意思说下去,偷眼看了看那个女吊。 “大师父说的是。” 女人斜签着眼睛看了看刘陵,有些胆怯地别过了身子,微微蹲了蹲,好像是知道他的来历似的,很有眼色地接茬儿说道:“这里就是往黄泉路上走的时候,再过一回鱼水之欢的地方,所以又叫鬼妓街,只不过如今这附近没了刑场,我们姐妹的生意也不好做,又有鬼卒收租子,倒是有了一个新近来钱的法子。” “你是说?”陆寒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道。 “是了,我们就开始做活人的买卖。” 不错,这法子从聂小倩那一辈开始,陆寒略有耳闻,确实有些年头了,只是一直都以为是阴间的市井新闻,从没想到竟然真有此事,难道那些活人恩客不害怕吗? “这生意也不是谁都敢来兜揽的,多半是在家乡的时候就有些来头的老乡,父兄们带着,往这里见见世面,江西琼州的多些,还有些明白门道的行内人,就好比……” 女吊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刘陵。 “哎哎哎,大姐,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可是有了家室的人啊。” 刘陵瞟了一眼压抑之中的胡瓜,吓得直跳脚,连忙站出来撇清了关系。 “是呢,大师父自然是正经人,奴家不过打个比方,师尊莫要见怪。” 女吊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地道,连忙福了一福。 “就好比那些个做冥器买卖的,有时候也来,他们倒不是叫不起阳间的姑娘,只不过是有些特殊的癖好,只好往这里来。” 第76章 魂器 第六章.红相公 “特殊的癖好?不会是恋那个……” 胡瓜浑身一哆嗦,还好他家刘陵是正派人,不然他可不想跟尸体共用一根黄瓜,不过话又说回来,老板的黄瓜也是死的啊。 “大仙说笑了。” 女吊微微一笑,对胡瓜点了点头,指着相邻的那条幽暗深邃的巷子说道:“那里叫做韩家潭,八大胡同儿其中的另外几条都是我们姐妹的地盘,只有那里不是。” “那里不是鬼妓街吗?”陆寒手搭凉棚看了看那条貌不惊人的胡同儿,没错,不戴眼镜的时候,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其他几条胡同儿里都闪烁着幽幽的红光,吸引着往来的人迷失了心性,只有那里与众不同,阴气森森的,没有一丝活气。 “这……也算是鬼妓街吧,只不过那地方,是专门给红相公住的。” 女吊侧过身子,抬起衣袖微微掩在唇上,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在那个时代,虽然都是下九流,女妓的身份显然还是要高过那边的人,让她觉得这个话题略微尴尬。 “红相公是什么呀?” 胡瓜瞪着滴流圆的大眼睛,戳了戳刘陵的后腰。 “就是男妓。” “呵呵哒,我当然知道了,问题是你这个出家修道的先天人为什么也会知道。” “……!” 刘陵话一出唇,肠子都悔青了。 “嘿嘿,我这不是一直在做超度生意嘛,这些个红相公更不好斗,以前有的戏班子班主情愿花大价钱,僧道番尼轮番上阵,才镇得住他们。” “哼,暂时相信你。” 狐狸的领地意识很强,自从和好以来闻过了刘陵身上的味道,胡瓜可以断定他还是原装货,不过家法家规还是要时时刻刻记在心头的,时不时旁敲侧击一下总是没坏处。 “你是说,会有一些有身份地位的女人,因为估计在阳间的声誉,会来这种地方找这些枉死的红相公吗?” 陆寒不再搭理胡瓜夫夫秀恩爱,直接转向了女吊。 “军爷久在行伍,不知道那事吗。” 虽然身为女妓很多年,依旧保持着古代三观的女吊还是觉得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只好旁敲侧击,点拨了他一下。 “……?” 陆寒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抓了抓头发,下意识看了张庶一眼。 “就好像我们这样的类型,明白吗?” 张庶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男人真是单纯得可爱,有的时候他很想把他囚禁起来,总觉得一旦让他在社会上单独乱走,很有可能被什么奇怪的人类给领走了也说不定。 “啊!哦哦哦……” 陆寒也有点儿尴尬了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只有那条胡同儿是专门接待同性的地方,大概是圈儿里有些身份的深柜,不想暴露自己又需要一种发泄的途径,才会找到这个地方来,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不是吗? “哎嘿,老板,这是个好机会啊!” 胡瓜一下子蹿了出来,戳了戳陆寒的肩膀。 “什么好机会?” “哎呀老板,我们现在在做古玩生意不是吗?刚才这位大姐也说了,来这个找相公的多半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咱们去那里打听打听,也许能拿到一份污名单哦,以后在古玩圈子里就所向无敌啦。” “……” 陆寒不得不承认,胡瓜虽然有的时候很鸡贼,但这个法子确实管用,不过他对赚钱不怎么感兴趣,毕竟自己是自带冥币转换功能来阳间再就业的,更不用说汇率还非常不错。 “闲话休提了,对了姐姐,白天的时候,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命案,我们就是来查探蛛丝马迹的,不知姐姐可否襄助呢?” “是那个小伙子?” “嗯,就是齐家的那个小少爷。” “那人不是我们迷住的。” 女吊幽幽的眼光看向了韩家潭那一片死气沉沉的死胡同,伸手一指。 “他爬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身后还紧跟着一个很厉害的红相公,我们姐妹都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躲在房里不敢出去,只听见那少年不断哀求,最后还是让他们摆布死了,只怕是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才叫人灭了口。” “那人什么模样?” “他是韩家潭的头牌,就住胡同儿口的第一间,生得模样儿倒是整齐标致,只不过脾气倔强了一点儿,这里的姐妹们都不敢招惹他的,听说在道上有个相好,也是个有些身份的人物。” “胡瓜,办了他。” 陆寒不再多说,朝着胡瓜递了个眼色。 “哎,等会儿啊,这么危险的事情,你陆大判官不出头,非要让我对象去,是几个意思啊?” 刘陵拦住了已经跳出去的胡瓜,伸手攥住了小狐狸的裤腰带,有点儿呛声的意思说道。他一直都知道陆寒作为上司,对胡瓜是很照顾的,可是这一回看到陆寒有些忌惮那个花柳女,竟然还让胡瓜身先士卒,难免有些不平的情绪。 “哎呀放手啦,笨死你算了,只有女子的秽物才有驱鬼狐的功效,那个兔儿爷算什么东西,小爷分分钟秒了他,起开!” 胡瓜一脚踹在刘陵的膝盖窝里,把他踹了一个踉跄,险些趴在地上,自己一副忠心耿耿视死如归的态度蹦跶着就往隔壁胡同儿跑。 刘陵苦笑着看着他的背影,他们的主仆关系果然是心有灵犀,双方都没有说破,竟然就知道副本难度怎么样,自己多少有点儿插不上话的意思,看来这回强出头倒是自己多虑了。 “他们感情好,彼此之间才能有个照应,出了什么事,就多一份保障。” 张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刘陵的身后,接着错身的工夫,声音很轻地说道。 “九儿,你懂我,呜呜呜……” 刘陵看着发小儿过来安慰自己,非常感动地想要过去给他一个熊抱,被张庶一闪身躲开了。 “别胡闹,胡瓜回来了。” 张庶伸手一指,借着刘陵回头的机会撤步抽身,回到了陆寒的身边。 “神速啊大仙。” “必须的,老板,事情搞定啦,啧啧啧,不愧是花魁,只比本大仙的姿色差了一丢丢。” “嗯,你们先上车吧。” “那你呢?” 张庶看着胡瓜他们撤退,自己一点儿出去的意思也没有。 “张庶,在外面等我一下,好吗?” “……” 张庶没说话,沉默地看着陆寒的眼睛,大概有几秒钟的时间,点了点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 “唉……老板好慢哦。” 胡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面,百无聊赖地摸着自己的尾巴,差不多半小时了,怎么还不出来嘛,眼看着刚才刘陵的脸色拉得跟长白山似的,自个儿晚上还想好好对他撒撒娇呢,再说刚才捉到的那个兔儿爷也要送回阴司地狱衙门过过十大酷刑,越发没时间睡个回笼觉了。 “咳咳。” 刘陵斜迁着眼睛朝他使个眼色,咳嗽了两声。 “干嘛?” “……” 刘陵见胡瓜一点儿自觉也没有,只好尴尬地别开了视线看向窗外,唉,都是结婚几千年的人了,怎么还是学不会看人眼色,刚才张庶明明戳穿了那个女吊的心思,现在强调陆寒在里面待的太久,不是明摆着给他添堵么? “哎你这人有猫病吧?叫完我又假装不认识啊。” 胡瓜偏生不依不饶,捧住了刘陵的脑袋把他拉了回来。 “我……啊!陆寒回来了。” 远远的看到了一个飘忽的大个子,刘半仙儿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呼,久等啦。” 陆寒爬上车,一屁股坐在张庶的旁边,表情挺轻松的。 “怎么这么久,虽然快入夏了,夜风还挺冷的吧。” 张庶说着,伸手要握住他的手。 “哎,别。” 陆寒破天荒第一次躲开了他的碰触。 “……” 张庶没说话,眼神看向窗外。 “开车。” “哦了。” 刘陵一踩油门儿,车子绝尘而去。 …… “张庶,我也洗好了,浴缸也重新刷了一遍,咱们再睡会儿吧。” 虽然天色已经大亮,不过经历了一晚上的折腾,两个人都不想动,回来洗了个澡,拉上了遮光的窗帘,这会儿张庶正倚靠在床头上,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看着书。 “知道了。” 他没有抬头,眼神一直都停留在书页上面,只不过眼帘完全没有颤动,显然并没有在逐字逐句地读着书本上面的内容。 “你在看什么呢?” 陆寒有点儿好奇地问道,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张庶很少像今天这样冷冰冰的,除了认识的初期阶段,他对自己从来没有冷言冷语过。 他悄没声息地爬上床,没敢往前凑合,就搭了一个边儿,默默地坐着,好像一只很会察言观色的哈士奇。 “啊呜!” 就在两个人僵持的当口,蚕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下子从张庶的体内钻了出来,肥嫩的肉爪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狠狠地推了陆寒一把。 “哎哟!” 小东西劲儿还挺大的,陆寒没有防备,一下子被它从床上推了下去,坐了一个屁股墩儿。 第77章 魂器 第七章.鬼死为聻 “唔。” 陆寒捂着摔疼了的屁股,有点儿不知所措地看着还在床上扑棱着的蚕豆,不明白小家伙儿为什么忽然冒了出来。 蚕豆正在经历着向阳胎的转变时期,可以看出它整个儿人都白胖了许多,不再像是原先那种朦朦胧胧的阿飘状态,一般的阴胎在这种比较关键的时刻都会乖乖待在母体之中完成转变的,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基本上不会再冒险钻出来。 “啊呜呜!” 蚕豆努力地比划着,胖乎乎的小手揪住了自己刚刚长出来的胎毛,向两旁忽闪忽闪地扑棱着,原地兜了几个圈子,伸出小舌头扮了一个鬼脸,啊呜啊呜地模仿着什么人。 “你这小家伙儿,到底想说什么呀?” 陆寒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咕噜爬了起来,想要捉住还在捣蛋的蚕豆。 “prprpr。” 蚕豆做出了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朝陆寒吐着舌头,一转身,从没有关严的窗棂里飞了出去。 “哎。” 陆寒追到了窗户边上,梗着脖子望了望,又缩了回来,翻身躺会了他和张庶的床。 “怎么了?” “没事儿,飞到胡瓜那屋去了,这小东西,怎么今天脾气这么别扭。” “没事的,我明白它的意思,等它回来,我会想办法解释给它听。” “哎?” 不愧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啊,理解能力就是比自己这个野路子强上许多,陆寒心里心悦诚服地想到。 “那你给我说说呗,咱们偶尔交流一下育儿经验也挺好的嘛。” 陆寒还是一脸不自知,很惬意地趴在了床上,垫着一个枕头在手肘上,托腮看着张庶。 张庶跟他说起过,虽然父母缘薄,他小的时候也经常听见双亲在低声讨论着关于他的教育问题,陆寒觉得很羡慕,在他短暂的一生之中,他只见过自己的双亲一直都在疲于奔命,在风雨飘摇的局势之中维持着那个破败的家庭的生计,和排在他之后的几个新生儿的死亡。 他很喜欢一家人的气氛,有时候看见张庶抱着蚕豆的小身子坐在天井院儿里晒阳,手上拿着一本书,被暖洋洋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的样子,他就会觉得很幸福。 “你怎么不说话?” 陆寒看着张庶的注意力依然放在书本上,大着胆子抽走了他手上的书脊,随手搁在了自己那一边的床头柜上。 以前的几个月,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他却并不敢做出这种开玩笑似的亲密动作,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摆酒之后,他做的越来越顺手,他知道张庶并不会生气,他的内心原比他泠然漂亮的外表更加温和。 “没什么可说的,你不想我看书,那就睡吧。” 张庶依然没有多说,他拿起手中的遥控器关了房间里的最后一盏灯,质量很好的遮光窗帘把房间里遮得密不透风,虽然外面天色大亮,屋子里还是好像午夜一样的暗昧和静谧。 陆寒这会儿有点儿慌了,他哆哆嗦嗦地爬进了张庶的被窝儿,却一动都不敢动,开始努力地反思着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怎么会让张庶今天的反应不太对劲。 他虽然对于恋爱方面少根筋,不过还是很会察言观色的,也了解自己的爱人。 张庶一旦有了负面情绪,很少会直接地表达出来,这是他作为世家子弟的涵养,不过他还是会通过自己的一举一动,各种细小的小动作向在乎的人传达着各种信息。 在这方面,他觉得张庶很可爱,因为一般自尊心很强的小朋友才会这样,他也有孩子气的一面,让陆寒觉得他好像是在对自己撒娇一样。 两个人在黑暗之中沉默了好一会儿,以至于陆寒有些怀疑张庶已经睡熟了,不过他已经能从呼吸声中分辨对方是不是睡着,这会儿张庶的呼吸虽然平稳,可是他知道,他还是醒着的。 忽然之间,他觉得掌心一热,手就被他握住了。 陆寒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心砰砰直跳,他们好过很多次,可是每一次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弥足珍贵的体验,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享受跟活人一样的权力,如果不是顾虑到张庶的身体状况,他简直想要永远跟他腻歪在一起。 张庶在黑暗之中并没有什么多于的动作,他只是握着他的手,好像又待了挺长的一段时间,直到陆寒的掌心开始微微地出汗。 他微微地试探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一下子被张庶握得更紧了。 “讨厌吗?” “啊,不不……我是怕我出汗了,掌心会变凉,弄得你不舒服。” 静谧之中忽然传来了张庶的询问声,让陆寒的回答多少显得有些慌乱。 张庶不再说话,他放开了他的手,顺着胳膊的曲线向上摸索着,摸到了他结实有力的上臂、宽厚的肩膀,他整个儿身体都靠了过来,比陆寒高出一些的体温让他觉得滚烫。 “睡了吗?”他说。 “没,没有呢。” “那你转过来一下。” 陆寒的心跳得很快,他吞了吞口水,转过来面对着张庶,暗昧的空间之中,他的眼睛在闪闪发亮。 他双手捧住了他的脸,亲着他柔软干爽的唇,双腿与他纠缠在一起。 “等,等一会儿。” 陆寒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口地喘着气。 “你不愿意了吗?” “不是不是,我……” 陆寒有些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强迫从让人目眩神迷的情|欲之中迅速恢复理智。 “我身上戾气太重了,现在还不行,会伤到你的。” “什么,戾气?” 张庶随手抓了一件身边的睡衣,披在身上坐了起来,抱着膝头看着他。 “嗯,我刚刚杀了人,啊不对,杀了鬼。” 陆寒转向了张庶那一边,盘腿坐着,很老实地说道。 “我把那位姐姐送走了,是她求我的,说是现在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她的事,也没必要再瞒着,不想过鬼妓的日子了。” “鬼,也可以被杀死吗?” “嗯,人死为鬼,鬼死为聻,啊,就是上面一个渐渐的渐,下面一个耳朵的耳字,姐姐的案子拖得太久了,已经不能重入轮回,只能这样。” “那,她还可以再做人吗?” “可以,不过要经历更多的修炼,而且她会忘了之前经历过的所有事情,说白了就算是魂飞魄散了。” “所以你才耽搁了那么久,犹豫了吗?” “没有,不过我劝她要想清楚了。” 张庶在黑暗之中注视着陆寒,他的肩膀有点儿发抖,可能是刚刚杀过人的关系,即使他曾经做过小将军,是个能有非常有效地杀死同类的人,他的心肠还是那么好,没杀一个无辜的人,都会这样颤栗。 “陆寒,到这儿来。” 张庶伸开了双臂,陆寒也很听话地蹭了过去,窝住了肩膀靠在他的怀里,他几乎抱不住他,却依然以一种庇护的姿势摸索着他的肩膀和头颈。 “就算你犹豫了,甚至怜爱她,我也不会生气的。” “我没有。” 陆寒抬起头,小鹿般的杏眼盯着张庶。 “其实对姐姐来说,这算是一件好事吧,我爱过人,知道是什么滋味,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也觉得活着没意思啊。” 他试探着从张庶的怀抱之中挣脱了出来,俯身亲着他的鼻梁和侧脸。 “我宁愿什么都忘了。” “就算你犹豫了,甚至怜爱她,我也不会生气的。” “我没有。” 陆寒抬起头,小鹿般的杏眼盯着张庶。 “其实对姐姐来说,这算是一件好事吧,我爱过人,知道爱是什么滋味,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也觉得活着没意思啊。” 他试探着从张庶的怀抱之中挣脱了出来,俯身亲着他的鼻梁和侧脸。 “我不会不喜欢你的,你看,你比我有钱,长得也比我帅。” 张庶有点儿开玩笑地说道。 “嘿,我觉得你比较帅,而且这些东西你都不在乎的。” 陆寒轻轻地用头拱着张庶的胸膛,他虽然个子很大,其实很会撒娇。 “总之我没有一样是比你强的,你不用害怕我会甩了你不是吗?” “谁说的,你比我年轻啊。” 陆寒一下子从窝住的状态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前几天聊天儿的时候刘哥还说呢,跟我们的年龄差比起来,那个优乐美妹妹和土豪老板根本就不算什么。” 张庶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陆寒可以掐出胶原蛋白的脸,刘陵说的倒是也没错,眼前的这只可算是个千年老粽子了,不过这张脸跟自己放在同一个相框,怎么着也算是年下了吧,还真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啊。 “对了,你喜欢那样的吗?” “嗯?哪样的?” “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姐姐那样的,在你们那个时代,你是不是憧憬那样一个温柔驯顺的女人做自己的妻子。” “我活着的时候没想过这事儿,那会儿不像现在,孩子们都有大把时间休闲娱乐,那时候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面讨饭吃,实在也想不起来,我归位的时候好像是刚过了十七,生日也说不准,不知道过了没有,想那个还太早了,不过……” 第78章 魂器 第八章.供词 “不过?” “唔。” 陆寒迟疑了一下,双手在面前比划着说道:“男人或多或少,都会想要自己喜欢的人能听他的话吧,啊……我不是攻癌,你看,我听你的话的时候,你好像也很开心的。” 张庶绝对不是一个双标的人,陆寒在说出自己有点儿带颜色的想法的时候,一般只要拿他举个栗子,他都不会特别强烈的反抗自己的。 “呵。” 张庶笑了笑,没说话,陆寒的战略他也已经摸索得差不多了,扮猪吃虎是他一贯的方略,虽然他还算得上是老实厚道,可是没有一点儿手腕,那么高级别的公务猿也不是好混的。 “你也喜欢温柔听话的吗,比如说什么样的相处模式呢?” 陆寒的眼睛闪烁着,歪着头想了想,看了看卧室的茶几上面张庶临睡之前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随身物品。 由于是公关经理的关系,他即使不会抽烟,也不喜欢烟味儿,却不得不长期随身带着烟盒儿,以防谈判对象忽然犯了烟瘾。 陆寒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和表情,学着张庶泠然的样子,伸出两根手指,言简意赅地说道:“烟。” “……” 张庶没说话,甚至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他披着一件白衬衫,光着腿跳下床去,从茶几上拿过了烟盒儿,很乖地坐在陆寒身边,挑了一根送到他的唇边。 陆寒叼着烟,看着张庶,他的表情平静,眼睛里却闪烁着很兴奋的神采。 “火。”陆寒说。 张庶抬头看着他那种不可一世的表情,他在办公的时候就是这种样子吧?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好像开玩笑一样的态度上的转变,让张庶的心态竟然跟着兴奋了起来。 他点火的样子很好看,颔着首,一手挡在熹微的火苗上面,小心翼翼,很谦卑的样子,让陆寒很想问问究竟有多少人在跟他谈生意的时候抽过烟,拿到名单之后从生死簿上把他们勾下去。 “呼。” 陆寒装模作样地吸了一口。 “咳咳咳。” 不习惯烟草强烈的刺激性,被弄得好像十几岁的毛孩子偷了家长的烟抽的时候那种不知所措的状态,咳得眼泪都出来。 “不,咳咳,不来了。” 陆寒摇了摇头,帅不过三秒,把手上的香烟交还给了张庶。 “怎么了,不是很威风吗?” 他忍着笑看着他,竟然在他抽过的过滤嘴上面也跟着吸了一口,朝他脸上吐了一个眼圈儿。 “哇,你好厉害啊。” “我基本不抽烟,吸不到肺里去,只是觉得好玩儿。” 张庶掐掉了香烟,回身躺回到陆寒的身边。 “满意了吗?大人。” “啊哈哈……” 陆寒觉得全身都轻飘飘的,虽然知道张庶是在配合自己cosplay,内心的爽点还是满满的。 他伸出手去,有些流氓地搭在了张庶瘦削的肩膀上面,那样子还真像是一个贪官污吏在调戏良家少女一样。 “哎,要不再睡会儿?” 陆寒搂着张庶的肩膀,很期待地说道,脸上又回复到那种纯良的小狗一样乖巧的表情。 “嗯,睡吧。” 就在陆寒快要钻进张庶的被窝的时候,原本紧闭着的窗帘呼啦一声被风给吹开了,蚕豆的小身子激射了进来,满屋子扑棱着,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哎,这熊孩子。” 陆寒垂头丧气地从张庶的被窝里爬了出来,轻舒猿臂,把到处乱窜的蚕豆给捉了下来。 “又怎么啦?” 蚕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小身子一扭就从陆寒的手里蹿了出去,一头扑进了张庶的怀里。 “啊呜呜。” 它伸出白胖的小手,环着自己的小肩膀,身子左右扭动了起来,在张庶的怀中不停地翻滚着,滚了一会儿,见双亲好像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扑棱了起来,悬在半空之中,直勾勾地看着张庶。 忽然,小家伙儿趁他不注意,吧唧一口,嘟嘟唇亲在了张庶的唇上。 “啊啊啊啊啊!” 陆寒哀嚎了一声,伸手捉住了蚕豆的小身子往空中一抛,张开了血盆大口直接把小奶娃儿吞了进去。 “噗,你干什么?” 张庶有点儿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反应,很明显,蚕豆闯进了胡瓜的房间,应该是撞见了他和刘陵在亲热吧,才会那样模仿着他们的行为,并没有恶意。 “熊孩子犯了错,我要关它的禁闭。” 陆寒耷拉着脑袋说道,真是外寇易躲、家贼难防,竟然让熊孩子侵犯了自己的合法权益。 “别这样,你不是说它现在正在成长为阳胎的关键时刻吗?总是处在阴气深重的地方恐怕对孩子不好。” “只要一会儿,没关系啦,小东西不好好教育的话,将来生出来就不好带。” 陆寒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还能清楚地感觉得到蚕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上蹿下跳的样子。 “对了,最近一段时间,阴胎就快要分化性别了,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都好。” 张庶俯身躺在陆寒的大腿上,耳廓贴着他的腹肌,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无论蚕豆长成什么样子他都喜欢,不过看这小家伙儿现在这么活泼的样子,多半会是个男孩子吧。 “嘿,我觉得是个男孩儿,如果是那样的话,菀菀会很高兴的。” “嗯,等出生了之后,应该让他们多待在一起,蚕豆就只有这一个朋友了。” 陆寒点了点头,脑补了一下菀菀带着蚕豆的样子,两个人只看长相的话,说是父子都可以了,谁会想象得到他们竟然是同龄人。纨贝勒这个儿子得来的真划算,不用养就长这么大了,不过最近好像长得比他本人还要帅一些,不知道他这个当爹的心情是不是会很复杂。 “等蚕豆上学了,会交到更多朋友吧?” “上学?你想让它接受公共教育吗?” 张庶调整了一个姿势,在陆寒的大腿上磨蹭了一下,让他觉得下腹一紧,赶紧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 “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儿可以不上学的吗?” “也可以接受家庭教育,我在高考之前就没有上过九年义务制。” 张庶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因为父母都担心孩子养不大,所以小的时候对他照顾得很严密,不可能同意让孩子去公共学校念书,即使是保安条件很好的国际学校和机关附小也不行。 张庶漫长的童年基本上都是在这座空旷的五进大院儿度过的,也让他养成了孤僻的性格。 “怪不得你太喜欢和别人亲近。”陆寒说。 他伸手抚摸着张庶的头发,动作非常温柔,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小孩儿,就那么倔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不想连累别人,也不想别人干扰他的生活,而现在,这种平静的状态已经被自己强行地介入了。 “是吗,我给了你那样的印象?” 张庶从陆寒的大腿上坐了起来,与他面对面地问道。 “刚开始的时候是那样,我都不敢跟你说话。” 他俯身亲了亲他,嘴上虽然那么说,语气却很轻松随意。 “现在呢?” “现在不那样。” “为什么?” “内个,我们不是好过了嘛。” 陆寒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他的身体可以那么滚烫,绝对不是一个像外表看起来那样冷冷清清的人。 扣扣扣。 就在气氛很好的时候,窗外响起了诡异的声响,好像是什么动物在用爪子敲击玻璃的声音。 “老爷……你睡下了吗……老爷……噫!” 胡瓜本来低哑着嗓子夹着尾巴在窗外呼喊,谁知喊到了一半儿,陆寒直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啊啊啊我什么也没看到。” 胡瓜伸出爪子捂在了自己的大眼睛上面,不敢看陆寒耍流氓打着赤膊的样子。 “你还知道影响不好吗?为什么当着小少爷做那种事。” “哎嘿,那是突发情况嘛,谁知道小少爷会突然闯进来。” 胡瓜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尾巴。 “啊对了老爷,刚才衙门口来人说,那个兔儿爷招了。” “行,知道了,卷宗呢?” “这儿呢这儿呢,哎嘿……” 胡瓜交割完了公事,还赖在那里磨磨蹭蹭地不肯走。 “还有什么事吗?” “有有有,老板啊,你能不能把小少爷放出来,我们今天没事儿,还能帮你带一带。” 也不知道蚕豆是通过了什么方法给胡瓜传递了暗号,竟然让他来讨情份,看来这小家伙儿还是挺机灵的嘛。 “唉,好吧,下不为例。” 陆寒一仰头,把蚕豆吐了出来,小东西一个鲤鱼打挺就扑进了胡瓜怀里,埋着头,再也不肯出来了。 “小的跪安啦。” 打发了胡瓜,陆寒拿着手里的卷宗回身关好了窗户,倚在窗棂上细看手上的文件。 “那个人招了吗?” 张庶坐在床上,有些好奇地问道,从女吊的描述之中可以得知,那个被捉到的红相公好像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也不知道陆寒的衙门里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极刑,竟然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招供了。 “嗯,进了我的衙门哪儿有不招的呀。” 陆寒说得很轻松,往床上一蹦,直接蹿到了他的身边。 第79章 魂器 第九章.刑台 “是你变了,还是我原来并不了解你?” 张庶看着陆寒用轻松的语气说着血腥的刑罚,脸上带着些许迷惑的神情。 “唔,可能是我变了吧。” 陆寒忽然凑过来,把头靠在了张庶的肩膀上,他很重视他的自尊心,有时候会做出这些鸵鸟依人的姿态来成全他的男性心态。 “是吗?我记得你以前不像现在这么……” “冷酷无情?” 陆寒知道张庶不好意思说出口,满不在乎地接了他的话。 “以前跟现在不一样了嘛,我不再是对自己一个人负责了,还要负责你和蚕豆,不可能像从前一样轻易让自己涉险的。不审清楚那个人,怎么可能把幕后黑手揪出来啊。”这就是所谓的家室之累,虽是负担,却很甜蜜。 陆寒眯起了浑圆的杏眼,看着手中这份文书,张庶是肉眼凡胎看不见,陆寒没有眼镜儿的遮挡,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上面飞溅上的各种血迹,甚至是脊髓。 他微微侧过身去,用宽厚的背部挡住了文件,不愿意让张庶沾上这些脏东西,随手翻开细看了两眼。 “是他……” “是齐允文?” 张庶不动声色地说道。 “哇,名侦探张庶。”陆寒再就业之后多半都是宅在家里,没少追番,也算是半个身子踏入了二次元。 “呵,这并不难猜,你使用了一个人称代词,潜意识里就将这个人默认为你和我都认识的一个人,所以不必使用全名,最近我们得罪过的道上人也只有他了。” “恩师,学生心悦诚服。” “行了元芳,让我看看。” 张庶难得地配合了他一次,趁陆寒不注意,从他手中抽出了文书拿在手里细看。 “哎……” 陆寒想提醒他一下,可是考虑到张庶的洁癖,还是看完再提醒他洗手比较好,他伸手在文书上面一点,卷宗上立刻就浮现出了一行行的簪花妙格。 “猴子捞月是什么?” “额,你别听这些啦,晚上做恶梦怎么办。”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不,不,就是把犯人的头部固定在一个能松紧的金属面罩里,用机关加强脑压,然后……犯人的眼睛会因为压力的关系慢慢被挤出来,刑官就用银质的小勺子……” “行了!” 张庶被他说得一阵反胃,原本胎像稳定之后不太出现的孕吐又开始蠢蠢欲动。 “呼。”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伸手搂过了陆寒的大个子,纤细的手腕搭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摩挲着。 “这就是你每天要面对的东西吗,这种磨人心性的差事不做也罢。” 张庶是在心疼自己吗?陆寒心里喜滋滋地想到,连忙摆了摆手让他放心:“不会的不会的,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这些刑罚都是我发明的呀。” “……” 张庶感觉到陆寒在恶心帅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只好不再与他交谈,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慎刑文书。 “二十四道非刑皆不能屈,出其二人证上堂,本犯大恸,乃为供认。” “看得懂吗?” 陆寒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张庶说着说着忽然不搭理自己了,搭讪着往他身上凑了凑,梗着脖子跟他一起看文书。 张庶认命地往后靠了过去,把背部贴在了陆寒的胸膛上,他还是没办法讨厌他,好像就算他上辈子毁灭了世界,他也不可能再讨厌他了。 “嗯,大概可以。” 他伸手指了指卷宗上面的小字。 “这个人果然跟你相熟的那个姐姐说的一样,是个很硬气的人,那么多道刑罚都熬过来了,可是为什么会在这个什么‘其二人证’出现了之后,就被打开了心理防线呢?” “这个人是之后我让鬼卒追加的,之前跟姐姐道别的时候,她还想起来一个小细节,说这个花魁曾经跟另外一个人证争吵过一次,对方的门板都被他给卸了下来,我猜想两个人之间应该会有一些恩怨,所以把他也捉了回来。” 陆寒伸手比划着,忽然停住了,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一样,把手上的卷宗在面前平铺开来,一松手,卷宗竟然在没有任何支撑的情况下悬浮在了空气中。 “这是?” 张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过很快,他就看见了远比卷宗悬浮更为诡异的一幕。 从那幅卷宗之中射出了一些光斑,在拉着遮光窗帘的暧昧的内室中投射出了一幅好像电影银幕一样的媒介。 “我们那里的文书往来都有这种录影功能的,效率办公嘛,省得一级一级书办写公文传话,又不一定能说得清楚,你看,分辨率还是带有retina显示屏的视网膜技术呢。” “唔。” 看到画面里那个满身殷红体无完肤的花魁,张庶多少有些不适,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完全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这种type还是可以hold住的。 那个红相公虽然蓬头垢面,不过还是牡丹养在粗瓷瓶中——难掩国色的级别,张庶一向对自己的外表比较自信,看到这个男人,也有些惊讶于他的美。 只不过那种长相过于阴柔,虽然漂亮,却有种做作的感觉,不太自然,就好像陆寒杀掉的那个女吊一样,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在秦楼楚馆之中被人为地训练出来的,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这样的身段,一辈子都很难再改过来了。 要说那男人还算有什么过人之处的话,就只能说是他的眼神了,那是一双不肯屈服的眼睛,闪烁着虽然居于劣势,却依然能够以胜利者的姿态蔑视他人的眼神。 “这人的眼神倒不像是个以色侍人的人。” 张庶看着那男人的眼睛感叹了一句。 “古代和现代的制度是不一样的嘛,这个相公可能是个官伎,啊就是那种父兄做了大官结果没有善终的,十四岁以下的子弟虽然不会被株连斩首,可是还要流放边陲,或者为奴为婢,如果朝廷想要羞辱这个家族的话,就连男孩子都充入乐府做官伎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陆寒以前虽然是个带兵打仗的武将,不过在地府做公务猿这么久了,对于历朝历代的制度基本上都已经烂熟于心,这男人虽然身为下贱,表现得却心比天高,出身也有可能高贵得很。 “他是官宦之子?” 张庶接受他家老太爷的安排,在大学学习的是管理类,对于古代历史制度只能说知道一个概况,不过他身为帝都旧家子弟,大约也能够体会那种深宅大院儿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一朝家破人亡、为奴为婢的心境,如果那红相公出身甚高,心高气傲倒也不足为奇。 “那样的人还选择苟且偷生,却没有为自己的家族殉葬,很有可能也是一个对幸福生活有一定向往的人。” “是啊,情关难过嘛,你看。” 陆寒指了指漂浮在空中的全息图像。 大堂之上传来了手铐脚镣碰撞在一起的那种叮当的乱响,男人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神缓缓地聚焦起来,默然地抬起头看着从堂下被人揪着铁链、踉踉跄跄地带上来的一个男孩儿。 那孩子长得有些瘦小,比那花魁看上去还要小上几岁的样子,倒是没有受到什么非刑虐待,只有苹果一样红润光滑的脸颊上面微微肿起,可能只是挨了几个耳光。 “贱人!” 那红相公原本被折磨的差不多奄奄一息了,这会儿见了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意志,支配着他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暴跳了起来,失去了翩翩佳公子的风度,竟然扑上前去揪住了那男孩子的头发! “小相公饶命啊!”男孩子慌乱地哭叫着,甚至一个劲儿地往原本负责羁押他的鬼差身后躲避,好像那些索命的鬼卒反而才是他的救星一般。 张庶是第一次看见男人打架还互相拽头发的,那姿势真的算不上好看,就连一般受过市井教育的女人也未必拉得下脸来打得这么拼命。 “你在古代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看着3d画面的张庶有点儿好奇地问了一句。 “会啊,我们那时候都是长头发嘛,不过一般打仗的时候是要拢发包巾的,外面才好戴上头盔,如果在作战的时候头盔被人用箭矢射下来的话,生还的机会就会大大减少了。” “为什么?头发不能暴露在外面吗?” “嗯,只要被人捉住了发梢,随手一刀,咔嚓!” 陆寒举了一个手刀,往自己的脖子上面一抹,还没等他的手接触到脖子的时候,就被张庶捉住了手腕。 “别!我懂,不要你示范。” “嘿,嗯。” 陆寒也觉得好像不太吉利,吓到了爱人,不过想想自己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百无禁忌也没什么大事,就继续抬头看着悬空屏幕上两受相逢必有一攻的厮杀。 “贱人!我杀了你!” 那个花魁好像杀红了眼一样,死命拽住小侍童的头发,不断地撕扯着,他的几缕长发都被扯了下来,上面竟然还连带着滴着血珠儿的头皮! “啊!小相公饶命啊!公子,你醒醒吧,如果齐君子不来找我,小的怎么敢去兜揽他的生意呢!” 第80章 魂器 第十章.玩儿水 “……!” 那个原本还在撒泼的男人听了小侍童的话,竟然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不动了,好像是一具被人抽去了灵魂的躯壳。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张庶以为是陆寒的办公用品出了问题无限静止的时候,那花魁忽然动了,他的姿态再也无法高傲起来,手脚并用朝着堂上的书案爬了过去,接过了书办递上的纸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书写了起来,字体竟然不是什么美女簪花妙格,却非常苍劲有力,铁画银钩。 “他招了?” “嗯,应该是死心了吧。” 陆寒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那个花魁,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文书上面画了押。陆寒伸手取下了悬在半空之中的那幅卷宗,全息图像也跟着消失了。 “文书的内容就写在上面了,不过古代书面语不好懂,我说给你听吧。” “这有什么好说的,应该是那个齐允文为了隐瞒自己的取向,只好常去鬼妓街消费,偶然被齐家的男孩子发现了,竟然连自己的子侄也要杀人灭口吧。” “你真聪明啊,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因为齐家的男孩子意外死亡了,齐允文又跟咱们家结了梁子,就将计就计用赶尸的方法把那个男孩子的尸体弄到了包袱斋来,他可能也没有想到平时对自己千依百顺的花魁会临阵反水吧?” 人心竟然可以坏道这个地步,因为自己的过失害死了亲戚家的小孩儿,竟然还利用他的尸身做坏事,让那孩子到死都不得安宁。 张庶觉得一阵恶心,虽然他在关外张家的子弟当中也受到了一些排挤,但还远不如齐家这么丧心病狂,自己将来绝对不会让蚕豆面临这种窘境的。 “蚕豆跟你姓,给陆家当冢孙。” “哎?” 陆寒吓了一大跳,之前两个人也不是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陆寒觉得自己带蚕豆的时间少,大部分时候都是张庶在怀着,理所应当跟他的姓,甚至还商量过生男生女分别叫什么名字,没想到张庶如今竟然变卦了。 “为什么啊,不是之前都说好了吗?” “我不想让它当九门子弟,想想就觉得恶心。” “哦哦,嘿,那也行,不过名字还得再想想吧,咱们俩的姓氏平上去人不一样,原先的名字只怕不合辙。” “嗯,随你。” 张庶在这种名份的问题上远不如陆寒看得那么重,毕竟他已经不是在封建宗法社会成长起来的那一辈了,父母又都是留洋学生,从小接受的是西式教育,对这些事情看得很淡。 “那,齐允文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再看看吧,反正那个齐家孩子的尸体已经被我送回去了,他要是还有自知之明,就此收手也好,毕竟你们两家不是以前还结过亲吗?弄得鱼死网破,老太爷脸上也不好看。” 张庶蹙了蹙眉,总觉得这件事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齐允文在他的印象之中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更何况目前自己一方还掌握着他深柜的证据,以他的性格会甘当鱼肉吗? “我对他并不是特别了解,不过还是那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 “嘿,知道啦,再睡一会儿吗?” “不睡了,起来吧。” …… 陆寒和胡瓜下岗,初来乍到的时候,特别喜欢在胡同口儿外面跟街坊的几个大爷下棋喝高碎,三伏天儿一壶温凉不沾的茶水灌下去,也能憋出一脑门子汗来,热毛巾一抹,小凉风儿一吹,别提多舒服了。 那时候听见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帝都没有春秋,只有冬夏两季,脱了棉衣穿t恤那就是常态。 陆寒这回可见识到了帝都的炎炎夏日了,他一个石头人都热得直伸舌头,更别提总是衣冠楚楚的张庶有多难受了。 “依我看就直接休产假休到生吧,每天这样跑来跑去,你跟蚕豆都会中暑的。”陆寒看着张庶日渐消瘦的身形,很心疼地说道。 “我不想在请假了。” 张庶下班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脱掉身上的西装,换上了清凉的家居服,他跟陆寒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一点儿架子也不用摆了,有时候甚至会穿上家居短裤,虽然以前他自己独处的时候都不会打扮得这么放肆。 自从上次休假归类为产假,张庶对老太爷的黑色幽默产生了非暴力不合作的心态,内心很排斥再去请假,他每次去秘书处送材料的时候总能看见苏杭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不过大热天儿的也确实是辛苦,听陆寒说了一嘴,蚕豆想要转变成阳胎,一定要避开阴冷潮湿的环境,张庶进紧紧地记在了心里,以至于这么热的天气,他的办公室里竟然不开空调,每次职员进去汇报工作的时候都热得汗流浃背,逃出来的时候几乎虚脱了,就连张庶这么能隐忍的人,最近也感觉到有点儿吃不消,身体很明显地瘦了下去。 “怎么办啊,虽然蚕豆喜欢温暖干燥的环境,可是你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可不行,不然让我带吧?” “蚕豆有几天没出来了,我觉得它又重了些,应该是正在努力形成实体,这个时候让你带只怕阴气又会干扰它的成长,还是我来吧。” “稍微开会儿空调没事的。”陆寒看不下去张庶热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伸手要按下遥控器。 “哎!你别。” 张庶眼疾手快,夺过了丢在一旁,顺手把陆寒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让我这样待一会儿就行,你身上好凉快。” 他贪婪地摸着陆寒裸|露在外面的清凉的肌肤。 “嗯……”张庶有些吃力地搂着陆寒的肩膀,修长的手指不停地在他身上摩挲着,发出了满足的呻|吟。 陆寒在家的时候穿着海绵宝宝大花裤衩儿,上身只穿一件退休老大爷下棋的时候常穿的那种跨栏背心,结实的肌肉大部分都露在外面,这会儿正被张庶放肆地享用着。 “别,别……” 陆寒给他摸得脸红心跳,好像个害怕洗澡的大狗一样躲避着主人的揉搓。 “放心,我不会弄你的,太热了。” 张庶还是没有什么自觉,依然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面磨蹭着。 “就因为这个更不放心里呀。”陆寒心里感叹了一声,只好认命地趴在了床上,任他摆弄着自己原本就属于他的身体。 “嘿,你要是觉得热,咱们在天井院儿里玩儿会水吧,这几进的大院子都是你家的,外面院墙又有两米多,不会有人看见的。”陆寒被他摸了一会儿,有点儿支起了小帐篷,连忙坐起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玩儿水?” “是啊,你上班的时候,我跟来做钟点工的花匠大叔一起修剪树木花草,有时候就用那几个水龙头冲冲凉,你家这个宅子修得好,原先就自带一眼甜水井,现在还能用,听说是连着玉泉山的水脉,对身体也挺好的,不是刘妈妈还常来咱们家要水喝吗?应该不会错。” “对蚕豆不会有影响吗?” “冲个凉能有什么影响啊。” 陆寒有点儿嫉妒地鼓起了包子脸,走过去拉起了张庶的胳膊摇晃着,他太疼蚕豆了,让自己这个正牌爱人的感受有些复杂。 庭院里花木深深,高门大院儿的森严似乎从一定程度上阻挡了外面那个现代化大都市的滚滚热浪,高大的树木庇护着这座身处闹市之中的静谧园林,灼热的阳光从浓密的树荫上洒下了点点光斑,竟然也不是那么盛气凌人,反而让人觉得斑驳可爱。 陆寒撒着欢儿地在天井院儿里跑了一会儿,拿起浇花儿用的胶皮管子,扭开了水龙头直接就往嘴里灌。 “哎,别,不卫生。” “什么卫生不卫生嘛,都是石头做的。” 陆寒丝毫不理会张庶的劝告,咕嘟咕嘟地喝了个水饱。 “你怎么还愣在那儿,把上衣脱了吧,又没人。” 陆寒说着,自己动手扒下了跨栏背心,只剩下一条大花裤衩儿,露出了好看的人鱼线。 “不了。” 张庶的眼睛很不争气地瞟了好几眼,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家居服,低垂着眼帘摇了摇头。 “嘿,这可由不得你啦!” 陆寒招呼了一声,毫无预警地将手中的胶皮管子对着张庶的方向喷射了出去。 “喂!你……” 张庶没有防备,被他弄得狼狈不堪,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干爽的地方,他绷着脸,看着陆寒像只在玩儿飞盘的大狗一样朝自己活泼地喷水,竟然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呼,你笑啦?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刚才好紧张。” 陆寒丢掉了水中的胶皮管子跑了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脱掉吧,嗯?” 他的声音有点儿哑,试探着问道。 张庶没说话,他的同意就是顺从,但自己一般来说不会动手。 陆寒习惯了他的模式,伸手解开了他身上家居服的扣子。 他的身体很瘦、很白,但是也很结实,并不是那种病弱的美感。 “哎?” 陆寒脱下他的衣服,发现了一处不太明显的改变。 “这是……?” 他摸了摸他有些隆起的腹部。 “这是蚕豆啊。” 第81章 魂器 第十一章.见红 “小东西才几天没见就长这么大了?” 蚕豆的实体开始渐渐显形,以后能跑出来的机会不多了,不过它自己愿意以阳胎的身份出生,这样的趋势倒是非常有利的。 “嗯,这几天又重了一些,不过……” 张庶伸手摸着自己现在看起来还不算是特别隆起的腹部,有些难以启齿,想了想,这件事也只能跟陆寒商量,才开口说:“蚕豆到底会长到多大,会跟一般的婴儿那么重吗?” 虽然张庶的身体有些偏瘦,腰身纤细,但是在最后的几个月里肯定会难免显形的,到时候让公司的同事和老太爷看见了,那种感觉还是很微妙的。 “嘿,不会啦,放心吧,阴胎就算是以实体的身份出生,总还是要养到十来岁的时候才能完全脱离魂体的状态,成为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还要从小养在干燥温暖的环境中,多晒太阳,一旦触发了灵异事件,跟普通人家的小孩儿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而且一辈子都有阴阳眼。” “是吗……” 张庶点了点头,表情有一点儿凝重。 “怎么了?你不喜欢蚕豆变成那样吗?” “我其实,不太想让这孩子继承灵能,我觉得你很辛苦。” 张庶看着陆寒,他古铜色的肌肤在树荫上洒下来的光斑之间显得非常耀眼,那些曾经在他魂体上面留下来的伤痕浮现在他的胸膛上,无论寄居在什么样的躯壳,都会再一次显现出来,难以磨灭。 “这样啊。” 陆寒顺着张庶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自己带着一些伤痕的胸膛上,他有点儿局促起来,想要把手上已经湿透的背心再穿在身上。 “你干什么?这样穿着多难受。” “不,不好看。” “……” 张庶看着脸红的陆寒,他的身体那么美好,竟然还会在自己面前觉得羞愧,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会觉得配不上,他自己也一样,反而会觉得配不上陆寒,可是他大多数的时候都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远不如他的爱人那么直率可爱。 “是吗?我觉得很好看。” 张庶欺了他的身,伸手在陆寒胸前的伤痕上面摩挲着,因为是石像的缘故,那些伤痕并不深刻,只有在近处的时候才会看得很清楚。 陆寒给他摸得往后缩了缩,张庶按住他的肩膀,转到了他的身后。 “嗯?” 他有点儿好奇地摸着他的背部。 “我才发现,你背上一点儿伤痕也没有。” “嘿,因为我打仗的时候从来没有逃跑过,所以背上不会留疤的。” 陆寒很勇敢,打仗也很莽撞,古代人常常用飞蛾扑火来形容这样的勇士,不懂得后退,直到战死在沙场上。 “以后你要留心,不能再这么拼命了,明白吗?” 张庶把侧脸贴在他的背部,享受着温凉的触感,磨蹭了几下。 “嘿,那是,我都过了傻小子睡凉炕的年纪了。” “这是什么?” 张庶觉得有几道略微不平整的起伏摩擦着自己的脸颊,细看了一下,发现陆寒的背上还是有些细小的痕迹,但是又不像是武器造成的。 “哪儿啊?” 他伸手往自己的肩膀上摸了摸,想了想。 “啊!” 陆寒发出了恍然大悟的语气,连忙捂住了唇,脸上开始憋得通红。 “怎么了?” “那不是……那不是你抓的么。” 陆寒憋屈了半天,脸色紫涨着说道。 这回张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干脆就把脸贴在了他的背部,双手紧紧抱着陆寒的胸腹不动。 “哎,让我也看看。” 陆寒从他怀中挣扎了出来,按住张庶的肩膀看着他比一般男人要白上一个色号的肌肤,寻找最近几天烙印下的爱痕。 “这是什么?” 陆寒摩挲着张庶的肌肤,忽然发现在他左边的后腰上面有一块不太光滑的地方。 他动作很轻地用指甲在上面刮了刮,那一小块肌肤的触感很奇怪,有些发硬,不太像是人类肌肤该有的温润,反而好像长出了一块小小的鳞片,随着指甲的刮搔,表皮还会泛起白色的皮屑,看上去就好像是冬天很干燥的天气下挠痒时带出来的白道。 “嗯,别弄了,有点儿痒。” 张庶扭动了一下身体,自己也艰难地回过头去看着那里,伸手摸了摸。 “是不是最近天气太干了,所以才会变得粗糙。”陆寒说。 “不会吧,我最近都没敢开空调,身上总带着一层稀薄的汗水,只有刚刚洗过澡的时候才会觉得干爽一点,不可能是干燥造成的,也许是湿疹?” “那明天别去上班啦,请医生来看一下?” “不用了,只是一点儿小问题而已,我小时候起过一次玫瑰疹,可能是过敏体质,吃些东西提高了免疫力就没事了。” 张庶满不在乎,事实上如果不是陆寒在他身上乱摸,很可能这块小东西还没来得及被发现就已经自己痊愈了。 陆寒总觉得张庶的身体情况会变成这样是太热造成的,吃过晚饭之后,他安顿张庶在客厅里休息,自己在老掌柜的库房里捣鼓了半天,直到张庶听见里面发出了几声巨响,擅自推门进去才发现了他的秘密行动。 “你在做什么?” “啊,没,没什么。” 陆寒那么大的个子蹲在地上,正在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什么,听到张庶进来,连忙从地上蹦了起来,身后是一架已经快要成形了的躺椅。 “这是你做的?” “要现做也不是不行的,不过家里没有桐漆了,等哪天我去置办一罐来就能做,这是我把老掌柜的交椅加了半个车轮做成的摇椅,不过好像有点儿陡,你先试试,要是晃得厉害就算了,我明天再做个新的。” 张庶歪着头看着陆寒的杰作,看起来就是一张很舒服的摇椅,竟然看不出什么强行拼接的痕迹,椽子打得很好,伸手按了按,严丝合缝,坐上去晃了几下,虽然幅度有点儿大,却很舒服。 “你还懂得木工吗?” “这个不难啊,我小时候跟着村里的匠人学过徒,还有瓦匠糊棚的活儿也能干,红白喜事、抬轿抬杠,都能搭把手儿。”陆寒见张庶坐得舒服,干脆站到了他的身后,扶着交椅的靠背轻轻摇晃了起来,把他摇得有些昏昏欲睡。 “别摇了,都困了,你懂得真多,那时候的孩子都是这样多才多艺吗?” “嘿。” 陆寒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这不是多才多艺,我爹娘总说艺多不压身,会的手艺多了,总不会饿死的。” 陆寒小时候活得很苦,所以他容易满足,懂得感恩,从不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凡事凭实力说话。张庶的头向后仰过去,靠在交椅的椅背上给他摇着,凭直觉感到他一定可以带好蚕豆,把它培养成一个有用的人。 “呵,就算没有发生过后来的事,我也不后悔,让你做蚕豆的父亲。” 张庶眯起狭长的凤眼,似睡非睡,说了句没有上下文的话。 “……” 陆寒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瞪大了杏眼,语气里有些挫败感地说道:“你当我是代孕啊。” “呵,这是在赞美你的基因。” “是,是吗?” 陆寒的神色很雀跃地说道。 “咱们把摇椅搬到院子里试试吧。” 陆寒手搭凉棚往外看了看,外面只剩下一抹落日的余晖,整个儿天幕因为傍晚的关系显得沉静辽远了起来。 两个人在天井院一棵高大的枣树下面安顿好了摇椅,陆寒让张庶坐下,自己随手拿了一张旧报纸铺在地上,盘腿坐着,头枕在摇椅的扶手上面,仰头看着那些熹微的星斗。 因为是市中心的二环里,能见度并不是很高,只有几颗叫得出名字的星星还在闪烁着耀眼的光华,他们看了一会儿,有些清凉的夜风就上来了。 “冷吗?要不要回去睡?” 陆寒靠在张庶的手臂上,很低的声音问道,许久都没有回应,他抬头一看,他侧着脸靠在椅背上,已经睡熟了。 可能是太累了,就让他先这么睡一会儿吧。陆寒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背心,轻轻地盖在了张庶的腹部,推了几下摇椅,让他好像睡在摇篮里的感觉一样惬意,悄悄地溜到了茶房里,想要煮点儿去暑的绿豆汤,免得一会儿张庶醒了觉得口渴。 “嗯。” 夜风一吹,张庶觉得有点儿凉,他很享受这种凉意,却本能地伸手捂在了肚子上,摸到了陆寒留下的衣裳。 “陆寒?” 他轻轻唤了两声,没人应,可能是在房间里吧?张庶的眼帘很沉重,还想再睡一会儿,可是却总觉得眼前有一盏很暗昧的灯火在跳动,在静谧的深夜里散发出有些刺眼的光线。 他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人跪在自己的跟前,双手捧着一盏灯,可是那个人虽然跪着,却比张庶站着还高! “……!” 张庶浑身一激灵,很快地从摇椅上站了起来,可是安装在交椅下面的轮子太陡,他又站得太急,没有掌握好平衡,一下子就从摇椅上面摔了下来。 “唔!好痛。” 张庶伸手捂住了腹部,觉得那里一阵绞痛,忽然之间,他感觉到手上有种粘腻的感觉。 血?! 第82章 魂器 “陆寒!” 张庶喊得有点儿破音,让茶房里的陆寒一下子就觉出不对来,他来不及脱围裙,手里还攥着调羹,直接冲到了院子里。 “张庶!怎么了?” 陆寒丢下调羹,很快地冲了上去,却没有鲁莽,反而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起来。 “摔了一下,肚子好痛。” 张庶看着手上的血迹,神色非常紧张,他不是女人,对于这种事情相当陌生,现在只想知道蚕豆的安危。 “这血……” 陆寒看了看张庶的腰腹处,迷惑不解地沉吟了一下。 “这血不是从肚子里流出来的啊,是从你的后腰上面,你看,家居服后面还有血迹。” 张庶顾不得许多,很着急地把t恤直接脱了下来,让陆寒看看到底是伤着了哪里。 “啊!” 陆寒被他背部的情况吓了一跳,但是立刻就闭上了嘴,没再发出其他的声音。 “到底怎么回事?唔!” 张庶试探着伸手想要摸一摸后腰的情况,指尖儿刚刚接触到伤口,竟然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把手放在眼前,借着院子里熹微的月光一看,顿时明白了陆寒为什么刚才会喊出来,他的手上全都是自己的脓血,竟然还有一小块已经脱落下来的死皮。 好恶心。 张庶心里想着,身子一下子就转了过去,面对着陆寒,双手不自觉地向后,捂住了那块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 “是急性皮肤病吗?我带你上医院。” 陆寒伸手要捉他的胳膊,被张庶往后撤步抽身躲开了。 “你别碰,可能是传染性的,我自己去。” “别说傻话了。” 陆寒不再理会张庶的挣扎,强行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回房间,简单包扎之后抱起他就要往社区的医院走。 “等一下,我,我不能去医院。” 张庶用力地扶住了门框,阻止陆寒继续往前走。 “我现在这个情况,去检查的话,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他很为难地指了指自己已经有点儿显形的腹部。 不知道在医院要接受哪些项目的检查,会不会对蚕豆有影响,可是如果说出实情的话,自己一家子妥妥的要上头条了,男男生子的新闻一出,会对蚕豆的一生都有吉凶未卜的影响的。 “那……那怎么办啊。” 陆寒不是个怕事的人,可是面对张庶的事情他就很容易乱了方寸,这会儿急得团团转。 “去找老太爷。” 对了,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听纨贝勒说过,那个千年粽子为了维护自己那个堪称易碎品的身体,家里就有很多医护人员值班,还有专业的医疗设备,陆寒恍然大悟地想到。 “行,我这就带你去。” …… 张氏祖宅。 “张廷枢,到底怎么样了?” 张庶进入处置室都快一个小时了,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在一楼客厅里等待的陆寒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围着张廷枢转来转去。 “咳。” 老太爷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啜着手中的盖碗儿茶,稍微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你咳嗽什么啊?论理我比你年纪大一倍还多,叫声名字也不行?” 陆寒平时出于亲戚关系,到底挺给彼此留脸的,不过这会儿张庶的事情吉凶未卜,自己也满面火气大了起来,抢白了他一句。 “陆大人,我又没说什么,你何必这么着急呢。” 张廷枢是宰相出身,文人气很重,一副我不跟你这个兵痞斤斤计较的优越感,不过从他的态度来看,张庶似乎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老太爷,麻烦您。” 就在陆寒快要失去耐性硬闯的时候,终于从地下室的电梯里上来了一个带着口罩的医护人员,虽然看不清表情,语气却有些严峻。 “有什么话跟我说吧,我是他爱人。” 陆寒很着急地跑了过去。 “就在这儿说吧,都是自己人。” 张廷枢难得地点了头。 “患者的情况不太乐观,刚开始我们还以为是普通的突发性皮肤病,可是诊断过后,却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成立的病症。” “嗯?怎么说。” “病人的左边后腰处有一小块已经开始溃烂化脓的皮肤,原本假定是细菌感染,可是却检测不到任何感染源,病人的免疫系统也没有发生任何值得怀疑的异状,而且让我们觉得蹊跷的事,那一块溃烂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非常规则的长方形,就好像……是人为造成的。” “规则的长方形?” “是的,经过测量就是很规则的矩形。” 医护人员说着,把手中的资料递给了张廷枢,转眼就被陆寒一把抢了过去。 “这是什么啊,是……竹凉席吗?” 因为张庶最近一直都不敢开空调,所以陆寒特地去商场买回了大大小小各种规格的凉席,其中就包括那种用细小的竹块儿和透明鱼线编制起来的品种,不过张庶觉得太凉,最后还是很保守地选择了竹纤维席子。 “是有点儿像竹凉席的竹片,你家里有这东西?” 张廷枢盯着陆寒手上的照片,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看来张庶的病要比自己想象得棘手一些。 “有是有的,可是张庶说怕凉,都没有拆开过就收起来了。” “……” 张廷枢没说话,从陆寒手中接过了关于病情的卷宗细看。 “病人周身发现多处角质层激增的皮肤?这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的。” 医护人员推了推眼镜儿,专业的语气之中竟然也夹杂着一丝迷惑不解。 “在病灶周围进行了触诊,发现在靠近那块溃烂皮肤的附近,又出现了几块角质层很厚,却还没有红肿起来的皮肤,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可是看规格应该也是跟病灶那块皮肤的形状很相似,都是规则的矩形,所以我们才想确认一下,病人是不是曾经睡在类似竹凉席的东西上面,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张廷枢有些责问的表情看了一眼陆寒,后者被他盯得相当烦躁,一个劲儿地摇头。 “没有啊,买了竹凉席之后根本就没有铺,而且家里的床单被罩都是我和刘妈妈负责浆洗的,因为用水是玉泉山的矿泉水,根本不可能引起过敏啊。” 陆寒自顾自说了两句,抬腿就往地下室跑,张廷枢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自己还是选择搭电梯下去。 陆寒确实跑得快,张廷枢一下电梯就看见他跟着一群医护人员厮打在了一起。 说是厮打,其实有点儿夸张,陆寒这点儿道德底线还是有的,对于普通人类不可能使用蛮力,可是十来个人拦着他,一时半刻又闯不进去,急得直跳脚。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他进去。” “老太爷,病人……不想见。” “知道了。” 张廷枢是过来人,千年老狐狸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伸手按了按陆寒的肩膀说道:“你在外面的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劝劝他。” 他的膂力很大,与他稍显瘦弱的身形不太相配,陆寒没有防备,被他按得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他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有些发麻,不知道为什么不听使唤。 “你安分些等一会儿吧,陆大人。” …… 张廷枢走进了处置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些被弃置的卫生棉,上面沾满了红黄相间的脓血,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紧接着,他闻到了一股类似腐肉的味道。 隔着帘子只能看到一个张庶隐约的背影,张廷枢很快就明白了他不愿意见陆寒的心情,叹了口气,知趣地没有掀起帘子,慢条斯理坐在了外面的沙发上,摆了摆手让其他人出去。 “庶儿。” 张廷枢唤了一声,很明显能看到张庶的背影一僵,紧接着说道:“他在外面等着,放心。” “嗯。” 张庶的嗓子哑了,急火攻心的人一般会这样,如果棘手的事情在短时间内得不到解决,这种体质的人会紧接着在几天的时间内就白了头发,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发生。 “你心思太重了,放宽些,对你,对孩子都好。” “是。” 张庶的声音有点儿迟疑,他不想被自己听出一点儿哽咽的意思,这孩子跟他的父亲其实很相似,即使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张廷枢看着他受到疼痛的煎熬,却依然挺得很直的背部,有些感叹地想到。 “我就直说了吧,我这里的人看不好这个症候,你打算怎么办,这件事拖不得。” “老太爷问我,自然是有了对策。” 张庶除了担心陆寒的反应之外,逻辑思维还没有完全丧失。 “是,我想送你去你的外家,澹台家族在医疗方面的条件要好一些。” “嗯,全凭老太爷做主。” “那你等一会儿,我让人帮你做简单处置,隔离伤口。” “不必了。” 陆寒直接从门口走了进来,越过了张廷枢,一伸手就掀起了帘子,没有任何的迟疑。 “我是判官之首,身负龙涎,能暂缓恶疾。” 陆寒说着,俯下身去,将自己的唇贴在了张庶背上的疮口上面,吮吸了起来。 第83章 魂器 第十三章.金缕玉衣 “陆寒!” “张庶,不要任性。” 出乎张庶意料的是,陆寒这一次并没有对他唯唯诺诺,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威严,让张庶觉得很不习惯。 “交往以来我一直都听你的,这一次你也对我服个软吧。” 他一面说着,还在不停地吮吸着张庶背部的伤口,经过了陆寒的舔舐,那里虽然还是一种溃烂的状态,脓血和死皮却渐渐消退了不少,很明显地好转了一些。 “张廷枢,带我们去张庶的外家吧。”陆寒处置好了张庶的伤口,帮他穿好了病号服,回身对张家老太爷说道。 张庶被他捉住了手臂,他攥得他有点儿发疼。虽然他一直都知道陆寒不是真的傻白甜,但是在不长的婚姻生活之中,他一直都觉得是自己在扮演比较成熟稳重的角色,到现在遇到了事情才发现,他还是很想依靠陆寒的,而陆寒也很值得自己去信任和依靠。 张庶这么想着,心神很神奇地稳了下来,他的语气平缓下来,也没有再挣扎,反手握住了陆寒的手臂。 “嗯,咱们走吧,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 澹台军工。 “他们怎么还不来啊?” 陆寒陪着张庶坐在休息室里,有些着急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十几分钟前就已经派人去通报了,可是这家的家主人却姗姗来迟,这里好歹也是张庶的外家,难道因为当年张庶母亲私奔的事情,他们现在还没有解开心结? “亲家老爷,久等了。” 大门被人从外面大开,两个警卫推门而入,分列两侧站好了笔直的军姿,澹台流光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张廷枢对他欠了欠身,张庶拉着陆寒站了起来。 澹台流光稍微还了半礼,直接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点点手示意他们归座。 “亲家大公子,我们今天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是吗?我还以为张家老太爷永不再登我们澹台家的门呢。” “大公子说笑了。” 陆寒看着两边这种唇枪舌剑的状态,悄悄地碰了碰张庶的胳膊。 “两家因为我父母的婚事有过嫌隙,应该没事的。” 张庶低声说道,安慰似的摸了摸陆寒的手臂。 “孩子怎么样了?” 就在两家的家主打着机锋的时候,从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那是个长得相当精致的男人,皮肤很白,但是脸上又很有英气,并不是那种秀气的美感,他走路的姿势相当标准,看起来好像是行伍出身的人。 那男人径直向张庶走了过来,加上他刚才的问话,弄得张庶有些迷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孩子?” “哦,我是在说你,张庶,上次你们摆酒我没空过去,还没恭喜你呢。” 他很直率地伸出手来,握了握张庶的手。 “您?” “这是我爱人。” 澹台流光多少有些无奈地说道,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赶过来了,有些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他带着笑意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凌厉。 “哦,这……” 张庶赶紧站了起来,稍微躬着身子,在思考自己怎么称呼才能更为妥当合适。 “别客气,叫我云萝就行了。” 那男人对他点了点头,很温和地说道,转过身去面对着澹台流光,语气稍微急促了起来。 “为什么还不送他去检查?” 澹台流光有点儿尴尬地别开了视线,上次跟张廷枢谈过收养张庶的事情,还有一些问题没有谈拢,今天原本想稍微对他打打官腔,没想到云萝还是这么直率的性子,不过看得出他们倒是挺投缘的。 “是,我马上安排。” 他用类似于下属的口吻,略带些开玩笑的成分说道,稍微缓解了一下刚才房间里略显尴尬的气氛。 …… 实验室门外,澹台流光还算是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他这人性格有些自负,也确实有稳坐钓鱼台的本事,虽然心里也在担心,但是表面上却不怎么能看得出来。 相比之下,云萝就比较急躁了,他在门外来回地踱着步,时不时侧耳倾听一下里面的动静。 “一般检查都需要这么久吗?” “这样看情况了。” 澹台流光拍了拍自己身边位置,邀请他坐下来,云萝站得有些累了,只好认命地坐在他身边。 “过一会儿你对张家的老太爷客气点儿,如果没什么大问题的话,也招待他们吃顿饭吧。” “嗯。” 澹台流光握了握他的手,点了点头。 “别担心,张庶不会有事的,只不过张家老太爷似乎还是不愿意让他的外家收养这孩子。” “这是当然的吧,你也是帝都旧家子弟,应该知道他们的规矩,这件事我不着急,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呵,你还说不急?” 澹台流光有点儿淘气地伸手刮了一下云萝的鼻子。 “一口一个孩子的叫,他跟你差不多大吧。” “不是你说的吗?辈份在那里呢。” 就在两个人并头说着小话的时候,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了,里面的研究人员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材料,神色有些严峻地走了出来。 “总裁,全身扫描的结果出来了,不过……您要有些心理准备。” 研究员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了资料,等候在一旁,以备澹台流光的随时询问。 他翻开了手中的资料,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 一旁的云萝没有忍住,直接说了出来,他立刻就意识到这样不对,连忙伸手捂在了唇上,也不知道里面的张庶听见了没有。 “病人……已经知道了。”研究员看了云萝一眼,很恭敬地说道。 云萝不是圈子里的人,对于这些灵异的事情并不是特别了解,所以才会这么惊讶地脱口而出,不过就连澹台流光这样的九门子弟,也一样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那张扫描图清楚地显示到,在张庶的整个儿身体上,密密麻麻地铺满了一块一块好像竹凉席的竹片一样的长方形不明物体,看上去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如果是密集恐惧症的话,很有可能当场吐出来也说不定。 “怎么回事?” “是,通过扫描我们发现,在表少爷的真皮层中……一共有两千多块这样的不明物体存在,非常轻薄,触诊的感觉和角质层比较发达的死皮很相似,如果不进行扫描的话,是很难察觉出来的。” “……” 澹台流光盯着那几张扫描图片看了一会儿,略微沉吟,好像喃喃自语地说道:“两千多块……”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云萝这会儿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也凑上前去看着一些诊断数据,听见澹台流光在重复那个数字,有些好奇地问道。 “总觉得有点儿熟悉,对了,样本呢?” 他转向了研究员问道,既然真皮层中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嵌入了这么多的不明物质,在化脓的伤口中总是可以提取出几块来的。 “这也是让我们觉得很震惊的地方。” 研究员有些为难地推了推眼镜,没有拿出澹台流光想要的东西。 “刚才我们也想从伤口中提取出样本进行进一步的研究,可是切开了真皮层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什么?” 这种说辞让见多识广的澹台流光都忍不住挑高了声线,不可置信地问道。 “就是您看到的这种情况,虽然扫描可以发现真皮层中被镶嵌了大量的不明物体,可是在手术中却没有任何发现,而且……” 研究员说道这里,面带难色,指了指身后的手术室。 “表少爷的……家属,拦着我们不让再增加新的伤口了,已经手术过的几块溃烂的皮肤下面还没有找到样本。” 澹台流光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手上的资料,忽然说:“你们仔细核查一下,张庶的周身到底有多少块这样的不明物质,要确切到个位数,明白吗?” “是,知道了。” 研究员稍微松了一口气,拿着资料一路小跑回到了实验室里,里面隐隐约约的还能传出几句陆寒的声音,他好像有点儿压不住火气,声线略微高了一些。 “你选了张庶的时候,没想过还要拖家带口地过继吧?” 云萝听着手术室里陆寒的声音,叹了口气说道。 “确实没想到,看来事情跟我想的并不太一样,那边老太爷与其说是不重视这个孩子,倒不如说是格外珍惜他也说不定。” 澹台流光眯起眼睛,神色有些紧张地盯着手术室,陆寒的底细他也略知一二,只是不知道这场联姻对于自己这个堂姐家的孩子,到底是福是祸呢? “总裁,统计数据出来了。” 就在澹台流光有些神游天外的时候,研究员推门而出,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之中。 “说。” “是,表少爷真皮层内部的不明物质,一共2160块儿,绝大部分都是非常规则的矩形。” “2160……” 澹台流光眯起了眼睛,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个数字。 “2160,金缕玉衣?!” 第84章 魂器 第十四章.长信宫灯 “什么金缕玉衣?”云萝问道。 “那些竹块形状的不明物体。”澹台流光的表情严峻了起来,语气略有惊讶和迟疑。 “2160块,也是金缕玉衣全身玉片的总数,一块都不差,为什么……” 这件事情太离奇了,人类的真皮层中扫描出了一件类似金缕玉衣的物品,而真正进行手术的时候,却发现在扫描中可以显示的东西,在现实世界竟然是不存在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厌胜之术吗?” 澹台流光喃喃自语地说道,但一时还想不起来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进去看看。” 他知道云萝很关心张庶,拉着他的手要往病房里走。 “等一会儿。” 云萝拦住了他,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咱们在外面等吧,我想,他们两个人肯定还有些话要商量。” “嗯。” …… 检查结束了,陆寒在给张庶穿衣服的时候,发现他背上又多了几块长方形的溃烂伤口,虽然皮肤还没有破裂,可是已经被撑得通红,他的皮肤原本就很薄,这会儿撑得里面的红血丝赫然可见,看着就觉得很疼。 “别担心,你们家老太爷不是也说了,你外家的医疗条件是最好的,一定可以治愈。” “嗯,澹台家最擅长的就是奇技淫巧了,以前帝都九门下斗儿的时候,我的外家从来不要金银珠宝,他们只喜欢收集古代医药方子和机关图样。我那个小舅舅的一条手臂是假的,你看得出来吗?” “真的吗?” 陆寒很不可思议地问道,刚刚握手的时候真的是一点儿也没看出来,不过这样看来,澹台家的医疗技术果然是名不虚传。 “嗯,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他们一定会治好我的。” 张庶转过脸来,表情很乐观。 “不过我生病的时候需要静养,这几天没什么事,你就回包袱斋照顾生意吧,也不是什么大病,生意还是要做的。” “你在说什么啊,这么关键的时候你让我……”陆寒的话说到一半儿,忽然明白了张庶刚才的铺垫,他一直都在强调自己的外家医疗技术强大,就是不想让自己陪在他身边吗? “张庶,让我陪着你行吗?” 陆寒扶着他靠在病床上面的软枕上,自己半跪着待在他的床头。 “你既然明白我的意思,为什么还要……” 张庶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如果治不好,我不想让你……你还记得在鬼妓街遇见的那个女人吗?” 陆寒明白张庶的意思,如果这种溃烂无法抑制的话,很快他的躯干、四肢、甚至是脸颊上都会爬满那种令人作呕的疮口,就好像他们在鬼妓街遇见的那个花柳女一样。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愿意让自己的爱人看见自己那么狼狈不堪的模样。 “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呀。” 陆寒一时想不出怎么安慰他,只好尝试着转移话题。 “你要看我全身溃烂的样子吗?!” 张庶的情绪有些烦躁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注射治疗的缘故,他自暴自弃地捉着病床上的羽毛被,双手轻轻地颤栗着。 “全身溃烂有什么啊?我的身子早就烂没了,你不是一样肯和我好?” “你!” 张庶被他的强词夺理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住了一会儿,胸中那些压抑的情绪竟然缓解了不少。 [“我是个男人。” “我是个死人,那又怎么样啊?人无完人嘛!”] 张庶想起了陆寒第一次对自己告白时的那段令人哭笑不得的对话,心情也跟着柔软了起来。 “过来吧,对不起。” 他就着这个姿势摸了摸陆寒的头。 “我不该对你嚷。” “只要你能开心点儿,打我一顿都没关系。” 陆寒摆了摆手,忽然又摇了摇头说:“哎不行不行,你打我的话手会受伤的。” “先别说这些了,咱们出去吧,老太爷他们可能都等急了吧?” “嗳。” …… 等他们一出来,澹台流光立刻就方才的检查结果和自己的猜想做出了一个简单的说明,在很短的时间里,他甚至做了一个简单明了的ppt,很有效地把情况介绍得一清二楚。 “我已经给张庶用了最近开发出来的药剂,这种药已经通过了几年的临床实验,并没有明显的毒副作用,也不会影响胎儿的发育。” 澹台流光的话非常严谨,在张庶提问之前就已经打消了他的全部疑虑。 “大公子果然是滴水不漏。” 张廷枢啜了一口手上的盖碗儿茶,竟然起身站了起来。 “老太爷?”张庶有些吃惊,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刚刚有了眉目,张廷枢竟然要走,虽然关外张家并不擅长茅山道术这方面的软功夫,可是以老太爷最近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不会想要这么急着撇清关系的。 “既然把你送到你的外家,这件事情我们张家暂且不便插手了。” 张廷枢对他点了点头,又对澹台流光使个眼色,对方很知趣地没有挽留他,也跟着站起来往外送客。 他们站在会议室外面的电梯间,握着手说了几句话,张廷枢就进了电梯。 “他们在说什么?老太爷的态度有些奇怪。” 张庶迷惑不解地看了看陆寒,好像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小舅舅是想收养你?” 陆寒以前是带兵打仗的,侦查功夫非常了得,也学会了看唇语的本事,附在张庶的耳边低声说道。 “收养?我?” 张庶惊讶得忘了云萝还在对面的沙发上就座,声线略高地反问了一句。 “对不起张庶,我们本来是想找机会跟你说的,只不过张家老太爷一直都没有正式点头,所以就耽搁了。” 云萝听见张庶的话,很客气地站了起来向他解释。 “不,您请坐,我只是有点儿惊讶,毕竟我们……” 张庶的话没有说完,他知道澹台流光虽然是长辈,但是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云萝看起来更年轻,可能是自己的同年,或者比自己更小一些,虽然辈份在那里摆着,可是收养自己这么一个已经成年了的男人有什么用处?如果是为了子嗣上的打算,难道不该选择年纪幼小的孩子吗? “这件事我和云萝合计了挺长时间了。” 澹台流光推门进来,接上了话头。 “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直到前段时间,流云……就是你的母亲,曾经来找过我。” 澹台流光若有所思地看了张庶一眼,他果然激动地欠了欠身,几乎站了起来。 “你坐。” 澹台流光对他点了点手,接着说道:“堂姐她似乎知道我和云萝的打算,这次因为我是家主的关系,她是以嫡女的身份来向我道别的,顺便提到了你,说如果我想选择继承人的话,希望我可以照顾你。” “是……母亲的意思吗?”张庶原本已经打着腹稿,如何婉拒澹台家的邀请,可是这会儿听说是澹台流云的意思,又有些迟疑了。 “是你父母的希望,毕竟当年因为那件事,闹得两家不太愉快,如果你能做澹台家的继承人,也是一个帝都九门整合关系的好机会,而且对你,和你们的孩子都好。”澹台流光意有所指地说道。 张庶有点儿没听明白他后半句话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说道:“小舅舅,你知道我不是看重……” “我当然知道你的人品。”澹台流光打断了张庶的话,摇了摇头表示他的猜测是多余的。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有可能是被圈子里的人算计的,而且以后这种情况也不一定就不会再发生,不过一旦你成了澹台家的继承人,想要打你主意的人在出手之前,多多少少都会有所顾虑的,这对你和孩子都有帮助,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我们的意思。” 张庶没说话,看了看陆寒,对方好像对这种事不怎么在意,耸了耸肩表示没问题。 “你们不用急着答复,只要能考虑一下就可以了,现在我们还是研究一下你的症候吧。” 澹台流光看出了张庶的犹豫,打断了这个话头儿。 “我听说,在你们的婚宴上好像得罪了什么人?” “你是说,齐允文?” “原来是齐家的人。” 澹台流光原本舒展的眉头有些紧蹙了起来,齐家在九门之中算是比较低调神秘的一族,苗人出身,擅长巫蛊之术,定居帝都之后,跟其他几个家族的来往并不密切,也没有联姻关系,要想查出他们的底细并不容易。 “不会吧,齐允文上次赶尸来我们家,让我小惩大诫,竟然还没完没了了?” “等一等,这么说起来……” 张庶摆了摆手,压住了陆寒的火气,仔细地思考了一下。 “对了,我在摆酒的那一天晚上,曾经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 “嗯,我梦到一个人形的烛台,还有一具腐朽的女尸,那女尸说……女子怎么能没有衣裳?” “长信宫灯……窦绾?”澹台流光低声说了一句,看来这件事更加坐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第85章 魂器 第十五章.魂器 “窦绾是谁?” 云萝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对澹台流光说出的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不过长信宫灯他倒是听说过大名,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哪座大墓出土的。 “她是中山靖王妃,刘胜的妻子,窦太后的族女。” 澹台流光对云萝解释道,心里却有些没底。 怎么会这样呢?就算要实行厌胜之术,总要借助一定的媒介,之前张家老太爷也跟他提过的,张庶曾经中了湘妃扇的诅咒,那也是因为他常常随身佩戴媒介的缘故。 可是这一次在实验室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检查了个遍,张庶的身上并没有佩戴过什么可疑的物品,更不用说如果是窦绾墓中出土的东西都是国家一级文物,金缕玉衣更是为数不多的禁止出国出境展览的国之重器之一。 “窦绾墓的东西,就算是倾尽我们帝都九门的裙带关系也是不可能拿出来的,怎么会这样……你最近曾经接触佩戴过什么新的物品吗?” 澹台流光疑惑地打量着张庶,他是从摆酒当天就开始被恶鬼侵扰入梦的,在几个小时的时间之内,齐允文是怎么拿到了媒介,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张庶长期接触了呢? “没有,我不记得了。” 张庶摇了摇头,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不可能那么粗心,自从中过了张学文的暗算之后,他在新鲜事物方面非常谨慎,随身的东西也都是旧物,新入手的都是一些日常用品和电子产品,文玩一类几乎不再涉猎。 “这是什么?” 一直没有说话的云萝刚才因为搭不上话,低着头反反复复看着手中的扫描图,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 “嗯?” “这里。” 云萝指了指照片的角落里,有一处很不明显的黑影,好像是一条人类的手臂! “难道把恶鬼也拍进去了?” 澹台流光看着那团模糊不清的黑影,迟疑着说道。 “啊!” 陆寒忽然跳了起来,走到他跟前指了指照片上的黑影,恍然大悟地说:“对了对了,这是我的手臂,张庶翻身的时候我过去扶了他一把,可能是没有来得及躲闪,拍到了一个角吧。” 陆寒不是人,他被拍到的只是魂体。 澹台流光听张廷枢简单介绍过他们的情况,对陆寒的底细有一个大致上的了解。 “对了,魂体!” 他忽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些激动地指着照片。 “嗯,就是我的魂体啊。”陆寒疑疑惑地看着他。 “不,我不是说你,是金缕玉衣!” “……?” 陆寒还是不太明白,不懂为什么这个原本严肃矜持的男人忽然就这么激动了起来。 “你是说……我身体里的东西,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那件文物的……魂魄?” 张庶很聪明,一下子就get了澹台流光的论点,只是他对于考古的术语也不太了解,所以说得磕磕绊绊的,尽量使用大家都能听得懂的词汇。 “对,是魂器。” “魂器?” “就好比人死之后的魂魄一样,事实上很多有灵性的器物在消失之后,也会有相对应的精魂的存在,在土夫子的圈子里就被称为魂器,这也是为什么人死之后,要将他生前的一些随身之物跟随尸体一起埋葬的原因,包括焚化纸钱,都是要完成在阴阳平行世界之间的一种置换。” 张庶听了澹台流光的解释,下意识地看了陆寒一眼,后者对他点了点头,虽然澹台流光的用词非常高大上,但是理出同源,现在冥府的财政危机,从很大的程度上说,也是因为阳间的人信仰越来越薄弱,已经不大相信这种阴阳之间的平行置换造成的。 按理说陆寒早该想到这一点,魂器的存在他当然知道,因为在阴间的全部物品都是借由阳间的置换取得的魂器,只不过他没有想到阳世之中竟然还有人通晓这样的法术,可以随意调动魂器来为自己服务。 “不管怎么说,既然道理上说得通,事情就好办了,陆大人想必是有法子帮助张庶解煞的?” “这……我……” 陆寒急躁地站了起来,抓了抓头发。 “我虽然知道魂器的事情,可是要想消灭魂器,唯一的办法就是湮灭它的对应物。” “对应物,长信宫灯和金缕玉衣吗?” 那是国之重器,到目前为止还有很多人类的科学技术所不能解释的冥顽之力,就连澹台流光这种有背景的人都不能争取到单独参观的机会,更不用说是突破重重森严的守卫将东西毁灭了。 “你是陆判,也没办法吗?” “我……” 陆寒看了看张庶,暗暗攥紧了拳头,眼神坚定了起来。 “我可以。” 他轻描淡写地看了张庶一眼,对他笑了笑。 “等我回来。” 陆寒转身推开了会议室的门,走向电梯间,按下按钮。 “陆寒!” 张庶唤了他一声,陆寒低着头走进电梯里,好像没听见的样子,神情很自然地按下了一层的按键,电梯门关闭了起来,挡住了张庶的视线。 “陆寒!”张庶站了起来,有些茫然地又喊了一声。 “怎么了吗?” “他的反应不太对……” 虽然神色上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是张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毕竟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他是第一次与人这样耳鬓厮磨地相处,远比一般人敏感的洞察力让他本能地觉得陆寒隐瞒了什么。 如果是在平时,哪怕已经出门了,只要自己唤他一声,他都会折返回来询问情况,可是这一次,却走得这么坚决,他不是一个很会演戏的人,他在掩饰什么? “我要打个电话。” 张庶按下了快捷通话和免提功能,很快,电话的另外一端就被接通了。 “喂?姑爷,什么事情啊?你们去瞧病怎么样啦?好了吗?” “胡瓜,你先别问,听我说,如果陆寒去毁坏王侯之墓里的随葬品,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啊?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毁坏那些东西啊?” 胡瓜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傻傻地问了一句,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现在一时解释不清楚,你只要告诉我,到底会怎么样?” “不会吧,老爷又不傻,他在冥府是从一品的品级,跟王侯的位份差的多了去了,这在我们那儿可是大罪啊,我们那儿封建迷信嘛,就好比小宫女打碎了皇后娘娘心爱的首饰,你说会怎么样?咔嚓!” 胡瓜在电话另一端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儿的手势,还自带音效的。 “……!” “喂?喂?姑爷,你怎么啦?” “胡瓜,你快去……去……” “冀州历史博物馆。”澹台流光见张庶求助似的看着自己,立刻就明白了他想问什么。 “去冀州历史博物馆,把陆寒带回来,他要去那里毁了金缕玉衣!” “什么!不会吧?哦哦我马上就和刘陵飞过去!姑爷你等我消息啊!” “……” 胡瓜已经挂断了电话,张庶却依然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神情有些木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庶,坐下歇一会儿吧。” 云萝前来安慰着他,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张庶。” “啊?” 云萝看着魂不守舍的张庶,他颤得很厉害,虽然隔着袖管,云萝都能感觉得到他全身都是冰冷的。 “别担心,你找的人可靠吗?” “嗯,他们都是圈子里的人,我……” 张庶说到一半儿,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都很陌生,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他的逻辑好像断片儿了一样,眼神空洞地看着云萝。 “张庶,你别紧张,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去客房休息一会儿吧。”云萝的声音压得很柔,伸手拍了拍张庶的肩膀。 “我不累,我……” 张庶站直的身体有些晃动了起来,他摇了摇头,在努力地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来吧,小睡一会儿,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云萝虽然看上去水月观音一样的身材,膂力却比一般人强悍许多,他一只手托住了张庶的腰,很轻易地就把他带了出去。 …… “睡了吗?” 几分钟之后,澹台流光来到公馆的客房,远远的看见云萝神色凝重地守在外面小客厅的沙发上。 “嗯。” “那戒指好用吗?” “呵。” 云萝有点儿自嘲地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自己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 “你教给我这个机关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想过会用它去暗算别人。” 那枚戒指的钻石上面有一处很不起眼的机关,按动之后,会在内环上面很快地突起一根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针尖,通过接触刺进对方的肌肤,具有瞬间使人昏睡的作用。 “你做的没错,这种针剂没有副作用,而且如果不稳住他的话,还不知道张庶的精神状态会怎么样。” 澹台流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搂着他的肩膀安抚着说道。 “他们感情真好。” 云萝主动地往他身边蹭了蹭。 “羡慕吗?”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你对我也是一样。不过,那个陆判,他会不会……” 就在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云萝手中,张庶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第86章 魂器 第十六章.陆寒的秘密武器 “接吗?” 云萝抬眼看了看澹台流光,后者直接从他手中接过了张庶的手机,点开了屏幕。 “喂?” “姑爷姑爷,天可怜见老板被我们拦截了!” “嗯,辛苦了。” “哎?你是谁啊?” “敝姓澹台。” “啊啊,原来是亲家大公子,麻烦转告我们姑爷一声啊,我们这就押着老板往回走啦。呼呼,这次要不是有外援还真是惊险。” “外援?菀菀?” “哇,大公子真是神机妙算啊……” 说到这里,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云萝和澹台流光所坐的沙发后面的窗棂上,响起了敲击玻璃的声音。 “……!” 他们转过头去,就看到了一幅让人哭笑不得的画面。 只见一柄巨型长剑上面,挨挨挤挤地站着好几个神奇的物种:一只目测身高两米以上的狐狸,一手拎着一个穿着纯阳校服、被人揍得半死不活的男子,另一手把同样是鼻青脸肿的陆判扛在了肩上,在他们的后面,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身材也很高大,几乎与那只狐狸差不多平起平坐。 “菀菀?” 云萝立刻认出纨贝勒的孩子,上前去打开了窗户放他们进来。 “云萝。” 菀菀立刻毫不犹豫地发挥了自己的攻属性,刚刚从御剑上跳了下来,就很乖巧地走到了云萝的身边,站在他身后,像小孩子一样牵住了他的衣角。 “这孩子还是跟你亲一些。”澹台流光笑了一声,上前去帮助胡瓜把那两个窝窝囊囊的攻抢救了下来。 “呼呼,累死宝宝了。” 把两个伤员扶到沙发上安顿好了,胡瓜变回了人形,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直喘粗气。 “这位尊管,请用茶。”澹台流光知道陆寒身边的人只怕都适用古礼,让茶房送了一壶清茶过来给胡瓜喝。 “您别客气,叫我胡瓜就行啦,对了亲家公子,你怎么会知道菀菀是我们的救兵呀?”胡瓜顾不得热,端起盅子咕嘟咕嘟喝了一个水饱,还是没有压抑住自己好奇宝宝的心态,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实力上可以与你们老爷平起平坐的,想来想去只有纨贝勒和菀菀,听说你们两家原本交好,我也是随口一说胡乱猜测的。” 胡瓜心说世家公子就是不一样啊,明明人家菀菀的实力绝对碾压了自家老爷,还这么说,真给老板留脸。 “嘿嘿,这一回还真不是我们去请的救兵,是菀菀自己突然现身的,还好还好,不然我男人……额,刘半仙儿就要让我们老爷打个半死啦。” 胡瓜一脸嫌弃地看着还在昏迷不醒的名coser刘陵,都什么时候还非要穿上装备再打,还不是一样被碾压。不过陆寒也没有讨到便宜,一样被菀菀揍了个半死。 “菀菀,你怎么会突然知道要去那个地方?” 云萝很细心地去茶房给菀菀热了温吞吞的牛奶,家里没有奶瓶,只好用玻璃杯盛了之后插吸管给他慢慢喝。 “嗝。” 菀菀经过剧烈运动有点儿饿了,贪婪地喝着牛奶,冷不防听到云萝问他,吐掉了吸管,打了个奶嗝儿,平复了一下情绪。 “蚕豆,蚕豆。” 他的心智还不健全,话也说不太明白,想了想,说出了自己那个还没有出生的玩伴的名字。 “哇,原来是我家小少爷报的信啊。”胡瓜心中流下了欣慰的泪水,不愧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关键时刻就是不掉链子。 “啊呜?”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胡瓜感叹还没出生的少爷已经长大了的时候,蚕豆忽然适时从房间里冒了出来,它几天没露面,又白胖了不少,看见菀菀欢呼了一声,咋呼着肉爪扑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给你。” 菀菀把蚕豆的小身子抱了起来,吐出了嘴里的吸管,让给蚕豆喝。 “呵,这样不行,你们跟我去外面,我带你们吃好吃的。” 一大一小两个身形差距巨大的孩子听见好吃的三个字,眼神都变得一致起来,很听话地跟着云萝出去了。 “哎哟。” 他们刚走,陆寒就呻|吟了起来,其实他基本上已经醒了,只是还有点儿头晕,满心以为被打成这个样子,蚕豆总是会来关心一下的,谁知道小家伙儿这么没良心,不仅跟殴打父亲的凶手言笑晏晏,听见有吃的竟然丢下自己跑了。 “老爷!你活了!” “已经死了一千年还怎么活,姑爷呢?” “姑爷在里面睡着,我扶你进去啊。” 陆寒抬眼看了澹台流光一眼,眼神里带着含混的神情,好像有感谢,也有警告的意思。 “陆大人,张庶平安无事,您请自便。” 澹台流光很知趣地站了起来推门出去,合上门楣,有些赞叹似的点了点头,这男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莽撞,他很轻易就能猜出自己用了什么手段让张庶睡下,看来自己也不用太担心。 …… 房间里的遮光窗帘被拉上了大半,虽然是艳阳高照的白天,室内的光线依然显得非常暗昧。 张庶看起来睡得安稳,眼角却泛着泪痕。 陆寒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指尖非常的轻微的力量使得那滴泪珠失去了平衡,从他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唉……” 陆寒叹了一口气,在张庶睡着的床边坐了下来,沉默地看着他的睡脸。 他很清楚地记得在因缘寺发生的事情,那时候自己现出了判官恶相,被张庶看见过,他虽然没说什么,可是陆寒心里清楚,他对自己存着一点点的惊惧之心。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不想表现出强势的样子,张庶的行为也越来越顺从,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婚姻生活的平衡点,自己并不愿意轻易打破这种美好的局面,可是今天张庶的反应让他有些迷惑,他既不想让他害怕自己,又不愿意表现得太窝囊,让他为自己担心,真是进退维谷。 “张庶,醒醒,不用再睡了。”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张庶的脸颊,他很快惊醒了过来,狭长的丹凤眼瞪了起来,盯着陆寒看。 室内暗昧的光线和昏昏欲睡的感觉让他反应了一会儿,才终于认清了眼前的男人。 啪! 没等陆寒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哎!” 他本能地捂住了火烧火燎的左脸,有点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庶,他平时沉默冷静,相爱的时候那么温柔腼腆,真没想到内心深处还住着一个家暴男的灵魂啊…… 张庶竟然一点儿也没有迟疑,就着扇耳光的姿势反手一挥,还要给他来个左右开弓。 “别!” 陆寒这一回没再让他得逞,一下子握住了张庶凌空挥舞的手腕。 “你还躲?!” “不敢不敢!我是怕你手疼!” 陆寒一下子就怂了,窝住了身子缩着脖子,不敢握紧了他的手,只好悻悻地放开了,眯起眼睛,看上去就像个被家暴惯了的孩子,连盛怒之下的张庶也下不去手,他的身子好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长叹了一声,软在身后的床头上。 “疼,疼吗?” 陆寒偷眼看了看张庶,发现他没有什么反应,大着胆子拉住了他的手,放在唇边呵着气。 “你看,都红了,你以后再生气的时候和我说,我自己打吧。” “你!” 张庶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简直没了脾气,伸手摸了摸他被自己打得红肿的脸颊。 “嘿。” 陆寒亲密地用脸颊蹭了蹭张庶的手,对他眨了眨眼睛。 “身上,还疼吗?” 陆寒不说,张庶几乎忘了,自从伤口溃烂以来,一直肿胀压迫的疼痛感好像从刚才开始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一样。 “好像……不疼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自己背上原本长着疮口的几个位置,竟然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 张庶有些不可置信地拉高了自己的病号服,撕开了纱布,伸手摸到了那片肌肤上面,光滑柔软,别说疮口了,就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 “怎么回事?消失了……吗?” “我看看。” 陆寒绕到了床铺的另外一面,仔细看了看那几块患病的肌肤,原本溃烂的部分全都消失不见,并没有留下丝毫的纹理。 “呼,终于没事啦。” 他松了一口气,腰身一纵,直接跳到了床上,枕在了张庶的大腿上面。 “喂,快起来,怎么回事。” 张庶拉了他一把,陆寒纹丝不动,有些耍赖地赖在他在的大腿上蹭了蹭。 “让我歇一会儿吧,菀菀打人可疼了,我又不能跟孩子动手,你要是不打那个电话不就没事了吗,求安慰。” “你自己要去送死,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 “哎,谁说我要去送死啦?” 陆寒原本在张庶的大腿上滚来滚去,听了他的话忽然转过来面对着他,伸手摸到了他的脖子上,把他的头拉得离自己很近,仰起头在他唇上亲了亲。 “是你们脑补过度了好吗。” 第87章 魂器 第十七章.工作日志 “难道不是?” 张庶把陆寒从大腿上提了起来,按住了他的肩膀强迫他面对着自己坐好。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再去,让我们在这里瞎猜。还有,我身上的疮口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了呢?” “嘿,我是去跟本主儿做个交易嘛,应该和你说一声,可是……” 陆寒的脸烧得通红,身子慢慢地窝了起来,看那个样子是想撒个娇躲过张庶的追问。 眼见着他又要往自己腿上蹭,张庶一点儿也没有客气,好像拎着奶狗一样,直接揪住了他的衣领把陆寒提了起来。 “说不说?” “……” “不说的话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住在外家很妥当。” “哎,别别别,我说。” 听到分居威胁,陆寒一下子就怂了,他有点儿神经质地四周踅摸了一下,又走到门边侧耳倾听了一下,确定四周再也没有旁人,才规规矩矩地坐回了张庶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残破的本子。 “你看。” 张庶就着陆寒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本斑驳的卷宗上面印着三个烫金隶书:生死簿。 “我知道这是你随身之物,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民间传说里,生死簿只是记载着人类的阳寿,其实我的其他同事也基本上都是那么归类的,不过我的工作日记稍微有点儿不同。” 陆寒伸出食指在舌尖儿上舔了一下,随手翻开了生死簿,若是别人做出这样的动作,有洁癖的张庶一定会觉得讨厌,跟本就不会碰任何对方递过来的东西,可是陆寒却不同,他甚至觉得他翻页的样子有点儿可爱。 “哪里不一样?” “你看。” 陆寒把他翻到的一页递在张庶的手上,跟他并头坐在一起翻阅着。 那一页记载的是中山靖王妃窦绾的生卒年月,生平简介,张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最后一句朱批。 “喜用铜祖?” 他反复念了两遍,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铜祖是什么,这句话的意思是,窦绾喜欢用一种叫做铜祖的东西吗?是祭祀用的?” 他问了两遍,发现陆寒都没有搭腔,再一抬头,就看他脸色紫涨地坐在那里,头上都是汗。 “说话。” “唔,是,是……” 陆寒憋屈了一会儿,俯身在张庶的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什么?” 张庶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历史专业的,对于这种比较隐秘的宫闱私事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了解,在他的印象之中,无论哪个朝代也好,古人多半还是含蓄保守的,他从来没有想到竟然在两千多年前的时候,人们都开始使用这种东西了。 “……” 可能是受了陆寒的影响,他的脸也跟着发烫起来,摇了摇头说道:“不会吧。” “阴间和阳间不一样,人间私语、天若闻雷,判官的职责就在于收集证据量刑定罪,没有什么言行是可以瞒过我们的耳目的。” 陆寒看着张庶震惊的表情,忽然觉得他单纯得可爱,不管古今中外,人性都是一样的,他不会还以为古代人是不会亲吻对方的吧? “你真可爱。” 陆寒忽然说,他伸长了脖子,欺近了张庶的脸。 “你看,我也是古代人,我都可以这样的。” 他亲了亲他的耳朵,弄得张庶的耳廓很痒,浑身涌动着温暖的感觉。 “你说的东西可不只是这样吧。” 张庶没有一开始那几次那么腼腆了,他推开陆寒,按住他的肩膀,直接咬在了他的下唇上面。 “像这样,办得到吗?” 张庶跟陆寒不一样,完全没有古代人慎独的观念,虽然他一直以来不想成家也不愿意跟别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不过在网络非常发达的现代社会,没吃过猪肉总还是见过猪跑的。 “唔!” 陆寒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本能地躲开了,他瞪着圆滚滚的杏眼看着张庶,慢慢的,他的眼睛迷离了起来。 “严肃点儿,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张庶随手扯了一个枕头按在陆寒的脸上,结束了他们之间气场较量的小游戏。 “哎,怎么这样啊,犯规。” 陆寒把枕头从脸上扒了下来,有些悻悻地说道。 “继续交代。” “是是。” 陆寒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爱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自己罪恶的黑手伸向他,只好认命地猫起了身子盘腿坐好。 “中山靖王这个人,你总听说过吧。” “……” “哎,不是琅琊榜里面的那个啊。” “我当然知道!” 张庶有点儿气急败坏地说道。 “不过我也不是很了解,记得三国里常常提起这个人,是刘备刘皇叔的先祖,别的我也不清楚了。” “嗯,这就够啦,其实我觉得刘备总是把自己往那一支上面归也不是什么露脸的事情,毕竟在当时各地就藩的藩王里面,刘胜的名声是最坏的。” “是这样吗?” “嗯,他就是个典型的流氓啊。” 陆寒刷拉拉地翻着自己手中的生死簿。 “你看,光是儿子就有一百二十多人,你自己感受一下。” “这么多?” “那当然,他可是个有名的酒色之徒呢,不过能力好强。” 陆寒站在攻的立场上,对这位肥头大耳的一方诸侯领主产生了一种谜之敬佩,一面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张庶。 “免谈。” 张庶看着那张痴汉一样的俊脸,非常果断地摇了摇头。 “哎,不是说要积极响应新政策嘛。” “蚕豆跟我谈过这个问题了。” “什么?小东西会说话了?” “这个你不要管,它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再要的话,它不介意把下一个当做自己的储备粮。” “……” 陆寒思考了一下自家小崽那张不输给自己血盆大口,为了防止这种人伦惨剧的发生,在响应国家政策号召方面,看来还是实行稳健的家庭规划比较好。 “不过,既然有那么多孩子,这个人的嫔妃一定也很多。” 张庶看着陆寒那张还在yy的脸,打开了新的话题转移着他的注意力。 “是这样的,刘胜这个人在历史上就是以姬妾众多沉溺酒色而被人们所熟知,不过当时的政治环境,也由不得他不这样啊,有了先前七国之乱教训,武帝一朝的大臣们对于藩王是相当忌惮的,他这么做也是双赢嘛,既可以娱乐自己,又可以掩人耳目,何乐不为呢?” 陆寒倒是难得地打开了话匣子,盘腿坐在床上议论起几千年前的一场政治博弈。 “……” “哎,我是不是说得太多啦。” “不,我只是很少见你谈论这些事。” 张庶不是不知道陆寒其实是有见识的,只不过他几乎从不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虽然他们之间的年龄差异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他却始终都觉得自己是在跟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男孩儿谈恋爱。 “嘿,围脖上那些关于婚恋的大v不是常常说嘛,不要把工作带到家里来。”陆寒有模有样地说道。 他竟然还对那些鸡汤写手感兴趣,张庶今天也算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你看,刘胜一心一意要做个风流王爷,就苦了他的正妻窦绾,不过她本人也是外戚家族之中身份高贵的嫡女,所以必然不会心甘情愿受委屈的。” “她……是有了情人吗?” “那倒不至于,不过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东西,她属于骨灰级别的玩家。” “……” 张庶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多了几条黑线,这家伙绝对是跟着刘陵学坏了吧?之前记得自己的发小儿还带着陆寒去做过几次生意,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他和陆寒是灶王庙前的狮子——铁对儿。 “你就是用这个跟她做交易的?” “嗯,是啊,别看这对夫妻生前各玩各的,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却互相摆了一道,窦绾用自己外家的势力迫使丈夫同意将铜祖带入随葬清单之中,刘胜虽然表面答应了,但背地里却使了一个坏,并没有将窦绾的夫人印铭刻在上面,若是没有了那枚印信,那件东西就不能像其他的随葬品一样,成为魂器。” “……” 张庶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对在他这个现代人眼中也有些逆天的夫妇,停顿了一下,忽然抬起头来看着陆寒,睁大了眼睛说道:“你……赶到冀州历史博物馆去,不会是为了帮她,激活那件东西吧?” “激活……对对对,就是激活。” 陆寒傻笑了起来,对张庶的用词精准程度表示赞许。 张庶的丹凤眼眯了起来,尴尬恐惧症都有点儿犯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儿才好,随手拾起了自己扔在陆寒身上的生死簿,一页页地翻看了起来。 “这上面……” 随着手上翻看的动作,张庶的语气迟疑了起来。 “这上面全都是……每个人的弱点?” 在陆寒的工作日志上面清楚地记载着,每个亡灵的痴癖,他们难以割舍的东西、难以启齿的过去。 第88章 魂器 第十八章.傻姑爷 张庶不停地翻阅着手中的卷册,越往后,就越是品级高的人、公侯将相、天潢贵胄,每个人的把柄,不为人知的黑历史,都牢牢地掌握在陆寒的手中。 就在他几乎快要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忽然之间,被陆寒握住了手腕。 “别……别看了。” 陆寒的表情不太自然,脸上带着愧疚的神情。 张庶好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样,他现在才知道,他在他跟前,在这个阳世生活的时候,表现得那么人畜无害,单纯善良,是因为他在地狱里待得太久,见了太多人心险恶,以至于到了这个世界上,觉得满眼都是傻白甜,根本就不屑于再动用一丝一毫的心机了? 那,最后一页又会是什么呢?是谁值得他隐藏得这么深,难道…… “是我?” “啊?” 陆寒原本有些严峻的表情一下子舒展开来,有点儿哭笑不得地反问道:“我记录你的弱点干什么呀?” 他楞呵呵地看着张庶,让他在一瞬有了一种自己原本误会了他的错觉,他还一直都是那个傻了吧唧没有一点儿心计的大男孩儿。 “你的弱点根本就不用记,不就是蚕豆嘛。” 陆寒有点儿吃醋地滚到了他的怀里,由于个子太大,把张庶撞了一个趔趄,顺势躺在了床上。 “谁说的?” 他很吃力地把陆寒搂在怀里,摩挲着他的肩膀。 “不是还有你吗?” “嘿。” 张庶一只手逗弄着陆寒,另外一只手还是不动声色地翻开了最后一页生死簿。 玉良纨。 他看了看最后一页,原本眯起来的丹凤眼一下子瞪得浑圆。 “玉良纨……他不是你的兄弟吗?” “唔。” 陆寒缩了起来,窝在张庶怀里不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他是我的兄弟,也是我要提防的对象。你不知道,他掌握着好多人的命运呢。” 他转过脸来,面对着张庶窝在他的怀中,沉默的看着他。 “你对我失望了吗?” “……” 张庶摸了摸陆寒的头,捉着他浓密柔软的头发,闭上眼睛的话很像是怀里抱着一只大型犬的感觉,他摇了摇头。 “不,保护好你自己,就是对这段关系负责,明白吗?” 陆寒嘿嘿嘿地傻笑了一会儿,想告诉他如果自己没有掌握着这条秘密,也许当时在海底幽灵船的时候就要被撒旦给手撕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不过……” 就在陆寒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张庶又接着说道。 “这些事情以后不用再刻意瞒着我的,自己纠结,不会辛苦吗?” “嗯,我是担心你会害怕我,不怕么?” “怕。” 张庶不再梗着脖子与他交谈,索性直接躺在了床上,抱住陆寒的头让他枕在自己的胸膛上。 “……” “有时候你让我觉得有点儿吃不消。” 他似有若无地摸着陆寒的脸和脖子,略带着笑意说道。 陆寒在他的胸膛上靠了一会儿,伸手撑在床上,自上而下地看着他。 室内暗昧的光线使张庶的线条柔和了起来,显得比平时还要秀气一些。 他眯着眼睛的时候有点儿阴柔,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上这种不喜欢的特质,他在外人面前的表情总是冷冰冰的,只有跟自己和蚕豆在一起的时候,脸部的线条才会不那么紧绷,变得柔软起来。 陆寒伸手碰了碰他颜色很淡的唇,他在说什么吃不消,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就好像在*。 “你在想什么?这里不行。” 张庶这样说着,手却依然摸着陆寒的脸,他就着这个姿势,亲着他的手心,顺着那条绵延的生命线不停地吻着。 是他十几年前的抉择使他的掌心纠缠的曲线越来越绵长,现在已经快要蔓延到了手掌与小臂交接的地方。 “这里是我的外家,可不能乱来。” 张庶还在言行很不一致地拒绝着陆寒。 “亲一亲总可以吧,再说很快就要变成本家了?” 陆寒俯身吻着他,在交换呼吸的时候这样说着。 “嗯,他们帮了我们不少,我对名份的事情也不怎么在意。” 张庶别过脸去,看似在躲避陆寒的亲吻,却将自己的白腻的脖子暴露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你不想待在关外张家了?” 陆寒很有眼色地转换了一个阵地,因为张庶总是衣冠楚楚地系着风纪扣,他可以很放肆地在他的脖子上吮吸出一个又一个嫣红的爱痕。 “嗯……虽然老太爷心里疼我,总是不方便,再说……” 张庶的声音被陆寒的动作弄得断断续续的,夹杂着让人的身体都温暖起来的喘息。 “他们这一对,远没有我们幸运,我们还有蚕豆,不是吗?” 陆寒一颗一颗地解着他的扣子,还很鸡贼地蛊惑着张庶。 “是啊,蚕豆多么辛苦,长大了要供养几个人呢?一、二、三……” “好了好了,我懂你的意思。” 张庶忽然一个鲤鱼打挺,把一点儿准备也没有的陆寒一下子从身上掀了下去。 “哎哟。” 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对方就提枪上马,逆转了眼前的局面。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同性恋还能繁殖癌。” “唔!” 陆寒还来不及辩驳,就被他亲住了,他还想不明白张庶对于二胎的想法,脑子里的烟火就毫无预警地炸裂开来。 [bibibi] 陆寒在博物馆里跟菀菀他们打了一架,这会儿被张庶弄了一回,竟然睡得很踏实,怎么推也推不醒了。 张庶觉得有点儿尴尬,不过还是穿好了病号服,给陆寒盖上空调被之后就出去了。 外面小客厅的沙发上,菀菀抱着小小的蚕豆坐在一起看电视,两个人都捧着个小碗,吧唧吧唧的在吃着什么东西,旁边的地毯上,胡瓜和鼻青脸肿的刘陵抱成一团儿,睡得正香。 “啊呜!” 蚕豆看见张庶走出来,放下了手里的小碗,张开了肉爪朝他扑了过来,张庶伸开手臂,将它的小身子捞进了怀里。 孩子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甜,张庶的觉得很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 “放心吧,我给他们做了杏仁儿豆腐,都是无添加的,孩子也可以吃。” 云萝听到小客厅里的声音,从外面推门进来。 原来是杏仁儿豆腐的味道,这个小吃夏天倒是能降暑败火的,以前他的母亲也常常做,后来张庶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这些东西的味道渐渐的远了,难怪一时想不起来。 “没事儿的!” 身后的房间里,陆寒不知道什么冒头儿出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可能是热了,只穿着一件跨栏背心和大裤衩就走了出来,像个大户人家的傻姑爷一样,听见他们谈话就过来搭茬儿。 “这小东西连活人都能吃,有添加也没事,咱们中国人拍扁了就是一张元素周期表嘛……哎哟!” 陆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庶一个肘击命中了肋骨,疼得浑身一哆嗦,不敢乱说了。 “让您费心了,云……长官。” “张庶,你别客气,我已经退伍很多年了,你就叫我云萝吧。” 云萝很和善地笑了笑,朝菀菀招了招手,那个大个子的男孩儿很乖巧地走了过去,依旧牵着他的衣角,好像在害怕自己走丢了一样。 “菀菀,去找流光玩儿一会儿,好吗?” 菀菀想了一下,很别扭地摇了摇头。 “呵,流光不是也很疼你吗?” “澹台,不喜欢。” 菀菀很生涩地说道,眼睛里露出了跟纨贝勒求人的时候一模一样的神情,让云萝根本没办法拒绝他的请求。 “唔嗯。” 就在云萝有些左右为难的时候,胡瓜好像是睡醒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刘陵怀里蹦了起来,目测了一下局势,对菀菀招了招手。 “小姑爷,胡瓜哥哥带你出去玩儿啊?” “好。” 菀菀发挥了自己鲜肉攻的潜质,看到漂亮哥哥就很爽快地放开了云萝的衣角,跟着胡瓜寸步不离。 “哎,那我怎么办啊?” 刘陵被胡瓜踹了起来,看见他跟一个看起来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的小孩儿勾肩搭背挨在一起,有点儿吃醋地说道。 “少废话,你给我们当保镖呗,走了。” 胡瓜一阵小旋风一样把小客厅里瞬间来了一次清场,这会儿房间里就只剩下陆寒他们和云萝三个人。 “啊呜……” 蚕豆似乎是吃的太饱了,打了一个饱嗝儿,昏昏欲睡地扭着小屁股,往张庶肚子里拱,被他爹往屁股上一拍,直接塞了回去。 “这么说,你是决定了?” 云萝因为辈份的关系,并没有太刻意跟他们客气,率先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对张庶他们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嗯,我们这边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想让蚕豆做陆家的冢孙,不知道您……” “这都是小事,我和流光不会介意的,你也知道,不过只是一个法律程序,家里子弟众多,不好约束,虽然我们现在还年轻,总要未雨绸缪。” “是,您放心吧。”张庶笑了笑,转身看着傻站在一旁的陆寒,使了个眼色。 “啊?是。” 陆寒一撩袍袖,撤步抽身向后退了半步,抱拳当胸,躬身施礼道:“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第89章 魂器 第十九章.准生证 办理了入籍手续之后,两家人在一起简单地吃了一顿饭,张庶作为澹台家养子的事情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由于澹台家的祖宅离张庶家不远,吃完饭两个人就决定穿几条胡同儿遛着弯儿回去,算是消消食。 “我还以为身份证什么的都要重新办理呢。”陆寒见深邃幽深的小胡同儿里光线暗昧,牵着张庶的手怕他摔倒,一面找了找话题。 “小舅舅不是说了吗,他们俩不在乎这些事,我的名字也不用改,除了入籍之外没什么手续要办了,说起来,也是他们欠了咱们一个人情。” 张庶他们虽然觉得没什么,不过这次的事情在圈子里的影响倒是很大,尤其是张家和澹台家的几个嫡亲子弟,都觉得张庶是仗着陆寒的面子强取豪夺,挣了一个外家冢孙的位份,澹台家族百十年来在帝都的基业竟然被一个外嫁女的儿子白得了去,旁人都别提多眼热了。 张庶在大家族里被人排挤惯了,这些怨气隔着几十米都感受得到,他原本不是为了这个外物,这一次枉担了虚名,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不过因为云萝他们待自己一家人都很好,也只好咬咬牙忍了下来。 “别担心啦,那几条小泥鳅还掀不起大浪来。” 陆寒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伸手摸了摸张庶的头,他的手很大,摸他的时候,总是让张庶有种错觉,好像小时候父亲在摸着自己的头的时候一样,他的身材在同龄人里面算是高挑出众的,也只有陆寒这样的身形才能轻而易举地揉乱他的头发。 “别人我是不担心,不过齐家……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也听到了,都说齐家老太爷几个月不出来见人,虽然还没发丧,道上的人都猜测只怕早就过身了,那齐允文……” “呵。” 陆寒很不屑地笑了一声。 “他今天虽然没有来,齐家也派人过来送了贺礼的,他们知道你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就够了,齐允文要是有自知之明,也该收拾收拾出国移民避避风头。” 陆寒牵着张庶的手在胡同儿里穿行了,一手按了按自己贴身收着的生死簿,早就想一笔勾了那个姓齐的,没想到他的名字竟然不在自己手上的这一本里。 “哎哟!” 陆寒想着心事,没注意看脚下,竟然被胡同儿中间的半块砖头绊了一下,差点儿摔了一个马趴,还好是拉着张庶的手,他膂力不弱,一下子就把陆寒给薅了起来。 “这谁这么缺德唔……” 陆寒的话说到一半儿,被张庶捂住了嘴。 “别嚷,你又没摔着,都是老街旧邻的,你一个上门姑爷别那么嚣张。” 张庶俯身拾起那半块砖头,小心翼翼地摆在旁边一户人家院墙的墙根儿底下。 这一带都是住宅区,没有什么大型的办公写字楼,帝都堵车严重地铁拥挤,年轻人都不喜欢花费好几个小时通勤,稍微有点儿经济基础的都搬到繁华的商业区跟男女朋友一起租房居住了,张庶住的这一片地方老年人比较多,他不愿意跟人家吵起来,好像是自己在恃强凌弱一样。 “可能是谁家的小孩子白天约架了吧,要是绊着人就坏了。” 陆寒一直没说话,自己傻呵呵地微笑着跟在张庶后面,猫着腰从那家人门口走了过去。 “怎么了?刚才说你一句,不乐意了?” “没有没有,我是觉得,以前看你冷冷清清的,其实很有爱心嘛。” “……” “你看,以后我们要是都上了年纪,这样的路就不那么好走了,还是结伴出来比较安全。” “你够,啊!” 张庶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陆寒眼尖,看见张庶捂着肚子,连忙往回走了几步挽住了他。 “没。” 胡同儿里黑黢黢的,陆寒看不清楚张庶的表情,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脸颊那里有点儿发红。 “发烧了吗?” “是蚕豆。” 张庶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搂着陆寒的肩膀,借助他的力量站稳了身子,附在他耳边很轻的声音说道:“它动了。” “它不是常常动吗?这次闹得厉害了?等我把它揪出来揍一顿立立规矩。” “别闹了。” 张庶有点儿气急败坏地说道。 “是蚕豆的实体,陆寒。” 虽然身为阴胎的时候,蚕豆也常常会钻来钻去的,不过最近它的实体好像快要成形了,这一次的胎动非常明显,跟完全是魂体的时候感觉很不一样,那是一个生命实实在在的存在的感觉,从这会儿开始,张庶才真正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里有了一个小生命的自觉。 “真的?!” 陆寒也是第一次当爹,那种和爱人一起迎接新生命的兴奋感让他很快地凑了上来,弯下腰去伏在张庶的肚子上侧耳倾听了起来。 “等一会儿,被人看见会觉得奇怪的。” 张庶无可奈何地伸手捉住了陆寒的领口,把他提溜了起来。 “嗯嗯,啊对了,蚕豆的实体开始胎动的话,可能还有几个月就要卸货了,咱们是不是要去扯个准生证儿,还有医院的床位也要开始联系了。” “……” 张庶很想打断陆寒的妄想,还准生证?自己如果带着证件去扯准生证的话,说不定明天就要登上头版头条了,肯定会被描述成一个因为失恋而罹患了某种精神疾病的受君。 “你满脑子都在妄想些什么?” “哎?没有妄想啊,将来蚕豆不是还要上户口嘛,而且我们都没有养过阴胎的经验,第一次还是去妇产医院生会比较好。” 两个人刚好走到了张庶家门口,陆寒熟门熟路地摸出了钥匙开门,顺手扭开了天井当院的吊灯。 “呵。” 张庶都被他给气乐了,摇头苦笑着说道:“那好吧,明天咱们去扯准生证。” “得嘞,那今儿就来一次,然后早点儿睡。” “来什么来,蚕豆开始胎动了,以后别来了。” “……!!” …… 帝都某某区计划生育委员会办公室。 看着周围一对对甜甜蜜蜜的小夫妻,张庶有点儿后悔自己答应陪陆寒过来走一趟了,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们都对这一对风格迥异,看不出什么关系的两个人行着注目礼。 虽然这会儿正是帝都马路可以直接煎蛋的季节,为了掩盖腹部的隆起,张庶依然穿着平时出镜率最高的西装,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 相比之下,陆寒就随性多了,不过今天是来公共场所办事,他也没敢直接穿个背心裤衩儿过来招呼,上身白t恤,底下穿着半旧的牛仔裤和一双匡威,搭配着厚厚的瓶底眼镜儿,一副高三死宅考生的look。 两个人站在一起,有点儿像已经进入社会工作了几年的哥哥带着正在上学的弟弟的即视感,谁都猜不出他们来计生办会有什么事情。 “走吧张庶,快到咱们啦。” 陆寒看着手上的排队序列号,很雀跃地说道,一面掏出公文包里的东西,交到了张庶的手中。 “这是什么?你有身份证?” 张庶有点儿不可思议地看着陆寒,随手翻了翻他递过来的东西。 “怎么还有户口本儿?” “我为什么没有啊?”陆寒很鸡贼地反问了一句,一面戳了戳张庶的后腰。 “到了到了,叫你呢。” 前面的一个工位正在叫号,张庶这一回是骑虎难下,被陆寒从后面推推搡搡地推到了那个工位前面。 工位上坐着一个打扮挺时髦的年轻女孩子,这种地方说白了都是养大爷的,女孩儿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张庶一眼,发现是个大帅哥,脸上的骄矜之气已经去了大半,热络了一点儿。 “您办理什么业务?” “我……” 张庶这会儿忽然觉得矜持了起来,有点儿说不出口。 “嗯?您办什么业务呀?” 女孩儿低着头看了一眼手机微信,又问了一句。 “准生证。” 张庶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得很低地说道。 “证件都带全了吗?请出示一下。” 听到是办理准生证的,那就是有主儿了,女孩子的热情消退了一些,语气也开始有些怠慢。 “请过目。” 张庶硬着头皮把两个人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推了过去,这才发现陆寒竟然还准备两个人穿着军礼服的结婚照,要不要这么夸张? “这是什么呀?您这不是干扰我们日常工作吗?” 女孩子看了看两个人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等看到了结婚照的时候干脆往桌子上一扔,声线都抬高了一个调门儿,很夸张地说道。 有没有搞错啊,基友在朋友圈儿秀一下也就罢了,还来社会服务部门膈应人?女孩子有点儿恐同,翻楞着眼睛瞪了张庶一眼,反正大厅里有保安,他们还能怎么样。 “小姐,我们的手续有什么问题吗?” 一直站在张庶身后没有说话的陆寒这会儿凑上前来,摘下眼镜儿,很温文地看着她。 第90章 魂器 第二十章.秘术 那工位上的女孩儿原本很不耐烦地等着这对基友自找没趣儿离开,低头戳着手机微信玩儿,忽然听见了陆寒的声音,还没抬头,就被这低沉醇厚的嗓音弄得脸红心跳起来。 她一抬头,就看到陆寒很温柔地看着她。 虽然身形已经成熟挺拔,脸上却还带着一点儿少年时代没有完全退去的稚气,浑圆的杏眼稍微迷离,对自己展现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意。 “咕……” 女孩子很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陆寒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在她耳边回荡着,让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对方攥在手里。 “我们的手续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 女孩子的眼神变得迷茫了起来,整个儿人的状态非常恍惚,竟然做好了复印备份的工作,勾选了各种表格,将办理好的准生证交在了张庶的手中。 “祝你们新婚愉快,早生贵子。” 女孩子的脸颊上泛着红晕,怔怔地看着陆寒,那小眼神儿简直就像是王老吉看见肥田一样,恨不得换上洁白的衬衫随时为他战死沙场。 张庶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都忘了伸手去接,还是陆寒越过了他,伸手接过了准生证和其他文件,一手搂着张庶的腰,半强迫地将他带离了那个工位。 “刚才,你做了什么吗?” 回来的路上,张庶才回过神儿来,迟疑着问道。 “没什么呀,那女孩子被我迷住了呗,小鲜肉待遇嘛。” 陆寒坐在副驾上,反反复复地看着那张关系到蚕豆出生的证件,笑嘻嘻地整理着他们的手续。 “不肯说?” 张庶看着他那淘气的样子就抑郁,他最近可能是快要卸货了,脾气变得骄纵了许多。 “哎,我说。” 只要张庶一认真,陆寒很容易就会怂了。 “我用了点儿魅惑术。” “魅惑术?那不是胡瓜的专利吗?” “因为到这边来,好多证件都需要办理,之前没有也就算了,以后成家立业,房产地业那些东西总要经手,没有证件不方便,又不好什么东西都让胡瓜去跑,我就顺手学了学,也不难。” “……” 办事的地方离张庶家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张庶还是把车停在刘半仙儿家门口,打电话让司机过来开回去,也不招呼陆寒,自己一个人就往胡同儿深处走去。 “不,不信吗?” 陆寒冷眼旁观了一下爱人今天的状态,小媳妇儿一样哆哆嗦嗦地跟在后面,小声问道。 “嗯,不怎么信。” 张庶摸出钥匙开了门,穿过垂花门径直进了房间。 还没等陆寒搭讪着蹭进去,他已经换上了清凉的家居服又走到院子里,在陆寒亲手搭好的葡萄架下坐了下来,摇着摇椅,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蒲扇。 “是是是。” 陆寒很有眼色地拿起了扇子,蹲在张庶身边给他打扇。 “觉得窝囊吗?” 半晌,陆寒都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见张庶的声音,他还以为他早就睡着了,吓了一跳,清醒了过来。 “没,没啊……” “是吗?” 张庶在躺椅上换了一个姿势,转过身来看着陆寒,他的裤管挽得很高,露出小腿上的肌肤,他的肤色很白,在葡萄架下斑驳的阳光下面显得非常刺眼。 陆寒偷瞄了几眼,吞了吞口水。 “你不是跟我说过,男生都希望喜欢的人听自己的话吗?” “是,是啊。” “你不是懂得魅惑术吗?用在我身上试试啊。” “啊?那怎么行啊。” 陆寒畏畏缩缩地往后蹿了蹿,偷偷抬眼打量着张庶,不知道他这话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为什么不行?没关系的,我不怪你,是我自己愿意的。”张庶说。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办公大厅里看见陆寒那么看着那个办公的女孩子,张庶心里有点儿不乐意,好像那眼神是属于自己的,陆寒不该让旁人看了去,他心里觉得自己太孩子气,可是话到唇边竟然还是一不小心说了出来。 “那,那我……” 陆寒的脸有点儿发烫,这种法术对不认识人使用他反而会觉得没什么,一旦对象成了自己的爱人,有些话反倒说不出口了。 “那我的力度轻一点,不会让你像其他人那样完全受摆布,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直接拒绝我,行吗?” “嗯,开始吧。” 张庶觉得有点儿好笑,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陆寒的男性魅力,只是还没见过他刻意为之的模样,如果没办法做到的话,他的脸上一定又会流露出那种非常可爱的有点儿沮丧的表情。 陆寒得到了爱人的允许,往后退了两步,站在葡萄架的树荫下面,眼神依然很温柔地看着他,看不出有什么诱惑他的行为。 “张庶。” 他开口唤他的名,声音比平时稍微淳厚了一些,陆寒战死沙场的时候才十七岁,刚刚经历了变声期,平日里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儿青少年的高挑,这会儿他的声音却低沉了起来,显得成熟了许多。 “到我身边来。” 他对张庶伸出手去,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非常好看,他的食指慢慢地蜷曲起来,在空气之中拨弄了两下,张庶就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被对方攥住了的感觉,他在自己的心口上很轻柔地摩挲着,透过了肌肤和筋骨,摸在了他的心尖儿上。 他着迷一样地站了起来,慢慢向着陆寒走过去,他的意识还是非常清醒的,甚至为了验证陆寒的话,他轻轻地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他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是却依然被那少年的清纯所惑,走得很快,好像飞蛾扑火。 他走到陆寒身边,两个人稍微有一点点身高差,他半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说下一句话。 “能自己解开吗?上衣的扣子。” 陆寒的表情很纯良,使这句话听起来一点儿也不轻浮,可是却让张庶的脸颊开始发烫,他的手好像不怎么听使唤了,有些发颤地举在了胸前,开始解开家居服的第一个风纪扣。 可能是因为紧张的关系,他解了挺长的时间,才解开了一颗,眼底已经开始泛红,好像有些水汽。 他喘着气看着陆寒,眼神里的意思有些暧昧不明,不知道是不是在求他,陆寒的眼神很坚定,坚定之中甚至带着一点儿玩味的意思,但又不是玩弄,没有人格上的压迫,倒不如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张庶无可奈何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解开了一颗扣子之后,他的动作变得流畅了一些,家居服原本就只是点缀作用的扣子在他越来越熟练的动作之下很快就被解开了。 他的胸膛在微风之中若隐若现,皮肤很白,线条流畅漂亮。 他看见陆寒眼底那种惊艳的神色,平时他们基本上都在黑暗之中,他很少能看到这种露骨的眼神,就在张庶觉得陆寒可能快要扑上来的时候,他却很意外地喊了他的名字。 “张庶。” 陆寒浑圆的杏眼瞪了起来,眼神清澈地看着他。 “不行的话,别勉强自己。” “不,我没事。” 他大口地喘息着,趁着这个间歇,呼吸着天井院里清新自然的花木香气,脸上的潮红稍微退去了一点儿。 陆寒捧着他的手腕,在唇边亲了亲,放开了他,往前走了半步,两个人离得很近,彼此都可以感受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 “亲我。” 陆寒说。 他的话干净利落,没有了平日里那种温柔腼腆的恳求,却更让人觉得心痒难耐。 张庶很少主动,他一下子扑了上去,伸手捧住陆寒的脸,因为太过用力,他们的牙齿都撞在一起,彼此都“嗯”了一声。 “张庶,没事儿吧!” 陆寒舔了舔自己的牙龈,酸酸的,这一下冲击力可不小,张庶也是个身形高大结实的男人,两个人撞在一起,只怕他的唇都要磕破了。 “快让我看看。”陆寒很心疼地说道,早知道就不玩儿这个了,没想到张庶会这么激动,“他肯定比我想象的更爱我吧”,陆寒心里有点儿沾沾自喜地想到,一面伸手扶住了捂着嘴的张庶。 “破了吗?是不是咬到舌头了呀?” 陆寒捧着张庶的脸,对着葡萄架下斑驳的阳光仔细辨认着。 “把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吧。” 张庶抬头看着陆寒,很平静地摇了摇头。 “让我看一下嘛。” 陆寒以为他是怕自己担心,伸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唇。 “唔!” 张庶毫无预警地亲了上来,一下子伸手抱住了陆寒的脖子,让他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唔唔,哎,停!” 陆寒没想到自己的魅惑术竟然这么厉害,连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恋人都能变得这么放肆。 “张庶,我把术法停了啊,你怎么……” “停什么停?我说停才能停!” 张庶亲了一会儿,食髓知味地放开了陆寒,一手薅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整个儿人都拖进了堂屋之中。 第91章 魂器 第二十一章.大驾卤簿 “张庶,起来啦。” 陆寒煮好了早饭,推门进来,发现张庶还睡着。 他的生活习惯很有意思,不管昨天晚上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第二天一早还是会裹着被子很规矩地仰卧着,睡得很安详,完全不像陆寒,如果做了什么好梦,一屁股睡到地下去也不一定。 陆寒唤了他几声,张庶就好像没听见一样,他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昨天明明是他主动撩了他,这会儿弄得好像是他欺负了他一样。 “张庶,起床啦,今天不是说好了要去看看医院的吗?” 陆寒用自己的鸡窝头拱了拱张庶的胸口,他依然躺着不动,呼吸平稳,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抱住陆寒的头,搂在怀中哄他。 “张庶?” 陆寒的头贴着他的胸口,发现有点儿蹊跷,他的肌肉虽然很结实,但还不至于这么冰凉梆硬,那触感,就好像是,一块重金属! “张庶!” 陆寒一下子从他的怀中挣脱了出来,伸手掀开了凉被,拨开他胸前的家居服,让他露出胸部的肌肤。 “这是什么?!” 在张庶心口的位置上面,出现了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暗影,与周遭白皙的肌肤不同的是,那块地方已经变得暗淡,隐隐透露出紫红的颜色,就好像人在坐久了之后腿脚被压迫住的颜色一样,只要及时推宫过血就没事了,可是为什么张庶会在没有任何压迫的情况下变成这样? 陆寒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这又是谁做的?会是嫉妒张庶的张家和澹台家的长子嫡孙?不,不会的,他们那几个人陆寒都见过,应该还没有这样的本事和勇气,毕竟现在两家的基业还都牢牢地掌握在张廷枢和澹台流光的手中。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想不到张庶不愿意多事,那畜生还是这么不依不饶的。 “胡瓜!” 陆寒大喊了一声,半空之中扑通一声,凭空摔下两个人来,只见胡瓜和刘陵抱成一团儿,还都衣衫不整,呆若烧鸡地摔在了地上。 “哎呀!起开!” 胡瓜愣了一下神儿,立刻满脸通红地推开了刘陵。 “老爷,您怎么动了法旨了,人家还没起呢。” 胡瓜有点儿别扭地说道,一面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陆寒的衙门里向来是没什么规矩的,跟手下的书办鬼卒还是像行伍之中的那一套关系,平日里称兄道弟无所不至,能让陆寒动用法旨,说明他是真的生气了。 “哎呀!姑爷这是这么了?” 胡瓜的一双桃花眼滴溜溜地乱转了几圈儿,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导|火索。 张庶的胸口乌黑,人也昏迷不醒,怪不得招的陆寒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老爷,又有刁民要谋害姑爷?” “这印记……” 一直在旁边犯着尴尬恐惧症的刘陵忽然搭腔了。 “胡瓜,你看这印记像不像最近新闻里炒得很火的那个海昏侯大墓里出土的马蹄金?” 这几天胡瓜和刘陵没什么事儿,基本上都是闲在陆寒的包袱斋里看看电视,做做|爱做的事情,最近电视里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播着海昏侯大墓的发掘情况,两个人看得多了,基本上对于随葬品都是耳熟能详的。 “这么说起来,确实好像啊,啊对了!新闻里不是还说,那些给人殉葬的宫女,都是迷晕了之后活着放进去的,在胸口上放上一块这样的马蹄金,不出一昼夜就会心脏衰竭而死吗?” 胡瓜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刚刚看过的实时报道,说是在海昏侯大墓里发现了几十具陪葬的尸体,胸口都压着这样的贵金属,专家推测很有可能就是被以这种方式杀害的。 “魂器。” 陆寒摸着张庶的胸口,那里还有一点儿热乎气儿,如果自己再晚发现几个小时的话,那…… “胡瓜,跟我出巡,带整幅执事。” “全带?那不就成了……” “不用多说,有什么事情我自己担着。” “……,是,老爷。” …… 齐家祖宅。 齐允文悠闲自得地啜着手中的红酒,身边就是齐家老太爷的牌位。 “这么多年了,也难得我终于做了一回自己。” 他苦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酒杯倾斜着,红酒滴滴答答地淋在齐老太爷神位上面的照片上,神色非常轻蔑。 “为什么玉良纨可以、澹台流光可以,而我却不能?我不过就是喜欢男人罢了,到底给你丢了什么脸?” 他的声音变得尖锐高挑,非常刺耳,他神经质似的笑了几声,一扬手,把齐老太爷的牌位都打翻在地上。 “你怎么不早点儿死?!你死了,我就不用再偷偷摸摸的,棋官儿也不会被人抓走,我也可以光明正大地风流快活,都是你的错!” 齐允文喘着粗气,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看着满地的狼藉。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耀眼的阳光,忽然发出了阴鸷的冷笑。 只要再过几个小时,陆寒也会尝到失去爱人是什么滋味儿了,上次算他走运,破解了金缕玉衣的魂器,不过这一次的海昏侯大墓不一样,很多东西都还来不及出土,现场又有那么多工作人员和武装力量的把守,除非陆寒以后不想在阳间混了,否则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他是不可能破除魂器的诅咒的。 齐允文悠闲地看着窗户想到,他一向都不怎么喜欢艳阳高照的天气,可是今天却很反常地拉开了整幅窗帘,让阳光照射进堂屋之中,这温暖明亮的气氛使他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忽然之间,地上光线一缕一缕地消失了,齐允文看了看地面,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神色蓦然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原本晴朗的天空阴郁了起来,灼热的太阳似乎失去了不可一世的喧嚣沸腾,苍白地挂在天际,齐允文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总觉得那太阳死气沉沉,苍白之中竟然还泛着一点儿绿幽幽的暗淡光线。 被暑气蒸腾得有些扭曲的地平线上,远远地好像走来了一支队伍。 齐允文揉了揉眼睛,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似乎是一顶官轿,前面还打着肃静回避牌,有一种穿越了的即视感。 “来了吗?陆寒。” 齐允文的心砰砰直跳,他躲在窗帘后面,惊怖的神情之中还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太岁星动,百鬼夜哭,判官出巡,挡驾天诛!” 胡瓜敲着手中的鸣锣,大摇大摆地率先走进了齐家的庭院之中。 就在这时,齐家影壁后面的垂花门上,那颗高耸参天的古桃树,竟然婆婆娑娑地摇曳了起来,原本在盛夏时节的枝繁叶茂,这会儿竟然摇落下许多淡粉色的花瓣儿,衬着天空中失去了温度的绿莹莹的阳光,让气氛变得诡异可怖。 那株桃树的枝叶竟然以人类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转瞬之间它的伞盖就遮天蔽日,将陆寒的仪仗完全覆盖在它参天的阴影之下! “咯咯咯!” 树冠之中传来了凄厉的啼叫声,回荡在杳无人迹的庭院里,好似百鬼夜哭。 “噫!” 胡瓜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红灯笼,整个儿狐都炸毛儿了。 “老爷!老爷!原来齐家是帝都鬼门!” 怪不得那个姓齐的好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几次三番的找茬儿,原来齐家祖宅竟然盘踞在帝都鬼门之上,又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术遮盖住了附近散发出来的阴气,他打的如意算盘,就是要让老爷自投罗网,被桃树里栖息着的金乌啄死! 胡瓜想到这儿,对抬轿子的鬼卒们喊道:“快带着老爷离开这儿!我来断后。” “胡瓜,忙什么?” 轿子里传来陆寒低沉的声音,他好像也不怎么意外,完全不像其他的恶鬼那样,听到金乌的啼叫就会吓得魂飞魄散。 轿帘微微地摆动了一下,从里面倏忽飞出一柄佩剑,一下子射向了遮天蔽日的桃树冠盖深处。 “咯咯!”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啼叫,一只浑身上下都长着金色羽毛的大公鸡从树冠上掉了下来,蹬了几下腿儿,不动了。 “卧槽!” 胡瓜没想到自家老爷还有这样的本事,哆哆嗦嗦地凑上前去,看了看那只死透了的金乌,老爷,你有没有搞错啊?这可是鸡的祖先,太阳金乌的姐妹,你就这样把它弄死了真的大丈夫? “胡瓜,吃了它。” “噫!老爷,我不敢。” “赏你了,对你的修为大有好处。” 两米高的狐狸踌躇了一下,吞了吞口水,唉,管他呢,天塌下来有老爷顶着,跟着老爷有肉吃,再说正好饿了。 大狐狸蹲在地上,张开了长着獠牙的大嘴,吧唧吧唧吃了一个风卷残云。 “陆寒,你!” 齐公馆的大门被人从里面砰地一声推开了,齐允文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陆寒的名字,眼睛里好像就要瞪出火来。 不可能的,鬼门在白天一开,凡是这世界上还没有回到地狱的孤魂野鬼都会被金乌扑杀吞噬,就算陆寒是四大判官之一,也不可能对鬼门关完全不存忌惮之心,除非…… 他推开门直接面对着陆寒的仪仗,很快,腿就软了下来。 “这,这不是判官仪仗……大驾卤簿,阎王?!” 第92章 魂器 第二十二章.魂墓 轿子中的陆寒不置可否,一撩袍袖打起轿帘,缓步走下了官轿之中,他怀里抱着张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齐允文。 这会儿齐允文的腿早就软了,他肩膀一侧歪,扶着门框勉强站住,眼前的陆寒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不怒自威,让他的膝盖忍不住直打颤,强忍住下跪的冲动。 “别,别过来!” 齐允文在慌乱之中竟然做出了一个十分幼稚的动作,砰地一声把齐公馆的大门关了起来。 “怎么,就这点本事吗?” 陆寒冷笑了一声,动作很轻柔地抱着张庶,撩着蟒袍玉带的下摆,迈着官步走了过去。 说也奇怪,虽然两个人的体重不算轻,但也绝对不是重如泰山的,可是陆寒每走一步,竟然都会将齐公馆外面的鹅卵石地面踩出一条很深的裂痕。 “齐允文,开门。”陆寒说。 里面一点儿回响也没有。 陆寒伸出手去,轻轻地按在了大门上。 “唔!” 从他的掌心传来一阵灼热的疼痛感,门楣之上的雕梁画栋随之发生了改变。 “门神?是你?” 陆寒有点儿惊讶地看着门板上面显现出来的门神画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齐家对我一点儿忌惮之心也没有,原来你就是他们家的祖师?崔钰,出来!” 陆寒忽然提高了声线,伸出鬼爪往门板里一抓,深深地嵌入了里面,膂力一校,竟然从门板里活生生地拽出一个人来! “陆寒,你别太仗势!” 被揪出来的崔钰气急败坏地看着他,书生意气的样子摆弄着自己的前襟儿,这样狼狈的状态下还是不想失了汉官威仪。 “齐允文的生死簿给我。” “你!” 崔钰正要挺身跟他争辩,忽然一眼瞥见了陆寒身后的仪仗。 “陆寒,你敢越制?!” 陆寒没什么所谓地耸了耸肩。 “那你去冥府告我反了,我就在此处等你。” “崔判,您老忘了,陆判是代天巡狩,阎罗天子亲赐的銮驾,如朕亲临,他手上还有尚方宝剑呢,咱们不能硬碰硬啊。” 崔钰身后的书办小鬼儿暗搓搓地扯了扯他的袍袖,低声说道。 “……” 崔钰脸上一副宝宝心里苦的表情,都是做判官的,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当年陆寒失业下岗的时候,剩下的哥儿几个还群嘲了他一番,现在看这个阵势,总觉得他在下好大的一盘棋啊,到了阳间没几天,总裁也当了,媳妇儿也娶了,连儿子都有了,还有没有天理啊。 “崔钰,把生死簿给我,这事儿咱们就算说开了,要不然一会儿我基友来了,你可就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去了。” “你基友是谁啊?” “纨贝勒。” “噫!” 陆寒只觉得眼前一黑,敢情这崔判连挣扎一下的姿态都没有,直接一阵黑风就遁了,小旋风刮过,地面上只剩下一本残破的书卷在风中瑟瑟地翻着页。 陆寒把已经挽了起来的袖子又重新捋回去,俯身捡起了地方的生死簿,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不至于吧,怎么吓成这样。” “老爷你忘了,你那个好基友纨贝勒的媳妇,啊不不不,他的夫主金文玲是现役皇帝啊,崔相和魏相都是凌烟阁的人,能不怕他嘛,更不用说纨贝勒的龙骨那件事了。”胡瓜捉着嘴角边剩下的几根鸡毛,在一旁提点着陆寒。 “哦,也对。” 陆寒漫不经心地翻开了生死簿,他的鬼爪变得修长锋利,慢慢地在齐允文的名字上面划动着。 “老爷,你这就要勾了他?” 陆寒不置可否,小心翼翼地从崔钰的生死簿上割下了齐允文的名字,贴在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一卷上面,并没有马上动手。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张庶,他的眉头紧蹙着,就好像做了噩梦的样子,陆寒额头上的青筋开始暴了起来,今天有一个齐允文,明天还不知道有多少帝都九门的子弟都暗搓搓地盯着自己的爱人。 “胡瓜,你照顾姑爷。” “是,哎,老爷,差不多得了,您别冲动啊。” “今天……” 陆寒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他伸出自己的鬼爪轻轻地挠了挠齐公馆的大门,木质的门板竟然被他抓出了玻璃一样尖锐刺耳的声响。 陆寒推门进去,四下眼风一扫,就看见齐允文缩成一团儿,抱着头哆哆嗦嗦地躲在一楼大客厅的沙发后面,还在不停地发抖。 “下官,就拿你作个筏子!” “陆寒!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啊!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张庶也讨不到便宜!没有我给他解煞,再过几个小时他的心口就要被马蹄金坠死了!” 齐允文看着陆寒那张尚且带着稚气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子寒意来,鱼死网破地喊道。 “呵。” 陆寒抱着张庶,慢条斯理地往沙发上一坐,登堂入室,好像他才是这座宅院的主人。 “齐允文,把你的雕虫小技收起来。” “你别耍花样儿!我收了法术也活不了!你……你把我的名字从生死簿上面抹去。” 陆寒长眉一挑,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男人,以一种上挑的语气说道:“抹去?你当你是齐天大圣啊?” “呵!陆寒,看看你周围吧!” 齐允文虽然双腿抖得像筛糠一样,已经站不起来,却还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沙发周围的区域,他伸手一指,陆寒才发现,自己所坐的地方,周围全都是马蹄金,他的金身觉得有些沉重,而怀中的张庶也几乎被黄金埋了起来,只剩下脸颊还露在外面,勉强地维持着呼吸。 “我已经调集了海昏侯大墓之中大部分黄金的魂器,还要一点儿时间,张庶的心脏就会衰竭,你快照我的话去做啊!” “……” 陆寒纯良的杏眼眯了起来,死死地盯住了齐允文。 “大部分黄金,不够吧。” 陆寒的声音冷冰冰的,甚至还带着一点儿戏谑的笑意,他修长冷漠的手指在空中随意划动了两下,很快,砰地一声,齐允文忽然就觉得肩胛骨上面传来了剧痛。 “啊!” 他惨叫了一声,伸手一摸,背上的皮肉竟然被砸得绽裂开来,叮咚一声,一块马蹄金从他的背上滑落了下来。 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大量的马蹄金就好像下雨一样,急促的“雨滴”敲打在齐允文的背部,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瞬间又被一块马蹄金正中了后脑,双眼一翻就滚在地上,双手抱住头部,被这场金雨打得嗷嗷直叫,连一丝世家公子的脸面也没能留下。 陆寒搂着张庶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闹剧,耳边响彻齐允文惨叫哀求的声音,这种声音对他来说简直太习惯了,他端坐在堂屋里,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曾经生活过将近一千年来的那个地方。 “老爷,您这一票好像是玩儿大了。” 两米多高的胡瓜侍立在陆寒身后,眯缝着眼睛看着那团被砸的跟个篮球似的血肉,浑身一激灵一激灵的,老爷的酷吏风格又有点儿复活的苗头啊。 “哦?是吗,我还没玩儿够呢。” 陆寒斜迁着眼睛看着满地乱滚乱爬的齐允文,这件事既然做下了,也不妨就借此机会给帝都九门立立规矩,他深看着怀中蹙着眉头的张庶,他要今后再没有人敢随便打他的主意。 终于,还没有被齐允文利用过的魂器马蹄金,已经全数被陆寒召唤了过来,齐允文被砸的几乎全身都骨断筋折,这会儿趴在地上缩成一团儿,只有捯气儿的份儿了。 他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陆寒,他怀里的张庶脸色明显好了许多,齐允文有点儿不明白自己的术法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下官这就告辞了。” 陆寒没头没尾地说出一句话来,站起身来就要走。 “你……你怎么……能走得出去?” 齐允文用尽最后的力气仰起大半个身子,看着陆寒远去的背影。 “走不出去的人是你吧?” 陆寒轻而易举地走出了大门,回过头来看了看齐允文被金子砸得血肉模糊的脸。 齐允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顺着陆寒眼神的方向,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四周。 “啊啊啊啊啊!” 周围哪里还是他熟悉的齐公馆,分明就是一座汉代古墓的建制,原本美轮美奂的客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的金银珠宝,那些原本按照森严礼法按部就班排列起来的绝世珍宝,由于地质变动和人为因素的原因而变得凌乱不堪,在这满地的珠宝之中,夹杂着许多陪葬奴婢狼藉不堪的尸体,甚至有人的口中还咬着另外一个人的残肢断臂……她们都是被活埋的! “这……这是……” “其实破解魂器除了毁掉文物本身之外还有一个方法,只要召唤来魂器所属墓葬的灵体就可以了。” 陆寒站在大门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我本来不想大费周章,不过这样也好,海昏侯大墓刚刚被人侵扰过,这会儿戾气正盛,有了你这样一个生人作伴,倒省去下官好多安抚他们的功夫,就请齐公子代劳吧。” 陆寒哂笑了一声,抱着张庶的身体转身就走。 “陆寒!陆相!别!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啊!” 齐允文连滚带爬地朝着大门口拱着身子,想要逃离眼前的这个活地狱,无奈那些掩埋在金银珠宝之中的女尸好像纷纷被惊醒了一眼,一个一个接连睁开没有瞳孔的眼睛,怨毒地盯住了齐允文。 其中一具女尸忽然发力,好像求偶的螳螂那样,斑驳残破的身子从地上一跃而起,一下子就压在了齐允文的身上,有了她一个做表率,很快的,剩下的许多具女尸也纷纷支离破碎地站立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齐允文走了过去。 “不要!别过来!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啊啊啊啊!” 陆寒原本都已经走远了,这会儿听见齐允文的惨叫声,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看了胡瓜一眼。 “对了,咱们不是还给齐公子准备了礼物吗?” 胡瓜浑身一哆嗦,点了点头,朝着手下的鬼差说道:“带上来。” 随着手铐脚镣的声响,一个蓬头垢面,一袭红衣的男子被鬼卒推推搡搡地用锁链扯了上来。 “去吧,有怨报怨,也省得你这段心事太沉,过不了忘川。” “谢……陆相。” 那男人跪了下来,给陆寒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转身朝着齐公馆的大门走过去,一步一步,蹭出一道非常漫长的血迹。 “别过来!别过来!” 就在齐允文手忙脚乱地撕扯着那些扑上来的女鬼,眼看就要爬到大门边上的时候,忽然,门口的阳光被挡住了,他一抬头,那是一张非常熟悉的脸。 “棋官儿?不……不……不!” 齐公馆的大门永远地关闭了。 第93章 酷吏 第一章.陆判庙会 “唔……” 张庶在迷蒙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什么上面一颠一颠,那种感觉很奇妙,有点儿像电梯正在升降的时候给人体带来的那种轻微的压迫感,大部分人都觉得挺有意思,也有一些人会觉得稍微有点儿头晕,而张庶很不巧就是后者。 “干什么。” 张庶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呓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觉得肩上有什么东西,一偏头,就看见自己的肩膀上搭着一只鬼爪! “……!” 他的身体一挣,差点儿就摔在了地上。 “张庶,你醒啦?” 头顶上传来了陆寒的声音,张庶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 是陆寒没错,他可能是刚刚做过什么跟术法有关的事情,脸上的鬼相还没有完全退去。 一旦知道了是他,张庶的身体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他发现自己被陆寒抱在怀中,他们乘坐着一乘轿子,张庶知道陆寒是有官轿的,可是这一乘明显比之前他所见到的还要宽敞,两边的轿帘都高高地卷了起来,往外面可以看出是一乘金顶八抬大轿。 “这是什么?我们在哪儿?” “在长安街上。”陆寒说。 “什么?你……” “不用担心。” 陆寒指了指外面的景色,所有的车辆和行人就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一般,擦肩而过,熟视无睹,不过也偶尔会有一些经过的车辆摇下车窗,冲着轿子注目致意,甚至街头还有行人看见他们就下跪的。 “你看,只有长着阴阳眼的人才会看见我们的队伍,也就是……帝都九门的人。” 陆寒怡然自得地接受着陆陆续续的朝拜,完全不当一回事,一面给怀中的张庶解释道。 “你是要……” “立威。”陆寒的脸色沉重了起来,走过这一趟,帝都的鬼道也应该明白,张庶是个碰不得的人了。 “陆寒,把轿帘放下来。” 张庶生长在新社会,很难接受这种类似朝拜的仪式,更别说其中还有几个看着眼熟的,还真没准儿是自己的长辈。 “不用怕,我们又没做坏事。” 陆寒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亲张庶,还对他报以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 “怎么,你觉得我们的关系见不得光,不想让人知道吗……” 陆寒的脸上写满了失望的表情,别过脸去看着轿子外面的长安街,一副负手迎风远目的失落样子。 “唉……” 明知道他是在演戏,可是张庶却拿这个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他刚才隐隐约约记得一部分发生的事情,陆寒在外人面前原来是那个样子的,傲慢而且冷酷,跟自己眼前这个很会撒娇的男生一点儿也不一样。 “陆寒,你原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不用为了我刻意改变。” 张庶摸了摸他的脸,他一向都遵从自己的本意,虽然因为生意上的事情也会做出让步和妥协,但还是远比一般的社会人更有能力保有自己的初心,他不想让他的爱人扭曲本性来逢迎自己。 “我没有啊。” 陆寒装不下去,扭过脸来傻白甜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会变得很像我刚刚战死的那个年纪,可能是你显得的比较可靠吧。” 他用鸡窝头拱了拱张庶的胸口。 “而且,你看,爱不是有钱的人愿意为你花钱,有闲的人愿意花时间陪伴你,而是傲慢的人为你变得谦卑,冷酷的人为你变得温暖啊。” “……” “怎么啦?是不是被我感动啦?” 陆寒很雀跃地盯着一脸铁青的张庶问道。 “停,停轿……呕!” 张庶扶着轿帘干呕了好几声,才终于忍了下来,大口气喘息着。 “陆寒。” “嗯?” “以后你少上网看这些鸡汤,明白吗?” “……,哦。” …… 秋高气爽,北雁南飞。 张庶卸货的日子快到了,可是他最近却越来越不贪睡,反而变得很精神,常常早晨比陆寒起得还早,冲凉之后没什么事情,自己也会在茶房里做早餐,毕竟陆寒常常喜欢做的那些什么汤饼炊饼,他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陆寒,黄油面包煎好了,牛奶也是温的,起来吃吧。” “唔唔唔。” 洗手间了传出了陆寒呜咽的声音,好像是在刷牙。 不一会儿,他就捯饬得人摸狗样的出现在了张庶家的餐桌上。 陆寒把领带塞在上衣口袋里,咕嘟咕嘟地喝着牛奶,发现张庶的眼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自己,索性放下了手里的早餐,很乖巧地看着他。 “嗯嗯我也是被自己帅醒的。”陆寒说。 “你很久都不穿这套西装了。” 张庶好像不认识似的看着他,陆寒平时的家居装束很像高三考生,到了冬天就直接变成了门卫大爷look,今天打扮的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一副夜王的气场。 “今天要出门吗?” “嗯,有个约会。” “哦?” 张庶觉得很好奇,陆寒的朋友不多,可是无论是胡瓜还是纨贝勒,张庶想不出谁能让陆寒这个死宅这么精心地打扮自己。 “跟谁?” “好多人呢,一时也说不清,都是女人,放心吧。” 张庶一点儿也不放心,怎么这话听起来好像他是打算参加什么不名誉的聚会,还好多女人放心吧?真是逻辑死。 “哎对了,你也跟我去看看吧,很热闹的。” 陆寒完全没有发现张庶脸上表情的风云变幻,自顾自地说道。 “到底是什么样的约会。” “啊,今天是我自己的庙会,陆判生辰,我要去庙里吃香火,啊对了……” 陆寒端详了一会儿张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是不是要跟庙祝托个梦,也是时候给庙里添一个判官奶奶的金身了。” “谢谢,免了吧。” 张庶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着西装端坐在陆寒判官金身旁边的样子,想想都觉得好穿越,不过他倒是对陆判的庙会挺感兴趣的。 “你说庙会是为了纪念你,怎么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哦,今天是我的忌日。” 陆寒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包,口齿不清地说道。 “……” “嘿,别说民间啦,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生辰啊,今天是我战死的日子,也就是到地府就职上任的那一天,民间以讹传讹,今天就变成了我的生辰,不过既然定下了,我还是打算去吃吃祭品的,哎你都不知道,崔钰那个小白脸的香火竟然比我还旺盛,听他说去年有人给他烧了imac,真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崔钰长相阴柔,金身塑像也更为秀气有些,好多有钱有闲的中学生都挺崇拜他,竟然还在他的金身被陆寒的内力损坏之后集资修建了一个新的,衣裳下摆写着wuli玉玉不会轻易狗带的字样。 “呵……你,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吗?” “不知道,爹娘也没给我想着,听说是下雪天我娘去山上拾柴的时候落草的,所以叫陆寒。” 陆寒喝着牛奶,托着腮帮子想了想。 “还好不是大夏天生的,不然就要叫陆暖了,哎?其实也不错啊,现在不是流行暖男吗?” “快喝吧,那你什么时候过去?” 陆寒看了看手腕上张庶新给买的h,眯起杏眼思考了一下。 “啊对了!中午前就要过去的,今天我要努力才行,最近开放了二胎政策,来我这里求子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什么?!” 张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啊!不是不是,你误会啦,不是人工授精!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广布福祉开放金银桥,让需要投胎的魂魄过来跟父母相匹配,不过他们命中有没有孩子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你……” 张庶心里有点儿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判官竟然会变成了求子的偶像。 “为什么女人们会想起到判官庙求子?” 难道是因为陆寒的塑像太帅,像自己最开始考虑到的那样,只想要个好基因? “这还要问你啦,只有帝都的判官庙才有这个风俗的,因为判官谐音‘盼官儿’,官儿在帝都明清土语里是男婴的意思嘛,判官判官,盼望一个官儿。” 陆寒一边吃一边解释道,还想在篮子里再抓一块面包,忽然想起一会儿要去吃供奉,肯定会有信善给自己带上烧鸡,留留肚子也好,就住了手。 “哦,原来是这样啊。” 张庶点了点头,这些人也真会想,怪不得陆寒说判官庙的香火这么旺盛,原来还是沾了二胎政策的光。 “你是帝都旧家子弟,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们家是军院儿出身,跟他们胡同儿出身的不一样,土话会的不多,那……我跟你去看看,行吗?” “哦哦,行啊!一会儿你就坐在我的金身旁边。” “……” 张庶正在撕着手里的面包,蘸着被子里的牛奶小口小口的吃,听到陆寒不靠谱的建议,随手朝他脸上丢了一块面包。 “嘿,我知道啦,一会儿我让胡瓜陪你去,现在来进香的青年男女都很多的,你混在他们中间逛逛吧,等开了金桥银桥,我下来带你去买金鱼。” 陆寒“啊呜”一口吞下了张庶丢过来的面包,朝他眨了眨眼睛。 第94章 酷吏 第二章.显灵 陆判生辰不同于传统的庙会都集中在腊月里,因为还是秋天的缘故,帝都的天气也难得能让人喘口气,所谓秋高气爽,左不过一个礼拜的光景。 陆寒打扮得整整齐齐坐上官轿上任去了,张庶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轿子忽忽悠悠地飘离了自家的庭院,摇了摇头。 这人真怪,明明是去履行判官的职责,却非要打扮得跟个牛郎一样。 “哎嘿,姑爷,你在想什么?老板是为了下班之后能跟你约会才穿成那样的,反正他是附在金身上办公,本体穿什么都一样的啦。” 胡瓜坐在张庶家的门槛儿上剥着橘子,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随口说道。 “约会?” “……” 遭了,说漏了啊,不过应该没事吧?老板又没说一定要保密的。 “啊,每年的陆判庙会也很热闹嘛,你们新婚,逛逛也不错的。对了姑爷,因为我们老板不爱起早,所以判官庙的烧头香都是取在晌午十二点,咱们要不现在过去?每年的烧头香都可热闹啦。” “嗯,好啊。” …… 张庶在帝都出生长大,自然听说过烧头香的事情,不过自古土夫子过庙不拜,他的父母又都是留洋学生,对这种事情并不敏感,所以虽然身在四九城中,竟然一次也没有参与过。 今天过来一看,才发现真是开了眼界了,车子开到离判官庙还有几公里的时候路就堵死了,张庶坐在车里不耐烦,趁着天气好,索性让司机直接开回去,自己带着胡瓜溜跶着往判官庙走过去。 沿路之上都是叫卖高香的,看做工原本也就几块钱的东西,这会儿趁着陆判庙会的商机,竟然被这些黑心的小贩炒到了几百块三炷香。 张庶还时不时停下脚步看一看,他的资金虽然不能跟陆寒的冥币相比,按照帝都的标准也算是一线高富帅了,这点儿小钱还是出得起的,今天是陆寒生辰,他在思忖着自己要不要也给他上柱香。 “哎呀姑爷走啦。” 眼看着一个卖香的大叔就要拉住张庶的手,被胡瓜一把拽到了一旁。 “咱们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哒,你要是真想对老爷表示一下,晚上睡觉的时候……” “咳,快走吧,要迟到了。” 张庶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顾不得买香,拉着胡瓜就往庙门那边挤了过去。 “哎呀,看着点儿!” 张庶走得太急了,又兼顾着胡瓜,一不小心撞在了前面排队的一个女孩子身上,帝都大妞儿脾气挺冲的,虽然撞得不重,还是忍不住回头抱怨了一句。 “对不起,是我太冒失了。” 张庶朝她点了点头,那女孩子好像是跟闺蜜一起来抢着烧头香的,看了张庶一眼,笑了一声,扯了扯身旁的另外一个女孩子,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咬着耳朵,一面对他点了点头表示没事。 “……” “唉,又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胡瓜从后面追了上来,活捉了眼前的一幕,一面往前凑了凑,挡住了那两个正在yy的女孩儿。 “哎,上次备孕检查大夫怎么跟你说的啊?”女孩子围观了一会儿帅哥,就开始跟闺蜜瞎聊。 “说各项指标正常,让我们放松心情呗,还能说啥,一帮庸医。” “话也不是这么说,原先我们公司离职回家生娃的大姐不是说了吗,现在的人生活压力大,身体也都是亚健康状态,想生娃可不那么容易,你跟你老公结婚才三年,不着急。” “你说的轻巧,你结婚才半年就来这里烧香,还好意思说我呢。” “嘿嘿,这不是想着怀孕了就能在家全职了嘛,天天早晨挤地铁,有了孩子都挤没了。” “噗,你再多挤挤,没准儿就出来了。” “污!” 胡瓜挡在这两个职业女性的后面,被迫听着这些没营养的对话,翻了翻白眼,回头找张庶闲聊。 “姑爷,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啊,好像人生的全部一样就是生娃一样,真是搞不懂他们。” 张庶赔笑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胡瓜和刘陵都是男人,是不会有孩子的,他自己现在这种身体状况,也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帮腔。 “哎嘿,姑爷,你是不是在可怜我啊?我们涂山氏别的手艺没有,生孩子还是一串儿一串儿的。” “什么?你可以……” “必须的啊,不过那个死胖子还在考察期,我可不想这么早被个娃儿给绑住了手脚。” “我觉得你跟他感情挺好的,最近出了什么问题吗?” “那倒也没有,不过那人太攻癌了,上次我们掰了不就是因为他自作主张打算替我去死嘛,我们这一族跟人不一样,有了娃儿再分手,娃儿不是被咬死就是被丢弃,我原先觉得没什么啊,可是带了一段时间小少爷之后,就觉得好可爱好萌,舍不得了。” 张庶点了点头,记得陆寒曾经跟自己说过胡瓜的事情,因为涂山氏狐女遭遇了渣男,所以连带着这一胎的小狐狸也不怎么喜欢,还好没有咬死,只是赶出山洞了事,才有了后来胡瓜独自出外谋生的事情。 “快快快!庙门开了!” 前面两个女孩子跃跃欲试地喊道,张庶一回神,才看见判官庙的大门被庙祝从里面分两侧缓缓推开,一群急着要娃儿的善男信女一股脑儿地冲了进去,差点儿把庙里的小道童儿都撞了一个跟头。 “哎哎哎!别挤别挤啊!” 胡瓜光顾着跟张庶聊天儿,冷不防人潮就开始拥挤了起来,一个没捉住,就跟张庶被冲散了。 “别挤啊!姑爷!姑爷!护住肚子!” 光天化日之下,胡瓜是不能显了真身的,虽然本体两米多,这会儿的外貌还是个弱不禁风的花美男呢,一下子就被人潮挤到了几米开外。 “唔!” 张庶没有防备,被后面排队的不知道什么人一下子顶到了腰眼儿上,他快卸货了,腰身有点儿酸软,使不上力,被撞得往前冲了几步,可是前面的人群这会儿已经被疏散开来,形成了不到一米相对宽敞的区域,眼见着张庶就要摔个踉跄。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在不断地向前被推撞的时候,忽然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前面两个女孩子还在兴奋地跑动着,其中一个高高梳起的马尾在风中摇曳,却没有落下来。 有的小夫妻为了求二胎,还带着个半大孩子来一起求子,小娃儿骑在爸爸的脖子上面,手里拿着一个三层大风车,原本吱呀呀地转悠着,这会儿竟然完全静止了。 拥挤的人群喊叫着,挤压着,有人的鞋子被踩掉了,正在气急败坏地回过头去寻找始作俑者,他们的或悲或喜的表情全都凝固在脸上,让张庶觉得自己好像忽然闯入了二次元的空间里,包括他自己都动弹不得。 由于被推撞的原因,他的头刚好在定格的时间里高高地抬起,从这个开阔的视线中透过前面朱红色的庙门,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庙里供奉的陆寒的金身。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张庶觉得陆寒的金身动了。 那金身的绯袍玉带当风飞扬了起来,缓缓地从宝座上面站起来,走下了神坛。 他不断地穿越着那些前来朝拜的信善,脸上的表情不再庄严,反而变得非常温暖。 张庶的身体还被不知名的力量固定在半空里,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跟他产生了一样的幻觉,他想要扭过头去看看,忽然之间他的身体就变得灵动了起来,好像只有他自己被解开了禁制。 “啊!” 他向前扑了过去,直接被刚好走过来的神明接住了。 “嘿,这么想我啊?” 陆寒接住他,使劲儿搂了他的肩膀一下。 “陆寒?” “嗯?” 陆寒穿着威严庄重的官服,脸上却带着有些稚气的表情,歪着头看他。 “这些人。” “我的地盘我做主嘛,只是稍微借了他们生命之中的几分钟而已。” 所有人都被陆寒借走了一些时间,只因为他担心张庶摔倒。 “不能这样,这不好,快点儿恢复啊。” 张庶看着周围那些好像照片一样的人们,他们的时间被静止了,在被恢复之后,也不会记得自己曾经被剥夺了这样几分钟的生命。 “这怎么行啊?现在恢复的话,我不是就要被上交给国家了吗?” “那,那你快点儿回去坐好。” “不要,坐了那么久了,屁股好痛。” 陆寒竟然任性地摇了摇头,还一脸委屈地看着张庶。 “几分钟虽然没什么,也是人的生命,你这样做不好。” 张庶对他的无赖行为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徒劳无功地推着他的胸膛,他像个石头人似的,张庶竟然一点儿也推不动。 就在张庶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陆寒的手忽然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亲我一下,我就回去乖乖坐好了。” 陆寒很淘气地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脸颊,用在场所有人的生命在调戏着他。 第95章 酷吏 第三章.算命 张庶算是见识到了,胡瓜跟自己提过的,陆寒审案子的时候花样儿很多,特别懂得攻心为上的道理,当时自己还是半信半疑的,这会儿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唉。” 他叹了口气,看似很不情愿地亲了亲陆寒的脸颊,就在他有点儿失望的时候,张庶忽然又亲了他的唇。 “快回去坐好,我给你上柱香。” “嗳!” 陆寒牵着张庶的手一直往神龛的方向走过去。 “干什么?我还要排队。” “自家人可以加塞儿。” 陆寒二话不说扒拉开旁边的路人甲乙丙,领着张庶来到了自己的神座前面。 “上香吧。” “你去坐好。” “我们摆了酒就是平辈了,我受不得这个,你就对着神座上香吧,我算是家属。” 张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接过了陆寒亲手地上的三支香,对着空虚的神位拜了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稍微领会了一下圣处女玛利亚的心理状态。 就在他将要把香插|进神座上供奉的香炉时,三支香竟然在同一时间断裂了! “……!” 张庶惊讶地看着手中断裂的香柄,本能地转过头去看了看陆寒。 “怎么回事?” “……” 陆寒没说话,表情绷得很紧,不过很快,他就放松了下来。 “哦,可能是这里的庙祝又贪污我的供奉了吧,净买些次品来这里兜售,没事没事,心到神知、上供人吃,不碍事的,你快去外面逛庙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陆寒?” 陆寒一猫腰就蹿到了神座上,端端正正地坐好了,朝他比划了一个“二”,紧接着一挥手,大殿之中顿时恢复了生机,又变得熙熙攘攘起来。 “哎哎哎?怎么回事啊?明明是我先抢到香炉这儿的啊,完了完了,头柱香被别人给烧了啊!” 排在张庶后面的少妇神情沮丧地喊道。 “姑爷!姑爷!” 胡瓜怕引起众怒,眼疾手快冲上前来,一把拉走了张庶。 “呼呼……” 两个人一口气冲出了庙门外面,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刚才闹鬼了?怎么一眨眼姑爷您就排到了第一位啊?” 看样子胡瓜并不知道陆寒显灵的事情,抓了抓头上的狐狸毛,很不可思议地问道。 “……” 张庶看着他,心里有点儿愧疚的意思,胡瓜的生命也被自己耽误了几分钟,不过对于这只千年狐狸来说,几分钟应该没关系吧? 张庶打定主意不坦白,摇了摇头说道:“后面挤得太厉害,可能是阴差阳错吧。” 一主一仆在判官庙外面的长街上信步走了走,果然有陆寒提到过的卖金鱼的小贩,还有不少来庙门口兜售香烛纸马蜡签儿的。 “先生看看高香吧,正经官制的货,比不得外头卖的那些,一烧就断,断了可就要犯忌讳。” 张庶本来已经路过了那个摊位,听见小贩的话,又从原路折返了回来,装作看货的模样顺嘴搭音问道:“断了会怎么样?” “断了不吉利呀,要是三支都断了,那就是大凶!求什么不得什么,这陆判庙会向来求子最灵验,是马虎不得的。” “……” 张庶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求什么不得什么,他求的只是蚕豆的平安,为什么会这样。 “姑爷,您没事儿吧?” 胡瓜在后面伺候着,没听清两人的谈话,总觉得那奸商要打张庶的主意,赶紧拉着他往前走。 “没。” 张庶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心里还在思忖着刚才的事。 陆寒在自己跟前向来都不会伪装什么,纵然他掩饰得再好,刚才似乎是挑了一下眉,那是他在遇到棘手难题或是出乎意料的时候会做出的小动作,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这点把握总还是会有。 “哎!前面有个卦摊!” 胡瓜属于动物的直觉非常灵敏,见张庶有点儿闷闷不乐的样子,四处踅摸好吃的好玩儿的,忽然看见前面挂着一个铁嘴的招牌,心里就乐开了花。 他在古代的时候没有现代这么多娱乐项目,其中一个保留项目就是幻化成各种男女老少的不同模样,大摇大摆地去街上戏弄算卦的,随意变换自己的长相和掌纹,把那些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的算命先生捉弄的呆若烧鸡,这会儿看见了好玩儿的自然是不会放过,拉着张庶就往卦摊上面走。 “哎,算了。” 张庶没什么心情,都已经被胡瓜推到了卦摊前面,还是打算起身告辞。 “这位客官你等等。” 卦摊后面带着墨镜的老头儿装模作样地推了推眼镜儿,颤颤巍巍地伸出留着长指甲的手,朝着张庶摆了摆。 “哎我说老头儿。” 胡瓜瞧着新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这rayban哪儿买的?高仿吧?” “咳咳,小哥不要取笑。这位客官,您请坐,老朽送你一卦。” 胡瓜翻了翻白眼,说得好听,估计到时候还要狮子大开口,那也没什么,反正老板家里穷得只剩下钱了。 “姑爷,你坐一会儿嘛,好像是个翻着筋斗云过来的,听他怎么说。” 胡瓜不管不顾,一伸手就把张庶按在了椅子上。 “客官,您可别怪老夫说话不中听,您这是让小鬼儿给缠上了。” 那铁嘴先生端详了张庶一会儿,伸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神神叨叨地说道。 胡瓜在旁边点了点头,可不是缠上了吗?连娃儿都怀上了啊。 “不过客官也不必担心,这小鬼儿跟您只有九个月的情分,是个睁不开眼的东西。” “你!” 张庶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胡瓜心里却清楚得很,怒向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呲着牙朝他嚷道:“少浑说!” 睁不开眼睛的东西指的是没足月就夭亡的胎儿,也难怪胡瓜这么生气了。 “胡瓜,他说什么?” “姑爷,别听他在那儿胡吣,咱们走。” 胡瓜气呼呼地啐了一口,心里觉得晦气得很,要是让老爷知道了,肯定又要挨骂,也怪自己多事,非要来卦摊上玩儿人,人没玩儿上,倒是让人家膈应了一回。 “哎哎哎,别走啊,价钱好商量,要是你们想早点儿甩掉这个小鬼儿……” “甩你奶奶个三孙砸!” 胡瓜受不得这个闲气,爪子搭上了卦摊往上一周,直接把卦摊儿都给掀了。 “哎哟!城管打人啦!” 算命的老头儿被人掀翻在地,大喊大叫,倒不是真的城管打人,只不过常年混庙会的都鸡贼,知道这么一喊,里三层外三层围拢上人来,打人挑事儿的可就跑不掉了。 “姑爷,快跑!” 胡瓜这会儿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男友力,抱起张庶扭头就跑,他本体是只大狐狸,奔跑的速度很快,这一带又是陆寒的庙宇,地形熟悉得很,跑了一两个街区,还真的甩掉了那些围观的群众。 “胡瓜,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是蚕豆有危险吗?” “呼……呼……” 胡瓜一路狂奔,这会儿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哧了好一会儿,勉强摆了摆手。 “姑爷,你别听那老棺材瓤子瞎说,没有的事儿,我们小少爷是老爷命里带的独生子,怎么可能会有事嘛。” 张庶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以前他倒是听陆寒说过,因为他战死沙场,受的是国殇之礼,命里留个后是迟早的事,原来选定了自己做伴侣的时候还以为会没有,没想到还是有了,可是…… “姑爷,你不知道,我跟这帮看相算卦的斗智斗勇好几辈子了,从以前他们就是这个德行,先说你命里有个坎儿过不去,要花银子解煞,他们要是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先解一解自己的煞气啊?还总是被城管打得跟烂酸梨似的。” “……” 张庶虽然觉得胡瓜的话没什么错处,可是这几件事赶得也太寸了,到底是不是自己多心呢? “我没事,咱们往回走吧,去迎一迎陆寒,他应该也快要下班了。” …… 陆寒享用完了香火,从判官庙后门逃班出来,带着张庶逛了逛自己的庙会,买了两条金鱼,又请胡瓜吃了一百多串儿的烤串儿,看张庶没有什么兴致,就直接带着他打道回府。 还好张庶住的是前清留下来的老宅子,对对花盆石榴树、茶叶末色养鱼缸,应有尽有,两个人拾掇了一下干枯了很久的鱼缸,把两条金鱼养在了里面。 “呼,总算是忙完了。” 这几天秋老虎又反扑了回来,陆寒穿着跨栏背心大裤衩,坐没坐相地赖在摇椅上扇着蒲扇,指了指大鱼缸。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自己可千万别弄那个啊。” “嗯?怎么了?” “嘿,快卸货了嘛,别抻着自己。” “……!” 张庶原本也有点儿累了,跟陆寒面对面坐在摇椅上乘凉,听到他的话,忽然想起了什么。 “陆寒,明天陪我去检查一下。” “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蚕豆它……几天没动了?” 第96章 酷吏 第四章.亲爱的小孩 澹台军工研究所。 张庶已经检查完一个多小时了,这会儿陆寒正在病房里陪着他。 “不会有事的,可能就是小家伙儿贪睡吧,现在又是秋天,在长秋膘也不一定啊。” 陆寒趴在张庶的床头,他已经一天都没有笑脸了,脸色也不是太好,陆寒心里着急,又不太会哄人,只能插科打诨分散他的注意力。 张庶摸了摸肚子,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刚刚在检查的时候,医生并没有对自己透露过任何详情,可是他很明确地听到刚才在检查胎心频率的时候,那个医生很明显地“嗯?”了一声,虽然很快就收住了,还是让他原本就忐忑的心情更加不安了起来。 “陆寒,让张庶睡一会儿吧,你到外面等。” 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云萝探头进来,朝陆寒招了招手,面沉似水,看不出是喜是忧。 “嗳。” 陆寒握了握张庶的手,示意他好好休息,自己跟着云萝走了出去。 “坐吧,喝咖啡可以吗?” 云萝带着他在外面的小客厅里分宾主落座,虽然嘴上这样问,手上却已经倒好了一杯咖啡给他,可能是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晚辈,还加了糖和牛奶。 “唔,谢谢您。” 自从上次叫了岳母大人,被张庶训斥过之后,陆寒就再也不敢乱说了。 他接过了杯子,好像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似的,连伪装地喝一口都没有,直接放在了身边的茶几上,有点儿急切地问道: “是张庶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嗯……我慢慢跟你说,你再想办法安慰他。” 云萝的话说到一半儿,指了指茶几上的热气腾腾的咖啡。 “喝一口吧,你得缓缓神儿。” 这么说事情就严重了,陆寒心里有点儿发蒙,可对方是张庶的娘家人,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既然云萝把他单独叫出来,就说明张庶的家人信任他,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怂了。 陆寒端起了马克杯,放在唇边啜了一口,缓了缓神儿。 “嗯,您说吧。” “前段时间,你不是陪张庶来过吗?那个时候孩子已经有了实体,胎心很稳,一切数据正常,跟普通的胎儿发育速度基本上相同。” “这个我知道的。” “所以这一次的情况,是我们完全始料未及的,流光在外地出差,我还没有告诉他,但是你有权、也必须知道详情,我还要依靠你来安抚张庶。” 云萝漂亮的眉形纠结了起来,第一次在陆寒面前流露出十分为难的情绪。 “您说。” 陆寒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危襟正坐,下意识地握手成拳,表情紧绷了起来。 会是那样吗?其实昨天张庶烧香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判官庙的香火都是院中特供的,不可能存在质量问题,以前自己承受香火的时候也确实发生过这种情况,每当看到香断,陆寒就知道前来求子的孕妇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了,难道这一次。 “陆寒,孩子没了。” “什么?!” 陆寒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因为身形比较大,膝盖猛然磕在了面前的茶几上,桌面被他撞得倾斜了一下,差点儿就掀了桌子,上面的咖啡壶打翻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溅了云萝一身的污迹。 “啊!对不起。” 陆寒也没想到自己一激动会闯了祸,连忙蹲下身子扶正了茶几,又扯了好几张面纸递给云萝,很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肩膀。 “我没事。” 云萝朝他摆了摆手,往张庶的病房里看了看,好像没有什么动静,才松了一口气。 “您,您说的没了是什么意思啊?蚕豆它……它……” 陆寒说不出口那个字,咬紧了唇攥了攥拳头。 “不,我的意思是,孩子没有了,就好像不存在了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上一次检查不还是好好的吗?” 没有了?不存在了?别开玩笑了,前几天蚕豆还在连续不停地胎动,弄得张庶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他的腹部甚至会显现出一点儿形态,好像是胎儿的肉爪拍在腹腔壁上的样子。 “陆寒,你先别激动,坐下听我说。” 云萝叹了口气,早知道他是这样的性子,还不如直接跟张庶说要来的方便些,那孩子虽然凉薄,也自有凉薄的好处,起码不会像这个傻姑爷这样听风就是雨的。 “你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张庶曾经着了齐家人的道儿,身上被种下了金缕玉衣的事?” “嗯,怎么?是那件事情留下了后遗症吗?” “不,那件事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目前要形容蚕豆的情况,只能说,它就像那件金缕玉衣一样,只有魂体还在张庶的身体里存在着,虽然扫描还看得到,可是实体几乎就要消失不见了。不光是胎心听不到,触诊的话,腹部也没有了原来稍微隆起的状况,似乎缩小了不少,差不多就算是不存在了一样。” “不存在了?” 陆寒还没想好要怎么发问,身后病房的门被人推开,张庶的声音泠然地响了起来。 “张庶,你……你醒啦。” 张庶没说话,走到陆寒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一起坐在沙发上,他的气场压得住台,让陆寒觉得好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儿似的。 “云长官,您别担心,我和陆寒既然已经做了双亲,就不会再像小孩子那么乱来的,我这边手上还掌握了一些情况,也请您把我身体的真实状况告诉我,大家商量一个对策。” 云萝沉默地看着张庶,叹服地点点头,看来为母则强这句话倒是真的,这孩子比上次见面还要沉稳了一些。 …… 双方交换了一下彼此手上掌握的情报,一时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张庶的身体各项指标并没有任何问题,除了孩子平白没了之外,他是个完全有行动能力的健康的人。 “这件事等流光回来,我们还要再商量一下,他现在与会期间不能开机,等收到了留言会马上坐最早一班飞机赶回来的,在这之前,你们就住在这儿吧,家里有大夫,也好随时照顾你。” 张庶知道云萝是好意,却还是摇了摇头说:“您刚才也都说了,我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病变,那也没必要非要住在家里的医院,可以的话,我还是想继续上班。” “上班?” 没等云萝说话,陆寒忽然提高了声线,有些不理解地看着张庶反问道。 “怎么,我连工作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张庶没有理会陆寒质问的语气,理直气壮地迎着他的目光,用另外一个疑问句顶了回去。 “额,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我知道了。” 云萝稍微明白了张庶的点在哪里,他也许打算去张家寻求帮助,碍着已经过户到了澹台家,才会以这种委婉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这也怪不得张庶,张家的老太爷张廷枢深谙奇门遁甲之术,不像澹台家族偏向于奇技淫巧的机关,张庶的情况,也许张廷枢会更加了解也不一定。 “陆寒,你先别冲动,张庶说的也没错,他的身体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在我们解决这个谜团之前,不要自己乱了阵脚,他既然手上还有些没有交接完的工作,你让他去做就是了。” “这,我……”陆寒还想再说什么,云萝摆了摆手。 “好了,如果张庶还要上班的话,今天我就不留你们住下,等流光回来,我会再跟你们联络的。” 云萝伸出手去,替张庶整理了一下刚才触诊的时候弄得有点儿凌乱的鬓角,对他笑了笑。 “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打包。” “那,我想带点儿杏仁儿豆腐回去。” …… “张庶,别担心,我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的。” 回到家里,张庶没有说什么,赶得很急去洗了澡,这会儿陆寒正在帮他吹干头发,他的脖子和肩膀很红,好像是用冷热水交替洗过澡之后才会留下的痕迹。 他有时候会用这种方法使自己尽快冷静下来,特别是遇到棘手的事情的时候,他就会选择这种类似自虐的方式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快的找到应对的办法。 “嗯,我没事,再着急也还是要按部就班的来,明明前几天还在动的,怎么会……” 张庶忽然不说了,他接过陆寒手上的吹风机,自顾自吹着湿漉漉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快去洗澡吧,不然水就冷了。” 陆寒知道张庶的心情起伏得厉害,他是个傲气的人,不愿意让别人看见现在的模样,他点了点头,默默地转身进了浴室。 陆寒在里面冲了没有几分钟的时间就出来了,他担心张庶出事,随便围了一条浴巾,又不敢就这样冒然地走进房间,轻轻地来到了卧室的房门外面,刚要伸手敲门,忽然听见卧室里传来了很轻很轻、哼唱的声音。 “亲爱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 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漂亮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弄髒了美丽的衣服, 却找不到别人倾诉。 聪明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 在风中寻找, 从清晨到日暮。 我亲爱的小孩, 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 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亲爱的小孩, 快快擦干你的泪珠。 我愿意陪伴你, 走上回家的路。” 第97章 酷吏 第五章.前世 “张庶,你在唱什么?” 陆寒站在门口,把额头贴在门板上,没有马上走进去,他的声音隔着房间的门,幽幽地传进来,打断了张庶哼唱的歌声。 “没什么,这是一首催眠曲,小时候我母亲常常唱给我听的。” 张庶听到陆寒的声音,伸手在眼角抿了抿,把抚在肚子上的手移开了。 “进来吧,洗好了吗?” “唔。” 陆寒搭讪着走进房间里,顶灯已经被张庶关上了,他平时的习惯不是这样的,一般都会等陆寒躺到被窝里才会用遥控器熄了灯,怕他看不清楚房间的陈设,又撞坏了什么东西,伤了自己。 可是今天张庶没有留灯,陆寒心里明白是为什么,他是怕自己看到他的眼圈儿红了,或者那种担心忧伤的表情。 他在黑暗之中摸索着,爬上了张庶的床,伸出手臂给他枕着。 张庶转过身来,搂住了他的脖子,被子下面,他们的双腿纠缠在一起。 谁也没有说话,呼吸都很平稳,过了好一会儿,陆寒还在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的时候,忽然张庶坐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 张庶没说话,脱掉了自己的睡衣,又俯身下来,轻轻地扯着陆寒的衣服。 “这……” “别怕,我不会怎么样的。”张庶说。 他有些强悍地按着陆寒,一颗一颗解着他的扣子,顺着衣领帮他把睡衣脱了下来,重新躺回了床上,枕着他的胳膊,搂着他的胸膛,就这样静静地待着。 陆寒的身体有点儿凉,并没有多少体温,张庶在他身上贪婪地汲取着这微乎其微的温暖。 陆寒没有说话,他摸着张庶的肩膀,很快,张庶就感觉到他的体温慢慢地升高了起来。 “我不冷。” “你知道吗张庶,在我们那个村子。” 陆寒把目光放得很远,盯着遮光的窗帘,就像他可以透过窗帘看到外面静谧的院落一样。 “男人出去打仗也好,种地也好,用尽大半生的积蓄就是为了能说上一房媳妇。” 陆寒转过身来,跟张庶面对着,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绵长的呼吸。 “这也不是什么没出息的事情,与其说是为了女人,不如说是为了深夜里有个能依偎在一起取暖的人。” 陆寒回想着自己不算长久的为人的岁月,他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紧迫的感觉,村里常常听说有孤老儿冻死在屋里子的市井新闻,那时候天寒地冻,人们又舍不得烧掉大量的炭火取暖,若是在适龄的时候找不到自己的伴侣,搭伙过日子,冻饿而死是很普遍的事情。 “我在想,人的一生,总要有人相互扶持,除了亲人朋友之外,最近亲的人一起面对困境是很正常的事情。” “陆寒,你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吗?” 张庶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就好像他是天地之间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抓得那么紧,好像溺水的人刚刚得到援手的时候一样。 “人总是有为难的事情的,无论外物,还是内心。” 陆寒用鸡窝头蹭了蹭张庶的颈窝,他们心里都有点儿发慌,其实并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处,但依然小心翼翼地顾虑着彼此的感受,又依赖着彼此的体温。 “陆寒,我说过的,我会为你建立一个家庭,我没有这么容易就放弃了,明白吗?” “嗯。” …… 皇朝娱乐·总裁办公室 “老太爷,您找我?” 张庶推门进来,他到了公司之后还是按照计划处理了日常事务,心里明白云萝肯定会把蚕豆的事通报给张廷枢,如果他有心帮衬,必然会在短时间内安排时间跟自己见面的,果然比他想象的来得还要快。 “进来,坐吧。” 张廷枢让秘书送来一杯温开水给他喝,似有若无地端详了张庶一眼。 他好像比之前还要消瘦了一些,虽然一直都是长身玉立的身材,不过现在……张廷枢蹙着眉,心里盘算着云萝说过的话。 “你外家已经把你的体检报告给了我,这件事情你们俩可有什么眉目?” “现在还没有,看不出关节所在。” 张廷枢原本不抱什么希望,点了点头,放松了身体靠在沙发上,眯起了眼睛。 自从陆寒两次出巡立威以来,无论是鬼道还是帝都九门,凭谁也没有这个份量敢再打张庶的主意。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陆寒是四大判官之一,寻常鬼魅进不得身,而九门的人也不可能去拿着百十年来的基业去触陆大判官的霉头,动了他的人,那么这件事不是人事,就是天命? “我听云长官说,你曾经在判官庙外面遇见一个算命的,说你与小鬼有九个月的因缘,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两不相欠?” “嗯,当时并没有多想,我家的胡瓜还砸了他的摊子,这个人有问题吗?” 张廷枢摇了摇头,深谙命理的人不在少数,这算命的本身自己也排查过,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就出在他推演的卦辞上面。 “自古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按照现代的计算方式也就是四十周的妊娠周期,你到现在为止,有据可查的是已经进行了三十六周了。” 张廷枢盯着张庶的体检报告,若有所思地说道。 “还差一个月的时候,妊娠停止了,跟孩子只有九个月缘份,这就说明,这个孩子还差一个月的福报。” “福报?” 张廷枢点了点头。 “你跟陆寒一起去过他的庙会,应该知道,他有一重职责是开放金桥银桥,安排地狱鬼魅投胎转世重新做人,这些胎儿的福报如果修行期满,到了十个月自然瓜熟蒂落,但是如果没有,那么阳胎就会滑胎保不住,而阴胎……” 张廷枢蹙着眉头,阳胎保不住的事情他见得多了,前世身为宰辅,见惯了皇后娘娘威慑六宫,不许其他嫔妃有孕的戏码,他因为深谙命理之术,可以准确地推演出皇子们的命数,才会在最后关头保住了金文玲一命,让他魂穿到了现代。 可是阴胎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菀菀是昆仑胎,命里自带至阳之相,身为圣嗣,不是他一个凡人可以推演得出来的,那么蚕豆就算是他接触到的第一个阴胎。 若是阴胎的福报不全,倒是很有可能像张庶现在的身体状况一样,无缘无故停止了妊娠,阴胎不会像一般的胎儿那样流产,但是也有可能终其一生都是一缕孤魂野鬼,再不能长大,也不能生而为人,只能昏昏噩噩地过完这一世,更有甚者,也许会直接魂飞魄散也不一定。 张廷枢心里思忖着,一直没有抬眼看看张庶,他知道这孩子聪明机灵善体人心,自己的一个眼神或者小动作,都足以让他察觉出这件事情的凶险。 “老太爷,我明白这件事不好办,若是要我……” 张廷枢摆了摆手,打断了张庶的假设。 别说他是自己家族的子孙,不可能让他只身冒险,就算是从陆寒的角度上考虑也不可行。 张廷枢跟陆寒交割过几件事情,摸出了一些这位判官大人的脾气,他骨子里跟纨贝勒有点儿相似,都有些龙性难撄,寻常人压不住他们,只不过陆寒出身寒微,不像纨贝勒身上的纨绔习气那么重,所以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若是关系到张庶的安危,他未必不肯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勾当。 对了,纨贝勒…… 张廷枢摇了摇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自己可不想去跪舔那个轻狂的少年。 他对着张庶点了点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拉过他的左手端详了一会儿,又伸手在他身上按了按,摸了摸骨相。 命中一子,早夭。 跟那个算卦先生推演的几乎一样,但想要知道孩子的福报折在哪里,恐怕还要从双亲的命格上找到原因。 张庶的命格被陆寒通过红线修改过了,问题不会出在他的身上,那么就是陆寒本身的问题?听说他是因为战死沙场立下军功才会被收入判官门第的,这件事情现在想起来,本身就有些可疑,其他三位判官都是当朝重臣国之柱石,他一个小小的副将,为什么会被跟这些人安排在一起? “苏杭,你过来一下。” 张廷枢按下了秘书处的通话键,没过一会儿,外面蹦蹦哒哒地跑进来一个长得挺清秀的男生。 “总裁您叫我?哎?张庶你也在啊。” 苏杭对于他家最近发生的事情没什么概念,还是自来熟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站在张廷枢面前垂手侍立。 “你帮我查一查,陆寒的前世,能查到吗?” “那没问题,陆大人那个年代,将领们身上都带着护心镜,也在我的势力范围之内。” 苏杭很自信地点了点头。 张庶深看了他一眼,虽然知道张廷枢身边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却没想到这个自己也算是相熟很久的同事竟然也算是九门的人。 苏杭的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住了白色的墙面,过了一会儿,墙上好像投影仪一样地影射出了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第98章 酷吏 第六章.雕花(请勿在吃饭时阅读本章节) “……!” 张庶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别开了视线。 他之前从没见过陆寒前世的样子,他战死的画面。 陆寒的身后还扛着王旗,在北地凛冽的寒风之中猎猎招展着,他身上已经中了好几箭,两边的肩头都是殷红的伤口,腹甲已经残破不堪,从胸前到左腹上面,是一道绵延深不可测的伤痕。 他的手还紧紧地握在身旁的大树上面,指甲都深陷在树皮之中,就那样站在那里,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并不愿意跪着死去。 “怎么会这样?” 张廷枢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考虑到张庶的感受,朝苏杭摆了摆手,让他收了神通。 陆寒的前世没有任何问题,就跟他自己讲述的一样,身负王旗力战而死,身为国殇受到地府重用。 “前世……前世……” 张廷枢喃喃自语反复说着这个词。 “前世!” 忽然,他原本眯着的眼睛瞪得浑圆了起来。 “陆寒没有转世,这不是他的前世!” “什么?” 张庶还沉浸在方才的画面之中,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陆寒战死的事情,算是他的现世,不是吗?” 张廷枢修长的手指在沙发的扶手上面随意敲击着,眼神流转了起来。 “人是不可能会因为现世做过的事情遭到报应的,所谓的现世报,不过是弱者安慰自己的一种手段,实际上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因为现世的所有果报向来都是由阳间的司法部门所管理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并不在地府所管辖的范围之内。” “然后呢?” “你有没有想过,陆寒虽然死了,却还是陆寒,他并没有再次转生,所以他也不会因为现世做过的事情而受到惩罚。” “是这样。” 张庶心思缜密并不在张廷枢之下,只是跟他比起来社会阅历还很浅薄,这会儿被他一提点,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所在。 “苏杭。” “小的在!” “陆寒的上一世,搜索的到吗?” “这个需要面部精准匹配一下,我试试。” 镜妖眯起眼睛,开始在古往今来的各种镜子和反光面上寻找跟陆寒的脸相匹配的轮廓,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在张庶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忽然,镜妖停止了搜索,脸上显现出有些为难的神情。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唔,搜到了,还好,前世是在官衙之中,有高悬的明镜,不过……” 镜妖很为难地看了看张庶。 “画面内容带有强烈暗示,系统归结为28禁啊,需要打码。” 张廷枢自然是无所谓的,他是前朝宰辅,金文玲在世时号称一代令主,光是监斩官自己就做了无数次,炮烙车裂凌迟,什么样的花样儿没见过,只不过张庶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陆寒是什么情形,比刚才的,还要凄惨吗?” 张廷枢看了看脸色煞白的张庶,如果死相太惨的话,他还是不要看了。 “啊?不不不,这一回他是反派*oss。” “嗯?” 张廷枢想了一下,有点儿明白了,点了点头。 “那你还等什么,播放吧。” 镜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双眼盯住了雪白的墙壁,按下了play键。 开始的图像不怎么清晰明朗,似乎所处的位置是一所采光条件很差的房屋,还伴随啮齿类动物发出的“吱吱”的响声,让整个画面呈现出一种晦暗阴森的格调。 似乎从很悠远的地方,传来了人类的声音,那是一种被压抑着的喘息声,难以形容,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有人在公共场合忽然撞到了迎面骨,或是手指被门夹住了的时候,还要顾及颜面无法惨叫,所发出的那种“嘶嘶”的忍痛的声音。 张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情节跟他看过的恐怖电影有些相似,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出现什么惨不忍睹,血肉横飞的画面。 这是什么地方?牢房吗?陆寒的前世就是在这种地方生存的吗? 还没等张庶想出一个头绪来,墙上的画面好像监控摄像头一样地转移了,那确实是一所牢房,狭小的窗户开得很高,几乎已经贴在了天花板上,上面是一根一根很密实的铁条,其实若没有铁条也无所谓,除了婴儿之外,应该没有人有本事从这么小的空隙钻出去。 窗户里透出一点点的光线,即使隔着镜头,张庶都觉得有点儿窒息,那一缕熹微的光线之中,漂浮着各色尘埃,可以想见牢房里的空气是多么的浑浊。 紧接着,张庶毫无预警地看见了陆寒的脸,他前世的脸竟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看上去年纪要比现在年长了几岁,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的模样。 看他的打扮,看不出是什么品级,没穿官袍,甚至连狱卒的服色也不是,只是穿着寻常粗布衣裳,肩头绑着两根粗麻绳,为的是不让自己的袖子随时掉下来。 这种装扮在现代不常见了,张庶却觉得很眼熟,细想一下,跟自己常去的寿司店里那几个大师傅的打扮有点儿相似,应该是当年从中国传过去的,人们在帮厨时的打扮吧,难道陆寒上一世是个厨子吗? 他一直都在埋头做事,很专注的样子,伴随着角落里不知道什么人的低声呻|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忽然,陆寒微微笑了一下,脸颊泛起了一点点的红,这种表情让张庶都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这样的笑他很熟悉,陆寒在每一次求欢之前,都会这样笑一下,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感,兴奋而害羞,让他每次都隐忍不住。 可是张庶的笑意很快就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随着镜头的不断下压,他看得很清楚,陆寒的面前摆放的并不是案板,而是一张特制的刑床,上面也不是什么美味佳肴,而是一具人的身体。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那个人还有头颅的话,张庶还真是没能一眼看出来那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活人。 因为从那张完整的脸皮之下,就再也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了。 他的身体似乎是被一种非常锋利的刀刃精巧地切割过,张庶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刀法,简直把人变成了一道菜,一朵血肉之花。 那个人的身上盛开着许多精致巧妙的伤口,让张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跟刘半仙儿在胡同儿玩耍的时候,常常围观进城来卖萝卜的乡亲闲来无事雕刻的那种萝卜花儿。 那种萝卜诨名叫做心儿里美,外皮青翠,内中鲜红,只是单吃就非常清甜,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贩为了吸引女人孩子来买自己的菜,在挑着的担子前头,都会挂上用非常精致的刀工雕刻而成的一朵萝卜花儿。 张庶得到过一朵萝卜花儿,是刘妈妈买给自己的,虽然礼轻但是情重,他一直都舍不得扔,拿在手里反反复复地细看。 那种刀工相当的繁复,要一层一层曲曲折折地剜去许多萝卜的皮肉,又不能伤害到其他的部分,上面嫣红,下面翠绿,远远的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 时隔多年,张庶依然记得那种精致的美,就好像眼前的这具人体一样,那么多血肉雕琢而成的花朵,如果不是在一个活人身上,它们甚至可以激起人的食欲,就好像寿司店里卖的名字叫做花之恋的三文鱼寿司。 张庶攥紧了拳头,强忍住了喉头呼之欲出的呕吐感,这是陆寒的杰作吗?那个人的胸膛还在微弱地上下起伏着,但是周身上下百十朵的血肉之花虽然鲜艳,却一滴残余的血迹也没有,为什么会这样? 面对这样的场景,陆寒竟然还笑得出来,那个笑意原本是那么纯净的,曾经让自己忍不住想把世界上的所有美好都奉献给他,然而现在…… “呕!” 张庶的心理状态已经超过了极限,加上最近的打击,让他再也坚持不住,顾不得还在张廷枢的办公室里,俯下身子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苏杭。” 张廷枢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镜妖一下子收住了神通,赶紧上前去扶住了张庶。 “张总,您没事儿吧?” “对不起,老太爷,我……” “这不怪你,谁也没想到陆寒的前世会是这个样子。” “那不是他!” 张庶很难得地呛了一句声。 他从小到大都不会对张廷枢这样说话,可是这一次,却为了维护陆寒而说了一句重话。 “……” 张廷枢没有见怪,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反而很温和地说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今天就先回家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事情,我还需要跟你外家再商量,刚才那边传了信息过来,说亲家少爷已经回帝都了,这就要来拜访,我也不虚留你了,回去吧。” …… 张庶走后,张廷枢放松了身子坐在总裁办公室的沙发上面,眯起了眼睛,想了想要怎么跟澹台流光商量的腹稿,按理说张庶的过继手续都已经办完了,在这件事情的处置上面,自己必须要尊重他外家的意见多些,不知道澹台流光那边怎么想,如果事情必须要求助到纨贝勒的话,凭着云萝的这一层关系也许更好说话。 忽然之间,他想起了什么,对着苏杭点了点手。 “把刚才那段接着播完。” “是!” 镜妖见多识广,完全不在乎刚才的画面,眯起桃花眼就开始play。 画面上,陆寒带着那种似乎略有青涩感的笑意看着自己的作品,欣赏了一会儿,对着身后的狱卒招了招手。 “是,大人!” 狱卒们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拿过了一个体积不大的木桶,看不清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陆寒戴上了生牛皮制成的手套,伸手在桶里搅拌了一下,挖了一坨什么东西出来。 那些东西竟然在他的手上缓慢地蠕动了起来。 “这么漂亮的花朵,怎么能没有养分呢?” 陆寒的声音很温和,如果闭上眼睛倾听,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的脸色潮红了起来,将手上的虫卵,慢慢地涂抹在那朵盛开的鲜花上面。 第99章 酷吏 第七章.赎罪期 具有强烈暗示画面的男主——陆寒,此时此刻正蹲在张庶家的茶房里愁眉苦脸地窝住了身子,呆头呆脑地烧着火。 张庶家是前朝传下来的旧宅,还保留着当年煮饭炖茶的茶房,连带着灶台全都完好无损地保全了下来,虽然后来单独装修了现代化的厨房,这里却变成了陆寒的乐园。 对于一个古代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灶台更让他有家的感觉了,如果是陆寒下厨的话,一定会选择这种简单古朴的方式来烧菜,只不过家里还要定期在淘宝上买秸秆,快递都不知道他家买这么多秸秆做什么。 陆寒有一搭没一搭的烧着火,灶上炖着满满一锅牛肉,已经炖了两个小时,这会儿香气都已经四散开来,满院子都是炖肉的味道,另外一边的小灶上架着个巨大个儿的平底锅,已经烙好了一斤一张的大饼,还是葱油的,有一边已经烙出了焦黄的疙瘩。 张庶喜欢吃西餐,可是自己不会做。 陆寒愁眉苦脸地想到,自从张庶今天回到家里,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跟他说话也不怎么搭茬儿,淡淡的样子,午饭晚饭都没吃,这样下去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也不知道烙饼炖肉合不合他的口味,平时做这道菜的时候看他吃的倒是挺香甜的,这道菜以前自己活着的时候说是家里的年菜,说是年菜,不过活了十七年,差不多也就吃上过两三回吧,赶着年景好的时候,还要年关的时候家里碰巧病死了一两个孩子,人口稍微简单些的时候,才有这样的好菜可以吃。 “张庶,我能不能进来啊?” 虽然住在一起的时间挺久的了,陆寒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很客气的,不得不说古代人的涵养在整体上要比现代人类多拿几分。 “嗯,进来吧。” 卧室里的张庶声音闷闷的,好像是从被窝里传出来一样。 他就是这样一整天都窝在被子里吗?回来的时候问了下张廷枢那边的对策,他也是什么都不肯说,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急急忙忙地洗了澡就躺下休息了,到底张廷枢说了什么让他这样绝望的消息呢。 陆寒并不是不心疼蚕豆,如果可以挽回这个孩子,他也愿意付出他能力范围内的全部代价,可是他无法付出张庶,也不可能同意张庶把自己搭进去,这件事他们必须谈谈。 “还在睡啊?” 陆寒推门进来,发现张庶果然缩在被子里不动,他试探着问了一声,把热气腾腾的饭菜随手搁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不,我没事,刚从医院回来,还去什么。” 张庶依然躲在被窝里没有出来,只是背对着陆寒,把被子掀起了一点儿缝隙,随口敷衍了几句。 “那,起来吃点儿东西吧。” “谢谢,我不饿。” 听到吃东西,张庶干脆把刚才打开的一丝缝隙都关闭了,整个人好像河蚌一样,完全蜷缩在了被子里,严丝合缝,一点儿露面的意思也没有。 “你都躺了一天了,不吃东西怎么行啊?” 陆寒那点儿混不吝的性子让张庶彻底地挑了起来。 他这样的状态,虽然没有跟自己争吵,可是整件事看上去,就好像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一样,孩子出事,一天到晚还想着吃穿用度这样的琐事。 可是面对家庭里随时会出现的变故,难道不思饮食就是负责的表现吗?蚕豆无论出了什么事,他们俩作为双亲总还是要打起精神积极面对的,把自己弄得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有什么用呢? “张庶,起来,你必须吃点儿东西。” 陆寒很少用这样类似于命令一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他伸出手去攥住了张庶的被窝,一扬手就把他藏身的棉被给掀了起来。 “你干什么。” 张庶可能是缩在被子里的时间有点儿长了,一时半刻眼睛还不太适应室内顶灯的光线,他眯起了眼睛,有点儿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不过也没说重话,只是语气不轻不重地反问了一句。 “我……” 陆寒原本想好了一肚子的话,看到他恹恹的模样又有点儿怂了,很乖巧地拿起遥控器灭掉了顶灯,只留下几盏小夜灯,在静谧的秋夜里闪烁着暗昧的光线。 “我这不是怕你饿坏了嘛,吃点儿东西吧。” 陆寒打定主意,打算哄张庶吃了东西再跟他掰扯掰扯蚕豆的事儿,结果炖肉烙饼刚端上来,张庶看了一眼,竟然很慌乱地摆了摆手,推了推陆寒的胳膊,紧接着就扶住了床沿儿干呕了起来。 “对不起,陆寒,请你出去,我……” 张庶咬紧了牙关,可是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喉咙里就传来了一阵翻江倒海一样的呕吐感,他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只吐出了一点点的酸水,伏在床边剧烈地喘息着,看起来非常难受,让陆寒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赶紧把食物端了出去,又接了一杯温水,拿了一个空碗给张庶,伺候他漱口,一面自己动作麻利地收拾了地上的烂摊子。 等陆寒拿走了盥洗的东西,擦干净了地板,洗手折返回来时,张庶已经重新躺了下来,他没有继续缩进被子里,就那样无助地躺在枕头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呕吐过后的无力感让他有些失神,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很漠然地发着呆。 “张庶,你觉得怎么样了?” 陆寒很自然地凑了过去,坐在他的床边上,伸手按了按张庶的肩膀。 “不!” 他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忽然又伸手捂在唇上,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床的深处缩了缩。 “张庶?你,在害怕我?” 陆寒的手停在半空中,甚至不知道该收回去还是放下来。 他从没有这样拒绝过自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他们的关系是雇佣,还是恋人,他都没有这样过,这是什么,害怕?嫌弃?这样的反应让陆寒觉得受到了伤害。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蚕豆。” “不是,陆寒,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庶很想告诉他,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快要到极限了,可是他又不能告诉他,他不能跟陆寒说蚕豆平白消失很可能是因为他前世作孽太多,是因为他不配有孩子。 自己有多么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陆寒是知道的,他甚至是嫉妒的,可是因为是张庶的孩子,所以陆寒也很爱它、关心它,所以他更不能把蚕豆现在危险的处境都怪罪到陆寒的头上。 “陆寒,这跟你没有关系,因为我刚才吐过,所以怕你沾染上了而已,你别多心。” 张庶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说实话。 “唔。” 陆寒心地纯良,可他也不傻,他看得出张庶隐瞒了一些东西,可又说不准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索性脱了外衣爬上了张庶的床,学着他的样子拿过一个软枕靠在身后,和他肩并肩坐在了一起。 “张庶,你知道吗?我以前在军队里的事。” 陆寒好像小孩子那样,抱着膝头团坐在那里,歪着头看着他。 “以前副将以上的官职是可以携带随军家属的,有一次我们抓到了一个私吞军饷的人犯,那人品级不低,家眷都在军中。” 陆寒说着故事,一面替张庶掖了掖被角,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塞进了被窝。 “他自然是要被枭首示众的,可是等我奉命到了那人的家里,去抄没家产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妻子也殉情自尽了。” 陆寒的目光辽远了起来,冷冰冰地盯着半掩的窗帘。 “你看,即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有了夫妻这一层关系,人与人之间还是会变得比别人亲密很多,所谓的永结同心、百年好合,虽然听起来很俗气,但这种关系就是一辈子的约定,别人谁又能陪你一辈子呢?” “陆寒,我懂,我明白的。” 张庶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两难,他何尝不想要一辈子,更何况这是陆寒舍弃了鬼神的身份,心甘情愿陪他老死在世界上的一辈子。 陆寒作为判官,这一世的意识原本要存在一千年以上,如果在东家做得顺心,再签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他没有实体,可是却等同于鬼仙,位列五仙之一。 可是陆寒为了修改自己的命格,将两个人的命运捆绑在了一起,才导致他提前下岗,服役还没有超过九百年,意识存在的时间短了整整十分之一,一百年,一个人的一生。 “……!” 张庶忽然觉得自己方才信马由缰的思绪之中,似乎有一个什么很重要的信息被忽略了。 到底是什么呢?陆寒提前结束了自己在阴间的服役生涯,一千年,做了九百年,这个比例。 90%。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可是蚕豆却只能在自己的身体里存在9个月,这其中的比例是一样的! 如果两者之中存在着某种联系的话,那……细算起来,岂不是陆寒用蚕豆的命换了自己的命? 第100章 酷吏 第八章.烧艾 “张庶,张庶,你怎么啦?” 陆寒觉得张庶看他的眼神有些发直,伸手在他眼前晃悠了两下。 “陆寒,你不会做伤害蚕豆的事,是吗?” 张庶竟然一下子扑了上去,紧紧地搂着他。 他的手攀着他的肩膀,攥着他的后颈,那么用力,甚至带着一种威胁性,让陆寒一下子放松了全身的肌肉,任凭他抱着。 他们之间的互动向来如此,因为张庶在床上更加辛苦一些,所以陆寒对他的强势也相当包容,总是在合适的时机服个软,这么久了,都已经形成了现在的习惯。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伤害蚕豆呢。” “嗯,我信。” 张庶相信陆寒不会是刻意为之的,因为自己有了这个孩子,他显然也很惊讶,陆寒虽然有他冷酷无情的一面,但是对无辜者,他总是怀抱着歉意,甚至那些人的不幸与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他也会为他们唏嘘,更何况是自己的亲骨肉。 “你为什么忽然问我这个啊?” 陆寒试探着拱了拱身子,从他的怀抱之中拱了出来问道。 “不,没什么。” 张庶别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我可能是最近太累了,都有点儿神经质了。” 他放开了陆寒,把他推躺在床上。 “你照顾了我这么久,现在也累了吧?” “我不累,你要是还想再说一会儿话的话。” 陆寒虽然这么说着,可是眼皮都在打架了,今天趁着张庶不在的时候,他几乎是上天入地的在寻找门路,可是往日的同僚们都访遍了,他们却总是支支吾吾的说不清。 陆寒心里有怀疑的成份,可是现在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暗行御史是不能随便再进入十王殿见驾的,更何况这是为了自己的家事,并不是公事,但听崔钰他们的口气,似乎上头对这件事也并不打算插手,如果再没有什么出路的话,那只好亮出最后的底牌了。 陆寒不愿意做的鱼死网破,更何况他喜欢纨贝勒的性子,心甘情愿和他做好基友,威胁朋友的事情会是他一生的污点,蚕豆救回来,也不可能再见菀菀了,真的只能这样吗? 他纠结了一整天的时间,可是却不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张庶,现在看起来,蚕豆的命灯还没有完全烧完,如果事情还有转机的话…… 陆寒枕着张庶的大腿,思绪信马由缰地想着,一面嘴上应付着他,困得脑袋一歪一歪的,强打着精神。 “陆寒,睡吧,我给你守夜。” 张庶俯下身子,在他的额头轻轻地吻着,他吻得很绵长,弄得陆寒一下子就睡熟了。 …… 张公馆。 “老太爷,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 “你先把汤药喝了再说。” 张廷枢这会儿已经换上了长袍一样的睡衣,神色悠闲,与白日里那种西装革履咄咄逼人的气质显得非常不同。 张庶端起了茶几上的汤药,那股苦涩的气息还没入喉就已经呛得他有些难受了。 “喝吧,这是我从以前带回来的方子,有固本之效,在蚕豆的事情解决之前,能帮你吊住它一段时间的命灯。” “真的?” 张庶听了张廷枢的话,一点儿也没有迟疑,闭上眼睛一扬脖子,把一整碗的汤药全都灌了进去,他的眉头很快地纠结在了一起,紧紧地抿着唇,防止自己吐出来。 “陆寒那边。” “他已经睡熟了,放心吧,老太爷,我这么晚过来,是想……” 张廷枢摆了摆手,打断了张庶的话头儿。 “这个先不用说,张庶,你去洗个澡。” “……?” 张庶有点儿没明白他的意思,站在原地没动,迟疑着看着他。 “去吧,准备一下,我不会害你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张庶是不能不去了。 虽然他也是张公馆的孩子,可是还从来没有在这座前清留下来的大宅第之中过夜,从小也是养在外面,直到父母双亡才不得不认祖归宗的,这是第一次在祖宅之中进行这么私密的活动。 这间浴室相当干净,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全部的洗护产品也都是全新的,看来老太爷在早前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洗澡呢?张庶不敢多问,总之老太爷不会害他就是了。 等到他洗好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面的服务台上,自己原本叠好的衣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崭新的病号服。 “……” 张庶几乎开口要向外面招呼,想了想,还是隐忍住了,换好衣服推门出去。 外面的小卧室里,张廷枢坐在床头的沙发上正在盯着手机,他身旁放着一个看上去有些破旧的口袋,身边是一架手术室器械车,上面放着各种消毒止血的物品。 “老太爷,这是……?” “张庶,过来躺下。” 张廷枢的话冷冰冰的,没有什么人情味,让张庶迟疑了起来,右手不自觉地护在了腹部。 “别怕,我要替你烧艾。” 张廷枢看到他的小动作,扯了扯嘴角,对他招了招手。 “烧艾?” 张庶在日常生活中虽然对这种事没有什么接触,不过他是影视公司的经理,多多少少都对电视剧的制作有过一定的了解,尤其是他们公司主攻古装宫廷剧,烧艾保胎的戏码几乎在每一部剧中都有过体现。 “我粗通岐黄之术,在很多年以前,也曾经通过烧艾,保住过一个孩子。” 张廷枢说着,伸手打开了身边的小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的银针。 “这,不是说要烧艾吗?” 张庶看过自己公司的样片,烧艾难道不是只是烧掉一些艾草,让病人躺在床上,好像熏香一样的治疗吗。 “呵,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烧艾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还是说,你怕疼?” 张廷枢看出了他的紧张,难得地开了一句玩笑。 “不,没事的。” 张庶果然有点儿尴尬,很听话地走过来躺在了床上。 张廷枢没有什么忌讳,伸手拉高了他的病号服,露出了比一般人稍微隆起的腹部,伸手在上面按了按,又拉过他的手腕,号了号脉。 张庶的肌肤在他的手下颤栗着,张廷枢伸手在自己的针包上面精挑细选着银针,一面摇了摇头,难得扯出了一点儿笑意。 “怕吗?这点疼都忍不了的话,将来生的时候可有你受的了。” 张庶原本淡然的眼睛一下子清澈了起来。 老太爷在说什么,他的语气,就好像自己一定会生下蚕豆一样,难道是在自己不在的这点儿时间里,事情有了什么进展吗? 对了,刚才一进门的时候,就发现老太爷的神色明显舒缓了一些,也许…… “啊!” 张庶的思绪还在不停地运转着,忽然之间,就毫无预警地感觉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张廷枢苦笑了一声,自己也沦为了要给孩子扎针之前,先东拉西扯分散他注意力的江湖郎中了吗。 “没事的,别紧张,第一针挺过去,接下来的就不那么难熬了。” 张廷枢转动着冰冷的指尖,将手上长长的银针柄不停地捻动着,缓缓送进张庶的体内,第一针扎准了穴位,剧痛之后,是非常绵延的钝痛,张庶一直都觉得自己当得起隐忍二字,可是这一回,他却对自己的忍耐力产生了怀疑。 “唔。” 他没有再发出很强烈的声音,但是额头上已经开始出汗,双手也紧紧地攥住了身下的床单。 张廷枢对此视而不见,既然第一针挺过去了,就证明这孩子的隐忍能力完全可以挨到烧艾结束,看来他为了保住这一胎,也确实是拼尽了全力。 他修长冷酷的手指非常灵巧地续上一根又一根的银针,扎在张庶的肌肤上面,慢慢地帮助他协调呼吸,刺入肌理。 每扎满五根银针,就要用特制的丝线将五根针的针柄缠绕在一起,使它们互相制衡,打通人的经脉,这种时候病人是最为痛苦的。 张庶的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了起来,汗水直接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沾湿了纯白的床单。 “就快好了,再忍忍。” 张廷枢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丝薄汗,阴胎的胎位与一般的胎儿并不一样,从行针的深浅来看,蚕豆虚化的实体是跪拜在张庶的腹中的,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讲究,是他目前还不能断定的,不过好在以前听陆寒说起过,阴胎的出生都较为顺利,因为体质阴柔绵软,所以并不需要特别拘泥于胎位的反正。 “呼。” 终于,在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的行针之后,张庶的身体上一共扎满了不下百十来根的银针,五个一簇被丝线缠绕在一起,随着他的呼吸,针柄也在跟着缓缓地颤动着。 “现在要开始烧艾了,忍得住吗?” “我没事,来吧。” 可能是那种绵延的钝痛持续时间太长的关系,张庶觉得自己几乎是麻木了,既然银针深入身体的感觉都可以挺过去,只是烧艾而已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那,咱们就开始了。” 张廷枢说着,点燃了炭盆里的艾草,用小铁铲端着,将燃烧着的艾草靠近了张庶的腹部。 “唔……” 张庶的脖子一下子向后梗了起来,这是什么感觉?艾草的热力在通过金属的针体不断向体内绵延着,加上刚才的那种缠绵不尽的痛感,就好像一把一把的小烙铁不停地戳进自己的皮肉,直达灵魂的底端。 “不,不。”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打起了摆子,却还是咬紧牙关稳住了腰身不敢乱动,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开始明白了这种疗法有多么痛苦,张廷枢刚才说过,曾经用此法保住过一个胎儿,那个胎儿的母亲是谁?这种连身为男子汉的自己都难以忍受的疼痛,一个女人,是如何忍耐的呢? “不,不行。” 张庶的头开始左右摆动了起来,身子好像鲤鱼打挺一样,一荡一荡的,完全是神经性的抽搐,已经不是凭借着意志力就可以随意控制的了。 “该死。” 张廷枢也没想到张庶的反应这么大,很可能是因为长期怀着阴胎,造成了体质上的阴寒之气,与阳火冲突引发的剧烈的痛感。 他伸手按在张庶的肩上,紧紧地按着他,以防他挣扎起来反而伤了自己。 “哟,你这老粽子,连自己的后嗣都不放过啊?” 就在张廷枢开始焦虑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戏谑的声音。 第101章 酷吏 第九章.熊孩子 “是你?” 张廷枢忙着控制张庶,连头也没回,不过听他的声音就知道是谁了,化成灰都认得。 “呵……哎哎哎,非礼勿视。” 纨贝勒被张廷枢的背影挡着,从门口的角度看不到张庶的情形,这会儿脸上带着哂笑正打算过来看看张廷枢的热闹,才发现张庶衣衫不整,身上还扎着一簇簇的银针。 “死粽子,你不会吱一声啊?” “都是男人,怕什么。” “你说的轻巧,本宫封后以来绝对是三从四德贤良方正好吗?我就是个会走路的贞节牌坊,怎么好随便围观别人的果体。” 纨贝勒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伸手在张庶的眉心一点,他紧蹙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头在枕头上一歪,看样子是睡熟了。 “自家孩子都不知道心疼,不给麻醉的啊。” “行针就是要打通周身经络,我可没有你这样的本事,随意夺取人的心魂。” 张廷枢看看时间,第一次烧艾差不过也该结束了,他放下炭盆,开始一根根地把银针从张庶的体内取出来。 “你三更半夜的打电话把我找来就是为了给我看满清十大酷刑啊?我就说不来的,怎奈文玲一脚把我踹下了床,这会儿我的位置肯定让熊孩子霸占了,唉,绿了绿了。” “……” 张廷枢小心翼翼地将银针擦拭干净,收入针包之中,叹了口气。 “找你来当然是有旁的事情。” 张廷枢伸手摩挲了一下张庶的眉头,让他睡得更加舒服一点。 “刚才这孩子在剧痛之中说了几句呓语,想来我所料不差,果然蚕豆的事情跟陆寒前世的果报有关系。” “嘿,陆寒这家伙,原来前世也这么病娇啊,难怪。” 纨贝勒倒是不怎么出乎意料,一屁股坐在身边的沙发上,看来自己的那个好基友前世就挺鸡贼的了,虽然已经喝了一回孟婆汤,芯子倒是没怎么改变嘛。 “看来你倒是不怎么着急。” 张廷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纨贝勒的样子与其说是胸有成竹,不如说是看好戏的成份更多些的样子。 “我着急有什么用,我纵有通天之能,因果报应的事情也插不上手啊,要想改变蚕豆的命运,除非把陆寒的前世抹掉,这种事我倒是可以动动手指帮个忙,不过……” 纨贝勒眯起了眼睛,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张庶。 陆寒对于他的关心不亚于自己对金文玲的心意,如果把这件事做个契机,那么他心里的那根刺就能顺利拔掉也不一定。 “我怎么听你的话锋,你跟他结过梁子?” “呵,算是吧,你可别小看了这小判官,小泥鳅翻起大浪的事情多着呢,且等等。” “等什么?” 张廷枢有些压不住火气,对纨贝勒这种袖手旁观的态度表示不满。 “别介啊,要火儿也轮不到你们家,我没生气就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这事儿我不牵头,让陆寒想清楚了来找我吧。” 纨贝勒说着,大模大样地站起身,推门就往外走。 “良纨。” “我警告你啊,跪下也没用。” 纨贝勒听见身后张廷枢有些缓和的声音,反而浑身一个激灵,往墙上一撞就不见了踪迹。 …… “文玲,小美人儿,睡了吗?” 纨贝勒摸着黑从自家的墙壁里钻了出来,一个猫扑,扑在了金文玲的床上。 他瞬间就觉出不对来,因为身下的男人是个跟他身形相差无几的家伙。 “啊啊啊啊啊!恶心死了!” 纨贝勒哀嚎着滚下了床,随即,房间里的顶灯被人打开了。 “嚎什么!” 金文玲揉了揉眉心,很嫌弃地看着地上正在扑街的纨贝勒,一面伸手把身边的菀菀拽了过来,安抚似的摸着他细软的头发。 “哎哟。” 纨贝勒揉揉屁股,一咕噜爬了起来,往床上搭了一个边儿坐下了。 “刚才还跟老粽子说嘴呢,回家就打嘴了,倒忘了熊孩子晚上会摸过来这茬儿了。” “太傅这么晚找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吗?” “还能有什么事啊?就是蚕宝宝的事情咯。” “唉,流光家里出了这种事,他也一定很担心,你有破解的方法吗?” 纨贝勒搭讪着蹭到了床上,对着菀菀做了一个滚粗的手势,熊孩子非但没有搭理他,反而一下子扑进了金文玲的怀里,因为个子太大,把他扑得一个踉跄。 “菀菀,到我睡的那边去。” “唔。” 听到了金文玲的话,熊孩子很不情愿地放开了他,翻身朝里面趴下,还是不肯离开父母的床。 “哼唧。” 纨贝勒这才带着差强人意的表情往床上一蹿,直接枕在了金文玲的大腿上。 “我倒是有个想法,也许能帮他们渡过这一关,不过咱们不用着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那小子会来找咱们的,到时候就有了谈判的筹码了。” “筹码?你觉得陆寒做了什么不地道的事情吗?” “呵,这也怨不得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更何况他下岗之后本来就面临着许多未知的危险,或许会有进退维谷的地方,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是无可厚非的。” 金文玲原本已经躺下眯着了,听到纨贝勒的话竟然又睁开了眼睛,沉默地看着他。 “哎?” 纨贝勒正在自说自话,忽然被他盯住,一下子噎住不说了。 “怎么了吗?你看的我心里直发毛。” “不,没什么。” 金文玲翻了个身,很随意地骑在羽毛被上。 “只是你逗比太久,我都忘了你是玉玺的事情。” “噗。” 纨贝勒也跟着滚在了床上,四仰八叉仰面朝天地躺了下来。 “等着吧,等到陆寒沉不住气的时候,他就会来求我的,只是苦了蚕宝宝了。” “蚕豆!” 原本已经睡熟的菀菀忽然一掀被子坐了起来,鼓起了包子脸恶狠狠地盯住了纨贝勒。 “蚕豆!” “小bi崽子睡你的觉去。” “蚕豆!不能等!救它!” 菀菀索性不睡了,那么大的个子在床上乱翻乱滚,差点儿把搭边儿的纨贝勒从床上给拱了下去。 “我操|你大爷!” 纨贝勒和儿子向来不对付,大半夜的熊孩子一闹,也拱了他的火儿,出口成脏了一回。 “你想操云萝?” 金文玲慢条斯理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面沉似水地看着他。 “……!” 纨贝勒膝盖一软,顺着床沿儿就滑了下去。 “圣上!臣妾是被太子构陷的!圣上给奴家做主……” “别嚎了。” 金文玲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事情过去那么久,他也不是真的介意,不过看菀菀现在的样子,他虽然心智还没齐全,却聪明得很,没想到从双亲几句没有前言后语的对话竟然领悟了这么多的信息。 “菀菀,别闹。” 快要两米高的巨婴在床上翻滚着,听到金文玲的话,很快地停止了哭闹,吸了吸鼻子坐直了身体。 “救蚕豆。” “乖,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先睡吧。” “……!” 菀菀忽然瞪着金文玲不说话了,跟纨贝勒一模一样的眼神里,带着一点点的不信任感。 “菀菀?” “菀菀自己去!” 熊孩子往床下一滚,冲着金文玲卧室里雪白的墙壁冲了过去,一下子就湮没在了墙体之中。 “菀菀!” 金文玲从床上坐了起来,作势要追过去,被纨贝勒从身后捉住了手臂。 “呵,这熊孩子,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手啊。” 纨贝勒自嘲地笑了笑,手上微微用力,把金文玲的身体带入自己怀中。 “他去也好,他一片赤子之心,若是成了,救了陆寒儿子的命,那小子不可能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他要是那么没有良心,我早就料理了他。” “是吗。” 金文玲泄了气一样靠在他怀里,头向后仰着,靠在纨贝勒的肩膀上。 “文玲,是不是觉得挺失落的啊?” “嗯?” “这可是菀菀第一次不听你的话。” “呵,是。” 金文玲知道自己的一点点神情上的变化都瞒不过这个男人,索性就承认了,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已经亲密到了无论任何事情,在对方面前都不会觉得尴尬和羞耻的程度。 “疼他有什么用啊?养不熟的白眼儿狼,还不如对我好,我是永远都不会背叛你哒!” 纨贝勒用栗色的自来卷儿蹭着金文玲的颈窝,抓紧一切机会与圣嗣争宠。 “嗯,我现在明白了,你之前说过的话。” “嗯?什么话。” “夫妻才是人伦之首。” “是啊。” 纨贝勒看了看菀菀刚才睡过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的,孩子大了,总是要走出去的。 “这种关系就是这样的,好比蚕宝宝的双亲,虽然很艰难,但是为了陆寒,张庶也会做的。” “做什么?” “他需要做的事情很残酷。” 纨贝勒的眼神多少带着一点儿感伤的意思,换了自己,未必能下得去这个死手。 “他必须穿回去,把陆寒的前世抹掉。” 第102章 酷吏 第十章.断指 陆寒不在家。 这几天他一直进进出出的,虽然张庶并不清楚其中的详情,但是看得出他也在为了蚕豆的事情东奔西走,不过暂时还看不到什么成效。 张庶一个人在家里做着家务,自从蚕豆出事以来,他惊讶地发现,让自己沉溺于家庭琐事之中,好像就更容易暂时忘记那种令人撕心裂肺的焦虑感。 张廷枢叮嘱过他,不要进行太强的体力劳动,张庶收拾完葡萄架下面掉落的枯枝败叶,觉得微微出汗,就直接躺在摇椅上休息。 修饰过后的葡萄架上洒下几点斑驳的阳光,被直射的肌肤上觉得灼热,而其他地方又有些微凉,出过汗之后在这里休息让人觉得非常惬意舒服。 就在张庶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呈现出了一种失重的状态。 “啊!” 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男人凌空抱了起来。 “陆寒?不,你是!” 因为逆光的原因,张庶没有马上认出他的脸,他在那人的怀中挣扎了几下,在看清楚之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放松了身体,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 “菀菀?” “唔。” 菀菀是昆仑胎,虽然个子很大,可是按照时间推算还是个婴幼儿,张庶见过他几次,虽然觉得神奇,可是也习惯了把他当做小孩子看待,除了外形是个成年男子之外,他的性格跟蚕豆也差不多,都是古灵精怪的宝宝。 “菀菀,你怎么来了,放我下来,我给你做个杏仁儿豆腐。” “嗯!唔……不。” 听到杏仁儿豆腐,小吃货先是雀跃了起来,紧接着英俊的脸上又纠结了起来,沉默地摇了摇头。 “蚕豆,没有,豆腐吃。” 他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抱着张庶往房间里走进去。 “菀菀也不吃,要吃,一起吃。” “……” 张庶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菀菀的头,他对蚕豆很好,蚕豆也很亲他,之前跟陆寒开玩笑的时候,还说以后蚕豆出生了,可以直接交给菀菀带,可是谁知道没过多久就出了这种事。 “菀菀,你要带我去哪儿,做什么?” 菀菀把张庶抱进了房间了,安排他在床上坐好,他不再蹦着字儿地往外冒话,就这样沉默地看着他。 “菀菀?” “张庶,我怕疼。” 他忽然说了一句没有上下文的很突兀的话。 “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文玲,没打过我,不知道,疼,什么。” 菀菀低着头,有点儿沮丧的样子,像很多小孩子那样,伸手玩弄着自己的小指。 “怎么会疼呢?” 张庶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觉得这孩子垂着头,还有点儿紧张的表情很可怜,忍不住想要放低了声音安慰他。 就在张庶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的时候,忽然,菀菀抬起头来,眼神之中带着决绝的神情看着他。 “啊!”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随着凄厉的声音,张庶看见他活生生地将自己的小指从手骨上面掰断了,拿在另外一只手里,鲜血淋漓! “菀菀!你干什么!” 张庶在很短的时间内根本来不及反应,没能阻止眼前的惨剧,谁会想到这个有些沉默羞涩的孩子会忽然之间做出这样自残的举动呢? “疼。” 菀菀一手握着自己的断指,从对面的沙发上滑落了下来,汩汩涌涌地蹭到了张庶的膝盖旁边,把头枕在他的大腿上。 “要抱。” 张庶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个巨婴了,对了,孩子出了这种事,要及时联系父母才行。 他刚刚拿起电话,就被菀菀抢了过去。 “不能说。” 熊孩子很任性地摇了摇头,把手机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救蚕豆。” 他捧着自己的断指递给了张庶。 那截断指现在竟然已经完全石化了,变成了一截儿类似美玉一样的东西,而菀菀的伤口也不再流血,只是看上去还是残缺了一小块。 “这,这怎么救蚕豆?” 张庶被他彻底弄糊涂了,只想知道菀菀的断指还能不能来得及去医院实施再生术,不过他的手指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石化,那么…… “哎呀!” 菀菀在旁边打了一堆的腹稿,发现自己的语言能力根本就表达不出来,他自暴自弃地踢着腿儿,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 他四处踅摸了一下,发现张庶的床头柜旁边放着纸笔,他一直都有记日记的习惯。 菀菀拿起了本子,趴在地上,像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在上面乱涂乱画起来。 张庶知道他是想要表达什么,也席地而坐,看着他画出的故事。 第一页画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的头上画了两个铜钱,另外一个人朝他丢了一个小石子一类的东西过去,那个人就被关进了一个类似于笼子的地方。 “这个头上有铜钱的人,是陆寒?” “嗯!这个,关起来。” 菀菀挥动着手上的断指,做出了一个丢的手势。 原来这才是他自残的目的,是要帮助自己困住陆寒?可是为什么要把陆寒关起来呢? 菀菀看他好像还是没有明白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接着在白纸上涂抹。 第二幅画上面是一个人站在那里,旁边画了一个跟他等身高的襁褓,襁褓里的婴儿伸手一指,凭空出现了一个由虚线绘制而成的空洞,小人儿走进了空洞之中,半个身子虚化不见了。 “菀菀送你,去……去……” 菀菀的词汇量有限,一时想不起来那个词,急得直抓自己的胎毛。 “送我去前世,对吗?” “嗯!” 菀菀见张庶get到了自己的点,很雀跃地点了点头,接着在本子上面乱涂乱画。 这一次的画面让张庶沉默了起来,他伸手摩挲着菀菀的简笔画,虽然使用单色的墨水画成的,可是却让他觉得上面沾满了血迹。 “母后说,只能,这样。” 菀菀似乎看得出这个大人很难过的样子,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好像家长安慰他的样子一样,想带给朋友的父亲一点点温暖。 “好。” 张庶沉默了很久,抬起头,目光坚定。 “菀菀,我相信你,我会把蚕豆带回来的。” “嗯!啊……” 菀菀元宝一样的耳朵忽然抽动了一下,朝外面望了望,跐溜一声就钻进了张庶的夹壁墙里。 “菀菀?” 张庶刚呼唤了一声,忽然听见外面的院门响了,立刻就明白了菀菀的意思,他贴身藏好了孩子的半截儿小指,深吸了一口气,神态还算是自若地推门出去。 …… 陆寒忙活了一天,回家之后洗个了澡,坐在自家的葡萄架下,打算稍微乘乘凉,接着就去煮饭。 “累吗?” 没想到平时完全不会粘人的张庶却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跟他对面而坐,甚至拿起了桌上的蒲扇,轻轻地给他打着。 “哎,不累,我这就做饭。” “不,我不饿,我叫了啤酒炸鸡,等一会儿就会有人送过来。” “啊?” 陆寒有点儿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庶,他在饮食方面是相当自持的,可能跟他出色的外表有些关系,或者之前他说过的,九门子弟的遗传病很多,天命不可违,但自己注意一点儿总是没有坏处。 今天是刮的什么风,竟然让他主动点了自己平时最喜欢的外卖,更不用说张庶是很少喝啤酒的,最多喝点儿红酒就算了。 “你,不是一直说这是油炸食品,不让我吃吗?” “今天凑合吃点儿吧,咱们俩都累了,我不想让你再烟熏火燎的煮饭。” 张庶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点点家人的亲密感。 他很少会流露出自己的情绪,这让忙了一天的陆寒觉得很暖心。 “嘿,好久没吃了,以前跟胡瓜在小铺子里住的时候,天天吃这个,送餐的小哥都认识我了,还总是帮我们弄那个垃圾分类,我和胡瓜学了好久才弄明白的,可惜今天送餐的肯定不是他。” “每天都吃同一种东西,不会腻吗?” “不会啊,因为好吃嘛,我最喜欢吃芝心的了,啊……” “我知道,我点的就是芝心的。” “嘿,不会腻的,一辈子只吃白饭咸菜、只对一个人好。” 张庶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看他。 “啊,这是我们村子里的话,以前说亲的时候,口味单一的男人更容易娶到媳妇,因为心实,很难改变。” “是吗。” “那你呢?” 陆寒索性从摇椅上跳了下来,绕过茶几来到张庶的这一边,蹲在地上,双手扒住了他摇椅的扶手。 “你会觉得腻吗?” “我觉得时间不够,陆寒。” 张庶伸手摸着他的脸,一遍一遍地摩挲着,就好像在爱抚自己的孩子。 陆寒用脸颊去蹭着他的手心,他很想亲近他,跟他待在房间里不出来,他这么想着,心里又涌现出对蚕豆的愧疚感,甜蜜和焦虑交织在一起,让没有什么感情经历的陆寒觉得煎熬。 叮咚! “啊,送餐的来了,我去开门。” 陆寒松了一口气似的跑过去,打开了张庶家的大门。 “是你?” 第103章 酷吏 第十一章编床 陆寒一开门就愣住了,门外并不是什么送餐的小哥,而是菀菀。 他探出头去往四下里看了看,并没有别人在。 “菀菀,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金老板和纨贝勒知道你出来吗?” 菀菀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突然,他伸出双手,用力地按在了陆寒的肩膀上,没有招呼,一上手就是绝杀! “唔!” 陆寒觉得自己的肩胛都快要被他给捏碎了!他的金身在重压之下,双腿竟然踏破了地面,深陷了进去。 “菀菀!你干什么?!” 菀菀没有回答他,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身后。 陆寒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缓缓地回过头去,就看见张庶手上拿着一块玉石一样的东西,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在最后关头迟疑了一下。 “快!” 菀菀说。 与此同时,陆寒的金身暴涨了起来,他的皮肤开始发生皲裂,看样子是想召唤出判官恶相,来摆脱菀菀的控制。 “……!” 张庶眼疾手快,一下子把菀菀的断指按在了陆寒的身上。 “张庶!” 他沙哑的声音只来得及唤一声他的名,声带就被石化了,还没有完全蜕变的判官恶相,石化的部分在他的身上不断地蔓延着。 “嘘。” 张庶抱着陆寒的金身,伸手摩挲着他的头发和脸颊。 “我会把蚕豆带回来,陆寒,等着我。” 他的眼神凝固了起来,神情里带着焦虑和疑惑,让张庶不忍心再看。 “哎呀,来晚了一步。” 就在陆寒完全石化了之后,门口响起了纨贝勒的声音。 “放我下来。” 他的背上,金文玲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几下,纨贝勒只好结束了自己猪八戒背媳妇的姿态,把金文玲放了下来。 “张庶,你家的胡同儿够深的啊,我们家文玲身娇肉贵走不得远路,下了车一路让我背着来的,我家那小崽子呢?” “菀菀!” 金文玲眼尖,一眼就发现了躲在门后的菀菀,伸手把他揪了出来。 “文玲,疼,要抱。” 菀菀献宝似的伸出自己被掰断的伤口,那里已经凝固了,看上去刀裁斧剁一般的整齐,让金文玲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金文玲抬眼看了张庶一眼,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的眼光没有了往日的神光内敛,显现出天子之怒的威严。 “哎呀什么怎么回事,小崽子还没学会怎么把人关起来,只能用自己身上的东西封印住别人呗,没事儿没事儿,过几天都长好了。” 纨贝勒看出张庶的不安,打了一个圆场,伸手捏了捏菀菀的伤口。 “没事儿啊张庶,你别往心里去。” “我……对不起,因为我要去冒险,所以不得不……” “是啊,你去的话,陆寒一定也会跟去,到时候王见王就麻烦了。” 纨贝勒绕着陆寒的金身兜了一个圈子。 “王见王?” “嗯,一个人的前世和今生相见的话,两边都会魂飞魄散的。” 纨贝勒耸了耸肩,扛起陆寒的金身就往院子里走。 “哎,你们家有仓库吗?这么个傻大个儿放在门口,小心文物局的找上门儿啊。” “哦,就在堂屋后面。” 张庶皱了皱眉头,追了上去。 ……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纨贝勒看了看脸色有点儿发白的张庶。 时空旅行这种事,可不是每个普通人在人生当中都会必须经历的事情,他也明白张庶心里有多么紧张。 “要是太勉强的话……” “不,我可以,只有我最合适,不是吗?” 张庶坚定地点了点头。 刚才纨贝勒都跟他解释过了,因为他的介入而改变了陆寒命中一子的命格,所以也只有他穿过去及时止损,才最有把握挽回蚕豆的命运,造成时空和命运之间的平衡,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他的家事,他也不可能让不相干的人去冒这个险。 “张庶,加油。” 菀菀扯了扯他的衣角。 “把蚕豆带回来。” “呵,我会的。” 张庶踮起了脚尖,摸了摸菀菀的头。 “开始吧。” …… 刑部天牢。 天色擦黑、万籁俱寂。 牢房里只有几盏昏黄的煤油灯,好像鬼火一样,摇曳着诡谲的微光。 吱吱、吱吱。 黑暗的角落里,传来啮齿类动物微小的声音,转眼就被几声高亢的吆喝声给打破了。 “哎哟,这天儿可真够冷的,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倒会挺尸,支使得老子跟个长随似的出去买酒。” “扯你娘的臊,明明是你划拳又输了,愿赌服输,很不与我们相干。” 几个青衣大帽的官人儿围坐在一张小桌子旁边,桌围子底下是暖呼呼的炭盆儿,正在一起吃着酒菜,高谈阔论。 “亏得你们还吃得下去,今儿大人又弄出新花样儿了,我就在一旁伺候,这会儿吐得我还嗓子疼呢。” “谁教你非要攀人家的高枝儿,不过你才在大人身边几年,等到以后做惯了就好了,没了那张臭皮囊,还不是跟着猪半子似的。” “行了行了,你还来劲了,没见我正吃肘花儿呢吗?” “哈哈哈……” 就在几个人说笑的时候,远远的,听见一丝丝锁链响动的声音。 “什么声音啊?” 其中一个有些警觉,放下了碗筷,仔细倾听着。 “估摸着就是耗子吧,还能有什么?” “我怎么觉得,是编床那边发出的响声?” “不会吧,除非那些贼配军不想活了,谁敢在睡编床的时候发出一点儿声音。” “若不是编床,别是闹鬼吧……” 说到这里,几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的手上或多或少总有些人命,积年的老狱卒手上总也有十好几条了,说不瘆的慌是骗人的。 “嗨,怕怎的,前儿活刮了那个逆犯,他临死前还搁下狠话,说什么做鬼也不放过你,你们猜咱们吴大人怎么说的?” “怎么说?” 几个牢子纷纷放下手中的酒菜,聚精会神地听着。 “吴大人说,‘做了鬼可长点儿眼,别再落在下官的手里’!” “哎哟,说的我这背上直发凉啊。” “可不是,犯在吴大人手上,自裁那可是最好的法子了。” “谁说不是呢。” 与此同时。 “呵!” 张庶整个儿人好像刚刚溺水被人救出来一般,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喘了两口,就被周围这种刺激性很强的味道呛得咳嗽了两声。 他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可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以为自己可能是失明了,想要伸手在眼前晃一晃,忽然之间,觉得手腕一紧,原来自己的双臂被人反剪着捆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后面有什么,很温热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他的身后有人! 张庶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挣扎了起来。 “别动,别动。” 身后果然有人,但是声音却细若蚊蝇。 “睡编床可不敢乱动啊,吴大人要恼的,吴大人恼了,一床的人都要……啊啊啊啊啊!” 身后的声音原本是睡的迷迷糊糊的,好像说着梦呓,忽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就挑高了嗓门儿,大声地惨叫了起来。 “鬼!鬼啊!官爷救命!昨天被拉出去的那个人活了啊!” 张庶在黑暗之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完全被绑住,动弹不得,不知道身后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害怕,那种苍凉的惨叫声让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也跟着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听到远处传来了杯盘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和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吵什么,都不想活了,第一天睡编床?” 随着一个愤怒而不耐烦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了一丝熹微的烛火光亮。 张庶看见了一个古代人。 除了陆寒那个小圈子的人之外,他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曾经生活在这个地球上的古代人,并且清楚地知道,在自己的时空里,这个人已经死了。 青衣大帽、太平腰刀,跟影视剧里演的差不多,是个狱卒打扮的人。 随着烛火的逼近,张庶才彻底看清楚了自己身处的地方,让原本就有些洁癖的他忍不住一阵恶心,他终于知道他们口中的编床到底是什么。 张庶稍微向上梗了一下脖子,从上至下的看过去,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一条一条挨挨挤挤地锁在一张很小很窄的床上,不大的牢房里,竟然丫丫叉叉地挤满了好几十个成年男子,他们头脚相对,一个一个码的很整齐,就好像是一个巨型的肉串。 “嚎什么丧!眼见着吴大人今天不当班,你们都反了,我可……啊啊啊啊啊!” 声音由远及近,狱卒走进了排列着犯人的编床附近,嘴里还兀自骂骂咧咧的,可是这种嚣张跋扈的气焰在看见张庶的那一刻,荡然无存,手上的火折子掉落在地上,伴随着狱卒哭爹喊娘的声音,房间里的最后一盏灯火又熄灭了…… 第104章 酷吏 第十二章琉璃樽 张庶觉得莫名其妙的。 自从刚才狱卒发现了他,吓得屁滚尿流逃走了之后,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动作了。 被掉在地上的火折子还发着微弱的光亮,这会儿张庶的眼睛也渐渐地适应了牢房内部暗昧的环境。 由于是颠倒排列的,他只能看到前面那个人的小腿,有一条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不断地往外冒着黄汤,气味相当难闻,让有些洁癖的张庶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你……” 那人头朝向的方向忽然传来了很微弱的声音。 自从刚才闹完了之后,编床上已经不像最初的时候纪律那么严明了,犯人们都在黑暗之中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着,虽然张庶听不太清楚,也大概知道他们都是在议论他。 “你……真是从那边儿回来的?” 烂腿的男人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 张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沉默着没有做声。 “那边儿,见得到吗?” “唔,见得到什么。” “亲人,见得到吗?” 那汉子看上去身量不小,入狱之前可能是个当兵的,伤口烂成这个样子,竟然一点儿也不哼哼,性子应该挺横,这会儿却问出这样的话来,让张庶莫名觉得有些心酸。 “嗯,见得到的。” “真个?” 那人的身子挣了一下,带动着整个儿编床的铁链都随之响动了起来。 “……” 张庶还想再说些安慰他的话,忽然之间,整间牢房被外面的火把照得好像白昼一样。 与刚才的狱卒气质完全不同,鱼贯而入的是一群士兵模样的人,他们都铁青着脸,面无表情,张庶虽然还没有摸清楚状况,不过编床的上的人全都变得噤若寒蝉,可以看出这些人的身份并不一般。 “亲兵老爷,就是他。” 躲在后面的狱卒将人带到了地点,哆哆嗦嗦地上前来指认了一下张庶,又很快地蹿到了亲兵队伍的身后。 “提。” 亲兵看了张庶一眼,眼神非常淡然,一点儿也不像其他人看到有人死而复生之后那种惊惶的语气。 “是……是……” 狱卒浑身颤抖体似筛糠,好像给人推着上战场一样,从腰里摸出了钥匙,来给张庶开锁,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有好几次钥匙竟然没有插准了锁眼儿。 过了好一会儿,张庶终于被从这架明锁暗锁设计得相当繁复的编床上解了下来,他的手脚都已经发麻,被狱卒揪住了脖子上的铁链,直接从床上拽了起来。 “唔!” 锁骨上面传来了钝痛,张庶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两块锁骨上面竟然被人钉入了鬼爪一样的铁钩。 “请吧,周相。” “……” 张庶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那里没动。 “怎么,还要让小的们跪请吗?你现在可不是翰林待诏、内相大人,充什么三品大员,走!” 亲兵从狱卒的手中接过了锁骨链,用力一抻,张庶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钝痛从长期外露已经感染了的伤口传入了脑海之中,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个时空里,自己姓周,是个……什么官员吧。 张庶原本以为自己是要被带到什么很远的地方去,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亲兵带着他只在牢房里转悠了几个圈子,就将他带进了一间相对干净整洁一点儿房间。 “在这儿等着。” 亲兵呵斥了一声,抽身落锁,把张庶一个人留了下来。 这里的陈设有些似曾相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张庶原地转了一圈儿,看了看牢房的全景,发现在角落里摆放着一件木器底座的家具,上面还罩着一个套子,看不出是什么形制的东西。 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来,百无聊赖之中,不自觉地踱步到了那个东西前面,伸手稍稍掀起了一个边儿,没想到里面露出了很光滑的铜镜镜面。 对了,这个东西陆寒家里也有,虽然水银镜子清晰方便,他家里却始终摆放着一个这样的东西。 张庶把镜子套完全向上卷了起来,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脸上一丁点儿自己的残迹也没有,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张庶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忍不住伸手在眼前漫无目的地晃动了几下,镜子里的人跟随着他,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周相,别来无恙。” 张庶的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镜子,忽然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 “……!” 他动作很快地转过身子,因为曾经去过道馆学功夫,身体本能地做出了一个防御的架势,却发现眼前的人正是…… “陆……” 不,这不是陆寒,他的服制跟判官的绯袍并不一样,是件青色的官袍。 张庶虽然对古代官吏服制并不熟悉,也知道红色紫色是好的,青色是比较低微的职位,听说从前身为乐籍的人们都要穿戴青绿色的衣裳和方巾,所以后来才有了绿帽子这个说法,官袍如果是青色的话,可能是比较低级的官吏也说不定。 “呵,怎么,过了一趟奈何桥,连我这个微末小吏也不认得了?” 那个官员很温文地笑了起来,一步一步逼近了张庶。 “周蜜,你是回来索命的吗?” 周蜜是谁?是自己的名字吗?张庶瞪着眼睛看着陆寒,他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么英俊的样子,只有神情冷漠疏离,让他在一瞬间有了委屈的错觉。 “周相,你还是这样瞪着下官,倒叫我好生心惊胆战啊。” 那男人欺身上前,直勾勾地看着张庶,虽然言语之间服软了,可是行动上却非常霸道,把他逼得向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子撞在了身后的多宝阁上面,听见类似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 张庶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想要扶住自己不小心碰到的东西,他伸手一抄,扶住了一个类似玻璃罐子的东西,不过那个年代还没有玻璃器皿,应该是一盏琉璃樽,他暂且松了一口气,扶正了那个东西,却在牢房里暗昧的光线之下,发现里面都是淡粉色的液体,浸泡着什么东西。 “……!” 在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之后,张庶一下子推开了那个罐子,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儿就撞进了那个男人的怀里,他眼疾手快地捉住了他的手肘,帮助他稳住了身形。 “怎么,连自己的东西都觉得害怕吗?” 他在说什么?自己的东西?那里面,分明是还牵连着部分神经的人类的眼珠! “我……我的?” “周相,一共来了五个人,只有你,在百般花样之后,还是那样看着下官的眼睛,你看不起我,也许怜悯我,让我很不舒服。” 那男人把张庶的身子转了过来,面对着他,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 “所以我要把你的眼睛留下来,用以自勉,我要每天都看着这轻蔑的眼神,也让你看着我是怎么撬开那些人的嘴,可谁知道才过了一天,你又回来了,还带着这双看了就让人心烦的眼睛!” 那男人忽然发力,一把掐住了张庶的脖子,将他的身体拉得离自己很近。 张庶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另一手往那人的胁下掏了个空,一下子就打在了他落了空门的肋骨上面。 “唔!” 那男人吃痛,放开了他,伸手捂住了被袭击过的地方,抬头看了张庶一眼,表情变得严峻了起来。 “你会武功?” “我……” 张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到目前为止,他的心里还是乱糟糟的,到底该怎么化解陆寒前世的罪孽,纨贝勒也不清楚,只能靠自己去摸索,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杀了这个男人吗? 可是刚才动武的时候,张庶清楚的很,他不过是低估了自己的实力才会吃了暗算,若是再一次,自己未必有机会进得了他的身,现在主要的任务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才对。 “周蜜,你太让我惊喜了,难道你是下到了森罗殿里,告了御状,学了什么本事回来索命的吗?” “……” 张庶没有回答他,他看着那张跟陆寒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反应迟钝了一些,现在还做不到好像与其他人交谈那样灵活自如。 就在两个人僵持的时候,牢房外面传来了亲兵的声音。 “大人,李相请您过去回话,您看这名逆犯……” “啧……今天的事情传出去过?” “按大人吩咐,事发时已经封锁了刑部天牢,除了那一张编床上的人和几个当值狱卒之外并没有旁人知道。” “差事办得好,我这就去衙门,你把这个人带回我府里,交给吴贵看管起来。” “是。” 那人的神色有些紧张,张庶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但是看得出,他对于亲兵口中的李相爷还是有些忌惮的,现在又要把自己带到他的私宅去,到底安的什么心呢。 那男人走后,亲兵带着张庶到了另外一间牢房里,张庶一进门心里又是一惊,房间里竟然密密麻麻地停放着许多棺材,有的已经钉上了,还有的就是薄薄的空棺。 “请吧,周大人。” 第105章 酷吏 第十三章你大爷的 张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僵在哪里没动。 “怎么,不懂规矩?刑部天牢从来没人活着从前门出去的,要出去,就得躺着。” 亲兵一脸轻蔑的笑容,伸腿踢了踢面前的一口空棺。 “再说您周大人怕怎的?前儿刚给人抬出去,这回不是又自个儿回来了吗?” 陆寒使出来的人,都不怕怪力乱神之说,那亲兵看了看张庶失而复得的眼睛,也只是心里觉得奇怪而已。 按照陆寒、也就是吴大人的话说,做他们这一行的,死了都是恶鬼托生,搅得冥府不得安宁,阎王爷都未必肯收,怕什么别的鬼狐仙怪。 “……” 张庶深吸了一口气,只得按照亲兵的吩咐躺进了那口露着白茬儿的空棺里,棺材相当狭小,而且让张庶尴尬的是,他在这里的这具身体稍微有些中年发福的迹象,勉勉强强才把自己给塞了进去。 “盖棺!” 他只来得及听见亲兵喊了这一句,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棺材似乎是被人给抬了起来,在半空之中颠簸着,张庶以前也出席过帝都一些旧家子弟的白事,知道抬棺材要用穿心杠,也好像抬轿子那样借住巧劲儿,只不过不许乱晃,以维持死者的尊严,不过这种尊严在天牢这里,已经荡然无存了。 棺材晃悠得厉害,如果是张庶的本体在里面的话,很有可能会撞伤突出的关节,不过这个周蜜周大人倒是有这点好处,身子几乎是满打满算嵌进了棺材里,也算是给自己的五脏六腑加了一层塑料泡沫一样的防护措施。 沿途之上,哭声震天。 张庶虽然身陷在棺材里,听得不是很清楚,也能隐隐约约听到冤枉的字样,好像还有人在为他唱丧歌,声音凄楚哀婉,这可能是天牢内部的狱友们互相送别的一种方式吧。 他又想起了那个腿部溃烂的男人,他问他的那些话,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有没有给他凄惨的牢狱生涯增添一丝慰藉。 棺材很快又换了一种颠簸方式,外面还传来了咕噜噜的声音,好像是马车的轮子在地上碾动,难道是他已经被人抬出了牢门,开始在车上运输了吗? 很快,附近传来似有若无的小贩叫卖的声音,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混杂在一起形成的那种听不清楚任何一句话的嘈杂之音证实了张庶的猜测。 他们现在应该正在穿过喧嚣的街道,去往什么地方。 张庶仰面躺在棺材里,轻薄的棺板四处漏风,偶尔还会有一两缕的阳光直射进来,加上很有频率的颠簸,他竟然觉得有些疲倦了。 他不会杀我的,如果要杀,也应该在天牢之中了结才对。 张庶这样想着,虽然身处在困境之中,想到等一会儿会去的地方是陆寒的家里,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唔。” 半睡半醒之间,张庶感觉到了一丝尖锐的痛感,但是很快就停止了,疼痛的程度好像针扎一样。 “陆寒。” 他梦呓了一句,忽然打了一个寒颤,清醒了过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个看上去挺老实厚道的男人,这会儿正在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着锁骨上面的伤口。 “周大人,您醒啦。” 那男人并不像其他人那么怕他,躲他躲得远远地,就好像他是地狱里爬回来索命的恶鬼。 “你……?” “小的吴贵,是吴大人家中长随。” “哦,对,吴大人。” 张庶知道陆寒在这一世是个姓吴的。 “他叫什么来着?” 吴贵楞呵呵地看着张庶,不明白这位大人是不是走得太急已经喝了孟婆汤,竟然连自己死对头的名字都忘了。 “我们大人官讳单名一个咎字,咎由自取的咎……额。” 吴贵显然是个粗人,识字不多,也知道自己举措了例子,难为情地抓了抓头发。 吴咎?没有过错,想来他父母给他取名的时候是希望这个孩子长大以后可以清清白白的做人,只可惜。 “他人呢?” “嗨,每次去相府都要给拘着半日才肯放回来,我们大人年纪轻轻就办事得力,相爷喜欢,总要留酒留饭的,听见他家的嫡长女最近该议亲了,京城里都说是属意我们大人呢。” 是吗,陆寒在这一世也曾经娶妻生子吗?他这样的性格也会去爱什么人吗? 张庶没有搭茬儿,躺在榻上任凭吴贵为自己处置伤口,盯着天花板上精致的雕梁画栋,眼光涣散了起来,心里竟然有种嫉妒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是莫名其妙的,那个人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陆寒,自己在这里的身份也不是张庶,他要做的不过是抹掉那个人罪恶的一生,却因为听说了他的婚事而心情郁结了起来。 他记得跟陆寒在一起之后,关系逐渐亲密起来的时候,曾经问过他能不能让自己看看前世,陆寒还有点儿孩子气地摇了摇头,说他自己都从来没有看过,因为怕看到他前世会跟其他人在一起,心里会很难受。 当时张庶还笑他像个小孩子,可是当自己也经历过的时候,原来也还是会不舒服。 “吴先……吴贵,你知道你们家大人把我带回来是要做什么吗?”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不过大人临走前有过交代,吩咐小的给周大人治伤,还特地去了吏部查抄封存的仓库取回了大人的官袍,说一会儿伺候您沐浴更衣之后,就换上。” “官袍?” 这个吴咎的思维方式真是异于常人,为什么他的要求听起来就好像制服play一样。 见识过吴咎手段的张庶心里有点儿发冷,真不知道这个病娇打算怎么对待自己,不过应该不是听起来那么骇人听闻吧,毕竟在这个时空之中,自己只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而且跟吴咎在官场上又是死对头,他应该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其他方面的想法。 “嘿,这大人的意思,小的也揣测不明白,我看大人您的伤也处置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只怕水也烧得了,您就凑合洗洗,别沾湿了伤口就使得。” 吴贵这个人倒是挺和蔼的,真不知道吴咎怎么会选了他在身边伺候。 张庶点头答应,跟着他往沐浴的地方去。 若是在以前,还真的会使人看出破绽来,毕竟张庶是个现代人,已经习惯了淋浴和浴缸,现在给他一个柏木桶,还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是干嘛用的。 不过因为他在陆寒的包袱斋里小住过,所以对这种古代的生活方式还是有了一定的了解,有模有样地调好了水温,让吴贵自己去忙,他就在浴室里泡澡。 等到张庶将这副自己不太熟悉的身体清洗干净了之后,转过了屏风,就发现了吴贵给他准备好的那身官袍。 紫袍,是比陆寒的绯袍还要高贵的服制,这个叫周蜜的男人,听说是朝廷的三品大员,最后竟然被一个微末小吏折磨致死,也算是冤枉得很。 张庶拿着这件衣裳在身上比量了一下,发现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自己好像并不会穿。 不只是这件官袍,实际上就连旁边那件干净的亵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穿戴,难道要让吴贵进来帮他穿?虽然这也不是自己的身体,应该……没关系吧。 “吴……吴大哥,你能不能进来帮帮我。” 张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为上三品长官,在官署内被养得白白胖胖的身体,确定不会造成任何误会,迟疑地朝外面喊了一声,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动静,还是有些别扭地转了过去,拿着巾子略作遮掩。 “怎么,周相连衣裳也要别人服侍着穿吗?还真是三品大员,养尊处优啊。” “……!” 是陆寒,不,吴咎的声音。 张庶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本能地想要躲进屏风之后,却被人一下子掐住了后颈,扯了回来。 “放开我!” 他在吴咎的手上奋力地挣扎了起来,不过这具文官的身体实在是有些虚弱,根本就不是吴咎的对手,很快就被他给控制住了。 “你,吴大人,这样太无礼了。” 张庶依然没有直视着吴咎的脸,因为那样的话他会表现出太多的个人情绪,刚才知道他进来的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本能地觉得他会一下子扑上来,就好像在自己家里的时候,陆寒有时候会不小心撞见他洗澡,结果两个人最后就会糊里糊涂地洗到一块儿去。 “无礼?不是你在里面叫我吴大哥的么?” 吴咎竟然笑了起来,还该死的跟陆寒笑起来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修长冷酷的手指好像在戏弄张庶一样,似有若无地点了他腰上的一个什么穴道。 那里酥酥麻麻的,让张庶的身体激灵一下子。 “还是说,周大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痴癖之处,被下官偶然撞破,觉得难为情呢?” 对于吴咎来说,这不过是一场猫戏鼠的游戏,又或者是他对于周蜜死而复生的事情感到一些不安,想要借助这种调笑的语气来压抑自己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感。 可是张庶却觉得愤怒,他讨厌吴咎,讨厌他顶着陆寒的脸,心思却那样冷酷、龌龊、玩弄人心。 “放手,我操|你大爷的!” 第106章 酷吏 第十四章转机 这句话之后,是死一样的平静,张庶心中大囧,没有想到自己在愤怒和慌乱的情绪支配下竟然骂了一句胡同儿话,可能是因为他对于陆寒的脸实在是太熟悉了,心里的防备没有绷紧的缘故,他们那个时代……有这句脏话吗? 果然,张庶觉得自己后颈上面的力道放松了,他回过头去,看到吴咎在以一种玩味的眼光看着自己。 “周大人,你以前骂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还真是旁征博引妙语连珠啊,怎么这会儿一起急,也学着市井粗人骂起街来了。” 他竟然听得懂? 张庶僵在那里,半晌才说:“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吴咎摇了摇头笑道:“我一个微末小吏,又不是你的同乡,怎么能明白堂堂范阳周氏的俚语俗谚呢。” 张庶来这里之前来做过功课,对了,这是个民族大融合的时代,又是门阀制度逐渐衰落,却依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历史节点,常言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那时候没有网络,互相不知道对方的方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哦,是我失礼了。” 张庶很不好意思地用巾子遮掩着自己这一身好像蚕宝宝一样的赘肉,心里祈祷这人快点儿出去,他在他玩味的眼神之下,心态变得复杂起来,隐约带着一些自卑,就好像自己是被陆寒看见了中年发福之后的样子,而对方却还像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那样,是个翩翩少年。 “你不会穿自己的衣裳?” 遭了,张庶心里咯噔了一下子,会不会就这样穿帮?不过自己魂穿的事情太匪夷所思,吴咎就是再有丰富的想象力,也不会马上联想到这种无稽之谈上面去吧? “下官手上,确有不少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是没想到周相思绪敏捷对答清晰,唯独忘了衣冠之事。” “……” 张庶有点儿听不懂他这半文半白的拽文,可能是这个人在用刑的过程中导致有的犯人精神崩溃,所以在日常行动上已经不能自理了吧。 他这样想着,忽然看见吴咎拿起了他的亵衣。 “请吧,周大人。” 张庶咬了咬牙,只好伸开了胳膊。 …… 因为张庶的不配合,两个人基本上也是捣鼓了半天,才终于把紫色的官袍穿戴整齐。 张庶觉得有点儿奇怪,从服饰上可以很明显的看出,自己身上的紫袍和吴咎身上的青衫,穿着方式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可是吴咎却对紫袍的穿戴方式非常熟悉,难道他以前也曾经做过这么大的官吗? “怎么了?” 吴咎看出他在想心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唔,你……以前穿过紫袍?” “……” 吴咎的目光变得乖觉起来,让张庶忍不住激灵了一下,又想起他在镜妖那里看到的画面。 “总有一天会的。”吴咎说。 说完,他的表情又变得明朗了起来。 这个人是个官迷吗?所以才会做出这些有违天理人伦的事情来,想要靠酷吏的手腕在官场上博得一席之地?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今天就委屈周大人,在舍下屈就吧,来人。” 吴咎轻轻地拍了拍手,吴贵立刻就转过了屏风来到他们的跟前。 原来他一直在啊,这个吴贵的存在感好低,张庶心里想到,又想起自家老太爷身边的几个旧人,好像也都是在这个样子。 那年代的仆人就好像是一件器物,只有在主人需要的时候才会开口说话,否则就变成了长信宫灯,如果他们知道在未来的世界里体力劳动者的工资含金量日渐提高,渐有超越白领之势,不知道会怎么想。 “带周相去休息吧,就安排在那间屋子。” “小的知道。” 吴贵在家主的面前表情并不丰富,兢兢业业的样子,一路引着张庶走了出去,走到天井当院,表情才恢复了和蔼。 “周大人,这里可比不得您的官邸,就只好委屈委屈了,这件事情我们大人没有奏报,您原本已经身死削籍,就别想着从前的日子了,若是随意走出去,说不定会被太史局的人拿住,按走尸论处呢。” “哦,我知道。” 张庶的目的本来就是吴咎,肯定不会随意离开他的府邸,不过他也有些好奇,不知道自己借来的这个周蜜,是否还有什么亲人,他本人的遭遇都已经这么凄惨了,想来家人也必然不会好过吧。 “到了,就是这儿。” 前面引路的吴贵忽然停了下来,伸手指了指眼前的这座房子,如果它还可以被称作房子的话。 那是一座几乎可以算得上的土坯房,想象不出在一个官员的府邸里怎么还会有这么破旧的房子,这个吴咎确实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刚才还挺和善地帮自己穿衣服,转眼就让他住在这种破旧的小屋里。 “这是我们家的下房,大人厚待,让周大人自个儿睡一间。” 吴贵艳羡地看着张庶,眼巴巴地瞅了瞅这间他拾掇了一个下午的“总统套房”。 不会吧,这个时代的下人生活还真是凄惨。 张庶叹了一口气,告别了自己锦衣玉食的小公子生涯,硬着头皮进了房间。 不得不说,相对于牢房里的编床,这个地方确实是天堂一般的存在,一间屋子半间炕,已经让吴贵给烧好了,小炉子上面煨着一个铜壶,桌子上摆着茶壶茶碗,有一只里面已经晾着一杯茶,炕上的被窝垛上面放着汤婆子,上面套着一个手绣的暖炉套。 外面看着不怎么样,进来后还挺别有洞天的。 已经夺舍二十四个小时了吧?张庶见房里没人,抻了个懒腰,觉得浑身有些酸痛,他的意识基本上可以做到自由地操纵这具借来的身体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着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提示会传递过来。 张庶坐在炕上,腰间暖呼呼的,烫得他十分受用,抱着汤婆子倚靠着被窝垛,没过一会儿就睡迷了过去。 张庶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自从蚕豆的事情出了之后,他和陆寒彼此都是小心翼翼地相处着,生怕自己做了什么过激的举动会刺激到对方,或者是伤了彼此的心思,甚至有的时候,他们睡在一起,彼此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却又不敢说话,他不知道陆寒是怎么想的,但是自己害怕一旦开始说话就会哭出来。 在这另外的时空中,刚刚安顿下来,躲过了吴咎的迫害,虽然不知道他把自己带回来的用意,可是总算是熬过了一天,张庶一直紧绷着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下来,被烧得滚热的炕头一温,睡眠质量竟然提高了不少。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是一种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的声音,就像是夏夜里在院子乘凉的时候,半睡半醒之间听见的蚊子震动翅膀的声音。 “嗯。”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很不习惯房间里的漆黑,在家里的时候,他和陆寒会开着一两盏小夜灯睡觉的,这也是他自小独居养成的习惯,陆寒是习惯关灯睡的,不过为了迁就他,从来都没有说,直到又一次他出差回来,很偶然地发现了他的这个习惯。 声音好像是从旁边的墙上传过来的,那里之前有什么来的?张庶半睡半醒之间,竟然还伸手往床头摸了摸,想要找到开灯的遥控器,才忽然想起自己身处在另外一个没有任何电器设备的时空之中。 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才发现古代的门窗都很小,想要推开窗子借点儿光亮是根本行不通的,天又冷,外面的北风刮得窗户纸沙沙作响。 对了,之前吴贵曾经给自己准备了火石火镰,可问题是他根本就不会用啊。 就在张庶无计可施的时候,旁边的墙上竟然发出了淡淡的光亮,那光亮竟然还自带着花纹,虽然诡异,却无法使人觉得害怕,甚至还有一些滑稽。 光线更亮了,张庶才看清楚,紧靠着墙上摆放着的是一个类似于梳妆台的家具,发光的很有可能是一面镜子,而上面的花纹可能就是镜套上精美的绣工。 镜子! 张庶一下子反应过来,隔着窗棂纸向外看了看,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摸到了梳妆台边上,从那面小巧的铜镜上面取下了镜套,果不其然,镜子里是一个男人的脸——苏杭。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哎哟!” 小妖精非常敬业地对起了暗号,可惜只说了两句,不知道身后有谁对他做了什么,苏杭中断了暗号,哀嚎了一声。 “张庶,是你吗?” “是我。” 张庶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把脸颊贴在了镜子上面,用胖乎乎的身体挡住了镜子里发出的微光。 “嘿!张庶,你的脸好萌啊。” 苏杭不说正经事,竟然还调戏了他一句,不过很快他的脸就消失在了画面之中,还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哀嚎,不知道被什么人拖走了,可能还挨了揍。 “张庶。” 取而代之的,画面之中是张廷枢的脸,他虽然还是维持着一贯严肃的表情,神态上却隐约有些喜色。 “你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蚕豆开始动了。” 第107章 酷吏 第十五章研墨 张庶来到这里之前,是把本体留在了现实世界里让张廷枢帮忙照顾的,所以他的本体情况,老太爷应该最为了解。 “真的吗?!” 听到关于蚕豆的消息,张庶猛地贴近了镜子,恨不得就这样钻回去,虽然他知道不能带着周蜜的身体回去,还是尽可能地把耳朵贴在镜面上,想听听老太爷多说一些蚕豆的情况。 “是的,蚕豆的胎动又有些微弱的迹象,而且通过仪器也可以准确地判断出孩子是真实存在的。” “呵,太好了。” 张廷枢看着镜子之中张庶那张变得陌生的脸,可是神情却跟他小时候非常相似,那个孤僻的男孩儿很少流露出现在这样的神情,除非是被自己表扬或重用的时候,才会偶尔笑一下,那种带着压抑的喜悦时隔多年依然让他记忆犹新。 “张庶,根据现在的情况,我推测很有可能只要你在另外的那个时空,跟陆寒的前世发生一些交集,就会改变他在这一世的命运,所以你先不要急着跟他发生冲突,别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毕竟如果你在那个时空中死去的话,你的躯壳也就保不住了,蚕豆自然也没有继续出生的可能。” “是这样吗?那,您的意思是?” “暂且按兵不动吧,也许我们都想错了,你本人出现在那个时空里,就是一个改变命运不可或缺的因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随机应变,以保护好自己为第一要务。” “是,我知道了老太爷。” 张廷枢又跟他说了几句,接着就让苏杭把画面切换到张庶本体的监控室,在那里,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腹部隆起比原先大了许多,还很幸运地看到了一次胎动,可能是孩子的肉爪正在拍打着他的腹腔。 “……” 张庶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画面,忽然,画面就好像电视机关机一样,闪动了几下就不见了,紧接着,张庶听见了鸡鸣的声音。 这么早?外面的天都还没亮呢吧? 张庶进到房间的时候都快要后半夜了,只睡了一会儿,又被这个时空电话吵醒,得到了好消息,刚松了一口气,神思倦怠了起来,没想到竟然雄鸡一唱天下白了。 可能是谁家的鸡记错了时辰吧?张庶带着侥幸的心里想到,他真的有点儿疲倦,想要爬进暖呼呼的被窝再睡一会儿,人还没来得及上炕,就听见土坯房的门首处传来了吴贵呼喊的声音。 “都起来都起来,懒死鬼儿托生的东西,猴儿崽子们起耶!” 原来这个吴贵在其他下人面前还是挺威风的嘛,张庶心里暗暗地想到,只好认命似的开始穿起自己刚刚脱下不久的外袍。 “花儿把式、鸟儿把式、车把式,这几个差事今儿不能迟,若是迟了,主子的手段你们素日里都是知道,快起来腾地方给更夫歇宿咯!” 吴贵扯着公鸭嗓,拿着个破烂铜盆在下房院子里敲得叮咚山响,别说是那些被点到名字的下人了,就连张庶都恨不得一巴掌把他糊在墙上。 “周大人。” 在轰走了一批干粗活儿的下人之后,吴贵换了一副面孔,陪着小心来敲张庶的房门。 “吴大哥,我已经收拾好了。” 知道了吴贵在府里的地位,张庶也不愿意轻易得罪他,毕竟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以自己的存在干预这个时空命运的走向,低空飞过是最实际有效的办法了。 “那就好、那就好,小的还怕伺候不好您,毕竟大人原先不值宿的时候是不用待漏的。” 张庶听不太明白他的话,可能是不需要上朝的意思吧?周蜜是翰林待诏,虽然品级不低,却好像是个类似于闲职的差事,大概是用学问给朝廷妆点门面的,所以不需要每天都上朝。 “吴大哥,今天我要做什么工作……活计吗?” 张庶的语言能力还比较强,初来乍到也能稍微模仿一下他们的语言习惯,不至于听起来太突兀了。 “是了,我们大人请周大人去书房里听差,不过那些端茶递水儿、捏肩捶腿儿的事情就不用做,只要大人有什么要的东西,周大人到茶房里通传一声就行,若有抄写文书的活儿也要麻烦大人经手。” “……” 还端茶递水捏肩捶腿,想得美,张庶压抑着心中的焦躁,表面上还是很驯顺地点了点头,跟着吴贵往前面小书房去。 “对了吴大哥,我要去听差的话,是不是也要换一身粗布衣裳?” “哦,这倒不用,大人没吩咐,这不年不节的,我们府里也没有给下人添置的新衣,周大人心宽体胖,我们这些细脚伶仃的短衣襟小打扮,您也穿不住。” 张庶被他说的脸上有点儿发红,古代人都是这样损人的吗?不过事后他才知道,原来吴贵是在夸他,那个年代的审美,男子崇尚高大白皙,周蜜搁在现代是个标准的宅男look,在当时也是朝野之中第一梯队的美男子,不然也不会被选为待诏。 “前面就到了,周大人请。” 吴贵把张庶引到了小书房里,就自便去忙别的事情,把张庶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张庶一开始还绷紧了神经等了一会儿,那个时候并没有什么有效的计时器,他这个现代人也不是特别会看日头,只好百无聊赖地等着,到了最后,就直接很不客气地坐在了书案后面,那个很有可能是吴咎专属的位置上,对着这间房子发起呆来。 按照现代的观念来说,这间书房布置得挺古朴雅致的,不过好像并不奢华,跟自己参与筹拍的那些古装电视剧里面的书房不可同日而语,几乎并没有什么梅兰竹菊、名人字画一类的东西做装饰,好像雪洞一般。 张庶托着腮,眼神稍微涣散了一下,看到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字,算是这个房间之中唯一显眼的装饰了。 权争势夺胜獠牙, 利己孤行路百叉。 万岁阶前刑紫绶, 三朝项上摘乌纱。 张庶读了两遍,打了一个寒颤,似乎在周蜜残存的意识深处,对吴咎的手段还残留着一丝不可磨灭的痕迹。 “周大人好闲在。” “……!” 张庶没想到吴咎会在这个时候闯进来,他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子躲开了专属于书房主人的位置。 “对不住,我不是有意……” 张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咎打断了,他很随意地点了点手,示意他不要拘束,自己一撩袍袖,很惬意地坐在了书案后面,把头上乌纱一摘,随手丢在一旁,一抬腿竟然把朝靴直接搭在了书桌上面,即使在现代社会,这样的行为也会被认为是不端庄的,何况那个时候。 “……” 张庶偷眼看了看这个男人,他是看起来比陆寒大了一两岁,可是按照现代社会的观点,他也还只是大学在读的年轻男孩儿,可能在没有人的时候,也会展现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吧。 “研墨。” 吴咎指了指桌子上的砚台,懒洋洋地说道。 “……” 张庶看着那张跟陆寒一模一样的脸,如果他真是陆寒的话,自己说不定就要把砚台直接糊到他的脸上去,可是这个人只不过是自己熟悉的皮囊之下关着的一只恶鬼,他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他那张还带着一点儿稚气的脸和有些任性的语气,却又让张庶没办法真的恨他。 他看了看桌上的砚台,想象着电视剧里的书童是怎么做的,拿起旁边的墨条,在砚台光滑的平面上磨了起来,一时间也记不得应该是顺时针还是逆时针,只好由着自己的性子随意地转动着手腕。 吴咎可能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看样子有点儿疲倦,他眯缝着眼睛靠在交椅的椅背上,似乎是睡着了。 张庶趁机多看了他两眼,他想陆寒,可是现在他还是一尊被菀菀封印住的石像,昨天在镜子里,张廷枢也没有说明他的情况,就这样看看吴咎的脸也好,他睡着的样子还是挺温和的。 忽然,吴咎睁开了眼睛。 “……!” 张庶连忙避开了视线,低着头继续转动着自己的手腕。 “你在干什么啊?” 吴咎失笑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低头一看,砚台上依旧空空如也,并没有好像期待之中地出现墨汁。 “我……” 吴咎好像看着外星人一样地看着他。 “你不会告诉我,你连铜勺水盂都不知道是什么吧?” 这我还真的不知道,张庶心里想着,嘴上没敢这么说,一搭眼看见旁边一个盛放着清水的小容器,心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刚才走神了。” 他很快地拿起了里面的铜勺,舀了一些水放在了砚台上,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动作很快地研磨了起来,可是因为动作太快,带得墨汁都跟着飞溅了起来,一下子溅在了吴咎的脸上。 “……” 吴咎一撩袍袖站了起来。 “……” 张庶放下了手中的墨条,往后退了一步,他肯定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 “周相。” 吴咎的声音听起来低沉了一些,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威严。 “我不是有意的。” 张庶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打算跟他道个歉。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吴贵的声音,让张庶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大人,相府千金到了。” 第108章 酷吏 第十六章紫衣小吏 吴咎一听,啧了一声,好像很不耐烦似的,嘟囔了一句什么,张庶没有听清,不过看他的神情应该不是不太喜欢这位来访的客人。 “大人,您不见见?” 吴贵在外面等候了一会儿,也不见吴咎答应,只好又问了一声。 “不见?你有这个胆子你就去回了她。” 吴咎冷笑了一声,从桌子上拿起了乌纱往头上一扣,翻了翻白眼,长腿一伸就往外走。 就在张庶刚要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吴咎忽然又折返了回来。 “你,跟我来。” “……?” 张庶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是说什么相府千金吗?自己这个尴尬的身份出现在吴府上真的没关系,哦对了,古代的女人好像都是不常出门的,这个时候又没有网络,自己的脸辨识度应该不会那么高吧。 张庶心里这样盘算着,还是不敢触怒吴咎,只好低着头跟随着那个人往前厅去,因为他以前住的也是前清留下来的老宅子,所以对于古建筑还是比较熟悉的,看周围的游廊,他们应该是朝着影壁后面的厅堂,也就是类似于现代客厅的那个位置去见人。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张庶依然被厅堂里端坐着的那个女孩子惊艳了一下,这就是有意下嫁给吴咎的相府嫡女?她确实气质高贵,而且相当年轻,虽然那个年代的衣衫华美妆容繁复,可是依然掩盖不住这个女孩子因为年幼而自带的青涩气质。 “兄长。” 那女孩子看见吴咎进来,很客气地站了起来,唤了他一声。 张庶对这个时代的称谓并不是很了解,不过根据他以前在公司接触过的那些古装片剧本来看,如果不是亲兄妹的话,异性互称兄妹,一般都是未婚夫妻之间才会有的言行,对于吴咎来说,这次仅次于吴郎的亲密称呼了。 “李小姐。” 吴咎倒是没有怎么兜揽,只是很客气地称呼了一句。 那女孩子显然有点儿失望,不过可能是因为出身的问题,她也比较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只是稍微一蹙眉就又笑开了。 “今天你来家里怎么也不告诉我?” “嗯?今天听恩相说小姐身子不爽快,所以未敢叨扰。” 张庶在旁边听得明白,这个相府千金可能对吴咎有些意思,不过她家里也行并不太赞同这门亲事,毕竟在这个时代,门阀制度虽然已经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在寻常人眼中,门当户对的观念还很重的,这也难怪,别说是那个时候了,就连自己身处的现代社会,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会在乎这种事的。 “唉,我也猜到了,怕你见不着我担心,所以就赶着过来。” 那女孩子说着,还伸手从扣袢上取下了锦帕,在腮边扇了扇,她的肌肤很白,这会儿脸颊上有一些红晕,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可能是因为肤质太薄,被太阳灼伤了的缘故。 “怎么,没坐轿子吗?” “嗯,走得急,骑马来的。” 张庶斜迁着眼睛看了看她,这女孩子的妆束比较活泼大胆,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又是骑马前来,想来这个朝代民风开化,男女私下相交并不会被人诟病,所以这个李家的小姐自己出来找心上人聊天,家里也管不住她。 “呵,那你一定渴了,去取一壶双料茉莉花。” 吴咎眼光一转,给张庶递了一个眼神。 “……” 张庶反应了几秒钟的时间,才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话,他还真不知道仆人行礼是什么姿势,想了想,只好点点头,退了出去。 “怎么样?怎么样?” 张庶刚刚出门,就被吴贵一把拉住了。 “吴大哥,你一直都在这儿吗?” “周相,你可真行啊,沉得住气、有涵养。” 张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吴咎也没有对自己怎么样,难道他还期待着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吗? “……” “周大人,你自从走了一遭鬼门关,性子倒是温润了不少,听说之前在朝堂上把我们大人好一顿骂呢,如今却心甘情愿替他端茶递水?” 原来是这样啊,张庶在心里点了点头,他并不十分清楚周蜜和吴咎之间的恩怨,不过这一切也跟他无关,别说自己现在不能激怒吴咎了,就算是端茶倒水他也并不觉得多么不堪,毕竟他是生长在一个只有分工不同没有等级之分的地方,就好像自己去外面用餐,从来都不会看不起服务人员一样。 “这,吴大哥,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对了,你们大人说,他要双料茉莉花。” “哦,您跟我来,我去茶房让他们温一壶。” 等张庶端着托盘走到厅堂门口的时候,发现吴咎早就等在那里了,隔着珠帘,隐隐的还看见那女孩子也在梗着脖子瞧着他。 “怎么这么慢,进来吧。” 吴咎冷冰冰地说道,自己一转身打帘子进了房间。 张庶只好背对着他们,用自己的背部把垂坠的珠帘分开,倒退这进了厅堂了,看了看位次,安放好了一壶酒和两个杯子,看了吴咎一眼,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吩咐。 “呵,兄长,这个人真的肯听你的话呀。” “当然,这是我府上的紫衣小吏。” 吴咎看了张庶一眼,语气很轻蔑地说道。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怪不得总是让自己穿着原来的官袍,他在通过役使这个名叫周蜜的男人,来宣泄自己多年来心中的愤懑?虽然张庶知道这个人并不是陆寒,甚至他想要羞辱的也不是自己这个人,可是常年的旧家子弟生涯还是让他觉得愤怒。 “你过来,把酒替我们斟满。” 那个女孩子对他招了招手,这会儿她正坐在一把交椅上面,双手托腮,语气随意地使唤着他。 张庶没有动,他骨子里不逊的成份喧嚣了起来,一个小女孩儿凭什么这样对一个中年人颐指气使,在帝都的风俗里,自己就算是二十岁结婚,十八、九岁的学生见了,也是要叫一声叔叔的,可是现在…… “呵,他可不是你支使得动的人啊。” 出乎张庶意料的是,吴咎竟然没有站在那小姑娘的一方,反而不咸不淡的出言维护了他几句。 “你去书房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吴咎摆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 张庶推门出去,没太搞清楚里面的状况,难道他在那女孩子面前炫耀了自己这个高官阶的仆人之后,又不许别人使唤吗?还是这里面有又什么隐情呢。 “周相,怎么样,没难为您吧。” 不出张庶的所料,吴贵果然好像现代的八卦小报记者一样扒在外面的窗棂上,看他出来了立马就迎了上来。 “没什么,说是往我去书房。” 张庶的神情有些迷惑地说道,还在蹙着眉寻思着这两个人的关系。 “这位李家小姐倒是常来,不过我看咱们家大人不太兜揽她。”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这张脸就算在前世也还是挺招惹孽缘的,张庶又想起了莉莉丝这个人。 看来吴咎只是想通作践高级官员向相府的人表表忠心罢了,却又不能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汉官威仪,他的处境也够两难的了。 “李相跟东宫的人不对付,才显出我们老爷的好来,两边拉扯着,我们大人有时候也是为难。” 太子和丞相互相看不上眼的事情并不少见,这个李相很有可能是在平时得罪太子太多,所以很害怕他有朝一日会继承大统,到那个时候,自己难免灭顶之灾,所以要赶在皇帝驾崩之前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将太子换掉,而吴咎就是这个李相的爪牙,他碍于舆情不能做的事情,都要借助吴咎这个酷吏来完成,说白了就是别人的替罪羊。 张庶心思缜密,通过吴贵的只言片语,大概得出了一个结论,可是他又觉得吴咎是个精明的人,会这么傻乎乎的掉进李相的圈套吗?还说是他已经有了察觉,才会像现在这样,吊着这个相府千金的胃口,虽然不喜欢她,却还是能够放下身段,虚与委蛇。 比起陆寒,这个吴咎太累了。 张庶叹了口气,心里竟然对这个暴戾的男人产生了一丝同情。 不,自己不能这么想,其实陆寒更累不是吗?吴咎只不过是当了几年的酷吏而已,而陆寒,他当了多久的酷吏了?他只是从来不把那些血腥恐怖的情绪带给自己而已,吴咎都这么累,那陆寒到底有多累? “周大人,周大人?” 张庶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就连走过了书房的大门都没有注意,被吴贵怯生生地碰了一下手肘,打算了他的思考。 “哦,你看我,光忙着想事情了。” 张庶打了一个圆场,抱歉地笑了笑。 “大人,您的眼圈儿怎么红了?是不是想起……唉,劝大人宽心些,还好十四岁以下的子侄都只是充军,不算是……” 吴贵想了想,还是没敢说出灭门两个字。 “嗯,是啊。” 张庶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这个周蜜的命运相当凄惨。 “我在想他们,我的家人。” 第109章 酷吏 第十七章捣药 张庶在书房里等了半天,也没见吴咎回来,他百无聊赖地研着磨,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甲轻轻地点在砚台上,又俯身嗅了嗅那种特别的香气。 “跟我走。” “……!” 就在张庶都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了吴咎的声音,他似乎很不耐烦,显然是上面又有了什么差事派下来,这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当成长随了的节奏。 “我……也要去吗?” “去。”吴咎好像是匆匆忙忙的拿了什么卷宗,走得很急,几乎没有停下来等他,张庶想了想,只好抽身追了上去。 外面的官轿已经准备好了,张庶追上来的时候,吴咎已经上轿了,后面跟着他的全幅执事,张庶迟疑了一下,就看见轿子旁边吴贵正在向他招手。 “周大人,这儿。” 张庶走过去与他并肩而行,接过了吴贵手上递过来的包袱。 “这都是大人平时随身的东西,吩咐让你拿着的。” “好吧,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张庶现在稍微融合进了画风之中,也学着吴贵的音量,低低的跟他咬着耳朵。 “去刑部天牢啊,你没见大人脸色不太好吗?可能是这一批人都没吐出什么真东西来,不知道大人又要用什么法子啊,唉,不过也怪不得我们大人,剩下的那些人都不办事,吵吵着什么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刚才吴咎的脸色不太好,不会这一次自己又要面对什么血腥的画面了吧。张庶蹙了蹙眉,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空的见闻会不会对蚕豆的胎教产生什么不良的影响,不过他想起了那个小家伙儿的血盆大口,吞咽生魂的样子,摇了摇头,应该不会的。 张庶偷眼看了一下吴贵,不知道怎么老实巴交的男人这些年是怎么在吴咎手底下挺过来的,不过看他此时此刻稀松平常的表情,可能这种事情都已经习惯的吧? 以前跟老太爷去茶楼戏园子听过几次评书,里面倒是经常会讲起一种忠仆,只要是主人的言行举止,总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这个吴贵应该就是这种类型,这样的仆人一般都是保命的,不知道他在紧要关头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喏,到了。” 就在张庶想得出神的时候,身旁的官轿忽然停下了,听到吴贵提醒的声音,他连忙稳住了身形,还是差点儿撞上了前面的轿夫。 吴咎一打帘子,身形矫健地下了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吴贵很有眼色地跟了上去,还暗暗对张庶招了招手。 …… 刑部天牢的天井院里向来肃杀寂静,吴咎端坐在大堂外面的房檐下,侧歪着身子靠在交椅背上,坐姿不是特别端正,让站在一旁的张庶有些侧目。 “提。” 他轻轻说了一个字,阶下那些如狼似虎的亲兵一下子就动了起来,把张庶都吓了一跳。 过了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张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哭泣的声音。 该怎么形容呢,只能说他自己生长在和平年代,真的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凄厉的哭声。 很快,他就看到了哭声的来源,原来是一大家子人,怪不得哭得那么凄惨,人群之中老弱病残不少,甚至还有个少妇手上抱着一个襁褓,里面应该是个还不足岁的婴儿。 张庶因为孩子的关系,细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发现她也不过是打扮得比较端庄得体,脸上还很年轻,看上去应该十七八岁的样子,搁在现代还是无忧无虑的学生,在这个时空里竟然年纪轻轻就做了别人的母亲,这会儿正用自己的粉脸依偎着襁褓之中的孩子,看起来好像预知了自己的命运似的,正在与刚刚出生的孩儿做出最后的诀别。 张庶心里咯噔一下子,不会是这个吴咎又要弄出什么新花样吧,这几天因为跟着他待在府邸的关系,他几乎都忘了他是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睛的魔头,可是被带上来的这些人,看上去应该只是一户家境殷实的一家人,到底会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呢? “把井口打开。” 吴咎的声音非常冷漠地说道,随着他的吩咐,阶下的亲兵掀起了天井院当中的一块石板,由于那块石板的颜色和周围的三合土几乎一样,在吴咎说话之前,张庶几乎没能看出那原本是铺在地面上的一块板子,还以为是跟地面融为一体的。 轰隆隆。 十来个亲兵合力撬开了石板的一端,另外一头也有好几个兵丁接应着,才最终敲移开了那块厚重的石板,这时张庶才发现,石板下面,是一口深井一样的东西,只不过井口比一般的饮用水井要打上许多,那井口黑洞洞的,好像一头沉寂在地下很多年的上古猛兽,这会儿终于重见了天日,正张开大嘴,等待着吞噬无辜的生灵。 “这是什么?你要干什么?” 张庶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愿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人性使他暂时忘记了那个时空的尊卑,很冒失地开了问了吴咎一句。 对方根本就没搭茬儿,还是吴贵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做出了一个杀鸡抹脖儿的眼色。 “把几位大人带上来吧。” 吴咎慢条斯理地说道,随着他的命令,从天井院的另外一端,几个穿着官袍的中间人被一队亲兵推推搡搡地带到了那口诡异的井口边上。 “张大人、李大人、王大人,下官有礼。” “呸!” 其中一个中年人很傲慢地看了吴咎一眼,朝他的放下吐了一口唾沫。 周蜜可能就是这样反抗他的吧?张庶心里想到,一面为那个中年人捏了一把汗。 “呵,下官好心好意,保全你满门,张大人怎么这般无礼啊?” 吴咎一摆手,旁边的亲兵撤去了帷幔,让刚才被带上来的一大家子人就这样暴露在几个官员的眼前。 “啊?你!” 张大人原本傲岸的身形在一瞬间伛偻了一下,紧接着又挺得笔直,朝着台阶上的吴咎喊道:“罪臣一人做事一人当!” 吴咎冷笑了一声,摆了摆手道:“圣上叫严加审讯,随意提审大人府中一门老幼,大人若有不服,自可上达天听,却犯不着与下官计较。” “你!若不是你这个酷吏缴旨,圣上怎会如此昏愦。” “大胆!”吴咎忽然提高了声线,把一旁的张庶吓了一跳。 “张大人,还不慎言?!左右,与我掌嘴!” 侍立两旁如狼似虎的亲兵这会儿也不顾长幼尊卑的差别,扯起了张大人的领口,左右开弓一口气就打了十几个耳光,这个张大人看起来跟周蜜的身量差不多,应该也是念书人出身的文官,受不住这样的刑罚,才几下就被打得嘴角流血,连门牙都打掉了一颗,吐在地上叮咚作响。 “……!” 张庶看不下去,身体本能地向前挣了一下,却被吴贵扯住了后襟,一个劲儿地冲他摇头。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心里不断地告诫着自己,这个时空中的人,无论是吴咎,还是下面噤若寒蝉的老弱妇孺,其实都已经死了,他不能因为正义感上的一时冲动就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这样的话,在另外那个时空的蚕豆也很有可能会处于同样的境地之中。 “是你?周蜜!” 因为张庶身体前倾的动作比较明显,让被打得满地找牙的张大人发现了他的存在。 “你,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站在那个误国的酷吏身边!” 那个张大人似乎跟周蜜是旧相识,这会儿好像是见鬼了一样地看着他。 “我……” 张庶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关于这个张大人的任何记忆,只好别开了视线不去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这有什么奇怪的?周相已经招了,这会儿紫袍加身,荣耀依然,下官劝各位大人还要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古训。” 吴咎对底下的三个官员这样说着,眼神却似有若无地飘向了张庶,看了他一眼。 “……” 张庶明白他的意思,不光是在警告他们,也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多话,不然下场也未必善终。 他并没有回应他的眼神,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侧过脸去不再与阶下的那几个官员对视。 “好!周蜜!好个周内相!” 张大人果然上当了,仰天长啸了一声,很不屑地啐了一口。 “怎么,张大人这是不想同流合污的意思吗?那好吧,看来下官也只好当个恶人了。来人!” 吴咎的语气一变,肃杀之气十分浓厚,四周的亲兵立刻回应道:“在!” “捣药。” 吴咎眯起了眼睛,目光冰冷地转向了天井院另外一旁,那些早就吓得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们。 捣药?那是什么。张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被少妇抱在怀中的婴儿,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110章 酷吏 第十八章昭训 “什么是捣药?”张庶回过头去看向吴贵,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对方朝他做出了一个用手蒙住眼睛的手势,示意他千万别看。 张庶再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天井院,立刻就明白了捣药的含义,只见陆寒家里的府兵吆五喝六地,好像驱赶着牲畜一样挥舞着水火无情棍,把刚才那一家子抖衣而颤的男女老少纷纷往那口大井的井口旁边驱赶着,有几位病弱的老人因为受不住推搡,跌了一跤就直接扎进了井口里,只留下一声闷响,连呻|吟呼救的声音也听不到,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直接撒手人寰。 “早晚都要去的,啰嗦什么?!”府兵的呵斥声和一家子男女老少震天的哭声夹杂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哀怨的悲歌。 不知道是不是门阀旧族的关系,这一家子虽然悲戚啼哭,却并没有反抗得太激烈,几个看上去刚刚成丁的子弟都还算从容,推开了府兵的手,自己整顿衣冠跳了下去,就只有那个刚才被张庶关注过的年轻母亲,这会儿顾不得高门少妇的端庄,怀抱着婴儿,一手死死地捉住了井口,大声地哭喊着。 “官爷,饶了孩子吧!” “哼。” 被她扯住了衣襟下摆的府兵伸手一推,把那个女人推在了井沿上面,冷笑了一声。 “你留着这孽种有什么用?生下来就是乐籍,一辈子给人作践的淫|贱才儿,你这个做娘的也愿意?” “愿意!愿意!只要活着,总有办法的!” 那女人此时此刻似乎被人剥掉了官宦女子身上最后的一层含蓄,展现在人性之中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你!唉,家门不幸!” 张大人在天井的对面看着,身子已经堆遂了,剩下的两个同僚很有眼色地架着他的胳膊,帮助他维持最后的汉官威仪。 “父亲,这是张家最后的血脉了,您救救她吧!” “呵。” 面对着院子里这样生离死别的戏码,端坐在堂上屋檐下的吴咎竟然发出了一声哂笑的声音,让张庶忍不住蹙了蹙眉。 “张大人要体面,如今闹成这个样子,还何来体面之说啊?若是再不肯招认,一会儿就要尝尝一门一家子骨肉做成的肉糜了,这样也好,你们几位大人关在牢里这么久了,还真是三月不知肉味吧?” “你!” 那个张大人气得银髯乱摆汗透扎巾,用手指着吴咎,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让张庶为他捏了一把汗,心里担心老人家会不会突然中风,一下子就过去了。 吴咎只等了很短暂的时间,见那个张大人依然没有改口的意思,对天井院里的府兵挥了挥手,几个府兵见状,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分别捉住那年轻母亲的四肢,在空中晃了两晃,连同着她怀中的婴儿一起抛入了井中。 女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天井里只传来了那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些府兵对这凄厉的哭声充耳不闻,看到里面的人想把孩子托举上来,挥动着手中的水火无情棍,毫不留情地向下捣了进去。 这就是捣药!他们是想把那些男女老幼组成的一个大家庭直接捣成肉酱?! 张庶想起来了,之前陪老太爷看戏听书的时候,曾经听说书先生单独介绍过衙役手里拿的这种水火棍,据说里面的一端是灌入了水银的,只要掌握好巧劲,一棍下去就能让人骨断筋折。 “住手!” 他大喊了一声,一个箭步就往台阶下面蹿过去,忽然之间觉得手肘一紧,朝靴都已经踩到了第一级台阶上面,却硬生生地被人拉住了。 “周大人,何事如此失宜?” 张庶一回头,就看见吴咎已经攥住了他的胳膊,面对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他竟然还能神色自若地对自己微笑,用陆寒的脸在微笑! “滚开!” 张庶气急了,就着这股子惯性一回身就是一个扫堂腿,虽然周蜜的身体远不如自己长期坚持习武的柔韧性,好在招式还在,让吴咎猝不及防,为了躲避张庶的袭击,只好先松开手,再要捉住他的时候,他已经三蹿两纵下了台阶,在众人惊叹的注视之下,一纵身跳进了那个天井里! “都住手!” 就在府兵们迟疑着要不要连张庶一起捣了的时候,吴咎适时地发出了停止的命令,就连一旁侍立着的吴贵都吃了一惊,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自家大人和周大人之间还真是很难说清楚,莫不是惺惺相惜?不过周蜜保住了一条命,吴贵也替他开心就是了。 张庶站在两人多高的井里,头顶上是斜照日头那熹微的光亮,他看着眼前的情形,想起了自己曾经在陆寒身上看到的修罗炼狱的原貌。 一家子十几口人,青壮年的男子用自己的脊梁支起了一个简单的防护网,把老幼妇孺保护在里面,年老的妇人们又扑在较为年轻的女子身上,即便是这样,大部分人在挨了两三下水火棍之后,也只能死于非命,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已经脑浆迸裂死在了井底,看样子是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着怀中的婴儿。 孩子的哭声停顿了一会儿,竟然又响彻了起来,它是唯一的幸存者。 张庶神情蓦然地扒开井底的那些残肢断臂,挖出了血泊之中的婴儿,那个孩子长得还很白胖,看得出它的母亲在怀孕的时候还过得非常优渥。 “别怕,别怕。” 张庶搂着那个襁褓,想起了蚕豆,他的眼睛湿了,却仰起头努力地澄了回去,他不想在那个人面前示弱。 井口外面传来了呵斥和吵嚷的声音,张庶看了看井口的高度,垫步凌腰一纵身,没有能够像本体那样马上跃出井口,胳膊挎在了井沿儿上,腰身一纵,终于爬了出来,他紫色的官袍上面沾满了血污和脑浆,怀里抱着一个被血液浸透了的襁褓,就好像一只从地狱深处爬回的恶鬼! “周蜜。” 张庶爬上来的时候,吴咎已经来到了天井边上,神色严峻地看着他,显然没想到他竟然会自己跳到那个足矣杀死他的恐怖深坑之中。 “滚开!” 张庶满身都是血迹,紧紧地护住了怀中的婴儿,他愤怒地看着吴咎,狭长的杏眼瞪得浑圆,好像随时都会瞪裂了眼眶,流出血泪。 扑通。 就在两个人对峙的时候,隔在天井院另外一边的张大人忽然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罪臣,罪臣……招了。” …… 吴府。 张庶第二次洗澡已经相当熟练了,他把满身血污的官袍丢在院门口,完全不理会吴贵的劝告,让他给自己找来了一件下人穿的粗布衣服,凭借着上次穿衣的记忆,磕磕绊绊地穿在了身上。 “周大人,要不,您吃点儿东西吧?” 吴贵从茶房里端来了清粥小菜,怯生生地蹭了过来。 他是吴家的家生子,原先父母姓氏都不知道,奴随主姓,排的是荣华富贵四个字,他排在最后,却跟吴咎挺有缘分的,一直都跟在身边,小时候做书童,长大了就是长随,原先的兄弟们都风流云散,只有他还保持着主人家的姓氏。 这么多年,吴贵终于开了眼界了。 自己的主人自从出仕以来,一向都是判官手段阎王脾气,他虽然是个粗人,也知道其中多有屈打成招指鹿为马的事情,可是他这个做下人的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今天在对待周蜜的态度上,自家老爷的反应真是让他想破了头也理解不了。不但没有怪罪周蜜跟他动手,反而还主动让自己去茶房准备了简单的吃食,吩咐别让他饿着了,老爷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别人啊,啊……不对,还真有一个,不过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张庶看了看吴贵手上的托盘,一碗清粥,四碟小菜,没什么荤腥的东西,估计吴贵也知道他今天是肯定吃不下东西去了。 “谢谢,我不饿。” “那也不能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啊。” 吴贵二话不说就把吃食端进了张庶的房间里。 他说的没错,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虽然不确定自己的精神力量是否会对另外一个时空的*产生什么消极的影响,张庶也不敢拿蚕豆和自己的健康冒险,他想了想,只好叹了口气,跟着吴贵进房,坐在桌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了起来。 刚吃了几口,就听见院子外面有人乱跑的声音,好像是下面的仆人。 “总管,您怎么还在这儿呢,前头闹起来啦!” “啊?又闹什么呀。” 吴贵皱了皱眉,真是一刻也不得安生。 “太子府上的一位昭训娘娘找到府上来啦,正在跟大人吵架呢!” “什么?这,这成何体统啊?” 就连一旁正在吃饭的张庶也觉得奇怪,他来了几天,大概知道这个时空的民风比较开化,可是他记得“昭训”好像是太子身边的除了太子妃之外的女人的封号的之一,按理说太子的嫔妃,再怎么说也是身份高贵的女人,怎么会做出这种类似于泼妇骂街自取其辱的行为呢? 第111章 酷吏 第十九章吾将奈卿何 “哎呀,这,要不周大人,您跟我去看看吧。” “我?” “您好歹也当过朝廷命官,总比我们这些人知道礼数,要是事情控制不住,也好出面拿个主意。” 吴贵不等张庶答应,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连拉带拽地拖着他去了前厅。 “吴郎。” 两个人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柔婉的声音。 “吴郎?” 吴贵听见这个声音,一下子伸手捂在了嘴上,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拦住了张庶。 “怎么了吗?” 张庶有些疑惑,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不可能啊,难道是她?” 吴贵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张庶解释。 他指了指旁边的廊下,让张庶暂时不要靠近,自己先扒住了窗棂纸,眯着眼睛往里瞧了瞧,一下子就缩回了脖子,回过头来,眼珠瞪得滴流圆。 “真、真是她?” “谁?” “额……” 吴贵好像难以启齿似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踌躇了半日,方才说道:“是我们老爷以前的一位……旧友。” 旧友?张庶好像有了些眉目,这个朝代的人从一定程度上讲,是允许自由恋爱的,看来这位贵族女性在嫁给太子之前,曾经和吴咎有过一段感情纠葛了?这难道就是吴咎一直针对太子的原因? 张庶忽然很想知道这个占有过陆寒前世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他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刚才吴贵舔破窗棂纸的地方,也学着他的样子眯起了眼睛,往里面看了看。 那个女人背对着自己,看不清容貌,身材倒是相当高挑的,按照现代的审美标准看起来,几乎可以去当时装模特儿了,不过也是因为这个朝代的饮食标准很高,所以虽然是古代人,在身高方面,甚至比现代人还要高挑一些,也不算多么离奇。 “事到如今你做这些事还有什么用呢?多少人因为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造的孽我就算是出家修行也还不完了,吴郎,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值得。” 吴咎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的决绝。 “太子听见你父亲陪绑听训的事,不是已经打算跟你和离了吗?” “你!” 吴咎经过那女人的身旁,转到了她的后身去取什么东西,女人绝望地转过来看着她。 “怎么可能?!” 窗外的张庶没有忍住,失声惊呼了一声。 那女人与自己在另外时空中的本体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张庶的长相原本就属于比较阴柔俊美的,只是现代社会男女装束迥异,张庶的个子又高挑,加上他经常是冷冰冰不苟言笑的表情,平时并不会让人产生性别上的误解。 可是如果放在古代社会就大不一样了,如果是张庶未成年的时候梳着这里小孩子们那种垂髫的发型,还真的很有可能有一种雌雄莫辩扑朔迷离的美感。 那个昭训长得就很英气,比起张庶见过的相府小姐,别有一种飒爽娇俏的感觉,也许在这个尚武的时代里,这样的美更容易使男人动心吧。 张庶在门外偷看着,心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受,好像房间里的男女就是他和陆寒,他本能地觉得,在这个时空之中,原来他们也曾经相爱,只是以完全不同的身份,难道那个女人会是自己的前世吗? “谁?!” 就在张庶偷看的时候,忽然那个女人注意到了从窗棂射向房内的光线起了变化,她戒备心极强地问了一声,随着断喝,身形已经动了,向前一晃就来到了窗根儿底下,伸手向外一抄,一下子捉住了张庶的手腕。 好痛!这女子身负武功? 张庶的手腕被她扭住,虽然是男子之身,竟然不能在短时间之内脱身。 “吴郎。” 女子招呼了一声,吴咎立刻很有眼色地打帘子出去,就看见张庶脸上带着尴尬的神情看着他。 他还在恨他,可是同时又觉得自己这种偷听别人窗根儿的行为十分不妥,只好别开了视线,不再与他对视。 “哎哎哎,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吴贵心里叫了一声苦,搭讪着蹭到了近前。 “是小的听说前头来人,怕出什么事情,才请周大人过来瞧瞧的。” “知道了,你们先回去。” 吴咎看了一眼张庶,见他不大兜揽自己,摆了摆手示意吴贵带他去休息。 “等等!” 那个太子府里的昭训放开了张庶,也打帘子出来,对吴咎低眉耳语了几句,可能是打算把张庶留下,她有什么话说。 “这。” 张庶看得出,吴咎对那女人的态度颇为不同,他的神色那么温柔,简直就像陆寒对自己说话时候的样子。 “周大人,请你留步。” 吴咎好像最后还是做出了妥协,对张庶招了招手,一面示意吴贵可以走了。 “……” 张庶回头看了一眼吴贵,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两难,好像想要出言替自己求情,又碍着主人的威严,不敢多话,心里一下子充满了感激之情。 “吴大哥,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张庶说完,转身跟着吴咎进入了厅堂之中。 三个人站在堂屋里,张庶觉得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就好像他已经灵魂出窍,此时此刻正看着陆寒和自己的身体在一起,而他只能冷眼旁观,什么都做不了,就像恐怖电影之中的桥段一样,自己被另外一个自己取代了,让主人公不知道应该奋起反抗,还是顺其自然,一切都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着。 张庶的沉思被那个女人突如其来的动作打破了,她一直沉默着,忽然之间伸手捉住了墙上镇宅的宝剑,剑身出鞘,虎啸龙吟,剑尖直指张庶的面门而来。 “你!” 张庶没想到那女人忽然就对自己起了杀心,足尖轻点地面,向后退了好几步,险险地避开了女人的剑锋。 那女人冷笑了一声,抽回剑柄还要再次发难,被吴咎挡在了前面。 “吴郎!你让开!” “十娘,你这是干什么。” 吴咎显然对这个小名叫十娘的女人的行为非常不解,一脸困惑,却非常坚定地挡在了张庶的跟前。 “他是不是周蜜?” “……” “有人认出了他,向太子府上首告了。” “那又怎么样?” “这个周蜜死而复生,有谁会相信是怪力乱神?太子三师已经密谋好了,要告你徇私舞弊枉报朝廷命官畏罪自杀,在私下放纵养在府内,这可是有关法理国体的大罪,你承担得起吗?一旦太子三师联合发难,那可是三个一品大员,就连李相也未必保得住你,你怎么还这样糊涂,让人家当出头的椽子?!” “……” 吴咎沉默了一会儿,他并没有念过太多书,若是讲究这些朝廷上的云诡波谲,自然是比不上那些浸淫朝局势多年的冬烘们,十娘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他虽然不能料敌先机,可是也只有这一个补救的办法…… 十娘看出了他的犹豫,提着宝剑又往前进了一步。 “等等,别!” 吴咎喊了一声,脸部表情绷得很紧,眼神之中还带着迷惑,似乎自己都无法解释现在的心情。 “你的目的也到达了不是吗?太子已经与我和离,限十日之内迁出府中单过,现在只要杀了周蜜,你就没有危险了,我……” 十娘说到这里,咬了咬下唇。 “虽然我入府十年,你知道我不是自己愿意的,如果你还……” 吴咎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似乎就要冲上前去,可是他又停住了,回头看了张庶一眼,他的眼神之中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神情,好像是在向他求助,那神情很像很像陆寒,像他在彷徨无助的时候看他的眼神。 “不。”吴咎说。 “不管怎么样,周蜜不行。” “吴郎!你!” 张庶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闹剧,他的脸、陆寒的脸,都在这个时空之中存在过,可是现在因为自己的介入,让原本的剧情改变了,蝴蝶效应,会怎么样呢,有什么人会死,有什么人会消失吗? “好,既然你现在还下不定决心,那我就在太子府等你,十日之后,若你还不来,咱们从此相忘于江湖。” 十娘看了吴咎一眼,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周蜜,推门而去,把在门口听窗的吴贵差点儿撞了一个跟头,哆嗦着跑下了台阶垂手侍立,不敢再来偷听。 “我,我可以走了吗?” 张庶其实想问问吴咎,为什么没有杀他,毕竟如果朝廷局势果真如此的话,杀了他毁尸灭迹一了百了,才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他不敢问,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明哲保身,蚕豆和自己的安全才是第一要务。 “吾……将奈卿何?” 吴咎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他在说什么?张庶不是文科出身,没有系统的学过作为当时官方语言的古代汉语,只能逐字逐句地猜测他的意思:吾——我;奈何——怎么办;卿——你。 吾将奈卿何——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112章 酷吏 张庶开了窗子,随手找了个胡床坐在窗前,抱着膝头看着窗外的月色,寂寂人定,就连下房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了,整个儿吴府里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 这就是老太爷所说的蝴蝶效应吗?自己介入到了这个世界上,竟然会让吴咎的人生轨迹发生变化,他为什么要维护自己呢,他说的那句话,陆寒曾经也对他说过,不过他只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在他们热恋的时候,赖在床上推诿着谁去煮咖啡,他把他压在身下作势要搔他的痒,却因为他退缩的一个小动作就放弃了,叹了口气说:“唉,我该拿你怎么办?” 张庶下意识地隔着镜套摸了摸窗前台子上面的铜镜,另外那个时空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消息了,可以的话,他想看看陆寒,看看他的石像,他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里过了好久,那么孤独,就好像在没有认识他之前那样,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的关系,就在他触摸着铜镜的时候,镜面竟然真的发出了暗淡的光彩。 “……!” 张庶连忙往窗外看了看,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迅速地关上了窗棂,抱着铜镜躲到了炕上的被窝垛里,摘下镜套,幽暗的房间渐渐地被镜面上熹微的光芒照亮了。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 张庶笑了一下,他又听到了来自那个世界的声音,甚至连苏杭这种平时他有些看不上眼的轻浮的言行,今天都觉得有点儿俏皮可爱。 “苏杭,我在这儿。” “噗,张庶,你的脸好像包子啊。哎哟!” 苏杭刚刚吐槽了一句,转眼又被张廷枢提溜着领口抛物线了。 “老太爷,陆寒还好吗?” 看到张廷枢比往常更为严肃的表情,张庶心里咯噔一下子,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话,他现在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去顾及蚕豆、甚至是自己本体的安危了,他只想知道陆寒的情况,他问出了那句话,终于明白陆寒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夫妻乃是人伦之首。 “不好。” 张廷枢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严峻,他原本就不是个会安慰别人的人,何况现在这样直截了当,陆寒的情况可见一斑。 “陆寒他怎么了?!” 张庶的语气变得高挑了起来,根本无暇顾及是不是会被别人发现。 “张庶,你冷静一点,我现在要你听清楚。陆寒的状态很不乐观,虽然他被困在金身里面,可是身为判官的灵力却在不停的流失,也就是我们寻常人的三魂七魄,好像渐渐的消散了一样,我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跟你去到另外的时空有什么必然的关联,但是我有义务通知你,你必须马上回来。” “好,好。”张庶机械地点着头,他已经不去思考冒然终止行动的后果了,他只要看到陆寒没事。 “嗯,你听着,因为现在并不是约定好的时辰,所以我们的能力并不能凭空把你带回来,你需要想办法回到你醒过来的那个地方,只有到了那里,我们才有机会。” “我醒过来的地方……” 张庶努力地回想着这几日的经历,对了,是刑部天牢,自己第一次出去是装在棺材里的,可是后来还有一次,是吴咎带着自己去看行刑的场面,就是在那里自己还救下过一个男婴。 “好,我记得路!” 张庶摸了摸自己粗布衣服底下潜藏的腰牌,这个物件是他在吴府上为奴的证明,可是现在却成了救命的稻草。 跟老太爷打过招呼之后,他吹熄了房里的灯火,悄悄地推门出去,夜深人静,只有满地月光的清辉。 张庶深吸了两口气,握紧了拳,推开小院的门,沿着还不算熟悉的路径往外摸索出去。 他的瞬间记忆能力和方向感都很强,之前在道馆练习了十几年的经验终于在古代社会派上了用场,虽然跟武侠小说里的招数还比不上,好歹可以帮助他躲过吴府里巡更下夜的更夫和兵丁,最后成功地摸到了府上最后一道院墙的墙壁。 张庶翻墙出去,上了官道就好办多了,这个时空虽然是古代,可是因为身处都城,到处都是一片繁华富丽的景象,甚至到了夜间也没有宵禁,反而瓦肆林立行、火树银花。 可是他现在并没有心思看这些,只想快点儿找到刑部天牢的大门,快点儿回到陆寒身边去。 “是周蜜!抓住他!” 原本灯火暗昧的街市两旁,从转角处跑过来好几队的官兵,看样子是早就埋伏好了的,手里拿着画影图形,看到张庶往官道上走过来,竟然从好几个方向同时向他冲杀过来。 “……!” 听到周蜜的名字,张庶一时反应不过来,迟疑了一两秒钟,官军就已经很近了! 怎么会这样!张庶反应很快,四下一张望,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条小巷子,他垫步凌腰一纵身就躲进了狭窄的巷子之中,在黑暗的甬道之间穿梭躲避着。 外面的官兵再多,也只好一个挨着一个地尾随下来,剩下的挤在了巷子口,推推搡搡的似乎还引起了拥堵。 是悬赏吗?张庶边跑边不停地思考着,是谁想要周蜜的命呢?是那个太子府里的女人、还是吴咎已经发现了自己行踪?又或者是那位昭训口中所说的太子三师? “别伤了他,要留下活口!” 后面追赶过来的官兵嘴里呼喊着。 是了,那就肯定是太子府里的人,要用周蜜死而复生又被滞留在吴府的事情来说事,张庶虽然不完全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但是按照那个十娘的说话,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在这个时空中被视为厌胜之术,似乎参与者都会受到极大的惩罚。 张庶慌不择路地奔跑着,周蜜的身体由于长期缺乏锻炼,肺活量非常小,远不如他原本的身体使用起来那么顺手,眼看伸手的第一批追兵就要赶上,他急中生智踢翻了家家户户搁在后门旁边,等待官茅房的人来收的净桶。 一股酸臭的气息从身后蔓延开来,有些洁癖的张庶蹙了蹙眉,可事到如今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这还是陆寒跟他说过的趣事,从战场打仗回来进京述职,因为跟弟兄们喝醉了酒回去晚了,遇上了宵禁的金吾子,情急之下踢翻了人家门口的净桶才得以脱身的,没想到今天自己也派上了用场。 后面那些官兵似乎比他的洁癖还要严重,并没有马上追过来,反而在原地踟蹰着,很有可能是古代人对于秽物的迷信吧,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成功地脱身了。 张庶从小巷的岔路口转了出去,简单地辨认了一下方向,认定了刑部天牢的大门,急匆匆地赶了过去,一口气走到了转角处才停下来。他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仆人穿着的粗布衣裳,把头巾向后甩了甩,平息了一下呼吸,才拿起了腰牌,神色自若地往里走。 果然吴府下人的腰牌很管用,守门的兵丁几乎什么都没问就放他进去,张庶凭借着自己的令牌进了三四进院子,才终于摸进了天牢之中。 因为当时这里发生过逆犯死而复生的灵异事件,导致原来的狱卒有两个被吓病,另外几个也都被吴咎找了理由打发了,新来的狱卒并不认识张庶,看见吴府腰牌,赶着问他什么事。 “哦,是吴大人让我来的,说要看看编床。” “编床,这一批今儿不是刚清了吗?”新来的狱卒好像脑子不太灵光,并没有起疑心,反而呆头呆脑地问道。 “清了?” “晌午过后大人有命,说都要斩立决,不审,也不等秋决了。” “……!” 张庶惊讶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儿来,吴咎是在灭口,怕这里的死囚出去做人证,证明周蜜没死的事情,他竟然能快刀斩乱麻,这么快地处决几十个人的性命,可是为什么没有对自己下毒手? “这位尊管?” “哦,是这样,大人说心中惊惧,让我来祭个酒。”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尊管您就请便,里面干净得很,都洒扫过了,就等着一下批关进来。”狱卒说着,给他指了路,自己自便去了。 张庶摸着墙壁,借助着墙上非常幽暗的壁火往里摸索着走过去,终于看到了自己曾经睡过的那张编床。 上面空荡荡的,反而显得很小,真没想到当时这个几平米的小房间里能挤下那么多的人,这是吴咎对于人心的折磨,让他们像畜生一样挨挨挤挤地住在一起,维持着最低级的生存标准,那样冷酷果决的一个人,面对自己时却又如此犹豫。 张庶推门进去,四周漆黑一片,一个人也没有,他摸着黑,慢慢地躺在那张曾经拥挤的编床上,蜷缩了起来。 老太爷会在什么时间点接自己回去呢,自己回去的话,陆寒就不会再有事了吧?一定会没事的,只要自己跟他在一起。张庶紧闭着眼睛,等待那股将自己的心魂召唤回去的力量。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刺激气味,就好像——自己刚来的那一天,人的伤口之中所散发出来的溃烂的体|液。 第113章 酷吏 第二十一章团圆 “……!” 张庶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就发现身后有人! 那是一条已经溃烂得很严重的小腿,那人与自己原来是头脚相对的睡着,对了,是刚刚魂穿过来遇到的那个人?! “你也回来啦。” 那人的声音依然低沉、慢慢悠悠的,好像生死大事与他无关紧要。 “你,你不是被……?” 张庶忽然停住了问话,觉得自己根本不该开口问这个愚蠢的问题,刚刚烛火还摇曳的时候,房间里确实没有人,可是现在……这就说明,这个人,已经不是个人了。 “唉,也是好事。” 那男人叹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在那边儿怎么没见着你说的家人啊。” 他盘腿做了起来,歪着头看着张庶,一副困惑的样子,因为头一歪,整个儿人的头颅就从脖子上滚落了下来!咕噜噜地滚在了张庶的身边。 “……!” 张庶惊恐地向后缩了缩,他虽然跟陆寒在一起久了,总是见过很多超自然的现象,可是这黑灯瞎火的跟一个人头聊天,也不是多么轻松惬意的事情。 “啊啊啊!阎王来了!” 谁知那男人的头比他还要惊恐,伸手指了指牢房外面的甬道,用手抱起自己滚落的头颅,身形一晃就不见了。 “……?” 什么阎王,这人在说什么?张庶回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门口,不明白那男人,不,男鬼为什么会突然害怕成这个样子,不过他很快就听见了人类的脚步声。 很急躁,带着袍袖翻飞所带起的猎猎风声。 很快,在黑暗之中借助着熹微的烛火,他看到了陆寒的脸。 “陆寒!” “谁是陆寒?” 那声音让张庶一下子从希望掉入了绝望的深渊,随着人影由远及近,他看清楚了那人身上青色的官袍,冷漠的表情——吴咎。 “谁是陆寒?” 随着再一次询问的声音,吴咎已经走进了牢房之中,他手里拿着一个火折子,眼睛里闪烁着倒映出来的火焰。 “不,是我认错人了,你……怎么会来的。” “狱卒看你的神色不对,让人去府上询问一下到底有没有我的示下。” 吴咎叹了口气,很随便地往编床上一躺,也学着张庶的样子把身体蜷缩了起来。 “呵,很多年没睡过了,偶一为之,还挺怀念的。” “你也住过天牢吗?”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吴咎躺在编床上,曲肱而枕,头转向张庶的方向,平静地看着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 “吴咎,我就要回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我……” 张庶的话还没说完,吴咎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对他打了个嘘声。 “老鼠。” “什么?” “天牢的老鼠在搬家,外面有生人的气息。” 吴咎在天牢吃住办公很多年,就连这里的老鼠都被他用同类的*饲养得很肥美,同时也与他建立了很特别的主仆关系,一旦有外人要进入天牢之中,它们就会骚动起来。 吴咎反应很快地从编床上跳了下来,伸手拉住了张庶。 “跟我走。” “不,我不能走。” 张庶死死地攥住了编床上的锁链。 “吴咎,我必须从这个地方回去,回到我的世界里,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能从这里离开,我的家人在等我。” “……” 吴咎回过头来看着张庶,脸上带着震惊又释然的表情。 “我有些感觉,你不是周蜜,你跟原来的周蜜并不是同一个人,你是谁?” “快抓住他们!” 外面的甬道里传来了官兵呐喊的声音,军靴践踏着地面,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显然并不只是一小队人马。 “你快走吧,如果让人看见我们出现在一起就遭了。” “那你呢?接你的人呢?” 吴咎看着张庶茫然焦急的表情,叹了一口气,回身锁上了牢房的大门,将随身的钥匙一把丢出了铁窗外面,外墙的边上是一条臭水沟,张庶听见叮咚一声响,知道钥匙已经沉入了泥潭。 “我们等着接你的人来。” “为什么?” 张庶的手紧紧地摸着编床,他迫切地想要回去,可是又不想让吴咎为他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牺牲。他甚至想起了跟陆寒刚刚认识的时候,自己那种难以启齿的矛盾心态,他对他的好,让他觉得自己被轻视了,被惦记上了,同时心里竟然还有一点点的期待。 是因为他有一张与陆寒一模一样的脸,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吴咎!你果然与逆犯私相勾结,做出厌胜之事,如今奉东宫之命,将你收押!” 为首的那个将官看来是太子府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长得精明强干,一脸肃杀之气地说道。 “什么东宫之命?这是缴诏。” 吴咎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很显然是在为张庶拖延时间。 “哼,你缴诏害死的人命还少吗?今天人赃并获,你是在劫难逃了!” 那个将官懒得与他纠缠,抄起了一个士兵手上的红缨枪,竟然直接就往牢房之内刺了进来。 “……!” 吴咎闪身一躲,直接退到了张庶跟前,将他护在了身后,现在他们俩在同一间牢房里面,杀人灭口、人赃并获是最好的法子,到时候不但李相不敢说什么,甚至还很有可能因为吴咎的死而洗脱酷吏政治的污名。 “你退到墙角去!” “吴咎!” “你叫什么?” 吴咎把张庶按在了离铁门最远的角落里,背对着兵丁,身后落了空门。他盯着他的眼睛,眸子炯然。 “张庶。” “张庶,唔!” 吴咎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忽然整个儿身子剧烈地挣了一下,唇边渗出了血迹。 张庶被比他身形强壮的吴咎困在角落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吴咎的身体又向前一个踉跄,这一次,他看到了刺穿他胸口的利箭! “吴咎!” “我好像,心里,有了什么,张庶,我的人生被你弄的……” 他无法在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身体一挣一挣地动着,伴随着箭头不断刺进*的声音,终于再也无法说话,表情渐渐地凝固在了脸上,依然维持着直立的姿势。 “吴咎。” 张庶伸手支撑着他的身子,他的胸膛就快要被射烂了,有几只箭头几乎贯穿了他的胸腔,在离张庶只有几毫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张庶紧紧地看着墙壁,大口地喘息着,他会回去,还是会跟吴咎一起死在这里,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如果在另外的时空死去,他能跟陆寒相遇吗? 突然,从张庶身后的墙壁上猛地伸出了一对鬼爪,一下子扣在了他的肩膀上! “……!” 他甚至来不及害怕,来不及反抗,就好像脱掉衣服一样,一下子被扯出了周蜜的身体!那种感觉相当奇妙,是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他亲眼看见自己曾经使用过的那具身体,跟吴咎的身体离得很近,因为失去了灵魂的支撑,一起倒了下去,吴咎的头顶上还冒出了一缕青烟一样的东西,张庶还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东西,就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 “大白?别闹。” 张庶第一次经历过灵魂出窍的感觉,全部的记忆信息都在自动地重组着,让他回想起了许多童年的时光。 小时候因为体质的关系不能随便出门,父母工作很忙,就送了他一只小狗作为玩伴,原来叫小白的,后来越长越大,简直好像一匹纯白的狼,他就给它改名叫做大白了,也没想到多年之后大白这个名字会这样的温暖受欢迎。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魂魄很轻盈,漂浮在什么地方,自由自在的,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舔着他的嘴角,他的思维正在经历着童年,随口说出了那个名字。 “大白是谁?” 黑暗之中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又有些委屈。 “陆寒!” 张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古朴的房间里,坐在一个男人的怀中。 他怔怔地盯着他好几秒中。 “陆寒?” 他的打扮和吴咎很像,只是穿着绯色的官袍,这间房间的陈设也是古代的样式,让张庶的心都揪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回来了,还是只是卡在了无尽的循环无间之中。 “是我啊,可是大白是谁啊?” 那男人瞪着小鹿般的杏眼看着他,眼神里有迷惑和委屈。 “陆寒。” 他紧紧地抱住他,反身骑在座位上面,与他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你就是叫了吴咎的名字,我都可以理解的……” 陆寒回抱着张庶,声音闷闷地说道。 “毕竟我有一丝魂魄已经嵌入了他的身体嘛,可是大白……” 他见他不说话,又不敢直接问,只好借着解释的机会旁敲侧击了起来。 “大白是我的狗!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张庶忽然从他的颈窝之间抬起头来,蹙着眉头看着这个温吞木讷的男人,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马上和他相爱。 第114章 红谷 第一章出生 他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先去亲他,别的什么都已经不能占据他的内心了,只有这种真实的亲密感才能让他忘掉之前的委屈和荒谬。 陆寒被张庶按在交椅上动弹不得,他不敢反抗,只好温顺地给他吻着,慢慢的,他的手也按在了对方的腰上,把他的身体压迫着与自己贴的更紧。 “等一会儿。” 就在他正要把他抱到书案上面的时候,张庶一下子回过神儿来推开了他。 “蚕豆呢?我们现在在哪儿?你不是有危险吗?” 真是狡猾,自己满足了之后就开始问出这样连珠炮似的问题。 陆寒鼓了鼓包子脸看着他,那表情简直就是一个大号儿的蚕豆。 “告诉我,我会补偿你。” 张庶亲密地讲额头递在对方的额头上,伸手摩挲着他的脸颊。 “我们现在都是魂体,就在八寒地狱我的办公室里,很安全的,只不过现在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先回去。” “嗯?为什么?” “额,因为你正在……嗯,生育。” “什么?!” 张庶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那里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平坦得就像他认识陆寒之前的样子。 “因为前世的命格都被你给改写了嘛,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蚕豆了,你的身体就开始自动卸货了,我怕你疼,在半路拦截到了你的魂体。” “你!那我……”张庶觉得尴尬的厉害,不过对陆寒应该什么都可以说吧?毕竟他们是最亲密的关系了。 “那我使不上劲,怎么办?” “它自己会拱出来的啊。” “你还是不是亲爹啊?”张庶有种不好的预感,孩子生下来之后,陆寒一定不会好好带,不止他不会带,很可能还会跟蚕豆争宠。 “唉……”反正他是个判官,张庶现在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只好听从他的安排,而且说实话,他也真是挺怕疼得,虽然不是女性,没有体会过生理期的各种痛苦,但是电视剧里不是都那样演吗?叫声可以把屋顶掀翻,自己这种低沉的嗓音如果受不住叫起来的话,那画面也是挺不忍直视的。 “那你呢,你没关系了吗?老太爷不是说,你的魂魄正在流失。” “你怎么不先打听我的事啊?” 果然,孩子还没完全卸货,陆寒就已经开始吃醋了。 “因为你现在好好地坐在这里,还顶到我了!可以了吧?!” 张庶可能是本体正在卸货的关系,情绪比平时要活泼一些。 “哦哦,嘿。”陆寒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 “我虽然被困在结界里,还是想办法散逸出了一部分的魂魄,回溯到了前世,所以吴咎会觉得他分了心,对你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情愫。” “这样是不是很危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 陆寒不善言辞,有点儿解释不清楚,他垂下了脑袋,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 “我怕你有危险啊,而且……” 他的脸红了起来,附在他耳边说道:“我想让我的前世也爱你。” “够了,我没问题了。” 张庶往前凑了凑,由于是脐橙的关系,自己胸膛欺近了陆寒的脸,让他很不自然地吞了吞口水。 “你呢,有问题吗?” 张庶的腰动了动了,陆寒马上就开始回应他,书案上面的笔墨纸砚散落了一地,不知道明天鬼卒收拾这里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脑内活动。 [bibibi] 张庶醒了,虽然还是迷迷糊糊的,他一下子就知道自己已经回归了实体,虽然在八寒地狱之中的那一段也很真实,但却仅止于相爱的部分,他的其他感官正如陆寒所说的,都变得不太敏锐了,而现在,他却能很轻易地感觉到各种颜色和气味,空气之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羽毛被盖在身上那种柔软熟识的服帖、窗棂外面传来帝都上空那种特有的空灵的鸽子哨,都让他觉得亲密可爱。 他的手往旁边摸了摸,陆寒已经起来了,他是知道的,因为闻到了咖啡味,甚至听到了他在厨房里唱着的小曲儿,他还是摸了摸他睡过的地方,感受着他最后一点儿残留的体温。 “唔!” 张庶坐起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了,他的下半身好像被人拆下来又重新按上去了似的,那种酸痛的感觉很难形容,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经卸货了。 “蚕豆。” 张庶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不知道孩子在哪儿,可是看陆寒的反应,应该不会有事。 他忍着酸痛下了床,却一时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光着脚在地板上走了两步,忽然听到了嘀嗒、嘀嗒的声音。 张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低头一看,果然地板上有几滴看上去很不名誉的不明液体,更要命的是,他能肯定是从他的大腿上面滑落的。 “陆寒。” 张庶从牙缝儿里挤出了一个名字,努力地压抑着自己即将爆发的内心。 他四下找了一下,发现纸抽还跟原来一样放在床头柜上,叹了口气,跪在地板上开始擦去爱人的作案证据,还好没人看见,不然。 就在张庶刚刚觉得庆幸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不是我想的那样,不是我想的那样…… 张庶心里默默地祈祷了几句,就看见陆寒手里拿着两个马克杯,直勾勾地看着他翘起来的部分。 “……” 张庶一下子跳了起来,直接往内置卫生间跑了过去,谁知道陆寒的动作竟然比他更快,一个闪身就挡在了门口。 “你还想干什么!” 张庶忍不住咆哮了一句,自己是个产妇,不,产夫,他还有没有人性。 “我先用!”陆寒也很着急地说道,一面把手上的咖啡杯塞到了张庶的手里,向上梗起了脖子。 “我也流了!” 陆寒率先冲进了浴室,传来了水声,过了一两秒,水声又停了下来:“是鼻血!”他补充着说道。 “噗,哈哈哈。” 张庶端着咖啡杯站在门口,大腿上还在流着液体,却忽然笑了起来,他自己也是刚刚知道自己的笑声原来可以是这么爽朗的。 …… “好了吧,到底要腻歪到什么时候?” 两个人洗完澡吹干了头发,也快要拖磨到中午了,陆寒这个家伙还是在赖床,不肯说出蚕豆的下落,说是打算在抚养孩子之前再过几个小时的二人世界,这会儿他正把腿搭在张庶的身上,半骑着他不肯动,他们的双腿交缠在一起,磨蹭了好大一会儿。 “说话呀。” “再过一会儿,你不是说了要补偿我的嘛。” 陆寒对张庶封印他的事情还是有点儿耿耿于怀,虽然自己在床上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报仇了,却因为尝到了甜头儿拿住了张庶的把柄,招不在多管用就行,腻腻歪歪的还打算再作一次案。 因为蚕豆刚刚出生的时候还是半灵体,所以张庶的身体几乎没有受伤,也不用像女孩子分娩那样要坐月子,不过这会儿也觉得实在应付不来陆寒的纠缠了。 “那,就这样待着,不许再碰我。” “……” 陆寒不说话,一条手臂搭在张庶的胸膛上,瞪着杏眼看他,只是目光就已经让他的心思柔软了起来。 “唉,你。” 张庶认命地闭上眼睛,感觉到爱人的身体开始覆了上来,只有他,不会让他觉得屈辱,哪怕是世界上所有的动作,如果换了其他人的话,那是张庶无法想象的事情。 咯吱、咯吱。 他们刚刚开始接吻,就听见房间外面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用肉爪挠门。 “卧槽!” 陆寒冒了一句脏话,立刻伸手捂在了嘴上。 “啊呜!” 门被陆寒随手锁上了,可是却看见蚕豆的小身子直接从门板外面挤了进来! 他还没有完全长出实体,挤一挤的话,还能像阴胎时期那样穿墙,肉团子就地一滚,直接滚进了房间内部。 “啊呜呜!” 蚕豆看到了张庶,立刻咋呼着肉爪做出飞翔的姿势,但是因为有了实体的关系,根本就飞不起来,在半空中扭动了两下,掉在地上坐了一个屁股墩儿。 “呜哇。” 蚕豆伸出肉爪捂在团团的小脸儿上抽搭起来,还时不时隔着肉爪看看张庶,那个装委屈的样子简直跟陆寒一模一样。 “蚕豆!没事吧?” 虽然知道小家伙儿装可怜,张庶因为很久没见到孩子,还是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可是身体一动,又有些尴尬地缩回了被子里。 “喂,你去。” 张庶扯了扯一旁装死的陆寒,他倒还是穿着底裤的,可是却把张庶的底裤藏了起来耍赖不给他穿。 “嗯,睡着了。” “快点儿!” 张庶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把爱人从床上一脚踹下去,不过现在这些都成了现实,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一直以来维持着男神的神格已经幻灭了。 “哎哟。” 陆寒被踹下了床,气急败坏地朝着蚕豆走过去,把还在装可怜的肉团子一把抄了起来,在怀里颠了颠。 蚕豆在他怀中扑棱了起来,看样子不想要他,还在咋呼着肉爪往张庶的方向挣扎着。 “你抱过来吧,然后去给我拿衣服。” 张庶完全不在意陆寒生无可恋的眼神,直接朝着蚕豆长开了双臂。 “……” 陆寒伸手一丢,小团子直接被发射了出去,还好张庶反应很快,伸手一抄,就把蚕豆给接住了。 “你怎么这样。”他虽然知道陆寒不会伤害孩子,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一面又手忙脚乱地把扑在自己胸膛上乱拱的小东西薅了起来。 “不会有事啦,他现在还没有完全的实体,就算你接不住,他也只会穿墙出去飞到院子里。” 陆寒叹了口气,窝住了身子出去给他拿衣服。 “蚕豆,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吧。” 张庶抱住了肉团子,在被窝上面颠了颠了,立刻看到了蚕豆的小蚕豆。 “哎?你是个男孩子。” “啊呜!” 第115章 红谷 陆寒自从跟张庶交往以来,早就已经习惯了比他早起的作息方式,可是最近这几天,他每次一睁开眼睛就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唉,又起晚了,不会吧。” 陆寒生无可恋地看了看闹钟,才五点,张庶最近这是怎么了?简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 孩子出生之后,他们之间的感情又进了一步,几乎天天都要内个,其实陆寒并不是渣攻,不体谅张庶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因为太和谐了,两个人有时候只是躺在床上,偶然交换一个眼神,就会情不自禁地吻在一起,而且他们还发现了一个小秘密,自从生下蚕豆之后,张庶的身体几乎可以不受任何影响地接收陆寒的亲密了。 “啊,不公平,为什么我这么困。” 他在床上滚来滚去,终于因为体型过大,一不小心滚到了地上。 “噗叽。” 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陆寒一抬头,果然看见蚕豆伸出肉爪,扒在门口看他,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这小家伙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 “你什么你?大清早别吓到孩子。” 蚕豆的小身子转眼就被凌空抄在了怀里,张庶推门进来,手上竟然还拿着一碗水果球。 “啊呜呜!” 蚕豆瞪大了眼睛,伸出肉爪抓起了一个哈密瓜果球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咀嚼了起来,竟然还埋头在张庶怀里,挑衅似的看着陆寒。 “……” 陆寒觉得自己的判官恶相都快要爆出来了,瞪大了一双杏眼,眼巴巴地瞅着张庶。 “不公平啊。” “现在帝都天气正是干燥的时候,还好蚕豆不用像其他小朋友那样忌口,已经可以吃水果了,做成果球的样子哄他多吃几颗。” 张庶看了看陆寒哀伤的小眼神儿,笑了一下:“他吃剩下的都给你。” “三纲五常何在啊?”四合院上空回荡着陆寒作为古人对于封建社会最后的怀念的呐喊。 …… “张庶,你有空吗?” 好不容易熬到蚕豆午睡,陆寒暗搓搓地摸进了张庶的书房里。 “嗯,说。” 总裁自从卸货之后,把对于爱人的热情几乎全部转嫁到了孩子身上,对于他这个正牌伴侣似乎恢复到了原先比较高冷的状态上面,当然,晚上除外。 “我很担心你的。” 陆寒自己找了个茬儿,坐在张庶单人沙发的扶手上,很亲密地搂着他的肩膀。 “嗯?担心什么。” 他似乎正在读一本原版小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道。 “你看,咱们每天睡的也不是很早,你这样天天起来给蚕豆做早餐就不太合适,万一累坏了身子怎么办?” “嗯,你说的对。” 出乎陆寒的意料,张庶很平淡地附和着他。 “真的吗?那明天开始还是让刘妈妈煮饭吧,要不,干脆把蚕豆送到菀菀那儿去住几天?” “呵try.” 张庶因为在看英文原版书的关系,顺口冒出一句英语,还好陆寒的脑内自带五大联合国工作语言,自动翻译了过来。 想得美?难道不是同意了自己的观点吗? “你要是担心我的睡眠质量,那晚上咱们就不做了。” “做!” 陆寒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整体意思,身体就代替了思维,预先脱口而出了这个字。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为什么要让蚕豆放弃。” “……” 不愧是公关部经理,陆寒病恹恹地从沙发扶手上滑了下来,坐到了厚实的地毯上,就势枕住了张庶的大腿。 他磨蹭了一会儿,见爱人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忽然双手都扒在了张庶的腿上,自下而上,直勾勾地看着他。 “干什么?”张庶无可奈何地放下了书本,蹙着眉头看他。 陆寒没说话,修长的手指插|进了前额上的发际线,将头发全部向后梳了过去,露出迷人的眉眼和英挺的鼻梁,对他眨了眨眼睛。 “无效。” 张庶虽然还是很平静地看着他,他的眼波却开始流转了起来,胸膛起伏的频率也似乎是加快了。 “无效?” 陆寒一下子从他的双腿之间挺直了身子,凑近了他的脸,他们贴得很近,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 张庶的眼睛眯了起来,沉浸了一两秒,又睁开。他们的脸颊摩擦在一起,是只有非常熟悉又亲密的爱人才会做出的动作,只要肌肤接触,气氛就会变得奇怪起来。 “干什么?” 张庶感觉到陆寒在扳着他的腿,他有些惊恐地往后退了一下,靠在按摩沙发的椅背上面。 “这样,还没试过。” “这样行吗?” 张庶觉得椅子被他弄得摇晃了起来,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问题,我的力气大着呢。” 陆寒亲了亲他的唇:“你知道的。” [bibibi] “哎哟,疼疼疼疼疼!” “别叫了,你不是痛感神经不灵敏吗?” 张庶虽然出言制止了陆寒,却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放松了自己手上的力道,动作更为轻柔地给他擦着红花油。 “不灵敏不等于没有啊,哎哟,不灵敏都这么疼了,我要是活人还不得疼死我啊。”陆寒借着这个机会,半是真疼半是撒娇地说道。 刚刚两个人的高难道进行到了一半,蚕豆就醒了,张庶从自己的角度看见了小家伙儿正在似懂非懂地扒着门框看的津津有味,手忙脚乱地推了陆寒一把,结果椅子的平衡被破坏,陆寒为了不伤到张庶,只好把重心往自己这边扯过来,连人带沙发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老腰上。 “好了好了,我再轻点儿,晚上煮大排面给你吃好吗?”张庶帮陆寒揉着腰,看着一旁标准幸灾乐祸脸转悠着的蚕豆,有种自己一下子生了两个的错觉。 “啊呜!” 蚕豆正在陆寒宽厚的背上乱滚,忽然浑身打个激灵,坐直了肉团子一样的身体,很快地从亲爹身上滚了下去,扭着小屁股往外爬。 “怎么了蚕豆,快回来。” 张庶丢开陆寒追了上去,还没追上,就听见院门口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你这小东西,第六感真厉害。” 张庶弯腰下去把蚕豆抄在了怀里抱着,一手扭开了大门。 “洗三咯!” 胡瓜第一个跳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玉净瓶,拿着柳枝在空中挥舞了起来,后面跟着刘陵和菀菀。 怪不得蚕豆这么兴奋,原来是小朋友来了,他甚至在张庶怀里扑棱了起来,一个劲儿地菀菀的胸膛上蹭过去。 “菀菀,那就麻烦你了。” “嗯!” 菀菀来过张家很多次,早就驾轻就熟,把蚕豆接过来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大个子就开始去天井院里看金鱼和石榴树。 “你们怎么会跟菀菀在一起的?”张庶看着小朋友们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地说道,听说当时菀菀自己来救蚕豆的时候,也违抗了金文玲的意思,他会不会就是自己现在这个心情,好像孩子有了更好的朋友,跟自己的联系似乎就少了一些。 “我们也是在门口碰见的,就把他带过来了。对了,这是我们给小少爷买的洗三贺礼。” 张庶接了过来,那是一个足有半人多高的盒子,沉甸甸的,要不是张庶的膂力比一般人大一些,还真不一定拿得动。 “这是什么啊?不会是给小孩子专门定做的那种轿车吧?” “嘿嘿,不是,姑爷你打开看看就知道啦。” 胡瓜说着,大大咧咧地走进了房间里,迎面就看到客厅的沙发上趴着陆寒,裤子扒掉了一大片,几乎露出半个屁股。 “啊啊啊啊啊老板你终于被攻了!” 小狐狸用爪子捂住了眼睛,回过头去不敢再看。 “啊啊啊啊啊胡瓜你怎么进来的!” 陆寒的叫声比胡瓜还要凄惨,一个鲤鱼打挺就蹿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提上了裤子,一点儿也看不出骨折的迹象。 “老板,恭喜你开|苞。” “开你奶奶个三孙子,我的腰扭了,张庶正给我上药呢。” 陆寒翻了翻眼睛,对胡瓜没好气地说道,一面勾了勾手指。 “什么事?老板。” “能不能帮我带几天蚕豆啊?我们都快被这小东西给折磨死了。” “嘿嘿,老板,我看只有你一个人欲求不满吧,姑爷倒是很开心的啊。” “唉,总之请你看在过去的份儿上江湖救急一下?”陆寒叹了口气。 “不要,我要是过够了二人世界早就生了,到时候自己的崽都带不过来,哪有时间带小少爷啊?不过老板,我今天带来的礼物应该可以帮你分忧。”胡瓜笑得贼兮兮的。 “嗯?什么礼物?” “你看看就知道啦。”胡瓜指了指刚刚进来的张庶手里抱着的大箱子。 “哎,你怎么自己抬进来了,快给我。”陆寒看到张庶拿东西,赶紧迎了上去。 “你不是腰疼吗?”张庶有些迟疑,没有把盒子交给他,而是直接放在了地毯上。 “哦哦哦,对对。”陆寒很不自然地笑了起来,赶紧接着打马虎眼。 “这到底是什么呀?” 他的鬼爪锋利、手劲很大,完全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直接将盒子上面的防护层全部破除,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这是个婴儿?” 第116章 红谷 第三章被窝怪 “老板你好土啊。” 胡瓜翻了翻白眼,又怕陆寒报复,一闪身躲在了刘陵身后。 “这是近年来很流行的bjd啊,全名叫做球形关节人形,不但小朋友们喜欢,就连很多成年女孩子和一部分男生也喜欢呢。”胡瓜摊了摊手,指了指刘陵,表示他的爱好我永远不懂。 “这是我排了一年的队才买到的现货,不懂别瞎叨叨。”刘陵也很不服气地说道。 一年,摇号儿都摇到了啊,陆寒看了看手里的树脂娃娃,也确实是精雕细琢美轮美奂,不过可能因为是顶级品牌的关系,感觉五官相当的逼真,特别是眼睛,竟然会追人。 “嘿嘿,有了这个娃娃陪着蚕豆玩儿,你和我发小儿就有更多的时间……嘿嘿嘿。”刘陵还没说完,就被张庶用手里的果球儿塞进了嘴里。 …… 晚饭过后,一群还恭喜洗三的群魔终于停止了乱舞,纷纷告辞回家,只有菀菀还眼巴巴地看着蚕豆,可是对方显然不像白天的时候那么热情,一头扎进了bjd的圈子里,就这样入圈儿了,对菀菀哀怨的眼神视而不见,还不时挥舞自己的肉爪拍掉他摸他的手,专心致志地跟娃娃玩儿。 “唉,可怜啊。” 陆寒看了看菀菀,又看了看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张庶,你看到我的处境了吗?” “别说这些没用的事情,跟纨贝勒打电话吧,孩子总不能一直待在咱们家。” 等到好不容易送走了鬼哭神嚎的菀菀,都已经快要入夜了,两个人送到了胡同口,又牵着手在家周围遛遛弯儿,回家的时候,发现蚕豆早就抱着那个娃娃睡着了。 “这娃娃做的好真实啊。”张庶伸手想要把娃娃从蚕豆怀里抽出来,谁知道小家伙儿抱得特别紧,他一用力,几乎把蚕豆的身子也给薅了出来。 “没事儿的,让他抱着睡吧,我问过刘陵了,这种娃娃都是经过严格质量检验的,对身体没有什么不良的影响。” “他这么睡真的舒服吗?”张庶有点儿担心地看着熟睡的蚕豆,孩子出生以来都是自己亲手哄睡了之后放在摇篮里的,因为摇篮也在主卧里,所以他和陆寒要办事的时候只好拉起床上的帷幕,还要拼命地忍住声音才行,现在他在自己的房间睡着了,可以就这么不管吗? “快点儿张庶,咱们快回去吧。”陆寒跃跃欲试地说道,他的眼睛在暗夜之中闪耀着流光溢彩,看上去是那样的魅惑人的心神。 “可是蚕豆害怕怎么办?” “这个世界上他还能怕谁啊?” “……”张庶想了想,竟然无法反驳,并且很快就被陆寒扛在了肩上带进了卧室里。 “你先等一会儿。” 他们亲到了一半,上衣都被对方撕扯开了,张庶忽然坐了起来。 “小雨伞。” “啊?” “就是……内个,你去拿。” 两个人原先是把整盒的小雨伞藏在卧室的床头柜抽屉里的,可是自从孩子出生以来,这个混世魔王每天都要翻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有一次竟然还咬开了包装,拿小雨伞当气球吹了起来,弄得陆寒和张庶不得不为了藏这个东西而绞尽了脑汁,最后只好放在后院的储藏室里,随用随拿。 “啊,好远啊,我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个。” 陆寒鼓起了包子脸赖在床上不动弹,生过一个孩子之后,他们的关系变得比爱人还要亲密,有种家人的感觉,陆寒不再像原先那么相敬如宾,偶尔也会撒撒娇,跟蚕豆争宠。 “快去,陆寒。” 张庶虽然在催促他,却又垂下修长的脖子,低头亲着他的耳朵,声音变得乖巧温文,跟他白天的高冷气质迥然不同。 “能不戴吗?” “可是,我不想怀孕。” 陆寒不知道张庶是不是在开玩笑,暗昧的夜灯之下,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在说什么啊?孩子是因为清浊之气互相激荡才有的,并不是因为他们亲密才……陆寒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他开始看清了张庶的表情,他的神情期待又害怕,让陆寒心动不已,他还以为只有女孩子才会有这样复杂的眼神,虽然处在弱势,却又带有一种掌控着生育权的骄矜之感,让男人想要怜惜他,又可以随时听从号令为他去死。 “嗯?”张庶好像一下子睡醒了似的,迷离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澈了起来。 “我刚才在说什么。”他好像很不好意思,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和眉目。 “噗,你那样,我觉得挺可爱的啊。” “是不是蚕豆的关系?”张庶想起前几天刚刚生育过后在自己家医院检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确实存在荷尔蒙方面的变化,不过医生也说这是正常现象,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到正常状态的。 “可能是吧,不要胡思乱想啦。”陆寒又扑了上来,被张庶薅住了后颈的皮肤,好像拎着蚕豆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小雨伞。” “……,哦。”陆寒感叹了一声宝宝心里苦,恹恹地穿上了裤衩出了门。 陆寒提着裤子从主卧往后院儿走,他现在也算是个一品大员了,不过因为早期的生活方式,身上还保留着浓郁的凤凰男气质,觉得只走几步路没必要点灯熬油开了全院的灯火,而且都是老街旧邻,吵到人家休息总是不好。 他楞呵呵地往前走,忽然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软绵绵肉呼呼的,陆寒没有防备,差点儿一个踉跄摔个狗啃泥。 “什么东西啊?” 陆寒打了一个指响,身边亮起一团鬼火,衬着他的俊脸绿油油的,四下里找了找,也没看见自己刚才到底踩到了什么,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就觉出不对来,他的足迹上面都是一个一个的血印子! “卧槽?” 陆寒并不害怕,只是觉得有点儿诡异,看来刚刚还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可是原地又没有什么遗迹,难道是踩到了过街老鼠,把它踩伤逃走了?那自己的点子也太正了吧。 他虽然不怎么在乎,还是顺路去了一趟蚕豆的房间,小家伙儿在宽大的婴儿床上面撅着小屁股睡得正香,可是原先抱着的娃娃却不见了! 不会这么邪门儿吧?陆寒四下里找了找,还是没有见到那个娃娃的影子,他有些泄气,一屁股坐在了蚕豆的婴儿床上,忽然觉得脚踝上面什么东西毛绒绒的! 陆寒浑身一激灵,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刚刚踩在了一坨类似女人头发的东西上。他俯下身去捉住了发梢,用力一扯,床底下露出了一张睁着大眼睛的小脸儿。 “哎呀卧槽。”陆寒低咒了一声,太久没回公司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变得这么差了,不过这娃娃也是真够渗人的,真不知道蚕豆到底是看上它哪里了,唉,阴胎的审美他永远不懂。 陆寒摇了摇头,想要把娃娃塞回蚕豆的床上,却总觉得有点儿不妥当,想了想,随手把那个价值不菲的bjd娃娃摆在了窗台下面的书桌上,又回身给蚕豆盖上了小凉被,这才抽身离开。 “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等陆寒回屋的时候,张庶已经披了件衬衫正要出来找他,果然看见陆寒在黑暗之中像个熊瞎子一样摸摸索索地走了回来。 “不是让你出去要开灯的吗?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嘿嘿,我顺道去看了看蚕豆,睡的正香呢,咱们也睡吧。”陆寒把张庶推进了房间,自己也进了屋,锁上了房门。 “拿来了吗?” “唔。” 陆寒有点儿不情愿地把小雨伞交了出去,这个牌子不好买,都是他托刘陵从朋友的进出口商行代购的,这边的尺寸跟他的有点儿不太合适,虽然也可以淘宝代购,陆寒一个古代人却总觉得难为情,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基友,结果被刘陵这个大嘴巴到处宣扬,搞得那个代购的朋友还托他打听有没有什么特效药能达到这种效果,陆寒心说要不我先弄死你,再把你的魂儿塞进金身里,估计你也能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涛涛。 “想什么呢,过来吧,再等一会儿天都亮了。” “张庶。”陆寒一纵身跳上床去,用嘴咬开了小雨伞的包装,熟门熟路地弄着,一面跟他闲聊。 “我不戴是怕你不舒服,而且你不是知道吗?蚕豆不是因为这个才来的。” “嗯,我知道,我刚才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反应,我最近总是很在意孩子的事情,可能跟医生说的情况差不多吧,荷尔蒙在这段时间会……” 张庶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看着陆寒的动作,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你笑什么啊,不是每次都这样吗。”陆寒给他看的有点儿不好意思,掀起了羽毛被稍微遮掩了一下。 “其实我以前不是没有想过,跟一个人结婚生子,睡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日子,我还很好奇,怎么会有人能跟另外一个人分享这么隐秘的事情,可是现在,你跟我都过得很自然了,自然到连害羞都不会了。” “谁说的,我还会害羞啊,你看,变红了。”陆寒把整个儿身体都缩进了被窝里,然后cos被窝怪,直接扑向了张庶。 第117章 红谷 第四章傀梦 “张庶,起床啦。” “唔嗯。”张庶用脸颊蹭了蹭枕头,撒娇似的没有动弹,忽然,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觉得哪里不对。 叫他起床的是个女人的声音!为什么听上去这么熟悉,却又很违和呢? 他一咕噜爬了起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拉高了被子遮掩住身体,再检查一下自己是否还穿着睡衣——果然什么都没有。 “呵,想什么呢?” 一个看上去温婉可爱的女孩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怀里竟然还抱着一个婴儿。 那是他的孩子,他好像又有点儿接受了这种设定,这个女人似乎是他的妻子,一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 “啊呜!”女人怀里的婴儿发出了软糯的声音,挥舞着肉爪朝张庶团了团手。 “蚕豆?……不对!” 张庶忽然想起了现实,他的身子一挣,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是个梦。 “唔,怎么了?” 房间里还是漆黑一片,天并没有亮起来,身边传来了陆寒睡的迷迷糊糊的声音。 “陆寒。”张庶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身后的男人立刻纠缠了上来,粗壮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腰,毛绒绒的脑袋也蹭了过来,贴在他的大腿旁边。 “嗯,怎么啦?做恶梦吗?” 陆寒也有点儿清醒了,一咕噜爬起来,伸手摸着张庶的头发。 “胡噜胡噜毛,吓不着。” 张庶没有像平时一样被他逗得笑起来,他心里还在纠结着刚才的梦,别说是跟陆寒处在热恋之中了,就算是他自己以前一个人住,打定主意打算孤独终老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一家三口平淡的幸福,他失去得太早,也因为自己身负两门土夫子联姻的诅咒,而不愿意把别人也卷进自己的厄运。 可是为什么在蚕豆出生之后反而会梦到这些?张庶虽然很清楚自己的心意,却对陆寒和蚕豆产生了类似愧疚的感觉,就好像弗洛伊德心理学举过的例子,在下意识的梦境里做过的事情也会让人对于现实中的各类关系产生愧疚和羞涩。 “真的这么可怕吗?吓得都不会动了。” 陆寒发现张庶的神情不太对劲,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你看,我在这儿,没人敢来的。” “呵,我又不是小孩子。”张庶终于被他哄人的方式给逗笑了,陆寒其实挺会带孩子的,不是争宠的时候,他会把蚕豆教育的很好,他一定带大了好几个弟弟妹妹,就连安慰别人也只会说这个给小孩子听的话。 “我没事,咱们再睡一会儿吧,还早呢。” “睡不着,做点儿别的也行。”陆寒好像被他弄得彻底不困了,暗昧的夜色里,他的眼睛散逸着幽幽的磷火,张庶却不害怕,反而觉得很温暖。 “睡吧,别闹了,明天起不来的话你就等着蚕豆哭吧。” 虽然拒绝了他的求欢,张庶还是很亲密地抱住了陆寒,睡在他的怀里。 “唔嗯。”陆寒有点儿不满地哼唧了两声,发现爱人不打算理他,就放弃了做坏事的打算,歪着头靠着张庶的头,蹭了蹭他,给他枕着的手臂在他的肩膀上摸索着,轻轻拍他入睡。 差不多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张庶的呼吸变得平稳而富有规律,是已经睡熟了的标致,陆寒与他并头躺在一起,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眼内的磷火炽烈了起来,深深地看着张庶,很快,他看到了他的梦境。 “呵,别开玩笑了。” 陆寒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眼神一凛,张庶方才的梦境竟然从他的眼神之中浮现了出来,好像全息画面一样展现在房间之中。 是傀?张庶怎么会招来这种东西呢? 陆寒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完全看不出担心的样子,他很平静地看着那女人在梦境之中代替着自己的人生,忽然哂笑了一下,伸手探入那个全息画面之中,他修长冷酷的鬼爪伸向那个女人的影迹,轻轻一擦,竟然好像橡皮擦一样轻易地把她给抹去了。 傀不是鬼怪,并不是存在于阴阳两界的东西,而是人类死去之后残存的一段记忆,他们随风飘散、无所依平,偶然会进入人的梦境里,存在一段时间,就自己烟消云散了,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人会梦到一些自己不认识的人事物,有的时候甚至会连续几个晚上都梦到,就是这样的道理。 按理说陆寒没必要动用法术消除张庶的梦境,毕竟一般的傀对人是完全没有伤害的,不过看张庶刚才那么纠结,他也犯不着对这个女人的傀多么客气。 陆寒低头看了看张庶的睡脸,他是因为做了这个梦,才会对他产生愧疚心理的吗?他一定是怕他多心,所以把这个梦存在了心里,宁可自己纠结几个晚上,也不想让他跟着产生什么不该有的负面情绪。 自己的恋人真是太可爱了,他不知道被傀侵入了梦境,以为自己潜意识里有跟女人结婚的想法而产生了愧疚的心理吗?呵,今后的这几天跟蚕豆争宠,自己肯定是稳赢不输的。 陆寒抱着张庶,有点儿幸福的睡不着了,他们在面临问题的时候,思维方式都是那么相似的,他刚才窥见他的梦境,第一个反应就是傀,而不是张庶真的这么想。 陆寒忽然用鸡窝头拱了拱张庶:“我们真相爱。” “嗯,睡觉。” 可能是因为兴奋过度,他的音色稍微高挑了一些,张庶梦里的傀被剔除了,这会儿睡的正香,被他吵了一句,蹙起了眉头,伸手捉了一个枕头正按在陆寒的脸上。 “唔唔唔。”唉,早知道应该留下那只傀的,陆寒心里暗搓搓地想到。 …… 第二天一大早,陆寒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张庶还是比自己起得早,他一咕噜爬起来,都来不及洗漱,就跑到院子里去找他。 “醒了?洗漱了吗?早饭在餐桌上,给你留了十个鸡蛋,够吗?” 张庶背着奶爸专用包,把蚕豆装在里面,当成书包一样背在背上,自己正在把洗好了的尿片搭在天井院里。 啊,这就是赢家的人生。陆寒心里连连地感叹了一番。 蚕豆是张家和澹台家的嫡派血脉,在帝都九门拥有一子两门不绝的位份,非常贵重,出生以来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澹台家族财大气粗,说一般的纸尿裤太伤孩子幼嫩的皮肤了,竟然专门让人送来好几匹苏州丝绸,裁剪妥当,单给蚕宝宝充当一次性尿片,这个规格,就连陆寒这个真土·豪都连连咋舌了。 还好张庶性子简朴,虽然送来了这么多尿片,他也舍不得用一次就丢掉,基本上第二天洗一洗晾干之后,到了晚上还能接着用。 “嗯?怎么不说话?”张庶背着孩子干活儿,没听见陆寒的回应,回过头来看他。 “哦哦,十个够了,我也减减肥,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陆寒跑过去把张庶背上的书包解了下来,捕捉到蚕豆替他抱一会儿孩子,小家伙儿刚刚吃完早餐,性子还挺温和的,难得没闹,很乖巧地趴在陆寒的肩头不动弹。 “嗯,今天早晨觉得很清爽。” “做了好梦吗?”陆寒忍住促狭之心,明知故问地说道,果然看见张庶的表情有些尴尬起来,脸颊也有些发红。 “我……说梦话了?”昨天晚上惊醒了之后,张庶又睡了几个小时,梦里都是陆寒,他们做着他从没想过的姿势,换着花样儿,竟然还是在露天的什么地方,那个地方很美,好像是一片红色的山谷,漫山遍野开满了鲜红艳丽,叫不出名字的花朵。 “是啊,你说什么陆寒慢一点儿、陆寒不要了,把我吓的……” “别胡说,蚕豆还在呢!”张庶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开玩笑,虽然知道蚕豆听不懂,还是赶紧上前去捂住了小家伙儿的耳朵。 张庶不知道那个梦是陆寒重新置换进去的,不但洗掉了他之前的不开心,还借机会在梦里调戏了他好几个小时。 “我,梦到了一个很美的地方。” “啊?什么美丽的地方” 原本还是一脸得意洋洋的陆寒,在听到张庶的话之后,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什么很美的地方?自己昨天ps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加背景啊,张庶应该梦到跟自己在卧室里嘿嘿嘿才对。 “我不知道,不过那么美,应该不会存在在现实世界里吧。嗯,有点儿像薰衣草庄园?如果把大背景的紫色变成红色的话,就对了。” 一片红色的地方?陆寒原本轻松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 “怎么了吗?” “张庶,你确定是个红色的地方吗?周围有什么特点呢。” “唔,好像是一片红色的……山谷?开满了花朵,怎么,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儿奇怪。”陆寒想了想,没有告诉他自己置换了梦境的事情,免得张庶又要想起那个女人,不过他还是本能地觉得这个梦并不简单。 “哪里奇怪?”张庶不解地问道。 “梦,一般都是没有颜色的。” 第118章 红谷 第五章阴谋与爱情 张庶浑身一激灵,陆寒不说,自己竟然还没发现,那个梦境相当真是,色彩非常艳丽,其实他和陆寒本体的颜色反倒没有特别在意,可是那耀眼的红色却无论如何也忘不掉,在他为数不多的梦境中,这个梦最美,最为鲜艳夺目。 “有颜色的梦,会有什么问题吗?” “好像很少吧,不过也不一定。”陆寒随口答应着,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毕竟在他从业的范围之内,大红色的梦境都带有来自地府的警示意义,或者有什么冤魂想要缠上宿主,但也不是没有例外,反正张庶梦到只是红色的花朵,又不是鲜血,不过想要知道那个梦境的话,除非。 陆寒盯着张庶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脸红了起来:“张庶,咱们回卧室再睡一次吧。” “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我的……产假就快要结束了,今天还有一些来往的邮件要回复,没有时间跟你歪缠。” 张庶被他弄得有点儿尴尬,每次都是这样,他非要先说,弄得就好像自己不想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感情一直很好,最近却总是忍不住想往一起凑,搞得张庶觉得自己都快要变成色魔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绮念,假装不感兴趣,摆了摆手,伸手接过了陆寒怀里的蚕豆,转身进了书房。 陆寒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虽然结婚日子不断了,好像大白天就弄也不太合适,还是等晚上再说吧,他可以确定的是这个院子里绝对不会有让张庶陷入危险之中的东西,因为他感觉不到任何敌意,到底是哪方面的势力在跟他们开玩笑呢? …… 陆寒百无聊赖地盯着墙上的自鸣钟,这物件儿也是老屋里留下来的,听说是庚子年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还是马格尔尼觐见乾隆皇帝的时候带来的英王所赠的礼品,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却还是很准时地执行着它的职责,只不过就是走得太慢了,让陆寒恨不得直接把它的指针掰到晚上十点,那是蚕豆被张庶哄睡的时间。 “哈欠……”才下午三点,不知道干点儿什么才能打发时间。陆寒想了想,不如会小铺子里去看看,再问问胡瓜这方面的问题,毕竟他是主管鬼魂的,胡瓜在精怪方面的经验比自己要多一些。 陆寒捯饬得人摸狗样的打算出门,结果一打开院门就发现门口直挺挺地站着一个大个子,虽然个子很高,小脸儿却非常年轻,还紧紧地绷住了,抽抽搭搭一脸的委屈。 “菀菀?你怎么来了?快进来。”陆寒看见是儿子的基友,赶紧把他往屋里让,心说这纨贝勒两口子也真是的,一个婴儿——好吧虽然是巨婴,但是让小朋友这样跑来跑去的也不安全啊,万一碰上人贩子怎么办,又想了想自己被菀菀的封印的事情,完全不再担心了。 “救我!”菀菀正要进门,忽然浑身好像炸毛儿一样,打了一个寒颤,一猫腰蹿了进来,躲在陆寒身后。 “小兔崽子往哪儿跑!”就在菀菀刚刚躲起来的时候,门口冲进一个英俊威武,动作却像傻狍子一样的帅哥。 “纨贝勒?你们今天这是怎么了?约好的吗?” “熊孩子给我滚回来!”纨贝勒气势汹汹地闯了人家的空门,对着菀菀声色俱厉地喊道,看样子可能是真的生气了。 “唉,有话好说你可不能家暴啊……”陆寒虽然在身体机能上远远胜过自己的爱人,却最讨厌那种仗着体力优势欺负老婆孩子的男人,好吧这一家是欺负老公孩子,不过纨贝勒真的有这个胆量吗? “家暴?有没有搞错啊?”纨贝勒见院子里没人,大庭广众之下扒开自己的t恤给陆寒展示了一下菀菀的“战绩”。 唉,万紫千红百花盛开,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啊,陆寒看的浑身一激灵,仿佛自己都感受到了来自熊孩子的恶意。 “那你们为什么会闹成这样啊?” “熊孩子总想往你家里跑,文玲不乐意呗,我不让他跑,他就打我。”纨贝勒作为封建帝制的最高集权者——传国玉玺,手舞足蹈地表示自己对于儿子这种忤逆行为的不满。 “唉,看开点儿吧,世道变了。”陆寒一副“我懂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菀菀想来玩儿,你就把他放在我家里抚养也没关系啊,我现在不开店了,全职在家里带孩子做饭,多一双筷子嘛,不碍事的。” “你说的倒是轻松,我也想把菀菀送出去养啊,可是文玲不愿意,你知道他以前那个工作嘛,很重视子嗣教育的,每天把菀菀拘着学东西,还时不时让老粽子过来教他,孩子也是憋得难受,不过很奇怪,最近他总是向往你家里跑,不知道为什么。” 两个奶爸正在交流育儿经验,竟听见院子里又传来了叮叮咚咚的声音,还伴随着张庶的呵斥声。 “蚕豆,快住手,不许欺负哥哥。” “啊呜呜!” “唔,疼,要抱。”最后是菀菀充满了委屈的声音,那么大的个子一溜烟儿从院子里跑了出来,看了看两个呆若烧鸡的男人,直接蹿回了纨贝勒身后。 “你个熊孩子,在家咋那么能呢?连个奶娃儿都打不赢,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圣嗣?”纨贝勒翻了翻白眼,看着后面追出来的肉团子。蚕豆还不太会走路,连滚带爬地蹿了出来,朝着菀菀的方向呲牙咧嘴地发出警告的呜咽声。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娃儿。”陆寒虽然摸不清楚两个孩子之间的恩怨,还是被眼前的场景逗得大笑了起来。 “别笑了,给孩子做了坏榜样怎么办?”张庶蹙起了眉头,把满地乱爬的蚕豆捕捉了起来抱在怀中,没好气地说道。 “蚕豆,快跟哥哥表示对不起。”张庶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严厉,让陆寒都觉得浑身寒浸浸的。 蚕豆耷拉着小脑袋,似乎正在压抑中,他攥紧了小拳头挥舞了半天,也没人明白他的意思。 “啊呜!” 小家伙儿浑身使着劲儿在父亲怀里蹿了两下,认命了,对着菀菀哼唧了两声,团了团手。 “蚕豆。” “噗叽。”看见菀菀还想蹭过来,蚕豆很高冷地朝着他扮了个鬼脸,回身趴在张庶的肩膀上不动了,看样子完全不想搭理他。 “……,纨贝勒,回家。” “你这熊孩子,叫声爹能死啊。” “哼,自己走。”菀菀垂头丧气地说道,往墙里一钻就不见了。 “哎,等等我啊,哦对了,我还得去鸿宾楼给文玲买外卖,唉,算了自己走吧。” 纨贝勒总算是找回了儿子,暂时平息了风波,跟陆寒打过招呼之后就打算回家了。 “纨哥,你等一会儿。” 这还是陆寒被封印之后第一次见到玉良纨,知道这是个破冰的机会,随手拿出了随身的工作日记——生死簿。 “纨哥,对不起,我……” “行了兄弟,那事儿我早就知道了。”纨贝勒朝他挤眉弄眼儿使个眼色,指了指陆寒手里的生死簿。 陆寒心里咯噔一下子,拿出本子试试,看反应他果然是知道的。 “陆寒,你耍耍小聪明我不怪你,毕竟你早就知道自己以后要在阳间成家的,有备无患,而且我也跟你们地府动了歪心眼儿,咱们两清了。” “……”陆寒有点儿方,不愧是几千年玉玺成精,这个城府胸襟,看来自己还是得多历练历练啊。 “多谢纨哥不跟我一般见识。”陆寒当着他的面翻开了生死簿的最后一页,直接撕下来托在手心里,那张发黄的故纸转眼就被他手中的磷火燃烧殆尽。 “谢了兄弟,走了。”纨贝勒朝他摆摆手,蹦蹦哒哒地往胡同儿外面走去。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聊了这么久,怎么蚕豆忽然对菀菀发起脾气来了?” 张庶好不容易安抚了炸毛的蚕豆,让他在婴儿室里自己玩儿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纨贝勒跟陆寒道别。 “他知道了,我在他龙骨里埋下隐患的事情。”陆寒回过头来,有点儿泄气似的说道。 “他……没有怪你?”张庶的神情变得有些紧张,纨贝勒的实力并不是陆寒可以对付的,如果他动了真气的话,整个世界都未必镇得住他。 “呵,他不会的,当时我还在地府供职,他阳奉阴违埋下了龙骨被我拆穿,我将计就计埋了一个隐患在里面,现在虽然当着他的面烧掉了那个死穴的坐标,却也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的弱点了,于情上他不会伤害我,于理上他也要投鼠忌器。”陆寒搂了搂张庶,摩挲了几下他的肩膀,做出了安慰的动作,让他不要再为这个嫌隙担心。 张庶抬起头来看着陆寒,他们之间有一点点的身高差,原先受权主义比较严重的张庶不太喜欢抬头看他,可是现在却很自然地仰望着陆寒,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哎?怎么啦?” 陆寒被他突然袭击,幸福来得太突然,有点儿不知所措,更要命的是他看见一个大妈提着菜篮子从他们家的大门口经过,直接目睹了这一幕,而且还捂着脸一笑而过,这是什么节奏,腐的吗? “张庶,没事吧。” “没有。”他紧紧地抱着他,脸颊贴在他滚烫的胸肌上面。他只是觉得很温暖,因为这个在官场上机关算尽的男人,却像傻子一样爱着他。 第119章 红谷 “啊呜呜……” “抗议无效,还没到七点半,不能吃。” “呜哇。” 蚕豆瞪着比一般小朋友更大更圆的眼睛,水汪汪地盯着张庶,让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儿子给萌化了,却还是攥紧了拳头,摆出一副高冷男神的姿态,自己也很紧张地盯着墙上的自鸣钟,好像比蚕豆更期盼惩罚的时间快点儿过去。 吸溜、吸溜。 陆寒坐在桌子旁边,旁若无人地吃着自己煮的大排面,还发出了香甜的声音。 “陆寒……”张庶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抚了抚额。 “唔?”陆寒嘴里还在吧唧着面条儿,很含混地答道。 “孩子在挨饿,你怎么还吃得下去?” “啊?你罚他又没罚我,我为什么不能吃啊?” 陆寒生活在一个易子而食、折骸而炊的乱世,对于现代人看重孩子的观念还不是特别了解,当年他们村子里年景不好的时候生下孩子,直接丢到山里去喂狼的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他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心地善良的农民,所以他的兄弟姐妹成活下来的比较多罢了,就算是这样,前后也折损了三四个吧。 “你。”要不是知道自己的爱人是古代人,张庶跟他离婚的心都有了,他看了看蚕豆,小家伙儿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亲爹吃面,还不时吞了吞口水,看见张庶看过来,赶紧扭动着小屁股扶着墙站了起来,对着他团着手求饶,那小模样儿别提有多戳心。 “唉,过来吧。”张庶叹了口气,对着蚕豆长开了双臂。 “啊呜呜!” 蚕豆连滚带爬地扑到张庶身上,用小脸儿蹭着他的手。 “今天就到这里,以后不许再欺负别的小朋友了,特别是菀菀,他救过你的命。” “呜哇。”蚕豆听到菀菀的名字,有点儿别扭地扭过头去,可是眼睛又不争气地盯着陆寒的大排面。 “嗯。”最后小家伙儿还是妥协了,点了点头,又伸出肉爪指了指陆寒的饭碗。 “知道了,陆寒,把面拿过来。” “啊?我还没吃饱啊。” “你是想现在吃饱,还是晚上吃饱。” “我马上就拿!” 陆寒垂头丧气地剩下的小半碗面条递给了蚕豆,小吃货几乎是一个猛子扎进了面碗里吃了起来。 “至于吗?每天不是六点半开饭,只罚了一个小时要不要好像1942一样啊?”陆寒翻了翻眼睛,想起自己1942那年去地面上收割回来的大批生命,那个状态几乎跟蚕豆是不相上下了。 “小朋友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当然不像你可以饿这么久,不对,你好像比他还能吃。”张庶蹙了蹙眉。 自从陆寒结婚之后,好像随着跟张庶亲密程度的增加,慢慢的各项感官也都被他暖了回来,最近一段时间食欲相当不错,每天都会吃下大量东西,搞得胡瓜和刘陵紧张兮兮的,生怕他把张庶家给吃黄了,又要回来拿走包袱斋的股份。 “嘿,咱们家就属你吃的是猫饭了,你也多吃一点的话我们就成了吉祥三宝。” “谢谢,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张庶无语地看了陆寒一眼,又拍了拍怀里一直打嗝儿的蚕豆。 “你跟纨贝勒聊过吗?为什么孩子们会忽然打架呢,原来他们的感情本来很好的,好像自从上次见面以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我哪知道,没事吧,小朋友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嘛。”陆寒贼心不死地盯着蚕豆的面碗,结果小东西竟然趴在碗边上,把最后一口浓汤都吸溜了进去。 “只要你肯一直跟我好就行了。”陆寒放弃了大排面,托在腮对张庶笑得英俊潇洒。 “……” …… “陆寒,你先等一等。” “等不了了,你总不能让我上下都饿着吧。”陆寒覆在张庶身上,喘着粗气,他们磨合快一年了,彼此都不再端着,行为更加亲密,花样儿也多了起来。 “今天蚕豆吃得太多了,我怕他睡不好,想再去看看,而且你看,我头发还没干透。”张庶知道陆寒对他的呵护,只说蚕豆是无法脱身的,但陆寒不会让他湿着头发睡觉,那样容易偏头痛。 “唔,好吧,那你快点儿回来啊,你摸,都这样了。” “摸什么摸,回来再摸。”张庶抽回手,脸上很红,不过也挺满意的。 他穿上了已经被脱掉的家居服,推门出去。 天井院里月色如洗,让原本想开灯的张庶放弃了这个想法,信步穿过院子,往婴儿室走过去。 原本只要十几步路的光景,在只凭借月光的条件下变得有些难走。哗啦……张庶在黑暗之中摸索着,忽然听见了什么声音。 哗啦、哗啦,好像是下雨天穿着雨鞋走在积水之中的声音,说起来,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小腿一下有些湿润的感觉? “呵!”张庶低头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整齐平坦的三合土夯实的地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海! 他的小腿痒痒的,张庶倒吸一口凉气看过去,就发现在血海之中,竟然伸出了好像胎儿尚未发育完全的小手,正紧紧地扒在自己的小腿上,还在往上爬! “走开!” 他大喊了一声,忽然天井院里的顶灯亮了。 陆寒站在正房屋的房檐下面,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张庶再一低头,还是原本的三合土四合院地面儿,磨砖对缝整齐干净,哪里来的什么血海死胎?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还是因为体内荷尔蒙指标不稳定的关系?他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着陆寒,觉得有点儿委屈。 “张庶,过来。” 他朝他走过去,虽然没有了血海,却还是想尽快回到陆寒的身边,他的神经紧绷着,觉得有些疲倦。 “对不起,跟我在一起,总会遇见这些事。” 陆寒伸手拉过了他的手,把他抱住了,亲着他的头发。 “你都看见了?” “没有,不过我看你的反应就知道,张庶,我是个不祥的人。”陆寒很抱歉地说道,强迫一个活人跟自己谈恋爱,早晚有一天会把他弄成神经衰弱的。 “呵,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早就变成了自己惧怕的一部分,不是吗?” 张庶一旦从惊恐之中平静下来,在感情上就会比陆寒成熟一些。 “你不能那么说自己,也不能那么想蚕豆,你们是我的家人,明白吗?” “张庶,跟我睡觉吧。” “……”张庶原本还沉浸在陆寒给他的安全感里,现在却觉得自己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我想看看你的梦。”陆寒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虽然觉得羞涩,还是把张庶扛在了肩上带进卧室里。 “干什么?放手,你先说清楚啊,什么看看我的梦,喂……” 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陆寒吞没,哎,管他呢,婚内耍流氓,捉到了也是以说服教育为主。 …… 陆寒醒了,他睁开眼睛四下里看了看,眯起眼睛努力地回忆着,嗯,就是那个梦,进入梦境的人,是个人到中年事业成功,却隐瞒了多年的性取向,已经结婚生子却过得并不快乐的男人,现在他已经成功离婚,并且争取到了孩子的抚养权,和他新交往的男朋友注册结婚,一起抚养孩子。 “醒了?”因为陆寒偷了张庶的梦境,所以这一次他面对的人就是自己的爱人,张庶抱着一个襁褓,站在床边,梦里的他有些青涩,是个还在念书的大学生的模样。 “嗯,这几天让你费心了,孩子总是哭闹。”陆寒说出了梦中的台词,看着张庶的反应。 “没关系的,这是我的孩子嘛。”张庶的梦境里变得更为温柔,简直有种母性的光环,陆寒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爱人,觉得有点儿别扭。 “孩子睡了,我们可以做点儿别的。”陆寒体会着自己的台词,完全不想去碰那只披着张庶外表的傀。 “不要,我不想怀孕。”张庶的脸红得厉害,带着期待和恐惧的神情,对了,就着这个神色,当时真正的张庶也曾经流露过,果然跟傀的作怪有关系。 “怀孕?男人怎么会呢。” “不要,我不想怀孕。”那个“张庶”又笑着说了一次。 “好了,你快去上班吧,我会好好照顾宝宝的。” “张庶”把陆寒拉了起来,非常贴心地帮他穿好了衣服。 “那么多谢你了。”陆寒说着自己的台词,直到被他打扮得衣冠楚楚,却依然在门口徘徊不去。 “快去吧,司机在等你。” 窗外果然想起了鸣笛的声音,陆寒点了点头,漫无目的地朝外面走去,门口有的长得非常npc的男人,看样子应该是这个中年男子的司机。 “先生早安。”他接过了陆寒手里的公文包,毕恭毕敬地拉开了车门。 就在陆寒正要俯身上车的时候,忽然听见自己的宅邸里传来了一声婴儿尖锐的啼哭! “……!”他立刻抽身出来,返回住宅推门而入,几个箭步就冲进了他们的主卧之中。 “不!”虽然知道这一切只是傀的把戏,他还是大喊了一声,“张庶”的肚子血肉模糊,看样子是被切开之后又缝合起来的,里面鼓鼓的一坨,从没有完全缝合的伤口那里,竟然伸出一只婴儿的肉爪,还在有气无力地挣扎着。 “我终于怀孕了,陆寒。” 第120章 红谷 第七章瞧病 “张庶!” 陆寒大喊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立刻就知道自己做了个噩梦,他翻了翻白眼,有点儿自嘲地哼唧了两声,一大把年纪又不是毛头小伙子了,竟然被一个傀梦吓成了这样。 陆寒心里想着,手已经摸上了身边熟睡的人,不用开灯,只要触摸到那种温润细腻的肌肤就可以知道是张庶了,他的皮肤比帝都的大部分人看上去都要滋润一些,伸手摸上去的时候很光滑,如果出汗了就会吸附他的手,让他不想再放开。 “唔嗯,做梦了吗?你很少做梦的。” 张庶还是被他摸醒了,这个家伙睡觉的时候也不是一直都很老实的,有时候张庶醒过来发现已经进行到了一半也不是没有可能。 “做了个噩梦嘤嘤嘤,害怕。” 陆寒那么大的个子一头扎进了张庶的怀里,把他原本已经坐起来的身子又重新压倒在了床上。 “嘘,别怕,我在这儿。” 张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陆寒,他是八寒地狱的主人,现在却被噩梦吓得像个孩子,怎么看都像是在撒娇。 陆寒用头部拱了拱张庶的肚子,那里光滑平坦,完全没有自己刚才在梦里所见到的景象,那应该是一家子枉死的傀的记忆,随风飞入了人类的梦境之中,将自己的痛苦也要让别人品味一番,再满足地尘归尘土归土,唉,傀的心态怎么这么low,不过如果一直都这么纠缠的话,张庶可受不了。 “你梦到了什么,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张庶摸着陆寒颤抖的肩膀,还以为他吓得发抖,并没有看见他遮掩在被窝下面的奸笑。 “额,梦到战死的时候,好可怕。”陆寒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把头埋在张庶的胸口上蹭着。 “要开灯吗?” “不要,你抱着我睡吧?” “可以啊。”张庶伸手把陆寒搂在怀中,他的肩膀太宽,他根本就搂不住,手总是从家居服上面滑下去。 “唔,这样没有安全感。”陆寒说着,一咕噜爬起来脱得光溜溜的再钻了回去。 “……”道理张庶都懂,但是内裤也脱了是什么鬼。 “你也脱。”黑暗之中,陆寒的眼睛里闪烁着磷火,却一点儿也不可怕,活像一只刚刚被主人捡回来的流浪小狗,圆滚滚的杏眼里满是讨好的神情。 “唉。”张庶叹了口气,脱掉了家居服,他们抱在一起,享受这肌肤相亲的感觉。 “这样就不害怕了。” “陆寒,你不会是在骗炮吧。” “……” 陆寒浑身一激灵,赶紧闭上眼睛,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 第二天一大早,陆寒终于逆袭了一次,抢在张庶前面爬了起来,去早市上买回了豆汁儿焦圈儿,既然打算在帝都定居,他还是决定训练蚕豆多吃一些当地的食物,毕竟将来孩子大了总要接触一些别的小朋友,尽快融入胡同儿生活对他也有好处。 “怎么又买这些东西,不是说了不给他吃外卖吗?” 陆寒本来打算回来偷袭一下自己的爱人,却失望地发现张庶背着蚕豆已经在洗尿片了。 “这种东西寻常自己家是做不来的呀,放心吧我是在国营的小吃店买的。” 陆寒把蚕豆接了过来,打开手里的保温盒给小吃货闻了闻。 “噗叽!” 蚕豆看到吃的,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待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小脸儿皱巴巴的像一颗核桃,神速抽身出来趴在陆寒的手臂上吐了起来。 “哎,你怎么这样逗他,别说是他了,这么多年我都吃不惯这个。” 张庶瞪了陆寒一眼,伸手接过了蚕豆,指了指茶房:“你自己买的就自己吃吧,我跟蚕豆还是吃黄油吐司和牛奶就好。” 陆寒起了个大早,被爱人数落一顿,也没心思细嚼慢咽了,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一仰头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一股脑儿把三人份的豆汁儿焦圈儿全都扔了进去,仰天打了个嗝儿,又把保温桶吐了出来。 张庶:“……” 蚕豆:“……” “好孩子不能学这样,知道吗?” “啊呜!” …… “噗叽、噗叽。” “陆寒,快点儿,再拿一条毛巾来。”张庶蹙着眉头,拍着蚕豆的小胸脯,孩子自从早晨吃完饭之后就开始吐奶,这会儿都吐了两三起了。 “怎么会这样啊?”陆寒忙着两头跑,最后干脆把孩子洗三的时候九门各家送的毛巾类礼品盒一股脑儿全都拿了出来。 “你还好意思问呢,肯定是闻了豆汁儿之后才这样的。”张庶蹙着眉头,看着蚕豆的小脸儿紧绷着,已经没奶可吐了却还在不停地干呕,他自己就不喜欢豆汁儿的味道,觉得有一股霉味,看来孩子也继承了他的口味。 “那也不至于吐成这样吧?如果豆汁儿真有这么管用,当年八国联军肯定攻不进来啊。”陆寒一面给张庶拆包新毛巾,还不忘抖了一个包袱。 “别贫了,实在不行带孩子去医院吧。” 蚕豆基本上已经拥有了实体,之前在澹台研究所的医院里诊断的时候,也跟一般的小朋友没有什么区别了,只不过医生跟张庶提过,他们研究所都是面向军工方面的成年人开设的,并没有专门的儿科,如果孩子以后有什么小病小灾,直接去公共医院就可以了。 “行,那你先收拾收拾,我带孩子穿衣服。” 两个人忙活了半天,把蚕豆包得跟个小粽子一样出了门。 到了妇婴医院门口,因为陆寒什么都不懂,只好负责抱孩子,张庶挤进去挂号。 最近正在换季,感冒发烧的小朋友不少,医院里一片鬼哭狼嚎的熊孩子之声不绝于耳,前面的队伍也排起了长龙,好长时间不往前走一步。 “……” 张庶有些焦急地往前看了看,还好他个子很高,一搭眼就能看到前面的电子屏幕,确实是很久不挪动一下了。 “哎,哥们儿,给孩子排队挂号啊?” 就在他张望的时候,忽然觉得旁边有人碰了他一下。张庶有洁癖,蹙着眉头看了看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过来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暗搓搓地跟他搭话。 “请问你有什么事?” “哎,我这儿有专家号,小儿科最好的,要吗?”那男人悄悄地对张庶使个眼色,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人看他的眼神里除了贪婪甚至还有点儿邪恶。 对了,之前经常在报纸网络上看到有人倒卖专家号的,因为之前自己都是到家里的私人医院看病,也没有小孩子,所以从来没接触过这类人,好像是叫做黄牛? 就在张庶认真思考要不要买下的时候,身后忽然想起了一个男人楞呵呵的声音:“要!”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陆寒这个傻大个儿,因为很少有人比他的个子还高,声音在他的头顶上飘了过来。 “额……”黄牛吓了一跳,不知道哪儿冒出来这么大个子的一个男人,手里还抱着个襁褓,跟刚才这小哥并肩站在一起,透出一股谜之般配。 “你不是有号吗?给我吧。”陆寒盯着他的眼睛,眼神之中闪烁着幽幽的磷火。 “给我。”他的声音在黄牛的鼓膜之中变得低沉威严,人间私语、天若闻雷。 “是,是。”黄牛的眼神浑浊了起来,把手里的凭证交在了陆寒的手上,转过身去,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你不会是?”张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必须的。”陆寒冲他挤眉弄眼地使了个眼色。张庶看了看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的黄牛,听说一个专家号炒到了四千五,原价也要三百多,还要排队一个昼夜左右,虽然知道黄牛是罪有应得的,却还是叹息了一下自己家里的特权。 两个人抱着蚕豆来到了专家办公室的外面,才知道为什么专家号一票难求了,敢情这位专家一上午只看几个孩子,虽然挂号难,但是排队的人并不算多,过不了多久,就轮到了他们。 “孩子多大了,觉得哪儿不舒服啊?”专家是个中老年妇女,烫着一脑袋花卷儿头,若是没有那身白大褂儿加身,说是广场舞大妈也不是没有人相信。 “……,三个月。”张庶想了想,还是往大了说一点,蚕豆比一般刚出生的小朋友明显要大一号,不过其实他也不太懂蚕豆看起来到底多大。 “怎么了,哪儿不合适。” “吐奶。” “我看看。”专家一搭眼,看了看蚕豆,又看了看张庶和陆寒。 “你们是什么关系,谁是孩子的父亲?” “我。”张庶和陆寒异口同声地说道。 “呵,这倒有意思了,谁是亲的呀?”专家很明显地冷笑了一声,让张庶非常不舒服,可能是她看出了蚕豆并不是三个月大的孩子,出于责任感问了一句,所以也没有反应过度。 陆寒却不怎么熨帖,直接顶了回去:“都是亲的,这是我爱人。” “咳咳。”张庶再想找补也无济于事了,认命地叹了口气,扯了扯陆寒的衣襟。 “哟,你们是同性恋呀?”专家大惊小怪地说道。 第121章 红谷 第八章新生儿病房 “嗯,是啊。” 陆寒瞪着圆滚滚的杏眼,很真诚地说道。 古代人其实对于同性之间的爱情并不是那么忌讳的,特别是到了明清之后,由于官员严禁狎妓,逛戏园子捧红相公已经成了许多封疆大吏退而且其次的选择,因为古代的一夫一妻多妾婢制度,只要有了后代,再与其他同性之间发生情感纠葛也只是一种无伤大雅的风月游戏,并不像现代人这么讳莫如深。 况且陆寒战死的时候才十七岁,还正是懵懵懂懂真爱至上的中二时期,爱情观一直保持在纯纯的初恋时代,看上了张庶之后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别的念想,所以对这个砖家叫兽的讽刺愣是没听出来,还以为她不断的挑起的眉毛只是面部神经抽搐的结果。 “我们是合法的伴侣,如果需要的话,稍候我会请人把注册证明带过来,现在麻烦您先给孩子看病好吗?” 张庶比陆寒更能领会这个专家话语之中的恶意,非常书面地回答了她的问题,让她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那么好糊弄的人。 “呵,合法,合的是哪国的法呀,你们这种人在中国是不能收|养孩子的,这么大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专家原本不过是想秀一秀自己多数人的优越感,结果吃了张庶一个软钉子,原本就恐同的心理疾病被彻底激发了出来,看着这对帅哥就不烦别人,把自己家女儿不想找男票的无明业火都发泄在人家身上,好像是因为男人都去搅基了女儿才结不上婚似的。 “孩子是我们亲生的。”陆寒就是再傻,也多少能看出这个大妈对他们有点儿敌意,不过还是很老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亲生的?别逗了,你给我生一个试试。” “啊呜!” 陆寒还想再说,忽然之间,原本很温顺地躲在襁褓之中的蚕豆竟然一下子从小被子里面钻了出来,跳到了专家的办公桌上,挥舞着肉爪,呲牙咧嘴地朝她咆哮了起来。 “哎呀,这是什么!” 专家虽然在小儿科工作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类型的孩子,蚕豆原本已经基本上实体化的小身子竟然又开始变得稍微模糊了起来,按照体型来说应该还没长牙的小嘴里,此时此刻却长出了好像吸血鬼一样锋利的小尖牙。 “啊呜呜!” “快来人啊,叫保安!”专家一下子就怂了,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长期占有医疗资源所形成的优越感,好像一般受到惊吓的女人那样大呼小叫了起来。 “遭了,蚕豆怎么会这样?” 张庶一把捉住了蚕豆,把他送到了陆寒的手上。 “你带着孩子快走,我来跟他们交涉断后。” “这怎么行啊?” “我现在是实体,走不掉的,你们先脱身再说,老太爷总有办法把这事儿压死了。” “噗叽!噗叽!噗叽!” 就在两个人推搡的时候,陆寒一个没留意,被蚕豆挣脱了手臂,浮在了半空之中,不断地朝着那个大声呼救的专家吐出了鲜红色的团子。 “啊啊啊!”专家的呼喊声一下子被血团吞没了,戛然而止。 不光如此,整个专家办公室的内部,竟然从地表上面还是不断地蔓延着一股血红的颜色,还伴随着很浓郁的血气。 “这是什么?蚕豆,快住手!”张庶似乎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唯恐这血腥的一幕被摄像头捕捉下来,连忙喊道。 “哼唧!”蚕豆似乎是被惹怒了,肉球一样的身子紧绷着,还在不断地吐出血红色的团子,打在那个已经昏厥在地的专家身上。 “蚕豆!”最后还是随着陆寒的一声很有威慑力的断喝声,小家伙儿才终于停止了大战僵尸的模式,伸出肉爪抱住自己的小脑袋,不敢动弹了。 “现在怎么办?”因为习武的关系,张庶的耳音非常不错,这会儿已经听见应该是有为数不少的人在走廊里跑动着,难道是来捕捉自己一家人的吗? “嗯?好像不是冲咱们来的。”陆寒把办公室的门稍微嵌了一个缝儿,往外看看,发现走廊里只有大量的医护人员在跑来跑去,看样子并不是朝着他们的方向,只是很快地经过了门口。 “请问怎么了?”陆寒索性推开门闪身出去,又反手掩住了房门。 “快让路,新生儿集体哭闹,不知道是为什么!”一个被陆寒捉住手臂的小儿科大夫着急地说道,挣脱了陆寒接着往前面跑了过去。 “张庶,咱们趁现在出去。” 陆寒回身进房,拉着张庶就走,前脚走出了房门,忽然又停住了,回头深看了房间里的摄像头一眼,摄像头里一直在闪烁的红光忽然静止不动了。 …… 张宅。 “喂?”陆寒等了一会儿,电话终于响了,他很快地接了起来。 “老爷,是我,没事啦。”电话另一端响起了胡瓜的声音。 “记忆都抹去了吗?” “嗯嗯,放心吧,顺便把她的直男癌治好了,希望她女儿记得早晚给我烧三炷香。” “医院的情况怎么样?” “乱成一锅粥啦,新生儿病房还在鸡飞狗跳的呢。不知道小朋友们都中了什么邪。”胡瓜不太了解情况,接到老板的指示就赶紧前往现场去善后,其他的事情都没赶上。 “知道了,你回包袱斋待命吧。”陆寒没心思跟他多说,吩咐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了?”张庶一直都在房间里陪着蚕豆,这会儿刚刚脱身出来,看到陆寒在打电话,过来问问情况。 “没事了,蚕豆呢?” “刚睡。”张庶听到善后工作完成,长吁了一口气,自己怎么样都没关系,他却不想让孩子的任何私人信息被有心人泄露出去,他一定要尽全力保护蚕豆。 小家伙儿倒是玩儿的挺开心,在医院横冲直撞了一番之后,似乎是经过了一场热身运动似的,吐奶的毛病竟然不药而愈了,回到家里的时候还是活泼泼的,这会儿玩儿累了,趴在张庶怀里睡熟了,才被安置在了摇篮里。 “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吗?” “新生儿病房还在骚乱,看样子是蚕豆做的。”陆寒蹙起了眉头,这小东西的影响力竟然比自己估计的要大得多,看来他为了帮助自己的双亲脱身,竟然能擅自将整个儿医院的婴儿都暂时弄得失魂落魄,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手底下有没有忖量,万一伤到其他的孩子,自己和阴胎自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就只怕会伤了张庶的阴鸷。 “蚕豆?他可以吗?”张庶却有点儿不能相信,这么小的一个肉团子,怎么会有本事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蚕豆虽然一再在张庶面前展现过自己的各种技能,但是因为亲缘的关系,张庶却总是先入为主地认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小朋友。 “当然,咱们之前都小看了他,以后不能再由着他的性子胡闹了。”陆寒虽然多年来身居高位,却无法容忍自己的孩子从小就擅用职权骄纵任性,他可不想培养出一个高衙内那样的废柴。 “我的爱穿越天际、我的爱川流不息……”陆寒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刘哥。” “小陆啊,放心吧,医院的新生儿们都已经平静下来了,我混进了医生队伍之中打听,说是逐个排查没有异常,蚕宝宝没做坏事,你可不要家暴啊。”电话另一端传来了刘陵的声音,混合着几声小宝宝咯咯笑的声音,看样子确实没事了。 “哦,知道了,谢谢了刘哥,再联系。”陆寒挂断了电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蚕豆应该只是被刺激到了,毕竟刚才那位专家说话不中听,你不要太苛责他了,好吗?” 看到陆寒转身要往婴儿房里走,张庶赶紧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 “呵,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种脾气暴躁的男人,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欺负小孩子的。”陆寒虽然说得很温和,面部表情却比较严厉,很不常见地没有顺从张庶的阻拦,继续往屋里走,张庶劝不住他,只好跟了进去。 蚕豆好像完全没有惹祸了的自觉,撅着小屁股在婴儿床里睡得正香,旁边还摆着那个看上去有些诡异的bjd娃娃,玻璃制的眼睛依旧非常追人,自从陆寒他们进来,娃娃的眼神似乎一直都在跟随着他们行进的路线。 陆寒看了看蚕豆,没有吭声,伸手拿起了那个诡异的娃娃,直接摘掉了它头上的假发,里面是个秃头的样子。 咔嚓。 随着陆寒的手稍微用力,娃娃的头盖骨被他掀开了。 “这种娃娃竟然是这样拆装的吗?”张庶觉得这样的方式稍微有些吓人,也是难为蚕豆怎么会喜欢玩儿这种类型的玩具。 “我也是之前查过了资料才知道的,也许,这个东西能帮上我们的忙。” 陆寒说着,把手伸进了娃娃的头颅内部,手指稍微一用力,把那对德国原装价值不菲的玻璃眼珠从娃娃的颅腔内部抠了出来。 “……!”张庶看得浑身一激灵。 “这东西能帮咱们什么呢?” “去找你们老太爷身边的红人——苏杭。” 第122章 红谷 第九章离家出走 “噗……叽……” 张庶看着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爬动着的蚕豆,小家伙儿还时不时打着嗝儿哼唧两声,他又看了看陆寒,他倒是危襟正坐着,并没有最近一段时间因为跟自己逐渐亲密而经常流露出的活泼神情。 “呕。” 苏杭所在的另外一个房间里,传出了几声呕吐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打开了,镜妖翻了翻白眼,冲出来没说话,先抓起杯子在饮水机上接满了一杯水漱漱口,缓了缓神儿。 “苏杭,你没事吧?”张庶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按理说以这小妖精的心理抗击打能力,见过那么大的世面,不至于会吓成这样。 “额,没,没事。”苏杭看了看张庶,有些欲言又止,伸出手去把攥着的娃娃眼珠儿递给了他。 “你都看到了什么?方便演示吗?” “绝对不方便,张总,你带着孩子先回去吧,这事儿我得跟陆寒单独说。”苏杭连忙摆了摆手,表示此处有码少儿不宜。 “蚕豆只是个小朋友,他会做什么呢?”张庶显然对苏杭这种过度的反应有些不满,觉得他不是对蚕豆有什么偏见,就是看不起自己普通人的身份,认为他无法承受那些黑暗的东西。 “唉,好吧,因为是通过娃娃眼睛折射出来的,我只能自己读取,不能给你们播放啦,不过你们也都提到了,当时在专家办公室,蚕宝宝不是吐出了一些红色的血块吗?现在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吐那些东西,而且他吐奶也不是生病,而是单纯吃多了。”苏杭耸了耸肩,一副我尽力了的模样。 “吃多了?吃多了什么?孩子的食量我们都是遵医嘱小心安排的。”张庶不太明白苏杭的意思。 “那些血块啊,那个娃娃摆在房间里好几天啦,我粗算了一下,蚕豆他每天都要吃掉,额,大概十几个、十几个……” “十几个什么?快说啊。”张庶有点儿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事关蚕豆的安慰,让他失去了往日里冷静谨慎的处世态度,变得有些焦躁了起来。 “死婴。”苏杭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瞅着张庶,他可能是被逼急了,稍微露出了一点儿妖气。 “……!”张庶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感觉到身后的陆寒站起身来扶住了他。 “蚕豆不会的。”陆寒的语气非常坚决,好像是在给蚕豆平反,又像是在安慰张庶,他瞪着苏杭,眼睛里已经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艾玛。”苏杭刚刚拿点儿妖气一下子被陆寒震慑得丢到了爪洼国,往后蹿了好几步。 “大大,有话好商量,可是小的我确实没骗人啊。” “等一等,陆寒。”想起了前几天在家中院子里见过的那些血海和沉沦在其中的残肢断臂,张庶还真是有点儿含糊,虽然他相信自己的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其他的生命,可是这种说法显然跟之前的诡异事件之间必然有着一定的联系。 “我觉得,这件事可能跟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关联。”张庶说着,下意识看了蚕豆一眼,小东西还在沙发上自顾自地爬着,看样子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谈话而产生什么奇怪的反应。 “蚕豆,你自己说。” 陆寒蹙了蹙眉,苏杭是张廷枢的铁杆粉丝,大腿抱得结实牢固,肯定不可能起什么幺蛾子,那么就只能从蚕豆这里得到答案了,从在医生办公室的表现来看,小东西的理解能力强悍得很,绝对不会听不懂自己的问话。 “噗叽。” 刚刚还在扮可爱的蚕豆忽然停止了爬动,调转小屁股转悠了半圈儿,转过脸来对着陆寒,眨巴眨巴大眼睛,对他扮了个鬼脸。 “你这孩子,到底说不说!” 陆寒的语气加重了几分,让一旁的张庶都跟着紧张了起来,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不听话,有时候也会招来父亲的几句重话,而现在因为实力的关系,他只好自觉不自觉地扮演着那个调停人的角色,在一旁扯了扯陆寒的袖子。 “啊呜呜!” 蚕豆干脆不去搭理陆寒,反而对张庶团了团手,他虽然还说不出来什么完整的话,但是看样子好像是在询问张庶的意见,到底站在这对父子的哪一边。 “蚕豆,你有什么秘密,连我们也不能分享吗?” 张庶试探着走上前去想要把他抱起来,虽然语气比陆寒温柔一些,但是从话里还是听得出他也跟陆寒一样,坚持着身为家长的立场。 “呜哇!” 蚕豆看了看张庶,又看了看陆寒,好像第一次明白了这两个大人才是一伙的,就算他们疼他,可他们才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他憋屈了一秒钟,就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蚕豆,你怎么了?”张庶想伸手去抱他,竟然破天荒地被蚕豆给躲开了,小肉球从沙发上直接滚了下去,连滚带爬地往墙边上靠拢过去。 “啊呜呜!” 蚕豆伸出肉爪在墙上不停地拍打着,让张庶和陆寒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蚕豆平时很娇气,就算稍微被弄疼了一点儿都会跟张庶不停地撒娇,可是现在却好像一点儿也不怕疼似的,使劲儿拍打着冰冷坚硬的墙壁。 “蚕豆,快停下来。” 张庶正要上前去把他抱起来,忽然面前的墙壁发生了扭曲,蚕豆的小身子竟然一个没站稳,直接被吸入了墙壁之中,整面墙好像水波纹一样地发出了涟漪,慢慢地又凝固了起来,蚕豆不见了! “蚕豆!” 张庶喊了一声,身形一动要冲上去,被身后的陆寒扯住了胳膊。 “没事的,他是在叫菀菀,我看见他了,他把他带走了。” “菀菀?” 张庶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墙面,他没有陆寒那样的灵力,看不穿墙壁里的动静,可是既然陆寒发话,蚕豆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他们不是吵架了吗。”张庶的身形放松了下来,眉头却依然紧蹙,有种不被孩子信任了的挫败感。 “之前吵架,很有可能也跟蚕豆最近的表现有关系,而且人的关系不就是相互补救的吗,他跟咱们闹了一场,也只好让基友替他擦屁股了。” 陆寒伸手搂了张庶一把,按了按他的肩,一旦跟孩子过了蜜月期,新手父母多多少少都会经历这种小别扭的,只是张庶还不能适应自己的儿子这种异于其他小朋友的实力,过早地经历了孩子逃家的命运。 “现在怎么办?去找菀菀吗?”不管蚕豆本体的实力多么强大,张庶总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把他跟其他普通的小朋友区别对待,在他心里他还是个时刻需要双亲照顾的小宝宝。 “菀菀那个小鸡贼,肯定知道我们会去告状,估计连纨贝勒那儿也不回去了,我还要跟他们联系一下,陪个不是,毕竟他家孩子是咱们家孩子拐走的。”陆寒抚了抚额,在上次的尴尬之后,他现在并不是特别想跟纨贝勒马上联系。 果然还不等他打电话,手机就主动响了起来,上面果然显示的是“大玉玺”的代号。 “纨哥。” “陆寒,孩子在你那儿吗?” “刚才来过了,抱走了蚕豆,他没回家吗?” “没有啊,刚才熊孩子跟我在玩儿乐高呢,结果玩儿到一半,忽然喊了句蚕豆,就撞墙不见了,我还以为去你家玩儿了呢。”纨贝勒在电话另一端显得有些急躁,陆寒多少有些诧异,还以为他对熊孩子是嫉妒多于喜欢的。 “蚕豆跟我们闹了别扭,可能是跟菀菀求助了,现在离家出走,我也找不到他们,纨哥,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我担心个羁绊啊,直接给你家当童养媳最好了,我难受的是他手里还拿着我的一块乐高啊,拼不上了肿么破,唉算了我定位他们一下,一会儿给你们回话啊。”纨贝勒一声叹息,挂断了电话。 张庶:“……” 陆寒:“……” “攻都是这样吗?”张庶用生无可恋的眼神看了看陆寒,没有期待他能有多么精彩的回答。 “额,绝大部分吧。”陆寒还算是有点儿自知之明,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我的爱穿越天际,我的爱川流不息……”还没等铃声唱完,陆寒就赶紧接起了电话。 “陆寒啊,没事儿啊,熊孩子们已经找到了。” “哦哦,那就太好了,我们现在过去接他们行吗?”陆寒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张庶摆出了一个“二”的姿势。 “接?那也只能你一个人去接了,张庶估计是够呛,他们在地心里。”纨贝勒在电话那头随意摆弄着自己的乐高大火车,很无所谓地说道。 “地心?那不就是……”陆寒看了一眼张庶,稍微收敛了自己担心的表情和焦灼的语气。 “是啊,我对你们那儿也不算是太熟悉,哎,就是阴山背后的那片山谷里,两只在那儿正撒欢儿呢,远远的我也看不太清楚啊,好像还有不少小孩儿,那是什么地方啊?你应该比我清楚了。” “怎么会?那是……红谷。” 第123章 红谷 第十章死婴 “红谷?那是什么地方?”纨贝勒漫不经心地玩儿着乐高,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菀菀的安危,不过这也难怪,那两只的战斗力就算把地球从里到外翻个个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这个当老家儿可以含泪退居二线相夫教子了。 “那是……所有没睁开眼睛的胎儿聚集的地方,他们是不被父母期盼的孩子,所以横死之后,都会有非常强悍的怨力。” 陆寒看着张庶,思忖了一下,还是直接说出了实情,毕竟以张庶的性格,事关蚕豆安危,就算刻意隐瞒也是瞒不住多久的。 “哦,那就让他们玩儿吧。”没想到纨贝勒冒出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来。 “陆寒啊,你们是新手儿,比较紧张我可以理解,不过这点儿小怨力对菀菀来说简直毛毛雨啦,恶人自有恶人磨,一帮熊孩子出去可能耀武扬威的,在红谷里菀菀绝对能当孩子王……哎哎哎?” 纨贝勒还在那里自说自话,谁知说道一半儿,竟然又打住了话头儿。 “怎么了吗?”陆寒还真给他说中了,新手父母那股子大惊小怪的劲头儿彻底暴露了出来。 “奇怪,我们家菀菀好像有点儿受欺负啊,我没看错吧。”纨贝勒抓了抓鸡窝头,有点儿不可思议地说道,他是天下万石之王,只要是在地表以下发生的事情都能监控得到,就算是地心周围的森罗殿里也不例外,这会儿墙上的投影仪正显示着菀菀被一群没成型的死胎围拢在一起,似乎有些局促,想走却走不出去的样子,不过那些死胎也并没有怎么难为他,一时又看不见蚕豆的身影了。 “我说,你们还是去一趟吧。”纨贝勒想了想,他知道菀菀不会有什么危险,蚕豆却不一定,刚出生的阴胎,会不会还留恋那个地方呢?又或者是红谷里的死胎喜欢他,想把他留在那里做永久的玩伴。 “纨哥……” “陆寒,我可以送你们进去、带你们出来,可是托你的福,我还真不是特别敢以真身的形态进入你的地盘,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吧?”纨贝勒的声调了带着一丝诘责的语气,陆寒是他唯一看得上的判官,他大玉玺围观政斗三千多年,还第一次被一个小毛孩子算计了,这个心结不是说解开就能解开的,虽然陆寒不至于为了算计他让自己的孩子陷入危险的境地,但只要菀菀没事,他也不打算冒险去救下别人家的崽。 “嗯,这是当然的,祸是我们家蚕豆惹的,我自然会把他和菀菀都安全带回来,你不用担心。” “成,那你快着点儿啊,我还等着玩儿乐高呢,文玲去国外拍戏了,他回来之前你最好把你们家的上门儿女婿弄回来,不然现役皇帝发龙威,小的我可承受不起。”纨贝勒翻了翻眼睛,还好文玲玲不在国内,不然知道宝贝儿子丢了,别的不说,云台凌烟阁的文臣武将立马就得廷杖挨板子,唉,跟着古代人确实不好混。 “知道了纨哥。”陆寒挂断了电话。 听纨贝勒的语气,两个孩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不过关于红谷的变数很多,在把他们接回来之前,谁都不敢打包票到底最后会演变到怎样的局面,可是话说回来,蚕豆和菀菀离家出走,为什么会选择那样邪门儿的一个地方呢。 “怎么样,纨贝勒能帮忙吗?”张庶看陆寒半天没吱声,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 “够呛。” 陆寒摇了摇头,对张庶做出了一个耸肩的姿势,怕他担心,又赶紧找补了一句:“不过孩子们暂时没什么危险,只是我需要赶紧过去一趟,把他们接回来,毕竟小孩子的事情,谁也说不清。” “什么意思?” “这小孩儿的阴魂可比女鬼还要厉害呢。”旁边一直围观着的苏杭搭了句茬儿。 “这话怎么说?” “小孩子心性未定啊,动物性很强,几乎就没有什么人性、喜怒无常不好控制,虽然都说人之初性本善,那也得出的来才行,没睁开眼睛就死掉的阴胎都是怨念强烈的,你在公司待久了,应该知道有不少旗下的艺人都在养小鬼的事情吧?就是这个道理,小鬼养在家里固然能招财,可是也要让渡自己的阴鸷,也不是没有圈子里的小咖因为这种事情被折磨疯了的,因为咱们皇朝娱乐的根儿是关外张家,所以才会镇得住,没有过这种事情发生。”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张庶的表情再次紧绷了起来,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陆寒。 陆寒等了苏杭一眼,平时看着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这么没眼色,真是猪队友,一面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嗯,基本上就是那样,红谷的戾气最重,所以安排在阴山背后,用来镇住那些古往今来乱臣贼子的魂魄。” “……” “哎,不过你不用担心啦,蚕豆肯定不会被欺负的,小东西那么古灵精怪,更何况还有菀菀,他可是圣嗣,身负纯阳,别说一群小孩儿了,就是地狱里全部的恶鬼也奈何不了他。” “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现在就动身,去把孩子们带回来吧,毕竟你们刚才也说了,红谷里的死婴都是喜怒无常的,现在玩儿得好,不代表以后就能和睦相处,而且蚕豆是想以正常孩子的身份长大,总回到阴间去不是不太好吗?更何况还有别人家的孩子,总不能一直连累人家。” “嗯,你说的是。”张庶的话合情合理,陆寒无法反驳,点了点头。 “那我这就过去,你在家等我。” “等一会儿。”张庶拉住了陆寒,神色非常坚定地看着他。 不是我想的那样吧,他一出现这个表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啊,陆寒一副宝宝心里苦的表情看着张庶,等着他说话。 “我跟你一起去。” 啊,果然,陆寒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试探地摇了摇头:“活人要过去很危险的,况且你之前刚刚魂穿过,短期之内*和灵魂不适宜再分开,灵力减损不说,肉身也容易出危险啊。” “这……可是我怕你一个人过去的话,蚕豆未必会听你的话,加上红谷的小朋友和菀菀,你真的可以凭借武力把他带回来吗?就算可以,你打了别人家的孩子,纨贝勒和金老板会怎么想,更别说你是打不过他的。”张庶想起上次陆寒被菀菀揍得鼻青脸肿,心里还是会发疼,虽然他知道他是故意让着小孩子,但就因为不敢下死手,才会被菀菀打成那样。 “那怎么办啊,只能我好好跟他说呗,他总不能让我跪下,就算是阴间,爹跪儿子也是要遭雷劈的。” “哎,张家的人不是可以肉身穿梭阴阳两界吗?”猪队友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想起这个话头儿,接茬儿说道。 陆寒翻了翻白眼,一副你怎么不去死的表情狠狠地盯着苏杭,可惜对方并没有接收到来自判官的恶意,接着说道:“大族长不是就常常来往于青铜门吗?现在他回老家结婚了,那里没人把守,张家人可以随意出入啊,老太爷就进去过几次,他古代的肉身找回来之后,因为阴阳之气不调和,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去两界山那里吸收一些阴气回来的,你是张家嫡亲子弟,一定没问题。” “没问题你麻痹……”就在陆寒想要张开大嘴一口把镜妖吞进去的时候,被张庶薅住了领子往门口拖出去。 “走了陆寒,回家去取装备,苏杭说得对,我是关外张家的人,一个红谷,有什么好怕的。” 张庶脸上的表情炒鸡高冷总裁,干净利落的短发有几缕垂坠在光洁的额头上,他回头看着他,让陆寒觉得自己的男人威武可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竟然很不争气的脸红了起来。 “你脸红什么?” 出了办公室的门,在电梯里,张庶不解其意地问道。 “额,内个。”陆寒有点儿不好意思。 “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明天再动身啊?” “阴间不是二十四小时黑夜吗?有什么要等的。” “张庶,你真帅。”陆寒有点儿黏糊起来,往他跟前蹭了蹭,不过打死他也不敢提出先来一炮再去接蚕豆这种丧心病狂的提议。 “滚。” 高冷总裁断然地拒绝了他。 …… “哈秋!哈秋!” 风雪长白。 陆寒连续打着喷嚏,个子太大,楞呵呵地跟着身材矫健的张庶朝雪山顶峰攀爬着,伸手摸摸自己的金身,得,都冻挺了。 “感冒了吗?”总裁终于停了下来,无语地回头看了看他,这么怂的鬼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有点儿。”陆寒的鼻音果然加重了,他原本从来不会生病,可是因为这几年跟张庶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相爱,被他身为生人的阳气给暖了过来,最近也常常会出现一些活人才有的反应。 “关外真冷啊。”陆寒哆嗦了几下,他的感官逐渐明晰起来,原本仗着自己个子大,只穿了一件优衣库的轻薄羽绒服,结果冻得窝住了身子直打哆嗦。 “过来吧。”张庶朝他招招手,两个人躲进了附近的一个岩石后面,张庶伸手就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在,在这儿干?” “干什么干。”张庶瞪了他一眼,脱下自己的冲锋衣就要往他身上套。 第124章 红谷 “哎?张庶你干什么呀?” “别废话,你不是冷吗?” “那也不能穿你的衣服啊,哈秋!”陆寒知道自己要打喷嚏了,连忙窝住身子蹲了下去,那样子简直就是一只大号的蚕豆。 “看你。”张庶忽然觉得自己的爱人那么可爱,虽然他在各方面的实力都要高出自己,却总是不吝于将少年特有的青涩展现出来。 “没事儿没事儿,我真的不冷,跑跑就好了。” 陆寒打完了喷嚏,从地上一跃而起,抓起张庶的冲锋衣重新给他穿在了身上。 “这样的山路怎么跑?”张庶要挣扎,却被陆寒按住,只好乖乖地穿回了冲锋衣。 “我试试,你到我背上来。”陆寒说着,竟然脱掉了自己的登山靴,赤足直接踩在了雪地上。 “哎!你干什么,不是说冷吗?” 陆寒不理会张庶的询问,一蹲身直接把他背在了背上。 “陆寒?”张庶被他的双臂紧紧锁住腰臀,在他背上扭动了两下,完全挣脱不开,只好放弃了挣扎。 “把脸埋在我颈窝里吧,不然风太凉了。” 陆寒把自己的登山靴用鞋带捆好了,搭在脖子的两端,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手脚都发生了一些变化,变成了极为锋利的,类似野兽一样的鬼爪。 “!” 虽然陆寒的呼喊声,他整个儿人像子弹一样射了出去。 …… “呼……呼……”等到陆寒一口气跑到山顶上的时候,整个儿人因为运动产生的热能而散发着白气,远远看过去活像个蒸熟了的山芋。 “陆寒……”张庶终于得以脱身,从他背上跳了下来,因为跑得太快,天空又落雪,弄得张庶整个儿风帽上面都是一层厚厚的雪花儿。 “额,误伤、误伤,哈哈哈。”陆寒很心虚地说道,收起了鬼爪,用大手不断地替他拍打着。 “这就是……青铜门?” 张庶拍掉了陆寒的爪子,自己抖了抖头上的雪花儿,在皑皑的风雪之中,隐约看见前面那座山峰上若隐若现的生门。 那是生与死之间的界限,就好像酆都城的城门一样,只不过张家人的体质在这里穿越会更为合适一点,那是他的血脉世代守护的闸门,一旦开放,百鬼夜行。 “你知道这座门的故事吗?” “知道啊,你家族长为了他老婆守了很多年嘛。” “十年。”张庶走上前去,伸手拂去了上面的浮雪,露出门板上面斑驳的花纹。 陆寒守了他多少年呢,算命那会儿,自己还是孩子,总有二十多年的光景了,他从没想过能与他生育后代,甚至也没想到会爱上自己,却那么轻易的用唯一的红线改变了他的命格。 “陆寒,我不会让蚕豆有事的,我不会让你的家庭破碎。” “嗯!”陆寒倒是不怎么紧张,毕竟他本身就是黑暗世界的一部分,并没有张庶靠近青铜门那么强烈的仪式感,不过还是很贴心地凑了上来,挨着他,有点儿黏黏糊糊地说道:“张庶,你真可靠。” “别废话。” 张庶立刻变了脸色,原本还有些憧憬的神情在看到陆寒很露骨的痴汉脸之后变得荡然无存,高冷地指了指那扇自己根本无法撼动的大门。 “是是是,小的明白了。” 陆寒看着张庶的时候还是一脸的狗腿,转过九十度左右就已经面沉似水了。 “开。”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威严,跟刚才说话的时候被张庶长期浸润而夹带着京白的少年音色已经完全不同,让张庶心动了一下,紧跟在他的身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走吧,接孩子去。”转过脸来,又是一脸傻白甜,这人精分严重,多半有病。张庶感叹了一下,点了点头。 “哎,你不换上蓝色帽衫吗?” “找死吗?” “不敢。” 两个人开着玩笑,心态还算是轻松地进入了青铜门内。 陆寒先迈进去的,在他进入的同时,身上那身儿寒酸的装备消失了,他又变成了那个绯袍玉带、汉官威仪的优雅男子,他回过头来看着张庶,知道他很喜欢自己这样的打扮,可是映入他眼帘的张庶却让他惊呆了。 “你你你……” 陆寒的舌头直打卷儿,一张俊脸都扭曲在一起,好看的杏眼瞪得滴流圆,都快要瞪成斗鸡眼儿了。 “嗯?” 张庶正在感叹着陆寒装束上的变化,也想看看自己的,一低头就发现——天雷滚滚。 “陆寒,你解释一下。” 张庶的声音还算是平静,但是额头上的黑线都快要实体化了,他直视着陆寒,没敢在低头看,因为非礼勿视,他刚刚恍惚在自己的胸部看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我,我也不是很了解。”陆寒的眼风飞向了别处,爪子却很不争气地往人家胸前凑合。 “干什么你!” “先摸摸再说行吗?” “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张庶觉得自己真是日了狗了,自己的身体在进入阴间之后发生了性别上的转换,陆寒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摸摸?! “嘿,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了。”陆寒思考了几秒钟的时间,忽然就释然了,紧接着仰起头,伸手捂着鼻子,有点儿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阳寿未尽,所以进入青铜门内折射出来的是前世的模样,放心吧,出去就好了,你们大族长进来之后不是也变成了兵马俑吗?就是这个道理。” 对了,之前张廷枢确实也说过,族长一旦进入青铜门,就会变成古代士兵的样子,老太爷自己进来的时候也多半都是为了保持从帝陵取回的本体的鲜活,只有自己才是百分之百的活人,进到青铜门里,就会折射出前世的影子。张庶再一次低头看了看胸部的绵软,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蚕豆看见他会怎么想,他还会记得自己是他的父亲吗? “事到如今只有先进去再说了……陆寒?” 张庶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瞧,陆寒还站在原地,梗着脖子,用装备之中的消毒湿巾捂住了鼻子。 “唔唔唔,你先走,我还得仰一会儿。” …… “哟,陆判回来啦。” 沿路之上,偶然会有路过的孤魂野鬼,死相真是光怪陆离无奇不有,不过张庶倒是不怎么害怕,因为不少经行的鬼魂都会对陆寒表现得既谦恭又和善。 “嗯,带外子回来看看,顺便接孩子,您忙着。”陆寒也没什么官威地跟他们打招呼,张庶被他牵着手,还要承受那些鬼魂打量的目光,一般有点儿涵养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为了看他的事业线专门把头摘下来往空中抛掷的。 张庶很别扭地扯了扯有些下滑的抹胸,这身妆束应该是跟吴咎相恋的那个前世的折射,好像那女孩子叫做十娘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了她的样子,还好是暂时的,他可不想上演什么太子妃升职记。 “嘿,别担心,他们都是很和善的人,一会儿咱们去鬼市吃碗面再走吧,往红谷去还要很长一段路要走呢,你的身子只怕吃不消。” “吃面?”张庶知道陆寒的口味是偏爱面食的,古代叫做汤饼,是他们那个年代赖以生存的重要食物,不过自己一个活人,吃阴间的食物真的没关系吗? “这里的食物活人很难吃到,如果吃了的话就会增加很多福报,所谓升棺发财嘛。”古往今来很有本事的术士和土夫子,无不以吃到阴间真正的食材为自己在道上炫耀的资本,陆寒看出了张庶的担心,很耐心地解释道。 “好吧,不过我要素面。”张庶想了想,素的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嘿,看你说的,好像我是吃人的怪物。” “难道你不是?” “……”陆寒想了想,释然地露出一副我竟无法反驳的表情,拉着张庶径直走向前面鬼市上的第一个面摊儿。 “哟,陆判回来啦。” “带外子回来看看,两碗阳春面,一碗要干净家伙另外煮,汤头要清爽,不要葱花儿。” “得嘞。”店伙很熟练地下了单,跑到后面茶法去催面。 “这里怎么还保持着这么古朴的原貌,现代人死后要去哪里呢?”张庶四下里看了看,并没有现代装束的人,基本上还都是古代服制的人居多,就连清朝的长袍马褂儿也不常见。 “其实阴间的势力范围也被各种宗教瓜分着,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全部都是归我们管的嘛,你看上次的那个莉莉丝……额。” 陆寒两眼发光等着自己最爱的阳春面,正在眉飞色舞地讲解着自己的工作范畴,没想到乐极生悲,提到了万万不该提到的那个人。 “嗯?莉莉丝怎么了。” “啊哈哈哈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人活着的时候有什么信仰,死后就会回归到那个信仰所建构出来的阴间世界,这也是为什么世界上大大小小的宗教之间总是在不停地发动战争的原因,因为一个信众杀死的人也会自动归入到他所信奉的冥府之中,作为异教徒,受到上层信众的奴役和压迫。”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张庶没等陆寒讲完,伸出双手一把捧住了他的脸,把他拉近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几乎快要埋胸。 “我不比她差吧,嗯?” 噗!漫天飞血。 第125章 红谷 第十二章恶狗村 陆寒心满意足地吃完老家的阳春面,牵着张庶的手从鬼市出来,鼻子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血,好心的店伙给他拿了一块干净的手帕捂住了,勉勉强强往前走。 “陆寒,要不要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会儿?” “不用啦,我仰着头走就行。”他本来个子就很高,这会儿仰着头说话,声音一直回荡在张庶的头顶,需要等一会儿声音飘下来才能听得清楚。 张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自己又何必争一时之短长呢,可能是他的下意识总觉得莉莉丝身为女性,在先天条件上比自己要高出一头的缘故吧,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咱们现在要去哪儿?” “这次是接孩子的私事,我不太想会官衙,到时候升座了,又要有不少门生故旧亲朋好友来应酬,你也不愿见他们吧?”陆寒觉得张庶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一定不喜欢那么热闹的场面,要聚会什么时候自己单独来就行了,没必要跟现在那些轻狂的男人一样到处晒媳妇晒娃的。 “嗯,谢谢。” “嘿,你跟我说什么谢啊?啊,鬼门关到了。”陆寒一直仰着头横冲直撞的,这会儿终于止住了鼻血,一低头才发现已经到了鬼门关。 “这么高……” 张庶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鬼门关,前面那座牌楼高耸入云,最顶端的匾额已经没入了地府里那片永远不见天日的天空。 “哎呀,可惜你的装束变了,不然还能拍照留念。”陆寒天天上班儿就走这条高速,完全没有张庶那么强烈的震撼,拉着他的手把他安顿到了一旁。 “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打票。” “嗯?打票?” “按段收费的,我带你走金银桥,讨个彩头。” “……”这地方跟高速一样?原先陆寒说自己是因为经济危机下岗的,张庶还半信半疑,现在看起来,这边的苛捐杂税也是很会圈钱的,可能真的受到了环保意识的冲击吧。 “姑娘,姑娘。” 从几座牌楼往阴间走的人络绎不绝,和鬼市上那些常住人口不同,这些人的身上全都没有衣服,还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可能是已经排好了队就要去服刑或是转世的队伍。张庶听见身后有人呼唤,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忽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张庶蹙了蹙眉,回头一瞧,对面竟然是一个非常俊美的男子。 “……?”张庶看了看他,再看看自己的情况,忽然反应过来这个人可能是在跟女装的自己搭话。 “您有什么事吗?”那男人虽然长得不错,可是姿势却有点儿奇怪,几乎是挂在张庶存身的桥头上的,双手有些费力地攀在了石桥上,远远看过去好像身子隐没在桥洞的下面。 “姑娘……呜呼呀!” 男人前一秒还温文尔雅软款温柔,忽然一下子就被人揪住了后颈,从桥洞子里直接薅了出来摔在了地上。 “没人告诉你有主儿的干粮不能碰吗?”陆寒的官靴直接踩在了那男人的俊脸上面,还很病娇地来回磨蹭着。 “陆寒,我没事,你别欺负人。” 看那文弱书生被陆寒踩得直哼哼,张庶有点儿恻隐之心,毕竟他也没有怎么样,自己又何必不依不饶呢。 “欺负人?你可真是个小白兔。”陆寒翻了翻眼睛,有没有搞错啊,连他的人也敢骗,不过是去托人买了张员工家属半价票的功夫,竟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就让你看一眼,眼睛记得打码哦。”陆寒说着,用官靴的靴尖轻轻挑了一下那书生的长衫下摆。下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在腰间系着腰封的地方,勉强保留着一点儿残躯,肠子肚子滴滴答答地流淌了出来,敢情是个半截儿人。 “……”张庶看了一眼,很快地别开了视线,摆摆手示意陆寒把衣服给他盖上,心里庆幸方才吃下的是素面。 “滚吧。”陆寒拎起那人的衣领,一扬手就把对方丢在了桥洞子底下。 “那个人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接近我?” “那是做了坏事没办法过桥的人,被人挤下了忘川,河水有很强烈的腐蚀性,这些孤魂野鬼在里面飘荡着,过一段时间就会被炼化,也就是魂飞魄散,所以都想找个替身,拉个垫背的。” 陆寒伸手指了指桥下,张庶探头一看,才发现原本以为是河水的地方,竟然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浑身都是疮口的恶鬼,张牙舞爪地看着他,还有几只不断地从河里尝试着跳出来,好像企图逾越龙门的鲤鱼。 桥洞子底下还残存着一部分比较鸡贼的恶鬼,死死地抱住桥柱,好像叠罗汉一样往上爬动着,其中就有那个被陆寒丢下去的书生,这会儿又排在了队伍的末尾,依然锲而不舍。 “滚。” 陆寒的声音并不高挑,甚至低沉醇厚,但话音刚落,原本熙熙攘攘的三座桥梁忽然之间变得鸦雀无声。 跐溜、跐溜、跐溜…… 周围的恶鬼们在看清楚了陆寒的样子之后,几乎在一瞬间到处乱窜,活像被捣烂了蚁穴的蚂蚁,没头苍蝇一样地转悠着,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三座桥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忘川河水还在慢悠悠地流淌着。 “哎,原本不想清场的,其实我还算是个廉政建设小能手呢,不过你身娇肉贵,还是别跟他们挤在一起啦。”陆寒回过头,是很标准的doge脸。 “……”张庶已经习惯了他的精分,不过心里还是很感激陆寒的小心思。 “走吧走吧,前面有孟婆婆的汤店。” “孟婆汤?我也可以喝吗?” “你当然不能喝啦,喝完忘了我怎么办?虽然我很帅,应该再一次还能追得到你,不过那也不是原来的你了呀,我们之间的记忆都是很珍贵的,我可舍不得格式化。” “……,那你喝没关系吗?” “嗯,我们有食堂饭卡的都没事,原先这边的公务猿是四菜一汤,这几年相应上面的号召,改成了一菜一汤,汤就是孟婆婆家包办的。” 陆寒领着张庶到了汤店,他才发现其实孟婆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只有一双眼睛看上去浑浊暗淡,似乎饱经了沧桑。 “来啦。” 她一开口,把张庶吓了一跳,竟然是非常沙哑的老年女子的声音,好像个破风箱,听起来那么不清爽,让他自己都下意识地想要清清嗓子。 “哎,带外子回来看看,婆婆,我还要红豆汤。” “好,好,多俊俏啊。” 孟婆用浑浊的双眼盯着张庶,让他觉得不寒而栗,勉强笑了一下,就别开了视线。 “官爷,你上次做的题壁,老身命人重新涂了桐油,一万年不坏。”孟婆伺候陆寒喝了汤,顺手指了指汤店里破旧的墙壁,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题壁诗。 “哎?啊……”陆寒的脸红了,伸手挡在了张庶的眼前。 “别看别看,咱们过桥吧。” “让我看。”张庶扳开了他的手,顺着孟婆指点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认出了陆寒龙飞凤舞的字迹。 脉脉忘川流, 王事累酆洲。 思君如流水, 连绵不能休。 “这是你写的?” “唔,上次出差的时候,过桥喝汤忽然就很想你,随便写的。啊,你看,上次我们去吃年糕火锅的时候不是也写了永远在一起吗?就是类似的意思。” 张庶一直以为陆寒是半拉文盲,没想到还会写情诗,觉得很新鲜,看了一会儿,才忽然发现了诗篇上面的题目。 “陆寒,《寄内》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 …… 等到两个人喝汤出来,又耽搁了一小会儿的时间,陆寒提出打尖,张庶不愿意了。 “现在还不知道蚕豆的情况怎么样,我觉得咱们还是先找到孩子再作打算,而且我还不累,没必要再耽误一天的。” “不是累的问题,主要是前面那地方,我只靠自己的力量未必护得住你。” “嗯?这里不都是你的地盘吗?” “话是这么说,不过术业有专攻,前面那里要想镇得住,还得找个兽医一类的。” “兽医?前面到底是什么地方?” 嗷呜! 就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时候,前面很远的地方断断续续地传来类似狼嚎一类的声音,那种声音非常凄惨,跟一般宠物狗软绵的叫声完全不同,但也不是像狼图腾里的配音效果那种,体现出苍凉荒芜的大漠风情。 该怎么形容呢?那种叫声更像是失群的孤狼,失去了一起战斗的伙伴,被独自流放在旷野荒郊,随时随地要提防着来自新任狼王的追杀,昔日同伴的背叛,还在担心着自己曾经残杀过的其他族群,那些带着锋利双角的群居动物前来报仇。 陆寒的眉头紧蹙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看孤零零的孟婆靓汤招牌,原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为什么对方还没来呢? “前面是,恶狗村。” 第126章 红谷 “恶狗村?” “嗯,那里漫山遍野都是浑身长满了疮疤的恶狗。”陆寒看了看远处那片出了城郭的山林,有些担忧地说道。 “古人以犬马比君子,自古以来这两样动物都是轻易伤害不得的,只为他们能长途跋涉不辞辛苦、看家护院也任劳任怨,可是一旦家狗枉死,或被主人虐打而死,或不是荒年图新鲜也要吃掉的,魂魄都会前来阎罗殿前喊冤,就被安排在这个恶狗村服役,年满一劫的投胎做人,一落草就是富二代。” “……”听了陆寒的解释,张庶心里感叹了一下那些狗狗的命运,一面揣测着自己的身价算不算富二代。 “哈哈哈,你的腹诽我都听见了。”陆寒大笑了起来,摸了摸张庶的头。 “不要太可怜那些恶狗了,它们在这里的职责就是负责撕咬从村中经过的人们,把他们的脑髓吸出来,将前世残存的最后一点儿记忆拔除掉。” “唔。”张庶觉得胃里还没完全消化的素面又开始翻腾了起来,真不知道陆寒天天在这种地方上班,怎么吃饭还能吃得那么香甜。 “唉,胡瓜这个家伙,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胡瓜?” “老板!姑爷!背后不能讲人家是非的哦,被我听到啦。”就在两个人谈话的时候,小狐狸竟然从天而降,一下子滚落在张庶和陆寒的中间。 “哇,故地重游了。”胡瓜一兴奋,直接现出了本相,两米多高的大狐狸在地狱之中上蹿下跳,也算是一景儿。 “咳咳。” “咳!”胡瓜听见陆寒发出了不满的咳嗽,连忙变回了花美男,跑过来垂手侍立,看起来两人之间的封建思想还没有完全改造好。 “事情都办妥了吗?” “必须的啊,老爷吩咐的事情,小的就是上刀山下油锅……” “别废话。” “是是是,九兄!九兄!快过来啊。” “嚎什么。” 从前面的奈何桥上,缓缓地走来了一个人,衣着华美,长相妖艳,可是神色却冷冰冰的,斜签着一双丹凤眼,眼角一抹绯色很是鲜灵,却掩不住眼底的清高神色。 “快过来见过我们大人啊。”胡瓜很热络地迎了上去,两个人眉目之间的媚气很像,只不过那个男人比胡瓜要高出半头,神色也高冷得很。 “哦,陆判,晚生有礼。” 那男人虽然言语温文,见礼已毕却还是一副很傲慢的神色,让胡瓜都有点儿尴尬恐惧症。 “哎嘿,我回洞里去找我娘了,她最近忙着再婚,正怀崽来不了,让我的一位哥哥过来办差事,老爷您放心吧,我这位九兄是纯种狐狸,不像我是个麻瓜,道行很深哒。” 麻瓜……张庶内心吐槽了一下,又看了看那个被称为九兄的男人,涂山氏公主的生育能力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哦,九哥。”陆寒倒是完全没有官架子,他虽然是胡瓜的上级,但是自古鬼狐不同路,自己没有权力命令人家的亲戚做事,更不用说胡瓜就比他大很多岁了,这位九兄看着身上的仙气儿,估计也是个老油条。 “我听说涂山氏不是非常憎恶犬类吗?”陆寒试探着问道,自古狐犬就是天敌,起源于以前猎人打猎的时候都会带上猎犬去捕捉狐狸,而后来狐狸成精之后,去民宅里偷鸡顺便勾引男女主人,也是家犬重点防御的对象。 “就因为憎恶,我们才专门修炼过对付那些畜生的法术。”九兄很不以为然地说道,还真把自己当人看了,一口一个畜生,就好像自己的本体不长毛似的。 “额,既然恁的,咱们现在就动身吧?”鬼狐都是传统的生物,陆寒跟人家答话的时候,自觉不自觉就会说点儿以前的土话。 “嗯,走吧。” …… 恶狗村外围。 “张庶,你到我背上来,这样就不会被误伤了。”陆寒并不等张庶答应,一蹲身就把他背在了背上。 由于身高增加的关系,张庶的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起来,这里只是恶狗村的外围,但是已经布满了人类的残肢断臂,从疮口看上去,并不是被什么锋利的武器截断的,连张庶这个不算圈子里的人都能看出那个胳膊大腿上的伤口是被动物锋利的牙齿撕咬过后留下的痕迹。 “陆寒。”张庶试探着喊了他一声,希望他能提防一点儿,如果自己不小心吐了他一脸的话。 “哦,没事儿,想吐就吐吧。”陆寒都习惯了,知道他要说什么,以前刚刚交往的时候陆寒有几次显出了鬼相,张庶就很不客气地吐了他一脸。 “走吧。” 九兄看着这种人间炼狱的惨景,完全不当一回事,朝队伍摆了摆手,率先走在了前面。 “九兄,等等我啊!”胡瓜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他哥的胳膊,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满地的尸块儿,肠子肚子一大推。陆寒一撩袍袖跟在后面,三个人都是很无所谓的样子,只有张庶紧紧地搂着陆寒的脖子,眼睛已经开始打码,如果从他背上滑落下去的话,至少要在浴缸里泡个三天三夜、哦三天三夜…… 慢慢地走到了村子里头,这种情况才得到了缓解,越往里面走,越是比较完整的尸体。 “哎,为什么里面的尸身都很完整啊?”胡瓜这会儿不怎么害怕了,只要没有狗,死人有什么好怕的,都是陆寒治下的良民。 “你看这个,还坐着呢。”胡瓜伸腿儿踢了踢一具靠墙坐着的尸体。 咯吱吱。 尸体僵硬的脖子转了过来,连着眼神经的眼球吊在眼眶外面,滴溜乱转地看着他。 “额,您忙着。”胡瓜暗搓搓地往他哥身后退了半步,那尸身伸出已经白骨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面,那里流出了一大滩肠子,他正在慢条斯理地往腔子里塞,由于鬼爪过于锋利,还划破了其中的一截儿,鲜血直流。 “陆寒,对不起,呕……”张庶一面道歉一面呕吐,还好之前打过招呼,陆寒躲闪及时,都吐在了地上。 “没事儿没事儿,慢慢吐,哎?是不是有了?” “……” “嘘。”走在前面的九兄忽然朝着众人打了个嘘声,一转身躲进了身旁的小巷子里,胡瓜机灵,一窝脖儿直接从窗户蹿进了一户人家的内宅,陆寒背着张庶紧随其后躲在了巷子口。 果然,刚刚稳住身形,就看见刚才胡瓜调戏过的那具尸体忽然站了起来,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原本就被兵刃划过的脖子抖了两下,向后一歪,人是背对着他们站立的,头却向后来了个180°大转弯,倒吊着看着他们,眼珠子还在滴溜溜地转。 “对不起。”张庶小声说道,拿出随身的手帕替陆寒抹去肩上的呕吐物。 “没事儿,吐出来就舒服了。”陆寒很贴心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狗子来啦!”那尸体忽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他的喉管被切断了,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嘶哑苍凉,好像人类还没完全进化时期所发出的那种不受文明约束的呐喊。 “狗子来啦!” “狗子来啦!” 目所能及的村子中间,回荡着许多尸体的共鸣,一具、两具、三具……很多残破的尸身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动着他们支离破碎的身体,无助地呐喊着。 “狗子是什么啊?”胡瓜几乎是挂在了他哥身上,哆哆嗦嗦地小声问道。 “废话,当然就是那些原毛畜生。”九兄似乎很讨厌胡瓜这种自来熟的行为,不断地把他从身上剥下去,胡瓜身上有人类的血统,让他这个纯种狐狸觉得很不舒服。 “来了吗?” “嗯,我都闻到了那股骚气了。” 不是狐狸身上的味道比较重吗?张庶心里想了一下,立刻就打消了念头,也不知道这个九兄会不会读心术,不过这么想好像挺冒犯人家的,毕竟是无偿过来帮忙。 呜嗷! 犬吠的声音越来越近,那种带着一丝怨毒的咆哮,让张庶这个小时候就开始养狗的人都觉得心思纠结在了一起。 他紧紧地盯着巷子外面的那个头颅倒挂的男人,他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地来回扭动着脖子,甩动着自己的头颅四下里张望,忽然,在众人都没有任何精神准备的情况下,第一只野狗以非常快的速度扑了上来,一下子咬掉了那人的头颅!速度快得甚至他头上的眼珠子还在不停地转动着。 那只野狗把人头叼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埋头吃了起来,尖锐的犬齿撕裂了头部的皮肤,咬碎了头骨,吮吸着里面白花花的脑浆(打个码)。 “别看。” 陆寒伸手捂在了张庶的眼睛上,声音很低的说道:“这些人生前原本就是有罪的,这里是世界上最公平的地方,如果你没有犯错,就不会有危险。请胡瓜他们过来帮忙只是为了防止误伤。嗯?” 张庶伸手握住了陆寒的手腕,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不害怕。” “情况不太对。”一直都没有说话的九兄,这时候忽然开腔说道,他放弃了自己幻化的俊美外表,一挺身,显出了原型,那是一只九尾狐。 第127章 红谷 “好聪明的畜生,我们这是被人给包围了。”比胡瓜本体还要高出一些的巨型狐狸发出了闷闷的声响。 “哎哎哎?不会吧?我们都是九尾狐啊,狗子不是最讨厌我们身上的气味吗?”胡瓜惊悚了一下,还是马上幻化出了本体,挡在陆寒和张庶的前面。 “刚才它们吸食别的尸体只是为了虚张声势掩人耳目,你听,犬吠的声音已经遍布了四周,我们之中,一定有个它们想要对付的目标。”大狐狸虽然对胡瓜不冷不热的,这会儿也挡在了最前面,看得出还是挺关心弟弟的。 “那肯定不是我。”胡瓜顺势躲在了九兄的身后,探出毛茸茸的大头张望着,恶狗村的狗子只吃人类,对于涂山氏后裔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然胡瓜也不可能背井离乡来地府找工作,陆寒是这儿的公务猿,跟它们向来是秋毫无犯的,难道…… “它们要找姑爷?”胡瓜回头看了陆寒背上的张庶一眼,不过也没敢大声说出来。 呜嗷! 犬吠的声音果然好像九兄说的那样,四下里稀稀落落地响了起来,看样子真的吧小巷子中的几个人给包围了。 九兄一蹲身,靠在了身后的断井颓垣上面,对着旁边的几个人打个手势,示意他们快过来。 嗷! 就在陆寒打算过去的时候,高墙上面忽然蹿下了第一只恶狗,那是一条浑身长满了疮疤的癞皮狗,满是伤痕的脸部纠结在了一起,还瞎了一只眼睛,看上去对人类怀有深刻的恶意,一下子挡在了陆寒的跟前,虽然有些惧怕他判官的身份,却还是对着张庶的方向狂吠不止,嘶哑的嗓子好像个破风箱一样,发出了威胁似的低吼。 呜嗷!呜嗷! 受到了第一只恶狗的召唤,全村的鬼犬都渐渐地往陆寒的坐标上靠拢过来,总有数十只的野狗摩拳擦掌,露出了锋利的獠牙,跃跃欲试地盯着陆寒背上那个鲜活的生命。 嘶……嘶……嗷! 头犬长啸了一声,率先朝陆寒扑了过去。 “滚开!”他大喝了一声,一下子现出了判官恶相,把那头一人多高的恶犬踢了一个跟头,就地滚了好几个来回,一下子摔在了旁边的矮墙上。 “啧,怎么会这样?”九兄蹙紧了眉头,涂山氏跟人世间的恶犬相斗了几千年的光景,非常熟悉它们的作战方式,所谓养狼当犬,家狗本来就是被驯化的野狼的后裔,捕猎方式也跟狼群非常相似,有分工有合作,好虎还架不住群狼,何况他们的目标也并不在陆寒身上,而是他背上的张庶,只要陆寒一个没照顾到,张庶被哪一只恶狗从他身上打落的话,极有可能瞬间就被几十条恶犬撕扯得粉碎。 “陆判,把张庶丢过来!” 九尾狐站直了身子大喊道。 “……”陆寒显出了判官恶相,正在不断地震慑着那些越聚越多的野狗,他自己心里明白,背后只要有一丝空门,只怕就要让张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如果在青铜门内被毁去了肉身,他也没有把握能不能找到他的魂魄。 “老爷,听九兄的没错,相信我!”胡瓜这会儿也现出了九尾,大狐狸浑身的毛儿都炸了起来,神色坚决地喊道。 “张庶,把眼睛闭上。”陆寒的声音很温柔,却低沉威严,不等张庶反应,垫步凌腰一纵身向上跃起,暂时脱离了恶狗的包围圈,对面的大狐狸在同时跳了起来,两个人在空中短暂地交接,张庶被陆寒直接塞进了九尾狐的怀里。 呜嗷! 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成群的恶狗只愣了一下,马上就转移了目标,一条一条前赴后继地扑向了空中的九兄! “滚开!” 九尾狐呲着獠牙大喊了一声,九条尾巴在身后舒展开来,好像孔雀开屏相仿,一下子扫向了群起而攻之的狗群。 “胡瓜!” “我来啦!” 胡瓜这会儿忠心护主,也顾不得害怕,展开了比九兄稍微稀疏一点儿的九尾,一跃而起,两个人在空中抱成团儿,把张庶牢牢地锁在了身体里,十八条毛绒绒的尾巴团成了一个巨大的毛球儿,从天而降,朝着那群恶狗碾压了过去。 被刻意释放出来的狐臭弥漫开来,刺激着恶狗天性对于狐狸的厌恶,兄弟俩希望刻意通过这种方式驱散恶犬,但没想到的是,虽然那些狗的魂魄看上去非常讨厌这个大球散发出来的气味,却依然锲而不舍,不停地上前撕咬着,不一会儿,胡瓜和九兄漂亮的皮毛就被撕破了好几块,还夹杂着鲜红的血肉。 “妈呀,疼死啦!”胡瓜下意识地大喊了一声,很快就闭上了嘴巴不肯再吭声,他了解张庶的为人,一旦他发现自己兄弟俩是在用血肉之躯拯救他的时候,就会奋不顾身冲出去的。 “滚开!” 陆寒的判官恶相大吼了一声,双手燃烧器熊熊的磷火,准备用这些火球去炼化犬类的魂魄。 “老爷,不到万不得已使不得呀,公器私用可是重罪!” “管不了那么多了!” 陆寒咬了咬牙,回头看看被咬得狐狸毛乱飞的兄弟两人,张庶是自己的责任,不能连累了旁人,他将手中的磷火祭在空中,眼看就要发射。 呜嗷! 村子外面的树林里,回荡着一声非常悠远的犬吠,让整个儿作战群体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围着几个人的百十来条恶狗纷纷收敛了爪牙,一个接一个地匍匐在了地上,很像是狼族动物在迎接他们的狼王,就连胡瓜和九兄他们都被这强烈的仪式感所感染,扭过头去望着那条进村的路。 从纷繁芜杂的野草和枯骨之间,走来了一匹纯白色的大狗,有着类似狼那样高傲的外表,龙骧虎步,目不斜视,虽然是卑微的犬类,却在同类之中出类拔萃、高人一等,所有的恶狗都把头埋在尘埃里,就好像封建时代的臣子在恭迎着他们的帝王。 “现在什么情况,狗神来了?”胡瓜忽然觉得尾巴不疼了,扭了扭屁股,把埋起来的头往外挪了挪,看到了那条大狗。 “哪有狗神这种东西,狗剩还差不多。”九兄也从毛球里抬起头来,看来危机是暂时解除了,就是不知道这位狗剩大人是敌是友。 呜嗷。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只大狗虽然看起来是恶狗村的头领,叫声却变得非常绵软,还很快地走上前来,没有恶意地围着胡瓜和他哥用尾巴裹住的毛球打转。 呜嗷,呜嗷。 大狗一直在附近转悠,叫声软绵绵的,就好像普通人家饲养的二哈。 “大白?” 一直被两只大狐狸裹住的张庶觉得那狗的叫声非常熟悉,伸手推了推胡瓜他们的尾巴,试探着叫了一声。 汪汪! 大白狗听到了张庶的声音,失去了刚才的凛凛威仪,追着自己的尾巴撒着欢儿。 “真是你?” 张庶从毛球里探出头来,看到了那只漂亮的大狗,它就是大白,不会错的,它是自己儿时唯一的玩伴。 “你怎么会在这儿?” 呜嗷。 大白不会说话,只好扑上去用毛绒绒的脑袋拱着张庶的胸口,还像小时候那样与他亲近。 “嘘,嘘。” 张庶握住它的爪子,从腋下穿进去抱着它,根本就抱不动,它好像又长大了。 “为什么会这样?” 张庶下意识地看着陆寒,对方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周围的恶狗已经纷纷散去,不多时就走得无影无踪,看起来危机解除倒是真的。 “大白,你不是正常病逝的吗?为什么会流落到这儿来?这些年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汪汪。 大白似乎也不是很明白张庶的意思,它只是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小主人,兽性之中存在着快活的成份,一个劲儿地扑到张庶身上去,还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脸。 张庶完全不嫌弃它,即使它刚刚吃过别人的脑浆,他也愿意与它亲近,毕竟在没有遇到陆寒之前,除了父母,大白是唯一能够给他带来慰藉的朋友了。 “大白,你熟悉这里的地形,带我们出去好吗?我们要去红谷,去红谷,找我的孩子。” 张庶伸手比划了一个襁褓的样子,作势抱在怀里颠了颠,好像真的抱着蚕豆一样。 大白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它先是欢腾地跳了几下,忽然又有点儿打蔫儿,垂下了头,用头拱了拱张庶的胸口。 “呵,别吃醋,你也是我的家人。” 汪汪! 大白这才打起了精神,用嘴轻轻地咬住了张庶的衣襟,带着他们往村中的一条小路上面走过去。 残存的恶狗看见大白,都纷纷让路,再也没有一条敢上前来挑战它的权威。 汪汪! 走了差不多十几分钟的路程,村子的另外一个出口就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那里像来时的路径一样,渐渐地有了人家居住,也有些巡街的鬼卒路过。 “你,过来。” 陆寒依旧维持着判官恶相,对路过的一个鬼卒招了招手。 “大人有何吩咐?”鬼卒认得陆判的服色,上前来垂手侍立。 “恶狗村里服役的犬魂,都有花名册吗?” 第128章 红谷 第十五章望乡台 “有的。” 鬼卒点了点头,小跑着往恶狗村的土地庙去,过不了几分钟就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本花名册,里面并不像一般的名单都是字迹,而是一卷生动的图画,记录的狗狗们还会辗转腾挪上蹿下跳,是它们生前非常可爱的样子,与刚才那些撕咬尸体的恶狗截然不同。 “这就是大白?”陆寒翻开了第一页,第一名就是张庶小时候饲养过的那只狗狗,通体纯白,非常耀眼。 “为主人挡煞而死,死后服役恶狗村,永世不得超生?” 张庶小声地念着花名册上的判词,一下子愣住了。 原来多年前父母把大白送给自己,不光是为了做他的玩伴,更是为了…… 汪汪! 大白似乎并不明白他们在那里研究什么,见小主人很久不理会自己,贱兮兮地上前去用毛绒绒的大头拱着张庶的衣衫下摆。 “大白……” 张庶蹲了下来,伸手抱住了狗狗的头。 “把这一条抹了,安排它走金桥重入轮回。” 陆寒干脆没商量,伸出锋利的鬼爪朝着花名册上面一划,直接把大白的名字从服役名单之中剔了出去。 “这,这花名册是当地土地公掌管的,小的没有权限……”鬼卒不是专门给四大判官办事的,似乎对陆寒的职权并不是十分了解,有些为难的说道。 “呵,是吗,你回去跟他说,若是不答应,我拆了他的庙,毁了他金身!”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陆寒的判官恶相足有两米多高,俊脸两边长着散发出磷火的鳞片,对着鬼卒一呲牙,差点儿把他吓了一个跟头,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对面的土地庙,在庙门口祝祷了一番,结果祝祷词还没念完,整个儿庙宇摇三摇晃三晃,跐溜一声不见了踪影,空中还回荡着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老儿谨遵判官大人法旨,白了个白!” “噗,哈哈哈哈这小老头儿真有意思。”胡瓜指着空中漂浮的庙宇虚影大笑了起来。 “陆寒,真的可以吗?”张庶很费力地抱起了大白。 “嗯,没问题的,已经勾了,这小家伙儿不用从畜生道开始熬了,直接托生人类。”陆寒伸手摸了摸大白的头,它很通人性,温顺地垂着头,虽然不知道他与小主人的关系,但是可以感觉得到,陆寒不是坏人。 “辛苦你了大白,以后保护张庶的责任就交给我吧,我替你做他的狗。” “陆寒!”张庶的尴尬恐惧症都犯了,这家伙,房间里开玩笑的话怎么还拿到台面儿上来说。 汪汪~ 大白叼着张庶的前襟儿不动,似乎明白它已经不能再跟着他们继续这段旅程了。 “大白,谢谢你,也许未来的几年,我们还会见面,就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张庶抱着大白,亲密地用自己的脸颊蹭着它的头,过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它。 汪汪! 大白不能迈出恶狗村的界碑,在村口徘徊着,一直目送着张庶他们离开。 “张庶。”陆寒牵起了他的手,陪着他一步一回头地看着狗狗,虽然他的鬼爪锋利冰冷,却让张庶觉得很暖。 呜嗷! 就在他们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从恶狗村的方向传来了大白最后的呼唤,好像是在于小主人做最后的道别。 “……” 张庶停住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 “姑爷,别难过啊,对于大白来说这是非常好的福利呢,走金桥过银桥,一托生就是s级富二代,好比王思聪那个等级的呢。唉,也不知道未来十几二十年,会是谁日了狗。”胡瓜也回头张望着,还挥舞着自己毛绒绒的尾巴跟大白道别,上演一出跨越种族的爱恋。 “走了,哎?”陆寒回头看了看,忽然察觉出不对来。 “你那位九兄呢?怎么说话间就不见了。” “哦,他只办了暂住证儿,到不了望乡台,自己先走了,我那个哥哥就是冷冷清清的,不用理他,只要领我的情就行啦。” “好吧,回头替我说谢。” 可能是阴气太重的关系,陆寒的判官恶相竟然收不起来,试了几次,只好放弃了。 “张庶,前面就是望乡台,过了那里,就到了红谷。”他伸出锋利的鬼爪,指了指前面山峰上面的一座高台,那里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赤身*的冤魂,都在向下眺望着。 第129章 红谷 “望乡台?” “嗯,那是阴阳两界山之间的最后一道隘口,过去之后,就完全是阴间的地盘啦。” 陆寒这会儿因为个子变得非常大,视线很开阔,一伸手就把张庶抱了起来,扛在了肩上,方便他看的更清楚。 “哎。” 张庶有点儿无语,不过还好都是熟人,也不觉得很尴尬,伸手扶着陆寒的肩膀,往前面眺望着,那道关隘前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成千上万的亡灵,都在饥渴地巴望着,从瞭望台往远处看过去,不知道他们都在看些什么。 “听说从望乡台上往下看,能看到你最想看到的东西呢。” 陆寒驮着张庶往前走,也很好奇地说道。 “嗯?你没有去过吗?” “去过啊,死的时候走过一趟,什么也没看见,挺奇怪的。”陆寒是个直性的汉子,没什么弯弯绕,当年在那里走了一遭,见没什么好玩儿的就直接去当公务猿报到了。 “……” 张庶大概知道是为什么,当年陆寒战死的时候,就连国家都加封表彰修缮坟墓,他的家人却因为愚昧,连给他招魂也不肯,世上没人挂念他的死活,他也感受不到来自世间的留恋,所以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东西。 “咱们也去看看,好吗?” “当然好啊,反正也要从那儿路过。胡瓜!” 陆寒很有架子地招呼了一声,小狐狸连滚带爬地上前来伺候着。 “告诉望乡台守军,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迎接判官和判官娘子。” “喳!”小狐狸很夸张地回答道,往前一蹿就变成了大狐狸,直往望乡台奔跑过去。 “什么判官娘子。”张庶伸手在陆寒的肩膀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哎哟!是我说错了,是张总和张总夫人!” “嗯,这还差不多。” …… 果然只等了一小会儿的时间,从望乡台上面吹吹打打地传出了仪仗的声音,肃静回避牌都打了起来,非常热闹,成群的鬼卒从山路上绵延而下,手上捧着降香,烧化的香灰洒在路上,原来都是金粉。 “张总,走了。”陆寒扛着张庶,被判官执事护卫着,轻松愉快地登上了去往望乡台的蜿蜒山路。 “你的仪仗好大。” “那是,我们老爷是查察司判官,位居四大判官之首,地位只在十殿阎君之下呢,是个省部级一类的大老虎。”终于到了自家这一亩三分地儿,胡瓜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被彻底释放了出来。 “咳咳,低调、低调。” “啊啊啊啊!”不远处的望乡台上,成群的鬼卒手里拿着钢叉,在不断地驱赶着那些爬在望乡台上的死鬼们,有的鬼魂躲闪不及,一下子被推落到万丈深渊之下,直接掉入无间地狱之中。 “哎,你们怎么这样。” 张庶受到现代社会自由平等教育惯了,看到这样的酷吏觉得很不合适,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就更加不落忍,赶紧推了推陆寒的肩膀。 “嘿,放心吧,我手底下的人可比城管讲理多了,掉下去的人都是本来就应该受罚的,阳间私语天若闻雷,世界上若是还有一块真正公平的地方,也就是在我的辖区之内了。” “你还真会说。” 可能是高级行政工作做惯了吧,还真挺能说会道的,张庶低头看着这个把自己扛在肩上的男人,有时候觉得他幼稚,有时候有觉得他老成持重到不行,是个官场上的老油条,跟这样的人结婚,最大的好处就是一辈子都不会觉得无聊吧,分分钟精分成另外一个人跟你谈恋爱,简直能一个人撑起一个后宫似的。 “嗯,到了。” 陆寒因为是判官恶相的关系,人高腿长,步子很大,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望乡台上,他一蹲身,动作很轻地把张庶放在了地上。 “有硬币吗?” “嗯?什么硬币。”张庶被陆寒摸得身上很痒,躲避着说道。 “到了瞭望台不是要租望远镜吗?没有硬币怎么行啊。” 陆寒虽然给出了合理的解释,鬼爪子还是暗搓搓地往张庶的身上摸过去。 “怎么这里也跟阳间的风景区一样吗?” “没有,开个玩笑。” 陆寒暂时摸够了,终于收回了爪子,张庶身上跟平时真的不太一样,非常绵软,他的本体平时很注意保养身体,就算是再忙,每天也都会抽出一两个小时去家里的健身房锻炼,虽然身材高挑纤瘦,却很结实。 陆寒收起鬼爪,笑呵呵地看着张庶,却发现他的视线凝固了起来,扶着望乡台上的栏杆,静静地俯视着遥远的红尘。 第130章 红谷 第十七章入口(上) “张庶,你在看什么?” 陆寒悄悄走了过去,来到了张庶的背后。 因为魂体变化的关系,他的背影变得线条更为柔和明晰,让陆寒很想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走过去与他并肩站在一起,顺着他的视线眺望遥远的红尘。 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风景,只是他们生活的一些点滴。 第一次共寝的时候,陆寒悄悄地把手伸进了张庶的被窝。 张庶熬夜做剧本企划案的时候,陆寒贴心地给他准备了咖啡,他就寝之后,陆寒又悄悄地打开电脑,似乎是替他修改了几个古代的小常识。 他常常会在张庶睡着的时候悄悄地吻他,虽然他已经拥有了法律和感情上的双重权力,却吻得那么温柔缠绵,带着强烈的仪式感,就好像骑士在亲吻着王后的手背。 “陆寒,我一直想看看这些事,我想知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为我做过什么,你是怎么看我的。” 张庶叹息了一声,主动搂着陆寒的腰身,他几乎抱不住他,却还是抱得很紧。 “唔嗯。” 陆寒含糊地哼唧了一声,其实没有太明白张庶为什么会忽然变得粘人,却还是很鸡贼地趁机回抱着他,他的手不敢乱碰,只敢轻轻亲着他的头发,为了打破这微妙的气氛,自己也往山下面看过去。 “哇,张庶你小时候好可爱啊。”陆寒说。 “……”张庶觉得自己被人背叛了,这个家伙到底是在看什么? 他顺着陆寒的目光看过去,竟然看到了正太时期的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趴在雕花的窗棂上,期盼着远行的父母能够快点儿回来,大白那时候还是一只小白,几乎跟他一模一样的动作,两个小家伙儿团呼呼的,竟然还有些蚕豆的影子。 对了,陆寒是在自己的正太期就定下了这门亲事,这个怪蜀黍。 “哎哟!”陆寒正看的开心,忽然被张庶在腰眼儿上拧了一把,他的目光被打断,望乡台下面的幻象消失了。 “干嘛啊……”陆寒等着圆滚滚的杏眼,十分委屈的说道,显然就是没看够。 “陆寒,你是不是,有点儿那方面的倾向。” “嗯?哪方面啊?” 陆寒好奇地问着,眼神自觉不自觉地往人家的胸口瞄过去。 好吧,他是真的喜欢成熟型的。张庶放了心,放开了他的腰。 “没什么,接下来就要去红谷了吗?” “嗯嗯,啊,你暂时变成女孩子真是太好了!” “……”张庶没说话,眼神有些纠结。 “哎,不是不是,你看我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你变成纯阴之体,我们到了红谷里就不会引起太多的排斥。” “嗯?为什么?红谷……不喜欢男人吗?” “是啊。”陆寒从望乡台的垛口上面跳了起来,伸手把张庶也抱下来,两个人顺着古长城似的阶梯往山阴背后走过去。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男女关系不是比较,嗯……内个吗,所以相对来说不被允许出生的宝宝也会多一些,这种案例之中有不少就是渣男的原因造成的,所以最近几年来的红谷都会比较排斥男性。” “……”张庶沉默了一下,确实是这样,虽然他遇到陆寒之前,因为对家庭关系并不抱有期待,所以也没有什么感情纠葛,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自己身处的社会毫不知情。 同一个系统的同事里,出了这种事的也不是没有,过来请假的时候支支吾吾不肯说,但因为他是主管,所以自己部门的医保系统都会显示出医疗消费的款项用途,制作财务报表的时候都是一目了然的。 “那你呢?你进去的话,会有危险吗?”张庶蹙了蹙眉,如果陆寒有危险的话,他完全可以自己一个进去把蚕豆带回来,他不想他再冒险。 “我?我不会啊,我身为活人的时候是童身嘛,这样的人死后是没有妨碍的。” 童身……张庶瞄了一眼陆寒的判官恶相,他是以怎样的迷之自信说出童身这个词汇的呢? 一路往红谷走过去的时候,周围的血腥之气越来越重,就连附近的山脉都被浸染成了殷红的颜色,树叶、花朵,都是那样的哀婉红艳,虽然漂亮,却有种哀艳的美感,就连山间流淌的小溪都是粘稠的红色液体,扑簌簌地流淌着,绵延没有尽头。 第131章 红谷 第十八章入口(下) “小心,别踩到了那些东西。” 陆寒扶着张庶一步步地走着,到了后来干脆把他整个儿人都背在了背上。 “怎么了?”张庶有些不解地放着底下那些不断渗出的红色汁子,越往红谷的方向走过去,道路上的泥土就越发的松软,一脚踩下去,汪出一些水迹,红艳艳的,还有些粘稠,类似血液。 “这些东西腐蚀性很强的,唔……” 这是女人在放弃孩子的时候所流出的血液,因为怨力太强,阳间的地表承载不住,都通过孩子们的冤魂带往了阴曹地府,形成红谷附近特殊的地形地貌。 陆寒是知道的,可是他没跟女孩子交往过,对这种事不太了解,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张庶看着陆寒的金身踩出的那些红色汁液,很心疼地扶着他的肩膀。 “那你呢?你不怕这些?” “我有金身嘛,不怕的。”陆寒表情还很轻松地答道,可是就在下一秒,他的身子一沉,一下子陷进了松软的泥土里。 “怎么回事!”张庶在陆寒的背上喊道,腰身挣扎着想要跳下来帮助他。 “等等,别乱动!” 陆寒大喊了一声,明白他们已经走到胭脂泽了,这是红谷前面的一片红色的沼泽地,自己之前因为办理公事曾经来过附近,却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是自己的金身太重吗?还是…… “陆寒,我们在往下沉?” 张庶觉得两个人的重量不行,一直在他身上挣扎着,可是陆寒就是不放手。 “张庶你先别乱动,我觉得,不是我的问题……” 陆寒的小腿已经沉入到了胭脂泽之中,他觉得腿上很痒,那种感觉……该怎么描述呢?很像是蚕豆有时候在他午睡时用肉爪在他身上抓挠的感觉。 “……!” 陆寒一低头,果然看见自己的小腿上面爬满了婴儿的小手! “张庶,你踩住我的肩膀,努力跳到前面的岩石上去,办得到吗?” “那是什么?!” 张庶来不及回答他,因为他也看到了陆寒小腿上面的东西,那些胎儿的残肢断臂,记得有一次在张宅的半夜里,他自己也在恍惚之间见过的。 “别管了,你快跳啊!” 陆寒的手臂向后反剪着摸到了张庶的腰,想要让他借助自己的臂力爬到肩膀上去。 “我起跳的话,你受到反作用力会直接陷进去!” 张庶虽然很瘦,但到底是一个成年人的体重,他借力跳出去的话,陆寒就要在一瞬间承受很大的压强,很可能会直接没入沼泽之中。 “你不用管我,我死过一次难道还能再死吗?”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陆寒心里有点儿没谱,这天下至秽之物,不知道会对他的精魂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嘿咻!老板,姑爷,接住咯!” 就在陆寒的半个金身都快要沉下去的时候,胡瓜终于赶了上来。 他站在前面不远处的岩石上面,对着陆寒的方向撅起了屁股,身后的九尾瞬间增长,夹带着浓重的妖气向着他们蔓延过来,每一条都有一个人的腰身那么粗细,非常刚劲有力。 “抓住我的尾巴!” 张庶和陆寒每人抱住了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小狐狸奋力地扭动着屁股,开足马力向前一跃而起,用九尾缠住了张庶和陆寒的身体,三个人一起跳到了对面的岸上。 “嗷!” 刚刚落地,胡瓜就嚎叫了起来,刚刚在恶狗村被狗子们咬伤的地方还没愈合,这会儿又被两个人生拉硬拽,疼得他呲着獠牙满地打滚。 “胡瓜,你没事吧?对不起。” 张庶很感激地上前去扶起了他。 “嘤嘤嘤,老板我这是工伤,给加薪不?” “行了别装了,刚才跑到哪儿去了?”陆寒没什么表示,只朝着胡瓜的尾巴吐了吐口水。 “陆寒。”张庶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是在替小狐狸鸣不平。 “老板你真好。”没想到胡瓜发挥着抖m的潜质上前去抱住了陆寒的大腿,与此同时,尾巴上血肉模糊的地方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 “……” 对了,陆寒的唾液有治愈伤口的功效,之前自己被金缕玉衣入侵皮下组织的时候,他曾经为他舔舐伤口,有效地控制住了病情,张庶忽然想了起来。 第132章 红谷 “没关系的姑爷。”胡瓜很感激地说道。 “我们老板这是龙涎啊,不但包治百病,还能提升道行,这次回去我就找死胖子打一架,早就想反攻试试了,嘿嘿嘿。” 胡瓜看着张庶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微妙,还以为他心里别扭,连忙又找补了一句:“哎,不过跟老板这么久了,很少吐给我的啊,放心吧姑爷,老板的绝大部分龙涎肯定都是给你的。” 胡瓜说完,一脸讨好的表情看着张庶,对方满脸尴尬,嘴唇动了动,直接扭头走掉了。 …… “前面就是红谷了,别怕,蚕豆肯定会没事的。” “嗯,哎……”张庶被陆寒拉住了手,正要走进入口处,忽然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吗?” “一会儿,你别打孩子。” “哈哈哈。”陆寒有些夸张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张庶眺望着界碑后面的红色峡谷,蹙着眉头问道。 “以前,我爹每次打了胜仗回来,村里都摆酒给他庆祝,我娘送小菜过去时,每次都会劝他少喝点儿,别耍酒疯伤到了孩子们。” “……” 身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张庶从小对于别人给自己冠以的一切跟阴柔相关的印象都非常厌恶,如果不是陆寒的话,他可能早就翻脸了。 “啊……”陆寒好像也觉得自己的比喻不是特别恰当,目光扫了一眼胡瓜,小狐狸对他耸了耸肩,便是自己是纯零,完全无所谓,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姑爷。 “啊哈,我是觉得,你为蚕豆吃的苦头更多,所以比我更疼他,我很感激你的。”陆寒憋了半天,发挥着自己身为公务猿与时俱进的技术水平,成功地把话题引向了自由平等的现代意识方面。 “……”张庶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什么,忽然,他停顿了下来,侧耳倾听,似乎听到了遥远的地方,有谁在呼喊着什么。 “你听,那是谁的声音?” “唔,反正不是蚕豆的。” 陆寒竖起了耳朵,仔细地辨认着,声音的内容倒是咿咿呀呀,很像小孩子在哭闹,可是却又低沉醇厚,应该是已经发育完全的成年男子才能发出的音色。 “菀菀?”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脸上的表情都不是特别好看。 菀菀是万石之王纨贝勒的独子,天生自带圣嗣的光环,到底是什么样的凶神恶煞能把他都欺负成了这个样子。 “陆寒,我们走快点。” “胡瓜,变形!” “哎?当我是变形金狐啊?”胡瓜嘴里哀嚎着,还是摇身一变,变成了两米多高的大狐狸,匍匐在了地上,陆寒抱着张庶直接骑了上去,大狐狸一声长啸,朝着前面那座红色的山谷奔跑了起来。 沿途之上,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在滴血,随着血液流淌的,还有好像清水一样的东西。 “小心,别让那些东西碰到你。” 陆寒解开了自己的绯袍,直接把张庶裹在了里面。 “那是孩子的亲人为他们留下的泪水,怨气很重,却能滋养红谷里的草木,很鲜血一起,让这里的地貌变得极为繁盛。” 张庶被裹得严严实实,只在陆寒怀中露出头部,他看着那些妖艳哀婉的花朵,忽然想起以前读过的名作《恶之花》,花朵是植物的生殖器官,女孩子隐秘之处流出的血液,滋养着和她们具有相同象征意义的东西,看来地府虽然不是阳间的范畴,逻辑却也是相通。 菀菀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在胡瓜急转过一个山头之后,他们见到了他。 菀菀的大个子被百十来个红彤彤的胎儿形体围困了起来,好像眉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奇怪的是,天生神力的他看上去竟然还有些畏惧这些孩子的婴灵,每当想要走出圈外的时候,只要碰到一个孩子的肉身,就会倏地一声被反弹回去,摔了一个马趴。 “哼!” 菀菀不服输地叫了一声,继续爬起来往前冲,转眼之间又被另外一个孩子给绊倒了。 “小鬼打墙。”陆寒说。 张庶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和陆寒一起跳下了快要被压塌的胡瓜,小狐狸哀嚎了一声,收了神通又变成原先花美男的模样,伸手按在老腰上,一副标准的孕夫姿态。 “什么是小鬼打墙?”张庶看着陆寒的表情,知道事情也许严重了。 “怪不得菀菀不能脱身,没睁开眼睛的孩子阴气最重,他身负至正之气,更容易被阴柔的东西辖制住,古往今来,帝王之家的孩子,特别是嫡长子不容易养活,就是这样的道理。”陆寒说。 第133章 红谷 第二十章小鬼王 “菀菀!” 张庶自从生了蚕豆之后,就会特别关心小朋友,虽然菀菀是成年男子的身形,在他眼里却还是个婴儿,这会儿忍不住想要上前去帮助他脱身。 “哎,小心。” 陆寒一把抄住了张庶的手臂,把他已经抢步出去的身子拖回了自己的身边。 “你现在是女孩子的状态,小心那些婴灵会趁机钻进去。” “那怎么办,不能把孩子一个人丢在这儿。” “啊呜呜!” 就在两个人争论的时候,不远的地方,竟然传来了好像是蚕豆的叫声。 “蚕豆?!是你吗?” “啊呜。” 从不远处的依从红艳艳的花朵后面,慢慢地蹭出了一个小孩儿。 “不打,蚕豆。” 他看上去好像比前几天长大了一点儿,而且竟然咿咿呀呀地说出了几个简单的词汇。 “真是蚕豆!” 张庶挣脱了陆寒的控制,冲上前去紧紧搂住蚕豆的小身子,再仔细地检查他身上是不是有哪里受伤了。 “张庶,你先过来。” 蚕豆身上光溜溜的没有半个伤口,陆寒很快走了过来,把张庶拉起来,伸出手臂挡在他跟前。 “干什么?哎……” 张庶正要挣脱陆寒的控制,仔细看过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刚才蚕豆藏身的地方,并不是花丛,那些看似鲜花一样娇嫩的东西,其实好像是……人类的胚胎? “蚕豆。” 陆寒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威严的父权,他的判官恶相发生了某种变化,腰间的玉带化为一张呲着獠牙的大鬼脸,正在从他的身体中央不断地开裂,内部就是整个儿八寒地狱的真身! “啊呜。” 蚕豆有些害怕地蜷缩了起来,他身后那一望无际的“花海”也跟着有些萎靡不振,“花瓣儿”头垂头丧气的,似乎被陆寒的权威所震慑。 “蚕豆,要,保护,张庶。” 小家伙儿捂着脑袋撅起小屁股,一副不要打我的怂样儿,把头埋得很低,喃喃地说道。 “你跑到红谷来,是为了修炼自己的灵力?” 陆寒其实刚才就有点儿看出来了,红谷这里成百上千年所汇聚的不得超生的婴灵,似乎不再像以前那么松散,都有了主心骨一样,怨气深刻地汇聚在了现在蚕豆身处的地方。 “啊呜。” 蚕豆抱住脑袋点了点头,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张庶团了团手,好像是在求饶,与此同时,红谷之中弥漫着漫山遍野的婴灵,就好像向日葵一样,竟然全都指向了蚕豆的方向,不停地摇动着,似乎是在印证着他话中的真实性。 “蚕豆他,收服了红谷。” 陆寒搂了搂张庶的肩膀,自己的孩子真是了不起,这一片向来连地狱里都是三不管的地方,竟然被这么小的孩子给收服了。 “这算是……好事吗?” “这当然是好事,就连菀菀都不能在短时间之内从蚕豆的法阵之中抽身,更别说其他的魑魅魍魉了。”陆寒看着蚕豆瞪得圆滚滚的大眼睛,有种自己已经老了的错觉。几个月大的孩子,就有这样的志气,他咋不上天呢? “蚕豆,我错了,回家。” 菀菀有点儿不耐烦了,在远处的胚胎法阵里大声喊道。 “啊呜!” 蚕豆撒欢儿地叫了一声,扑棱了几下肉爪,婴灵们竟然自动让开了一条路,把这个比他们高出十几倍的小朋友给放了出来。 “菀菀说,张庶为了蚕豆受苦,菀菀说,蚕豆太弱,保护不了张庶,宝宝有小情绪!” 因为吸收了红谷之中所有婴灵的灵气,蚕豆一下子就开窍儿了,竟然在出生之后不久,智力就得到了很大幅度的开化。 “所以你吃掉了很多婴灵,度化他们,增强自己的能力吗?” 张庶伸手把蚕豆抱了起来,紧紧地搂在怀中,才几个月大的孩子,他为什么会……他用自己的脸颊磨蹭着蚕豆的小脸儿,他在红谷待了这么久,没有见到阳光,也没有吃过阳间的食物,肉身变瘦了。 “蚕豆,回家吧。” “嗯!要吃肉!” 蚕豆伸出肉爪回抱着张庶,忽然发现了他胸前的绵软,他好奇地看了看,紧接着就毫不迟疑地把小脑袋一头扎进了张庶的怀里。 “啊呜!” 还没占到几下便宜,就被陆寒揪着脖子上的肌肤从张庶怀里给薅了出来,一把丢给了一旁的胡瓜。 “呜哇!”蚕豆扑棱着肉爪在胡瓜怀里奋力地扭动着,显然对他的平板身材完全不感兴趣。 第134章 红谷 “胡瓜,先把菀菀送回去,免得金老板和纨贝勒担心。” “哦,那老板您和姑爷呢?” “张庶现在这样,不知道能不能马上恢复,我们还要走一趟青铜门,你们就直接大挪移吧。”陆寒看了看张庶的胸部,知道他肯定不愿意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纨贝勒一家人面前。 “得嘞,小的这就去。” 胡瓜现出原形趴在了地上,菀菀对于受的态度明显温柔许多,跟蚕豆道别之后,很温顺地骑上了大狐狸,搂住他脖子上的一圈长毛。 “嗷呜!” 胡瓜长啸了一声,驮着菀菀在红谷之中奔跑着,没多久就不见了踪迹。 “蚕豆,咱们也回家吧。” “啊呜!要抱抱!” 蚕豆被陆寒捉起来让他骑在了脖子上,有点儿害怕地抱住了爹爹的脖子,还想扑进张庶的怀里。 “别想占便宜,快跟红谷的小朋友们说再见。” “啊呜……” 蚕豆捉着陆寒头顶上的乌纱帽,捏着一对翘翅倒是觉得挺好玩儿的,就没有再坚持。 “退。” 他并没有像对待菀菀那么亲密,小肉爪一挥,整个儿红谷之中婴灵竟然好像潮水一样地退了下去,恢复了这个地方原本的地形地貌,那样子太神奇了,就好像一副彩色照片在药水的侵蚀下逐渐褪色一样,整座山谷之中红艳的花朵、山川,全部变成了平淡的颜色,完全就是一座非常普通的山岭。 地府是没有回头路的,他们从红谷的另外一端走出来,又经过了几处著名景点,什么刀山油锅舂臼拔舌,陆寒父子俩面不改色地走着,张庶总觉得来的时候吃的那碗阳春面在嗓子那里不上不下地吊着,只好眼观鼻、鼻对口、口问心,用小时候修习过的禅宗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呼,终于到了。” 就在张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陆寒,可能又要吐他一脸的时候,他们终于绕回了青铜门的后面。 “啊呜呜。” 蚕豆也是很久没见到阳光了,看着那扇青铜门的缝隙之中透出来的阳间光线,非常兴奋地挥舞着肉爪。 “去吧。” 陆寒把他从脖子上揪了下来,一挥手就朝着青铜门丢了过去。 “蚕豆!” 随着张庶的呼唤声,小家伙儿好像一颗子弹一样射向了青铜门,一下子就穿了出去。 “呜哇。屁屁好痛。” 蚕豆在外面喊了一声,一看见雪花儿,就一咕噜爬起来疯跑,时不时叫唤几声,叽叽咯咯地笑。 “万一他忽然哪一天身体的骨骼都闭合了,你这样做很危险的!” 张庶非常严厉地看着陆寒,因为家庭的缘故,他对于不负责任粗心大意的父母相当不满。 “哦。”陆寒耷拉着脑袋,不敢还嘴,一会儿又抬起来看看他。 “他在红谷待这么久,身体不可能会完全实体化的嘛。”陆寒眯着杏眼,讨好似的看着张庶。 “……” “嘿,咱们出去吧,还得回帝都报平安呢,你穿过这扇门,身子应该就没事了。” 陆寒牵起张庶的手,直接朝着青铜门走了过去。 “哎,陆寒,你等一会儿。” 就在陆寒的鬼爪快要开启大门的时候,忽然之间,被张庶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 陆寒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他宽厚的背部感觉得到,那种从未体会过的绵软,他一生都没有这样接触过一个女人,甚至连想也没想过。 “额,张庶,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再让我流鼻血不好……不好。” “呵。” 张庶笑了一声,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为了救我,你从来没有……” “嗨,都过去那么久了,再说现在咱们不是挺好的吗,连娃也有了。” 陆寒有点儿不好意思,他们离得太近,他尽量向上翻楞着眼睛,就怕一不小心碰到了张庶的事业线。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 张庶的脸很红,因为暂时改变了性征,他的身材变得比原来娇小了一些,仰着头看着他,脸部的线条更为圆润柔和,眼睛变得更大,看上去有点儿像正太时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张庶!”陆寒很激动地喊着他的名字,按住他圆润的肩膀,一回身把他按在了青铜门上。 第135章 红谷 张庶虽然答应了他,却还是非常紧张的,实际上他并不了解自己这个样子的身体,会不会也有当初结婚的那一夜感觉过的那种疼痛,又或是另外的一种感觉,经过这一次,他会有心理上的变化吗?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奉献给自己的爱人。 “唔。” 他感觉到陆寒抱紧了他,由于体形的差异,陆寒的身体几乎把他的包裹在里面,忽然之间,他感觉到了寒冷,那种刺骨的寒风。 张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陆寒紧抱着推出了青铜门之外,满天风雪,远处是蚕豆在奔跑撒欢儿的小小身影。 他抬头看着陆寒,发现他们的身高差缩小了,低头看看,自己又恢复到了原本的状态上面。 “……?” “张庶,只要是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陆寒低下头,用额头磨蹭着他的。 他不想让他为了接受一种新的状态而疼痛,在一起这么久了,他的身体稍微的紧绷,一点点的排斥,陆寒都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来。 “你,不想?” “张庶,我对你的喜欢,不是一次的占有,也许那种事很刺激,但只是暂时的,我不想为了一瞬间的事情让你难受好几天啊,我们是夫妻又不是炮|友。” 他是个古代人,他只想要安稳绵长的相伴,他不会像现代人那样,为了短暂的恋爱,透支婚姻的激情。 “嗯,回家吧。” 张庶牵起了他的手,往蚕豆打滚的方向走过去。 “回家,我给你……” 他的声音消失在陆寒的耳边,再没有别人可以听见。 “真的吗?!那咱们快点儿下山吧!”陆寒抱起了张庶,跑到了蚕豆的旁边,好像传球那样用鞋面勾起了他的小身子,往上一抛,直接把孩子顶在了头上。 “啊呜呜!不要,举高高。” 蚕豆吓了一跳,紧紧地抱住了陆寒的风帽,骑在爹爹的脖子上一动不敢动,一点儿也没有了刚才当上小鬼王的时候那种威武霸气的总攻气质。 “回家咯!” “……”张庶在陆寒怀里,看着他英俊的痴汉脸,总觉得自己刚刚的感动只是错觉,这个人跟克己复礼……根本就搭不上关系。 …… 张宅。 “哈秋!哈……秋!” 到家已经好几天了,陆寒却还是没能如愿以偿地享受到张庶许诺的那种服务,原因在于,他的判官恶相——变不回来。 最后他竟然想起了张庶说过的一种叫做热胀冷缩的原理,跑到天井院里光着膀子用井水往身上浇,完美地诠释了人为鸟死的真谛。 “陆寒,别洗了,你快要感冒了。” 张庶把蚕豆放在奶爸书包里背着,拿着浴巾出来给他围住。 “嘿嘿,张庶你对我真好。”陆寒往屋里走着,抖着自己的卷毛,对去了茶房给自己弄姜糖水的张庶飞了个吻。 “嗯?”张庶在煎糖水,没听清楚。 “一会儿就煎好了,你趁热喝,万一传染给蚕豆怎么办。” “……” 陆寒心里苦,随便胡噜了一下头发,就穿上了暖呼呼的珊瑚绒居家服。 蚕豆在张庶背上踢着腿儿,听到自己的名字,兴奋地蹿了几下,差点儿把张庶往后带了个跟头。 “怎么你们回去了一趟,每个人都长大了一些呢。” 张庶端着姜糖水进来,看着陆寒一口气灌了下去。 “可能是太久没回去了吧。”陆寒一扬脖子喝掉了姜糖水,差点儿把杯子吃了。 “我们这种灵体就好像海绵一样,越是接近阴柔的地方,身体就会不自觉地吸纳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阴气,比如你们帝都传说之中的五大仙,不是都要在月圆之夜举行拜月的仪式吗?就是因为月亮是天下至阴至柔之物,他们拜了月,吸收了阴柔的灵气,久而久之就会成仙了。” 陆寒对张庶比比划划地介绍到,发现他被蚕豆追得有点儿往后倒,赶紧接过了奶爸书包自己背在了前面,蚕豆一直在里面踢腿儿,一看就不愿意跟他玩儿。 “这样啊。那其实也没关系的,蚕豆能快点儿长大也是好事。”张庶在陆寒身边坐了下来,把自己的一根手指递给了蚕豆,小家伙儿总算不闹了,咂摸着小嘴儿追逐了父亲的手指玩儿得很开心。 “那怎么行啊,我……我……”陆寒面红耳赤地说道,话到嘴边,难以启齿。 第136章 猴脑 “嗯?怎么了吗?” 张庶接过了蚕豆在怀里颠着,有点儿好奇地看着陆寒,他涨得满脸通红,趁着判官恶相的两腮上那种磷火一样的鳞片,真是红配绿一台戏。 “内个,增值服务不要也行,但是正常夫妻生活总得……唉我也是倒霉催的,早知道熊孩子是自己去当孩子王,就不管他好了。” 陆寒很有挫败感地低下头,把毛绒绒的脑袋埋在手臂中间,看上去很懊恼的样子。 “……” 张庶在第一时间捂住了蚕豆的耳朵,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来回摇动着,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突然不让自己参与大人之间的对话了。 “你的身体,全都发生了变化吗?” “嗯,尺寸不合适吧,要不你看看?” “……” 他们在一起好几年了,彼此都很熟悉对方的身体,在没有那方面诉求的时候,给对方涂抹防晒霜,或者处理身体上的细小伤口,都不会觉得尴尬。 张庶想了想,点了点头,把蚕豆的书包解下来,放在沙发上让他乱爬,自己跟着陆寒进入了卧室。 “这!” 蚕豆正在沙发上爬得开心,就听见卧室里传出了张庶的惊呼声,小家伙儿吓了一跳,屁股一拱从沙发上掉了下来,摔了个屁股墩儿,伸手捂住脸蛋儿就要撒娇哭出来,可是等了好半天,见张庶没有出来的意思,想了想,还是不要装了,自己扭动着屁股朝着卧室没有关严实的门缝儿爬了过去。 “这真的是,你身上的一部分?” 张庶看着陆寒的东西,忽然觉得身子里面泛起了一种模拟的疼痛感,被这种东西进入的话,人体会不会被劈成两半呢。 “啊呜!” 蚕豆的肉爪推在门上,谁知道门没有关严,小肉球一下子滚进了房间里,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陆寒赶紧提上了裤子,还好拉着窗帘没有开灯,不让就被小坏蛋给看光了。 “你这熊孩子这么不学好!” 陆寒垂头丧气地捉着蚕豆的背带裤,把小团子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好了好了,孩子可能是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张庶接过了蚕豆在怀里颠着,脑海里依然心有余悸地想着刚才的画面,也许……没办法顺利吧,当初接纳正常体的时候,起码也磨合了好几个月才找对了频率,在那之前多半就是抱在一起过过瘾而已,这一次,真是个高难度的挑战。 “为神马?” 蚕豆忽然说话了,小孩子吐字不真,说出来的字非常软萌。 “陆寒在家,带着剑。” 小东西指了指爹爹的裤裆,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张庶。 “……” “啊哈哈哈哈,小孩子家就是诚实。”陆寒虽然懊恼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但事关男人的尊严,他被人这样描述,还是有些小骄傲的。 “你当是买西瓜吗?越大越好。” 张庶翻了翻眼睛,抱着蚕豆出去了。 “哎,别走啊……我错了。” …… “崔钰,你个老小子,怎么约在这里啊?” 凌晨三点,陆寒裹得严严实实的,出来跟以前的老同事在鬼市上会面。 “别嚎了,过来过来。” 崔钰比他裹得还严实,因为他没下岗,又没有官凭文书私凭印,暗搓搓的连个鬼卒也没带,站在鬼市街角边上,朝着陆寒摆了摆手。 “来家不就行了吗?非要三更半夜约在这儿,老子都冻挺了!” 别看陆寒在家里挺窝囊的,四大判官之中就属他抖,其余几个都是文官出身,只有他一个兵痞,很多人家不敢不屑的事情,陆寒反而不受身份地位的约束,敢想敢干,一般年终奖就属他拿得多。 “你家里阳气太重,我不敢去啊,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下头正开会呢。” “崔钰,瞒者瞒不识,底下的公务猿天天干啥你瞒得了我吗?不就是喝茶上网撸啊撸,能有什么正经事。”陆寒翻了翻眼睛,想起自己当年没下岗的时候那种轻松惬意的生活,不过现在有了张庶,底下就是让他当阎王他也不想干了。 “嘘,今时不同往日,底下也在整改,这个先不说了,找我到底什么事,是不是你的判官恶相收不回去啊?” “卧槽被你发现了。” “废话你看看你这个身高,都赶上姚明了。”崔钰仰望了一下陆寒的身高,自从上次被揍了之后,还是有点儿怕他。 “那就赶紧给兄弟想想办法啊,我都好几天没办事儿了。” “啥事儿?” “人道。” “……” 崔钰是宰相出身,虽然去世的时候年纪不大,家里也有好几房姬妾,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但是跟前同事聊起来x生活,还是多少有点儿尴尬。 “行了行了,明白了,现在不是有那个私|处整形术吗?要不切了吧。” “切了?” “切一半也行,听说你们阳间的韩国已经掌握了连阴间画皮术都难以企及的效果。” “再贫削你啊,快给我想想办法。” 崔钰忍住了奸笑,对陆寒招了招手。 “好吧,其实你的判官恶相没收,是因为你回办公室的时候被指派了新任务,内边儿怕你无法胜任,所以才暂时放宽了你的权限,没有阻止你吸收过多的阴气。” “不是吧?我都下岗了还要干活儿?”陆寒愁眉苦脸地说道,他只想当了平凡的小老板,带着爱人孩子好好过日子。 “当初我们三个不是给你求过情,让你做暗行御史的吗?” “猪队友,说吧,什么任务。” 其实陆寒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的,而且想想每年两个亿的冥币转入支付宝,他也不是特别想马上放弃这份兼职。 “嗯,是这么回事,最近我们审案的时候,发现黑白无常勾回来的魂魄原先还是好好的,可是判了来世快要过忘川的时候,到了孟婆靓汤那里,就变得呆呆傻傻的,好像还没有喝汤就已经忘了前世的事情,让孟婆儿的买卖最近损失极为惨重。” “……” 陆寒心里骂了句娘,就为了这点儿破事儿还值得让自己出马一趟。 “反正投胎之前三魂七魄洗干净就行了呗,你管他是不是喝了孟婆儿靓汤。” “话不是这么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都让阳间的人抢了饭碗,就会造成阴阳两界的不平衡,阴山一旦地震,阳间会怎么样你我都心知肚明,不然那个纨贝勒就能那么抖,把十殿阎君欺负得跟三孙子似的?” “嗯……你说的也对,行,那我就留意一下这事儿,事成之后,能变回来吗?” “必须的。” …… 包袱斋。 “滚犊子啊我警告你,再碰我让我哥削死你。”胡瓜趴在床上撅着屁股,一面让刘陵给他的尾巴擦药,还要防范着对方趁机揩油。 “不是我说你啊,你都跟我结婚好几千了,为什么还总是把你们老板放在第一位啊。”刘陵翻了翻眼睛,见胡瓜提起了大舅子,倒也不敢特别硬气,毕竟九兄的道行已经快要到达天仙的水准了,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城隍就可以摆平的,更何况他身后还有涂山氏的小公举,也就是自己的丈母娘。 “废话,当年遇到你这个渣男,要不是老板救了我……啊啊啊啊!” 胡瓜擦好了药提起裤子,一回头就看见刘陵凭空画了张符咒,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活像个千年粽子。 “有猫病啊,写的什么?” 胡瓜眯起眼睛一看,三个大字——“已洗白。” “好吧好吧就算你是虐恋情深,那老板照顾我这么久了,小少爷有事我也不能不管啊,唉,要是能再要点儿老爷的龙涎香就好了,尾巴马上就可以痊愈的。” “不要,我宁可每天给你擦药。” “为什么啊?” “不想让你的屁股沾到别的男人的口水,啊啊啊!”刘陵还没说完,就被胡瓜揪住了耳朵痛打。 “开门!开门!” 两口子玩儿的不亦乐乎,忽然听见包袱斋外面响起了拍门的声音。 “什么鬼啊大白天的。” 刘陵不情不愿提起裤子去开门,迎面一看,是陆寒这只鬼。 “哎嘿,小陆来啦。” “刘哥,大白天不做生意关什么门啊。”陆寒不好意思深说,心说这两口子这样坐吃山空,小铺子早晚要黄,虽然不值几个钱,到底是他刚刚下岗时安身立命的所在,有点儿不忍心,更不用说还受了当年老掌柜的托付,要好好经营下去。 “额,这不是胡瓜休病假嘛,我一个人招呼不过来。”刘半仙儿心虚地搔了搔头发。 “怎么,还没痊愈吗?” 陆寒皱了皱眉头,都是因为自家孩子乱跑,才让胡瓜受了这么重的伤,没想到自己的一口唾沫竟然没好使。 他二话不说,拉过了刘陵的手,在对方呆若烧鸡的注视之下,吐了一口在他的手心里。 陆寒对刘陵脸上抽搐的青筋视而不见,大手一挥,非常慷慨地说道:“刘哥,不用跟我客气,随便用。” “……” “啊……不过,我还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就在刘陵认真思考要不要糊他一脸的时候,陆寒有点儿局促地说道。 第137章 猴脑 第二章.浴巾 “额……” 刘陵迟疑了一下,他知道陆寒这小子除了对自己比较亲近的人会很照顾之外,对于路人也就是应应景儿,而自己好死不死就属于外戚那个种类的。 “死胖子,怎么半天没动静啊。噫!老爷!快进来。” 胡瓜的裤子刚刚提到一半儿,看见陆寒,立刻一脚踹开了刘陵,很亲密起扑了上去,挽住陆寒的胳膊。 要不要做的这么明显。刘陵虽然知道胡瓜心里是有自己的,还是觉得很受伤。他看了看给胡瓜特制的开裆裤,方面他随时露出尾巴晾晒伤口,一狠心,把手里的龙涎香一股脑儿全都按在了伤口上面。 “嗷!” 附近几十条胡同儿的野狗家狗们瞬间都蛰伏在了地上。 …… “就是这么回事。” 陆寒由胡瓜伺候着,喝茶吃点心,虽然是上门求人,这会儿却像大爷一样端坐在柜上。 “没问题的老爷,刘陵你拿去用,反正我们涂山氏不讲究贞洁,用没电了我再勾搭新的。” “你还是不是人啊?” “当然不是啦。” “哎,你们别这样,其实刘哥根本就不用跟我走。”陆寒只怕自己再坐一会儿,就要目睹家庭伦理惨剧,赶忙出言解释道。 “这件事情我自己去查,但是我想借助刘哥的道术,帮我定位一下那些魂魄的归属地。” “你是怀疑,那些人在经过忘川之前,就被人抽走了大半的心魂,才会最后不用喝汤也变得好像行尸走肉一样?”刘陵大概明白了陆寒的意思,自己也觉得这个猜测比较靠谱。 “嗯,阴间对于鬼魂的管理,如果不是三魂七魄整齐的活鬼,是很难定位得到的,而道家自从开创以来,一直都做打醮招魂,如果有人偶然掉了一魂两魄,也都是求助于你的门下比较多,所以我想……” “放心吧,包在哥的身上,不过,内个,俗话说,无利不起早,啊哈哈哈哈……” 刘陵脸上有些尴尬,但还是扭扭捏捏地暗示着。 “起开,死胖子,敢跟我们老爷谈条件,合着这些年我陪你睡都是白睡了是吧?”胡瓜知道刘陵要说什么,在桌子底下狠命踹了他好几脚,他虽然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打算,可是总不能这么趁人之危吧,那好歹是自己共事了一千多年的老上级。 “你陪我睡,我就没陪你吗?这几千年了,你摸着自己不存在的良心问一问,你动了吗?动了吗?知道奸尸是什么感觉吗?” “奸尸?那你去奸啊,你看尸体会不会说你让我说过的那些话……” “……”陆寒浑身打了个寒颤,只想马上回家。 “额,刘哥,实际上,不动产的转让协议我都带来了,税款也是我来负责,你签个字,小铺子就倒给你们了。” 两口子停止了互相吐槽,直勾勾地看着那一纸合约。 …… “回来了?” 张庶正在茶房里煮饭,听见门响,出来看了看,果然是陆寒。 “嗯,手续都办好了。”陆寒说了转让铺子的事情,不过自己查案的差事没跟张庶提起,好端端的怕他担心。 “这下他们心里也踏实了吧。” 张庶端着白饭和咖喱从茶房里走出来,背上还背着蚕豆书包。 “今天好新鲜啊。” 陆寒接过了一整个儿托盘,直接顶在了头上,他的乌纱翘翅自动向内收缩,卡住了盘子。 “今天中午自己吃饭,想煮个咖喱,很意外蚕豆喜欢,我就打算晚上给他也弄一份。” “谢了啊臭小子,托你的福尝尝张庶的手艺。”陆寒伸手揉了揉蚕豆的小脑袋,一家子进屋吃饭,结果两个人还没怎么拌完一盘米饭,剩下的咖喱汁已经让蚕豆舔得渣都不剩。 陆寒:“要不送福利院吧,养不起。” 张庶:“……” 入夜。 陆寒和张庶住在一起之后,一直都是他先洗澡的,顺便把浴缸收拾得干干净净,里面也弄得暖和了,才会放张庶进去,这会儿他先洗好了,正在满屋子踅摸,看看还有什么菀菀和蚕豆剩下的小零食,最后在角落里翻出了一包辣条儿,如饥似渴地撕开了包装吃了起来。 辣条儿吃到一半儿,张庶从浴室出来了,他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穿戴整齐的家居服,而是只用一条宽度不大的浴巾系在了腰间。 啪嗒。 陆寒嘴里的辣条儿掉在了地上。 他没有去捡,嘴里还在下意识地咀嚼着剩余的部分。 第138章 猴脑 “咯!” 由于刺激性太大,陆寒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嗝儿。 “刚才没吃饱吗?要不要我再去弄一点儿?” 张庶虽然嘴上说着柴米油盐的事情,却缓缓地朝着陆寒的方向走过来,因为激动的关系,他滚烫的腹肌在轻轻地收缩着,提醒着陆寒,那里的力量是多么强悍,曾经给他带来过难以磨灭的快感。 “我,我,我……” 陆寒有点儿不知所措,说话好像公鸡打鸣儿似的磕磕绊绊,甚至害羞地垂下了头,自从红谷回来之后,他们为了避免造成意外伤害,彼此都是小心翼翼地过着平淡温馨,却没有亲密行为的生活,张庶现在的举动,让嘴里已经淡出个鸟来的陆寒多少都有些招架不住。 “没关系的,只要不……” 张庶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消失在陆寒的耳廓里。 他亲了一会儿,转到了他的唇上,以很亲密的方式与他怀中的美男子接吻,忽然,张庶抽身而出,眉头紧蹙了起来。 “怕……怕吗?” 陆寒有点儿泄气地问道,果然还是无法接纳自己吧。 “你吃过什么?”张庶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 “.”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一下子扭开了陆寒的开关。 [此处应该有bibibi] 第二天一大早,刘陵在张宅外面按了快要十分钟的门铃,也没人出来应门,他硬是扯着公鸭嗓儿又嚎了半天,最后把前面大杂院儿里住着的亲妈都喊出来了,还是没人开。 “哎哟我的老佛爷,您老快回颐和园歇着吧,儿臣这回是来找张庶的。” 刘半仙儿最怕他这一世的亲妈,其实他比他妈大了好几千岁,却总是被这个在他眼里还是萝莉的中年妇女训得跟三孙子似的,最要命的是他妈最近天天念叨让他跟胡瓜去□□,领养毛线啊胡瓜自己就能生,可这话又不能跟老太太说,怕被她扭送到安定医院去。 “没起呢吧?小两口别提多甜蜜了,晚上吃完饭总在胡同儿里遛弯儿,你看人家养的娃儿,白白胖胖的,福利院也有好多活泼可爱的小朋友,你就跟小胡去瞧瞧,没准有个娃娃就中了你的意。” 刘妈妈不死心,还在絮絮叨叨地灌输着自己的人生哲理,丝毫没有意识到蚕豆其实是陆寒和张庶亲生的。 “成,我算是服了您老了,过两天一定去,啊哈哈,您快着吧,桥洞子底下的局正三缺一呢,去晚了让王大爷等急了不好。” “他是你哪门子的大爷,小没良心的!” 刘妈妈翻楞翻楞眼睛,拿着小布挎包脚不沾地的去会牌局了。 “啊呜?” 刘妈妈刚走出胡同儿口,张宅的门就被人打开了,刘陵一搭眼没瞧见人,再一低头,发现竟然是蚕豆开的门,小家伙儿搬了一个板凳踩在上面,伸出小肉爪摸到了门闩。 “蚕豆,你好厉害啊,哈哈哈!” 刘陵一把抱起了蚕豆进了天井院,一直想跟胡瓜生一个的野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小家伙儿的身上。 “来,举高高。” 刘陵把蚕豆高高地举了起来,小东西不习惯被陆寒以外的人举高高,踢着腿儿不依,无奈挣扎不开。他鼓起了包子脸,大叫了一声:“啊呜!” 噗通。 刘陵一个没留神,不知道怎么回事,脚底下一滑,甩了一个大马趴,蚕豆轻轻巧巧地从他手里脱了身,空中转体三周半,稳稳落地,落地时还不忘在他身上踩了一脚。 “哎哟。” 刘陵扶着自己的老腰爬了起来,低头一看,原本干净整洁的天井院里,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血红色的胎儿! “哎呀卧槽!” 刘陵都快吓尿了,一伸手就摸出了袖口里藏着的鬼画符。 “刘哥,你怎么来了?”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陆寒顶着个鸡窝头,身上的睡衣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出现在了后面的回廊上,阻止了植物大战僵尸的混战。 “噗叽。” 蚕豆伸出肉爪摆了摆,满地的小鬼儿转眼之间都不见了。小孩儿连滚带爬地冲向了陆寒,指着刘陵啊呜啊呜地告状。 “哈哈哈,知道了,以后不然刘叔叔举高高,你快回婴儿室去,不许去吵张庶。” “为神马?蚕豆要张庶。” “咳咳,总之,等一会儿再说,快回自己房间。” 陆寒脸色尴尬地从裤管上捉起了蚕豆,好像打橄榄球似的挥舞了几下手臂,凭空一扔,直接把孩子丢进了自己的婴儿房。 “啊呜呜!” 蚕豆在空中叫唤了几下,穿墙而过,进了房间。 “……” 刘陵目睹了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心想自己以后有了崽,一定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地养。 “不好意思啊刘哥,蚕豆最近交了很多小朋友,有时候就会放他们出来淘气。” 对了,听胡瓜说蚕豆刚刚当上了小鬼王,自己刚才竟然没反应过来,差点儿大水冲了龙王庙,不过这小家伙儿可以啊,不声不响的就建立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跟他爹一个样儿,外表忠厚内藏奸诈,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叮咚山响嘛。刘陵心里暗搓搓地想到。 “刘哥今天来,是想……?” “哦哦,是你让我调查的那件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这么快?”陆寒听说是正事儿,连忙把刘陵让进了张庶和自己共同使用的小书房里。 “不过是一张鬼画符……”刘陵的话说到一半儿,忽然鸡贼了一下,觉得说的太简单了,怕陆寒反悔又把铺子收回去。 “和几颗老君仙丹的事儿嘛,啊哈哈。” “……,辛苦了刘哥,不知道定位在了哪里呢?” “绦蝶胡同儿里的一家私房菜。” “私房菜?”绦蝶胡同儿,以前陆寒跟张庶还去那里逛过的,因为名字很特别就记住了,记得当时看墙上的铭牌解释,因为这里柳树成荫,万条垂下绿丝绦,每逢春夏之际,桃红柳绿,吸引大批彩蝶穿梭其间,上下翻飞起舞,仿照西湖十景之中的柳岸闻莺,故此得名。怎么那里开了家私房菜吗?自己倒是没注意。 “嗯,估计你们没去过,这家铺子蛮特别的,早起卖普通早点,晚上做夜市,不过听说夜市只有熟客才能进去品尝,凭你什么达官显贵,只要不是熟人介绍的,大师傅一概不接待,听说这家的掌灶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有不少美食节目都慕名而来想要做个专访,他却不像其他年轻人那么爱出风头,总是避而不见。” “这么神秘啊。”陆寒蹙着眉头思考了一下,一个私房菜的馆子,到底有什么动机会想要拘束住人类的魂魄呢?难道炒来吃吗? “刘哥,您那边有什么门路,能让我们进去坐坐吗?”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昨天测出方位之后,我正在犯难,胡瓜偶然看见了,说是他的九兄最近刚好要过去买一点儿外卖,他去求一求的话,应该可以带着我们混进去。” “外卖?” “嗯,我大舅子不是孀居嘛。”刘陵叹了口气说道。 孀居……信息量好大。 “哦,那个,涂山氏一族的总攻是非常少的,我们家九兄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嫁人了,不过也孀居了很多年,听胡瓜说他每次去给亡夫扫墓的时候,都要去绦蝶胡同儿那家私房菜打包一些下酒菜,听说他亡夫很喜欢。” “哦,嗯?他丈夫不是死了吗?”陆寒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那有什么,你不是也死了吗?” “哦,也对。” …… 凌晨三点,陆寒穿得好像喜马拉雅大雪怪一样出现在了绦蝶胡同儿的入口处,暗搓搓地躲避着巡街的片儿警。 “老爷,老爷。” 胡同儿深处,传出了胡瓜微弱的招呼声。 “你们相熟的这家铺子好奇怪啊,为什么要凌晨三点开门。”陆寒迎上去,发现胡瓜身旁还站着一个比小狐狸身形高大许多的男人,是之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九兄。 “九哥。”因为是下属的亲戚,又有求于人,陆寒对他挺客气。 “陆判,久见了。这家二荤铺子就是这个规矩,三更半夜鬼呲牙,挑得就是这样的吉时。” 人都说积年的寡妇性子古怪,看来所言非虚啊,陆寒心里稍微想了想,赶紧打断了念头,只怕那个九兄已经学会了读心术,万一给他听见自己的心里话就糟糕了。 “请吧。”大狐狸倒是没说什么,伸手一指,果然在绦蝶胡同儿的深邃之处,亮着两盏红艳艳的宫灯。 帝都虽然是个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可是凌晨三点,一般的夜店都已经关门了,附近这一片区域,就只有这家小铺子亮着幌子,幽红幽红的,活像传说中盘踞在山脉上面吞吃过路行人的大蟒蛇的眼睛,看得人心里发毛。 “跟我来吧,陆大人,只怕,你要做些妆束,才好瞒天过海。” 九兄带着他们往那间铺子的门面走过去,快到的时候,又回头吩咐了陆寒一句。 “哦哦,好的。” 陆寒裹紧了军大衣,从兜儿里摸出那副瓶底子一般厚实的眼镜儿戴在了脸上,遮住了自己闪烁着鬼火的双眼。 第139章 猴脑 第四章.麻薯 这间店铺的门脸儿非常窄小,像陆寒这样的大个子几乎要半蹲下身体,蜷曲膝行才能够通过。 陆寒原本以为自己的包袱斋已经够小的了,没想到跟这里一比还算是个很宽敞的铺面。 店面虽然窄小,里面却是人口攒动熙熙攘攘的,陆寒像个傻大个儿一样只顾着四处张望,没留神一回头撞在了房梁上悬挂下来的一串卤味上,定睛一看,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串串风干了的人头! “噫!” 他心神恍惚了一下,还以为是回到了自己的老东家。 “这位客爷,留座儿了吗?” 说话间,从后厨小旋风似的刮出了一个人来,双手抄着两三个大盘,一溜烟儿挪到了陆寒跟前,一伸腿儿来了个一字马,用鞋面稳住了那些摇摇欲坠的头颅串儿,大眼睛上下打量着陆寒,虽然长得很可爱,却浑身透出一股戒备的意思。 “鲤子,是我。” 前头的九兄听见问话,转回头来对他打了个招呼。 “啊,是九少爷,您来也不派府上尊管打个招呼,小店也好排伙计出去迎一迎,免得天晚磕磕绊绊,伤了您老千金贵体。” 这小孩儿说话怎么文绉绉的,听着好像跟自己是一个年代生活过来的人。陆寒跟在九兄后面,由那个叫鲤子的小伙计引着往雅间儿走,心里思忖到。 “九少爷,您叫的菜我们大师傅早就准备好了,可是加料的事儿,您看……”鲤子把陆寒他们几个人引到了雅间儿坐下,摆下四个吃碟儿一壶茶水,试探着问了一句。 “加,我跟你到后厨,我两位朋友在这里等,可方便吗?” “方便方便,您老随我来吧。” 鲤子先打帘子出去,九兄随后,临走前,声音很低的说道:“别碰那些吃食。” “老爷,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小伙计和九兄走后,胡瓜好像好奇宝宝的一样,拿起吃碟儿上的筷子,轻轻地戳了戳其中一盘看上去好像麻薯一样的小甜食。 “啊呜!” “……!” 陆寒和胡瓜吓得毛儿都竖起来了,怎么这果碟儿还会叫,而且声音好像蚕豆在阴胎时期发出的叫声一毛一样。 “啊啊啊,老爷快看。” 胡瓜用筷子挑翻了一个麻薯,背上虽然光滑圆润,翻过来之后,里面竟然是一个小婴儿的模样,眉目鼻眼四肢百骸,全都是整整齐齐的,人类有什么,它就有什么,只是跟寻常人类的婴儿比起来,这个麻薯充其量也就占到了正常体积的百分之一左右,而且还是活的。 胡瓜吞了吞口水,因为小时候就认识了刘陵,教他不要杀生害命,这样手上干净的狐狸最高可以修炼成为天仙,与人类享有同修同酬的权力,所以胡瓜从小就没有吃过人,现在看到了这一碟子的麻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儿馋了。 “胡瓜,不能吃!” 陆寒沉声提醒了他一句,他终于明白这间店子为什么要选择在凌晨三点开业了,寅时鬼门大开,正是阳气最弱阴气最重的百鬼夜行之时,这家小铺子只怕不是招待活人的! 寅虎卯兔,寅时乃掌管凶兽的天时,莫非这家二荤铺子的主人……也不是人?陆寒想到这里,伸手摸向了自己的瓶底眼镜儿。 就在这个时候,九兄忽然推门进来。 他手上拿着打包好了的外卖,脸色煞白。 “九兄!你没事吧?” 胡瓜丢下了手中的死胎麻薯,连忙站起来上前去接住了他,房间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受伤了吗?”陆寒问道,他一搭眼,就看见九兄的长袍侧面被血迹洇湿了一小片殷红的痕迹。 “他们太过分啦!”胡瓜气哼哼地说道,一抬腿就要迈步走出去包房去找人理论。 “胡瓜!”九兄低沉的声音喝住了他。 “定外卖的人,带来的食材要交给店里一半,算作火耗钱,这是这家铺子开业以来定下的规矩,是我自己愿意的,又不是人家生拉硬拽咱们进来。”九兄倒是非常通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叫胡瓜别惹事。 “这半根尾巴,什么时候才能长全啊。”胡瓜心疼地看着九兄身后张扬着的九尾,如今只剩下八根半了。 “怎么,他们敢出手伤人?”陆寒的眉目紧蹙了起来,就算是个鬼铺,也不过是跟自己做一样生意,没什么好怕的。 “不是的,陆判,这道菜,必须要用亲人的血肉,才能为我亡夫招魂。”九兄抬起头来,一双狐媚的丹凤眼幽幽地看着陆寒。 第140章 猴脑 第五章.王大姑娘 “……”陆寒有点儿惊讶,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九兄竟然这么顾念夫妻之情。 “几位爷,小店位子不宽裕,既然得了东西,小的还要过来,请九少爷一个示下。” 外面有人打帘子进来,是那个长得很机灵的小伙计鲤子。 九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等他走后,回过头来对陆寒他们说道:“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不大兜揽不熟的客人,你来过几次,伙计就不像现在这么防备了。” “哦哦,那咱们先走吧。” 陆寒因为对方是同事的亲戚,不好意思给人家惹事,点了点头起身要走,几个人从包房里出来,穿过幽深绵长的回廊,还没经过转角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咕噜噜、咕噜噜的车轮声。 “走菜的人来了,咱们避一避。”九兄说着,闪身站过一旁,冲墙站着,做出让路的姿势,陆寒和胡瓜也赶紧有样学样,贴在墙上站好。 转角处,走过来一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几乎跟陆寒的个子差不多大,肩膀很宽,脸却长得很秀气,看上去还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儿,他的头上戴着高高的厨师帽,身上穿着雪白的制服,一副专业干练的模样,推着一架餐车,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因为背对着让路,擦身而过的原因,男人并没有停下来寒暄几句,只说了句“欢迎光临”,就接着往前走,还是高挑的音色,尚未完全变声,不知道成年了没有。 就在他与陆寒错身而过,快要走开的时候,餐车里,忽然响起了“吱吱”的叫声。 男人的脚步一滞,紧接着传出了掀起锅盖一类的声音,和刺啦刺啦,似乎是用沸水或者热油泼溅在什么东西上面的声音,餐车里穿了非常尖锐而短促的叫声,紧接着,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扣扣扣。 男人敲响了一间包房的门。 “王大姑娘,您点的猴脑来了。” “哎,您费心,快请进来吧。” 门里传出了一个很年轻的声音,是个女孩子,似乎还带着哭腔。 陆寒下意识地觉得这少年不对劲,他的气场很强,可是却感觉不到任何一丝鬼气,完全是人类的气息,又有哪里不对,肯定不是普普通通的活人,他是……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摘下自己的眼镜儿,却被九兄一把拉住了手腕。 “不急,咱们先出去。” 九兄拉住了陆寒,步法很轻盈地带着他穿房过屋,似乎对这间二荤铺子很熟悉,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大门口。 “九少爷,您慢走啊,常来照顾我们生意,您二位慢走。” 叫鲤子的小伙计一路送出来好几步,眼巴巴地瞅着他们。 “呵。” 九兄故意朝前走了几步,又转回来,伸手取出一叠冥币,对着鲤子勾了勾手。 “不,不合适。” 小伙计脸红了,却还是扭扭捏捏地拿出了手机。 九兄朝着那叠钱币吹了一口气,刷拉一下子,冥币被点燃了,小伙计点开了手机,不知道在做什么,忽然,陆寒听到了一声铜钱落地的声音,是他所熟悉的支付宝到账提示音。 “嘿嘿,谢九少爷的赏。” 鲤子心满意足地收起了爪机。 “好说,对了,我听见妙才胡同儿的王大姑娘也在这儿,你替我把她的饭钱会了吧,我们相熟的。”九兄说着,作势要掏钱。 “哎?不是啊,刚才是来了一位王大姑娘,不过是辟才胡同的……额。” 鲤子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伸手捂住,暗搓搓地看了看店铺的大门,看样子没人发现,才松了一口气。 “哦,那是我认错了,告辞。” 九兄对他笑了一下,转身带着陆寒他们离开。 “陆判,你听清楚了吗?” 转过了胡同儿口,九兄才回过头来,看着巷子深处那两盏幽红的灯笼,低声说道。 “嗯,记下了,我会跟进的,多谢九兄。” 陆寒对这个九兄的办事能力欣赏起来,真不愧是涂山氏,心思缜密,几句话就能旁敲侧击的问出真东西来,他又看了看一旁的胡瓜,基因突变的结果,唉。 “不谢,那,我们就此别过。” 九兄淡淡地点了点头,提着食盒往夜色深处走去,一转眼就不见了,只留下地上的一点点血迹,殷红耀目。 第141章 猴脑 第六章.长舌 “胡瓜,你不陪着去吗?” “不用啦,九兄扫墓的时候,向来不用人陪的,不过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哦?为什么?” “他会哭很久的,他是涂山氏的嫡子,纯血九尾狐,他的哭声可以让整个儿地区的犬类噤声很长时间。” 胡瓜看着九兄消失的方向,喃喃地说道。 …… 陆寒回到张宅里,太阳都已经晒屁股了,他一晚上没睡,忽忽悠悠地飘进了张庶的卧室,发现他的爱人正坐在床上远程办公,蚕豆在宽大的双人床上面爬来爬去,时不时地趴在张庶腿上,啊呜啊呜地撒娇。 小家伙儿看见陆寒进来,就好像自己的二人世界被人破坏了一样,小脑袋朝旁边一扭,不太熨帖的样子。 “……” 陆寒一夜没睡,脾气也不小,一伸手就薅住了小孩儿的南瓜背带裤,把他整个儿人都提了起来。 “啊呜呜!” “回自己房间去,你爹要睡觉。” 陆寒说着,又摆出了棒球投球手的经典姿势。 “哎,别。” 张庶丢下了手里的pad,蹙着眉头把蚕豆从爱人手中夺了回来。 “蚕豆最近长大了不少,也重了,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哼!”蚕宝宝智力开化之后,日常对话的理解完全没有问题,瞪着一双跟陆寒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杏眼,很不服气地瞅着那个封建大家长。 “啊呜。” 就在蚕豆和陆寒僵持的时候,忽然传出了一声有些诡异的叫声,跟蚕豆非常相似,但是声音很小,而且蚕豆本人也愣了一下,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双亲,表示这个声音并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什么声音?” 张庶警觉地看着周围,自从跟一只判官结婚之后,他对于灵异事件跟衣食住行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警惕性也高了许多。 “蚕豆这么厉害啊,不但学会了说话,连腹语也……” 陆寒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说道,忽然,他的语气顿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蚕豆,别碰任何东西!” 就在陆寒说话的同时,他看见蚕豆的肉爪里忽然多了一样东西,是那种在二荤铺子里见过的死胎麻薯! “别吃!” 在陆寒近乎咆哮的警告声中,“啊呜”一声,蚕豆把麻薯丢进了嘟嘟唇里。 “蚕豆,快吐出来!” 张庶紧张地捉着他的小肩膀,稍微用力地拍打着蚕豆的后背。 “呵呵哒。” 小家伙儿似乎没事,不知道是不是两个大人的错觉,总觉得他现在的微笑带着一种近乎嘲讽的表情。 “噗叽。” 蚕豆淡定地吐出了那个死胎麻薯,里面的微型婴儿似乎比张庶他们还要惊恐,竟然翻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去。” 随着蚕豆清脆的声音,张庶卧室的地板上,再次爬满了蚕豆手下的小鬼兵,一个一个凶神恶煞一样地对着那个死胎麻薯爬了过去,转眼之间它就被埋葬在殷红的血河之中。 “啊呜呜!” 麻薯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凭空嘭地炸开了一朵黑云,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嗝。” 蚕豆一脸群嘲地打了个嗝儿,摆了摆手,爬满了地板的小鬼兵好像潮水一般,瞬间退去。 “哈哈哈,好样的,蚕豆,来,举高高!” 陆寒没想到自己的崽战斗力这么强悍,一下子把小东西举在了半空中。 “哎,慢点儿。”张庶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样子,以后再有人想欺负蚕豆,也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 …… 二荤铺子里。 “老板,鸡叫了,打烊了啊。”小伙计鲤子打了个哈欠,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正在下板儿,忽然,从还没关闭的窗口里飞进来一只很小的什么东西,绕过了鲤子,直接飞进了柜上,掌灶师傅的位子上。 刷的一声。 那东西在年轻男孩儿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不轻不重的血痕。 “小鬼王?” 男孩儿伸手摸着自己翻出一道狰狞伤口的脸颊,带着疑惑的语气说道,他的手边,是一只已经翻白了的死胎麻薯。 “这家子,还真是惹不起啊。” 男孩儿自嘲地笑了笑,伸出舌头往自己的腮边舔了过去,他的舌头越伸越长,舌尖竟然可以直接舔到伤口蔓延的耳后。 随着舔舐的动作,他脸上那条血肉模糊的伤口,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要查,你就查个够吧,就怕你查得起,却管不起。” 男孩儿撒了一句狠话,打了一个哈欠。 “鲤子,下板儿,今天歇了吧,开电脑,看看我加的那几个群里的老司机发车了没有,发了就下载,给我云同步啊,我要去思考一下人生。” 男孩儿也困得滴流乱转,歪歪扭扭地朝后面的民房走了过去,脸上一副阅兵专用表情,丢下小伙计鲤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的意思是想看片儿。 …… “刚刚那个,是什么东西?” 陆寒和蚕豆还在友好地转圈儿,忽然听到了张庶的询问,一大一小两个人竟然同时垂下了脑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表情神同步。 张庶压抑住自己心里的萌点,表面上还维持着公事公办的神情。 “实际上,我接了个私活儿,去查点儿东西,怕你担心,没敢说。” 陆寒垂下了脑袋,一副标准的悔过姿态,被他抱在手中的蚕豆竟然有样学样地也跟着垂下了小脑袋。 第142章 猴脑 第七章.学习能力 胡瓜怀孕了。 陆寒的脸上都是大写的懵逼。 玩儿我是吧?正要去查案子呢竟然在这个时候休产假。 不过他也是真心替胡瓜夫夫感到高兴,毕竟刘陵也等了那么久,才好不容易让小狐狸心甘情愿产崽的。 “心甘情愿啥啊,纯粹是被他妈烦的好吗?我就不明白了,一个人间的萝莉能让你怕成那样?你成仙得道的时候她祖宗还穿着开裆裤呢。” 这会儿胡瓜和刘陵正坐在张庶家的客厅里,过来请假顺便问问陆寒的案子查的怎么样。 胡瓜嘴里虽然这么说,可是小狐狸这人局气得很,三节两寿还是很给刘陵面子,回婆家都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只不过不敢在婆婆面前表现,如果刘妈妈发现家里的笤帚簸箕自己动换,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晕过去。 最近刘妈妈可能是更年期综合症终于爆发了,一天到晚在小两口面前叨逼叨,什么事情都会扯上蚕豆,把小家伙儿夸得跟朵花儿一样,胡瓜是怕再这么拖下去,过几天刘妈妈的各项指标一飙升,直接把蚕豆抱回家去养可怎么办,只好让刘陵传话,说他们打算领养一枚小朋友,然后胡瓜负责躲在家里怀崽。 狐狸的生育能力超强,如果不使用法术避孕的话,一次就可以怀上,最多产崽十几只,不过涂山氏长期与人类混血,能力并没那么强,当年涂山氏公主下嫁大禹王,也只生下了一个继承人而已,而且到了胡瓜这一代,只有比较微弱的涂山氏血统,所以想怀上并不容易,他们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弄了几次,没想到胡瓜的肚子还是比较争气的,说有就有了,只是来的不太是时候。 “哎嘿嘿,多谢你啊胡瓜,这回生了娃,我妈终于就可以不念叨了。” “你想的太天真了,接下来就是早教、双语幼儿园、附属小学附属中学重点大学985211,学区房有了吗?月嫂请了吗?两个保姆够不够,你想过没有?” 胡瓜学着刘妈妈的口吻,对刘陵进行着谆谆教导。 说得刘陵忽然有一种带他去妇产医院终止妊娠的冲动。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我们涂山氏是生而知之,生下来就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哈哈哈鱼唇的人类。”胡瓜很得意地说道。 “胡瓜!我爱你!” “爱你个麻花。”胡瓜从沙发上捉起一个抱枕按在了刘陵的脸上,一面转向了已经懵逼的陆寒。 “对不起啊老板,这次我可能不能做剧烈运动了,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啦,我跟九兄说过了,怀孕期间的差事他会替我当的。” 小狐狸跟着陆寒小一千年,还是挺负责人的,平心而论,九兄的法术也不知道比他高出了多少倍,如果能请到他来的话,比胡瓜本人还是强多了。 “这不合适吧?”陆寒有点儿为难,毕竟是同事的亲戚,总不可能像支使胡瓜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没事儿,我九兄的道术很高超的,他跟咱们一起行动过几次,记得老爷身上的气息,只要有危险,就会自动出现啦。” “留下吃饭吗?” 几个人说着公事,张庶背着蚕豆书包走进来,眼看到饭点儿了,要问一下。 “嘿嘿,我们回家吃。”刘陵笑着说,他做上仙时间长了,还真的就挺恋家的,这次离家近,能吃到刘妈妈的手艺,不想放过机会。 胡瓜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但嫁狗随狗,也只好答应了这只doge。 “老爷,那我们走了啊,你们也早点儿吃饭吧,那事儿就这么定了,九兄已经应承的。” 送走了刘陵和胡瓜,陆寒下厨煮饭,张庶难得来帮厨,直接把蚕豆挂在了厨房的门口,据说阴胎多沾染香火气,就能快点儿完全拥有实体。 蚕豆倒是很听话,在书包里踢着腿儿,时不时啊呜啊呜地搭话。 “胡瓜休假的话,你去查那件事情会顺利吗?” “他九哥答应帮忙,应该没事的,毕竟他快要修成天仙了,硬件上面比胡瓜强很多的。” “我跟你去。” “哎哟!” 陆寒一听张庶的话,手中的双立人菜刀直接且在了自己的手指上面。 “……!” 那刀非常锋利,这套厨具是张庶结婚时收的礼,价值好几万,特别是斩骨刀,可是大杀器。 “没事吧?” “我没事,刀完了,唉,肉疼,值不少钱吧?” 陆寒很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张庶的老同学从德国给他带回来的,结果被自己的手指给劈断了,等等这话好像有语病,算了算了。 “……” 张庶看了看陆寒手指上面一道白色的痕迹,并且很快就消失了,看来自己的担心稍微有点儿多于。 “你自己,应付得来?” “嗯,你千万别跟着我啊,那些人都是我这样的怪胎,很彪悍的。” “别这么说,你不是怪胎。”张庶倒是很护食,一旦认定了,宠他宠得厉害。 “嘿。”陆寒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啊呜呜。” 就在两个人想亲一下的时候,被挂在门上的蚕豆书包扭动了起来。 陆寒:“……” 张庶:“……” “啊呜。” 蚕豆调整了一下姿势,踢了踢腿儿。 “蚕豆跟陆寒,一起去!” “哇哈哈哈哈……唔唔唔!” 陆寒刚刚叉腰群嘲了他一声,从蚕豆的方向一下子飞来了好几只红色的团子,全都塞进了陆寒的嘴里。 “唔唔唔!” 陆寒鼓着腮帮子跳脚,好不容易打了一个嗝儿,噗噗噗地往地上吐,活像个豌豆射手。 “怎么会?是死胎麻薯?!” 陆寒低着头看着地上正在蠕动着的一个个红色的小团子,除了和那家二荤铺子里的颜色不一样之外,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死胎麻薯啊。 “蚕豆,怎么回事?!” 陆寒的声线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有些威严。 “啊呜。” 蚕豆低下了头,有点儿害怕,伸出肉爪对了对手指。 “蚕豆的,阴胎,会变,什么都。” “……” 陆寒翻了翻眼睛,他阅读理解能力差,有点儿不太明白蚕豆的意思。 “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庶点了点头,好像是明白了。 “怎么回事啊?” “蚕豆他掌握了红谷的力量,也就是本应属于新生儿的,却没有被释放出来的学习能力。” 张庶的心思缜密,联想到前几天的事情,一下子就整理出了其中的因果关系。 蚕豆被死胎麻薯攻击过,小孩儿下意识地记住了这个危机,并且通过新生儿相对于成年人来说超强的学习和模仿能力,将自己手下一部分的小鬼兵转化成了死胎麻薯的样子。 “额,能说现代汉语吗?当然你要是会说宋代官话就最好。” 陆寒依旧楞呵呵地说道。 “……” 张庶无可奈何地摸了摸他的头,有时候觉得他八面玲珑的,怎么有时候智商又不在线了呢? “你还不明白吗?蚕豆手下的小鬼兵,最可怕的并不是他们没有睁开眼睛的怨力,而是作为新生儿,可以接纳一切,模仿一切的能力。” “真的这么厉害啊?” 陆寒瞪着浑圆的杏眼,看着被挂在门板上面的蚕豆书包。 小家伙儿也把大眼睛瞪得滴流圆,回看着他,似乎还不知道父母在议论着什么,毕竟他还听不懂太有逻辑性的对话。 “蚕豆,变个辽宁号出来看看啊……唔唔唔。” 这一次,陆寒被张庶拿起的绿豆糕塞了一嘴,说不了话了。 …… “蚕豆,变个f两两。” “啊呜呜!” 被陆寒手上的鸡腿一逗,小家伙儿坐在婴儿坐席上面,竟然努力地盯着茶几前面的电视里播放的军事节目,看着世界上最先进的灰机,不断地尝试着。 “陆寒,不是叫你不要逗他了吗?” 张庶气急败坏地关上了电视,从陆寒手里夺过鸡腿,塞进了蚕豆的嘟嘟唇。 小孩儿有了鸡腿,一下子忘记了战斗机,吧唧吧唧地啃了起来。 “他的知识储备没到那里,怎么可能复制得出来,而且这些复杂的法术肯定要耗费孩子的精力,你不要这样逗他。” 张庶扶着额头说道,总觉得自己是在抚养两兄弟的感觉,实在是太像了。 “哦哦,那我知道了,嘿嘿,我是想现在那几个属国这么嚣张,能变出一些来支援国家也不错嘛。” 陆寒是行伍出身,虽然时移世易了,一腔爱国热情还是很高涨的。 “现在世界格局已经变了,你要我说几次才能明白,要是有一天咱们家的院子里真的出现了f两两,第一个被上交给国家的就是你!” “……,哦。” “嗝!” 蚕豆啃完了鸡腿,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嗝儿。 “蚕豆,陆寒,一起去,打坏人!” 小孩儿坐在婴儿坐席上面,踢着腿儿,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啊哈哈……”陆寒正要开启群嘲模式,忽然条件反射似的捂住了嘴,转了转眼珠儿。 “哎?其实……” “想都别想。”张庶说。 第143章 猴脑 第八章.王宅(上)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劈柴胡同儿外面,一个身高好像熊瞎子一样的男人,畏畏缩缩地穿着个军大衣,戴着眼镜儿,进入了联防大妈们的视线。 “哎,老姐姐,你看那人是不是盲流儿啊。” “我看像,要不,报岗亭儿吧。” 两个广场熟女正说着,男人一转身,身后竟然还背着一个奶爸书包,里面有个小婴儿,正自顾自踢着腿儿,很悠闲的样子,浑身上下的装束,跟背着他的土包子截然不同。 虽然大妈们不认得那些国际大牌制造商,但是老人家眼睛毒,一眼就看得出小孩儿用的都是高级货,跟自己家的小孙子用的鹿鹿鹿牌儿绝对不是一个档次的。 “别是拐卖儿童吧?” “你见过哪个拐卖儿童的自己省吃俭用,给孩子用这么高档的东西,唉,可能是进城打工的乡亲,农村人虽然简朴,对孩子可比现在城里的小年轻儿舍得花钱。”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孩子娘上哪儿去了,丢着这对父子俩怪可怜的。” “哎,小同志。” “啊?” 陆寒戴着眼镜儿,没注意身后有人,猛然被人叫了一声,吓得浑身一哆嗦,畏畏缩缩地转过身来。 “小伙子,你家小孩儿的妈妈呢?” 陆寒给人家一问,才发现了自己身后的蚕豆,老脸涨得通红,只好很老实地回到道:“他没有妈妈。”——只有两个爹。 “唉,可怜啊。” 两个联防大妈听了,纷纷留下了伤感的泪水,还每人从兜儿里掏出十几二十块钱,塞在陆寒的手上。 “给娃买点儿吃的吧,都不容易。” 老姐们儿俩手挽手去别的胡同儿巡逻了,留下陆寒站在原地,手里捏着别人的施舍,兜儿里的肾六支付宝里存着两个亿,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反应过来,吸了吸鼻子,揣好了好心人的捐赠,把肩上的蚕豆书包卸了下来,虎着脸看着书包里的小东西。 “城里人很会玩儿嘛,竟然来背后灵这一招,你这么diǎo你爹知道吗?” “张庶不造!”蚕豆摇了摇头。 “张庶担心你,所以蚕豆来。biubiubiu” 蚕豆说着,还伸出肉爪模拟着射击的动作,似乎是要发射出死胎麻薯。 “哎,别别别,有话好商量。” 陆寒怂了,那玩儿意吃进去特别难受,还不好消化,还是别惹这位祖宗的好。 “好吧,既然来了,你就陪我走一趟,不过不许胡闹,不然打你屁股。” “嘤、嘤、嘤。” …… “啊呜呜。” “嘘,别叫。” 陆寒在幽暗的胡同儿之中摘下了眼镜儿,一眼就看到巷子深处的一家人家绿光罩顶,并不是王八之气,而是——磷火的颜色。 他背好了蚕豆,暗搓搓地朝着那户人家蹭了过去,走到切近才看清楚,门牌上面果然印着“王宅”的字样。 陆寒正想推门进去,忽然,大门从里面被人推开了,咣叽一声,直接拍在了陆寒的脑门儿上,把他撞了一个屁股墩儿,身后的蚕豆咯咯地笑了起来。 陆寒没想到这家的铁门是按照现代风格重新装修的,竟然能往外推,揉了揉头上的大包,一咕噜爬了起来。 “哎哟,撞坏了吗?真对不住。” 推门出来的是个中年知识分子,俗话说热闹的马路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还真是那么回事,这位大爷就梳了个英国王储的发型,跟陆寒一样戴着厚如瓶底的大眼镜儿,看见自己撞了人,赶紧上前来搀扶他。 “谢谢啊。”陆寒站起来拍了拍土,那个大爷帮他扫灰,扫到背后忽然发现了蚕豆。 “哎呀,你还带着娃儿,真对不住,孩子没事儿吧。” “啊呜呜,没……唔唔唔。” 蚕豆刚想说话,就被陆寒摘下了书包按在了怀里。 “没事没事,啊哈哈。” 开玩笑,看上去几个月大的娃儿能说完整句子,大爷非吓死不可。 “额,小伙子,你认识这家人吗?来找人的?” 这知识分子大爷问话蛮奇怪的,听上去好像他也不是这宅子里的人,陆寒翻了翻眼珠儿,想起了刘陵常用的那一套把戏。 “哦,大爷,我是琉璃厂儿包袱斋的伙计,专做解煞生意,昨日我夜观天象,发现此处妖气大盛……” 陆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知识分子大爷一把扯进了天井院儿里。 第144章 猴脑 “小伙子,你说的都是真的,真会做解煞生意?” “必须的啊,祖传捉鬼,童叟无欺。”陆寒这会儿已经被刘陵附体了,瞪着浑圆的杏眼满嘴冒泡儿,看得蚕豆一愣一愣的,他明明记得张庶曾经教过自己,好孩子不可以说谎,为什么这会儿自己的亲爹说起来这么溜? 不过蚕宝宝不敢说话,免得陆寒又要把他按在前襟儿上面,虽然他是一只阴胎,但是也需要一点点氧气的好伐? 中年知识分子伸手接过了陆寒递上来的名片,借助着天井院里的吊灯,扶着眼镜儿仔细看了看,虽然他身为知识分子,不相信怪力乱神,可是这几天远房侄女的言行实在是太诡异了,让他是不得不信啊。 “既然你是琉璃厂的伙计,应该不是坏人,我也不瞒你了,我和我老伴儿是这家的远房亲戚,原本这里是我远房侄女和侄女婿居住的,一个月前我侄女婿因病过世了,我们家侄女父母早亡,老公又是外地人,父母年迈过不来,只有她一个人操持丧事,就把我们接来照顾几天。” 知识分子大叔回头看了看堂屋,那里隐约还残留着曾经摆过的灵堂的痕迹,天井院里也看得出最近刚刚搭棚不久的样子,让陆寒相信这里确实曾经刚刚办过一场白事。 “前几天还是一直好好的,侄女说过了三七了,心情稍微缓解一点儿,想出去逛逛,我们老两口子没有什么戒心,就放她出门,可是回来之后就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陆寒和蚕豆都睁着圆滚滚的杏眼,瞪着知识分子,让老大爷有一种与澳洲袋鼠遭遇了的即视感。 注意到了老大爷那种萌die惹的目光,陆寒把蚕豆书包翻了过来,背在了背上,接着问道:“难道是撞客?” “咳咳。”老大爷老脸一红,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咳嗽了几声,掩饰了自己被萌到的事实。 “就是啊,那天晚上,我侄女出门之后,就一直都没有回来,过了十二点之后,我和老伴儿就有点儿着急了,结果等到三四点钟还没回来,差点儿就报警了,还好侄女五点多的时候回来了,进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就是哭过的样子,我想她肯定是思念过身的丈夫,也没在意,就打发她好好睡下,结果第二天……” 中年知识分子说到这里,有些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西厢房,对着陆寒摆了摆手。 “你听。” 说着,老大爷还做出了一个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的动作,让陆寒原本就被掉的老高的好奇心有些发毛。 他也学着大爷的样子,侧耳倾听着,过了好几分钟的时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发出来。 不会是这大爷老糊涂了,自己臆想出来的吧?不过应该不会啊,阴阳眼很明确地指示出这里确实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小萌,今天必须得回去了。” 就在陆寒快要放弃的时候,房间里传出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又传出了一个女孩子的哭声,她没说话,就一直维持着那种呜呜咽咽的声音,好像长城脚下的嫠女,锲而不舍地哭泣着。 又过了挺长的一段时间,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唉,那就再住一天吧。” 女孩子的哭泣声渐渐停了下来,缓了一会儿,终于说话了。 “真的吗?” “嗯,今晚不走了。”男人说。 很快,房间里竟然传出了一阵不适合蚕豆听的声音,那声音怎么说呢,陆寒这几年倒是熟悉得很,只不过,他平时听到的声音较为低沉悦耳,而现在房间里传出来的却是高低起伏,很有旋律的那种…… “啊呜呜?” 蚕豆瞪大了眼睛听着,似乎觉得他在家里也曾经听到过,不过跟这种比较高亢的不太一样。 “熊孩子!” 陆寒都快吓尿了,这要是蚕豆回去学小话儿,自己肯定又是一个月都上不了炕了。他赶紧伸手捂住了小孩儿的耳朵,有些尴尬地看了看一旁的大爷,心说您老也算是个老不休,还听自己家晚辈的窗户根儿啊。 忽然,陆寒察觉到了什么,浑身一激灵。 刚才这大爷明明说过,他侄女婿因病去世了,那现在房间里跟他家侄女嘿嘿嘿的又是哪一个啊? 第145章 猴脑 第十章.僵局 “大爷,你可不要教坏小孩子啊。” 陆寒双手捂住了蚕豆的耳朵,自己的耳朵可就没人保护了,只能尴尬地听着屋里的言情,带着一颗纯爱的心。 “不是不是啊小同志,你误会了,你过去看,过去看。” 甚?有没有搞错啊,听都满足不了你空虚的内心了吗?竟然还要看,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没看过bg的呢。 陆寒心里暗搓搓地想到,但是自己绝对不能动摇,不然就太对不起张庶了。 “哎呀不是的,你去看看就知道啦。” 知识分子大爷急得没法,推推搡搡地把陆寒父子俩推到了窗根儿底下,四合院虽然是古早的建筑,但是早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就已经换上了玻璃窗,这会儿房间里的百叶窗没有关严,隐隐约约还看得到里面的景象。 陆寒原本坚定地闭着眼睛,却听到蚕豆发出了“啊呜呜”的声音,好像是在表达奇怪的意思。 “熊孩子,不能看啊!” 陆寒情急之下一睁眼,竟然看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 虽然那种声音在激烈地交锋着,可是房间里却并没有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甚至没有什么gif,只有那个女孩子一个人,安静如鸡地坐在桌子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嘴里不停地在念叨着什么。 “什么鬼?”陆寒压低了声音对一旁的知识分子大爷说道。 “就是不知道什么鬼才找你来的呀。” “哦哦哦,也对。” 陆寒猫着腰从窗边走开了,有点儿不可思议地搔了搔头发。 大爷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脸上瓶底儿一样厚实的眼镜儿摘掉了,俊俏得不像话,实在不能理解他这种明明可以靠脸却非要靠鬼养活孩子的高尚品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小伙子,怎么样,我们家姑娘的病要紧吗?” 要紧啊,陆寒心说我都摘了眼镜儿了,怎么可能完全看不到鬼气呢,房间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女孩子一个人,可是在王宅外面,明明又可以感受得到不属于生人的气息,就连陆寒这么身经百战的鬼也有点儿犯迷糊了。 他正在纠结,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了女孩子很高亢的一声……嗯,那什么,然后一切又归于了平淡。 房间外面的三个男人都是一脸的尴尬,蚕豆干脆自己用肉爪捂住了耳朵,翻楞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一副“带孩子住宾馆,隔壁有虐狗行为怎么办,急在线等”的表情。 陆寒低头看了看h,果然是凌晨三点,人间阴气最重阳气最弱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魑魅魍魉,竟然能避过他这个四大判官之首的耳目呢? 如果不是鬼,难道是狐?那就要看看能不能请得动九兄了,总之今天的事情也只好先回去再说,现在自己是无计可施。 “大爷啊,我觉得吧,你家的这只,战斗力绝对不是一般战士,小道我需要再上山门一趟,请来我家大西轰一同捉妖,还要缓几天才行。” “哎?不会吧,竟然这么凶险,话说回来,你是道士,还能生娃吗?” “额……啊哈哈,我们现在是按照学历招人,这也算是……一种职业吧。” “哦哦,也对啊,现在和尚都生二胎了,别说道士了,小师父,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啊?我怕侄女熬不住了。” 陆寒低头想了想,之前九兄曾经说过,那间二荤铺子自从出道以来,没听说沾过什么人命,应该不会伤害到这个女孩儿,就点了点头,从裤兜儿里掏出一沓鬼画符,是之前蚕豆的小鬼兵从刘陵身上偷来的,递到了那个大爷的手上。 “大爷,你把这些符咒贴在门口,先看看效果再说。” “成。”知识分子大爷反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只好接过了符咒,又有些局促地从上衣口袋儿里掏出一块手帕,纸包纸裹地往出掏东西,掏了半天,捣鼓出一张五十的来。 “小师父,一点儿心意,你不要嫌弃啊。” “哎,不不不,我是免费捉鬼。”陆寒想了想说辞,伸手一指身上背着的蚕豆书包。 “他爸说了,让我多做好事,给孩子积攒福报。” “啊呜呜!”蚕豆好像看出了陆寒的局促,连忙踢着腿儿狠命地点头帮腔。 “他爸?你不就是他爸吗?” “额,你误会了,我是他爸的对象。” 陆寒有点儿焦头烂额,推掉了大爷的钱,连忙告辞出来了,走得十分狼狈,大爷追出门去一看,胡同儿里已经空空荡荡的,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爸的对象?是他妈啊。哦!怪不得这小伙子长得这么好看,敢情是个大姑娘。” 知识分子大爷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唉,一个女孩子长得有两米高,怪不得要穿男孩子衣裳还戴着眼镜儿,也是可怜。”大爷叹了口气,关上了街门儿回去补眠。 …… “去哪儿了?” 就在陆寒和蚕豆蹑手蹑脚,就像两只耗子一样偷偷摸进家门的时候,天井院里的顶灯被一下子打开了,张庶和衣坐在金鱼缸旁边的躺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对没有经过自己允许就出去冒险的父子。 “……” 陆寒膝盖一软,有点儿不受控制就要往下出溜,被蚕豆的肉爪捏了一把,才勉强站住了。 “嘿咻。” 蚕豆一个凌空转体三周半,从奶爸书包里滚了出来,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张庶的膝下,伸手抱住了他的小腿。 “陆寒自己去,张庶担心,蚕豆不想张庶担心。” 他顺着张庶的小腿爬到了他的身上,小屁股吃力地挪动着,终于成功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蚕豆帮陆寒,不打。” 小家伙儿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真诚地看着张庶,简直就是一只缩小版的陆寒,把张庶萌的不要不要的,伸手把他抄了起来抱在怀里。 “不会的,张庶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他抱着蚕豆在怀里颠了颠,起身去了婴儿室。 陆寒一个傻大个儿戳在外面,三更灯火五更鸡,天上是大毛儿月亮,冻得他吸了吸鼻子,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就睡在院子里。 就在陆寒伏在躺椅上快要睡着的时候,隐约听到身旁传来了一丝叹息声。 他一咕噜爬起来,想要解释什么,却被张庶伸手摸了摸头。 “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比那更早,我隐约已经知道未来的生活会跟别人不一样。” 张庶把陆寒搀扶起来,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还挺宠他似的,好像抱着蚕豆的时候那样抱着他,只是他个子太大,抱不住。 “蚕豆在我身体里的时候,我们就开始一起面对很多奇怪的事情,我不应该,也没有那个实力去阻止你或者他,面对你们那个世界里的一些东西。” 张庶抱不住陆寒,只好伸手揉了揉他的鸡窝头。 “就像你不能让我免于呼吸雾霾,不能让我从人类的生老病死之中解脱出来一样,陆寒,我们各有各的身份,我知道不该干涉你太多,我只是会忍不住担心。可是,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 “因为我不小心翼翼的,有时候你不让我上床啊。”陆寒很老实地答道。 “……” 张庶就知道跟他用不着谈情说爱,只要告诉这男人现在该干什么就行了。 “现在让了,上床吧。” 张庶叹了口气,挽住了陆寒的胳膊,那是一个带有示弱色彩的动作,很清楚地指示出他想要的东西。 “嗳!” 陆寒果然很振奋,他把他抱了起来,带进了卧室里。 …… 婴儿房。 蚕豆有点儿担心亲爹会不会被亲爹吊打,他没有马上睡着,扒在窗台上望着对面双亲的房间,过了一会儿,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了很低的声音,跟今天在王宅听到的很相似,只是更为低沉婉转。 蚕豆好像小大人儿一样地耸了耸肩,爬回了自己的小床。 “什么嘛,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撅起了小屁股,把头埋在被窝里睡熟了。 …… 第二天一大早,就在陆寒好不容易比张庶早起,打算磨磨枪再来一发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蚕豆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出究极体,变个f两两出来,如果再有叫早的就直接轰了他,唉,好困。 陆寒知道装死没有用,他看了看爱人露在羽毛被外面的肩膀,肩胛那里还有两三个没有磨灭的爱痕,忍不住俯身下去亲了亲,让他的印记更加鲜明,才叹了口气穿上裤子,外面披着个军大衣就出去开门。 “老爷我们来啦!” 胡瓜兴致勃勃地冲了进来,立刻就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额,要不等会儿再来?” “咳咳,进来吧,反正也不是外人。” 看着胡瓜挺起来的肚子,陆寒不像原先那么周扒皮了,直接把他和刘陵让进了门。 “我昨天就让你问问九兄,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啊?” 陆寒把他们让到了客厅里,倒觉得折腾一个孕夫挺不好意思的。 “我也觉得很奇怪啊?不过九兄连夜去看过,说不是狐。” “这,我不是说不着急了吗,你怎么还让人家连夜过去看。”陆寒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只是亲戚,又不是自己的部下。 “没事儿,九兄一年到头就盼着给我那边大哥哥上坟,每次忙完了这件事,说实话他自己也想找点儿营生做一做,分散下注意力,不过最近他的颜色比较憔悴,喜欢独来独往,就没有跟你们见面。” “好吧,不过他怎么能确定不是狐狸精做的?” “我们涂山氏是天下万狐之祖,如果是狐妖迷人的话,有了九兄进宅,不可能不吓得出来拜见的。” 对了,胡瓜是涂山氏后裔,在天下的狐狸精当中算是最高端的了,有了九兄镇宅,别的低等小妖精应该不敢作祟。陆寒点了点头,又问:“那会不会是其他四仙?” 胡瓜摇了摇头:“我也想到啦,帝都地面儿上有名号的五大仙,我都让刘陵在都城隍庙开会找来了,都信誓旦旦说不是他们做下的。” “不是鬼,也不是妖,那会是什么呢?”陆寒蹙了蹙眉,那家二荤铺子还真是不简单啊。 第146章 猴脑 第十一章.淤青 “老爷,现在怎么办啊?如果一直都查不到那家黑店的把柄,那你的金身……” 胡瓜有些尴尬地看着陆寒比本体又大了一号儿的判官恶相,虽然脸没有那么吓人了,身体上的零件还是很强悍的,这要是长此以往,姑爷受得了吗?胡瓜自己也是受,想想都一阵肉疼。 “咳咳。” 陆寒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在下属和基友面前讨论尺寸问题,摆了摆手说:“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对了,你让那边儿的弟兄们查一查,既然是家阴铺,总也有经营执照,谁给扯的,按时交税了没有,最近跟城管发生了什么冲突,统统报给我。” “对啊!怎么忘了城管大队了!我回家就去办这事儿,那老爷我们先走啦。” 胡瓜被陆寒一提醒就开了窍儿,阴间开铺子也跟阳间一样,要领了执照帖子,冥府再按照报上来的营业额收税,抽取分红,鬼卒可比阳间的执法大队吓人多了,若是拒不缴纳,直接阴山背后的干活。 陆寒送走了胡瓜夫夫,有点儿恹恹地回到了张庶的房间,他还在睡着,这会儿天色大亮,陆寒稍微拉开了一点点窗帘,想让他自然醒。 张庶可能是睡得热了,羽毛被蹭到了腰间,他是趴着睡的,背上的肌肤一览无余。 上面布满了鲜红的爱痕,甚至还有啃咬过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陆寒吓了一跳,他在床上一向温柔,因为知道两个人之间的体力差异,从不敢勉强他做任何不喜欢的事情,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还会……难道以前那几次也是这样吗? “唔。” 阳光的暖意让张庶的背部稍微有了灼热的感觉,他蹙了蹙眉,终于醒了过来。 “你起来了?蚕豆的早饭做了吗?” “哦,早起给他喂了牛奶,这会儿好像又要睡个回笼觉。” 蚕豆也累趴了,昨天跟着亲爹去捉鬼,凌晨才摸到了床,小孩子家贪睡,早起喝了奶瓶,嘴里还含着奶嘴,就撅着小屁股又睡倒在了婴儿床上。 “你也累了吧,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张庶眯起眼睛,发现房间的光线非常充足,伸手拉高了被子,遮掩住自己布满了爱痕的身体。 “那些……” 陆寒的脸紫涨了起来。 “都是我弄的吗?疼吗?” “嗯,没事,我都没注意,过几天就好了吧。” 张庶缩在羽毛被里,被他发现了自己肌肤上的痕迹,似乎也有些尴尬。 “疼吗?” 陆寒跟着进了被窝,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膀,他记得刚才看见过,那里似乎有一点点的淤青。 “当时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好像有点儿疼,不过没关系的,就跟偶然磕到了手肘的痛感差不多吧。” 张庶并没有太在意,自从陆寒的判官恶相变不会去之后,他们之间的互动也适当地减少了一些,这种程度的淤青跟张庶隐忍着不去碰他的心痒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对不起。” 陆寒把头埋进了被窝里,从后面抱着张庶,在他肩胛上面的淤青上亲了亲,那里被龙涎抚慰,很快就消失了痕迹。 “你是认真的?要为这点事道歉吗?” 张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个死心眼儿的家伙也许正在心里暗自盘算,在他恢复原本的金身之间都不打算碰自己了,而且肯定还被他的这种隐忍精神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他是个情圣。 “额……” “好吧,那我也跟你道歉,我昨天先到了,对不起。” 张庶一脸高冷,说着跟他人设不太相符的话,有些轻佻,熹微的晨光之中,俊俏得耀眼。 “嘤!” 陆寒觉得自己被调戏了,他有些委屈,又心动得不得了,直接钻进了被窝之中变成了鸵鸟的形态。 张庶干脆也跟着钻了进去,羽毛被非常轻薄,因为日光直射的关系,两个人在里面还是隐约看得到彼此的脸。 “我又不是小孩子。” 张庶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陆寒的脸颊。 “就算是,现在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应该成长为一个保护者,而不单纯是被保护的对象。” 陆寒心思比较直,很努力地倾听着,表情凝重地催动着自己已经欠费的智商去理解张庶的话,同时他的眼睛还要避开那白花花的肌肤上发射出来的阳光,管住自己的爪子不能乱碰。 第147章 猴脑 “我的意思是……” 张庶还在说着,一抬眼,就看见陆寒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他叹了口气,干脆不说了,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拉过来抱在了胸前。 “真的要一直忍着吗,嗯?” “欺负人qaq。” …… 胡瓜的办事能力还是挺强悍的,虽然现在大着肚子不能上蹿下跳,但是给原单位发点儿调研函过去倒还是难不倒他,特别是原先阴间执法大队的副队还追过他,这回听说他要查档案,屁颠儿屁颠儿地就从地底下冒出来给他送过来,结果一进门就被刘陵贴了一张鬼画符,活活打去了原形,后来还是在胡瓜的调停之下,才把原同事安全地送回了冥府。 “你丫有病吧?都说是同事、同事啦!” “你说你找谁不好,非要找原先追过你的货啊,我还就告诉你了,他再来,来一次打一次,打到他魂飞魄散为止!” “有猫病吧?他追我我又没答应,再说这往短了说都过去五百年了,特么的就是孙悟空大闹天宫都被原谅了,追个人怎么就这么十恶不赦啦?” “我不管,他还好意思说是你蓝颜?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蓝着蓝着就绿了!” “你!” “啊呜呜!” 蚕豆在沙发上爬着,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听着胡瓜夫夫在客厅等陆寒起床的时候拌嘴,结果发现愈演愈烈,渐成燎原之势,蚕豆不干了,攥紧了小拳头一下子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指了指胡瓜的肚子。 “噗叽!” 胡瓜忽然觉得肚子一空,好像卸货了的感觉,紧接着就看见一只还没有幻化人形的狐狸幼崽好像离线的箭的一样从自己的肚子里冲了出来! 它甚至没有理会自己的父母,直接就扑向了蚕豆,紧紧地抱住了小少爷的大腿,好像很委屈似的在求安慰一样。 “狐狐不喜欢泥萌吵架!” 蚕豆伸手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义正言辞地说道。 他是小鬼王,可以召唤还没有成形的胎儿的魂魄,刚刚在沙发上爬动的时候,发现小狐狸窝在胡瓜的肚子里呲牙咧嘴的,觉得小伙伴很可怜,决定帮它出来透透气。 “艾玛呀,我的娃长这样啊?哈哈哈一个毛团儿。” 胡瓜随随便便给小狐狸取了个乳名,听起来还挺萌的。 “毛团儿过来。” “哼唧。” 小狐狸显然对这个名字一点儿也不满意,扒在蚕豆身上不动,一个劲儿地摇头。 “再不过来我给肚子上封印了啊。” “嘤!嘤!嘤!” 小团子有点儿害怕胡瓜,它在孕育的过程中一直都在暗中窥视着父母的相处方式,以便决定生下来之后先抱住谁的大腿,后来发现虽然刘陵的道行高深,然而在实际生活中却一直被胡瓜吊打,小狐狸的潜意识里就觉得胡瓜更加可怕一些。 “叫狐狐,它喜欢!” 蚕豆看了看小狐狸泫然欲泣的表情,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什么毛团儿啊?就好像自己当年叫蚕豆一样,现在统治红谷的时候超尴尬的,每次起草什么文件,最后签名竟然是蚕豆!小家伙儿真的不想原谅陆寒。 “哈哈哈,还是小少爷聪明,就叫狐狐!狐狐过来,回肚肚里咯。” 小狐狸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头撞进了胡瓜的肚子,留下一旁的刘陵嘴角抽搐。 “我说大侄子,你这宗法观念不太对啊,这一般的小朋友都是跟父姓的……” 话没说完,就让胡瓜一巴掌糊了一脸。 “父姓你麻痹,老子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的崽,凭什么跟你的姓,再说涂山氏是母系氏族社会,你再逼逼小心九兄咬死你。” “是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 “不是,不是。” 蚕豆摇了摇头,他扭着小屁股从沙发上面爬下来,爬到了客厅的一个角落里,多宝阁上放着一个小巧玲珑的保险箱。 蚕豆用手一指,保险箱应声而开,里面是一叠叠的文件。 小家伙儿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爬到胡瓜夫夫跟前,指给他们瞧。 是蚕豆的出生证明,姓名一栏写着“张蚕豆”。 “张蚕豆?哈哈哈哈……” 胡瓜当场就很没节操地笑场了。 大人小孩儿正在玩耍的时候,就看见陆寒顶着乱蓬蓬的鸡窝头推门进来,看见蚕豆开保险箱,显然已经习惯,伸手夺回了文件,摆出投手的经典pose,一扬手就把蚕豆丢回了自己的房间。 “啥事。”他昏昏欲睡地问道。 第148章 猴脑 “哦哦,老板,这是城管大队建立以来的全部存档了,因为他们那个部门办事比较……额,古朴,所以这么多年以来都木有进行资料的数据化,所以……” 胡瓜带着怜惜的表情看了看一脸懵逼的陆寒。 “都特么21世纪了还没电脑录入?!他们队长是干什么吃的!”陆寒这才注意到胡瓜和刘陵坐着的沙发旁边,七扭八歪地摆放着好几十个大口袋,枉他还以为是夫夫俩给自己捎来的什么土产,结果…… “别告诉我,这就是……”陆寒生无可恋的表情问道。 “嗯呐。”胡瓜耸了耸肩点了点头,表示我也没辙。 “内个,胡瓜还有个产检,我们就先走了哈。” 刘半仙儿一向鸡贼,只怕陆寒要留下胡瓜当苦力,当下发挥了美军陆战队一贯先发制人的作战作风,扛起胡瓜,把自己的佩剑往空中一丢就骑了上去,跐溜一声跑得渣都不剩。 “……” 陆寒身子一颓,直接倒在了几十个麻袋上面。 “哎哟!还特么是竹简?扎死老子了!” 蚕豆正在小屋里睡觉,给他一嚎,猛地惊醒了过来,扭着小屁股爬到窗根儿上一看,就看见陆寒捂着老腰,看着几个麻袋,一瘸一拐地往书房里走过去。 …… “陆寒,我上班去了,蚕豆的午饭你照顾一下。” 张庶西装革履地从起居室出来,就看见陆寒窝在书房里,被一对竹简和帛书几乎埋了起来,正在埋头苦干。 “哦哦,好的呀。”他从一堆破烂儿里钻了出来,愁眉苦脸地说道,不过还是答应了张庶的嘱咐。 “你在做什么?” 张庶蹙着眉看了看一地的狼藉,虽然他不是专业人士,不过常年浸淫在关外张家,婚后又经历了一些灵异事件,对于考古资料还是有一定的鉴赏能力的,搭眼一瞧,这些东西大半都是真品,这会儿却被陆寒好像扔垃圾一样的到处乱放。 “这是我同事给的资料,要查一查那间无照经营的小铺子。” “这……要查到什么时候?”张庶第一次见到陆寒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他财大气粗了,连院子里伺候流浪猫的猫碗都是大清乾隆御制的,这会儿用战国帛书充当办公用品倒也不稀奇,不过这些东西杂乱无章,凭陆寒那不存在的逻辑思维,真的可以整理出来吗? “嘿,笨鸟先飞吧,没别的法子了,你赶紧去上班。” 陆寒趴在地上整理资料,朝着张庶摆了摆手,示意他安心出门不用理会自己。 “……” 张庶想了想,转身出门。 陆寒直接趴在了地上,哀嚎了起来,心里稍微有点儿空落落的,如果实在平时,张庶起码会摸摸他的头,运气好的话,可能还可以得到一个吻。 吱呀一声,门又被人推开了。 “我请了一天假。”张庶走进来,他已经换上了宽松的家居服,手里拿着自己工作用的电脑和一个纸质笔记本。 “额,今天吗?你看我手上还有不少活儿,啊,要不吃完午饭咱们再做吧。” “……” 张庶特别用手上的kpro敲一敲爱人的头,不过他知道最终受害的还是自己的电脑。 “我请假是为了帮你分析数据的,不是为了做|爱。” 张总面沉似水地说道。 “哦哦哦!” 原来是这样,啊,自己的爱人真是太贴心了。陆寒的内心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因为基本上每次张庶请假都是因为自己做的太多,所以才会惯性思维想到那个方面去。 “你要喝咖啡吗?我马上去煮!” 陆寒来了精神,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比在风和日丽的上午跟爱人一起工作更有干劲呢?陆寒从书房跑出去,往茶房里去煮咖啡,经过了蚕豆的婴儿室,小家伙儿还扒着窗台正想看看陆寒的笑话,看见亲爹几乎是以一种飞舞的姿态经过了自己的房间。 “是不是累疯了啊?”蚕豆叹了口气,打定主意长大后绝对不参加冥府主持的公考,爬回小床上继续睡觉。 “这个字念什么?” 张庶原本以为以自己高超的统筹和分析能力,在几天之内处理完这些数据还是有可能的,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些文件的阅读难度,最让人头疼的就是他不认识小篆字。 “哦哦,不然我来读吧,你帮我录入一下,我不会你们那个汉语拼音,打字很慢的。” “没关系,那我来开讯飞语音。” 张庶启动了一个语音录入软件,让陆寒对着手机把阴间执法大队的记录文献一篇篇地念出来。 这是个不错的法子,陆寒因为是阴间公务猿的关系,接待来自四面八方的死鬼,中国有几个朝代的版图甚至延伸到了欧洲,更不用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的中原地区了,有的地方甚至只是隔了一条河,方言就大不一样,彼此竟然不能明白,所以在阴间的办公语言也都是以当时阳间的帝都方言作为工作语言的,也就是官话。 陆寒学会帝都话已经很久了,他的声音低沉醇厚,读出来的语音竟然可以一字不差地被语音录入软件直接转化为文字资料,省下了许多功夫。 不过就是这样的效率,其实进展也并不是很快,因为阴间执法大队从地狱形成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对民间的阴铺征税了,最早的征税资料可以追溯到三国两晋时期。 第149章 猴脑 “呼,嚎了一上午,嗓子都冒烟了。” 陆寒咕嘟咕嘟喝下了大口牛奶,风卷残云一般吃着四菜一汤,一旁的蚕豆当仁不让,挥舞着筷子跟亲爹争夺国土资源,力求利益均沾。 张庶向来对油腻的食物不感兴趣,这会儿正坐在一旁吃着他钦点陆寒做的西式简餐,去皮全麦吐司,两片现烤培根加一片黄油一片生菜,搭配现磨的咖啡才是午后休闲时光的最佳伴侣。 不过眼前这对正在争抢着红烧蹄膀的父子显然并不这么想。 “啊呜呜!蚕豆还在长个儿,蚕豆吃!” “我也在长个儿,老子今年十七!” “老黄瓜……刷……刷……” 蚕豆刚刚开始冒话儿,虽然比一般的孩子说话已经快了好几年,有些复杂的歇后语还是说不全的,一时间忘了,憋得小脸儿通红。 “老黄瓜!不要脸!” “你你你!逆子啊啊啊,我的黄瓜新鲜着呢!” “……” 张庶实在是听不下去,抱起蚕豆和一盘肋排回了婴儿房,让他单独好好吃饭。 自己又折返回来,一面吃着简餐,一面看着ipad上面自己一个上午整理出来的资料。 从三国两晋时期开始,地狱观念就已经形成了,阴间执法大队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走马上任的,阳间的通灵小店其实还真不少,有棺材铺、当铺,这些也就罢了,可是甚至连媒婆儿也要收税? “媒人也要交阴税吗?” “哦,那可能是给人合冥婚的。” 陆寒啃着肘子,含含糊糊地说道。 “真的有这种事?” “有啊,以前讲究这个,如果有世间的青年男女没有婚娶就过身的,一般父母会请特殊的媒人给他们牵线搭桥,说成小两口,在择吉完婚,之后要像阳间的夫妻那样迁坟合葬,还要养小鬼。” “什么是养小鬼?”张庶听见这个词觉得好像跟蚕豆还有点儿关系,来了兴致。 “其实,阴间怨力的大小,跟阳间的信仰是有很大关系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叫做信则有,不信则无,古时候还是挺讲究这些的,觉得人死后没有留下香烟,以后那边没人送寒衣,终究是不好,所以匹配了冥婚之后,还要想办法把那边生的孩子召唤回来。” 张庶打了个寒颤,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不过换位思考一下,自己的蚕豆其实也差不多是这么得来的,就完全释然了。 “像养蚕豆那么养吗?” “哈哈哈,当然不是了,就是庙里的泥娃娃,摆在家里当成活人一样,也要洗澡喂饭啊什么的,是个仪式,好像家里的保护神,以前红极一时的时候,红谷里也有不少孩子能藏进泥娃娃里,享受人世间的繁华,可是最近人们都不信了,所以红谷才会孩子爆棚的。” 张庶听了,倒是觉得可怜,那些孩子连眼睛也没有睁开过,就这么被永远地留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这样说来,蚕豆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收服了小鬼兵,起码还可以带着他们到处转转,不至于一直憋在同一个地方。 张庶见陆寒忙着往嘴里塞鸡腿,不再问他什么话,自己低着头继续整理表格,看来这阴间执法大队比起阳间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基本上三百六十行工农商学兵,只要是跟阴间沾边儿的买卖,都要雁过拔毛,可是偏偏就没有陆寒提到过的绦蝶胡同儿的那个二荤铺子。 “我粗看了两遍,好像真的没有,会不会是漏掉了?” “唉,我觉得不会啦,本来做这个表格就是为了查缺补漏的,第一遍过筛的时候我就感觉不会有,如果真有的话,这么诡异的铺子,正副队长肯定会有印象的,可是胡瓜说他们都说不记得了。” “三国两晋,是佛教传入中国的时期吗?” 张庶虽然不是文史专业毕业的,但是多少对历史有点儿常识,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想,试探着问道。 “嗯,对啊,地狱观就是随着佛教的传入兴起的,混合了中国本土的一些原始宗教,怎么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在没有地狱观念之前,地狱是个什么样子呢?” “噗,没有地狱观念之前,就没有地狱啊。” “没有地狱,那人死后都是去哪里的?” “在那个时代的人信仰汇聚的地方啊,比如说神话时代,人们就……”陆寒嬉皮笑脸地解释到一半儿,忽然明白了张庶在暗示什么,表情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第150章 猴脑 “你的意思是,这家店铺其实早在地狱观念形成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甚至有可能,追溯到神话时代。” 那是一个混沌未开缺少教化的年代,在中国大地上的神祗封而建之之前,弱肉强食的蛮荒年月,如果那家店铺的少年隶属于那里,那么,他的地位对于冥府来说会是相当尴尬的。 “那样的话,是不是你们就没办法对那间店铺怎么样?”张庶看得出陆寒有些为难,其实他并不介意他的外表变成什么样子,他实在不想让爱人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小事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唔嗯,这个要问下有经验的人才行……” 陆寒的脸紫涨了起来,他记得姬友跟他说过,在前圣经时代的那些希腊罗马的圣贤是如何被安置的,不过…… “谁有经验?” “额,我估计你不太想让我联系她。” “莉莉丝?” 张庶很容易get到了他的点,陆寒在一千年左右的人生之中,绯闻实在是少得可怜,可能是因为同个环境里的女人太少,不得不说落在自己手上也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唔嗯,因为她比较了解炼狱的建制,以前好像听说过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他们这些异教徒是怎么被安排的,不过时间太久有点儿忘了。” “那你去吧。”张庶说。 “哎?你不担心吗?” “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没那个本事。” “orz” 陆寒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不过爱人愿意信任他,他还是挺开心的。 那我从红谷过去,那边离地心很近,穿过阴间的势力范围就可以到他们家了。 “等一等,带上我和蚕豆。” “→_→” …… 地狱和炼狱的边境线上,巨型的圆桌对面,坐着莉莉丝和陆寒夫夫。 陆寒进了会议室才想明白,为什么张庶非要来,因为他的女妆实在太美,相比之下莉莉丝的金发碧眼烈焰红唇有点儿不符合陆寒这个土包子的审美,并且这种妆束好像真的把自己的姬友虐得渣都不剩,隔着这么远,他还能听见她咬牙的声音。 “陆寒,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莉莉丝手上还牵着一个男孩子,看上去比蚕豆小了一些,应该是之前她答应过要给撒旦生下的子嗣,那么这个男孩子就是黑暗世界的王子了。 “us!” 那男孩子用手指着蚕豆说了句洋文。 “啊呜?不懂,鸟。” 蚕豆气场倒是很足,朝他撇撇嘴儿。 “娃娃?给我买。” 男孩儿显然是被宠坏了,拉着母亲的手撒娇,竟然把蚕豆当成了自己的玩具。 “呵,听见了吗?陆寒,其实这是个不错的法子,如果我们两家联姻的话。”莉莉丝贼心不死地提议到。 陆寒不置可否,看了蚕豆一眼。 小家伙儿一点儿也不害怕,扭着小屁股朝着圆桌的中心爬了过去,朝对面的小男娃招了招手。 那孩子其实很漂亮,金发碧眼,自己才活像个洋娃娃,不过可能是母亲的基因太强大了,对陆寒一家子天生就有痴汉的意图在里面。 他看见小娃儿对自己招手,蹬蹬蹬地跑了过去,还对他行了一个骑士礼。 “喜欢,要结婚,不要买。要结婚,不要买。” 蚕豆语重心长地对洋娃娃教导着。 “唔。” 洋娃娃歪着头思考着,似乎是在消化蚕豆的话,在他的印象之中,父母之间的婚姻有许多利益链条在里面,也难免会把人和人的关系用利益来衡量,相比之下蚕豆天天看着父母虐狗,在爱情问题上比洋娃娃更有发言权。 “蚕豆在做什么,不会是真的,可是菀菀他不是……”张庶附在陆寒耳边小声说道。 “放心吧,蚕豆不会抛弃小朋友的,你往下看。”陆寒小声回应到。 “唔,好。” 洋娃娃似乎是想通了,点了点头。 “结婚?好不好?” “结你麻痹。” 蚕豆举起了肉爪,朝着洋娃娃就是一巴掌,糊了小男孩儿一脸。 “mum!呜呜呜!” 洋娃娃连滚带爬地跑回了桌子的另外一头,扑进了莉莉丝的怀里。 “你!” 莉莉丝把洋娃娃抱在怀里,身后黑色的羽翼完全铺张开来,每一根羽毛都在竖立着,活像一只正在护食的母鸡。 “蚕豆!” “没事。” 陆寒拦住了想要冲上去的张庶,就在同时,整个儿巨型的圆桌上面,爬满了还没出生的红色死婴,哭声震天。 第151章 猴脑 第十六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小鬼王?” 莉莉丝一把将自己的孩子搂在怀里,陆寒的基因好强,这么小的孩子就有这样的心机,相比之下,她的儿子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小王子,每天都生活在竖琴和糖果之中。 “够了陆寒,我不是来吵架的。” 莉莉丝收起了撒旦给他的羽毛,蚕豆也翻了翻白眼,收起了自己的小鬼兵,爬回了张庶的怀里。 “在前圣经时代,就算是希腊罗马的先哲们也被归为异教徒,这样的人在死后会在炼狱里得到自己专属的位置,虽然是异教徒,但是因为对人类做出过杰出的贡献,并不会被施以酷刑,基本上过着限制自由的书斋生活,除了位置之外,跟天堂的区别不大。” “那就是说,即使是异教徒,死后也要被囚禁在地狱里?”陆寒皱了皱眉,显然那个小伙子并没有被地狱的势力范围管控,那么他又是什么来头。 “有没有可能是异教徒但不需要住进炼狱呢?” “这个嘛……”莉莉丝浅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指在了自己的事业线附近。 “或者就好像我这样的人,可以在三界之间自由行动,因为我不是人类,而是——异教的神祗。” 异教的神祗?对了,那个小伙子如果不是人,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他是前地狱时代的一方尊神?会是哪一方呢。 “好了陆寒,该说的我都说了,咱们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吧。” 莉莉丝抱着洋娃娃站了起来,转身想要离开,想了想,又停住了脚步,转身绕过了巨大的圆桌,走向陆寒。 “啊呜呜!” 蚕豆在张庶怀里呲牙咧嘴的,莉莉丝的儿子都快吓尿了,直接把头埋进了妈妈的事业线里不敢出来。 “陆寒,我现在过得很好,谢谢你。” “啊?谢我什么呀?” 陆寒在感情方面比较迟钝,没有注意到莉莉丝言语之中布下的陷阱。 “当时你在沉船里的时候让着他,让他觉得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有了面子,所以现在很疼我,我们和好了,已经缔结了婚约,谢谢你没有在情场和战场都把他打败,陆寒heart,你真贴心。” 莉莉丝朝他飞了一个吻,扭着屁股风情万种地走了,留下了一脸抽搐的陆寒。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啊不不不,我是说……” 他一回头,就看见张庶和蚕豆嫌弃的表情。 “女人真是太可怕了!还好我是gay。”陆寒扭扭捏捏地跟在张庶身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 张宅。 “张庶,请你相信我,我真不是……” 回到家里,张庶忙着给孩子洗澡,自己也跟着进了浴缸里,泡澡去除地狱里沾染的血腥之气,出来后又要换洗装备,几乎一个下午都没有理他,让陆寒多少有些慌神儿。 “我没有生气,你做得对。” 张庶很客官地说着,面对追求者的男朋友,很多男人出于雄性的本能,即使在不喜欢那个女孩子的情况下,还是会秀一秀优越感的,陆寒却是个例外,他其实是个情商很高的被追求者,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张庶只是觉得他为了姬友过于委屈自己,站在外人的角度,可能会觉得陆寒这件事做的还算得体,可是一旦牵涉到了自己的家人,张庶还是会因为心疼而埋怨他。 “但是我还是会因为心疼而难受,我是不是不讲道理?” 张庶看着陆寒蹲在那里,像只恹恹的大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嗯?没有啊,两口子讲什么道理嘛。”陆寒随口说了句,用脸颊蹭着他的手。 “……” 他总在不经意之间说出很温暖的话,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天生是个撩妹的高手。 “起来去吃饭。” “嗯呐!” …… 这次吃饭的时候张庶觉得很奇怪,本来三个人出了一趟远门都有些累了,不过陆寒完全没有和蚕豆抢食的意思,只是蜻蜓点水地吃了几口饭菜,就撂下了筷子不动了。 “怎么,菜不合口味吗?” 今天是陆寒下厨烧的菜,荤素搭配挺好吃的,连蚕豆都吃下了三碗米饭,不知道为什么陆寒连自己的杰作都开始嫌弃。 “嘿嘿,不是,我晚上想去外面吃。” “去哪儿?” 张庶有些警觉,马上问到。 “去那家二荤铺子。”陆寒说。 第152章 猴脑 “哦,带上蚕豆。”张庶说。 “哎哎哎?”陆寒和蚕豆大眼儿瞪小眼儿地看着对视了一眼,又齐刷刷地看向了张庶。 “我没听错吧?” “蚕豆想去!” 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说道。 “他连莉莉丝都可以应付,你带他去见见世面也好。” 张庶伸手把蚕豆从婴儿坐席上面捕捉了过来,放在怀里喂饭。 小家伙儿似乎是明白了父亲的鼓励,踢着腿儿很兴奋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啃着金银蹄。 “你怎么突然不护着他啦?”陆寒还在扭扭捏捏地吃着猫饭,就怕吃多了一会儿去铺子里吃不下让人怀疑。 “因为我发现,我根本就护不住他了。” 张庶摸了摸蚕豆的自来卷儿胎毛,有些感慨地说道,虽然他的脸还很年轻,那种神态简直好像送儿女结婚出去分房单过的年老父母一样失落。 “噗,哈哈哈,不至于吧。” “啊呜呜,蚕豆不走,蚕豆要娶。” 陆寒和张庶对视了一眼,对菀菀的未来赶到了森森的担忧。 …… 凌晨三点,绦蝶胡同儿外面。 陆寒穿着军大衣,背着蚕豆书包,敲开了二荤铺子的大门。 “哈欠~找谁。” 是上次那个叫鲤子的小伙计,有一搭没一搭出来开门,一见陆寒,立刻就换了一张面孔,笑脸相迎。 “哟,是客官您来了,您老人家最近老没来照顾我们生意了,肯定是在家发大财,占着房躺着地坐家的富家翁,怎么,今儿带少爷来逛逛?几天不见小公子又富态了,唉,要说我们的买卖那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一月不如一月一日不如一日一时不如一时,不老卖钱的,掌柜的急得可是真上火,正念叨您呢,可巧就来了。” 陆寒拢在军大衣里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特别想照着鲤子那张圆团团的笑脸来那么一下子,心说你特么比罗家英还磨叽啊,叨逼叨叨逼叨的烦不烦。 “哦,难为你还记得我。” 虽然心里一副妈的智障的表情,陆寒的脸上还是显得很平淡,对机灵的小伙计点头致意。 “哪儿能不记得呀,九少爷临走的时候关照过,都是自己人,我懂的。不知道您老今天想用点儿什么?” 鲤子手里打着一盏绿油油的灯笼,把陆寒父子俩往二荤铺子里头让,一面问道。 “猴脑。” “……” 鲤子小钢炮儿一样的小嘴儿终于闭上了,而且闭得溜严,干笑了两声,把他们往包房里让。 “二位客爷,还是这一间,九少爷常来的,您二位坐坐,我去后厨给您知会一声儿,不知道今儿还有料没有了。” 鲤子满脸堆笑扶着陆寒坐下,还很贴心地给蚕豆搬来了婴儿座椅,照例摆上了四个果碟儿,退了出去。 “啊呜呜。” 蚕豆伸出肉爪,拨开了一个果碟儿的盖碗儿,里面竟然是几颗糖炒栗子。 “好次!” 张庶是帝都子弟,从小就喜欢吃糖炒栗子,蚕豆出生之后,也经常替他剥几颗风干栗子炖在粥里,孩子不需要吃流食之后,索性直接喂给他软糯香甜的栗子瓤,所以蚕豆看见了就觉得非常亲切。 “不能吃!” 陆寒记得九兄说过的话,这里的果碟儿戾气重着呢,谁知道这个年轻的小鬼王能不能镇住他们。 “看看嘛。” 蚕豆伸出肉爪捏住了一颗,只听嘎嘣一声,栗子皮被他捏碎了。 被捏碎到两边的栗子皮自己动了动,刷拉一下,好像眼皮一样地舒展开来! 里面的也并不是香甜软糯的栗子瓤,而是一颗人的眼珠! “啊呜呜,吓死宝宝啦!” 蚕豆说着,一张嘴,把那颗眼珠栗子吞了下去。 真不愧是我的种……陆寒心里暗搓搓地想到,表达害怕的方式就是吃了它orz,不知道孩子回去会不会闹肚子,如果消化不良的话一定会被张庶骂的。 “就知道吃!带你来就是多余,熊孩子!”陆寒作势打了几下蚕豆的屁股,不过也没敢使劲儿,以他现在的判官恶相,一使劲儿蚕豆的屁股也许就会离开他的身体而去了。 就在陆寒手忙脚乱地帮助蚕豆催吐的时候,门外想起了熟悉的送餐车的声音。沉重的隆隆声,仿佛从远古驱策而来的战车,将哀艳的战火延烧到了当下。 “先生,您点的猴脑来了。” 第153章 猴脑 陆寒点了点头,说声请进,门一开,指尖鲤子推着一个小车走了进来,车子很像陆寒以前坐火车的时候看见的那种送餐车,只不过周围都垂坠着幔帐,看上去更为华丽一些。 “你们灶上大师傅呢?” “嘿嘿,让人叫走听差去了。” 陆寒心里犯了嘀咕,这人要真是神话时代的人物字号,什么人能支使得动他? 鲤子看陆寒脸上流露出迷惑的神色,只怕他不买账,赶紧说:“他对象!” “哦哦哦!” 陆寒这回总算明白,心里竟然对那小伙子产生了一些好感,妻奴何必难为妻奴,唉,都不容易。 “那上菜吧。” “得嘞。” 小伙计手脚麻利地掀开了保温用的金属罩,陆寒和蚕豆扒着桌子一瞧,简直吓死宝宝了,哪里是猴脑,分明是一颗人头,不过对于陆寒和蚕豆这种见惯了大世面的人来说,人头也无所谓,最惊悚的是,他特么还是陆寒的头! 小冻猫子,玩儿我是吧? 虽然人家有可能是神话时代的神祗,不过陆寒本着我结婚了我最大的帝都法则,依然把那个还在处对象的小子看成自己的晚辈,自己好心好意来查查岗,竟然上这么个破玩意儿膈应人。 陆寒正想掀桌,忽然,听到那颗人头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唉……” 那叹息的腔调非常微妙,有一点生不逢时,有一点冷笑讥讽,似乎是在看不起陆寒,觉得他没有胆量吃下这枚“猴脑”。 “呵呵哒。” 陆寒冷笑了一声,还真就拿起了旁边的调羹,看了看鲤子。 “走菜!” 鲤子吆喝了一声,伸手捉住了那颗头的顶梁骨,爪子向上猛地一发力,把那人的头盖骨从齐眉的地方硬生生地揭开了!里面是还在翻滚的脑花儿,活像陆寒每天早起喝的豆腐脑儿。(此处有码) “……” 陆寒感觉到自己的逼格有点儿绷不住了,他特别能理解刚处对象那会儿,为什么张庶总是喜欢吐他一脸,现在轮到他都要吐了,就知道这画面多美不敢看了。 “不吃,陆寒不吃。” 蚕豆伸出肉爪,搭在了陆寒的手上。 陆寒的慈父之心被点燃了,果然还是自家的崽,关键时刻向着自己。 “陆寒不吃,蚕豆不说,不丢人。” 小家伙儿补了一刀。 艹,不吃也得吃了。 陆寒一闭眼睛,拿起调羹蒯了一勺脑花儿,一扬脖子全都倒进了嘴里。 没有任何味道,没有任何口感,他甚至不知道脑花儿有没有被自己吃进去。 与此同时,他流泪了,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永远地失去了张庶,再也不能碰他,不能与他交流,他的心在别人那里,再也不属于他。 金身流出了血泪,被抛弃的感觉令他抓狂,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因为身材太高大,头直接撞在了天花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陆寒大口地喘着气,试图集中精神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是怎么了,他明明跟张庶结婚了,还有了孩子,他的理智明白,他们彼此相爱,可是那种失去之后无力挽回的挫败感太过强烈,又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人生。 陆寒向来是个乐天派,前些年冥府接纳的自杀人员之中,抑郁症的比例明显提高,他虽然接待过不少这方面的案子,可是直到刚才,他依然相信他们只是没转过弯儿,想不开,并不是一种病理上的内分泌失调。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那种冷到骨髓里的绝望,并不是一个人的性格就能够轻易控制的,他体会过失去爱人的痛苦,宁愿死去。 “啊呜呜!”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蚕豆虽然对陆寒经常群嘲补刀,可是关键时刻还是向着亲爹的,他以为鲤子给陆寒吃了什么毒|药,小屁股一扭就从婴儿坐席上面跳上了桌子,对着鲤子呲牙咧嘴。 “哎嘿,小朋友,来这儿吃饭都是愿打愿挨的,蜀黍我也帮不了你啊……艾玛呀!” 鲤子还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蚕豆,忽然,从小家伙儿的嘴里不断地往外喷着眼珠栗子,第一枚直接打在了鲤子的脸上,眼珠栗子的眼皮上长满了锯齿,一口咬住了鲤子的嫩脸,整个儿眼球儿竟然想要侵入小伙计的皮肤。 “熊孩子!” 鲤子哀嚎了一声,浑身上下竟然开始长出鳞片一样的东西,整个儿人也迅速地萎缩了下去,变成了似乎是爬虫类的模样,飞快地遁走了,蚕豆只看清了他有一条像鳄鱼一样的尾巴。 “呜呜呜。” 蚕豆正想乘胜追击,忽然从角落里传出了一个大老爷们儿哭泣的声音,是的他没听错,就是那种深闺怨妇一样的哭哭唧唧。 蚕豆叹了口气,生无可恋地回头看着蹲在角落里哭得梨花带雨的陆寒。 “别嚎了,是不是男人。” “呜呜呜!张庶他不要我了嘤嘤嘤。” 陆寒听见有人问他,越发大哭了起来。 蚕豆本来还打算为了亲爹去跟那个小厨子拼命,现在看起来,人家只是跟他开了个玩笑吧?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把一个糙汉变成软妹的,不过为今之计是先把这货哄回家去再说,免得在这里给自己丢人。 “回家看看,就知道,张庶在不。” “嗯。” 陆寒吸了吸鼻子,背起了蚕豆书包,哭唧唧地走出了二荤铺子的大门,就在他走出门去的那一刻,似乎听到了二进院子传出了一声摔东西的声音。 “后宫不得干政!” “喳!” 后面的“喳”是音色非常高挑的少年音,好像就是那个掌灶师傅,前面那句话倒是很有威严,不知道是谁,不过肯定不是鲤子。 这家子也是虐恋情深啊,陆寒这么想了想,心情稍微好点儿。 …… 陆寒背着蚕豆书包,一路哭着回到了张宅,一进门,把正在堂屋里等候的张庶吓了一跳。 最吓人的并不是陆寒哭得梨花带雨,而是身后的蚕豆书包里竟然塞满了一元两元五元十元的钞票。 “钱是哪儿来的?” 张庶把蚕豆接过来抱着,拿掉了他手上的票子,带着小孩儿去洗手。 “路人给的,路人都说蚕豆可怜,陆寒可怜。” 张庶脑补了一下一个农民攻背着孩子一路哭泣着回家的画面,想想也是心酸,看来还是好人多,没想到出去一趟倒赚了百十来块回来。 “怎么哭了,他们打你了吗?” 把蚕豆送回婴儿房去睡下,张庶回来拧了热毛巾给陆寒擦脸,他知道他没事,从蚕豆语焉不详的表述来看,也许只是被那个小伙子给捉弄了。 “呜呜呜,张庶你不要抛弃我啊。” 陆寒一头撞进了张庶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 张庶之前不是没有被人追过,同部门的一个女孩儿追了他有大半年,上学的时候也因为冷冷清清的气质反而很招女孩子喜欢,向来都是班上的情书小王子,可就算是女孩子,也很少会有想陆寒这么痴情的表现了,简直就好像一个给自己生了十个孩子却因为人老珠黄而被自己抛弃了的苦情女主。 陆寒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把张庶的前襟儿弄得黏糊糊的。 “唉。” 他们相处得已经非常自然了,都是男人,张庶没当一回事,当着他的面脱掉了家居服的上半身,露出精壮的身材,继续安抚他。 陆寒的脸贴在他胸前柔和的肌肤上面,立刻停止了哭泣,眼巴巴地看着他,吞了吞口水,开始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裳。 “你在干什么?” 张庶虽然已经习惯了陆寒的痴汉行为,但这一次他的表现,怎么那么——病娇?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陆寒,放手。” 张庶试探着想要抽回自己被陆寒握住的胳膊,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平时不是,现在对着判官恶相就更不是。 “就一次,求你了。” 陆寒的声音还是原来的声音,可是那种执拗的感觉不太对,虽然他性格之中有些黑化的成份,但还不至于…… “我说放手!” 张庶在情急之中甩了陆寒一个耳光。 他不会在家庭之中使用暴力,虽然他的体力不如陆寒,但实际上就算他欺负他的话,陆寒也绝对会隐忍的,但他舍不得那么对待陆寒……除非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陆寒,或者说,不完全是。 “陆寒,看着我,看着我。” 张庶捧住了被他打得有点儿蒙圈的陆寒,强迫他看着自己。 “嗯?” 陆寒的双眼有点儿对不上焦距的感觉,楞呵呵地看着他,从他这种青少年特有的迷茫神情来看,起码一多半儿还是陆寒的馅儿。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对劲,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我不知道。” 陆寒懵懵懂懂地说道,他死死地盯着张庶的上半身,光是那种目的性很强的视线,就足以让张庶产生怀疑。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除了开始的时候,他总是温和从容,让他觉得婚姻生活原本就是甜蜜而平淡的,但现在,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154章 猴脑 第十九章.被吃掉的思维 陆寒好像很激动似的,直接把张庶推躺在地上,自己覆了上去,他的动作有些粗暴,又有些摸不清门路,最主要的是,他从来不曾不顾别人的感受,这让张庶相信,这个人绝对不是完整的陆寒。 “放手!” 张庶无力地推拒着他,两个人的实力根本就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他从未在婚姻生活中觉得屈辱,这是第一次。 并不是因为陆寒的唐突,而是因为张庶不知道他被谁捉弄了,却因为只是普通人的关系,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 他看着陆寒哭泣的脸,眼圈儿也跟着红了起来,他心里也许比他还要难受,虽然只是蚍蜉撼树的力量,张庶还在不断地反抗着。 “滚开!” 他大喊了一声,使劲儿咬了一口陆寒的肩膀。 “啊!” 出乎张庶的意料,陆寒,或者说他体内的那个东西竟然哀嚎了起来,捧住脸,从他身上滚了下去,虽然体型庞大,却显得非常畏缩,放开了张庶,不断地往房间的角落里缩了过去。 “我不是坏人,我只想来看看你,我……啊啊啊!” 陆寒的头向后仰到了不可思议的角度,忽然一张嘴,似乎吐出了一缕青烟,整个儿人就向后倒了下去。 “陆寒,陆……” 张庶伸出手去想要搀扶他,忽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画面,自己的手,纤细苍白,长出了带着磷光的长指甲,如果这双手不是长在他自己的身上,看上去还真的很像是一双掀开了棺木,正在起尸的女粽子秀气的手臂。 不过他看得出,这种症状正在缓慢地消退着,也许过不了多久,他的手就会恢复原状。 “陆寒。” 张庶管不了那么多,爬了过去把爱人搀扶了起来,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 “唔嗯。” 陆寒睁开眼睛,眼角还带着泪痕,他的神态迷茫了一下,像个做了噩梦刚刚被唤醒的孩子。 不过这种美好的神情只持续了几秒钟,紧接着,他的神情开始变得阴鸷起来,但是张庶并不害怕,他知道陆寒真的被招得动气的时候,表情就是这种深沉之中带着怒意的感觉,跟刚才的病娇完全不是一回事。 “真是个好小子。” 他反手抱住了张庶,站了起来,这句话应该是在说那个算计了他的男孩儿。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张庶问。 “我弄伤了你吗?”陆寒不答反问,伸手按住了张庶的肩膀,检查他全身是否有伤。 “没有,你刚刚还很克制,那个夺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成功了吗?” “那不是个东西,是个人。” 陆寒看了看张庶的表情,还是决定告诉他。 “准确的说,那也不是个人,而是一段残存的思维方式,吴咎的。” “……?” 张庶一时反应不来,过了几秒钟,才说道:“吴咎,那个吴咎?” “这小子看得穿人的心,他跟我开了个玩笑,只不过这玩笑也太大了,如果不是你控制住我的话,也许我还会做得更过分……” 陆寒回过神儿来,细算一算,那少年大概植入了吴咎有效的思维方式几分钟,就是为了给自己的私生活制造出一点不和谐,他可能只是想警告自己,不过事关张庶,这已经触到了陆寒的逆鳞。 “你的意思是,猴脑这道菜并不是真的猴脑,人们吃下去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思维方式?” “应该是这样,如果我不吃,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怪不得那个丧夫的女孩儿会去那里消费,她想找回亡夫最后的一段思想,而那些被摄去了逻辑思维的人,才会在奈何桥上表现出茫然无状的样子,唔……” 陆寒的话说到一半儿,忽然觉得肩膀上有点儿疼痛,低头一看,发现肩头有一块淤青的齿痕。 “对不起。”张庶有些尴尬地说道。 “不,你干嘛道歉,张庶,是你保护了我。” “什么?” “你的手。” 陆寒拉起了张庶的双手,在手腕上还残留着一点点类似磷光鳞片的东西,跟陆寒腮边的那几片很相似。 “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你的力量还没觉醒,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 “什么力量?”张庶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并不像陆寒和蚕豆他们,天生自带异能。 “你处在一段因果之中,总有一天会拥有这些力量的。” “因果?” “你生了蚕豆,蚕豆做了小鬼王,你会自动升格为鬼母的。在冥府,因果关系并不是一维的,而是双向的。” 张庶蹙着眉头,想了想,似乎稍微明白了一点儿,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古代宫廷里哪个女人的儿子做了皇帝,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自动升格为太后了,差不多的意思吧。 “张庶,这一次是你保护了我,你真帅。” 陆寒半蹲了下来,用头拱了拱张庶的胸口。 “噗。” 张庶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啊?” “只有思维方式,没有其他人格干扰下,吴咎竟然这么病娇,跟他本人完全不一样呢。” 张庶想起了吴咎的本体,竟然觉得有点儿反差萌。 …… 蚕豆正撅着小屁股睡在婴儿床上,忽然就听见院子里陆寒的声音咆哮了起来。 “别拦我!我要去烧了那家黑店!” 还有张庶的声音:“好了好了,我以后不再提起吴咎了好吗,回屋吧。” 蚕豆揉了揉眼睛,爬到窗棂那里看了看,看到张庶摸着陆寒的头,把他领回了卧室里。 张庶这么哄自己都是满月之前的状态了好吗? “妈的智障。” 蚕豆看着陆寒的背影吐了个槽,继续睡了过去。 第155章 子姑 “好无聊啊。”陆寒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哀嚎。 “无聊看直播吖。”蚕豆抱着ipad打游戏,随口说了一句。 “熊孩子不学好,看什么直播。” 陆寒怕张庶下班儿回来听见,赶紧锁住了蚕豆的ipad。 “呜哇!欺负蚕豆!告诉张庶!不让上炕!”蚕豆大哭起来,就是干打雷不下雨。 “→_→” 陆寒虽然一时理不清因果关系,但总觉得自家孩子这种鸡贼的状态,让他很替纨贝勒家里的菀菀捏上一把汗。 外面响起了拍门的声音,一听就不是张庶,还带着花点儿的,拍出了京韵大鼓的味道,应该是刘陵。 “哦,刘哥。” 陆寒顺手把蚕豆塞回了婴儿房,穿过天井院一开门,果然是刘陵。 “怎么有空来家坐坐。” 给刘陵弄了杯咖啡,哥儿俩坐在堂屋里闲聊。 “胡瓜回洞里卸货去了,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来看看你。” 虽然已经好像去了韩国回来一趟的状态,刘陵男神的外表之下,依然是那个鸡贼的二道贩子,深邃迷人的眼睛里,闪烁着对于金钱的渴望,一看就是个口是心非有求于人的神棍。 不过陆寒不打算马上点破他。 “胡瓜还非要挖洞卸货吗?” 虽然知道一般狐狸精的习性,还以为胡瓜跟人类在一起这么久了,可以直接在医院生。 “是啊,他们涂山氏规矩大,又是母系氏族社会,要回到我岳母那边去生,先沾染了洞里的气息才能放出来,不过好在狐狸家的孩子不需要喂奶换尿片,生下来就能走能跑,也省心。对了,你那件案子怎么样了?” “结案了。”陆寒耸了耸肩,道出了自己这几天闲的蛋疼的缘由。 查明了事情真相,写成报告传给了十王殿,陆寒立刻恢复了原本人类体形的身材,判官恶相是收回去了,然而上头下来的批文让他摸不着头脑。 “die” 就这几个字,他托旧同事打听了一下,好像是冥府那边知道了二荤铺子掌柜的真实身份,吓得不敢再往下查,让陆寒以后也绕着走。 陆寒反正是达成了目的,最近跟张庶忙着和谐他们的私生活,除了给二荤铺子那个小伙子记上了一笔旧账之外,也不怎么在意他的真实身份,只是对吴咎的五分钟耿耿于怀,不过后来想了想,自己也摸过张庶前世的胸部了,算是他们哥儿俩扯平,就丢过一旁不放在心上。 “结案了?这冥府也是够怂的。” “没办法,这年头儿你这种男配都没人权了,更何况十王殿那种男九号的裸替。” “不过,嘿嘿嘿……” 刘陵往陆寒跟前挪了挪,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来了。 陆寒心里明白,装着糊涂,没搭茬儿。 “这一回的案子,你老哥或多或少也给你出了点儿力气,你看是不是,也帮衬你刘哥一个忙?” “哎?刘哥,我那个铺子不是过户了吗?” 陆寒闲着也是闲着,准备逗逗这个奸商神棍。 “别介啊,这么见外呢还一码是一码了跟我?” “开玩笑的,哥你说吧。” “这个事儿说不出来,你等一会儿。” 刘陵凭空拍了拍手,从张庶家堂屋的穿衣镜里钻出一个人来。 “哥你这是要上春晚啊?” “是我啦!” 镜子里的人撅着屁股倒退着钻出来,一回头——是小妖精苏杭。 “哦,苏秘书。” 陆寒跟他交集不多,只知道是张廷枢家的吉祥物,同时也是他的私人助理,镜妖苏杭。 “刘总挖门盗洞的托关系,最后找到我的,还别说,如果是别人,他这辈子也查不出事情的真相。” “什么真相?”陆寒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刘陵不是城隍爷吗?怎么改行重案六组了。 “看了你就知道了。” 苏杭说着,对着陆寒家雪白的墙壁眯起了眼睛。 过了几秒钟,那面墙壁好像投影仪一样,映出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陆寒看了足足有两三分钟的时间,也没看出来苏杭折射出来的画面到底是哪里,因为镜头一直都是平直不动的,他所能看到的只有一扇窄小的门,那扇门比较破旧,虽然被人从里面关了起来,但似乎门板并没有关严实,吱呀吱呀地随着风向气流来回开合着。 陆寒仔细想了一会儿,终于看明白了,这是一所古老的公厕,之前没看懂,是因为没有男士使用的部分,所以说,还是女厕? 第156章 子姑 陆寒老脸一红,视线转向了别处。 “让你看镜头,你看别的地儿有啥用!” 刘陵急了,伸手捧住了陆寒的脸又把他的脑袋掰了过来。 “女,女厕,非礼勿视啊。” “你不是gay吗?怕羁绊啊。” “哦哦,也对。” 陆寒只好转过脸来继续盯着那扇门。风声依旧吱吱呀呀地吹着,那种静谧诡异的气氛让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好像一个迷失在丛林里的逃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隐秘的灌木里射来一发狙击手的子弹。 忽然,门外传来了女孩子说笑的声音。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很快的,噗,不要啦。” 好像还有男生的声音:“没事吧,这个景区人这么少,就一会儿。” “不要啦,乖乖等我哦。” 女孩子的声音里流露出恋爱中的青春女性那种特有的骄矜意味,虽然陆寒没有跟女孩子谈过,好歹是过来人,大概可以猜出是小两口外出旅行,到了景区的公公洗手间附近,男生看看周围没人,打算来一发厕所play的干活? 唉,现在的小年轻哦,虽然他也不是没有干过,话说回来,张庶怎么还不回来?啊,好想他。陆寒这会儿已经神游天外。 “咳咳咳。” 刘陵的咳嗽声把他从yy之中拉回了现实。 “陆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脑补什么,你的脸都红得发紫了。” “啊哈哈哈,对不起刘哥。” 就在陆寒打着哈哈的时候,忽然画面里传出了一声尖叫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 是刚才那个女孩子的声音。 陆寒定睛一看,原来女孩子已经走进了洗手间里,就选中正对着镜子的那一间,结果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整个儿人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吸引力直接吸进了那个小隔间里一样,没过几秒钟,里面就响起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叫声一直在持续着,外面等候的男孩子似乎发觉出不对来,在外面一直呼喊着,希望得到女朋友的回应,等了几秒钟的时间听不到回答,顾不得许多,直接冲了进来,大叫着女朋友的名字,并且开始一间接着一间地踹开洗手间隔间的门板。 其他的门板里根本没人,没上锁,一踹就开了,只有刚刚把女孩儿席卷进去的那一间,男生踹了两脚,竟然纹丝不动。 “露露!” 男生大喊着女孩子的名字,继续踹了几脚,最后往后倒退了几步,一个冲刺,整个儿人都撞在了门板上。 哐当一声,门板被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撞了下来,隔间内部的样子也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空空荡荡的。 “怎么会这样?!” 这是男生踹开的最后一个隔间,那年轻男孩儿好像见鬼了一样,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往后倒退着走,忽然被脚下的水迹一滑,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 男生发出了惊恐的绝叫,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应该是逃离了现场,渐渐地没有了声息,画面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什么意思?厕所怪吞噬花季少女?” 陆寒皱了皱眉,暂时没有从视频中得出什么线索。 “你别总看那种推送的新闻了行吗?还整出一个头条体来,一看就是常在中老年微信群里传播不实新闻的货。” 刘陵翻了翻眼睛,就知道这个一根筋不会那么快发现什么线索。 “哦哦,这不是要买学区房了吗,加了几个学龄儿童家长的微信群,不过他们确实天天发这种标题的新闻,嘿。” 陆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妈的智障。” 门一开,蚕豆从外面爬了进来。 “胎儿在母体内的学习能力是超强的,基本上可以复制下全部的母体知识储备,只是因为出生后不需要,也没有表达能力和学习能力,所以这种记忆在出生后三个月之内会退化殆尽。我现在当了小鬼王,已经复制了全部手下阴胎的知识储备,都快成百科全书,买个毛线学区房。” 蚕豆扭着小屁股爬上了沙发,拿了自己的ipad,准备爬回房间。 “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快了?!” 房间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看着一个婴儿自顾自说着富有逻辑性的长句子,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早就学会了啊。” 蚕豆抱着ipad继续往外爬。 “那你为什么还总是啊呜啊呜的说话?”陆寒不死心地问道。 “那样比较萌。” 第157章 子姑 目送蚕豆扭着小屁股爬了出去,在座的几个大人都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刘陵和苏杭对视了一下,觉得蚕豆这一胎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兄弟,保重。” “哥,啥也不说了,都是眼泪。” 陆寒伸手擦了擦纵横的老泪,接着看了眼墙上已经定格了的视频画面。 “刘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当黑衣人了?” “不是那么回事。” 刘陵摆了摆手,一副有些头疼的样子。 “我们城隍的职责就是守护一方百姓的平安,防止阴邪作祟,就好比阴间的派出所差不多啊,你哥我好歹也属于国家最低领导人。” “可是这只是普通的灵异事件吧,如果这么管起来,我不觉得你有时间天天在铺子里鬼混。” “咳咳,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刘陵的表情有些尴尬。 “如果只是零星的灵异事件还好了,可是这一回并不是啊。就像是你说的,厕所怪吞噬花季少女,在我治下的范围内,也就是里九外七皇城四,九门八点一口钟的范围里,到今天为止已经是第五起了,连阳间都开始惊动,如果我再差不多事情的真相,会造成活人世界的惶恐的。” 陆寒听了他的解释皱了皱眉,终于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阴司留在阳间的势力一般都是用来摆平恶鬼作祟的。 一方面冥府当然希望人类对于彼岸世界保持着原有的信仰,但是这种阴阳两界的界限又不能过于模糊,一旦鬼门大开,造成百鬼夜行的局面,阳间的生气将会被吞噬殆尽,造成昼夜颠倒阴阳不分的混乱局面,人类文明将会回归到混沌初开的终始阶段。 “陆寒,你得帮帮你刘哥啊,我从天仙混到地仙,最后都混成了城隍了,再混下去没准儿把我撸成土地爷了啊,那点儿月钱银子买张煎饼都不够吃的,再说胡瓜就要卸货了,这奶粉钱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以后上双语幼儿园重点小学重点中学985211考研读博娶媳妇……” “→_→” 陆寒觉得刚才的忖量简直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敢情这个人根本没有从大局思考过,单纯就是怕下岗而已。 “对了,苏秘书,你录下来的这种视频,能转化成mp4格式吗?” 陆寒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再理会刘陵的哭穷,反而转向了苏杭问道。 “嗯,可以啊,我们镜妖录下来的视频支持各种格式哒,不过以前纨贝勒总是给我要avi格式的啊,怎么你口味这么不同。” “……” 作为一个常年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跑的男人,陆寒对avi这个格式,怎么说呢,还是比较熟悉的,没想到纨贝勒竟然是这种狗。 “啊哈哈你误会啦,他只看自己跟圣上的……额。” 苏杭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尴尬地垂下了小脑袋。 “先不说这个了,能直接拷贝到我的电脑上吗?” …… 几分钟之后,镜妖把自己记录下来的几段画面全都拷贝到了陆寒的imac上面。 “额,你们谁动电脑啊?” 陆寒装模作样地对着电脑看了十分钟,忽然说道。 刘陵:“……” 苏杭:“……” “说吧,要干什么?” 外面的门被人推开,蚕豆又爬了进来,把ipad拿过来充电,顺便看看这只傻狍子。 “咳咳,能不能一帧一帧的播放这段画面,就是这个厕所怪企图抓走女孩子的镜头。” “哦,抱我上去。” 蚕豆咋呼着肉爪伸向了陆寒,语气神态却十分高冷,形成了一种神奇的反差萌。 “哈哈哈,看来我发小儿的基因比较强啊,这娃妥妥的霸道总裁的节奏。” “熊孩子。” 陆寒很不情愿地抱起了蚕豆,小家伙儿低头在电脑上捣鼓了起来,安装了一些专业的软件,开始对镜妖提供的视频进行全息化的数据分析。 “哇,这是什么软件啊?竟然这么厉害,给个地址啊小少爷,回头我也下载一个。” “这是我破解的某个国家的情报机关内部的分析系统,一会儿我会洗掉全部数据的,民用软件还没有被开发,我觉得他们也不会开放这个授权的。” 蚕豆快速地挥舞着肉爪工作中,一面条理清晰地跟苏杭谈话。 “简直可怕。” 苏杭浑身抖动了几下,现在的熊孩子都是人精啊,自家少主菀菀就够可怕的了,这家又出了个高智商犯罪潜在嫌疑人。他看了看楞呵呵地陆寒,心中感叹着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第158章 子姑 “分析完毕,我回屋去打游戏惹。” 蚕豆从座位上下来,抱住陆寒的腿出溜到了地上,拿好ipad爬走了。 “我先来看看!” 苏杭对于高科技的东西是相当感兴趣的,立刻扑上去占领了座位。 “哇,你们家娃真了不起啊,有全息数据分析呢,你看,这几帧里面有特写,女孩子的包包里都有神马,哎?这个不是……” 从蚕豆下载破解的程序里面,几个人清楚地看到,女孩儿的包里除了一般女孩子们使用的化妆品和遮阳伞之外,竟然还有,额,就是陆寒平时不怎么喜欢戴,但是张庶明令禁止不能不戴的那种小雨伞。 三个男人默默地关掉了那一帧的画面,想了想刚才蚕豆那种淡定的表情,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 “小陆,我大侄子将来一定是做大事的人。” 半晌,刘陵同情地拍了拍陆寒的肩膀。 “这种小细节先不要管了,看看女孩子被抓走的那几帧。” 陆寒满脸通红,心里倒是挺佩服蚕豆那种宠辱不惊的态度,他托人代购的时候都窘迫得不行,小家伙儿竟然可以熟视无睹,不用说孩子小什么都不懂这种话,早在蚕豆还是阴胎时期就已经找到过他们藏起来的小雨伞当气球玩儿了。 “找到了!就是这几张。” 苏杭经过短暂的磨合之后,已经熟练了操作,这会儿翻到了几张那个女孩子推门进入坑位的画面。 “好像还是太快了啊,什么都没有……啊!” 苏杭的话说到了一半儿,忽然发出了惊悚的叫声。 “怎么了吗?” “手……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苏杭把蚕豆挑选出来的那一帧放大了许多倍,呈现在陆寒的眼前。 画面中,那个女孩儿尖叫着,表情因为恐惧而扭曲了起来,在她穿着短裙露出的小腿上,有一个很不明显的阴影,放大来看的话,有五根手指的形状! “这犯罪分子真豁的出去啊,为了捉一个女孩子,竟然猫在便池里?” 陆寒想了想,还真是人为鸟死。 “什么样的犯罪分子能把自己缩小到塞进便池里啊大哥!” 刘陵翻了翻白眼,受不了这个自己是鬼却总是用刑侦学角度解释灵异事件的男人。 “哦,对对对。” 陆寒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示意苏杭继续展示照片。 后面的几张情形都差不多,只有女孩儿的表情更加狰狞扭曲,不断地呼救着,而这时,她的小腿上面已经多出了一只手的痕迹,显然那个东西双手并用,捉住女孩儿的小腿把她拖进了洗手间的坑位里,门也受到了不知名的引力牵引,死死地关上了。 “便池那么窄,就算是鬼的话,想要塞进去也很困难的啊,话说回来,你们知道便池里面长什么样子吗?” 刘陵:“……” 苏杭:“……” “拜托,我们又不是扫厕所的。”苏杭耸了耸肩,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立刻找到了一张便池的横切面,放大到了陆寒的眼前。 可以看出,便池内部的结构比外面要开阔一些,有个差不多一人来厚的水槽,便于冲走秽物,如果这段水槽设计得太窄的话,就会造成厕所的堵塞。 “按理来说,里面是可以藏人的,只不过谁会那么变态把自己藏在这种地方啊,噫……” 陆寒光是设想了一下,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 “等等,这里还有一张图,是蚕豆做的分析。” 苏杭在一帧一帧地挑选着,忽然发现了一张透视结构的分析图片,上面除了女孩子被拖进厕所的样子之外,还用很稚嫩的简笔画续出了厕所内部的样子,一看就是出自小孩子的手笔。 画上连接到了捉住女孩儿的两只干枯的鬼爪,再往下,画出了胳膊,躯干,头部和四肢,那是个非常怪异的人形。 那个人是仰面朝天躺在便池的水槽里的,他的头正对着便池承接秽物的地方,身体蜷缩在下面窄小的排水槽里,双腿蜷曲着踩在坑位的末端,整个儿人呈现出一种胎儿在母体之中仰卧的状态。 而他干枯细长的双臂,竟然干瘦到了可以同时从那个原型的秽物排泄口中同时探出,并且死死地抓住了女孩子的小腿,虽然纤细,却显得非常刚劲有力。 “我大侄子这个想象力……话说回来,你没得罪过蚕豆吧?” 刘陵打了个冷颤,瞟了一眼身边呆若烧鸡的陆寒。 第159章 子姑 张宅。 四合院里,陆寒正蹲在天井院西北角的一处地方冥想,忽然,堂屋的门被人打开了。 “你在干什么?” 张庶披着衣服出来,就看到陆寒穿着个军大衣蹲在角落里,冻得畏畏缩缩的,还不停地吸吸鼻子。 难怪他今天晚上竟然没有要求八点钟就上床睡觉,张庶在觉得轻松的同时,又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啊,没事儿,你快回屋吧,别冻着了。” 正月刚过,还不到接财神的日子,张庶身子又比较单薄,陆寒赶紧摆摆手让他进屋。 “你蹲在那个干什么呢?” 张庶非但没有回屋,反而趿着拖鞋朝他走了过来。 “唔,这里是不是原先四合院的旱厕啊。” 陆寒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蹲着的范围。 “这我就不知道了,前清的时候应该有旱厕,不过早在我的祖辈就已经从国外的商行买了抽水马桶,这都几十上百年过去了,谁还能知道当年的事情。” 张庶皱着眉说道,不明白为什么陆寒忽然对他家原本的建制很感兴趣。 “应该是,一般四合院的旱厕都是修建在这里的。” 陆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前马桶时代,一般住大杂院儿的破落户都是去街上的官茅房,只有独门独院的大户人家才会在自己家中修建旱厕,省得大半夜要是肚子不舒服,还要冻得跟孙子似的去街上的官茅房外面排队如厕。 “这个地方应该是这座院子的财位,一般人家修建茅房的时候都会选在这个地方的。” 陆寒伸手在他蹲着的地方画了一个圈儿,指着圈里的范围说道。 “你怎么忽然对风水的事情感兴趣了?”张庶有点儿不解,这几天他们部门正在忙着金文玲新片的宣传工作,没有特别注意陆寒这方面的事务。 “啊,没什么,刘哥求我办点事儿。” 陆寒随口说着,用随手捡的小树枝在那一块他划定的区域里随便划着道道。 “等一下,这是什么?” 张庶眼尖,按住了陆寒的手,伸手扫了扫他一直在用树枝戳开的松软的泥土。 这个地方原本是花圃的所在地,只是因为季节的缘故,今年还没有雇佣专业的园林设计人员过来进行播种和维护,但也因为这个缘故,附近的区域都是裸|露出来的泥土,而不是堂屋前面那一片平整的三合土匝地所形成的平面。 就在陆寒戳动的那一块地方,有一条已经褪色,颜色陈旧的丝带一样的东西,被他手上的小树枝缠住了。 “老屋藏尸案?!啊啊啊啊张庶救救我。” 陆寒那么大的个子,忽然像只受惊的果子狸一样跳了起来,一下子蹿到了张庶的身后。 “……,你这些年在冥府是怎么过来的。” 张庶叹了口气,还是蹲下身子用手拨开了那个小坑上面的浮土。 他的手在碰触到了丝带的同时,白皙的手背上面忽然浮现出了几片带着磷光的鳞片状花纹。 “你的鬼母体质觉醒了?” 陆寒不再耍宝,伸手扶起了张庶,把他护在身后。 张庶的鬼母体质回在遇到灵异现象的时候自动浮现出来,保护他作为人类的本体,这就证明——那段丝带不干净? “你先回堂屋里去。” “我陪你吧,你都看到了,我也不是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 张庶没有听他的话,反而蹲下来跟他一起挖。 很快,在那截儿丝带的末端,他们挖出了一缕人类的头发,而这并不是最恐怖的,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是,那一缕人类的发髻,似乎被埋得更深,长在了什么东西的上面! “再往下用手不太方便了,我去拿洛阳铲。”张庶沉声说道。 “你看好这里,万一蚕豆出来的话,千万别让他乱碰。”张庶往屋里走了几步,又回头吩咐到,这里离他们的卧室还有一段距离,反而离蚕豆的婴儿室比较靠近,张庶小跑着去储物间拿工具,一面打定主意晚上要把蚕豆接到主卧里来睡。 “唉,你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陆寒捉着那截儿干枯的头发,闷闷地说道,也不知道张庶如果发现了蚕豆的真面目会怎么样,不过以他挑男人的眼光来看,也许会觉得反差萌也说不定。 就在陆寒天马行空的时候,忽然,他觉得手上一紧,低头一看,那截儿人类干枯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缠在了他的手腕上! 第160章 子姑 “哎哎哎,别过来啊,看你头发这么长,应该是个女孩子吧,我是古代人,男女授受不亲的啊,我有爱人了……” 陆寒口没遮拦地嚎了起来,一个劲儿地挥舞着手臂,企图甩掉手上缠住了他的那一缕干枯的发丝,谁知道却越缠越紧。 不仅如此,那缕头发的力道竟然还很强悍,以陆寒的膂力来说,别说是薅断一缕头发了,就是拗断一个成年人的脖子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可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甩动胳膊,都无法从这一缕头发的钳制之下脱身。 更要命的是,从他所站的泥土下面,竟然开始爬满了越来越多的头发,不但缠住了他的手腕,还开始向双腿蔓延开去。 “艾玛呀!杀人啦!” 陆寒很怂地喊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小腿上面一痒,低头一看,他的腿上盘踞着一个阴胎,正在冲着那些试图缠住他的头发呲牙咧嘴的,似乎是在警告着什么。 头发好像并不害怕,不过看见了满地的阴胎,动作竟然轻柔了下来,原本死死绞住陆寒手腕的那一缕头发也放松了下来,陆寒试探着甩了甩手腕,竟然轻轻松松地脱身了。 “哎?这东西,喜欢小孩儿啊?” 陆寒蹙了蹙眉,看着地上爬满的阴胎,竟然被那几缕头发轻柔地摩挲着,就好像张庶在哄着蚕豆的动作差不多。 “是个纯阴的,应该还生过孩子。” 陆寒背后,传来了蚕豆阴恻恻的声音,小家伙儿的音色原本还非常稚嫩可爱,可是因为本体过于总裁,带着奶味的声音和富有逻辑性的话语含混在一起,静谧的暗夜之中透出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蚕豆!” 张庶从储藏室抱着洛阳铲跑过来,就看见蚕豆在地上乱爬,满地的小鬼看见张庶,跐溜一声跑得渣都不剩,就剩下陆寒跟蚕豆大眼儿瞪小眼儿,尴尬地沉默着。 “张庶,你听我解释啊。” “不是跟你说了不能让蚕豆靠近这里吗?” 张庶把手上的工具箱往地上一丢,伸手把蚕豆抄进了怀里。 “额……”陆寒倒是很想解释是蚕豆给他解的围,不过看见那只心机肉球埋在父亲怀里,冲着他发出了恶魔般的微笑,陆寒忽然就不想给他长脸了。 “是熊孩子自己爬出来的,不关我的事。” “……” 张庶看了看地上的头发,知道茬子不软,赶紧把蚕豆的南瓜裤上面的背带抽了出来,直接变成书包的样子背在了身上。 “动手吧,今天不看个究竟,我看你也睡不着。” 张庶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两柄洛阳铲,递在了陆寒的手上。 “啊呜呜,蚕豆也要帮忙。” 蚕豆在张庶的背上踢着腿儿,发出了奶声奶气的声音,听得陆寒的尴尬恐惧症都要犯了,不要这样好吗总裁,你刚才的总攻气质去了哪里啊? “蚕豆,好好待在我背上别乱动。” 张庶伸手向后,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小屁股,蚕豆果然很乖巧地趴在他的背上不动了。 “开始吧。” 张庶一声令下,两个人挥舞着洛阳铲,一副我党的石油工人多荣耀的气质,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个半人多高的作业坑,只听咣叽一声,陆寒的铲子似乎撞在了什么硬物的上面。 “有了?” 陆寒赶紧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纵身一跃就跳进了坑里。 “小心点儿!” 张庶想要伸手去扶他,手腕刚刚靠近作业坑,手背上面又开始泛起了带着磷火的鳞片状花纹,非常漂亮,把工作坑里和附近暗昧的环境照得明亮了起来。 “哇,张庶,你的这个技能get得真不错,以后咱们夹喇嘛都不用带灯了,哎?” 陆寒嘴上还在调戏着爱人,习惯性地踢了一下底下的土坑,忽然觉得自己踢在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上面,跟他刚才设想的断龙石一类的东西不太一样。 “这是什么啊?” 陆寒弯腰下去一摸,滑溜溜的,好像是个金属球,上面还带着锁链。 “嘿咻!” 陆寒的膂力很大,伸手轻轻一提,就把那颗金属球给提溜了上来,抛上了作业坑上面,结果没想到,金属球是抛上来了,底下竟然还带着一具女尸! “啊啊啊啊啊!” “啊呜呜!” 陆寒和蚕豆同时发出了惊恐的惨叫,叫到一半儿,又都停住了,带着鄙视的神情看着对方,os大得几乎张庶都可以听见:“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儿什么聊斋?!” 第161章 子姑 “别叫了。” 张庶对两只争宠的doge打个嘘声,显然早就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诡计,这些年来只是懒得多说而已。 陆寒和蚕豆满脸尴尬,彼此都别开了视线,去看地上的“女尸”。 等到张庶把手伸向“女尸”的时候,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个人类的尸体,而是……怎么说呢?好像是一副伪造的皮囊? “什么嘛,谁这么缺德把充气娃娃埋在咱们家啦……额!” 陆寒抱怨的话说到了一半儿,忽然捂住了嘴。 “嗯?” 张总抬眼看了看他,眼睛里带着玩味的意思。 “我以我的子嗣发誓,我绝对没有用过!” “啊呜呜!” 蚕豆在张庶背上踢着腿儿,朝陆寒呲牙咧嘴地抗议着,就是不敢说话。 “就是,因为我的尺寸不合适,所以不是常去刘哥介绍的那家商行买小雨伞吗?他们家就有这种娃娃,开始我还以为是玩具,想给蚕豆也买一个,没想到点开了之后……” “行了,不用解释了,我都验过货了你还怕什么。” “……!” 陆寒朝张庶一直在做杀鸡抹脖儿的眼色,可惜对方没有再看他,他要不要告诉张庶,蚕豆什么都听得懂啊?唉,好纠结。 “不过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张庶不再理会这对逗比父子,专心致志地检查着地上的这具人偶。 在柔软的外皮之下,人偶的内部装满的好像是一些稻草之类的填充物,再从外面进行缝合,手工精巧,天衣无缝,如果不是因为常年埋在地下,外皮也不会因为受到腐蚀而破损。 人偶的头发不知道是怎么植入的,竟然非常浓密紧致,用手稍微一拽,竟然将整个儿头皮都带动得动了一下,看样子是使用了一些植发技巧,并不是用胶质随意黏贴的。 在人偶的发髻上面,垂坠着两根刚才被陆寒发现的丝带,除了丝带之外,她的头上还戴着较为繁复的首饰,虽然精致漂亮,用手一掂量就知道分量不对,应该不是正经货。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张庶蹙着眉说道,这件物品上面自相矛盾的地方太多,很难说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啊对了,找刘哥来看看不就知道吗?” 刘陵是城隍,对于家宅的建制见多识广,没准儿就知道这东西的来历,而且本来是还他一个人情的差事,找他帮帮忙也不算是况外。 半个钟头之后,陆寒成功地召唤出了刘陵——这货御剑的姿势简直堪称美妙,这要是搁在天界,妥妥就是个疲劳驾驶的节奏。 “哎哎哎,慢点儿,哎哟!” 刘陵忽忽悠悠地落在了院子里,要不是陆寒接着,很有可能一头栽进张庶家的旱厕遗址里。 “刘哥,你这是肿么了?” “唉,别提了,胡瓜卸货了。”刘陵的眼底都是淤青,看样子应该是好几天没有睡觉的节奏。 “不是说小狐狸一出生就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吗?怎么你看起来比蚕豆刚出生的我们还要累。”陆寒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不是,狐狐很乖的,都可以替我上街打酱油了,是胡瓜,他素了好几个月,最近一直在婚内强|奸。” 作为一直几千年来守身如玉的上仙,刘陵显然不像陆寒那么热衷于内个事儿,不过对象是狐狸精就是这个样子,结婚前没有死士的准备是不行的。 “额,那我去给你煮点儿咖啡吧。”陆寒怜惜地看了看刘陵,看来禁欲攻容易被玩儿坏的传说不假,还好自己是个兵痞攻,虽然啥都缺但无疑最缺的就是受。 几分钟之后,刘陵端着咖啡杯,吸溜吸溜地喝着,一面看着地上的人偶。 “怎么样刘哥,这是不是我猜的那种,古代的充气娃娃啊?” “→_→”刘陵无奈地看了陆寒一眼,又怜悯地看了看张庶,虽然自己和发小儿的攻受属性不同,但是应该都在遭遇着被榨干的悲惨命运。 “我看看哈。” 刘陵把手里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蹲下身去伸手查看了一下那个人偶。 “哎?”刘陵一下子跳了起来,把手上的污迹在陆寒身上抹了抹。 “嘎哈呀?” “哎嘿,兄弟,哥这些年法力不如从前了,借你的金身去去晦气,家里还有娃呢。”刘陵作揖打拱地道过谦,一脸嫌弃地看着地上的人偶。 “这是剥皮揎草啊……” 第162章 子姑 “啊?那你就往我身上蹭啊,我家里也有崽子好吗?” 陆寒回头看了看趴在张庶背上,好像一只背后灵一样的蚕豆,想了想,他家的崽子对于孤魂野鬼似乎还挺感兴趣,摆了摆手示意算了。 “不过这玩意真的是剥皮揎草?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生活的那个时代木有这样的刑罚,听说是大明律开始的吧。” “嗯,我不是城隍嘛,我的神位旁边就有这么一个东西,所以很清楚它的规格。” “哦,原来你是个变态。”陆寒翻了翻眼睛,以后一定要好好劝劝张庶离他这个发小儿远一点儿。 “你这家伙不要瞎说好的呀?”刘陵赶紧摆了摆手。 “这刑罚是朱元璋那小子定下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转生成帝王将相的都是天界犯了错误的下级官吏,所以刘陵在称呼上就比较随意。 “他是穷人出身,最讨厌贪官污吏,所以规定贪污超过六十两银子的官员要被剥皮揎草,活着灌进去水银,人能直接从皮里跳出来,人皮就完整了,然后把皮囊趁着热乎,里面装上稻草,摆在城隍的神位旁边,他的后辈来上任时,先来拜见城隍,自然就看见了这东西,不敢贪污受贿了呗。” “……”张庶虽然出身关外张家,听说这种事都觉得浑身毛骨悚然,赶紧把蚕豆书包移到前面来背着,想捂住小孩儿的耳朵。 谁知道蚕豆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本子,正在津津有味地记录这个段子,没想到张庶会忽然查岗,圆团团的脸上写着一个大写的懵逼。 “哈哈哈熊孩子露馅儿了!”陆寒很夸张地笑道。 “你还笑?都是你的教育出现了问题,才会让蚕豆的性格发生偏差的!”张庶很严厉说道。 “……”陆寒心里苦,他真想用事实为依据打破张庶这种妻贤子孝的迷梦,可是又舍不得,想了想,这个锅只好自己背了。 “唔,可是还是不太对啊,虽然我没有生活在明朝,不过我们冥府的典章制度都是跟阳间社会对等的,那段时间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剥皮揎草的人发过来都是直接压在阴山背后,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刑罚会对女人实施的。” 陆寒蹲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地上人皮娃娃的脸颊说道,那确实是人类的肌肤,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剥下来的,时至今日,依然柔软而富有弹性,算得上是吹弹可破,想来这具人偶生前应该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命途多舛,竟然被人制成了娃娃。 “会不会不是剥皮揎草呢?”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张庶忽然说道。 “我记得小时候听一位旅居海外的长辈提起过,她跟欧洲皇室联络有亲,曾经在一位女公爵的家里见到过用人皮缝制的玩偶,据说跟当年欧洲盛行女巫之风有关系。” “女巫?别告诉我跟那个白骨夫人一样的口味吧?”陆寒听到这里就哆嗦了一下,对了,张庶家里有一门亲戚是歪果仁,所以自己的岳母结婚时才有了那么名贵的婚纱。 “嗯,传说那古堡的女主人为了长生不老,每晚都要吸干一位处女的血液,只留下人皮和骨骼,再制作成标本,储藏在地下室里,等到教廷的军队攻破了城堡的时候,在地牢里发现了上千具这样的少女玩偶。”张庶点了点头,表情变得冷峻了起来。 “唉,这人有了钱啊,还是不满足,看来无论中外都发生过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啊,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陆寒叹息了一句。 “你当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渴望金钱长生和酷刑了,毕竟你是个怀揣着两亿年薪发明了冥府法典永远十七岁的美骚年→_→”听到陆寒抨击长生,身为道门代表人物的刘陵立刻讽刺技能爆表。 “好了,你们别吵了,我觉得要想知道这个娃娃的身份,还是去问问老太爷比较合适,毕竟这宅在当年就是从张府上分派出来给我们家住的,前清的时候张家有什么秘密,他应该很清楚。”张庶说。 “对啊,怎么忘了这个老梆子……老太爷了!”陆寒话说到一半儿立马改口。 …… 半小时后,张家祖宅。 “老太爷,您看……” 张庶把那个人皮娃娃陈列在地下室的手术台上,疑惑地看着张廷枢。 “哦,是她呀。”没想到张廷枢竟然这样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第163章 子姑 “老太爷,您知道这个人?”张庶显然没想到张廷枢竟然对这个人皮娃娃如此熟悉。 “呵,以前老辈儿的人都知道。”张廷枢很爱干净,自己不插手,只是让苏杭把那个娃娃翻过来调过去给他细细地展示了一番。 “这叫子姑,在前朝,是与灶王并尊的宅院守护之神,一般只用稻草做成女子形状,打扮之后,家中未嫁之女于厕中祭之。” “子姑?”张庶这一回是完全不知道了,不只是他,估计就算他的父母在世,也未必知道自己家中埋藏着这么一件奇怪的东西。 “嗯,因为关外张家原先下斗儿是曾经得到过一张完整的女子人皮,所以就用她制作成了子姑的偶像,供奉在厕中,这也是当年道儿上震慑对家的一种手段,时过境迁,总有百年未见天日了,不知道你们怎么机缘巧合挖到了她。”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我是因为最近查的案子跟厕所有关,所以就蹲在家里的财位随便看看,还以为是挖到了罪魁祸首呢。”旁边一直没吱声的陆寒悻悻然地说道。 “怎么可能会那么巧合,你当你是柯南吗?所有的事情都出在自己身边。”张庶暗暗地给他使个眼色,叫他不要跟老太爷呛茬儿。 “也未必就没有关系。”张廷枢表情淡漠地看了看那具在苏杭手里被颠来倒去的人皮娃娃。 “你们刚才说,要查厕所的案子,是不是城隍之前提过的那几件,女孩子如厕的时候离奇失踪的事情。” “对对对,原来刘哥也跟你们说过啦?” “嗯,他是城隍,帝都四九城出了什么离奇的事情,是要向我们九门的人通报的,我在想,也许这件事情真的跟子姑有关,话说回来,你们知道子姑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陆寒摇了摇头,很老实地回答道,既然是要家里的女孩子们祭祀的偶像,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肯定不知道,而且小时候家里那么穷,哪里敢随便找个地方如厕,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都是憋着一路跑到自家的农田里解决的。 “那,你总该知道人彘吧?” “艾玛呀,老吓人了。”陆寒浑身一激灵,往张庶身后躲了躲,在他原先上班的公司里,人彘就是一项刑罚,专门惩罚的是那些因为嫉妒心而谋害人命的罪人。 陆寒在新公司混熟了之后,渐渐掌握了各种刑罚的来源,其中这一项就来源于西汉高祖刘邦的正室吕雉。 讽刺的是吕雉生前百般虐待小三儿戚夫人,可是死后却也遭到了几乎是同样的残酷刑罚——被人砍断手脚,挖去眼睛,熏聋耳朵,毒哑喉咙,关在厕所之中,折磨到魂飞魄散,永镇阴山背后。陆寒总觉得自己后来gay了,一定程度上是受到了这件事的惊吓。 “这个我知道的。”陆寒对张廷枢点了点头。 “那戚夫人死后去向何处,你可清楚吗?” “这就不太清楚了,毕竟两汉三国的时候正是我们那个部门的草创时期,那时候我还没入职,也只是简单听说过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有人说,戚夫人死于厕中,所以魂魄一直逡巡不去,成为厕神,因其流连尚在人间的子嗣,所以成为一户宅院之中,守护幼儿与未嫁女的神明。”张廷枢说道。 “那为什么又叫子姑啊?”陆寒搔了搔头发。 “有说法是汉代官话之中,戚、七、子、紫皆是同音,也有人说因为戚夫人是幼儿的守护神,所以称为‘子姑’。” “唔,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道。”对于进了公司才逐渐扫盲识字的陆寒来说,这次谈话的信息量有点儿大,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可是如果这个子姑真是未嫁之女的保护神,为什么还要出来害人呢?” “这倒未必是害人,神明之事,讲究因果报应,你常在阴司地狱勾当,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嗯,好像说的也有道理啊。”陆寒这会儿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了,迷迷糊糊地听着张廷枢背书。 “因果报应?那,只要看看事发地点那间厕所,和那几个失踪的女孩子有没有什么黑历史,不就清楚了吗?” 一直趴在书包里的蚕豆觉得自己要憋疯了,顾不得在张庶面前掉马,直接开口说道。 第164章 子姑 “给我站好了。” 一回到家,张庶就把蚕豆放在天井院儿里,自己坐在一旁的葡萄架下,看着小孩儿瞪着大眼睛,泫然欲泣的表情,活像死神与猫漫画里的那只心机小猫。 虽然内心已经萌化了,张庶的外表依然是一副高冷男神的姿态,他心里明白,现在是教育孩子的关键时刻,家长在这时候怂了,以后在孩子面前就再也立不起来。 “啊呜呜。” 蚕豆委屈地站稳了小身子,朝着张庶长开了肉爪,那意思好像是在求举高高。 “撒娇没有用的,你不是会说话吗?为什么不说了。” “呜哇。” 蚕豆垂下了小脑袋,没精打采的,过了一会儿好像站不稳,直接撅着小屁股蹲在了地上。 “额,我说张庶啊,你不是常跟我说不能体罚的孩子的吗?” 陆寒在旁边看着,有点儿过意不去,虽然自己这一次倒是扳回一局,可是好歹这小家伙儿是为了自己的案子才说漏嘴的,自己不能不仗义。 “我跟你说的是不要随便把他吞进八寒地狱关起来,那才叫体罚,我这叫什么体罚?!” 因为陆寒看起来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张庶连带着他也一并恼了,说话的语气远没有平时他们谈恋爱的时候那么低沉柔和。 “额……” 陆寒站在张庶背后,朝着蚕豆做出了一个杀鸡抹脖儿的眼色,摊着手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蚕豆知道错了,张庶原谅蚕豆吧。” 小家伙儿蹲了一会儿,终于开始求饶。 “唉,起来吧,过来。” 张庶叹了口气,对小东西招了招手,蚕豆立刻咋呼着肉爪噔噔噔地小跑着,一下子扑进了父亲的怀里。 “什么嘛?我还以为要上满清十大酷刑呢,这么轻易就结束了……”陆寒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稍微有点儿幸灾乐祸的心态,回想起自己做错了事半个月不让上床的经历,再看看蚕豆,心中的羡慕嫉妒都靠边儿,只有恨。 “蚕豆,其实你不需要瞒着我,你有了这样的能力,我为你骄傲,不管你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疼你的。” 张庶摸着小孩儿在太阳底下晒得通红的脸,心疼地吹了吹。 “比陆寒呢?” 蚕豆歪着小脑袋,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说道。 “你这熊孩子,跟我这儿秀存在感来了?”陆寒心里骂了一万句逆子,自己没有追究他争宠就罢了,竟然反过来想要逆袭?怪不得人家都说孩子是媳妇儿最大的小三儿,这句话说的真心在理。 “你们是不一样的,陆寒是我的爱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等你长大了,也会遇到自己的爱人,我们只能在一起生活十八年,不过我和陆寒都很疼你,放心吧。” 张庶摸了摸蚕豆的头,很客观地说道。 “啊呜……” 蚕豆似懂非懂地在张庶的身上滚了滚,他不是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只不过有些事在没有体会过之前,是不能深刻领会其中的含义的。 “蚕豆知道啦,蚕豆回屋。” 小东西不再粘着张庶,从他的小腿上出溜下来,自己一扭一扭连滚带爬地进了婴儿室里。 “张庶,咱们也回屋吧。”陆寒红着脸说道,刚刚听了张庶的表白,他的内心好像吃了二斤枸杞那么冲动。 “回屋干什么?刚才蚕豆不是说了吗?只要查查那间公共厕所和出事女孩子的黑历史,也许就能找到你需要的线索。” “啊?额……可是我也不懂电脑啊,有没有做官儿的亲戚收税的朋友……”陆寒贼心不死,现在已经没有脑细胞去思考工作的事情了。 “我知道,所以刚刚回来的时候在门口跟苏助理打过招呼,他在祖宅安顿好了子姑的人偶就会过来的。”张庶拍掉了陆寒已经搭在他肩上摩挲着的爪子。他在这方面相当有经验,在陆寒兴致勃勃的时候最好不要马上做,不然第二天未必起得来床。 “哎哎哎?可是,苏秘书就算要来,也总要耽搁半小时一小时的吧,毕竟帝都的路况这么拥堵的。” “不用!本座来啦!” 就在陆寒依然据理力争的时候,苏杭忽然从他们的卧室里冒出了小脑袋。 “啊啊啊啊鬼啊!” “你在说你自己吗?我可是镜妖好不好→_→。” 第165章 子姑 “既然来了,那就干活儿吧。”陆寒生无可恋地说道,跟着苏杭进了书房里。 “怎么样,查得到资料吗?” “放心吧,已经连接到安全网络了。”苏杭翻着白眼,一点儿也不像是正在连接核心数据库的大神,反而像个跳大神儿的。 “啊,找到了,这一起灵异事件的失踪者名叫白露露,还是个在读的大学生,虽然医保卡上面没有显示,但是在调查的过程中,卷宗档案里面标明她曾经在一家私人诊所接受过妊娠终止手术,是药流。” “啥意思。” “→_→”苏杭无语地看着陆寒,孩子都那么大的人了,啥人事儿也不懂,不过想想也是,毕竟不是他亲自怀的,虽然听说娃在八寒地狱里也待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但毕竟他的身体结构跟正常人不一样。 “额,就是小月份流产术啦,其实不需要手术的,就是女孩子到医院去,医生开了药之后喝下去,在医院里散散步,直接去个卫生间,就能把没成型的娃儿排出体外了。” “天惹,还有这种事?”陆寒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心中充满了对张庶的感激之情,当时他是带着彩超来找自己的,并没有擅自把孩子处理掉,看来绝对是真爱。 “张庶他好温柔啊,竟然愿意把蚕豆生下来。” “攻癌,醒醒,我怎么听说是张总自己想要娃,还让你签了放弃监护权协议啊?哈哈哈哈当了精子银行还傻乐呵。” 苏杭毫不留情地群嘲了一番。 “我感受到了来自单身狗深深的恶意。”陆寒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精神胜利法之中,并且一招制敌予以还击。 “单身狗也是生命!”苏杭正在大声抗议维权,忽然翻了翻白眼,定格在那里。 “艾玛呀,死机了?” “没有没有,查到那间厕所的黑历史了,上个世纪90年代末期,这里曾经出现过一桩厕所弃婴案!” 苏杭终于把眼睛翻楞了下来,恢复了正常状态。 “有报道吗?”陆寒浑身一激灵,都新社会了,怎么还有这种事啊?不是只有吃人的旧社会才有吗?记得自己小时候听母亲说过,附近的村民有不少会把女婴丢弃在沟渠之中,虽然自己家里没有做过这种事,不过十来个孩子最后只留住了三四个,大半还是冻饿而死了,这种惨剧直到他出去带兵打仗才等到了缓解。 “嗯嗯,说是一个婴儿被扔进了旱厕坑里,曾经有打更的大爷听到过几声婴儿的啼哭,不过因为是女厕不方便进去,还以为是里面有女人带着娃如厕,结果第二天打扫的时候就发现婴儿已经死亡多时了,后来经过调查,是个不想抚养它的女孩子将婴儿丢弃的。” “其他那几个最近出事的女孩子呢?资料查得到吗?”陆寒有了不好的预感,好像已经隐约猜出了这些离奇事件之间的关联,不过他现在还需要其他资料的佐证,毕竟单凭一个孤证是无法证明什么的。 “早就查到了,果然都是曾经在小诊所接受过妊娠终止手术的女孩儿。”苏杭叹了口气,把吊上去的眼睛翻了下来,结束了对核心数据库的入侵。 “你觉得呢?是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啊?” “阴胎索命?”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么那些被捉进去的女孩子应该还活着?”陆寒沉吟了一下,从裤兜儿里掏出了被他攒的跟个卫生纸似的生死簿,翻了半天。 “果然没有白露露的名字,连另外几个女孩子也没有,她们还没归位。” “不会吧,难道被关在厕所里了?”苏杭伺候金文玲习惯了,稍微有点儿洁癖,想想就觉得浑身发麻。 “这就只有进去看看才知道啦。”陆寒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说道。 “啊?要进厕所里啊?我不去啊我跟你说,我是伺候皇上和太傅的人,他们的洁癖你这个兵痞肯定不懂,要是我惹得一身骚回去,非要把我的本尊咔嚓了不可,我们镜妖想要自我修复是很困难的哩。”苏杭只是设想了一下自己爬进茅坑里的感觉,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也没让你去啊,我自己去不行吗?”陆寒摆了摆手,现在苏杭也没什么用了,还是让他赶紧跪安吧,毕竟是人家的奴才,又不是自己的家生子儿。 “得嘞,那我先走了啊哥们儿,你保重!”苏杭生怕呆久了又有什么幺蛾子,赶紧纵身一跳,融进镜子里就不见了。 第166章 子姑 “我跟你去。” 书房的门一开,蚕豆爬了进来。 “熊孩子滚一边儿去,老子烦着呢。”陆寒摆了摆手,一脸兵痞相,万一被张庶发现还不得活吃了我啊。 “讲真,还是带我去比较好,你是要去被遗弃的世界吗?”蚕豆并没有被吓退,而是自顾自爬到了沙发上坐好,冷静沉着地说道。 “你也知道被遗弃的世界啊?”陆寒这回有点儿刮目相看了,看来这小东西又升华了啊。 “我对于你的思维继承已经激活得差不多了,一般该有的知识都知道的,要是你打算去的话,带上我比较好,毕竟我手下还有不少小鬼兵。” 蚕豆一脸霸道总裁地看着陆寒,架子端得恰到好处,活脱脱一个mini张庶,把陆寒萌的不要不要的。 “我觉得你有点儿萌啊。” “都是男人,恶心不?”蚕豆翻了翻白眼。 “那你跟张庶怎么那么亲?!” “废话,你跟张庶能比吗?” “那倒是……” 出乎陆寒的意料,张庶竟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反而帮蚕豆打点好了小朋友要出门的时候需要准备的小包袱,奶瓶尿片应有尽有,还放了些他喜欢的辣条儿在里面,特地嘱咐陆寒不要跟他抢着吃。 “哎嘿,知道啦,我哪里是从孩子嘴里夺食的混蛋父母。”陆寒嘴上那么说着,最近还嚼着刚从书包里摸出来的一截儿辣条儿。 “你的份我也准备好了,放在你自己的外套里。” “嗯,那个,你为什么答应让蚕豆去啊?” “蚕豆办事心思缜密,有他跟着,我比较放心。” 总裁的一句话,伤了两个男人的心,蚕豆觉得他的意思是在心里把陆寒看得更重一些,陆寒心里却认为张庶觉得蚕豆更加可靠。 “哼!”父子俩对视了一眼,狠狠地扭开了头,那个动作和频率简直一毛一样。 …… “啊呜呜!” 当蚕豆被陆寒抱到他家的马桶上方的时候,小团子终于怂了。 “别嚎了,这是唯一的办法。” 陆寒也是哭丧着脸,把眼睛一闭,抱着孩子就往马桶里跳。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的个子还真就消失了在了马桶的水平面一下,一转眼就不见了。 等他们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定要洗澡,洗三遍才能进门。张庶在洗手间外面蹙着眉头想到。 …… 蚕豆这回彻底认怂,死死地扒在亲爹的怀里不敢动,不过自从跳进了马桶里,他也并没有觉得呼吸困难。 阴胎都有腮部,因为从胚胎时期就有了意识,需要在母体的羊水里呼吸,所以生长出了跟人类稍微不同的两套呼吸装置,可是这会儿,蚕豆察觉到自己的腮一直都没机会使用。 “啊呜?” 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 这是一座浩瀚无垠的垃圾场。 “啊呜,这就是被遗弃的世界?” 蚕豆虽然从陆寒那里遗传到了一些关于彼岸世界的知识,不过也都是一些书面说法,因为这个地方属于三不管,连陆寒也没有来过,就更别提小家伙儿了。 “是吧?我也是第一次来啊。” 陆寒以前只是从理论上验证过这个地方的存在,但实际上整个儿冥府加起来,都没几个人真正的来过,这里跟傀界一样,对于身处于地狱深处的人来说,反而觉得这种边缘化的地方更为扭曲和离奇,至少冥府还是完全讲究阴司地狱报应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这里又不一样了。 陆寒举目远眺,垃圾堆里什么都有,不过似乎还算是分门别类地摆放着,不至于铺天盖地的将他们埋没。 离他们最近的是成片成片的自行车,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比较流行的二八大踹,陆寒记得原先去世的老掌柜库房里就有这么一辆大车,他初来乍到的时候竟然还觉得挺有意思,在天井院儿里骑过一阵子。 随着经济水平的不断提高,这种曾经作为中国人最重要代步工具的车辆,渐渐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他们有什么冤屈啊?”蚕豆有点儿不解,他是一零后,世界上最嫩的鲜肉,并不能理解人们对于这种老物件儿的感情。 “能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都是人类抛弃了它们之后,就必须付出代价的东西的精魂。” 第167章 子姑 陆寒以前曾经在卷宗上面看到过这句话,当时自己还是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一点儿也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窍,现在经历了一些事情,如今又身临其境,才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这里是被人遗弃的物品的精魂安放之处,因为人间的平衡被人们错误的遗弃扭曲了,造成了他们的不平则鸣。 越来越多的私家车出行,造成了大量的雾霾,人类健康状况的整体素质在明显下降,一些濒危物种因此而遭到灭顶之灾,这种人为造成的不平衡,使物品的精魂产生出了怨气,被永久地释放在了这不阴不阳,青黄不接的死亡之地。 “原来是这样啊。”蚕豆点了点头,一派砖家叫兽的姿态。 “你懂个羁绊。”陆寒翻了翻眼睛,哼唧了两声,正想阐述一下自己得出的高深理论。 “只要是被人的心血制造出来的东西,都有人类的精魂遗存,如果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讲,这些东西就是价值,是凝结在产品之中无差别的人类劳动,从天道循环的角度上来说,没有一件东西是徒劳的,物质不灭,心血不灭。” “艹,大写的服气。” 陆寒给跪了,这要是把小东西送到最强大脑去,分分钟秒杀那些愚蠢的两脚兽啊,不过好像最近粗线一个限童令,看来蚕豆想要扬名立万,还得找找别的路子。 “我说儿砸,世界上还有你不会的东西吗?” “有的。”蚕豆绷着小脸儿,很严肃地说道。 “我不会撩妹,很苦恼,关于攻受的问题,跟菀菀很难达成一致。” “→_→” 陆寒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都不能说是早恋了,特么俩胚胎恋个什么劲儿啊。 “总之,我要努力完善自己的思维方式和战斗能力,菀菀是皇嗣,在这一点上,我这个公务员爹是拼不过了,唉……” 蚕豆用一种几乎是怜悯的目光看了看一脸懵逼的陆寒。 “哦,当然了,我不怪你,你尽力了,别自责。” 小家伙儿释然一笑,很魔性,慢慢地向前爬了过去。 “你!你这个逆子qaq。”陆寒心里苦,一路追着蚕豆往前走。 没走几步,忽然,空中飞过了许多像丝线一样的东西,似有若无,好像柳絮儿一样漂浮在空中。 “小心!” 蚕豆大喊了一声,小屁股往后一拱,把陆寒拱了个马趴。 “哎哟!”陆寒觉得屁股上面一疼,回头一瞧,竟然是一根自行车的车条。 “艾玛,还好我伸手够利落,不然回去见你爸说不清楚啊,留给我们家张庶我是无话可说,岂能便宜了一根车条00?” 陆寒想想还真是后怕,赶紧一咕噜爬起来。 “爆菊总比被附体的好,刚刚飘过去的是一些被人摒弃的三观,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那些。”蚕豆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了,小孩儿自带天眼,陆寒才想起来。 “啧啧,这回你多虑了,你爹我可是一只千年单身狗,这种思想当然是五毒俱全的,直到跟了你爸,才知道那些都是封建糟粕,是古人的学问、死人的学问,和我这个社会主义大好青年是不相干的……哎,别走啊!” 陆寒梗着脖子喊了半天口号,才发现蚕豆已经爬远了。 “哦,那我就不用管你了。”蚕豆保持着匀速向前爬动,一面看着头上飞过的一些好像电波一类的东西。 “上面这些是从一而终、三贞九烈……哦,你不用躲的,你就是个少女攻。”蚕豆乐呵呵地往前走着,忽然看见前面的一条丝线朝他飘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是愚忠愚孝啊啊啊啊啊!粑粑救我!” 已经来不及了,蚕豆被丝线击中,小身子一下子就僵直不动了。 “呵呵哒,跟老子玩儿阴招你还嫩点儿,别以为只有你开了天眼。”陆寒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自己早就摘掉了镜片的老花镜。 “刚才那是调虎离山之计,让你放松警惕,老子早就看见愚忠愚孝那一条了咩哈哈哈哈。” “你……父亲大人英明神武!”蚕豆的小脸儿扭曲得像世界名画《呐喊》,心里明明还在挣扎着,嘴上却说着连自己都肉麻的奉承话,小身子更是不受控制给陆寒鞠了一躬。 “儿砸,姜还是老的辣,跟爹走,没亏吃。” 第168章 子姑 “啊呜!好香!” 就在蚕豆踢着腿儿据理力争的时候,忽然一阵诱人的饭菜香气飘了过来,吸引了小孩儿的注意力。 再怎么霸道总裁,孩子就是孩子,离开家好几个小时没吃上一顿饱饭,只有辣条儿的日子不好过,让蚕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吸了吸小鼻子,寻找饭菜香气的来源。 “小心点儿,这里是被遗弃的世界,任何东西都不是真实的,吃进去有你好瞧。”陆寒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响了起来,自然知道自己的崽在想些什么。 “呵呵哒,食鬼为生的人不造哪来那么大脸说我。” “……”陆寒一脸我竟无法反驳的表情,想了想,只好先闭嘴。 陆寒把蚕豆扛在肩上,父子俩穿过一座由自行车组成的山脉,在山的那一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那是一片看上去苍凉凋敝的民房。 但是又有种说不出的温馨感觉,民房虽然看上去被弃置了很久,里面却依旧汩汩地冒着炊烟,而饭菜的香气就是从那些房子里传出来的。 “闹鬼啊!” “闹你还差不多,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么怕自己的同类,这里又没有张庶抚摸你,好一朵白莲花。”蚕豆眯缝着眼睛,看着故作惊恐的陆寒。 “哦对,唉,条件反射了……哎我说,你这小孩儿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你们的同类啊,你不也是阴胎吗?” “感谢张庶的血统,我最终可以成长为正常的活人,不过我不歧视你们,最多就是不支持不反对不参与,继续吧。”蚕豆作势拍了拍陆寒的肩膀,好像是在安慰一个脑残也是残的残障人士。 “……” 陆寒把蚕豆书包背在背上,气哼哼地往那些民房走了过去,就在快要靠近的时候,忽然听到噼噼啪啪的一阵响声。 “打枪了!” 陆寒反应还算灵敏,就地一滚,躲在了一个障碍物后面,过了几秒钟,脸上满是尴尬的神情。 “虽然我读书少,但,这是炮仗吧?”蚕豆说。 “啊哈哈,你看,我这不是顾及到你的安危吗?”陆寒满脸通红地爬了起来,那声音虽然时断时续的,但确实是炮仗的声音没错,只是刚才头几声听上去爆破性很大,搞不好应该是二踢脚一类的很角色,后面那些细碎的声响才是孩子们日常燃放的小挂鞭。 陆寒从障碍物后面爬了起来,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刚才藏身的地方是个雪屋。 “哎!哎!你知道这个吗?”陆寒兴奋得像个孩子,指着地上的雪屋说道。 “别一惊一乍的,让人瞧着咱们爷们儿没见过世面。”蚕豆哼唧了两声。 “哦哦,哎?不对啊,你刚刚不是中了那个愚忠愚孝的招儿吗?怎么又这么毒舌。”陆寒忽然察觉出不对来。 “不造,可能是因为被遗弃了,所以只能显灵一次吧,刚才不是给你磕头了吗?知足吧。对了这是什么呀?”蚕豆吐槽归吐槽,不过显然对陆寒说的雪房子还是挺感兴趣的。 “我小时候常带着弟弟妹妹玩儿这个的,过年的时候。”陆寒又重新蹲下了身子,伸手按了按那间雪房子的外壁。 “手艺不错,盖得还挺结实,以前家里穷,过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游艺项目,穷人家的孩子就发明了这个来玩儿,倒是也蛮好的,用学搭成个房子,跟修个土坯房的手艺差不多,一面盖一面不断地往上浇水,三十儿晚上出来盖得,到过了午夜就躲在里头。” “好好地房子不住,为什么要住在雪里啊?”蚕豆也伸出了肉爪,拍打了几下雪做的墙壁,果然很坚硬。 他是在总裁家庭出生的孩子,对于陆寒这种*丝的童年还不能完全理解。 “有时候是为了好玩儿,有时候是为了躲债……”陆寒拍了拍雪房子,竟然又想起了自己那段已经时隔千年的少年时代。 那时候有个规矩,债主们过了腊八就开始催债了,因为腊八吃蒜,蒜与算同音,是到了一年之中该算账的时候了,这个时候,陆寒的父亲若是上了战场还好,如果在家,就只好东躲西藏,躲避那些来追债的债主,到了年关那一天更是可怕,因为一旦过了午夜,这一年的债就不能再追了,所以甚至还有的债主会带着自家的大狼狗来找人的。 陆寒一家子就会躲在雪房子里,雪地掩埋住人类的气息,狼狗就找不到他们,他小时候并不明白,以为这只是一种大年三十儿的游戏,逐渐长大之后,才渐渐懂得了支撑一个家是多么的不容易。 陆寒沉浸在回忆之中,看着蚕豆,这个小生命竟然是在他死后才出生的子嗣,是张庶用自己温暖鲜活的生命怀有的阴胎,他们原本就注定相爱,因为都那么贪恋家庭的温暖。 蚕豆正在雪房子里爬来爬去,一探头,就看见陆寒楞呵呵地站在那里,眼睛湿润,鼻涕都流出来了,跟他那张俊脸十分不搭,有点儿痴汉。 “我说……我说……别嚎了。”不知道为什么,蚕豆竟然觉得陆寒有点儿可怜。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呀?要不跟我说说呗?” “我想张庶了,呜。”陆寒竟然快要哭出来了。 “→_→”蚕豆尴尬地爬走了,心里想着以后上学要写作文我的父亲,我就写,我的父亲是一根会走路的羁绊。 “等等,我知道这是什么了。”陆寒回过神儿来,忽然说道。 “是什么啊?”蚕豆停止了爬行,调转小屁股回过头来看着他。 “这是被人抛弃的——年。” 陆寒看着雪房子,又回头看了看凋敝的老屋上贴满的精致的窗花儿,远处的山坳里,那些看不见火光的炮竹还在噼啪作响,而在现实的世界里,这些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也许再过一千年的时间,年的感觉会变得更加淡漠,告别了农耕文明的人类,渐渐地对天时失去了敬畏,等到这些延续了成千上万的珍贵的人情味全部礼崩乐坏的时候…… 他就要加班儿了。 “唉,希望那一天晚点儿来吧,这要收走全部信地狱的人,估计公司住不下啊,可能十八层还要继续扩建,只要别强拆我的办公室就行,不过话说回来,我府衙的二堂往后好像都是违章建筑啊……蚕豆,你能不能跟菀菀说一声,让他去冥府吓唬吓唬我老板。” “我见过吃软饭的,这软饭都吃到下一代的您老人家还是头份儿。” 蚕豆原本还沉浸在人类社会兴衰存亡的使命感之中,怎么每次这个*丝一开口就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呢?还真的跟张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人家不是都说这年头流行*丝配男神吗?唉……菀菀,对不起,你只能当*丝了,蚕豆心里抱歉地想到。 “走吧,年味儿也体验过了,也不知道终极boss在哪儿,你不是想快点儿回家跟我爸嘿嘿嘿吗?走起了。”蚕豆一点儿不给面子,心直口快地说道。 “瞎说啥大实话!走着。”陆寒听了蚕豆的话,二话不说就把他背在背上,一溜烟儿地想前面奔跑过去,结果在这片巨大的垃圾堆转悠了好几个圈子,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看见了,就是没有子姑的踪迹。 “奇怪,我怎么觉得这条路刚才走过啊……”陆寒四下里看看,发现了自己刚刚猜到的那块尿布,又一次缠在了自己的腿上。 “尿布跟我有仇?” “还不是你嫌麻烦,我小时候非要给我用尿片吗?尿片占用了森林资源,造成了被摒弃了很多年的尿布的怨气,不过你放心吧,堂堂四大判官之首,查察司陆大人要是被一块尿布整死了,连我也没脸活下去,dna太丢人。” “……” 陆寒手搭凉棚四下里看了看,没错,他们果然是在兜圈子,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被遗弃的世界对他们这些外来者怀有敌意吗? “遭了!”父子俩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有点儿明白其中的门道! “被遗弃的世界太寂寞,这回好不容易有了活人进来……” “它们是想拉着咱们一直留下来陪它们玩儿?” 陆寒和蚕豆好像说相声一样,一个逗哏一个捧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你带指南针了吗?” “指南针个羁绊,被遗弃的世界是没有逻辑可言的,没看过海贼王啊?”蚕豆有些焦躁地说道,忽然,他的小身子一动,接着又沉稳了下来。 “有眉目了?”陆寒带孩子时间长了,一看蚕豆这个动作,就知道可能是小孩儿又有了什么鬼点子。 “布阵!”蚕豆很总裁地沉声说道,随着他的命令,从他的身体周围的土地之中,不断地冒出那种浑身血红,还没有睁开眼睛的阴胎婴灵,成百上千,哭声直上干云霄。 “你这是想学孟姜女哭长城啊?要把被遗弃的世界哭倒了?”陆寒看着满地的小鬼兵,因为蚕豆出生就不哭,这会儿听着嘈杂的婴儿啼哭,弄得陆寒的焦虑症有点儿犯病。 “不,我要让他们带路。”蚕豆说。 第169章 子姑 “这些麻薯怎么带路啊?”陆寒看着满地爬动着的红色团子,有点儿密集恐惧症,不过在家看的次数多了,倒是觉得还可以接受,而且他发现跟在蚕豆身边的这些红谷幼儿园的小朋友似乎稍微有点儿长个儿,有几只都能看见眼睛的缝隙了。 “小鬼兵跟着我,慢慢的可以被度化,等到完全发育成了阴胎,就可以走金桥过银桥托生富二代,补齐自己上一段不完美的因果。” 蚕豆发现陆寒抱起了几只麻薯研究,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这ceo当得不错啊。”陆寒心悦诚服地说道,原先他做小将军的时候也挺会用人的,人家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可是他却觉得一场战争下来,亲戚们都在军中,难免要闹得一家子家破人亡,所以陆家君向来都规定兄弟在军中未婚者可以回家,父子在军中身体素质不太好的可以先回家休养,也因为这个仁政,让陆寒率领的那支军队几乎百战百胜。 张庶当部门经理似乎也很会用人,虽然不清楚商业公司的各种运作模式,不过从他们公司的绩效报表来看,张庶管辖的部门创收也是最多的。 蚕豆显然也继承了双亲的这种管理学上的天赋,只不过一个刚满一周儿的娃就这么精明,总觉得背后有点儿发凉。 “在想什么呢?跟上啊。”蚕豆率领着小鬼兵已经爬远了。 “哦哦,你说让这些麻薯带路?他们怎么就会认得路呢。” “如果真的是子姑把那些女孩子关起来的话,我的小鬼兵肯定能找到他们,它们都是父母遗弃的孩子,所以对育龄的女性气息是相当敏感的。” “原来如此。” 果然,跟着小鬼兵走了不一会儿,陆寒就发现这条路上面已经没有了尿布,而是一条崭新的捷径。 这条路的两边散落着一些破旧的洋娃娃,很像是上个世纪中后期女孩子们喜欢的玩意儿,有的娃娃已经破旧不堪,眼珠儿都脱落下来,只剩下一张空洞的脸皮,深邃的眼眶永不瞑目地注视着天空。 “有动静。” 蚕豆打个嘘声,周围的小鬼兵们全都静止不动,屏住了呼吸。 忽然,两旁的山路上响起了流水的声音。 那是非常微小的水声,好像山涧里的小溪那样,淅沥沥地流淌着,音调简洁明快,让人想起润物细无声的春雨。 陆寒还楞呵呵地站在那里,努力辨认着水声的方位,忽然就觉得鞋面上有点儿湿乎乎的感觉,低头一看—— 他的小腿上面纠缠着一只什么东西,他说不上那东西的名字,那是一团半液体的血迹,浓稠粘腻,可是却能凝固成一颗圆球,并不像一般的液体那样,沾染到了布料上面就会被吸收,却像一颗光滑饱满的水银,虽然看上去挺恶心的,却又不会惹人讨厌。 陆寒再一抬头,发现这条路上已经爬满了这样的血液水银球,蹦蹦跳跳地笨拙地移动着,乍一看还觉得挺萌的,有几个小鬼兵捉住了圆球,似乎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与它们交流着,然后又爬到蚕豆身边,低眉耳语,似乎是在打报告的样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 蚕豆点了点头,回头对陆寒说道:“这些圆球是受精卵。” “→_→,你可以不用说得这么直白。”陆寒忽然有点儿替菀菀担心,自己已经算计过纨贝勒一次,不能让自己的崽再去欺负人家的崽,总觉得蚕豆比自己还要流氓攻。 “它们是被药流的,因为不是人类,所以精魂不能回归冥府,只好跑到这里来告状,子姑是厕身,同时掌管着被遗弃的世界,如果想要领回那些女孩子们,只有去她的神殿才有可能了。” “看样子它们挺喜欢你的啊,你求求情让它们撤诉不行吗?”陆寒看了看那些上蹿下跳的团子,蹦蹦哒哒地跟小鬼兵们在一起玩耍,似乎还很开心的样子。 “这个世界跟冥府一样,都是讲究因果的,并不是它们要进行诉讼,而是父母伤了他们的心,负能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子姑会自动度量因果,惩恶扬善。” “那现在怎么办?能带我们去找子姑吗?”陆寒蹲下身子,学着蚕豆的样子拍了拍那些圆球,触手的质感滑腻,并不难受,而且一旦摸到它们,陆寒的心里忽然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悲哀。 那是一种满心期盼着某种美好的事情降临,却最终没能如愿的感受,让他想起多年前自己活着的时候,父亲出征前曾经许诺的番薯,为了那香甜的食物,他领着弟弟妹妹们每天都在村口张望等待,却只等来了疲惫瘦弱的老父带回的半袋已经发霉的粮食,没有番薯。 被他抚摸的那颗团子跳了跳,滚到了蚕豆的身边,发出了一种类似于海豚一样尖锐的声音。 “唔。” 蚕豆点了点头。 “团子说,子姑的神殿就在前面,它们可以带我们去。” “哦哦,那快走吧。” “走什么走?小心有诈。”蚕豆翻了翻眼睛,并没有马上采信那些团子们的话。 他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在场的团子们,很快就挑中了其中的一颗,伸出肉爪啪叽一声按在了团子上面,肉爪的力气很大,似乎马上就要把那颗半液体的圆球捏爆。 团子发出了尖锐的哀鸣,过了一会儿,蚕豆点了点头,放开了它。 “它算是个孩子王,我读取了一下它的思维,没什么问题。” 对了,蚕豆是人形电脑,可以随意继承其他阴胎类的知识储备,这么小就知道防备人了,不是是,连细胞都知道防备,简直就是张庶的翻版啊,一个小人精。 “团子在想什么啊?” “唉……”蚕豆眯起了圆滚滚的大眼睛,学着大人的样子叹息了一声。 “没出生的孩子就像狗一样……” “别骂人啊。” “不,我是说,他们把父母当做是崇拜的神祇,即使被抛弃,也会天真地以为它们的造物还是爱着它们的。” 蚕豆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空灵,跟他圆润的外表很不相称。 “呜,我也想张庶了。” 小家伙儿终于绷不住,开始大颗大颗地掉眼泪。 “哎?!总攻,别这时候掉链子啊!”陆寒赶紧把蚕豆从地上捞起来抱着颠着,最近几乎都忘记了他还是个婴儿。 “呜哇!” 小孩儿的情绪控制能力还不如大人这么收放自如,蚕豆觉得自己跟这些阴胎和团子比起来简直太幸福了,张庶作为男人竟然不在乎有可能面临千夫所指的局面,执意地生下来他,给了他一个鲜活的生命,他现在恨不得马上扑到父亲怀里撒娇,还要亲亲他的脸。 “艾玛呀,总裁,别嚎了总裁!哦对了……” 陆寒手忙脚乱地哄着娃儿,忽然想起张庶给打包好的便当,赶紧从书包里掏了出来,果然里面有个奶瓶。 “额,总裁,乖啊,吃奶。” 蚕豆看见奶瓶马上就停止了哭泣,伸出肉爪抱住了,一扬脖子开始咕嘟咕嘟地喝奶。 “这到底是想家还是饿的啊……”陆寒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婴儿了。 “嗝!” 吃饱喝足,又嚼了两根辣条儿,蚕豆终于彻底停止了哭泣,大大的眼睛还在泛红,就立刻恢复了总裁般高冷的神态。 “走吧,我们现在就出发到子姑的神庙去。” 肉爪一挥,那些团子在前面蹦跶着,中间小鬼兵威武霸气地充当仪仗,最后是陆寒背着蚕豆书包,以一种百鬼夜行的姿态,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子姑神庙进发。 这一趟着实不近,陆寒估摸着总要走了小半天左右的路程,不过这也只能依靠估计,因为在被遗弃的世界里,一切的仪器都是坏的,张庶刚给买的h也不例外。 而且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日月星辰,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鬼气森森,依靠自然界的条件也没办法判断方位和时间,或者说,时间和空间,都在这个被遗弃的世界里相对静止了,他们是这座死城里唯一鲜活的生命。 咕噜噜。 前面领路的团子大军似乎停了下来,在原地不停地滚动跳跃着,似乎是在向他们传达着什么样的信息。 “到了?”蚕豆有点儿好奇,前面不是明明还有一座山头吗?等等…… 陆寒顺着蚕豆惊讶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他们隔着薄暮暝暝隐约看见的根本就不是一座山峰,而是一根……柱子? 一根光秃秃的,直上直下的柱子,很想在古今中外的神话故事中都曾经出现过的通天神柱。 不过那只是薄雾造成的错觉,因为陆寒他们很快就发现,这跟看上去通天彻地的柱子其实并不是十分高耸,只不过是因为半空中的雾霾太多,乍一看好像高耸如云,等到这阵雾霾被风吹散,柱子的真面目才暴露在了他们的眼前。 那是一个人。 很不容易看出来,因为这个“人”没有四肢,甚至石刻般的面庞上也是圆团团的一片,原本该长着鼻子的地方只有两个圆孔,嘴唇都被削去,眉骨也被抹平,无法做出任何喜怒哀乐的表情。 第170章 子姑 “这是个什么爱物啊……”陆寒仰着头看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人棍。”蚕豆说,小家伙儿的脸绷得很紧,显然是在自己的知识储备硬盘里发现了什么惊悚恐怖的知识点。 “我只知道法棍,你爸经常给咱们买的那种。” “这是一种古代刑罚,将犯人身体上面所有凸起的部分全部削去,只留下人的躯干,用特殊的草药和香料治疗伤口之后,整个儿躯干变得非常光滑柔润,整个儿人看上去就好像一条白皙的蚕,又像是一根打磨平整的棍子,所以叫做人棍,恐怕……” 蚕豆自顾自说着,一回头,就看见陆寒扶着树在旁边呕吐。 “……” 蚕豆爬得远了一点儿,怕被秽物沾染到,这货早起吃的是卤煮,想象不能。 “有时候我觉得张庶的眼光真的有问题,其实当年哪怕他跟了吴咎,我也不会觉得自己的dna这么尴尬了。”蚕豆长叹了一声。 “你这个认贼作父的逆子00!” 陆寒本来还在吐着,听到吴咎的名字就跳了起来,世界上这么吃自己醋的男人恐怕他也算是独一份儿了。 咕噜噜。 就在父子俩掐架的时候,那些领路过来的团子们纷纷滚动了起来,朝着两旁的树林四散奔逃,看样子非常害怕,似乎就要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即将降临似的。 “什么鬼?” “不知道,看看再说。” 蚕豆一挥手收起了附近爬动着的小鬼兵,拽着陆寒躲进了丛林深处。 不一会儿,远处的曲径通幽处想起了哗啦哗啦的声音,有点儿像是什么金属碰撞在一起所发出的响动。 蚕豆扒在陆寒肩上,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就怕一会儿遇到他的同类,这货又要上演惊声尖叫。 果然,从他们来时的路径方向传来的锁链声越来越近,没有了树冠,只剩下枯枝败叶的树影摇曳着,首先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的是,是大量的头发。 凌乱的长发非常长,干枯打结,纠缠在一起,活像一个毛团儿在往前滚,长发上沾满了血污和秽物,怎么看都像是一坨掉进了茅坑里的假发。 “唔……” 陆寒好像又要吐,被蚕豆洞察了先机,死死地按住了嘴巴。 “不要打草惊蛇。”蚕豆小声说。 “咕。”陆寒的脖子梗了几下,最终憋了回去。 随着那个“毛团儿”的行进,父子俩才发现,那并不是一顶会行走的鸡毛掸子,而是一个跪着爬行的人。 一个女人,衣不蔽体,长发都垂坠在前面,远远看上去才会看起来像一把成了精的墩布。 她的身上但凡露出的部位上面都布满了伤口,因为长期浸泡在秽物之中的关系,有的伤口上已经溃烂生蛆,可是浑身上下,却看不见任何金属的锁链,只有叮叮咚咚的声音还昭示着她是个被枷锁锁住的罪人。 蚕豆这会儿也顾不得捂住陆寒的嘴,就连他自己也觉得那女人太过可怜,阴胎对于育龄女性出于本能的亲和感使蚕豆心里充斥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情绪,小家伙儿怔怔地看着女人,甚至有点儿想要走出藏身的灌木去看看她。 “嘘,别乱动,她不是张庶,张庶是鬼母,没有人可以这样对待他。”陆寒似乎察觉到了蚕豆受到阴胎体质的影响,轻轻地打了一下他的小屁股,小声提醒道。 蚕豆浑身一激灵,立刻回过神来,扒在陆寒背上不动了。 然而那女孩子对于远处树林里发生的一切似乎是毫无察觉,她依旧慢吞吞地爬行着,到了这根人棍外形的柱子前面,女孩子忽然毫无预警地梗起了脖子。 那是一张很年轻俏丽的脸,只是眼神空洞,瞳孔上好像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隔膜,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高耸入云的人棍。 忽然,人棍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个不速之客的来访,它缓慢地震动了起来,带动着周围几公里以内的大地都在颤巍巍的战栗着,陆寒赶紧捉住了身旁干枯的树干,免得被这种稍显剧烈的震动带动得滚下斜坡。 吱呀呀、咣当当。 人棍的最下端,一条裂缝忽然毫无预警地开放了,女孩子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四肢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呼、呼……” 她似乎是想要开口求饶,但长期浸淫在秽物之中的嗓子已经无法发出黄雀一样婉转的娇音,只剩下了类似野兽一样的低吼,突如其来的,从那条裂缝之中伸出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把整个儿女孩子的身体拖进了人棍之中! “是什么?看清了吗?” “那双手。”蚕豆回答了陆寒的疑问,就是视频之中一帧一帧分析出来的,把女孩儿捉进厕所里的那双干枯的手臂。 “啊啊啊啊!” 女孩儿破风箱一样的嗓子无助地嘶喊着,她是被从下到上吞噬的,踩着残破高跟儿鞋的双腿已经被纳入到了那条蠕动的缝隙之中! “跟上去,敢吗?”蚕豆看了陆寒一眼。 “走着,还能让你个小冻猫子看不起老子?!”陆寒给他激得立刻猫腰蹿了过去,他以前久在行伍之中,功夫不弱,两三个箭步就蹿到了女孩儿的头部那里。 她的头面已经被裂缝吞了进去,只剩下干枯粘稠的的长发还有一截儿露在外面。 “嘿咻!” 陆寒一个匍匐蹿了上去,捉住了女孩儿最后的一缕长发,连带着蚕豆一起,被那条缝隙接二连三地吞了进去。 …… “呕!” 刚刚进入人棍的腔道内部,陆寒就浑身一个寒颤吐了出来,这回蚕豆倒是没有群嘲他,因为他自己也是吐得七荤八素的。 刚才的那条裂缝并不是门,而是……一条肉质的缝隙,这个高入云天的人棍形神庙……是活的! 他们被吸入的时候,有一种倒着分娩的感觉,接近肉质缝隙的瞬间,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那感觉简直就是想一个胎穿了的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经历了自己的分娩过程一样。 “呕……再也不信那些穿越小说了,都说什么我睁开眼睛看到七大姑八大姨还有母亲憔悴失望的脸,唉,又是个女孩儿……拉倒吧!胎穿的第一个经历肯定是吐啊。” 陆寒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身上沾染的血污弄掉,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 “哎?你怎么也吐了,你应该记得从张庶身体里出生的事情啊。” “张庶又没有女孩子的部分,那是一个虚数空间好不好,就是个虚拟的子宫,所谓的分娩只是我把自己*的部分拿回来而已→_→”蚕豆翻了翻白眼,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出生的时候自己的两个爹正在其中一个的办公室干神马。 “哦哦,涨姿势了,那现在肿么办?” 陆寒四下里看了看,人棍的内部似乎有一条长长的血道,刚才那个女孩子被无形的锁链牵引着,正在沿着血路往前爬行。 “等等,这里的结构,好像很熟悉啊。” 蚕豆摆了摆手,示意陆寒不要冒进。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怎么回事?” “这座神庙是活的!这是一具女性的身体,我们就在她的……生殖器里面。”串联了刚才的一连串经历,配合着自己之前分娩过程中的记忆,蚕豆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对,人棍……人彘,不就是戚夫人临死之前的样子吗?这里既是子姑的神庙,又是她的身体。” 陆寒看着爬行着的渐行渐远的女孩子,还有外面的那些血球,点了点头。 “子姑之神将那些做过这种手术的女孩子们带到这个世界,是想让她们也体验一次……” “被药流的感觉?”蚕豆接言道。 “那我们会不会也被流掉啊00?!”陆寒惊恐地说道,等等,世界上应该不会有把一只鬼流掉的办法吧……不过这也不是现实世界,难说什么都会发生的! “救命啊让我出去!” “别叫了,我觉得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蚕豆沉声说道,他身为小鬼王,平时还是很关心自己手下的将校的,常常开个茶话会什么的,听那些没出生的胎儿们忆苦思甜。 这种手术现在已经相当普遍了,虽然不是像摘个阑尾那么简单,也绝对不至于惹怒神明到如此的地步,不然世界上每天将会有多少女孩子被抓走弄死啊?人类社会岂不是就要灭绝了?而且子姑作为女性和婴幼儿的保护神,没道理只惩罚女性而放过那些真正该死的渣男,这种囚禁看上去……更像是一种通感惩罚。 “我觉得这可能只是通感惩罚,只要被惩罚的女孩子明白了那团血肉悲伤的心情,就会被放回去,不然的话城隍也不会只接到了三五起这样的通报。” 通感惩罚。陆寒是明白的,这是地狱阴司报应之中最轻微的惩罚,大部分都直接发生在梦境之中,多半就是欺凌弱小者在睡梦之中遭到相同的待遇,苏醒之后,身体上面还会带着跟被欺负的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淤青和伤口。但是执行者最后基本上会将受刑人的记忆抹掉,对方醒来之后,只会认为是自己做了个奇怪的梦。 第171章 子姑 “我说,那你熟悉女孩子的身体结构吗?”要找到那些被囚禁的女孩儿,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虚拟的ladypart里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蚕豆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是被男人生出来的,而且未来跟男人在一起的几率很大,这辈子估计是无法亲近女孩子的了。 “你不是号称人形电脑吗?”陆寒气急败坏地说道。 “哦,因为我是未成年,所以我自动屏蔽了一些东西。”蚕豆理所当然地说道,表示自己虽然也是单身狗,但不会像陆寒那样珍藏了不少个g的东西在电脑里。 “咳咳。”陆寒老脸一红,那些东西在婚后早就不看了,谁能有张庶好看啊,那白花花的大长腿够他玩儿到天荒地老,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回去以后还是把电脑格式化一下比较安全。 “咱们跟着前面那个女孩子不就行了吗。”蚕豆已经沿着血迹爬出了一段距离,回头一看陆寒还在那里流着鼻血。 “哦哦,我就来。”陆寒吸了吸鼻子,赶紧跟了上去。 …… 两个人跟着女孩子向前爬行着,两边的粉红色内壁不停地蠕动,让陆寒想起了之前曾经看过纨贝勒推荐的碧水论坛,当时觉得大家都在调戏粉红内壁还挺萌的,这会儿看见了实物,那感觉简直酸爽,他原本想着把自己的恋爱经历写成个小说纪念一下,现在再也没有了逛碧水的冲动。 爬着爬着,忽然,前面的粉红内壁上面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往外喷出一股刺激性很强的液体,直接打在了那个女孩子的身上。 “啊啊啊啊!” 女孩儿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上面被液体碰到的地方,皮肉大量烧焦脱落,发出了刺鼻的气味。 “小心!”陆寒沉声说道,一把薅住了蚕豆书包,血盆大口一开,直接把孩子吞了进去。 “放我出去啊喂!”陆寒的肚子鼓了起来,活像当年张庶快要卸货之前的模样,只不过蚕豆不会像心疼张庶那样心疼他,在里面横冲直撞,小家伙儿被亲爹不知道关过多少次禁闭了,特别讨厌陆寒肚子里的八寒地狱。 “别叫,你虽然是阴胎,但是实体正在慢慢长出来,谁知道这好像王水一样的东西有没有毒啊,万一你挂了,虽然我们可以再生一个,但是张庶可能多少都会难受的。” 陆寒从小看惯了兄弟姐妹饿死之后只有一副狗碰头的棺材就拉到荒山野岭埋了的事情,之所以叫狗碰头,是因为棺材太薄,野狗随便用头一拱就可以把棺材从土里刨出来。 他曾经在山上摘了几朵野花,去看看刚出生就病死的妹妹,没想到那个可怜的死婴已经被野狗吸干了脑浆,小身子直挺挺地暴露在冰冷的土地上。 陆寒从小对生命颇为淡漠,所以仗着脸酸心硬敢杀人才能立下赫赫战功,不过自从结婚以来,他的心肠变得柔软了不少,对于张庶的爱算是爱屋及乌分给了蚕豆一些,不过在外人看来,他的教育方式还是很丧心病狂的。 “你还是不是人啊?我死了你竟然一点儿都不难过吗?”蚕豆在陆寒的肚子里大闹天宫地喊道。 “唉,你没过过苦日子,等这回差事完了,我带你到乡下住几天。”陆寒毫无在意,继续跟着那女孩子向前爬。 女孩子的行动已经明显变得迟缓了不少,好像一个被士兵用枪抵着往刑场走去的人,总想找到一丁点儿什么无厘头的借口,停下来哪怕是看看路边的风景也好。 粉红内壁还在不断地喷出那种类似王水的东西,有一些打在陆寒的身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不过他的金身似乎丝毫不受影响,相比之前,前面那个女人的*凡胎就遭殃得多了。 经过了一段非常漫长的爬行,女孩子的身体几乎是支离破碎,陆寒跟在她后面,都觉得不忍直视,他身为判官的职业病让他暗暗盘算着,从这里出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这女孩儿的男票,直接从生死簿上勾了他。 就在陆寒心里暗暗撒狠儿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血雨腥风扑面而来,前面应该是有个什么空洞一类的地方,不然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气流感,而其中还夹杂着很浓烈的药物的味道,很像是陆寒带蚕豆去医院时闻到的那种气味。 果然,女孩子停下了爬动的动作,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栗着,不远的地方,回荡着绝叫的声音,渐行渐远,听起来好像是一个人在被推入悬崖的一瞬间发出本能的尖叫。 那女孩儿和陆寒一前一后从一个相对狭窄的隘口通过,前面的空间豁然开朗,出乎陆寒意料的是,那里竟然是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的四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好几个女孩子神情木然地跪坐在孔洞的出口处,看上去似乎就是从那里爬出来的。 是白露露!陆寒眼尖,认出了其中的一个女孩子正是刘陵跟他通报过的那个视频里的女孩儿。 跟视频里活泼可爱的模样不同,这时的她也好像其他的同伴那样,神情极其恍惚,呆呆地坐在漩涡的边上,从地底盘旋呼啸而来的旋风吹拂着她的长发,露出了漂亮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忽然,她似乎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双手捂住了脸颊,痛哭了起来,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哭泣,沙哑的哭声回荡在这个类似天井的空旷空间里,让人不忍卒听。 白露露的哭声停止了,她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缓缓来到了那个巨大的漩涡之中,里面的血雨腥风还在不停地搅动着,剧烈的气流盘旋而上,将她干枯打结的长发和支离破碎的衣裳都吹拂得猎猎作响。 “呼……” 白露露深吸了一口气,唇边扯动了一丝很淡的笑意,她张开双臂,做出了飞鸟的姿态,从容地放松了身体…… “等一等!” 陆寒大喊了一声,伸出手去想要捉住那女孩子下坠的身体,没想到因为力量过大,惯性太强,光滑的地面没有足够的摩擦力阻止住他的冲劲,竟然跟着白露露一起坠入了深渊之中! …… “啊啊啊啊!” “啊什么啊?起床吃饭了。” 陆寒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四下里看看,竟然是在张庶的卧室里,屋里阳光明媚,窗外白菜开会,一派祥和的四合院景致,蚕豆在一旁托着腮帮子看着他。 “我们怎么回来了?” 历劫完毕当然回来,难道你还没逛够那间鬼屋吗? “什么历劫归来啊?”陆寒这会儿昏昏沉沉的,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扭头一看床头柜上面放着黄油面包牛奶,抓起来咕嘟咕嘟先吃喝起来。 “我们被从子姑神庙排泄了出来。” “噗……”陆寒正喝着牛奶,听到蚕豆的描述直接喷了出来。 “原来那里就是被遗弃的世界的出口。”蚕豆叹了口气,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纸巾。 “你的意思是,越是主动跳下来的人,就会越早地脱离被遗弃的世界?” “对,就是这么回事,心生了悔意想要解脱的人,反而会得到新生的机会。”蚕豆点了点头,肉爪一挥,满地团子。 “你竟然把这些团子也带回来了?” “没有,它们是来执行任务的,不过我们关系处的还不错,几个小弟答应在我这儿做兼职。”蚕豆摊开了肉爪,挥舞了几下,示意团子们退散。 “执行什么任务啊?” “这些团子因为没有来到世界上,所以最终会选择附着在父母其中一方的膝盖上过一种类似寄生的生活,知道父母一方死亡为止。”蚕豆解释道。 “对了,白露露她们呢?” “刚才城隍传信过来,说已经找到了几个人的踪迹,安全数据库中所有的记录都被改写了,就连本人也恢复到了正常的工作和学习生活之中。” “平行世界啊……”陆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被遗弃的世界对真实世界产生了影响,使得真实世界的一些轨迹发生了扭曲,看来白露露他们本人应该也不会记得这段奇幻的旅程了。 “那你新收的几个小弟呢?去妈妈们那里了吗?” “不,他们在子姑神庙看到了那些女孩子们的悔意,所以不再骚扰她们,决定去男方那边了,你还不明白吗?” 陆寒有点儿明白了,子姑是少女和孩童的守护神,她让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子们经历了这种生离死别的模拟游戏,解开了团子们的心结。 “这些团子就也是一种神祇啊。”蚕豆叹了口气。 “什么神啊?” “附丧神。”蚕豆冷笑了一声。 被附丧神钻入膝盖的人,一生贫贱困苦,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转运了。 陆寒浑身打了个寒颤,被附丧神缠住的人就是那种民间传说中喝口凉水都塞牙,放屁能砸脚后跟的倒霉蛋,看来子姑还真是渣男杀手。 “戚夫人对男人的怨念很深啊。” “嗯哼,所以你就自求多福吧。” “醒了吗?” 张庶推门进来,陆寒和蚕豆愣了一下,马上同时蹦了起来,对视了一下,使劲儿地撕扯着对方,企图自己第一个扑上去。 “张庶我绝对不会渣你的我爱你!” “啊呜呜!” 第172章 番外一 男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很郁闷。 陆寒也不例外,甚至比其他人更加郁闷。 因为每个月的那几天,他的行为会变得稍微病娇一点,而这都要怪自己那个该死的前世吴咎,好吧,他已经死了,不然也不会轮到陆寒转世投胎。 “啊啊啊啊啊愁死了,当时要是不去影响吴咎的思维就好了,也不会被他的性格反噬了一丢丢,我不纯洁了,嘤嘤嘤。” 自从发现了这个后遗症,陆寒求爷爷告奶奶,简直都求到了澹台流光家里的医院,希望能接受电击治疗,去除自己思维之中那一丁点儿不属于他本真自我的部分,搞得澹台流光和云萝有点儿紧张,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把张庶和蚕豆接回外家住几天,怎么看上去陆寒都是要疯的节奏。 “没事的,我又没有嫌弃你。”张庶坐在床边上读着一本小说,又到了快要睡觉的时候,这几天正是陆寒的生理期,这货又陷入了跟自己的精神斗争之中。 “你是没有嫌弃我,而且我觉得……你每个月到了这个时候,都……都会……呜呜呜。”陆寒忽然就病娇附体了,竟然还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每次这样的时候,好像张庶反而更有兴致似的,有时候即使第二天还要上班,头一天晚上也会让他弄两三次。 “那有什么值得挂心的,我连你的前世都喜欢,难道不是我们感情更深的体现吗?”张庶也没有否认他觉得这种反差挺萌的,但是问出的话确实也挺在理,陆寒竟然无法反驳。 “唔……那如果我喜欢你前世的那个女孩子呢?你觉得没有问题吗?” “没问题啊,怎么了?”张庶的小说正看到紧要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 “那你穿个女装给我看看?”陆寒的声音忽然就轻浮了起来,让床上的张庶蹙了蹙眉。 来了?这病娇性格还真是说到就到,猝不及防。 “家里没有女装的。”张庶避重就轻地说道。 “明明就有的。”陆寒好像变戏法一样从床头的西洋样式箱笼里翻出了一件古代欧洲蕾丝婚纱来,在张庶眼前晃了晃。 “你怎么还在惦记着这事儿。”张庶赶紧丢下了小说,动作很轻地从陆寒手上接过了那件母亲穿过的婚纱,这件衣服总有小一百年的历史,现在差不多都是文物了,只有结婚那会儿给他看过,没想到竟然惦记到如今。 “穿嘛。”陆寒走过去坐在张庶的床边,伸手搂着他,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好像一个寻常人家被*折磨着的男子。 张庶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有反对,他就那么放松了身心挂靠在陆寒的身上,呈现出一种随你高兴的态度,反正他是肯定穿不进去的。 陆寒本着沉默就是默许的原则,开始给张庶换衣服,他帮他脱下家居服的上衣,过了一会儿,忽然伏在他的肩膀上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胖了吗?”张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胸膛结实,腹肌漂亮,没有什么不妥。 “你又不说话,还这么顺从,好像我以前看过的一部猪跑。”陆寒小声说。 “什么猪跑?” “《diors大战充气娃娃》” “……” 两个人忙活了一会儿,收效甚微。 “你看,我都说了穿不进去了,就算再瘦的话,男人的骨架也摆在那里,别玩儿了,睡吧。” 张庶给陆寒折腾得都出汗了,在这样下去又要再洗一次澡。 “唉,那好吧。”陆寒点点头。 就在张庶天真地以为他已经放弃了的时候,陆寒又补了一刀:“只穿头纱裙撑和吊带袜,应该没有问题的。” “……” 几分钟之后,张庶被打扮成了猪跑女主风格的样子,头纱戴在他清爽干净的短发上面,形成一种极端反差的美感,张庶的腰非常细,甚至专为女性设计的裙撑,因为有弹性的关系可以在他的腰间完美地闭合起来,吊带袜用来固定的蕾丝环卡在大腿上,从裙撑的裙底部分若隐若现地勾引着陆寒的视线。 “咕。”陆寒吞了吞口水,哆哆嗦嗦地爬到了他的身上。 [bibibi] 第二天一早,陆寒醒了,他觉得自己的生理期终于过去了。 身心舒畅的陆寒一掀被窝跳下了床,看着满地的婚纱,一片狼藉,他回过头去看了眼,张庶还在睡,他的背部露在外面,上面布满了鲜红的爱痕。 “算了,放弃治疗了,吴咎的想象力还不错,拿来主义吧。” 第173章 番外二 半夜,张宅,依旧鸡飞狗跳中。 “我还是觉得让蚕豆和菀菀去参加这个什么国际学校的夏令营不太妥当。” 张庶虽然这么说,还是拗不过陆寒,两个人一起协作,给蚕豆收拾换洗的衣裳。 “嘿,好不容易抽中了大奖,不去白不去嘛。”陆寒是小家子出身,为人鸡贼,有点儿爱占小便宜。 上次带着蚕豆出去遛弯儿,正赶上家附近的商贸中心在举行国际学校家长体验活动,陆寒那天好死不死穿了个one-off套装,蚕豆被张庶宠得一向都是帝都名少的打扮,就被主办方误认为是条大水鱼,生拉硬拽着去抽了个奖。 张庶有点儿阴谋论,一直都觉得是人家故意让他抽中了一等奖,放长线钓大鱼,好让蚕豆念他们的学校,一年学费就是八万美元。 张庶不是心疼钱——反正他们家花的是纸钱,只不过以蚕豆的知识储备,就算谢耳朵来了也教不会他什么啊,这个智商,基本上可以告别人类教育了。 “你说的都对,不过这次抽中了亲子游,买一送一,不去白不去,蚕豆和菀菀也挺长时间没有在一起玩儿了。”陆寒平时虽然对蚕豆挺严厉的,但是说到底其实比张庶的性子软,张庶虽然疼爱蚕豆,原则上的事情决不让步,一般都是陆寒从中和稀泥,维持家庭内部的和谐。 “让菀菀去合适吗?不是说亲子游吗?” “没事儿,菀菀的个子那么大,就说是哥哥吧,虽然说是亲子游,但是上面写着呢,需要一位成年亲友陪同就可以。” 确实,虽然菀菀的内心是个婴儿,但是表面看起来跟纨贝勒和陆寒都差不了几岁,陆寒比起他来看着还面嫩一点,毕竟是停留在十七岁的相貌上,虽然他十七岁了一千年,但是那张脸依旧该死的洋溢着虚假的胶原,唔,天猫新风尚不知道腊梅打折不打折……张庶心里暗搓搓地想到。 “你在想什么呢?”陆寒很不会挑时候地把一张嫩脸贴了过来。 “没什么,今晚你睡书房吧。” “卧槽?!为什么啊?不公平啊……” 陆寒在书房里干嚎了一个晚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被打入了冷宫,也完全不知道张庶把他打发走了之后,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去敷了个小黑瓶的面膜。 …… “蚕豆,要听老师的话,知道吗?还有……” 在国际学校的校车外面,张庶正在对蚕豆进行临行前教育。 “好好照顾菀菀。”张庶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我造!”蚕豆挺起了小胸脯点了点头。 阴胎的成长速度比一般的小朋友快一些,蚕豆实际上还不到两岁,但是看起来已经是学龄前小朋友的模样了,小身子长的很结实,头小小的,肩膀倒是挺宽,脸上斯斯文文的跟张庶有七八分相似,身材比例倒是很像陆寒,一搭眼就知道长大了肯定是个宋仲基。 菀菀在旁边等候着,安静如鸡,因为金文玲和纨贝勒恶趣味,小孩儿基本上不是穿黑西装就是蓝色帽衫工装裤,走到哪都自带cosplay场景,有不少年轻的孩子妈妈隔着校车的车窗一个劲儿地看着他,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这个小帅哥,不知道她们如果发现自己yy的对象是个婴儿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校车终于发动了,菀菀抱着蚕豆坐在了同一个位子上,旁边是个年纪不大却打扮得挺成熟的小姑娘,一个中年女士抱着她,两个人可能是祖孙的关系,时不时地打量菀菀和蚕豆两眼。 因为上次陆寒带孩子出去惹了麻烦的关系,张庶这回也明白出门在外不能露白的老话儿说的没错,特地去优衣库给两个孩子买了平价舒适的衣服和装备,只求干净整洁,适合户外运动就好,不过以菀菀的气场,还是把一件普通帽衫穿出了国际大牌的节奏,毕竟亲爹是影帝,遗传基因碾压全世界99.999999%的人类。 “哎,你叫什么呀?” 隔壁的小姑娘虽然吃穿用度都挺高档的,但似乎有些缺乏教养,一上手就推了蚕豆一把,小孩儿正在跟兜儿里的麻薯较劲,没注意,被女孩子不小的力气推了一个踉跄,手里的麻薯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蚕豆气定神闲,从菀菀的膝头爬了下去,捡起麻薯在唇边吹了吹,一扬脖子,吃了。 相比之下,菀菀就没有那么高深的道行,他立刻别过头去,楞呵呵地瞪着那小女孩儿,因为逆光的关系,女孩子一抬眼,恍惚之间觉得菀菀的眼中红光崩现,他的脸冷酷俊美,可是在几岁的孩子眼里,活像个吸血鬼的模样。 小女孩儿哇地一声就哭了。 “哎哎哎,你干什么欺负小孩子啊?” 中年妇女看见孙女儿哭了起来,马上就不干了,扯起嗓门儿大喊大叫了起来,听口音好像是煤山人,怪不得只有小姑娘打扮时髦,这位女士自己却穿得像个土大款,可能儿子是开小煤窑的,把父母和子女安排到了帝都生活,车上的其他家长窃窃私语,纷纷猜测着。 “这位女士,很抱歉,我哥没有恶意,他是个智障,眼神儿就那样。” 蚕豆很有礼貌,慢条斯理地说道。 “菀菀……不是……” “给我闭了,妈的智障。”蚕豆附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还在微笑着看着那对祖孙,似乎只是在跟自己的哥哥说悄悄话撒个娇什么的,阳光少年,眼神忧郁。 “唔。”菀菀唔了一声,低下头安静如鸡。 “对不起啊,小妹妹,我的麻薯分给你一颗吧。” 蚕豆笑得像个小暖男,从兜儿里掏出了一颗带着包装的麻薯,递到了小女孩儿的手里。 “别!”菀菀刚喊了半句,忽然被蚕豆暗搓搓地掐住了大腿,后半句好像公鸡打鸣儿时被人掐住了脖子,直接没音儿了。 “哼,你哥真小气。” 女孩子可能生活条件很好,但是被父母教育得却不怎么样,还是挺爱占小便宜的,剥开了包装纸就把麻薯放进了嘴里。 那中年女士看是个孩子给的,也没在意,由着她吃了进去。 “会……死吗?”菀菀刚才吃了暗亏,学乖了,很低的声音跟蚕豆咬着耳朵。 “不会,会不舒服,放心,检查不出来。”蚕豆话音刚落,小姑娘就捂着肚子乱滚了起来。 …… 妇幼医院。 “就是这个熊孩子,给我孙女吃了一个麻薯,人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医生,你一定要替她主持公道,把这个投毒犯给抓起来!” 中年妇女的最后一丝矜持也没有了,在医院的走廊里抓着医生大喊大叫,丝毫没有顾及到医院里不可以大声喧哗的社会良俗。 一车人都很无语,原本高高兴兴去露营的,没想到被这位大姐哭着喊着都给弄到了医院里,说是要让大家替她做个见证,实际上谁也没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妈妈带着孩子参加活动的,一群颜狗当然自动地站在了菀菀他们一边。 “这位太太,您别激动,我们正在替小朋友检查,应该很快就会出结果的。” “医生,洗胃吧。”蚕豆忽然说。 “这样比较快一点,也不耽误大家的时间。” “这位小朋友说的对。” “是啊我们还要赶时间,而且洗胃确实又快又安全的。”其他的孩子家长也都纷纷复议。 菀菀盯着蚕豆看,不说话,心里有点儿怕他,他从小就觉得蚕豆不是好惹的,他爸也说过,陆寒一家子都是鸡贼,就算以后长大了要处对象,也得多长个心眼儿。 可是菀菀觉得纨贝勒对金文玲就不留什么心眼儿,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根本就缺心眼儿。 “那……好吧。” 医生其实通过初步检查并不觉得女孩子是食物中毒,所以有些犹豫着没有马上洗胃,毕竟大人都挺受不了的那种感觉,小孩儿就更不用提了,但是现在既然家长也点头了,自己没必要冒险耽误救治的时间。 过了一会儿,处置室里响起了小女孩儿杀猪一样的嚎叫,和医疗器械被打落在地上的声音。 又过了一段时间,医生出来了。 “不是食物中毒,实际上您孙女胃里只有几个小时之前吃下的早餐,没有什么问题。我们认为腹痛是神经性引起的,至于原因还需要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着小孙女吃下了那个熊孩子给的麻薯,你们也都看见的啊。”中年女士不可置信地说道。 “哎,大姐,您可别这么说,座位那么高,我们怎么看得见啊。”有个孩子妈妈马上就站出来反驳她。 “就是,不会是想碰瓷儿吧?昨天微博上不是还说了吗?有个大妈碰瓷小孩子开的电动车,真是什么人都有。” “这位女士,现在医生已经说明不是投毒案了,我们没有权力控制这位小朋友的人身自由,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们现在就撤警。”被大妈打电话叫来的警察叔叔也有点儿莫名其妙,觉得这女人可能是被害妄想症,说明情况做好笔录之后就撤警了。 “既然没什么事,其余家长请跟我回到车上去吧,大姐,那您就辛苦点儿,留下来照顾孩子,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带队老师一看事不关己,立刻高高挂起,带着一票小朋友和家长回到了校车里,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妈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老师心里也着急得很。 “哎,你们不能走!熊孩子不能走!投毒犯!” 大妈可能是怕儿子媳妇怪她带不好娃儿,收回帝都的房子,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一把扯住了蚕豆的书包,把小孩儿往后拽了一个踉跄。 “住手。” 她的手腕立刻就被菀菀给握住了,他的力气并不大,但是中年女士立刻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点儿都动弹不得。 “你的孙女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明白吗?” 菀菀低声下气地说着,他的眼内红光崩现,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得冷酷而迷人,远远的看过去,好像只是在劝慰那个女士,并没有半点儿粗暴的举止。 “明白了……明白了……” 中年女士的瞳孔倏忽放大,机械地点了点头,重复着菀菀的话。 “没事了,我们走吧。” 菀菀把蚕豆抱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返回了校车。 第174章 番外三 帝都大学·入学典礼。 陆寒和张庶领着蚕豆在礼堂外面等候入场。 “张总?” 张庶正在嘱咐蚕豆一些事情,忽然听见背后有人跟他打招呼。 “真是您啊,看背影我还不太敢认呢。” 对方是个梳着地中海发型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看到张庶转过身来一怔,过了几秒钟才确定了是他。 “哈哈哈,我是李嫣然的经纪人,约莫小十年前咱们俩家合作过的。”那男人爽朗地笑着,提醒着张庶自己的身份。 “哦,是李总。”张庶淡然地点了点头,其实除了名字并没有多少印象,李嫣然整容过度脸塌了之后就淡出了娱乐圈,而他们公司的金文玲却一直大红大紫到如今,张庶对于对方忽然释出的善意多少都有些防备的心态。 “哈哈,我现在早就不做了。”李总好像是看出了他有些淡淡的,连忙解释道。 “今天送女儿过来参加入学典礼。”李总说着,回头看了看,发现女儿在挺远的地方跟新同学聊天,就打算等一会儿再介绍,他又端详了几眼张庶身后站着的两个男孩儿,长得还挺像的,有点儿分不清。 “张总,您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双胞胎吗?”李总笑着说。 “额,我……”张庶给他问的一愣,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了。 “爸,你在干什么呢?这几位是?” 李总的女儿跟同学聊完天,跑过来找他,一搭眼就发现了陆寒和蚕豆,两个男生都长得高大威猛,脸却漂亮得很,一个邪魅俊俏,一个温柔腼腆,女孩子的脸有点儿红,不像跑过来的时候那么活泼,躲在了父亲的身后。 “这是张总,是爸爸工作上的朋友,这两位是张家公子?”李总还没有得到张庶的回答,只好试探着说到。 “请各位同学和家长朋友们进入礼堂,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再重复一遍,请各位同学和家长朋友们进入礼堂,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就在气氛尴尬的时候,学校的广播拯救了张庶。 “哎呀,快点儿入席吧,我是女生代表,可不能迟到。”女孩子赶紧拉着李总就要走。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张总,回头电话联系,让孩子们也认识一下。”李总肥胖的身体给女儿拽了一个踉跄,回头跌跌撞撞地说道,瞬间就淹没在人潮之中。 “……” 张庶觉得有点儿失落,不过还是马上打起了精神,蚕豆是男生代表,也要上台发言,他赶紧领着孩子也往里走,心里有点儿埋怨陆寒为什么不替他出头。 他们跟着人流往礼堂入口走进去,路过了一面落地的穿衣镜,很多学生和家长都在那里整理一下衣帽妆容。 “蚕豆,你也去照一下,我再帮你弄弄领带。” 张庶领着孩子往前挤,可是前面的人太多了,他根本就照不到镜子,正在着急的时候,陆寒的胳膊伸了过来,帮助他挡开了一部分的人群。 这还差不多……张庶心想。 他抬头一看,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镜子里有三个人,陆寒和蚕豆外形有些相似,但蚕豆继承了张庶的凤眼,却偏偏很爱笑,略显冷清的凤眼和薄唇,笑起来有点邪气的感觉,怪不得刚才那女孩子一看就脸红了。 陆寒的脸依旧洋溢着该死的胶原,虽然亲生儿子已经十八,他却依然还是个十七岁青涩少年的模样。跟蚕豆不同的是,陆寒的脸是很传统的那种英俊,深邃的杏眼透出满满的健气,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活像个小鲜肉,看上去几乎比蚕豆还要年轻。然而张庶自己…… 这……这完全就是周蜜的样子啊! “啊啊啊啊啊!” 张庶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满头大汗。 “唔……怎么啦?” 陆寒的手臂立刻就缠在了他的腰上,大手摸上了他的背部,来回摩挲着,迷迷糊糊地安慰着他。 过了一会儿,陆寒没有得到回答,也基本上醒了,眯缝着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就看见张庶有些急切地撕扯开了自己的睡衣,露出线条好看的上半身。 在暗昧的光线之下,他漂亮的胸肌不断起伏着,大口喘着气,胸膛上的几枚爱痕尚未退去,月光之下,嫣红可爱。 张庶不断地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胸膛和腹肌,让陆寒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并且马上硬了。 “今天……是我生日啊?”他暗搓搓地问道。 “什么?不是。”张庶心烦意乱,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那你这福利,是表演给谁看的啊……”陆寒有点儿猥琐的语气,提醒着张庶上次他过生日的时候是怎么欺负他的。 “我不是在自……唉,算了。”张庶拿起一个枕头按在了陆寒的脸上,趁着他懵逼的时候跳下了床,跑进了主卧自带的盥洗室里。 还好…… 张庶看着镜子里的脸,暗暗地松了口气,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美貌,只不过……不知道身为人类的自己还能维持这张脸到什么时候。 上次带着蚕豆回外家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澹台流光好像变得更成熟了,云萝也是,虽然脸上还没有皱纹,但是那种沧桑的感觉却在蔓延着,他们都三十多岁了,自己也快要是差不多的年纪。 可是毕竟他们俩都是普通人,普通人所求的,不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平淡幸福么? 然而陆寒却不会老,最终变老的只有自己,就像那个梦一样,等到十几年后,蚕豆会变得跟陆寒一样年轻而英俊,到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梳着地中海发型腆着啤酒肚的中年大叔,就算陆寒不在意,还会爬上自己的床,自己还有那个能力接受他吗?别人又会怎么看,美男与野兽? “唔,怎么还不回来啊?” 陆寒毫无预警地推门进来,就看见张庶双手按在盥洗台上,对着镜子出神,他想都没想,直接扑了上去,从后面抱住他。 “真好看啊。”陆寒盯着镜子里的张庶,由衷地赞美着。 如果是以前,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在老家娶到了这么俊俏的媳妇,肯定会成为全村成年男子的楷模,天天被人羡慕嫉妒恨。 “我想都不敢想。”陆寒把头埋在张庶的颈窝里,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 “第一次遇见你,还是个熊孩子,几年不见,就变得这么出众了,我都不敢往你身边去。”陆寒唇边温热的气息洒在张庶的颈侧,让他觉得温暖,又忍不住颤栗了起来。 “你心里觉得怎么样?会觉得配不上我?” “嗯。” “呵,也许过不了几年,我就会跟你想的一样了。”张庶苦笑道。 “为什么啊?”陆寒有点儿不明白,他觉得爱人一直都很自信,无论是在职场上的杀伐决断,还是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家人的生活作息,他都能处理得非常好,简直是个全能的伴侣。 “你看过周蜜的样子,你喜欢他吗?”张庶不答反问。 “如果把他看成是你本人的话,我就觉得好萌。”陆寒很老实地回答道。 他曾经用一部分精魂入侵到了吴咎的思维方式里,稍微感受了一下张庶版的周蜜是什么样子的,那不怎么起眼的大叔外表,里面装着一个从小就被人追逐爱慕的美男子的灵魂,以至于虽然他那时的外表普普通通,举手投足之间竟然还残留着漂亮男子身上特有的骄矜气质,形成了一种反差萌。 “是吗?那么恭喜你,十年之后你就会跟周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张庶气急败坏地说道。 “啊?我不喜欢周蜜本人啊。”陆寒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张庶为什么忽然有点儿生气了似的。 “是我!等我老了不就会变成那个样子了吗?人到中年的时候新陈代谢会变得越来越慢,饮食上面稍有不慎就会变得臃肿发福,到时候你就能如愿以偿地跟一个胖子生活在一起!” “噗!哈哈哈……” 面对张庶描述的窘境,陆寒不但没有恐慌,反而大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张庶捧住了他笑得前仰后合的脸,强迫他跟自己对视着。 “唔……”陆寒觉得他是动了真气了,赶紧收敛了放肆的笑意。 “不是,我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真的好萌啊,唉……你小时候可能是有些寂寞吧,一般小孩子都会有点儿babyfat,只有你一点儿都没有,小时候就是很清秀的模样,我有时候常常会幻想,如果能看到你像蚕豆那么大的时候就好了,刚才你说跟胖子在一起,我就脑补了一下,真的还挺萌的,只可惜……” 陆寒的美好畅想说到了一半儿,忽然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张庶不解问道。 “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周蜜版的你啦。”陆寒耸了耸肩膀。 “不是说了么,老了就会那样。” “可是你不会变老了呀。”陆寒似乎还挺遗憾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他活着的时候就有过的畅想,看着一个漂亮的青年跟自己的身体同时发生着改变,慢慢接受变回弱者的无奈,相濡以沫,雪满眉头,心思变得淡然,渐渐明白除了彼此之外,再没有什么成败得失是值得在意的事情,也算是一种仪式感很强的浪漫。 “为什么,你在说什么?我是个普通人,当然会变老。” “都说了你不是普通人了呀,你不是鬼母么,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自己的身份啊,你是冥府里红谷特别行政区的女主人——虽然你是男的。” 陆寒有点儿垂头丧气地说道,张庶现在的地位虽然有点儿尴尬,但是论起势力来也算是割据了冥府一方的霸主,以后自己想要在家里争夺话语权就更难了。 “那就……不会变老吗?” “嗯,会维持着你怀上蚕豆的时候的身体状态,而且你本身是红谷的人了,所以也不会死。” “……” 张庶想了想,忽然推开了陆寒,跑到卧室里去点开了ipad。 “干什么呀?大半夜的。” “退货,我昨天下单了一箱小黑瓶。” “→_→” 第175章 番外四(全文完) 校车带着小朋友们一路向西,最终抵达了今天活动的目的地,自然科学博物馆。 这次活动的主题叫做《博物馆奇妙夜》,是模仿前几年一个很火的奇幻电影的主题。 主办方考虑到小朋友们的注意力不容易集中,所以特地在晚上举办了这个活动,出于安全因素的考虑,要求必须是亲子游,以便大人可以随时随意约束小朋友,不至于在偌大的场馆之中走丢。 下午五点集体吃过了晚饭,大家按照老师的要求现在场馆的大厅里搭上帐篷。 主办老师在台上讲的唾沫星子横飞,依然有些年轻的父亲们插科打诨,不注意听老师讲解怎么搭帐篷,反而在台下逗着熊孩子们玩儿,显得有点儿没素质。 “哎,别玩儿了,快点儿听听人家怎么说的,咱们没露过营,你又是手残党。”年轻的孩子妈妈捅了捅娃爸,那男人挺年轻的,显然不是自己愿意来参加活动,只顾着低头打电动,是不是地“唔”一声,应付着妻子,后来把女孩子惹急了,直接抢过了他的手机。 “哎呀你急什么,这玩意儿看看说明书不就会了吗。” 男人被抢了手机,有点儿不高兴,低声朝着女孩子说了两句。 “家里的东西只要你看过说明书的全都修坏了,我不管,你快点儿听讲啦,你看看人家,那么年轻的男孩儿还带着娃来呢,听得多认真。”女孩子指了指旁边那个穿着蓝色帽衫的小帅哥,啊……*张起灵啊,自己为什么这么早就结婚了,女孩子心里苦,表面没敢说。 那男人一搭眼,就看见旁边一大一小两个人在那里坐着吃麻薯,大的男孩儿看上去也很年轻,不至于那么早婚,考虑到最近的二胎政策,两个人可能是兄弟关系,虽然长得不怎么像,但都是肩宽腿长,脸却精致漂亮的类型。 男人有点儿没底气,嘟嘟囔囔地说道:“小白脸儿有什么好的,瞧着吧,这小冻猫子肯定不会弄,到时候咱们离他们家远点儿,别再来求我帮忙。” 话刚说完,台上的老师就宣布大家可以露营了。 菀菀把蚕豆安顿在一旁的空地上,自己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二十公分见方的盒子,点开了手表上的app,几秒钟的时间内,盒子见风长,从内部向外扩展成为一个具有完全密闭性的军用帐篷,上面竟然还打开了一扇天窗,还是带纱网防蚊虫的。 “……” 旁边的一对夫妇加上娃都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还以为自己在看变形金刚的电影。 “澹台军工的东西还真不错。”蚕豆点了点头,作为这家企业的第三顺位继承人,他觉得挺自豪的,但是完全没有压力,因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张庶永远不会死,排在第二的陆寒就更不用说了。 “哼。” 菀菀虽然用着他家的东西,却不怎么情愿,因为从他一出生开始,纨贝勒几乎是以一种洗脑的方式在他面前天天念叨澹台流光的坏话,导致他虽然没见过那个大帅哥几面,却对他产生了纯巴普洛夫式的厌恶。 “哇,你们这个装备好先进啊。”旁边的女孩子也不管丈夫一脸铁青,直接就抱着娃过来搭讪了。 他们家孩子小,是个两三岁的小萝莉,应该报考的是双语幼儿园,跟蚕豆是同一个客户群的,不过蚕豆却挺喜欢这个小姑娘,毕竟他的生活里几乎没有同龄的女孩子的。 “要进来吗?” 菀菀看蚕豆挺喜欢这对母女的,他也觉得他们不是坏人,就很诚恳地邀请了一下。 他自己是个婴儿,完全没有男女大防的自觉,但是在那个女孩子的丈夫看起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鲜肉对已婚少妇红果果的勾引! “不用了!万一有辐射怎么办?”男人一把拖回了已经快要爬到帐篷里的女孩子,绷着脸说道。 “快过来帮忙搭帐篷。” “呵呵哒,你不是号称自己就可以吗?”女孩子虽然这么说,但是一家人在外面,也不能让丈夫太难堪了,只好对菀菀报以一个歉意的微笑,过去帮忙搭帐篷。 结果小夫妻两个忙活了半天,大部分家庭都已经搭好帐篷住进去了,他们家的营地上还是一团糟。 “我来。” 菀菀好死不死地出现在了小夫妻的面前。 他也没有征得人家的同意,三下五除二,几分钟的时间一个人搭起了帐篷,四角俱全、两全其美。 “不谢。”菀菀点了点头,看了眼呆若木鸡的男人和满眼都是桃心的女孩子,气定神闲地回到了自己的营地上。 “玉良纨说过的,要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菀菀说。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搭帐篷?”蚕豆翻了翻眼睛,想知道他是不是还能再抢救一下。 “我是九门出身,基本的倒斗技能都会的。” 菀菀回头看了看那对夫妻和他们的娃,似乎已经开始争吵得面红耳赤了,小姑娘不懂事,还在父母的膝边爬来爬去,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还在吵什么呢?帐篷的问题不是解决了吗?” “妈的智障。”蚕豆叹了口气,不用抢救,这人没救了。 …… 搭好了帐篷,进行简单的休息完毕,博物馆奇妙夜的活动就彻底开始了,菀菀的力气很大,直接让蚕豆骑在了他的脖子上,保证视线的开阔,有不少年轻的娃爹也想效仿,结果因为本身的身高不够,力气又不大,举得娃东倒西歪的,还是什么都看不清,只得作罢。 “小朋友们,大家看,这个长相有些恐怖的动物叫什么呀?” “棕熊,学名s,亦称灰熊。头大而圆,体形健硕,肩背隆起。主要栖息在寒温带针叶林中,多在白天活动,行走缓慢,没有固定的栖息场所,平时单独行动。食性较杂,植物包括各种根茎、块茎、草料、谷物及果实等,喜吃蜜,动物包括蚂蚁、蚁卵、昆虫、啮齿类、有蹄类、鱼和腐肉等。冬眠,在冬眠时体温、心跳和排毒系统都会停止运作,以减少热量及钙质的流失,防止失温及骨质疏松。奔跑时速度可达56公里/时。冬眠期间产仔,每胎1-4仔,春季雌熊常带小熊在林中玩耍。分布于欧亚大陆,以及北美洲大陆的大部分地区。” 菀菀很老实地回答道。 “……” 一群人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就连站在展台旁边的老师也是一脸抽搐,不知道这个好像电脑一样的年轻人是个什么来头。 “不是啦,哥哥,这是维尼!”蚕豆忽然伸手捏住了菀菀的脸,奶声奶气地说道。 “哈哈哈,好可爱的小朋友啊。” 好多家长都被蚕豆萌化了,现场的气氛马上就得到了缓和。 “给我闭了,不许再多话。”蚕豆脸上笑眯眯地,附在菀菀耳边低声说道,虽然还没有经历变声期,童声却依然邪魅冷峻,听得菀菀浑身一激灵,赶紧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小朋友跟紧咯,现在老师带大家去看霸王龙~”老师在前面挥舞着小旗子,领着大家往下一个展台走过去。 可能是因为菀菀刚才太出风头了,众人停下脚步之后,没看恐龙,都看他。 菀菀因为刚才蚕豆说过的话,一声儿不言语,安静如鸡地站在那里,更有一种装逼如风的即视感。 老师:“……,额,小朋友们,霸王龙是史上最庞大的陆地肉食性动物之一和最著名的食肉恐龙。它是最晚出现的恐龙之一,体长11.5~14米。平均体重8吨,咬合力有史以来居陆地生物第一,同时也是体型最为粗壮的食肉恐龙。” “老师耍赖,老师是照着念的!” 底下有的小朋友很不给面子,当场戳穿了带队老师。 废话,老子是来打工的大学生,又不是变态学霸,怎么可能全部背下来,不过话说回来,谁说学霸都长得像恐龙啊,这两只完全不像好吗?——老师内心os。 就在大家插科打诨的时候,博物馆正门那里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听声音总有十来个人左右。 “是谁给我女儿投毒的?”听口音好像也是煤山人,好多父母心头一紧,不会是那个煤老板听说女儿出事,带人找来了吧? 果然,没有几秒钟的时间,十几个青壮年男子就冲进了展览厅,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体形壮硕的男人,皮肤黝黑,一看就像是身先士卒下过矿洞的模样。 “这位先生,您是某某的父亲吗?孩子已经送到医院了,据我们主办方的后续了解,已经确定没事出院了啊。” “你说没事就没事?孩子吓得小脸儿都绿了,到现在都不敢再乱吃东西,这事儿不算完!把小兔崽子给我交出来!” 男人显然不把弱鸡老师放在眼里,大手一挥,直接把小伙子胡噜到了一边儿,没站稳,一个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有不少家长吓得马上就把孩子抱了起来,躲到了人群后方。 “你说话注意一点。”菀菀沉声说道。 骂蚕豆是小兔崽子,从遗传学的角度讲,对陆寒十分不利,不知道陆大判官听说别人骂他是兔儿爷会有什么反应,估计要直接勾了吧。 “就是你啊?” 男人见他出头,脖子上还骑着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儿,跟自己妈妈描述的那对兄弟差不多,上来一把就薅住了菀菀的领子。 他膂力不算弱,原本打算拉扯一下这个少年,挫挫他的锐气,没想到伸手一抻,菀菀纹丝儿没动,反倒是他本人往前一个趔趄。 “老板!”身后的马仔纷纷围拢了上来。 “不用!我连两个小兔崽子也对付不了吗?” 完了,纨贝勒也被人骂了,他不会直接把煤山炸了吧?不行,这事儿不能让家长知道。菀菀虽然被人骂了,但还是很悲天悯人地想到。 “把你弟弟交出来,让我带回家给我女儿道歉!”男人见兄弟俩没什么反抗的意思,越发上来了。 “不行的,她不配。”菀菀淡然地摇了摇头,很老实地说道,蚕豆是小鬼王,要是给孩子鞠躬,孩子当场就死,没例外。 “臭小子,找死是吧!”男人被菀菀含有歧义的话彻底激怒了,一下子冲上前来,看样子是要明抢蚕豆。 菀菀的身形很飘忽地微微一偏,轻松地躲过了他的攻击,这是金文玲教他的身法,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男人一头朝着霸王龙的骨架标本扎了过去。 “看好了。”菀菀对蚕豆轻声说道。 他的头微微一偏,眼内红光崩现,整个儿霸王龙的骨架忽然微微一震,紧接着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自上而下彻底坍塌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 煤老板被倒塌的骨架埋了起来,整个儿过程看上去,完全是他自己朝着标本冲过去,直接撞毁了文物的。 “这么喜欢让人道歉,去给国家道歉吧。”菀菀低声说,除了蚕豆谁也没听见。 不一会儿,被埋起来的煤老板被救护车和警车一起带走了,整个儿活动也无法在继续下去,虽然这样,大家还是挺过瘾的,毕竟看见为富不仁的土大款出糗,不是每天都有这么精彩的戏码。 “这里离你家也不远了,咱们走路回去吧。” 出了博物馆,菀菀还是让蚕豆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在熹微的晨光之中慢慢走着。 “……”蚕豆搂紧了他的脖子,没吭声。 “怎么了吗?” “菀哥,我以前那么欺负,你不会记恨我吧?”蚕豆继承了陆寒的鸡贼,绝对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主儿,他以前虽然知道昆仑胎的厉害,却没想到他的力量竟然这么恐怖,看来想要当攻,以后还需要智取。 “不会的。” “嘿嘿,么么哒。” 蚕豆骑在菀菀的脖子上,顺势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耳朵。 “……!”菀菀忽然浑身打了个寒颤,他虽然身体已经成熟了,但心智上还不能明白刚才的悸动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 “没……没什么。”菀菀满脸通红,驮着蚕豆继续往前走。 看来多看看父母在一起的画面还是挺管用的,蚕豆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