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扣》 第一章 :身不由己(捉虫)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金色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的手掌在脖子上划过,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紧紧将她抱住:“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竟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以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第二章 :沈府小姐(捉虫) 华国京都——繁京,城南沈府 琼华小苑的闺房中,珐琅熏香炉上,烟气淡淡,整个房间漫着浅香。 粉色纱帐内,沈晗月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似乎点着助眠的熏香,也不能睡得踏实。 终究是被梦魇惊醒,她尖叫一声,倏地打开眼帘,喘着气,擦去额上沁出的细汗。 为什么又是墓地?难道叶恒真的在那殉情了? 沈晗月靠在床头,眼前尽是梦境里,叶恒用枪对准太阳穴的场景。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像一把尖锐的钢刀,扎得沈晗月心口生疼。 叶恒,千万不要傻成这样,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因为太过多思,才会这样的,沈晗月试着安慰自己,却挥不去眼前那张叶恒的脸庞。他的瞳孔暗淡无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心正中的那颗美人痣,似乎还溢着鲜血。曾经那么阳光帅气的一个人,竟然变得像雕塑人偶似的,没有一丝生气。 “你答应离婚后就嫁给我的,为什么食言?你以为我会让你抵赖?”叶恒的声音很轻,轻到沈晗月几乎听不清,“你当我是弟弟,当我是家人,其实我都知道。你一直对我愧疚,对我亏欠,可真正欠我的是傅翼飞,是他毁了我的一切!你为什么要替他赎罪、替他内疚……你是不是没有忘记他……” 一声声质问,令沈晗月泪流满面,双手抱着头,使劲地摇着:“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小姐,您又发梦了?”说话的是琼华小苑的丫环——晴兰。 沈晗月被唤回思绪,赶忙将泪水拭去,穿越已经一个月,竟然还没有放下过去,太不争气了! 该释怀了,忘记往事,放过自己! 晴兰看见沈晗月满脸憔悴,一边挂起绸绫床帐,一边说道:“自从惊马后,小姐老是睡不安稳,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 去庙里拜拜?这个建议倒是不错,但沈晗月知道,沈夫人杨氏是不会让她出府的! “月小姐的病才刚好,你这小妮子就撺着她出去,受了风寒,你担待得起吗?”闺房外的嗓音刻薄尖锐,令沈晗月蹙起眉头。 晴兰闻声一惊,怯怯地解释:“罗妈妈……我……我是看小姐睡不好,这才……这才……” 罗妈妈走进屋子,沈晗月瞧出,她身上的青色衣裙是新制的,看来杨氏对她很是满意,这才没几天,又打赏了? 罗妈妈恶狠狠地盯着晴兰:“管好你这张嘴,再没轻没重的,我让夫人将你卖到勾栏院去。”晴兰面色一悚,向沈晗月投去求救的目光。 沈晗月很不喜欢罗妈妈,可她是杨氏安排的,也不能轻易拿捏。“好了好了,我没想过出去,罗妈妈就别担心了。”她掀开衾被,下榻坐在妆奁前。连弧铜镜上,映出的脸庞清丽、出尘,与前世的沈晗月足有八.九分像。 罗妈妈换上一副笑脸:“月小姐自小失散,两个月前才回府,当时满身血淋淋的,要不是您的玉佩与长相,老爷哪儿能认出你来?加上先前惊马,还好上天保佑,所以您可千万别出去……这睡不踏实?”她偏头想了想:“一会儿我禀了夫人,让她请大夫来,给小姐瞧瞧可好?” 沈晗月点点头,示意晴兰为自己梳头。 “今儿个二小姐及笄,府里会来很多人,夫人怕扰了小姐养病,就吩咐您莫要出这院子。”罗妈妈径自说着,目光一直在沈晗月身上,想要看出点什么。 沈晗月缓缓戴上良渚贵妃玉镯,面露浅笑,不让罗妈妈看出她的心思。她也清楚,杨氏这么变着方的软禁自己,就是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沈府原本有三位小姐,已出嫁的沈昕霞和今日及笄的沈昕悦都是杨氏生的,年岁最小的沈阿瑶是庶女,阮姨娘所出。 沈晗月比沈昕悦大一岁,认亲后,在小姐中,应该是排老二的,可沈府从没有改过排行。沈昕悦一直是二小姐,而她只是下人口中的月小姐而已。 沈晗月估计,父亲后悔认她了,要不怎么连排名都不肯给呢? 加上这身子重伤寻亲,后来伤势才好,就被急匆匆地送回锦州老宅,结果一出城,就惊马翻了车,也因为这样没了性命,再醒来,却是现代的一缕幽魂,所以沈晗月对这身子的父亲,是没多少指望的。 “我知道了,还劳罗妈妈去请大夫吧!” 罗妈妈笑容凝固了一下,知道沈晗月是在打发她,有意味地斜了晴兰一眼,才磨磨蹭蹭地出去。 晴兰瞧见罗妈妈走远,一边娴熟地为沈晗月绾发,一边禀道:“王管家先前传话来,说小姐惊马,是那马夫动的手脚,可惜被他跑了。” “那向官府通报了吗?”沈晗月只是随口问问,要报官的话早报了。晴兰讷讷地摇头:“没听王管家说。” 按理,沈侍郎府的家眷遇害,是可以交给刑部介入的,可父亲想隐瞒自己的身份,自然只是私下调查。想起父亲沈升旭,沈晗月也就见过一次,长得是气宇轩昂、样貌堂堂,儒雅中透着一股久居官场的凛然之气。 当时她初醒,沈升旭走进来,坐在临窗的雕纹木椅上,问道:“记不起以前的事了?”他的目光落向别处,似乎不想正视沈晗月。 这份疏离,让沈晗月生生将“爹爹”两字咽了回去:“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一想就头疼。” “记不起来没关系,原先问你以前的事也没有说过。”他顿了一下:“好好养着,老宅那边,等你好了再回去,惊马的事儿,已经让管家好好查了。” 惊马?沈晗月清楚,不可能是天灾,只能是*!如果幕后主使就在沈府,那她能不能活着去老宅的一天? 她没有想到,重活一世,还来不及苍天啊,大地哇的感谢一番,就过上了如履薄冰的日子。经历过生死的人,身家性命可是爱惜的紧,所以……沈晗月想到了逃命。 晴兰见沈晗月走神,以为她还在为不能出院子的事儿生气,便找了个话题:“府里肯定会来很多人,我听夫人院里的明珠说,太子殿下的贺礼,昨儿个就送来了。” 沈昕悦是沈侍郎府的二小姐,也是宁阳候爷的嫡外孙女,更是未来的太子妃,太子送礼很正常,来祝贺的人怎么可能少?怕是皇亲国戚都一大把吧! 等等,既然这么热闹,她是不是可以趁机逃走?她这厢打着小鼓,也就没注意到走进闺房的沈升旭。“老爷。”晴兰福身行礼,沈晗月后知后觉,待反应过来,赶忙站起身子迎接。 沈升旭微微颌首,问着晴兰:“小姐吃过了吗?” “奴婢刚为小姐梳妆好,正准备去叫晴竹送早膳来!”晴兰见沈升旭首肯,就小碎步地跑了出去。屋里就剩下他们父女俩,这是沈晗月第二次见到父亲,因着没有准备,是以显得有些拘谨。 “坐吧!”沈升旭径自坐下:“罗妈妈说你睡不踏实?”简单的问话,令沈晗月征了一下,父亲不是素来对她不闻不问的吗? “女儿没事,只是常常发梦。” “一会儿,许大夫过来,你让他多开一些安神的药。”沈升旭说完这句,似乎没了话茬,片刻的沉默,使得气氛有些冷场。 幸好晴兰回来上茶,沈升旭这才放松一些,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惊马的事有些眉目,昨日你大哥已经启程,追去逃逸的马夫老家。” “那悦妹妹的及笄礼,大哥能赶回来吗?”在这个府里,只有大哥沈玦待她最好,每次来琼华小苑,都会带好些东西,生怕她短缺了什么! 沈升旭摇头:“地方偏远,没个几日,回不来的。” “那悦妹妹不会生气吧?”沈玦是沈府的嫡长子,亲妹妹及笄,却为她去了外地,估计杨氏气得够呛。但她不知怎么称呼杨氏,叫母亲,父亲没这么教过,叫夫人,又有些不妥,是以,她只能借着沈昕悦的名头提问。 “不妨,你的事比较要紧,你……”沈升旭欲言又止,目光落在高几上的墨竹:“今日悦儿那里,没让你过去,也不要往心里去,等到了老宅,你祖母会告诉你一切的” 沈晗月乖顺地点头,这个样子的沈升旭,让她觉得,先前将他归为渣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祖母希望你快些回锦州老宅,不用担心,到时我会跟你大哥亲自护送你的。”沈升旭说到这边,忽然想起一事,继续道:“你祖母会替你补办及笄礼的。” 补办及笄礼?沈晗月觉得,应该是今日不让她出院子,所以就以这个方式来安抚她,但父亲有顾虑到这个,她已经小小地感动了一把,起码他有当自己是女儿,而不是完全隐形的人。 因着这样,她的嗓音也带着愉悦,“女儿知道了。” “你祖母也替你寻了夫君,如若不是上次惊马,你应该早就见到了。” 沈升旭的这句话,就像一盆没有融化的冰,把刚刚找到点存在感的沈晗月,直接泼进了冰窟窿里。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什么祖母让她快点回去?怕是这渣爹想要她快滚吧! 如果祖母急着见她,为什么还没见到,就急着将她嫁出去? 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三章 :绝不嫁人 沈晗月的思绪纷乱,这也太突然了! 穿越后,她情况还没摸个透彻,就让她结婚?离婚,倒是有经验,为此她还革命了好几年!虽然她现在的身体是闺中小姐,但她的记忆还是刚刚离婚,哪能又再婚? 还媒妁之言,父母……不对,是父亲和祖母之命!这哪儿能接受啊,不是要命吗? 此时,沈升旭的嗓音再次响起:“你祖母遣人来看你,明日就该到了,那议亲的小伙子也会跟来,我会替你相看的。你祖母的意思,如果你觉得可以,就赶快将婚事办了!” “……”她越发的无语起来,明天就来……这也太令人措手不及了。 因着她的没回应,沈升旭也不知该说什么,是以,他没坐多久,便起身离开了琼华小苑。 沈晗月的手搭在门框上,静静地目送着父亲离去,直到颀长如松的背影,消失在檐廊下,才长长地吁一口气。 其实,就算再傻再天真,她也知道,跑路只是下下策,对这世道的一无所知,出走的日子只能晦暗一片,不过自找苦吃而已! 加上她没有过去的记忆,根本无法知晓前身的遭遇,外头又是谁人想要这小姑娘的命?如若不是走投无路,这个身子还会不会投奔沈府?所以……出走的想法,沈晗月觉得还得再考虑考虑。 话说回来,她在沈府的这段日子,也是有吃有喝的,那杨氏虽然不待见她,但父亲会将她送走,也没见杨氏出过什么损招。 只是沈晗月委实想不明白,这个身子,究竟处在什么位置?如果亲娘是个妾室,为什么不告诉她? 难道是难以启齿的私生女?在这个时代,抱回一个外头生的孩子,也不是没有的,有什么好遮掩的?沈升旭出生商贾,士农工商,他的身份与杨氏的侯府嫡女相比,有些差距,就算后来高中状元,也属高攀。 或者……父亲是陈世美,有了名门娇女垂青,就抛弃了娘亲这个糟糠之妻?应该不会,若说沈晗月排大,这倒有可能,可她上头有沈昕霞这个姐姐,还有沈玦这个哥哥,所以……亲娘名不正、言不顺的可能性大些。 沈晗月这样分析着,又想起父亲与祖母急着将她嫁出去,不觉揉揉太阳穴,实在头大。 这种事她本就排斥,而且一点儿准备也没有,明天就要直接看男人,或者……被男人看。再过些日子,她如果真的不肯嫁人的话,那会不会成了讨人厌,或者遭人嫌? 可是……如果顺从的话……不行,不行,这事不能有! 嫁人、嫁人,想不到再活一回,她又要为这嫁字烦心。上辈子,就是因为她的顺从,欠了考虑,才会让人生那么悲哀。 傅翼飞,这个名字攀上心头,那个疼她爱她的大哥哥,将她从孤儿院领回傅家,变成傅家大小姐的大哥哥。他对旁人淡漠疏远,唯有对她暖如朝阳,更对孤儿院照顾有加,那些年,她是多么幸运? 他那么出色,多少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唯对沈晗月关爱宠溺。就算她自小无父无母,也被傅翼飞宠成了爱耍性子的大小姐,所以……他们的婚姻是那么的自然。 她没有反抗的理由,自是乖巧的顺从。 只是,人是会变的,幸运没有一直眷顾她。傅翼飞接掌了家业,而她还要继续完成学业。他再也不能将她无时无刻揣在身边,原本隐藏起来的扭曲性格,渐渐的开始暴露出来。疯狂的占有欲与强烈的不安全感,让傅翼飞越来越丧心病狂。不能人道令他自卑,性格也越发狠戾起来。 她不能有朋友,不能有任何交际。怕傅翼飞又暗暗对付身边的人,她只能留在家里,或者到不远的海边,吹吹海风。她喜欢看着浪花涌上沙滩,就感觉有人在细心地替自己疗伤,不用多久,什么烦恼都会消失不见。 倘若那时,她连海边都不去的话,叶恒就不会捡到那个手.机? 记得那日,她站在别墅的大门前,和往常一样做着深呼吸。每次回到这里,她总是提醒自己,这是她的家,不是傅翼飞囚禁她的牢笼,她会和傅翼飞生活一辈子。 “小姐,这是你的吗?”这个嗓音带着喘息,沈晗月扭头看去,见到的男孩是那么的阳光帅气。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叶恒,当时他笑得纯真暖兮,眉心处有一颗豆大的美人痣,却丝毫没有削去他的阳刚之气,反而平添了一种别样的清俊。 她有些紧张,怕被里面的警卫看见这幕,如果被傅翼飞知道,她又认识了什么人,不知会生起怎样的猜疑? “是的,谢谢你。”沈晗月匆忙地接过手.机,向四周环顾一圈:“你快走吧!”说完,她快速地输入密码,铁门打开的一瞬间,就立刻闪身跑了进去。 那日傅翼飞回来得特别早,手上拿着一张照片,夕阳下,一对男女周身都被晚霞渲染上一层光晕,那是她接过手.机的一幕,在他看来,无比刺目。 沈晗月不能慌乱,只能平静地阐述与解释。傅翼飞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她天真地以为这件小事已经过去,差点就忘得彻底,结果…… 想起过往的一幕幕,沈晗月心如刀剜,扶在门框的手也越发用力,指尖抠进雕着繁花的门框里,溢出了鲜血。 不,不能,她不能再将命运轻易地交给一个男人! “小姐,您怎么了?”晴兰惊慌失措,何以出去拿个膳食,小姐就变成这副模样? 沈晗月这才回神,错愕地看着双手上的殷殷血渍:“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昨晚发的梦了。”她的身体有些僵硬,说话也带着颤音。 晴兰将她扶到临窗的贵妃榻上,抓过引枕,垫在她的身后:“奴婢就去取个粥,小姐的手就……罗妈妈回来又该发作了。” “只是指甲断了,没事的,你为我收拾一下。那罗妈妈天天盯着苑里的几个人,没工夫注意到我的手。”沈晗月清楚晴兰的担心,因为自己对她比较亲近,所以罗妈妈总是故意寻她的不是。 “还是请大夫帮小姐看看吧!”晴兰用帕子小心的擦着血渍,还撅嘴为沈晗月吹了吹伤口。 “不用,妆奁上还有些伤药,为我涂上就好。” 晴兰喟叹道:“是老爷跟小姐说了什么?” 沈晗月摇头:“已经说了,是想起昨晚发的梦了。”一时疏忽,她竟又被过去带动了情绪,以后万不可这样了。目下最要紧的,还是婚配这事棘手一些,长辈既然有这想法,那她应该如何周旋呢? 是不是知道这身子的出生,明白一些事情,她就可以有推脱的对策了? 想到这,沈晗月发问:“晴兰,你真的打听不出我娘亲的事吗?” 晴兰已经为她剪去断裂的指甲,正将药粉涂抹在伤处:“府里能说上话的,奴婢都打听了,可……”沈晗月早知答案,如若能打听到,之前就已经禀报了。 晴兰见她没有言语,再次说道:“奴婢觉得,王管家一定知道,他一直跟着老爷……可奴婢……奴婢不能帮小姐问。” 沈晗月如何不明白,晴兰只是个丫环,来府的时间不过两年,能做的事自是有限。其实她曾经问过王管家的,只是他口风很严,一副不能说的样子。 “阮姨娘,阮姨娘应该知道。”晴兰突然想起:“小姐回府的那晚,奴婢是不在场的。听人家说,那晚阮姨娘哭得最伤心,一直跟老爷说,还好小姐回来,否则她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阮姨娘?沈晗月知道,父亲有两个妾室,妹妹沈阿瑶,就是阮姨娘生的。她以前听晴兰提过,惊马前,阮姨娘常常会来琼华小苑看望她的,只是原本的沈晗月从来不肯搭理,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情,被杨氏禁了足,所以她至今都没有见过这位阮姨娘。 阮姨娘不能来,那沈晗月是不是可以去她的院子转转?兴许就能从她的嘴里,将这个身子的出生,了解个清楚。 是的,她必须去问清楚,心里的疑问积压得太多太多,就像陷在铜墙铁壁中间,令她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只能原地摸索,寸步难行! 第四章 :太子正妃 沈府——桐瑶小筑 清幽雅致的闺房内,雕纹精美的高几上,鎏金莲花香炉散发着淡淡轻烟。一旁嵌贝花卉的三展屏风,将闺房分成内外两边,一名少女正在妆台前默默垂泪。 她的娥眉如柳、肤若凝脂,一双明眸全是水汽,这般梨花带雨,却无损那张倾城的容颜。她如玉白皙的小手抚摸着腕上的手镯,犹豫一番,终究没将那金累丝嵌宝石手镯摘下。 “悦儿,倘若不想带,就别委屈了自己。”说话的正是沈府的夫人杨氏,她一袭流彩暗花云锦看起来高雅贵气,见女儿一双眼睛哭得红彤彤的,心疼不已。 太子这次送来的镯子工艺精湛,那三颗红宝石耀眼璀璨,但又与那范婉容及笄时送去的是一样的。那范婉容虽是范太后的侄孙女,却只是靖阳候的一个庶女,能被指给太子做侧妃,还是范太后出的力,而这次女儿及笄,太子对未来的太子妃送来一样的镯子,这不是明摆着对女儿的轻视吗? “母亲别担心,是太子送的,我就带上。”沈昕悦敛起愁容,嗓音还蕴着鼻音,嘀咕道:“那范婉容以后也就是个有玉蝶的妾,日子还长着呢!” “还是你想得通透,你大姐若能这样想,在那肃亲王府,也不至于受那闲气。”杨氏想起嫁去肃亲王府的大女儿,蹙了蹙眉,那性子也不知随了谁,出嫁两年了,脾性一点儿也没变。 “不知大姐什么时候来?”沈昕悦起身走到三展屏后更衣,杨氏道:“她可能要与肃亲王妃一道,应该不会来得很早,倒是你舅母,会早些来的。” 说完,她转身向一旁伺候的丫环催促道:“你们的动作也快些,一会儿客人可都来了。” “夫人,世子夫人来了。”听见屋外下人的传话,杨氏朝沈昕悦说道:“你舅母来了,我先回正堂,你可要快些。”见到沈昕悦点头,她才急匆匆地赶回正院。 刚跨进厅堂,就见那宁阳侯府的世子夫人邵氏端坐在圈椅上,便笑呤呤道:“大嫂来了,我刚从悦儿的院里出来。”她说着,又向邵氏身旁看了看,只见丫环婆子,心下疑惑,问道:“怎么不见瑜姐儿?她和悦儿可是最要好的。” “前几日起风,她还跑去湖边,着了凉,所以让她在家歇着。”邵氏嘴上这样回应,心里却烦躁起来。 杨氏见邵氏有些闪烁,心下猜测,难道瑜姐儿又为百花宴的事与家里闹了?百花宴是咏然长公主所办,名为赏花比艺,但大家心里头清楚,今年的百花宴,是准备给崇王选侧妃的。 那崇王楚曦虽说不是太子,却是徐皇后唯一的亲骨肉,论样貌那是一等一,自小就学识非凡,多少闺秀才女都暗许芳心,可就从未见他对哪位小姐正眼瞧过。说来奇怪,崇王都快及冠了,还是不肯娶妃纳妾。为了这事,徐皇后不知操碎了多少心,这才让咏然长公主利用百花宴,让闺秀们借机一展才艺,指着崇王能动一动凡心。 而崇王妃这个位置,徐皇后定然是要留给她的娘家,勋国公府的姑娘,是以这次的百花宴,只能是选侧妃或者妾室!看来,这瑜姐儿还是一门心思,想进那崇王府了。 邵氏叹口气,知道瞒不住她:“瑜姐儿这是犯糊涂,悦儿既然是未来太子妃,那咱们侯府的姑娘,哪还能嫁进崇王府的门?” 崇王向来受皇上宠爱,又是皇后所出,母族勋国公府更是承昭帝登基时的首要功臣。这样的实力,自是与现在的太子楚曜有着冲突。若承昭帝没将悦儿指给太子,那瑜姐儿嫁给崇王倒是不错,现下已成定局,就不能由着瑜姐儿意气用事了! 倘若让她嫁进崇王府,撇开亲戚不说,外人该怎么笑话这窝里哄?且不论崇王会不会看重宁阳候府,与沈府变成不同战线,而姑爷素来得肃亲王的赏识提携,若真这样,里外不是人的宁阳侯府可就难办了。是以,就算太子不是十拿九稳的未来帝君,他们宁阳候府也只能选择站在太子这边。 如果瑜姐儿不是打小明着爱慕崇王,选太子妃的时候,这天大的好事,指不定会轮到谁呢!邵氏心里不是滋味,但也无可奈何,转而问道:“别说瑜姐儿,你府上多出来的丫头怎么样了?”说着,她朝那个方向呶了呶嘴。 杨氏知道她问的是谁,满脸不屑:“老爷说了,过几天就将人送走。”她挥了挥手,示意屋里的丫环婆子全都退下。 “上回不是送过一次吗?怎么好端端的会惊马呢?”邵氏想了想:“不会是那丫头想留在这,故意使的苦肉计?” 杨氏面色一冷:“谁知道呢?怎么就没摔死她?” “我来前,公公让我提醒你,可要抓紧处理了。皇上赐婚圣旨上,说的可是沈侍郎府次女为太子妃。别到时候不但给人做嫁衣裳,当年的事捅出来,咱们侯府与沈府的颜面就……” “嫂子就别提了,我省着呢!她做太子妃?呸,一个乞丐生出来的野种也想变凤凰?” 邵氏望着杨氏的一脸傲气,心中叹息,她看不起那姑娘,也不想想,那也是堂堂正正姓沈的,口口声声叫她野种,又将自己置于何地?当年若不是她一意孤行,家翁又太过宠溺,哪有现下这等破事儿?惹得宁阳侯府有了辛秘,这一个不好可是欺君之罪。 “对了,泽哥儿的事,向姑爷提了没?”邵氏岔开话题,问起她那大儿子杨浩泽纳妾的事情。也不知沈阿瑶使了什么手段,竟让泽哥儿非要纳她,害得她那大儿媳都病了小半个月,还未见好的。 杨氏近日哪有心思为她操持这些,加上也知晓老爷的想法,那沈阿瑶虽是庶出,但也不一定会同意去给泽哥儿当妾,便推脱道:“阿瑶还过小半年才及笄,这事儿缓些日子再跟老爷说。” 泽哥儿明年春闱准备下场,还指望这次能进三甲,也好让家翁在朝中为他谋个差事。是以,为了不乱那孩子的心,邵氏也是能顺的尽量顺着,明白沈阿瑶这事可能会被姑爷阻了,但还是拉下脸跟姑子提了几次。 此时,盘枝秀纹的锦缎垂帘被撩起,沈昕悦与沈阿瑶携手走进厅堂。 沈昕悦眉眼含笑,那张窈窕淑女颜,连同为女子的邵氏都不由惊叹,真是一段时日未见,就越发的天姿国色了。 “舅母。”沈昕悦亲昵地拉着邵氏的手:“怎不见瑜姐儿呢?是不是你怕她跟我胡闹,故意不带她来的?” 邵氏的目光正在打量规矩行礼的沈阿瑶,虽说没有悦儿那般让人移不开眼,却也端着小家碧玉的温婉娴静。邵氏收回目光,扭头对沈昕悦笑道:“就你会这么想舅母,那瑜姐儿可不是故意不来的,真的是受了风寒。” 邵氏扭头又对沈阿瑶挥了挥手,转而说道:“舅母并不是外人,阿瑶过半年也及笄了吧?是该定人家了。”说着,她取下腕上绿莹莹的翡翠镯子,亲自为沈阿瑶戴上。 这翡翠镯子的水头与成色极好,沈阿瑶一见,就惶恐起来。舅母素来不怎么搭理她,今日竟如此反常?她想起上回去宁阳侯府时,泽表哥的眼神,心头惊了一下,却也不敢表现出来,佯做出一副欢喜模样:“谢谢舅母,今儿个是二姐姐的大事,没想到,阿瑶也能收到礼物。” 邵氏见她还算识趣,心下很是满意。 “舅母,那我的是什么呀?”沈昕悦撒娇道。 “你呀,亏不了你,我全给你收着呢!”杨氏嗔了她一眼,见女儿这娇俏模样,唇间漾起了欣慰。这个女儿虽说娇气,受了委屈总爱哭鼻子,日后入宫为太子妃,还真担心她会被人欺负了去。昨晚惆怅了一夜,这会儿任谁都瞧不出来,她懂得这样掩着情绪,想来到了宫里,也是能分清状况的。 帘子外又有人来禀:“夫人,肃亲王妃与大小姐的马车已经到了。” 肃亲王是沈府的贵人,沈升旭能有今日,全仰仗肃亲王的一路提携。两府的关系素来交好,不但成了儿女亲家,今日肃亲王妃更是沈昕悦及笄礼上的正宾。是以,杨氏走出去迎接前,还特意整了整仪容,生怕一个不慎,对肃亲王妃失了敬意。 ************************ 午后下起了雨,沈府的宾客因着这场秋雨,都滞留到近傍晚才渐渐离去。 直到夜幕初临,沈晗月才走出琼华小苑,前往阮姨娘的院子。 许是细雨刚停,空气很是清新,透着一股子淡淡的泥土香气。晴兰提着一盏鹅黄绢灯,在前面小心带路。 沈晗月无奈,方才出来的时候,罗妈妈见阻拦不成,便转身去了正院,估计是向杨氏报信去了,不知等下到了那里,还能不能有时间,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而晴兰觉得她是走路步履姗姗的小姐了?唉,沈晗月叹气,有赶时间的事儿可不能讲究这些,不由催促道:“晴兰,你倒是快些。”说完,她便迈开大步,越过晴兰,径直向前走去。 晴兰恍神一下,赶紧追了上去。 晴兰虽然已经十四岁了,可到底还没长开,娇小得和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似的,因此跟上身材高挑的沈晗月有些困难,只得小跑起来才能赶上。 看着晴兰又要护住摇曳的绢灯,又勉强地跟着她,一副憋屈小媳妇的模样,沈晗月就恶作剧地走得更快一些。 “小姐——”晴兰有些力不从心:“雨后路滑,小姐——” 沈晗月哪能听她的,抬手指向曲径处的院落,问道:“是这儿吗?” “嗯,是的。”晴兰应完声,赶忙跑上前去,先一步进了馨怡院。 沈晗月知晓晴兰是去通报,于是放缓脚步,待行到门口时,阮姨娘也已经来到院门迎接她了。 第五章 :初见姨娘 阮姨娘大约三十出头,穿着一件素色对衫,头上只有一根镂空梅花银簪,看起来很是素雅。 可能顾虑到正在禁足,她本想迈出门槛的步子又缩了回去,凝望而来的目光有着慈爱与喜悦。 沈晗月可以肯定,这个阮姨娘对自己,定然是有不一样的感情。她不觉亲近几分,上前道:“先前我在病中,后来忘了事情,听她们说,姨娘常常会来照顾我,今日晗月是来谢谢姨娘的。” 阮姨娘拉起沈晗月的手,包裹在两手之间:“哪里哪里,这是奴婢应当做的。”她的嗓音有些颤抖,看起来很激动,眼眶隐隐有着水雾。 “姨娘,还是请月姐姐进屋吧!”沈晗月这才注意到,阮姨娘的身后立着一个小姑娘,看装扮与称呼,应当是阮姨娘生的三小姐沈阿瑶才是。 沈阿瑶上前一步,垂首道:“阿瑶见过月姐姐。” 沈晗月蕴着浅笑:“因着先前养病,我都没来见过妹妹。” 沈阿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也没去琼华小苑探望过沈晗月,当时顾虑到主母不喜,还劝着姨娘不要没事就去琼华小苑来着。 “月小姐快进屋吧!”阮姨娘握着沈晗月的手没有放开,一路将她带到了屋里。 沈晗月从屋里简朴的陈设看出,阮姨娘在府里应当很不受宠才是。她接过阮姨娘递来的茶盏,不知如何开口问阮姨娘过去的事儿,正寻思着,却见阮姨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姨娘这是做什么?”沈晗月赶忙将她扶起。 “当年……当年在世雁庵里,奴婢没能照顾好小姐,才让小姐丢了,奴婢实在对不起小姐。” 沈晗月心里清楚,她出生没几天,就被父亲从祖宅带到了京城,许是又后悔了,于是便将她安置在城外的世雁庵上。 那时的小晗月只是襁褓中的小娃娃,还能飞了不成?反正不是被人偷走,就是让有心人儿给“弄丢”了去,想到这些,沈晗月伤感起来,可具体情形,要怎么问出口呢?她看得出,阮姨娘是真心相待的。 “姨娘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回来了?姨娘这样,倒叫我过意不去。”沈晗月一壁宽慰,一壁将阮姨娘带到身旁坐下:“爹爹说我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过几日,便会送我回那锦州老宅。” 阮姨娘点点头,她是知道这件事的。沈晗月继续发问:“所以我今日来拜访姨娘,也想顺便问问锦州那边的情况,怕到时候什么都不懂的话,闹出笑话可就不好了。”既然小晗月是在祖宅出生的,那就从祖母那边入手好了。 “沈家祖宅是在棋杭县的,十年前才迁去锦州老宅。奴婢从未去过那里,先前随着小姐来京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只知道老太爷去世后,一直由老夫人当家,听说这两年,老夫人的身子骨也不大硬朗。” 沈晗月点头:“那我娘亲呢,从前是在棋杭县的祖宅吗?” 阮姨娘听闻问话,面色变了变,泪盈于睫:“夫人吩咐过,说等小姐回了锦州,让老夫人……老夫人来告诉小姐。”果然,阮姨娘是知道的,只是有顾虑,和王管家一样不能说。 阮姨娘因为不方便回答而负疚,瞥见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女儿,想起她先前告诉自己的事情,竟有了一丝想法,转而看向沈晗月:“月小姐……”她咬了咬唇,终是开口求道:“月小姐到时候回锦州,能否带上奴婢与三小姐?” 沈晗月一怔,她也想回锦州老宅,为什么? “姨娘,你怎么这样说?不,我不回去!”原本沉默不语的沈阿瑶反应很大,嗓音拔高了好几分,令没有反应过来的沈晗月很是诧异。 而阮姨娘这边,对沈晗月这般唐突请求,本就觉得羞愧,见女儿的反应如此激烈,越发不安起来。 “三小姐,你……你听我说,今日那镯子的意思,你我都懂,可如果拒了宁阳侯府,日后夫人哪会给你寻更好的亲事?” “那我们去找爹爹,求爹爹。”沈阿瑶眼圈一红,竟哭了起来,没想到姨娘想的办法竟是回老宅,越想越委屈,眼泪更是止都止不住地喷薄而来。 “老爷?”阮姨娘变得迟疑起来,而后垂首道:“这事还没搬到台面上,咱们就去求老爷,夫人定会恼的。再说老爷时常出去巡查,一去就是月余,府里的事儿,还不是夫人说得算?”阮姨娘拉着女儿的手:“咱们是惹不起夫人的,可如果月小姐带我们回……” “不——我不走!姨娘,为什么?祖母连大哥都不待见,回到锦州,咱们哪能有安生日子过?”阮姨娘还没说完,那沈阿瑶已经喊出一句。 “不会的,不会的,这不是有月小姐吗?”阮姨娘搂住不停抽泣的女儿,拍着她的肩背,想要给她安抚。 这玩的是什么?沈晗月揉了揉太阳穴,她们也想要离开?听对话,祖母那边也不是什么避风港,看来……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 这时代的女人当真身不由己,看样子,她们也在为亲事苦恼。阮姨娘身为沈阿瑶的亲娘,都是无计可施,那沈阿瑶本人呢,定也是无助得很吧! 沈晗月感同身受,不禁惋伤起来。 沈阿瑶的金豆子,更加哗啦啦地停不下来。沈晗月正想着怎么去安慰,却见外头跑来一个婆子,看神色紧张兮兮的:“禀姨娘、三小姐,夫人与二小姐来了。” 沈阿瑶立即敛住哭声,用丝帕仓促地擦去脸上泪珠,再揉揉泛红的鼻子。阮姨娘帮她理了理额间微微散乱的发丝,便转身迎了出去。 沈晗月则不慌不忙地随在后头,杨氏的出现,在她意料之中,虽说不喜,但怎么说,也要有应有的礼仪。 当她走到门口时,一众人等已经进了院子,其中一抹倩影最为醒目,身如扶柳,肤若白玉,发上几枚金簪好生炫丽,衬得她更是娇艳无比。 沈晗月自认颜值还算不错,但还是为这少女的耀如春华点了个赞,如此佳人,端丽冠绝,沈昕悦当真不负第一美人之称。而她的素手正挽着一袭华服的沈夫人杨氏。她们母女俩眉宇倒是相似,只是沈昕悦的一双水瞳更比杨氏娇媚几分。 这是沈晗月穿越至今,第三次“有幸”见到沈夫人杨氏的尊容! 记得她那时初醒,父亲先来看的她,杨氏是后面来的,在父亲跟前,杨氏倒是客气,挺像那么回事的。 可第二回就没那样了,那时沈晗月不了解情况,便托晴兰她们出去打听,当然包括这个身子生身母亲的事,杨氏得了消息,就冷着脸警告她安分待着,当时的嘴脸是对下人婆子都不如的。 那时沈晗月就明白,似乎犯了杨氏的大忌,看来这身子的娘亲与杨氏之间,定然有过什么深仇大恨才是。 而原来的本尊,先前也是个傲慢的主。据说刚认亲的几天,杨氏也曾客套过,可原身却冷着一张脸,怎么都不肯搭理人家,基本的礼数也没有,说起来,倒是原身有错在先! 沈晗月不知前头的正主是怎么想的,重伤情况下认亲应该是很潦倒才对,既然进了沈府,这么得罪当家主母,哪是明智之举?现在与杨氏的关系这般,她作为接手魂,也只能接受这个烂摊子,着实没有其它法子! “见过夫人、见过二小姐。”阮姨娘诚惶诚恐地屈膝行福,同时还向旁边挪出位置,让出了进主屋的道路。 杨氏将目光掠向沈晗月,那份厌恶与憎恨没有掩饰,就像眼中钉、肉中刺杵在跟前,却不能立即拔掉,就好比胃里翻江倒海着,几欲呕吐,却不得不生生地咽回肚子里去,怎是一个难受恶心可以形容? 沈晗月也朝杨氏福了福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见到长辈,行礼铁定没错的,哪怕已经将不喜欢摆在了面上,她也不能像本尊那样无理行事,但她没有说出问安的话,毕竟……没人告诉她怎么称呼杨氏? 杨氏轻哼一下,不屑道:“月小姐惊马忘了事儿,礼数倒是长进了。” 沈晗月眉心一跳,自己这般伏低,杨氏却连敷衍都懒得去做?唉,只怪前身傲得可以,现在的沈晗月虽知前身不妥,却也不能太过反常地奉承杨氏。再说,热脸帖冷屁股的事,她也不想做,做出来了,怕也是抱不到大腿,反而会被踹得很惨才是! 她理了理思绪,面不改色,双唇勾出一抹恬静的浅笑,好似没有听见杨氏的讥讽之语。 杨氏见她没有反应,不卑不亢的,令人窥探不出想法,就宛如一朵静静绽放的莲花,清丽而高雅,是一种与悦儿截然不同的美。她顿时更加气愤,为何不是生的龅牙歪嘴,容貌竟也如此出众,若被旁人知晓府里还有这么一位小姐,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 “听说你不舒服,许大夫怎么说?”杨氏一边问道,一边迈上屋前的石阶。 一旁跟随而来的罗妈妈殷勤答道:“许大夫说了,月小姐身子骨没事,别受凉就好。” 杨氏点点头:“年纪轻就是好,这么快就利索了,但也要小心养着,这般到处乱走的,让伺候的人不省心。” 沈晗月暗暗轻哼,就知道会这样。 “三小姐这是怎么了,刚才哭过了?”说话的是杨氏身旁的一个妈妈,沈晗月判断,应当是杨氏的陪嫁丫环卫妈妈,这位卫妈妈,在沈府可是最有脸面的一位妈妈。 杨氏扭头看了看沈阿瑶,双目瞬间一寒,斥道:“阮姨娘,你是怎么照顾三小姐的?” 阮姨娘一惊,当即跪下。 沈晗月的眉心蹙了蹙,杨氏这是要发作的节奏,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第六章 :借机发飙 阮姨娘看起来老实软弱,只能随杨氏任意宰割。沈晗月想要为她解围,可杨氏是主母,教训姨娘,天经地义,她又能怎样? 杨氏这样跋扈是有本钱的,出生侯府,还是未来的太子岳母,此时的沈晗月,能有什么资本,在她跟前扬眉叫嚣的?就算她强挡了下来,那杨氏今日没有得逞,明日定是会变本加厉地寻阮姨娘的不是,这就适得其反了。 杨氏杀鸡儆猴的目的很明显,沈晗月留在这里,只能让阮姨娘更加遭罪。 是以她保持先前的云淡风轻,嗓音很是轻柔,如清风掠过:“我来这儿,就是看看姨娘,现在该去给爹爹请安了。”说完,她朝众人颌了颌首,不等别人反应,就领着晴兰向外而去。 经过沈阿瑶时,她的步子稍稍停下:“妹妹的眼睛刚才飞进虫子,虽说现在出来了,可要记得拿水冲冲才行!”她轻飘飘地嘱咐一句,便头也不回一下,径直迈出了院门。 杨氏望着翩然而去的沈晗月,气不打一处出,本想教训教训阮姨娘的,好让这丫头瞧瞧,在沈府里,到底谁为尊?该让她知道什么是规矩了! 可她转身就走,嘴上说去给老爷请安,连将她唤回来的理由都给堵了,杨氏面色更加阴沉,转眼凌厉地望向阮姨娘,却见沈阿瑶屈膝求情:“大娘别怪姨娘,刚才真是眼睛进了虫子,都怪阿瑶不小心。” 杨氏胸口哽着一口气,虽说正主走了,跟前的阮姨娘也是碍眼的很:“阿瑶这是做什么?大娘是那么不讲情理的人吗?” “三妹妹快起来吧!”沈昕悦走近,将沈阿瑶扶起,笑得明媚:“真的有虫子?还是……月姐姐欺负你了?” “不是这样的,月小姐只是来看看奴婢。”阮姨娘赶忙辩解。 “小姐正在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插嘴?”杨氏再次呵斥,转而蕴了抹凌厉,瞥向一旁的罗妈妈。 罗妈妈心中领会,偷偷睨了一眼卫妈妈,得到确认,便上前一步,挥了阮姨娘一嘴巴子。 阮姨娘被搧得跌在地上,耳朵嗡嗡直响。罗妈妈有这样的力道,自是得益于长年的掴掌经验。 杨氏见阮姨娘喊都不敢喊,心中得意:“不许停,打够了她才会长记性!” 沈阿瑶站在旁边,贝齿轻咬着下唇,不敢正眼看下去,却也没有继续为姨娘求情。 墙外的沈晗月秀眉紧蹙,里头的巴掌声响,声声敲在她的心头,人善被人欺,阮姨娘是做了杨氏的出气筒了。别说她刚才插嘴,就算一句不说,那杨氏怕也会揪出点什么,来让阮姨娘遭罪。 自己都走了,杨氏还不肯散罢干休,父亲真真待她如珠如宝,沈府自然成了她的天下了,沈晗月心中翻涌,性子一来,转身想要返回阮姨娘的院子。 晴兰一把将她拦住,低语道:“三小姐都没开口求,小姐又能做什么?所以小姐……”晴兰欲言又止,再说下去便要逾越了。 沈晗月自然明白,她后面的话是想劝自己不要再得罪杨氏,这府里人人只顾自己安危,没人可以插得了手。 想那沈阿瑶,会为了回老宅而哭泣反抗,此时目睹亲娘受屈,竟然全然默不吱声!这就是大户人家的亲情,简直淡薄如纸! 沈晗月感到沮丧,今日什么都没问出来,竟还连累了阮姨娘。 这个家……能是她的家吗? 晴兰见沈晗月怔楞,小心发问:“小姐,我们现在去老爷书房吗?” “不了,出来许久,我累了,咱们回琼华小苑吧!” ******************************* 琼华阁,二层闺房 沈晗月站在雕棂窗前,外头树影婆娑,整个院子早已安静一片。 她打了个冷颤,搓搓手掌,等了良久,终于见到那个身影走了出去。每每她睡下,罗妈妈都会出去一趟,将今日琼华小苑的一切,汇报给卫妈妈。 她掩好窗子,轻轻拉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下琼华阁的木梯。晴兰和晴竹就住在梯子边的耳房,因为沈晗月不喜她们值夜,所以她们就直接睡在那里,方便照顾她。 沈晗月绕过琼华阁,来到小苑后头朝东的稍房。屋子里的陈设一应俱全,八仙桌上还摆着几匹锦缎。沈晗月知道,这是杨氏出完气,心情从雷阵雨转成了艳阳天,然后赏给罗妈妈的。 沈晗月鄙夷地瞥了眼,再摸索着找寻可以藏身的地方,最后决定,就躲在落地柜的旁边,这里隐蔽性好,又方便窥探屋子里的动静。 这一等,又是小半柱香,隐隐传来脚步声,沈晗月赶忙控制呼吸,等着罗妈妈进来。 罗妈妈回到屋里,用火折子点燃蜡烛,先把那几匹锦缎摸了个够,才肯更衣熄灯,躺到榻上就寝。 沈晗月怕罗妈妈察觉异常,身体一直紧紧贴住墙壁,屏息、收腹、提臀,尽量缩在最里侧。这个姿势其实很难受,不知能坚持多久,就在她快要按捺不住时,床榻内终于传来了浅浅的呻.吟声。 沈晗月勾唇一笑,果然没有白辛苦。她犹如鬼魅一般悄然无息,来到微微摇晃的拔步床边,细细欣赏着眼前好戏。 罗妈妈丝毫未觉,依旧沉浸在自娱的海洋中。她的头朝向另外一边,趴跪在床上,下.身未着寸缕,翘起的臀.部又大又圆,着实对得起这身赘肉。 沈晗月在幽暗中观赏着,这幅画面在她意料之中。罗妈妈日日尽心尽力地盯着,她自然也会处心积虑地了解罗妈妈的一切。 仅管她在沈府待的日子不长,知道的东西亦是有限,却也不妨碍她对细节的想象力。 比如她因为养病,琼华小苑一直是开小灶的。罗妈妈有时会摸进小厨房,再往袖子里掖点什么出来,只要多多留意,便不难发现,总是一些茄子、黄瓜会悄然无息地没了踪迹。 而第二天一早,罗妈妈总会亲自处理自己用过的尿鳖子。 她守寡多年,沈晗月在前世作为已婚人士,就算没有实战演练过,也能从生活常识里,嗅出里头的秘密。像罗妈妈这样的寡妇,对长条物体有着偏好,这脑回路不用转,也猜得明白。 罗妈妈还在尽情享.乐,一手撑扶着身子,另一手忙碌地操控今日得来的鲜嫩黄瓜,动作娴熟、驾轻就熟,着实销.魂得紧。 沈晗月这么近距离地看着限制级的画面,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却也未经人事,难免会有几分羞臊。 专心投入的罗妈妈哼哼声传来,含糊不清:“老爷……不要……夫人、夫人就在外面!” 沈晗月全身一僵,恶寒一片,感情这罗妈妈性幻想对象,竟……竟还是父亲。 父亲身型修长挺拔,仪表闲雅,未到不惑之年,走在街上,确会惹得不少女子多看几眼。可这罗妈妈快五十了吧!她又矮又胖的,那脑海中,两人纠缠的画面会是怎样的情形?沈晗月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够腌臜的。 她深吸一口气,不忘今晚的正事,在罗妈妈身后突然,“哦——”地喊了一下。 俗话说,人吓人、吓死人,全神于情.欲的罗妈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了肝胆俱裂,差点没了半条命。她本能地尖叫起来,缩回身子坐在了床上,惊恐地发现床前黑影,“啊——”身子再次惊惧地向后退缩起来。 这尖锐的声线令沈晗月很不舒服,抬手搓了搓耳朵。罗妈妈辨别出是她的身影,有了反应,先是探手,想要抓起掉在一边的黄瓜。 沈晗月一脚踩在她的手掌上,嗓音不咸不淡:“妈妈不冷吗?” 罗妈妈受到提醒,这才发觉自己依旧光.裸着下半身,顾不得被踩痛的左手,赶忙用另一只手去扯被子,想要遮住狼狈。 此时,屋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妈妈,你没事吧?” 罗妈妈听见外头有人来了,更加大惊,面如纸灰。这个事儿已被月小姐瞧个彻底,再让外头的人知道?那等待自己的……她越想越可怕,越想越绝望,整个脑袋都不清醒起来,不知该怎么应变? 脑袋片刻的空白令她无法思考,本能地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她一边努力地想要缩回被踩住的手,一边奋力地拍打着沈晗月,全身剧烈扭动,毫无章法可言。 沈晗月却也不是弱质女流,前世与傅翼飞一起长大,他在练拳的时候,自然也跟着学了一些。于是沈晗月使出一个擒拿手,将罗妈妈的手臂扭到后面,再将她的脸庞压在了床沿,待顺利钳制住了罗妈妈,才对屋子外头喊道:“你们不用进来,向后退出十步站着。” 屋外的人认出了沈晗月的嗓音,全都感到意外,待错愕过后,才遵命地退出一段距离。 罗妈妈还在试图抵抗,沈晗月也使出浑身气力,让她徒劳无功:“你再不老实,我让她们全都进来。” 没了理智的罗妈妈这才被拉回思绪,瞬时阉了气力,整个人瘫软下来。沈晗月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求我。” 罗妈妈惊恐疑惑,还是转不过弯,傻眼盯着沈晗月。 沈晗月双唇划出一抹弧度,神情很诡异。前世面对傅翼飞扭曲后的冷暴力,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她见得太多,所以模仿起来惟妙惟肖:“求我饶了你,大声求!” 她那骇人的气势,惊得罗妈妈开始发抖,终于有了回应:“月小姐饶命,老奴……老奴该死,老奴……” “大点声!”沈晗月斥道,再奋力朝她腋下要穴倾力按去。罗妈妈全身无力瘫倒,只能顺从的提高求饶音调。 沈晗月这才满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嗓音缓缓说道:“这就对了,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你在屋里被我抓住把柄,要是事情闹出去……” 罗妈妈全身僵硬,目光呆滞起来,这幕若被大家知晓,哪有脸面活在世上,不被夫人打死,自己也得投缳了结。 “哦,还老爷?夫人就在外面?啧啧啧……” 罗妈妈老泪纵横,想她守寡几十年,老家终于得些脸面,可谁知她内心的苦?漫漫长夜,经历人事的妇人总是彻夜难眠,她拾过豆子,还用绣花针刺穿过指尖,只为能灭去心中那股火焰。 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了,是她夜夜睡不好,为管事办事总是分神,屡屡遭罚后,再因自残而差点被赶出去,这才想到了这个抒发的办法。 她无语哽咽,日后就算不被人戳脊梁骨,光那唾沫星子也够她生不如死的,这样让人耻笑,还不如一了百了…… 沈晗月眼疾手快,立即掐住罗妈妈的下颚,若迟上一秒,罗妈妈必然咬舌成功,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你有两个儿子,一个天生痴傻瘫软,另一个也被人打断了腿,假如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这话敲醒了罗妈妈,想起此生坎坷的际遇,泪水更加喷薄而出。她从小颠沛流离,后来被嫂子卖进侯府,这才有了一顿饱饭。在侯府的庄子里,谁都可以欺压她这无依无靠的小丫头,才十岁就被庄里的管事灌下春.药,被那老畜生足足折磨了五年。 那些年,她都没有求死,强撑到现在,不单单因为贪生怕死,更是因为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再怎么说,都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如果不是她怀大儿子时,偷偷喝下那碗没有用的堕胎药,也不会让没有打下来的孩子先天不足,更不会让小儿子为了大儿子而成了残废。 这些年的苟延残喘不就是为了他们吗?只有她留着一口气,这两个儿子才能多活一天。 罗妈妈在沈晗月跟前羞愧难当,却唯有苦苦求饶,不是被迫而是真心求活命:“月小姐您大人有大量,饶了老奴吧!老奴以后做牛做马侍奉小姐,只求小姐给老奴留个脸,放老奴一条生路。” 沈晗月自是不想要她性命,不过是个可怜之人,只是她日日在琼华小苑趾高气昂还嫌不够,竟变着方地欺凌晴兰晴竹,太让人可恨了! 再想想阮姨娘所受的罪,虽说罗妈妈是奉命行事,可未免也太尽职了些, 沈晗月动不了杨氏,却也憋着一口恶气,“罗妈妈既是苦命之人,为何不怜悯命苦的人?这世道没有人会可怜你,但你也不可以黑了心肠,昧了良心。”她不知道罗妈妈有没听进去,又继续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妈妈你讨生活不容易,可为了自己,为了儿子,也要懂得积德才是。” “老奴知道错了,月小姐你……你放过老奴吧,老奴再也不敢了。”罗妈妈哽咽涕零。 沈晗月松开了钳制罗妈妈的手,让她先躲到旁边去,再走去将房门打开。 门外,琼华小苑内的人,全都站在二丈开外,沈晗月吩咐道:“你们回去吧,我与妈妈有些误会,所以要好好聊聊。”她的嗓音淡淡,却蕴着不容忤逆的威严。 屋外的几人,面面相觑,晴兰本想上前问上一问,却被沈晗月的眼风制止,不得不随着其他人一起退下。 另一边,罗妈妈已整好衣装,站在八仙桌旁,低着头,吱都不敢吱一声。 沈晗月落座,翘起二郎腿,摆的是纨绔架势,气宇却依旧凌厉:“我不会带晴兰晴竹回锦州,但我希望走后,你别为难她们,倘若能护的话,就帮我护上一护。” “老奴遵命,月小姐能放老奴一马,日后一定任由月小姐差遣。” 沈晗月点点头,这是她今晚来抓罗妈妈私密的目的,虽说她不是回祖宅,但到时候,罗妈妈会明白其中意思的。 不过还是怕罗妈妈在她走后翻脸不认:“琼华小苑的小厨房,一天进多少东西,我用膳用掉多少,之前悄悄让王管家做了小账。” 罗妈妈一听,想到这阵子在厨房拿的东西,做贼心虚,立即便想到王管家也定然知道这个私密,脸色更加白了几分。 “没事,只要我不说,王管家如何想得到?我让他记那厨房的小帐,虽然不明白,但他还是照做了。其实我只想让妈妈清楚,假如你没有做到对我的承诺,那么今晚,听到动静的人,加上王管家的小帐上失踪的东西,只要旁人加以引导,就没有人不相信。” 她既然要抓罗妈妈把柄,单两人私下协议还是不够的,自然还要多一条牵制的手段。可不单单是一人说你有什么什么丢人行径,一人说是诬蔑吵个底朝天,却又让旁人摸不清事情原委。 罗妈妈一听,屈膝跪下:“只求月小姐,给老奴留条生路。” 沈晗月点点头,“我走后,你别再欺负晴兰晴竹了。” “老奴……老奴以后跟卫管事说,看晴兰晴竹乖巧,收做干女儿。如果府里不太平,那老奴想办法和她们一起去庄子呆着。” 罗妈妈这样说,沈晗月还算满意。她的地位虽然不如卫妈妈,但好歹也跟了杨氏不少年头。如果她有心庇护的话,加上跟杨氏的主仆情分,这对晴兰晴竹倒是有益。 “这些你看着办,我自然希望妈妈可以好好养老,所以,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妈妈可要仔细想想,要是留在这好,就留在这,去庄子安全,你就去庄子好了。” “老奴感谢月小姐大恩。” 沈晗月摇摇头:“我对你没有恩,只不过你做得过了,看不顺眼而已。”她想了想,继续问道:“妈妈还是告诉我,夫人为什么恨我?因为我娘亲?” 以杨氏对她的态度,应该不是前身的无理而起,定然是有什么很难说出口的陈年旧账。 第七章 :扮丑逃婚 罗妈妈认真回道:“老奴以前一直待在侯府的庄子上,后来侯府要送一些丫环给夫人,老奴是那时候争取来的沈府,也就近十年,因着卫妈妈的看重,老奴才能在夫人跟前露脸办事。”她不敢看沈晗月的眼睛,再次低下头去:“至于夫人没有说的事情,老奴真的不知道,一直按着夫人交代的办,不敢多嘴去问。” 沈晗月觉得这是实话,原也没想过能从她这里,挖出个什么真相,只是顺便问上一问。 事情既然办完,她也不再停留,起身准备返回琼华阁:“妈妈听我一句,为了你的儿子,别因为被我要挟就想不开,都是有岁数的人了,这点事其实不算什么,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想不开的人心。我既许诺了你,不会说出去,但前提是,你要做到答应我的。” 沈晗月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稍房。 周围一片静谧,秋风徐徐,寒凉如冰,就像她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罗妈妈无力地摊在地上,所有力气都被抽空,彷徨、颓废地暗暗流泪。她悔不当初,也为凄苦的命运自怜自哀。 *********************** 沈晗月回到琼华阁的闺房时,晴兰正孤零零地候在屋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想解释,就径直上了床榻,做出准备就寝的样子。 晴兰以为她要睡了,也不敢多问,默默地放下帐幔内层的轻纱,再将外层的绸绫塞在褥垫下。沈晗月倾听着晴兰走动的声响,知道她轻手轻脚地准备熄灯,淡声道:“不用了,你快去睡吧!” 晴兰得命,小声应道:“小姐有事的话,奴婢就在楼下。”她到现在还惊魂未定,当时罗妈妈的叫声,惊动了整个院子。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怕小姐也惊着了,可谁知,房中竟没了小姐身影。她只得六神无主地随着大伙儿去到后院,幸好小姐是在罗妈妈屋里,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得以落下。 是以,她不得不小心地交代一句,希望小姐万万不要再单独出去了。 “嗯,知道了!”听闻沈晗月应声,她才退出屋子。 待晴兰小心掩好门,走下楼去。沈晗月立即从床上坐起,撩开床帐,透过幽幽灯火,环顾这间属于她的闺房。虽然有些眷念,还有着浅浅惆怅,但她还是下定决心离开这里。 她行至妆奁前坐下,即将浪迹天涯,这样的容貌太容易招来祸端,所以为了遮掉,还真真需要一些魄力。她想过女扮男装,可就算举止再天衣无缝,这仿如空谷幽兰的嗓音一出来,就算世人眼皮子再浅,也能从这清澈唯美的嗓音中,辨出你的真身来。 凡事皆有利弊,老天给你一副好样貌、好声音,就会让你失去一个最简易的伪装方式,沈晗月叹口气,目下唯有走扮丑这条路了,不但要丑,要丑的连亲爹都认不出来! 她决定后,咬了咬牙,从匣子内取出搁在里头的两枚铜板,放在秀眉上夹住,再狠一狠心,往外一拉。哎哟妈呀,真是一个痛哇!拔眉真不是开玩笑的,而且还是一下子拔下一撮,沈晗月疼得咝咝作响,却也没有停下手上动作。 她心中暗骂,怎连个刀片都没有,这样拔完,眼部皮肤不知松弛多少?虽然很舍不得糟践自己,还要痛个半死,却也不能停下来,沈晗月任凭那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仍旧一鼓作气地拔了个干净,直到眉毛成了没毛,才算酷刑结束。 其实用眉笔也能破坏眉形的,但……万一下雨……万一挥汗如雨……万一跑路时没地方补妆,万一……反正许多个万一加在一起,沈晗月不得不忍痛选择拔眉。她轻抚着泛红的眉骨,再取出剪子,将纤长的睫毛剪得几乎看不出来,这才有些满意。 嗯,很好,有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她看着妆台上的脂粉盒,犹豫片刻,还是将里面的脂粉涂抹在自己的额头与面颊上。应该不出半个时辰,红疹子就会冒出来了,前世的她也对粉底、bb霜、cc霜过敏,想不到换个皮囊,这个特性还是没变。 两具身子这么高的相似度,令沈晗月常常有前世今生一个身体的错觉。 最后她将一坨自制的黑泥面膜,贴在了面颊与鼻翼的相交处,看起来就像一颗硕大的老鼠屎覆上面,十足地倒胃口。这颗“痣”,可废了她许多功夫,里面的成分多为淀粉与蜂蜜,还加了这个时代粘性特别好的胶水。沈晗月曾经试过,只要不久久浸泡在水里,还有故意去掰的话,基本不会掉下来。 嗯,她的眉毛、眼睛、鼻子毁完了,就差不点而红的嘴唇了。嘻嘻,这个简单,沈晗月咧嘴一笑,将下巴朝前一探,来了个地包天,便没了先前的粉唇诱人。 一切大功告成,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做了一个v——的手势,便将床底下藏得隐秘的细软取了出来,再放下手书,让父亲与大哥不必寻她。待她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泛着鱼肚白,过一会儿,府里的人也该醒了,不过现下还是睡得最沉的时候。 她小心走下阁楼,顺着原先打探好的路线,来到了沈府北面的角落。她用脚踹开堵住的木板,干脆利落地爬了出去。 所谓英雄莫问出处,自己虽然是从沈府的狗洞出来的,但只要小心谨慎,再寻个城镇,凭借小聪明做点营生,慢慢站住脚,是的,穿越女的剧本都是这样写的。 沈晗月默默地为自己打气,然后握紧拳头,嘀咕道:“行,你一定行!”而后,她就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她想着先寻个当铺,将这段时日收集到的东西换成银子。行囊里的首饰全是大哥沈玦给的,现下却成了她筹集盘缠的不二选择,虽然有些对不住大哥,但事有轻重缓急,所以沈晗月还是决定辜负大哥的好意,将这些首饰换成最最实用的银子。 日上三竿,沈晗月已经走了大半个城,对华国的京都也做了些调查。她凭着先前的记忆,来到繁京城里最热闹的街道。 对比了几家当铺,还是这里的“德亨”典当行给出的银钱最理想,她计划着先将那两支玉簪兑成碎银,再从东城门出去,只要一直朝东,走个半日便有个屏埃县。这样她就不用在荒郊野外过夜,这算是逛了一上午,分析整理后的最佳路线。 沈晗月提了提气,加快步伐,不能再耽搁时辰了。 她脸上的红疹子又刺又痒的,街上的行人看见了,都会向旁边避开一些,生怕她的传染病会过给他们似的。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虽然造成了很多不便,比如她买身上的粗布棉袄时,就差点被那掌柜给轰了出来。 沈晗月无奈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望着街上探出的店家旗杆,写着德亨两字的铺子就在前头,看来自己没有迷路,她小小得意一下,继续朝目的地前进。 忽然,身后冒出一阵嘈杂,令她忍不住回过头去。 “妈的巴子,昨天被你偷了一个,今天还敢来?”原来是对面卖包子的摊贩,正死命拽着一个瘦弱的孩童,恶狠狠地咆哮着。 被拉扯的男孩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衣着褴褛,小脸上尽是污垢,还伴着些许血渍,显然是他之前就已经摔倒了,此刻正被那摊贩抓着衣领,显得惊慌失措。 那摊贩朝他的肚子踹了一脚,嘴上骂骂咧咧:“老子不是施粥的,不长眼的家伙,找死是不是?”男孩摊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捂住痛处,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令他不得不蜷曲起来,本能地护住头部。 摊贩长得人高马大,年龄也有二三十岁,正是壮年,那力道哪是这单薄的孩子能经受得住的?旁边围观的行人指指点点,也有人觉得这摊贩下手太重,却始终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男孩在地上痛苦闷哼,气若游丝,却还紧紧将包子护在胸前。 沈晗月心中不忍,如若有好的家庭,一个孩子怎会偷窃?他一定是饿得慌了,实在没办法,才会偷这包子的。 她没有多加思索,喊出一句:“别打了,你卖包子是为了钱,不是要人命的。” 那摊贩扭头瞪过去,见她长得丑陋怪异,说话还因为地包天,变得含糊不清,就露出满脸嫌恶的表情:“老子教训小贼,你这丑婆娘是他什么人?” 说完,他又朝男孩踢了一脚,不过沈晗月的话似乎起了作用,下脚稍微轻了一些。 沈晗月赶忙上前几步:“教训也教训了,这包子的钱我给你,以后他怕是不敢来了。”她趁着摊贩还在打量自己,赶忙将那男孩搀扶起来。 她说要赔钱,摊贩也就不再出手:“算你运气好,有人给你买账,小小年纪就手脚不干净,拉你进了官府,看你怎么活?”沈晗月掏出身上的铜板,虽然很想骂他凌弱,可毕竟男孩有错在先,遂只能笑着将铜钱放进摊贩手上。 摊贩掂了掂多出来的铜板,很是满意:“下次再敢来,老子剁了你的手。” “不会了,不会了。”沈晗月说着,将男孩扶到一旁石阶上坐下,又朝旁边围观的人拱手道:“只是小事,大家别看了,去忙吧!” 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围观的人见没啥新鲜可瞧,自然也就陆续散去。 沈晗月这才蹲下身子,问道:“你还行吗?” “没事,我经得住。”男孩口气很是倔强,正爱惜地看着被他护得完好的包子。 “以后可不能偷东西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能靠偷,知道了吗?” 男孩终于抬起头来,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小脸却蜡黄蜡黄的,很是不搭。 沈晗月叹一口气,这男孩瘦得皮包骨,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你能回家吗?”孩子沉默一下,终是点头:“能,祖母还等着我呢!” “那你休息一下再回去。”沈晗月用袖子帮他擦去脸上的泥土与血渍,又问道:“你家在哪儿?” “就在城外定安村,我……我没钱还你包子钱。”男孩应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头也垂下去了。沈晗月望着他,能为还不起包子钱不好意思,哪能是偷鸡摸狗的小偷? “你……为什么偷包子?饿了?”她小心地问出一句。 男孩摇摇头:“我早上吃了果子。” “那为什么还这样?” 男孩咬了咬唇:“祖母病了,想吃包子……一直下雨,没办法拾柴火卖,所以……” 沈晗月听到这话,鼻子越发泛酸,他的一片孝心,才遭受这样的拳打脚踢,多好的孩子,差点被人废了。她有些苦涩,知道这世道贫苦人太多,又没法像前世院长妈妈那样,照顾孤苦伶仃的孩子,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能做些什么? 她吩咐孩子在原地等一下,然后去当铺兑了些散银,待她再回到孩子跟前时,那孩子望着沈晗月交给他的棉衣与一袋包子,当下就感动地直掉眼泪。 沈晗月拍拍他的小身膀:“别哭,你一定要好好长大,才能照顾祖母,以后千万不要做危险的事了,现在快回家去,祖母还等着你呢!” 男孩朝她鞠了一躬:“谢谢恩人姐姐,我……我叫狗剩儿,就住在城外定安村,等我长大了,恩人姐姐要来寻我,我一定会还你钱的。”说完,他也不矫情,搂着东西,就蹒跚地朝西走去。 沈晗月赞许地点点头,真是心灵剔透的孩子,知道问自己名字一定不说,这才自报家门的。 她目送着狗剩儿瘦弱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街道转角处,面上的笑容都没有退下。 而沈晗月不知,几丈开外,有一辆华贵马车已停驻良久,车厢上撩开的窗幔内,一双黑如曜石般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那人皮肤白皙,五官俊秀,眉心一颗豆子大小的美人痣,衬得整个面容更加清贵,令人过目不忘。 第八章 :什么破事 沈晗月按照先前的计划,一路朝东而去,准备从东城门出去,然后马不停蹄直奔屏埃县。 她走着走着,隐隐觉得不对劲,第六感官告诉她,有人跟踪! 这个想法令她心头一跳,不觉加快脚步。按理,她现在面目全非,加上沈府本就不愿将她曝光,所以寻找与认出她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那会是什么人呢?沈晗月无法理清状况,拔腿就跑了起来,她见到巷子就拐,能避的地方就避,几欲撞到行人,却又不敢停下脚步,满满都是不安与恐惧,也就没有感觉到疲劳。 直到她体力透支,上气不接下气,再一个不慎,摔了一跤! 哎哟喂——真痛哇!沈晗月狼狈地爬起来,扭头看向身后,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难道神经质了,莫名其妙的自己吓自己?好端端的,怎就疑神疑鬼起来? 沈晗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再环顾一圈,竟是一个幽深胡同,还是个死胡同。她心里头懊恼得很,一个恍惚就不知身在何处,目下唯有原路折回,只要寻到主街道,才会识得去东城门的路。 沈晗月拐出巷子,见到前头有几个乞丐,手上拿着破碗棍棒,正不怀好意地围着一个锦衣少年。 “傻小子,跟了你几条街了,看上人家姑娘了?”说话的乞丐,把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在地上,再使了一个眼色,旁边几个同伙也撸起袖管子,表情狰狞地靠近几步。 沈晗月不明所以,正准备绕过去,可她瞥见那名遇困少年的正脸时,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叶恒,怎么可能是他?不,不可能,一定是幻觉,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盯着那个怯懦后退的身影。 不,不是叶恒,虽然眉心有着一样的美人痣,但是长得却不像。叶恒看起来阳光帅气,不说话时有些秀气,却没有一点娘的感觉,面前这人,五官虽然清俊,但没有叶恒的立体,是另一款的清雅俊秀。 那少年很是惶恐,没有注意到她,只是不知所措地向后退缩,犹如受惊地小兽一般,直到被堵到墙根,就再也退无可退了。 “姐姐……姐姐……”他嘴里喃喃念叨,一个奋身,想要冲出包围,却被其中一名乞丐揪住了后领,又被甩了回去。 沈晗月虽然练过防身术,但最多也就以一挡二,这群人足足有六个,这个情况,不是她能应付的。 她不想多事,但那少年的无助样子,还有空洞与绝望的眼神,像极了当时的叶恒。 叶恒……沈晗月又一次忆起这个名字,那份沉痛再次袭来。 那时她寻了叶恒几天几夜,终于在海边的灯塔下找到了他。 他一直缩在一隅,发丝凌乱,颓废不堪,只是木讷地望着那片湛蓝的海洋。 沈晗月怕他想不开,走过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叶恒,别这样……跟我回去好吗?今天你爸爸出殡!” 叶恒却像没了魂魄一般,万念俱灰,说话的嗓音如同来自遥远夜空,飘忽不定:“我站在楼下,我爸就掉在面前……可我没有接住他。” 沈晗月心如刀剜,将他搂得更紧一些,该如何告诉他,叶妈妈也承受不住,已经服下过多的安眠药——去了。 “叶恒,不是你的错,不是的……你别吓我。”她的胸口纵然翻着惊涛骇浪,却什么也做不了,她憎恨自己无能,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如果……如果不是傅翼飞步步逼迫陷害,叶家怎会负债累累,他的爸爸又哪里会想不开? 沈晗月搂着他哽咽哭泣,不知怎么办,也不知能为他做什么,脑袋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哭着。 不知过了多久,叶恒的意识渐渐回拢,由原本的无声悲哀,变成了与她一起嚎啕大哭。他们的泪水,几乎要将沙滩掩埋,直到泪水流尽,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积郁的悲愤才算全部倾泻出来。 这个少年此时的眼神,还有极力隐忍的表情,像极了记忆中的叶恒。 一股锥心刺痛传来,沈晗月再也挪不开步子,定定地望着那名少年。 该怎么办?她思量一番,转身奔向街道,四下望去,来来往往的熙攘人群,谁可以帮上一帮? 沈晗月焦急地跺了跺脚,掠见几名衙役正在巡街,顿时喜上眉梢,赶忙上前将他们拦住:“官爷,那里……那里有人打劫,求……”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其中的一名衙役推开,“晦气,长得丑得了病,也敢在爷的跟前滋事。”那名衙役啐完一口,便与其他衙役一样,大摇大摆地继续前进。 面对这种势利眼的人,沈晗月虽然恼怒,却也没有一点办法,只得焦灼地跑回去。 待她回到原来的胡同时,那些乞丐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下光着膀子的可怜少年,傻不啦叽地杵在原地。 他一头墨发披散开来,整张脸冻得通红,打着哆嗦用双臂环搂着自己。看来那些乞丐是趁火打劫,见这少年一身富贵又落了单,就抢走他身上的值钱物件。 沈晗月知道,他先前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还有头发上的嵌金玉冠,就值不少银子。 那少年吸着鼻涕,四下张望,当见到沈晗月时,沮丧的双目竟闪出一抹琉璃般的光芒。 他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朝她走了几步,又顾忌似得顿住了脚步。 沈晗月心下暗骂,今日是行的什么背运,尽往那衣服铺子跑,她一个转身,要去给少年买件棉袄。那少年见她要离开,变得紧张起来,又有些畏畏缩缩的,踌躇片刻后,还是大步跟了上去。 沈晗月好奇,敛住脚步向他看去。那少年赶紧刹住步子,还惧怕地向后退了些许。 她感到疑惑,又向前走,那少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沈晗月突然提速,向前狂奔起来。那少年一怔,待反应过来,也奋力追向快速冲刺的沈晗月。 待跑到成衣铺子,沈晗月早已气喘嘘嘘,她弯下腰来,看着几米开外不敢靠近的人:“是你一直跟着我哇?”她气都接不上了,说话显得很是艰难,却也知道先前不是自己神经质,是真的被他跟踪了。 那少年没有回答,剧烈运动后,胸膛起伏不已,看来也是累得够呛,但这样奔跑后,他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喷嚏连连。 沈晗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懒得跟他废话,跨进铺子,指着掌柜身侧搁在柜台上的一件旧棉衣:“老板,这多少钱?” ****************** 良久过去,霓裳成衣坊跨出一对男女。 女的面色是气呼呼、阴沉沉,长得俊俏无比的白净少年嘟着嘴,跟在她的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沈晗月心里恼火,迈出的步子像跟地上的青石板有仇似得,一步一步跺着去,少年怯懦懦,却一点也没跟丢。 走了许久,沈晗月实在忍不住了,扭头瞪向身后那个傻帽,七十两,足足七十两,这头是什么品种哇?穿普通衣服就全身刺痒,掌柜拿了一件看起来很普通的亵衣,在她眼里,跟之前的几件也没多大区别,结果他穿上那件,一不痒了,二也不刺了。 当时沈晗月还挺高兴的,总算有一件可以上身了,可买单才知道,竟要八十两,那是什么破布呀? 沈晗月当时就没法交这钱,可是……人是她领进去的,他又穿在身上不肯脱,结果……掌柜哪会放过她?身上的七十两,整整七十两……全给了掌柜,还是她死皮赖脸地好说歹说才少了十两。 沈晗月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疼,好心疼,自己这么一晃神,动了恻隐之心,明明就不是叶恒,长得也不像,就为了那颗美人痣,差点倾家荡产了。沈晗月咬牙切齿,暗骂自己多事,还想赚钱奔小康,明明就是个败家性子。 不行,没有赚到足够银子之前,是没资格四处行善的,沈晗月心里哀嚎,忍不住狠狠拍着脑门,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别打,姐姐别打,会痛痛。”那少年向前几步,说出这句。 沈晗月凶巴巴地瞪了过去,露出凶残的模样:“滚——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早在买衣服的时候,她和掌柜就看出来了,这家伙智商有问题,不是个正常人,是个——白痴。 沈晗月说完,准备离开,扭头望见少年还是跟着,抬起拳头愤恨恨地说:“再跟着我,打死你都会。”说完,她再次向前跑了起来。 于是一个跑,一个追,一个死命跑,一个玩命追。 救命哇,这简直是谋杀!沈晗月叫苦连天,脑中闪出前世听人说过的一个新闻。 一名马拉松运动员a先生,某天正惬意地压着马路,结果被某坏蛋b君抢走了包包。于是a先生就跨步追了上去,那b君也撒腿往前跑。 可是那a先生也不是真的赶上,就是追到一尺开外,拍着b君的肩头,笑着说:“我要追上了。”那b君吓得屁滚尿流,立马向前冲起来,结果没过一会儿,a先生又搭了搭他的肩头:“我又要赶上了!”那b君哪敢歇着?只能死命地跑,周而复始,几个小时后,b君终于瘫在地上,最后跪在a先生跟前:“大哥……包还你,求你了,别追了,你这哪是追包呀,简直是催命的!” 现在……自己怎么成了倒霉催的b君了?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碰到这么个破事? 第九章 :傻子阿奕 沈晗月委实没有法子,瘫在一个拱桥旁边:“老大,求你了,别跟着我……行吗?”她真的没力气了,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那少年一如既往地站在后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哪有离开的迹象? 沈晗月欲哭无泪,今日出门犯煞,没有遇到贵人,竟遭遇瘟神! 她越想越不甘心,向周边寻了一圈,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用力地抽了两下:“你再跟着我,姐真的会打你。” 哪能真打呀?他一副小可怜模样,害怕被揍而缩在一边,却仍旧锲而不舍地跟着她。反正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做,就是跟着。 沈晗月真的败给他了,将他领进一个破庙,掠了掠空荡荡的破落小院,到处布满了蜘蛛网,很是寂寥。 她见地上还有几堆残存的木炭,应该是别人在这过夜剩下的,于是拾起一根,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进来!” 少年楞楞的,沈晗月不耐烦地催道:“快点过来。”他似乎惊了一下,终于小心翼翼地挪了几步,沈晗月继续催促:“站在这,快点。” 那少年站定后,全身紧绷,双手垂在身侧,像个正在遭受体罚的孩子。 沈晗月道:“我去厕所,你站在这等我回来。”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紧紧锁着她。 “不许偷看,我好了就回来,回来后,你才能出这个圈子。”她一边说着,一边往神像侧边的门走去,不放心,又扭头道:“听到没有,我上完就出来。” 少年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娘亲说,不能看女子如厕,不能看女子更衣。” 沈晗月双唇划出一抹弧度:“你娘亲说的很对,记得要回去好好孝敬你娘亲。”于是她再迈一步,嗓音轻柔:“你要乖,站在那里不许偷看!”少年继续乖巧地点着头。 *********************** 已近黄昏,天空满是灰蒙蒙的云朵,怕是晚上会下雨的。 沈晗月当了东西,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皮填饱,又在街上溜达了大半个时辰,反正今日是赶不去屏埃县了,她只能在京城逗留一晚。 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她才悠哉悠哉地回到那座破庙,再悄悄踩着墙基凸出来的石头,想看看那傻小子是不是回家了。 沈晗月好不容易攀上墙头,固定住身子,探首窥探里头动静。那家伙竟然还傻傻等在这里,她蹙了蹙眉。 只见他面朝墙壁,手执木炭,在那被扫去尘土的墙上画着什么?沈晗月定睛看去,脑袋轰——的一下炸了开来。 那墙上画的女子,正挥舞着手中丝带,任凭长发随风飘散,一双清澈的眸子透着灵动,唇间还漾着俏皮的浅笑。 这幅素描太过熟悉,是前世叶恒笔下的作品。 那时……暴虐的傅翼飞还不愿放过叶恒,沈晗月只好领着被学院开除的叶恒,坐着绿皮车逃到了青藏高原。 叶恒不愿花傅翼飞的钱,而她出发前也没取多少现金,于是叶恒就将沿途所见的美景画下来变卖。 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叶恒就是坚持原则,始终不给人画肖像。 那日,他们来到香巴拉,叶恒兴致很高,非要将她与仙境般的风光一起画下来。 沈晗月有些恼叶恒,昨日有人出高价,希望叶恒为他的妻子画上一幅。可叶恒死活不答应,现在却要画她,于是她故意扯下发上的系带,让一头青丝散落下来,故意一头凌乱,捣蛋地不配合他。 可现在,这墙上的人……正是当日的她。沈晗月的泪水瞬间涌起,再也遏制不住,喷薄而出。 她捂住嘴唇,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是叶恒吗?难道你真的殉情了,所以也穿越到了这里?虽然你变了模样,还成了痴傻,可还是认出了易容成这样的自己?是这样吗? 她冲过去,一下抱住还在全神贯注描绘的人。 “叶恒……” 那少年被这突来的动作惊了一下,待看清是沈晗月后,竟开口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憨憨的,眼睛闪着喜悦:“姐姐,你回来了,好久……好久,阿奕等了你好久!” 沈晗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你叫阿奕?” 少年点点头,此时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声响,他捂住肚子,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 “饿了?”沈晗月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转而拉着他:“那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好……”阿奕乖巧地应道,而后整个人攸地瘫软下来。 沈晗月大惊,赶忙将他接住。奈何虽是少年身躯,却还是比她高上许多。沈晗月被压在地上,吃痛不已,却也顾不得自己难受,赶忙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只见他面颊粉红粉红的,呼吸亦是急促得可以。 沈晗月抬手抚上他的额头,糟糕,今日冻着了,又随着她跑了那么久,不病倒才怪。 她六神无主,却又不敢继续发愣,起身在外头转了一圈,终于在一个巷子的角落,找到一辆破旧板车。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不省人事的阿奕扶上去,再从包里头拿出帕子,浸过水后,敷在了他的额头上,而后沈晗月艰难地推着板车,去街上寻找医馆。 *** 此时,天色已晚。阿奕喝过医馆代煎的药,醒了一下又睡了过去。 沈晗月心疼不已,医馆大夫赶着关铺子回家,他们也就不好继续留下。是以,她只得推着阿奕,去找一家可以落脚的客栈。 只是寻了一夜,那些店家见她满脸红疹子,又拖着半死不活的人,竟没有一间愿意让他们留宿。 街上又不太平,四处都是巡查的官兵,好像是什么大人物的猫丢了,正挨家挨户地搜着。 沈晗月怕出意外,偏偏又下起雨来,只得推着阿奕回到先前的破庙那里。 她用了好些时辰,才用火折子将篝火点起,这么一来,也就没有半点力气。原本还想着接点雨水,来给阿奕继续敷额头退烧的,谁知沈晗月竟累得趴在板车旁边,直接睡死了过去。 待她醒来,天已大亮。 她赶忙检查阿奕的烧退了没有,还好还好,体温降下来了。昨晚忙坏了,她又没空去买床被子,不知那堆火是什么时候熄灭的?沈晗月不放心,再摸了摸阿奕的手掌,是温热的,这才吁一口气。 “姐姐……”阿奕嘴唇蠕动,喃喃念着。 “我在这里,阿奕,你醒了?” 阿奕缓缓睁开眼睛,唇间溢着笑意,有些笨拙地想要爬起来。 沈晗月察觉他的虚弱:“别起来,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找地方给你煎药。” 阿奕乖顺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沈晗月却泛起了难,昨晚白白走了一夜,今日又怎么能寻到落脚的地方?更何况,她还要照顾一个患病的阿奕。 狗剩儿!沈晗月突然想起昨日那个偷包子的男孩,他说,他就住在城外定安村的,虽然……寻过去很不好意思,但委实想不出其它法子。 沈晗月心中有了决定,便推着阿奕出了破庙。 ***************************** 繁京——永昭门 这是繁京的西城门,经打听,定安村就在城外西面几里处,沈晗月随着人流缓缓朝城门走去。 这鬼天气说变就变,昨夜还细雨绵绵,今日便艳阳高照。板车上的阿奕觉得日头刺眼,一个劲的将头埋进薄被里。 沈晗月为他捋了捋边沿,怕他捂得太严实了,空气会不通畅。 今日出城似乎比较麻烦,每个人都要仔细检查,昨儿个还没这样,难道又是为了那只猫?这都什么社会呀?沈晗月实在难以适应,勋贵的一只猫真比普通百姓的一条命值钱。 沈晗月满心不悦,却也只能老实地排在后面,只能等着官兵检查完了,再出城去。 待轮到她了,沈晗月泰然自若地将板车推到前头。 两名守卫上前,见她满脸红疹子,就嫌恶地取出帕子捂住鼻子:“你是哪的?又要到哪里去?” “城南沈侍郎府。”她老实说出沈府,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去核实,但又怕有个万一,是以报出沈府是经过思考的。 “出城做什么?”另一名守卫用手中的大刀挑起板车上的被褥,阿奕睡着了,不满地翻了一下身子。 沈晗月笑应:“府里的人病了,主子吩咐我将他送到庄子上。” 那两名守卫看着沈晗月的脸,又拖着一个病倒的,恐是瘟疫,立马就退开几步:“走走走……” 沈晗月见他们放行,便也不再停留,正准备起步,却传来一声颇有威信的声音:“等等!” 第十章 :破落贫民 她不明为何,却还是顿住脚步。只见城门的朱漆大门前,有两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青袍男子。他们并不是官兵,身上穿的衣料倒是上层,一看便知,定是高门大户人家。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打马朝前几步,居高临下打量着她,似乎还准备翻身下马,却见城里急急跑来一名小厮:“范总管,侯爷……侯爷来了。” 本欲下马的中年男子一听,面色变了变,就不再理会她,直接驾马朝街道而去。 沈晗月被晾在远处,有些莫名其妙,那她到底是可以走,还是不能走呢? 此时,守卫开始囔囔要她快些离开,她听见自己可以出城了,遂也不再蹉跎,卯足了劲,将板车推动起来。 * 去定安村的路,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延绵山峦,站在山腰上,向下看去,没有散去的云雾间,可以看见山坳处的繁津河。河水川流不息,碧波盈盈,彷如仙境。 沈晗月推着阿奕,几次询问路人,才拐进山边的小村道上。本就不擅长体力劳动,越发崎岖的路面,令她分外吃力。 还好阿奕也因为颠簸醒了过来,他虽不聪颖,却也能从沈晗月的汗水与表情,知晓她的力不从心。是以不管沈晗月怎么劝说,他都坚持要自己下地行走。 由于前夜高热,他的身子还很虚弱,沈晗月便让他扶着自己,走一段歇一段,虽然前行速度缓慢,却比原来轻松了不少。 昨天在城里,沈晗月就觉得古代街道很是新鲜,现在到了城郊,得以喘一口气,她自是不会放过眼前的美景。 因着这样,她没了先前的倦意,就连阿奕的面色,都红润了些许。 沈晗月不知道,华国别的地方,是不是这样山清水秀,但可以笃定的是,坐落在这里的定安村,定是个世外桃源才对。 湖光山色,令沈晗月愉悦,如果可以在这么个地方生活下去,那该有多好呀?! 她带着这个念头进入定安村,可越往里走,原本的雀跃就越发地淡了下去,接踵而来的竟是满腔的涩堵。 从她进入村子开始,入目的尽是些矮小的茅屋,而且腐朽得不成样子,上面覆盖着许多竹板与木板,显然修补过很多次了,要是来场大些的风雨,这里能挨过去的茅屋,屈指可数! 沈晗月不禁怀疑,这些房子有人住吗?她心理疑惑,掠见屋子的边沿与角落,那里有许多乱草塞住缝隙,显然是别人为了堵住漏风的口子,才这样做的。这么看来,的确是有居民的,她有些不是滋味,长长地吁一口气,像是要将肚子里的闷堵吐出来一样。 要知道,昨日她在城里闲逛时,见到最多的应属安居乐业,有印象深刻的华丽建筑,更有随处可见的马车轿辇。 当时还想着,连寻常百姓身上的布衣也这么的干净、整洁,那华国的富庶程度,怕是套在哪个朝代,都没法比拟的吧! 现在这个废墟一样的村子,让沈晗月很不舒服。万恶的旧社会,她忍不住骂出一句,转而一想,哪怕二十一世纪,也有两极化的地方,只是……就这么几里路,这反差,有些让她接受不了罢了! 按理,繁京城外,有这么个民不聊生的村子,着实说不过去,假如年年战乱,或者天灾*,那还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沈晗月知道,华国楚氏开国已经几百年了。除了与熏国会有战争,国内一直都是太平的。 就算现在的皇帝——承昭帝,十几年前兴兵起势,也是短短一个月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前皇帝踢下宝座,据说没有影响到百姓生计。 可现在这片贫民窟又是什么?难道这是乞丐、难民的栖身之所? 沈晗月沉默不语,领着阿奕继续前行。 阿奕的话本就不多,一直都是安静地跟着,看着她越拧越紧的眉头,原本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退了下去。 他们穿过村道,想要寻找村民,看前面炊烟袅袅的,应该是有人家才对。 沈晗月站在一个矮矮的土墩上,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没想到,站在这里,视线穿过屋顶,竟能看见另一边的高地上,而且还是一座富丽堂皇的院落。 那院落的外墙是用青砖砌的,屋顶也是上好的绿色琉璃,这么高档次的建筑,在她看来,就像皇宫一样。她将视线收回一些,印入眼帘的是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在日头的照射下,格外醒目。 那里天堂,这里地狱,隔着一条小溪,分割得十分彻底,贫富贵贱,一目了然。 沈晗月不觉摇了摇头,那座别院,从这里看过去,就像幻象一样,给人一种海市蜃楼的感觉! “我们到前边看看,应当是有人家的。”走了许久,沈晗月担心阿奕乏了,就笑着安慰他。 阿奕瞧见沈晗月的笑容,黯淡下去的眼睛,又有了神采,就像原本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又露出了应有的皎洁。。 * 他们拐过一片一人多高的杂草,避过水坑,就来到一处空地。前头好像聚集了不少村民,正在举行着什么仪式,全都跪拜在一棵已经枯萎多年的古树跟前。 那棵古树早已没了树皮,看起来一丝生命迹象都没有,枝上覆着浅浅苔藓,高处可见挂着许多红色布条,想来是村民祈福时给挂上去的! 村民们一直跪拜着,沈晗月走近,发现他们个个蓬头垢面的,身上衣服也是千仓百孔,就像和尚苦修时的百衲衣,根本看不到原本的布料。 沈晗月站定,不敢打扰他们的仪式。 终于,最前方的一名白发老人,蹒跚地拄着树杈站了起来。他佝偻着背,显得老态龙钟,应该也看见了沈晗月和阿奕。 沈晗月犹豫一下,正想着怎么与他们打招呼,却见那老人忽略了她,反而对着村民说道:“我就是死,也抵不了那兔崽子造的孽,我对不起大家……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祈求沧树神保佑我们……”说着,他深陷的眼窝淌出了泪,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顿时,一片哀嚎响起,村民们就像世界末日一样,绝望痛苦着。 沈晗月不知情况,先看了看阿奕,怕他因为这个情况而吓到。 “定安村的老祖宗两百年前,从北漠逃荒至此,他们为的就是寻到可以安居的地方。现在这里不能住了,大家不要哭,最多我们再学学老祖宗,华国那么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这句话是在后头传来的,沈晗月扭头看去,说出这段激昂的话语的是一位书生,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身上的青色袍子很旧,却也没有影响他的儒雅气质。 他肩上背着一个木匣子,有些斑驳,一边说着话,一边越过沈晗月,走向人群。 那些村民,终于有了反应,一个个站起来,齐齐唤道:“宋先生。”看来大伙儿很是尊敬这位宋先生,更有不少人朝他躬身。 他长的并不出众,走在街上很难让人注意到他,听口气,应该不是定安村的人,却与村民们关系匪浅。 “恩人姐姐,你来寻我了?”耳熟稚嫩的嗓音响起,唤回了沈晗月的思绪。说话的正是狗剩儿,他发现了沈晗月,正快速地穿梭到她跟前。 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昨天才遇见,今天跑来这里很唐突,还两手空空的,忘了买点手信再来。 “村长伯伯,这是恩人姐姐,大家来认识认识,咱们昨天都吃了姐姐的包子。”狗剩儿见到她很是开心,对着众人介绍起来。 沈晗月越发窘迫,就那几个包子,怎么可能够吃?除非是他们每人掰一口,放在嘴里尝一尝而已。 那位宋先生没有闲下来,领着一位老婆婆,走到古树旁。沈晗月见他在给这老婆婆把脉,这才反应,原来宋先生是位大夫。 “姐姐,你等我一下,我去问问宋先生,我祖母的病好些了没。”原来那是狗剩儿的祖母,沈晗月朝他点了点头。 狗剩儿转身走向祖母,可是走起路来,脚踝故意一抖一抖的。沈晗月噗嗤一笑,他是故意让她看那鞋子,那也是昨日买的。她有些欣慰,转而又看到其他孩子,光脚的光脚,草鞋破不成样的也有,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那名唤做村长伯伯的老者,拄着树枝,缓缓走到沈晗月身前:“这位姑娘,昨天我们都吃过你买的包子,今天你来……我们本该好好招待你的,可……”他脸上残留着泪水,说话还有些哽咽:“我们只有野菜,如果不嫌弃,姑娘先去我家坐坐吧!” “好,那谢谢村长伯伯了。”沈晗月没有犹豫,立刻笑着应承下来。如果人家是大鱼大肉招待你,你推辞也就罢了,都说只有野菜,还开口邀请,你不去,便是真的嫌弃。 沈晗月觉得,定安村的民风一定很淳朴,而且还非常团结。要不,何以狗剩儿与自己搭上两句话,村长伯伯就主动上前招呼呢? 村长这样邀请,可见大家亲如一家,只要是村民的朋友,便是整个村子的朋友。 老村长见沈晗月应允,跟大家吩咐了几句,还向狗剩儿交代一番,才领着沈晗月往村子南面走去。 *********** 繁京城内——靖阳候府 整个候府,从昨儿个开始,就像天要塌下来一样,连候夫人尹氏也一病不起。 府里的下人们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头,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主子逆鳞,成了遭殃的倒霉鬼。 这一天下来,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其实大家都想不明白,何以太子爷丢了一只猫,他们侯府的主子会急成这样?跟上了火燎子似得,全都心急气躁的。 每过一个时辰从正院抬出来的人,那模样都惨兮兮的,只消一眼便知,侯爷定是下了狠杖子,使得那些回来禀报结果的侍从,也具是心惊胆颤的。 但凡有些眼皮子的,就应知道,太子爷丢的这只猫,定是宝贝得跟命根子一样。 这会儿,嫣荣院又传来一阵啪啪声响,肯定又有人挨打了。 靖阳候范怀谨,素来温文而雅,此刻黑着一张脸。原本眉心的那颗美人痣,在平日里,会给他添上几分正气,此时煞气非常的,像那钟馗一样,连鬼都不敢靠近。 他怒目看着前头的杖棍持续落下,躺在长凳上的人,只能咬牙闷哼着,没一会儿,便晕了过去。 第十一章 :靖阳侯府 受刑的人已经昏迷,范怀谨就算不解气,却也只能挥手道:“抬下去,别在这碍眼。”他再使个眼色,旁边一个管事立刻附耳过来,“去,看看大公子回来没有。”那管事闻言,忙迭声称是,躬着身子,一刻不敢怠慢地退出了嫣荣院。 其实范怀谨心里清楚,先前刚刚遣人问过,而庶长子范展鸿如若回府,定会第一时间来嫣荣院的。可奈何他就是急得不行,这才不停地打发人去看看。 这个儿子既是太子侍读,又一直得太子看重,正因为这样,阿奕失踪至今,都是太子的人出面寻找。是以,就算再火急火燎,他也只能巴巴地等着范展鸿回来! 思及此,范怀谨越发焦灼,来来回回的踱着步,整整一天了,儿子还是找不到,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办? 他正思量着,掠见妻子尹氏正从屋里头出来。她先前晕过几次,此时脸上的憔悴痕迹,却刻意用脂粉遮了去,身上还穿上那件新做的金丝八宝宫装,看来是准备进宫了。 范怀谨暗叫不好,赶忙走进甬道,将她拦住:“你这是要进宫找姑母?” 尹氏眼眶布着血丝,一脸委屈:“侯爷,您让妾身去见皇姑母吧!她是太后,定能帮得上忙的。” 范怀谨朝尹氏身后的丫环婆子瞥去一眼,让她们退下。 待旁人屏退,他执起尹氏的手道:“素馨,你听我说,不是不让你进宫,是不能有点事,就去麻烦皇姑母!等过个几日,如果还是寻不到阿奕,那时候咱们进宫求皇姑母,再向皇上请旨,就算掀了整个华国,我也要将阿奕找出来!” 尹氏本就情绪不稳,他这般阻拦自己,反而越发不甘起来:“侯爷说的是什么话,这哪是小事,还要等个几日?阿奕既不是阿猫,也不是阿狗,咱们侯府世子爷丢了,那是天大的事!为何这样藏着掩着,偷偷的找?” 范怀谨抬手揽住尹氏的肩头,想让她随自己进屋去说。可尹氏一心想着失踪的儿子,硬是拧着身子,死活不肯跟他进去。 “阿奕也是我儿子,他丢了,我也急得不行?你就别再添乱了。”范怀谨也有些不耐烦,话里有着薄愠。 尹氏见状,立即哭了起来,泪如雨下:“妾身自进了范家的门,从未有过半分差池,哪曾违背侯爷的话?就连当年,那个女人害得妾身差点一尸两命,可侯爷一句话,要留她性命,妾身可曾异议过半句?这些年来,妾身自认未曾亏待那女人生的孩子?鸿哥儿、容姐儿可曾短缺过什么?妾身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但是不能没有阿奕。” “我跟你是一样的,这不是差人到处找了吗?”范怀谨见她提起旧事,更是没了耐性。 “能有妾身急?侯爷又不是只有阿奕一个孩子,这不是还有个鸿哥儿?他是探花,也不用靠侯爷的人脉,直接进了翰林院。现在太子殿下器重,同胞的容姐儿以后还是太子侧妃,侯府的将来,指不定要靠着他……” “够了,你越说越不像话了。”范怀谨面色一沉,斥出一句,令尹氏噤了声。 范怀谨知道,妻子向来明白事理,并非小鸡肚肠之人。这样想着,他就按下性子,缓声言道:“素馨,你随我回屋,有些事儿今天必须告诉你!” 尹氏见范怀谨面色端肃,似真的有什么想要告诉她的,也清楚不能执意与他对抗,便一路让他牵着自己进了主屋。 范怀谨将她按坐在正面的罗汉榻上:“皇姑母先前跟我提过,想让鸿哥儿过到你的名下。” 尹氏听见这话,心头一紧:“怎么会,如果鸿哥儿到我名下,那他……那他就是嫡长子,难道皇姑母想让鸿哥儿当世子?”接而,她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的,皇姑母从未嫌弃过阿奕,对阿奕一直很疼爱的。” “你我不是不知,皇姑母多年来,在太子身上花了多少心血?而鸿哥儿如今帮衬着太子,皇姑母为了大局着想,把鸿哥儿的身份再扶上一扶,也不奇怪。毕竟嫡子与庶子的身份,在世家眼中……。” 尹氏立时站了起来,紧紧攥住他的胳膊:“侯爷,那阿奕呢,阿奕怎么办呀?他才是世子,虽然烧坏了脑子,可那不是阿奕的错,阿奕……”她又想起失踪的儿子,鼻子一酸,眼泪更是哗哗哗地停不下来。 “你且放宽心,鸿哥儿已经表示,他的功名就靠他自己,绝不抢阿奕的世子之位。” “不行……这样不行,妾身……妾身要去寻父亲……”尹氏起身又要出去,阿奕的世子身份会动摇,那取代的还是范展鸿,便更不能让他负责找阿奕了。想到这,她哪还坐得住?就算不能进宫,她也要回娘家,找父兄帮忙。 “素馨,你冷静一点,展鸿不是已经说了……” 尹氏不相信范展鸿没有那野心,如果他只是说得好听,表里不一呢?但她也不好当面说出这句,就冷着脸,没有应话。 范怀谨看出妻子的想法,也理解她为何这样想,便转而言道:“皇姑母已被我和鸿哥儿说服,答应还是阿奕承爵,只是说让他早些成家,快些诞下嫡孙!” 他这话说得很明白,皇姑母知道阿奕无法光耀门楣,就指着他的孩子能为范家出一份力。 “阿奕现在在哪儿?不管怎样,总归要见着人不是?可侯爷却一直阻着妾身出院子,又是为哪般?”尹氏质问起来,她怎能不做点什么?可她还是努力地冷静下来,耍性子是不能让侯爷放她出去的。 “你不妨反过来想想,鸿哥儿怎么可能不尽心找弟弟?这次太子倾力帮忙,鸿哥儿若有那些念想?那太子会怎么看他?如今他晓大理,重情义,反而得太子殿下赏识,日后太子继了位,势必更加重用才是!”范怀谨一壁劝着,一壁把尹氏带回座位上。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尹氏还是不愿放弃,但口气到底是松了一些。 范怀谨坐在她身畔,继续劝慰:“我不是故意将你拘在嫣荣院的,就是怕你着急,抖露了风声。倘若府里知道的人多了,消息漏出去,对阿奕反而不好!” 尹氏疑惑,凝眉望向范怀谨,仔细听着他的解释。夫妻十余载,自己就只有阿奕这么一滴骨血,他到底未曾嫌弃过自己,哪怕阿奕成了痴儿,他也未曾改变过。 “日前户部尚书薛老向皇上请了丁忧,皇上直接准了,看样子是不会夺情起复的。现在的户部侍郎是章赫显,他是勋国公徐太傅的门生,若他成了户部尚书,就会是崇王的有力臂膀。” 尹氏知道其中牵扯:“徐太傅德高望重,又是国丈,崇王更是他的外孙,他们再添助力,那……可这与我们寻找阿奕有何干系?” “唉……”范怀谨叹了口气:“徐皇后出自勋国公府,户部尚书一职何其重要,要是让章赫显上去,太子岂不举步维艰?是以,太子找了证据,那章赫显早年任国子监祭酒时,曾收了京城首富叶家的钱,让叶家二子进了国子监,于是太子让我参上一本。” 尹氏这才意识到,现在的局势竟然如此复杂,震惊之余,越发担心下落不明的儿子。 “那徐太傅一派自是不会任我参奏,当即就反咬回来。这几日的早朝,正是我们紧咬着不放的时候。阿奕刚从卧灵山回京,那边的人应该不知道才是,可如若走漏了风声,让人知道此事,来个趁火打劫,让我措手不及,那就不能帮太子办好事情了,所以……” “所以现在只能悄悄的找阿奕?” 范怀谨见妻子明白过来,这才吁一口气:“待过几日,户部尚书的人选一敲定,那么大张旗鼓地找便没了顾虑。否则,现在奏请皇上,皇上少不得会指派禁军与府尹去寻找。这些地方,都有徐太傅的门生,要知道,太子现在是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 尹氏终于明白其中利害,面色更加苍白几许:“若太子不能继位,唇亡齿寒的,靖阳侯府就……” 范怀谨点点头:“夫人此刻一定要冷静,目下没有消息,不见得是坏消息!” 尹氏抬手用丝帕揩了揩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便将脸撇向一边,不让范怀谨更加烦心。 “禀侯爷,大公子回来了。”帘子外,府里管事的嗓音响起。 尹氏知晓自己脸上的妆,早已哭得不成样子,赶忙起身到了里间。 范怀谨等不及范展鸿进来,亲自撩开帘子,准备出去询问,是以差点就和准备进来的范展鸿撞个满怀。 范展鸿一见是父亲,赶紧后退一步:“见过爹。” “是不是有消息了?”范怀谨的急促是肯定的。 范展鸿点点头:“抓到两名乞丐,他们鬼鬼祟祟的,正在兜售弟弟的长命锁和袍子。” “那阿奕人在哪里?” 第十二章 :损招太损 “那两人供了,说是弟弟昨日一直跟着一位姑娘,他们见弟弟落单,就合伙将他衣物劫走变卖。”范展鸿见父亲面色一变,赶忙又道:“不过弟弟没事,他们只是谋财,没有伤他分毫。” 此时,在雕棂月牙门后的尹氏听到对话,再也按捺不住,不顾泪眼婆沙,急急走了出来:“秋夜寒凉,阿奕没个衣服可如何是好?”她说着,几欲落泪,到底还是忍住了。 范展鸿向尹氏施了一礼:“大娘放心,如今还未寻到弟弟,想来弟弟是已经有了安身的地方,否则这般露宿街头,不可能没有被我们寻到。” 范怀谨也是这样想的:“若冻死街头,现在也该有消息了,所以没有找到,一定是有地方待着。” “阿奕好端端的,怎会趁着下人不注意,跟着一个姑娘走呢?”尹氏疑惑不解。 “大娘说的是,可那两名乞丐都没看清姑娘的样子,是以没能描出画像。弟弟素来乖顺,不会随意跟别人走的,也自小未曾与女子有过牵扯,于是孩儿便想到,弟弟时常在纸上描绘的那名女子,便想回来取一张丹青,让那乞丐认认。” 尹氏一听,觉得甚有道理,阿奕十岁高热后,虽然神智有损,但还是一样乖巧听话。他与小时候一样,常常会描绘一位不知名的姑娘。那画上的姑娘清丽明媚,且画法独树一帜,但又惟妙惟肖,仿似他已认识那名姑娘多年。 可阿奕自小,身边便没出现过这么个姑娘,故而,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阿奕梦里头的姑娘。如今他的走失,竟和女子有关,那会与画上的姑娘有关吗? 尹氏想到这里,便催道:“那鸿哥儿,你快去阿奕的屋里取画吧!如若不知放在哪里……算了,还是我陪你去找吧!” “大娘留步,您一夜未眠,还是好好休息,孩儿自己去寻便好,再不然,我去问问弟弟院里的丫环。” 范怀谨见妻子一脸悴容,先前又几次晕厥,便对范展鸿道:“你快去吧!你也整晚没歇息,先回屋去洗漱一下,再将画像拿去东宫。” 范展鸿点了点头,又朝他们行了一礼,这才走出嫣荣院。 * 繁京城外——定安村 来定安村已经几日,今日天气特别好,沈晗月便拿着被褥到村东吉婶子家去晾晒。没办法,村长伯伯家没有那么长的竹架子。阿奕又挺娇气的,受不得一点脏,昨日整个后背就起了红斑,一晚上都在那挠,也没好好阖过眼。 吉婶子是个特别热情的人,她的丈夫去服兵役,她一人领着两个儿子与闺女过日子。 其实她的年纪也不大,要搁现代,也就研究生毕业吧!可她大儿子都已经十三岁了,长得比她还高上一些。兄弟俩都在城里的酒楼跑堂,所以吉婶子在村里算是过得比较好的。 前儿个,沈晗月为村民添置物品时,吉婶子家算是配的最少的,但吉婶子还是千恩万谢的。沈晗月晾好被子,准备返回时,吉婶子还硬塞了两个鸡蛋给她,笑着说:“月姑娘,你那小相公脸色惨白惨白的,一定病得不轻,要补一补才行。” 现在村里的人,都唤她月姑娘,说阿奕是她的小相公。谁让她这几天都和阿奕睡在一个屋子呢?她也没办法,村里就只有村长伯伯家能有一间房,还是他儿子收了咏然长公主的钱跑了,才空出那么一间。虽然只是用木头和茅草搭起来的棚子,但好歹也是可以容身的地方。 出门在外,也不能讲那些男女有别,再说前生,她与叶恒到处流浪的时候,没少在一个房间两张床睡过。 是以,沈晗月没有费唇舌解释,也就随他们叫了。 沈晗月谢过吉婶子,笑着接下鸡蛋,便准备返回村长伯伯的家。 说起来,村长伯伯实在可怜,不,是整个定安村的人都很可怜才对。 他们祖辈是从北漠逃荒到的这里,据说当时涌到京城的难民很多,于是先祖皇帝就下旨圈出了这么块地,用来安置难民。后来,有不少人寻到亲人,又纷纷离开了,只留下一部分人家在这儿扎根,于是便一代一代繁衍下来。 早些年,定安村是没这么贫困的。村里有一条小溪,是供村民们日常饮用与洗涤的。而小溪另一边的地,原本归属于肃亲王府。前几年,好像是小王爷与咏然长公主府的大公子打赌,结果输了,于是那里的主人便换成了咏然长公主了。 因着这里的风景秀美,长公主为了给她的女儿安宁郡主调养身子,就建了一所金碧辉煌的别院,也就是沈晗月那天看到的豪宅。 那条繁津河就在村子的另一头,河面平静,泛舟游湖的话,那是绝好的地方。可长公主府的人如若要游河,少不得需要经过整个村子,瞧见斑驳简陋的屋子,就觉得碍眼,还扫了游玩的兴致。 加上村子那边的山头上,有一片杏林。春季里,杏花盛开,美艳胜过十里桃林。待结了果实,村民就采摘果子酿成药酒,送往繁京城内的酒楼、药铺,一年下来再打些散工,日子也是过得可以的。到了秋季来临,这漫山的杏树又换上金黄新衣,秋景瑰丽更是美不胜收。 就算冬日里,冰雪覆盖的时节,定安村仍旧秀丽。那是几十年前,一位书生,为了爱妻而每年在村畔栽下的十株梅树,几十年下来,成就了这片冬季雪白时的嫣红美景。 许是美景太多,咏然长公主便有了想法。只要将那座府邸往外圈上少许,小溪汇聚成塘,连接了河滩,既不算圈地,又能归为己用,再种上夏天的荷花,岂不成了春、夏、秋、冬皆风景如画的人间仙境? 这个算盘可真是顶呱呱!可苦了定安村的大伙儿。长公主若要将理想归为现实,就必须让村民将整个定安村腾出来。 可是这里,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山村,他们怎舍得离开?再说这里隶属京郊,天子脚下,又是先祖皇帝划出的地,自然也由不得长公主随意侵占了。 可长公主也不是强行掠夺的土匪,她算得上很有“涵养”的“文明人”。 起初,她曾试图劝村民迁移到山那头的村庄,可不少村民都在城里讨生活,如果迁到山后头,离家就远了,自是不大愿意。加上山后头的村子也不喜欢有外来人,所以这事儿就没有继续下去。 可没过多久,那座通往杏林的铁锁吊桥突然断了,于是,那些杏果,村民是想摘也摘不到了。 沈晗月听到这里,当时还傻傻地问村长伯伯:“为什么不修桥呢?” “把两座山连接起来,不是我们平民百姓能办到的。原本那座桥是山上寺庙建的,现在断了,寺庙不修补,村子就算不计血本地修好,再‘不小心断了’呢?” 她这才反应过来,是长公主的人,悄悄地切断了村民的路子,可……这一没证据,二没有链桥的拥有权,根本没地说理去。 再后来,村民们做些事儿,总会莫名其妙的出岔子,以至于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就在去年,不知长公主使了什么手段,朝廷征兵时,竟说定安村的人口少,服役人员不达标。是以,曾经服过兵役的男子也要去凑数。 这么一来,村子里就只剩下老弱妇孺。村长伯伯的大儿子,便是第二次服役的壮丁。这真是说不过去,若国家有难,要你挺身而出,自是当门不让,可这么个太平年代,边关又不缺将士,他们……他们…… 沈晗月只能感慨,长公主好手段,真真比二十一世纪的开发商,还奸上几分。 她同情大家,村长伯伯这几天,常常躲在一边哭。因为他的儿子,竟收了长公主的三十两银子,然后跑路了。 据说长公主想在别院办什么百花宴,为了尽快达到目的,这才使出了损招。 不得不说,她的招数够准、够绝、够精。有了这个由头,到时候随意使唤几个爪牙,以追债的名义,闹个鸡犬不宁,看你们还能不能好好过下去。 其实,长公主终究也就是想让村民们“避债潜逃”而已。 仅管这种事让沈晗月咬牙切齿,可她没法子去拧长公主这龙骨架的大腿。 于是,沈晗月便起了与宋先生一样的念头,想领着村民去别处,总能有安家求发展的地方。这几日,她给村民添置的东西,都是以后路上能用的,而大家也张罗着背井离乡,只等了宋先生卖了城里的两间平房,便一起上路。 这样一来她和大家有个照应,总好过一人孤苦伶仃。是以,她留着最后一笔资产,想着关键时候,领着大家创业用。 但这样颠沛流离,阿奕哪能受得住?先前沈晗月遇见他时,一身富贵,可见他的家人将他照顾得极好,现在不知人家急成什么样了?也不知宋先生去城里张贴阿奕的画像,结果如何? 沈晗月抬头看看日头,已经不早了,许是过不了多久,宋先生就该来了吧! 她寻思着,加快步子往村长伯伯家走去,快到的时候,却发觉那里似乎出了些状况! 第十三章 :四子阿奕 “你给俺说说,现在怎么办?”说话的是阿柱媳妇,她住在村长伯伯家隔壁,此时正操着扫帚,追打着狗剩儿。 狗剩儿小身板灵活,硬是左闪右闪地避了过去:“不关我的事儿,是小相公干的。” “你不撺着他欺负妮子,妮子能这模样,就是你这小兔崽子教的。”阿柱媳妇一边骂着,一边将扫帚朝他甩去。 狗剩儿刚好站在阿奕的身侧,见到扫帚飞来,本能地缩到阿奕的后面,结果木讷的阿奕硬生生挨了一扫帚。 阿柱媳妇发现打错人,赶紧过去:“小相公没事吧?你怎么就不懂避开呢?” “我……我要在这等姐姐!”阿奕站在院子栅栏前说着。 “……” 沈晗月走过去:“柱嫂子,这是怎么了?把你气成这样,狗剩儿捣蛋了?” 阿柱媳妇见是沈晗月,因着这几日的相处,大家都熟络了,有些不好意思:“月姑娘,俺不是故意打你小相公的,都是……”她说着,愤恨恨地盯着狗剩儿! 狗剩儿不服气:“是小相公自己拿着剪子,去剪妮子头发的。” 阿柱媳妇见狗剩儿辩驳,囔道:“俺闺女说了,是你跟小相公说,她扎蓝带子不好看,还是月姑娘带着好看。那发带是月姑娘昨儿个才给妮子的,小相公不知道,以为她是偷的,才去剪的。不是你揣着他,小相公是——”她突然噤了声,许是顾忌到沈晗月就在面前,所以没有将阿奕是白痴的话说出来。 沈晗月算是听明白了,很不好意思:“柱嫂子别气别气,是我没好好看住他,待会儿我给妮子梳头去,保管帮她把头发遮好。” 阿柱媳妇见沈晗月赔笑,身上的衣服还是她分给自己的,也不方便继续发作:“小相公还是挺乖的,你就好好跟他说,以后别再……” “我知道……我知道,实在对不住!” “阿柱媳妇,你家宝壮哭成这样,嚎得天都塌了,你听不见啊?”说话的是村长伯伯的老伴赵大娘,她正挑着一担水走进自家院子。 “瞧俺被你气的!”阿柱媳妇说着,瞪了狗剩儿一眼,急匆匆地跑回了自家茅屋。 沈晗月没好气的瞥向缩站在一边的阿奕:“过来!” 阿奕没说话,向前小小挪出一步。 “干嘛,知道怕了?怕我骂你,还敢剪妮子头发?” 赵大娘见到这幕,知道沈晗月正恼着,便笑道:“瞧把小相公吓得,你跟他好好说就行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灶台前开始生火。 沈晗月也无奈,扭头对狗剩儿道:“下回我出去,你帮我好好看着他,别让他碰水和剪子这些东西。” “哦……”狗剩儿也憋屈,但月姐姐交代的,他又必须听。 “好了好了,狗剩儿,你帮我去村口看看,宋先生今天来了没有!一会儿,我去你家,你祖母那风湿腿,今天还得揉一回。” “好咧!”狗剩儿应了声,便转身出去,“月姐姐,刚才阿柱嫂子打我的事,别告诉我祖母啊!” 沈晗月对狗剩儿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他早就知道这代表什么,就笑着跑开了。 阿奕向前一步,怯怯地道:“姐姐别气,阿奕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沈晗月点点头,见他一直低着头,连正眼都不敢瞧她,便有些心疼:“以后……以后不能这样对别人,你想干什么,就等我回来再说!”见阿奕听进去了,沈晗月便拉着他的袖子,将他领进屋里:“把鞋子脱下来,我给你描一下脚,赵大娘要帮你做鞋子。” 阿奕坐在沈晗月晚上睡的长凳上,将鞋子脱下。 沈晗月蹲下身子:“以后不可以靠近水了,弄湿了衣服就没多余的换了。”阿奕继续点头,任由她将脚掌放在板子上描形状。 昨日洗衣服,阿奕坚持要帮忙,结果衣服裤子全湿了,还好她有买了套备用的,如果再湿的话,就没得换了。 待她做完一切,狗剩儿的嗓音在屋外响起:“月姐姐,宋先生来了!” 沈晗月一听,赶忙迎了出去:“宋先生!” 宋先生依旧一身青色袍子,肩上药箱还没来得及放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月姑娘的事儿,鄙人没办好,城门口不让张贴东西,那官兵看都没看,就直接撕了。” “那过两天,我自个儿去城里打听打听,谢谢宋先生!”沈晗月知道纸张很贵,又是宋先生赚钱的饭碗,也不好再求他给多画一张。 这个宋先生,是京城的本土人士,妻子早逝,他立誓终身不续弦,所以一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鳏夫。平时日里,他靠着卖些字画维持生计。虽然过得也很拮据,但他总会来定安村给大伙儿瞧瞧病,再帮孤寡的村民们做些事情。 沈晗月在心里默默为他竖大拇哥,这要搁现代,就是伟大义工!现在他更是为了村民变卖祖宅。沈晗月想着自己迟早会送他一块巨大匾额,上面一定用金漆写上四个大字:大爱无疆! 宋先生见她不言语,以为她在失落,便慰道:“鄙人这两日刚好有事,若过几日有摆摊,便将小相公的画像挂在摊旗上。你再让吉婶的两个儿子在酒楼里留意一下,他们那里人多。”说完,宋先生掠了掠站在她后头的阿奕:“看小相公的气色,是好得差不多了!” “是啊,就是……宋先生,你看他的背上。”沈晗月示意阿奕将衣服撩起来,让宋先生看看后面的红斑。 宋先生仔细地看了看,笑道:“没事,就是山虫子咬的,不过这虫子咬的包很慢好,发作时不好受!” “对,一晚上翻来翻去的,一直在那挠,我就怕他挠出血来。” 宋先生想了想,“鄙人教月姑娘识一种药草,你进山去采回来,只要煎成水,给他服下,再将残渣擦在患处,很快就会消下去的。” “好,谢谢宋先生!”能有方子帮着阿奕止痒,她当然开心了! *** 吃过午膳,沈晗月背着竹篓子,按照村长伯伯与赵大娘说的方向,沿着河滩向上游山林走去。 当她绕过刻着定安村三个字的岩石时,就擦觉躲在后头不远处的阿奕。她有些无奈,朝他挥挥手道:“你怎么又跟来了?” 阿奕双唇划出一抹弧度,笑得真诚,却不敢说话。 沈晗月早料到他会跟来,粘她是阿奕一直以来的行为模板:“那你就跟在我身边,山路不好走,你如果摔伤了,我就自己回家,不会管你的。” 阿奕听她说会不管自己,虽然没吱声,但脸上却变得委屈、不安起来。 沈晗月知道威胁起了作用,就从后背的篓子里取出准备好的布,先覆在他额头上,再向后扎牢:“这样就不会搞脏了,头发脏了要洗,没有电吹风很慢干的,你前几天还发烧,咱们还是小心点。” 说着,她就领着阿奕继续向山上走去。仅管村长伯伯说,那种三角形叶子的草是长在吊桥附近,可沈晗月还是一路留意,万一路上就有,岂不更好? 是以,一路看一路寻,又因为他们走山路不老练,待到了断掉的铁链桥头时,已经过了许久。 还好那种药草很容易辨认,三角形叶子,一藤分三叶,开白花的比开红花的效果要好。沈晗月耐心教着阿奕,然后分头寻找,不一会儿,他们就将附近的这种药草采了个干净。 待觉得已经够了,沈晗月也有了倦意,凝了凝阿奕的面色,也是一脸疲态,便道:“咱们坐下来歇歇。”接着,她又靠近阿奕身子闻了闻,雄黄味道还在,这才放心地坐在山石上。 阿奕接过沈晗月递给他的水壶,喝了一口,又傻傻地盯着她的脸,定定地看着。 沈晗月也喝了一口,用袖子拭了拭嘴角:“我是叫你傻叶恒呢,还是傻阿奕呢?只懂得这样盯着我瞧,还好我脸皮够厚,不怕你看!” 阿奕没有吱声,沈晗月小小地遗憾一下,前世的叶恒挺幽默的,谁想换个样子,竟成了痴儿。 她心中苦涩,又觉得自己这是犯傻,怎么拿阿奕与前世的叶恒比呢?思及此,她心口倏地一阵痉挛,刺疼的感觉随之而来,每回想起叶恒,总是这样。 她的视线落在阿奕的俊雅面容上:“你是叶恒对不对,难道你真的在那自杀了?你怎么那么傻,是不是因为脑袋挨了一枪,所以才不灵光了?” 沈晗月知道阿奕不会回答,如今的他就是一个单纯的孩子,除了能描画前世的自己,其余再说不出关于叶恒与沈晗月的事情。就连问他姓啥名谁,都只能说自己叫阿奕,是四子,是从卧灵山坐着马车来京城的,其余……她再也问不出半点有用消息! 他原来的家,是不是在京城都还不能确定,又单单只知道小名阿奕,排行老四,这怎么打听?都说豪门深似海,阿奕先前是真的安逸,还是跟沈府一样不太平?沈晗月也是顾虑满满,也不知帮他寻家人,是对还是错? “阿奕,你是不是故意不告诉我名字的,还有你娘亲的事?”沈晗月小心地试探,毕竟阿奕曾说她娘亲教过他,可见他只是心智长不大,并非完全痴傻。如若有了更多的信息,她好歹能打听清楚,才能更好地作出判断。 阿奕仍旧沉默,抬起手,想要摘掉沈晗月鼻翼旁的那颗“大痣”。 沈晗月虽然不再过分丑化自己,但眉毛还是没毛,鼻子旁边的黑痣也一直保留着。只是阿奕见过她掰下来给毛孔透气过,所以才有了这个动作。她急急躲避,不想让阿奕破坏自己的“妆容”。 “黑黑的难看。”阿奕虽然这样说,但还是缩回了手。 沈晗月微微一笑:“阿奕真乖,你没有告诉别人吧?”她指了指自己那坨黑痣。 阿奕摇头:“姐姐不让阿奕说,这个能去掉,阿奕没有说过!” “我就知道,阿奕会给姐姐保密的。”她说着,就蹦上了链桥旁的一块巨大山石。站在上面,沈晗月伸了个懒腰,抬头望着天上的浮云,有些朦胧,还带着一丝丝神秘的味道,和现在的阿奕真像。 她举指朝向一片云彩,“阿奕你看,那像不像飞马?让我想起你那幅《飞马星辰》,你当时说是天上的云给你的灵感……”她说着,扭头看向阿奕,可身后哪还有他的人影? 沈晗月跃下山石,望了望周边,只有半人多高的草丛随风摇摆。 “阿奕——”沈晗月焦灼地喊出一句,刚刚阿奕就在这儿的,怎么一声不吭就没了身影?心里越想越害怕,她开始慌乱起来! 第十四章 :紫衣男子 沈晗月不知所措,现在是在原处等待,还是去周围寻寻阿奕?她举棋不定,担心不已。 就在此时,传来一段清脆悠扬的曲调,熟悉,她太熟悉了,这个悦耳声音是用树叶吹奏出来的,而且还是叶恒最喜欢的曲子。 沈晗月转忧为喜,立即循声而去,她穿过杂草,绕到一个大石头的后面,阿奕正蹲在那里,忘情地吹奏着手上的叶子。 沈晗月静静地注视着他,生怕这一幕只是幻觉。 一曲完毕,阿奕扭头看向她,有些腼腆,却因为她的热泪盈眶而变得慌乱起来。 “姐姐别哭,姐姐别哭。”他无措地站起,为她擦去脸上泪花。 沈晗月紧紧攥住他的手,急急问道:“你记得这首歌对不对,是不是记起来了?” 沈晗月着实兴奋,原本还觉得,自己认定他是叶恒的转世太过武断。就在这刻,她深信自己的判断,阿奕就是叶恒。 阿奕被她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先是呆愣地看着她,再讷讷说道:“刚才……那边有一排大鸟,排队飞过去……” “那是大雁,你刚才吹的是《鸿雁》,你是不是想起你是叶恒了。” “……”阿奕定定地望着她,没有回应,看起来懵懵懂懂的,根本听不懂她的问题。 沈晗月没有等到想要的回复,有些失落,神色也黯淡下来。 “阿奕以后不吹了,姐姐不高兴,阿奕以后不吹了,姐姐别哭……” 沈晗月强扯出一抹笑意,嗓音有着苦涩,却还宽慰他道:“没有,我是高兴,阿奕会吹树叶,吹得太好听了,我很喜欢。” 难道前世的一切,只能像片段一样,偶尔划过他的脑海?沈晗月的穿越,相似度奇高,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变过,为何叶恒却变成这个样子? 沈晗月不肯善罢甘休,试着问道:“阿奕,你知道这首歌怎么唱的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叶恒的身影。 一直以来,她都很喜欢唱歌,所以遇见特别喜欢的歌曲,就会连着哼唱几天,直到学会为止。但是叶恒从来不唱,只是守在旁边仔细听着,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寻片叶子,替她伴奏。 只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吵了整整一个星期,硬要她唱那首蒙古民歌——《鸿雁》。 这首歌是叶恒最喜欢的,他的手机下载了各种版本,每个曾经演绎过的歌手,他都一一评价,细到哪个音节的不足,都能说得一清二楚,甚至连不同的编曲,他也有着别样的看法。 他这么精益求精,加上这首歌本就难唱,还是民歌,沈晗月没有专门学过,哪可能唱得好听? 唱歌走调,不如狗叫,她才不要咧!所以,当时的沈晗月,死活都不肯开嗓唱给他听。 想起往事,她有些伤感,也为此动容,“《鸿雁》这首歌其实我有偷偷学过,那时候实在不敢唱,现在我唱给你听……”你试着回忆一下,就算想不起来,恢复前世的聪颖也好过现在的呆傻。后面的这句,她没有说出,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 阿奕非常开心,开始手舞足蹈,“好啊好啊,姐姐唱歌给阿奕听,姐姐唱咯,唱咯!” 沈晗月还是失落,掩住苦涩,从高音到低音吊了吊嗓子,吟唱起来:“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 穿越后,这具身子的嗓音很好。刚开始,她因为不自信,唱得比较小声,后来看见阿奕眉头皱得紧紧的,就像听得很不尽兴,却还是努力听着,不想错过任何一句似得。 沈晗月也就鼓励自己莫要放不开,她假想自己,站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一行鸿雁由北至南,从头顶上掠过,直到消失不见。 许是心情抒发了许多,唱到后边,歌声也变得悠扬高亢起来。 阿奕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始沉醉其中,就连吹来的清风都被这份舒心感染,将她的歌声掠向山林深处,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 山谷中,有一队精骑,马上的人威风凛凛,全都英武得很。 他们排成一排,围着最前边的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袭紫色锦袍,看起来华贵万千。 他的身子朝后倾斜,手中的金色大弓立时拉到最大,力猛弓强,离弦之箭嗖——地飞向天际,身后的侍卫,看见远处大雕颓然落下,崇拜主子的百发百中,正要策马前去捡拾猎物。 可那紫衣男子却将大掌一扬,那侍卫立即领会,顿住了前行的动作。 紫衣男子侧过脸庞,像是努力倾听着什么?侍卫们感到疑惑,也跟着凝神细听起来。 传来的歌声宛如天籁,若隐若现的,如烟似雾,正准备听个清楚,却又消散了去,再也没有半点声响! 紫衣男子目若秋波,启唇问道:“贺玄,你可曾听见?” 被问话的贺玄立即下马,躬身言道:“似有女子在山中歌唱!” 确定不是幻听,紫衣男子目光变得越发深邃,喃喃自语:“难道是……” 贺玄听不清主子说的什么,正纳闷着,却见主子将马鞭一挥,对着另一处山头:“必须找到她!” 贺玄领命,朝身后的人马瞥去一眼,所有人迅速分成几个纵队,朝不同的方向散去。 *** 沈晗月唱完最后一句,思绪早已飘向远方。 “好听,好听,姐姐再唱、再唱!”阿奕很是兴奋,双瞳漾着喜悦,却丝毫没有忆起前世的迹象。 沈晗月责怪自己太过急切,现在的他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无忧无虑,忘掉前世的仇恨,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不了,要下山了。”沈晗月将竹篓背在身上,阿奕也跟着打起精神,生怕她会独自离去。 他们由原路返回,因着山路崎岖,平日里,只有猎人才会经过这里,是以下山更是费了些时辰。待他们回到河滩时,已近黄昏,沈晗月庆幸,能够在天黑前赶回村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就在此时,前头一队骑马的官兵,正朝他们迎面而来,看起来不甚友善。 沈晗月本能地提高警惕,紧紧握住阿奕的手,怕他会被这些官兵吓到。 那队官兵勒住马,先是打量沈晗月,觉得样子怪异丑陋,又瞥向肤色白皙,看起来颇为拘谨的阿奕。 其中一名比较斯文的侍卫问道:“你们从山上来?”沈晗月赶忙点头,“那先前在山里唱歌的女子,你们看见没有?” 这句问话,令沈晗月心头一跳,难道是刚才唱歌惹的是非?她有些不安,与阿奕交握的手,沁出了一层细汗。 旁边另一位肤色黝黑的侍卫,见他们没有回答,吼道:“到底认不认识?”他又高举手中皮鞭,凶神恶煞的,很是骇人。 阿奕全身紧绷,沈晗月也吓得不轻,又害怕阿奕会老实说出是她唱歌,于是面色也跟着白了些许。 幸亏阿奕素来话少,有些畏缩,却也没有回答。 “呃……呃呃……”沈晗月径自发出怪异的声音,然后使劲的摇头,还让那些官兵看背篓里的药草。 “问了半天,竟是一对哑巴!”他不屑地啐道,再跟旁边的人对视一下,就朝上游策马而去。 他们走远了,沈晗月松一口气,对阿奕安抚道:“没事,咱们是好人,那些官兵去抓坏人了!”这事儿有些莫名其妙,她想不明白,却还是后怕,是以,她提速朝村子走去。 进入村子的时候,她瞧见村子上空冒着滚滚浓烟,应该是着火了,出了什么事情? 她拉着阿奕快步跑了起来,待回到村长伯伯家,大家刚好将火扑灭,因为及时,没有让火星子蹿到旁边的茅草屋子。沈晗月这才知道,原来是灶台与上面的棚子烧着了,再看看一地凌乱,像被土匪扫荡过的一样。 “他们来赶人了?”沈晗月对着站在角落,一身狼狈的狗剩儿问道。 赵大娘抹了把泪,道:“月姑娘,你是没看见,那伙人,凶巴巴的。” 沈晗月望着一脸沮丧的村民,可以想象那些人的嘴脸:“来多少人?”她扭头睇向村长伯伯:“村长伯伯,您有跟他们说,我们过几天就离开吗?” 狗剩儿小小的脸上,尽是倔强与气愤:“那伙人故意来欺负咱们的,一进村子,根本不让村长伯伯说话,直接就找二郎哥哥,村里所有的屋子都被他们翻个底朝天。” 村长伯伯走到大家身前,对着大家不停地鞠躬:“我对不住大家,对不住了……”接着,他再次泣不成声。 “大伯,这事儿不怨你,你都没了主心骨,叫俺们这些男人在外头的,可怎么办?”阿柱媳妇坐在地上,怀里搂着宝壮,妮子趴在她的大腿上,显然也吓得不轻。 吉婶子也劝着村长伯伯,对着长公主别院扬了扬下巴:“是那边不让咱们过日子,不是赵大伯的错!” “是的,是的,柱嫂子说的对,等下天就黑了,晚上还要在屋里过夜,先收拾收拾吧!” 赵大娘扶着村长伯伯,劝道:“老赵头,咱再熬几天,等宋先生筹备好了,咱就走,就不用受这气啦!” “是的,老赵头别再想你那儿子了,他不顾咱们,你这天天又气又对不住大家的,到时你身子垮了,你媳妇怎么办?”说话的是狗剩儿的祖母,因着辈分差不多,说话口气也比较直接了当。 “是啊是啊,咱再熬几天,过几天咱不受这气了!”村民们嘴巴这样说着,其实许多人还是无奈地擦了擦眼泪。 沈晗月望着那烧毁的灶台与棚子,问道:“他们故意把灶台打翻,不让咱们做饭?” “这倒不是,是另一伙人弄的。” “另一伙人?”沈晗月感觉不妙,该不会是唱首歌儿给山听,就将那些官兵引到了这里?想到这,她越发紧张:“来找唱歌的姑娘?” 第十五章 :寻猫的人(捉虫) “什么唱歌姑娘哇?月姐姐,他们在找一只猫。”这次又是狗剩儿回答。 猫?沈晗月有些懵了,难道是前些天出城时,那些寻猫的人还在折腾?这是从城市扩大到农村的节奏,那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地毯式搜索,将整片山给包围起来? 勋贵的思想,很难用常理推断,沈晗月发问:“那他们弄翻灶台做什么,怕我们将猫炖成肉汤?” 赵大娘道:“是闹事的那伙人还在,寻猫的人就来了。本来没干系,那些闹事的人乱丢东西时,砸到了寻猫的人,两边就打起来了。” 沈晗月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插曲。赵大娘继续开口道:“弄翻灶台的人倒是赔我钱了。”说着,她摊开右手,掌心一个小小碎银印入大家眼帘。 村长伯伯问:“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他们打完了,有个人丢给我的,后来忙着扑火,没来得及告诉你!”赵大娘解释道。 “那伙人不是寻猫的,应该是寻一位女子才对。”这是宋先生的嗓音,沈晗月有些惊讶:“宋先生也在啊?” 宋先生缓缓踱进院子,点头道:“鄙人今日与赵村长坐得久了些,谁想碰到了这等事儿!方才见火势渐熄,便去溪边洗了把脸。” 沈晗月这才明了,又想起宋先生说是寻姑娘,难道还是唱歌引来的官兵?她很是疑惑:“那到底是寻猫,还是寻姑娘?” 宋先生浅笑:“应该是寻女子,那些人虽然打着寻猫的幌子,但看见女子时,都会多看几眼,好似辨认什么,鄙人判断应是寻女子才对!” 听了宋先生的解释,沈晗月才微微松一口气,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大家回去收拾收拾吧!”村长伯伯对着大伙说道,可能觉得自己这把年纪,还一脸哭相,很不好意思:“让你们笑话了。” “咱们还是去拜拜沧树神吧,求他保佑咱们平安熬过这几天。”其中一名村民提议道。 “也行,走,咱们去。”大家原本还像霜打的茄子,现在倒是恢复了一些力气。 沈晗月欣慰,毕竟大伙拜完沧树神,心里有了寄托,至少能安心一些。 达成共识后,众人纷纷准备去村中心的枯萎古树祭拜,谁知道,才走到栅栏前,就被传来的马蹄声给吓了一跳。 村里妇孺居多,加之先前的事还惊魂未定,一听这个阵仗,大家赶忙退回院子,聚成一圈,犹如惊弓之鸟。 沈晗月站在人群中,望见一队骏马奔腾而来,伴随漫天尘土扬起,气势如虹!她定睛细看来人,皆是锦衣戎装,正是方才在河滩遇见的官兵。 她有些不安,山里唱歌会犯哪条律法,至于发动这么大的阵仗来围剿自己? 因为忐忑,她本能地向后退缩些许,但视线还是穿过众人,看向中央那抹挺拔的身影。他头戴嵌玉紫金冠,身上的紫色袍服料子上层,上面的绣纹精致细密,一看便知身份了得,许是他的装扮与其他人不同,显得格外醒目。 一对人马越靠越近,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连原先还在抽泣的孩子,都变得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不过还好,这队人马没有停下,而是一路疾驰,直接穿行而过,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来他们只是经过,大家虚惊一场罢了。 众人稍稍吁一口气,吉婶子抚着自己胸膛:“吓死我了,你们瞧见没,中间那个穿紫色衣服的,长得很好看,和小相公一样,跟画上的仙人似得。” 阿柱媳妇不认同:“那人经过时,俺不知道为什么,一身的汗,俺觉得不像仙人。” 宋先生笑道:“那人气宇出众,不怒而威,看起来又太过清冷,令人惊惧,这才让你有这样的感觉。” 阿柱媳妇呵呵笑着:“还是宋先生知道的多,俺就觉得他经过时,抱着宝柱的手都缩起来了,怕得不行。” 沈晗月没有说话,默默走到那对人马经过的路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奔腾而去的队伍。 那个紫衣男子,明显是这些侍卫的头头或者主子,是他要找自己的吗? 看他们的方向,这样穿过村子,是要去咏然长公主的别院,那说明,这个人很可能也是皇亲国戚,不是她能招惹的,还好避了过去。沈晗月小小庆幸一下,转身看见阿奕也站在了路的中间,于是她领着阿奕走回村长伯伯的院子。 那名紫衣男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就在别院的大门朝他大开时,突然急急勒马,马儿前蹄朝天,嘶鸣声起,直冲云霄。 待他控制住了,再回首望向身后的村道,侍卫们也顺着他的视线回首望去,依依还有尘埃未曾散去,再无任何特别之处。 贺玄不知主子何故如此,问道:“主子,可有异常?” 紫衣男子的目光依旧落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淡淡道:“没事。”继而,他扬起手中马鞭,迅速驶进身前的别院。 翌日——定安村 沈晗月还有些迷糊,绝对睡眠不足!昨晚她与大伙商量了一夜,直到决定三日后动身,才得以睡下。 她不想起来,惬意地翻了个身,噗通一声,唉哟——竟从那拼起来的两条长凳上掉了下来。 沈晗月是不醒也得醒了,“姐姐!”阿奕很紧张,赶着要下床扶她。 “别、别,你别下来。”她径自爬起,揉了揉磕到地上的痛处:“你昨晚又烧了,现在老实躺着。”沈晗月一边说着,一边拾起地上的被子,看见阿奕乖巧地缩回被窝,才满意的冲他笑笑。 “来,再喝些水!”沈晗月拿起水壶,想要哄他喝点。 阿奕紧紧抿住嘴巴,就是不张开,沈晗月瞧出他在委屈,便道:“昨晚我不是故意凶你的,谁让你一直不盖被子,后来发烧了还不盖,欠骂!” “这被子臭,很臭!真的好臭!”阿奕嗫嚅着解释,嘴巴也撅了起来。 “那你也要盖,天气那么冷,你不听话,后面就发烧了。不管,你给我捂着,没捂着,我就……”沈晗月左看右看,最后抓起撑窗子的小棍:“你再趁我不注意踢掉被子的话,我真的会抽你。” 他不是故意嫌被子臭的,只是因为娇气,受不了被火熏过的味道。昨日吉婶子好心将被子送过来,就遇见了棚子起火,以至于被子的味道特别的重。 沈晗月叹了口气,坐在阿奕身旁:“你乖些,姐姐去城里给你买糖吃,让吉姐姐照看你。”年龄大些的,阿奕叫妈妈,年龄小的便叫姐姐,所以他一直叫沈晗月姐姐,她也就习惯了。 阿奕摇着头,掀开被子想要起来:“不要,阿奕也要去,姐姐带阿奕一起去。” “你先前发烧,要补点糖分,要不身子虚着呢!”沈晗月板着脸,想让他恢复平日的乖巧。阿奕什么都听她的,就是很粘她,一步都不能离开! 他一双晶亮的眸子,好像天上的星星,眨了眨,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翻了个身,背对着沈晗月。哟,还会耍性子了,这个样子的阿奕,倒是第一次见到,沈晗月特别想笑。 她站起来,掖了掖他的被角:“我会抓紧回来的,听见没?”她没指望阿奕会回答,直接就往外头走去。 谁知,身后竟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沈晗月扭头看去,阿奕竟然故意踢掉,还很用劲地踹着床板,发出很大得动静。 沈晗月眯着眼睛,臭小子,姐不发威,你当姐是温柔淑女不成? 她出了房门,走到烧毁的灶台那边,拿起破得不成样子的铁锅,一手拎着铁锅的月牙柄,一手拿起铲子,使劲敲打起来。 哐哐哐——沈晗月一边敲,一边往屋里走,看谁制造的噪音大?这会儿阿奕会耍性子,说明昨夜喝的药起了效果,她的脾气一来,也顾不得阿奕是需要休息的病人。 “月姑娘,这大早上的,天狗吃日头了?”在门前收拾渔网的阿柱媳妇,大声问道。 沈晗月笑笑:“没,我和阿奕闹着玩呢!” “月姐姐玩什么?俺也要,俺也要和月姐姐一起玩。”小妮子一边甜糯糯地说着,一边迈着小短腿,朝她跑来。 赵大娘与村长伯伯也在一旁发笑,沈晗月意识到自己孩子气了,小小窘迫一下,不过还是抬起手,等着妮子过来,好牵她的小手。 日头暖融融地照射在院子里,妮子纯真的笑容感染着大家,只是……这温馨的气氛,被急促而来的马蹄声给破坏了去。 众人齐齐望去,竟是一批壮硕汉子,正骑着高头大马急速朝他们这边奔来。 阿柱媳妇吓得大惊失色,妮子就在路中间,赶忙将她扯到自己身边。 第十六章 :阿奕有难 阿柱媳妇吓得大惊失色,妮子就在路中间,赶忙将她扯到自己身边。 赵大娘也退回沈晗月这边:“昨天就是他们来闹的。” 沈晗月蹙眉,看来长公主是铁了心,一天都不让大伙儿待下去!她来不及多思,那伙人已经急急下马,直接踢飞栅栏,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入! 看得出来,他们气焰更比昨日嚣张,但沈晗月不能逞强,深吸一口气,笑道:“你们要找我家二郎哥哥?” “少废话,把他叫出来,借了老子银子就跑,爷可不是吃素的!”几名大汉的后头,走出一个八字胡的男人,一边咧嘴说着,一边将装水的瓦缸踹翻在地。 沈晗月强抑着怒意,压低嗓音:“村里都是老幼妇孺的,大家都是老实人,昨儿个你们来找人,我们可吓得不轻,今儿给你凑齐可好?” 八字胡的男人斜眼打量了沈晗月片刻,手指掐着胡子的一边,流里流气地道:“能凑齐最好,五百两,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沈晗月自然明白,他们不可能要钱,目的是要村民“负债潜逃”,是以搬出高利贷的手段逼迫,她也没觉得奇怪,“五百两?要这么多?咱们打个商量,给我们三天时间筹,保证让各位爷或者上面的老板满意,这位大爷,你说可以吗?” 她这样说,其实就是告诉他们,村子过几天就迁走,希望不要逼人太甚,人不能太缺德了。 不过,早已证明,他们根本没想过积德! 那八字胡自然领会她话里的意思,但昨日与另一伙人冲撞,兄弟们已经被上头训得狗血淋头。今日出发前,大公子发话了:“一群蠢货,如果今儿个那些刁民还有地方睡,就是你们没地睡!” 是以,这些穷鬼就算现在识相了,但今天必须将这里的屋子拆掉几个,好在大公子跟前有个交代! 此时,村里的乡民也聚了过来,沈晗月使出眼色,又挥手让他们走旁边一些,免得受到牵连。 那八字胡没有说话,抬手一挥,其他人就开始往屋子里冲。赵大娘与村长伯伯站在门前石头板上,他们蛮横地抬手将赵大娘撇到一边。 赵大娘一个趔趄,重心不稳,便向一旁歪了过去。另一边的大汉,见赵大娘倒向自己这边,嫌恶地想要推开。 沈晗月一看不妙,这个角度,如果赵大娘被推开的话,她的头必定磕到石头的菱角。千钧一发,她本能地转过身子,拽住那个挥向赵大娘的臂膀。 奈何那大汉出手力道太大,沈晗月又是侧身,根本使不上劲,整个人就被他甩到一边。沈晗月跌到地上,大汉也反应过来,怒火中烧,抬脚就要朝她踹去。 她来不及爬起,条件反射地捂住眼睛,不敢正眼去看近在咫尺的大脚。 谁知,传来的是那大汉哎哟叫痛的声响。沈晗月不明所以,放下手来看个清楚,竟是阿奕用一个大石头,将他砸得头破血流。 阿奕的举动,让那大汉倒在地上使劲叫唤。那伙人脸色一变,转身恶狠狠地就朝他围了过去。 阿奕微微征了一下,却没有后退,弯腰抱起石阶旁的另一个石头,想要反抗。 他为救自己有危险,沈晗月知道大事不好,大喊让他快跑。 就在此时,原本腿脚不好的村长伯伯,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蹿到了阿奕身前,手中还拿出一根捆着尖刀的棍子对准那伙人。那是村民平时刺鱼的工具,村长伯伯心中积怨太久,对村民的负疚与这些人的欺压,让他濒临疯狂。 他胡乱地挥舞手中有着尖刃的棍子,让那些大汉退避了些许,“你们这些不得好死的家伙,你们会遭天谴的!” 赵大娘望见村长伯伯过激的样子,吓得脸都青了:“老赵头——” 此时,又有一个人冲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柄锄头,虽然身量不高,却也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这个人是现在村里最年轻的汉子,因为是聋哑,这才没有被抓去服兵役。 院外的狗剩儿一看这情形,也反应过来,四处寻找工具。原本村民全都怕得可以,此刻竟然也有了反应,四下散去,不一会儿又聚在了一起。 他们手中全都多了能抵御的家伙,有铲子、有镰刀,就连狗剩儿的祖母,都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 那些大汉见到了这个架势,知道村民们是要拼命,本没想过谋人性命,便看向八字胡的男人,想看看他是怎么打算。 八字胡的目光变得狠戾,阴森森地挤出一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你们还想赖账不成?” 沈晗月走到阿奕身旁,拉起阿奕的手,让他安心一些:“谁说赖了?你们是不是追债的,心里头明白!” “不得好死的家伙,你们会下地狱的……”村长伯伯已经气喘吁吁,精神状态很是堪忧,赵大娘含泪搀扶着他。 院外的村民,一个个走进院子,那些大汉也退出些许距离,站在了八字胡的后面。 村民与八字胡他们怒目而视,两边对峙,沈晗月明白,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这边人数虽然比他们多,却手无缚鸡之力,还是进行谈判比较好!是以,沈晗月向前迈出一步,想趁着他们有所顾虑时争取一下。 “怎么回事,都杵在这做什么?”这记嗓音响起,大伙儿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群衙役排着纵队,整齐划一地冲进院子。 他们有序地站立在院子两边,腰间全都挎着宝刀,身上官服是黑色的,头上戴着幞头帽。 沈晗月细看他们腰间所挂的名牌,顺天二字,让她知道这是顺天府衙的官差。 “光天化日,持械斗殴?”说话的是最后走进来的官差,他的衣着与其他人不同,是暗红色的,级别应当要比其他官差高上一些。 “官爷儿,草民有冤!”村长伯伯嗓音沙哑,大声喊道。 “我们是顺天府的,你们有冤伸冤。”说着他抬手指着一众村民,义正辞严:“你们这是做什么?全都放下武器,好好说话!” 大家被他一唬,全都楞了起来。村长伯伯此时有了理智,村里不是老就是残的,官府在这,真的动起手来,反而害了大家,便道:“放下武器,咱们跟大老爷好好说!” 村民们默不作声,纷纷将工具堆在一起。 那个暗红色官服满意地点点头:“既然有冤,就跟我们回衙门说个清楚。”他说着,脸色几乎是瞬间一变:“全都带走。” 立时的变化迅雷不及掩耳,那些官兵拔出跨刀,将村中的女眷赶到一角。而村长伯伯、阿奕以及村里残有的体弱男丁,全被反手扣押在地。 村民们惶恐喊道:“大老爷,我们是要伸冤的,我们……” 八字胡的目光带着得意,斜眼看着一个个村民被官差制伏。沈晗月明白,这些官差是他们的后援,心中咬牙切齿。 暗红色官服的官差哼出一句:“囔什么?有事去衙门说去,我就看到你们蓄意伤人。”说着,他走到八字胡跟前:“还请你们也随我去衙门一趟!” 八字胡会意地笑了笑,卑躬屈膝:“那是那是,白捕快,草民这就跟您回去。” 沈晗月急得团团转,想要冲出去:“这里不是老就是残的,你们不能乱抓人!” 官差一个用劲,将她推回人群,还好是吉婶子将她接住,不然定会压坏小小身子的妮子。 “急什么?犯了事儿,回去大人问清楚,如果没什么,自然会还他们清白!”被称为白捕快的官差放完话,就领着大家,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 村长伯伯还有阿奕他们,全被赶进载着笼子的马车上,越走越远。 沈晗月跟在马车后头,一时想不出办法,就本能地跟在后头。 阿奕不安地喊着:“姐姐!”沈晗月担心不已,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她哭着追了一路,直到马车渐渐远去,连骑马的大汉也消失不见。 沈晗月跌倒在漫天尘土的山路上,咬着牙,让自己快些爬起来。 不能乱了心神,一定要想办法,一定! 第十七章 :寻没毛女(加更) 繁京城——靖阳候府 书房里,青釉钓鱼翁香炉上烟雾氤氲,范展鸿端坐在椅上,望着宣纸上的女子良久。他的眉毛浑如刷漆,一直紧紧地皱着,直到感觉有些累了,才抬手捏着眉心。 阿奕还是没有消息!这几日,府上更是鸡犬不宁,嫡母一再病倒,父亲越发焦急上火,已经按捺不住。再这么下去迟早弄得人尽皆知,看来他还是要请太子殿下想想办法,应该换个对策才行。 他准备进宫求见太子,起身去更衣时,门外传来微沉的嗓音:“大公子,卑职有事禀报!”这是府里的总管范祥。 范展鸿坐回圈椅:“进来吧!” 范祥走到书案前,还没来得及行礼,范展鸿已经发问:“是有阿奕什么消息了?” “禀大公子,太子殿下早上送来了几个乞丐,说是先前打劫世子爷的共犯,因着公子刚刚睡下,侯爷命卑职审完了,再来禀报大公子。” 范展鸿眉梢微挑:“是吗?那审出什么了?” “他们和前头抓的乞丐一样,说跟在世子爷后面,没有看清前头女的长相。不过,其中两名乞丐又交代了,他们分赃后,在长明街附近继续溜达,后来又撞见了世子爷。他们说世子爷身上穿了灰色棉袍,还是继续跟着那个女子!” 范展鸿听见新的线索,表情有了变化:“那就是说,阿奕后来有衣服穿,还是和那女的在一起?” 范祥微微颌首:“是的,卑职遣人去长明街问询,倒是有摊贩与店家回忆,前几天确有一男一女在街上跑动,因着速度快,没看仔细。” 这个回答令范展鸿失望,他拿起案上的丹青:“有将画像拿去让他们认吗?” “有的,那几个乞丐都说不认得,倒是有几个摊贩说那女的……”他摇了摇头,表示根本与画上的笑靥佳人不像,“世子爷跟着的女子应该很丑,五官中独独少了眉毛,也未曾描眉,鼻子旁还有比花生米还大的一块黑痣。” “是吗?”范展鸿若有所思:“没看清五官,但这两点已经够了,你再去问问那些乞丐,那女子身量多高?体型也要问个清楚。” “是,卑职这就下去。” 范展鸿又想起一事,问道:“昨日去城外寻人,是不是有事发生?” “禀大公子,昨日在城外定安村寻访,当时有一伙人正在滋事,据说是在那边讨债。咱们侯府的护卫长章良识得其中一人,说那人是咏然长公主府的护院。章良与那护院是同乡,曾经结过怨。 加之上个月夫人进宫路上,曾与咏然长公主的马车发生碰撞,当时那护院对章良侮辱,还动手打了他一拳。章良气不过,谁想昨日遇见了,许是又有冲撞,新仇加旧恨,一时气盛,便打了起来!” 范展鸿面色微沉,一脸不悦:“咏然长公主是皇上同胞妹妹,素来跋扈,别说是府里下人受了气,就是本公子遇见,也要将那怨气吞进肚子里。这章良如此不懂规矩,万一那护院在长公主跟前得脸,随意编排几句,岂不给靖阳侯府生事?” “大公子说的是,卑职已经当众罚了章良三十杖,现在世子爷的事不宜声张,卑职不好将他赶出府去,便让他在前院养段时日!” 范展鸿点点头:“等这事处理了,就打发了吧,以后莫要再有这等生事的人了!” “卑职知道,日后一定严加管教!” 范展鸿想了一下:“长公主的别院,好像就是在那村子的旁边,你谴人去查清楚,为何长公主府的人会与村民纠缠?” “是,卑职这就谴人前去。” 范展鸿得到回应,便摆了摆手,示意他快些去办,而后径自走到里间更衣。 现在已经确定阿奕一直跟着那女的,城里查了这么些天,都没踪迹,很可能早被那女的引出了城,出了城就更不好办了! 他还是抓紧时间进宫,请太子殿下再与幕僚合计合计。户部尚书的人选早些定下,父亲才好放手寻找阿奕。 而另一边,走出去的范祥也在心中敲打,其实没有眉毛,脸上有痣的女子他有印象。那是太子下命出城严查的第一天,他奉了侯爷的指示,守在繁京城的西城门。 当时那女的推着一辆破板车,守卫问她哪里来,她说是城南沈府。当时他就怀疑,堂堂沈侍郎府,怎么会让一个女的独自推着板车,送病人去庄子呢?于是他就想上前盘问几句,谁想侯爷一来,就给岔开了,照现在这情形,那女的当时一定是推着世子爷出去的。 算起来,她已经出城几天了,倘若是蓄意设计,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以侯爷现在的脾性,如果知道他的这一疏忽,而让世子爷被带出了城,那他在侯府的位置保不保得住是一回事,身上这层皮,会不会被侯爷给拔下来还两说呢! 他心下斟酌一番,觉得这事儿不能跟侯爷与大公子汇报,还是先私下打听,待有了线索,再报告侯爷,这事儿才算真正地遮过去。 既然大公子交代要去定安村问清楚,那干脆亲自去一趟,那个方向的村落也好多走几个,万一有人瞧见过,一路追下去,倒是有些希望。 范祥前后一整理,将府里的事儿安排妥当,备了马,领着几个人前往城郊定安村去了。 *** 沈晗月顺着村民进城时的小山道,追到了城门口,直到望见高高的城墙,才回过神来,她身上没带银子,到了顺天府衙也没有用处。 那些人说了,只是关押几天,要是村子迁走,可能就会将人给放出来的!但……那些恶势力,她实在不放心,委实没有其它法子。 沈晗月匆忙地转身,要返回村子,先前剩下的几个首饰,被埋在村里的杏树下,她要去挖出来,必须花些银子打点官差,才能让大家少吃点苦头,也好套些口风。倘若确定大家离开就会放人,那么即便是连夜撤离,想那村里的妇孺也是愿意的! 沈晗月往回走着,心中急切不言而喻,脚步是一刻也不敢停歇。 她顺着小道拐进村子,竟看见宋先生骑着马儿从村里出来。 沈晗月顾不得喘气,快步跑上前去:“宋先生,村里怎么样?” 宋先生急急下马:“我备了两辆马车,腿脚不便的可以乘坐,让大伙儿先去南山的寺庙安顿几日。” 沈晗月点点头:“麻烦宋先生了,我……我要去城里衙门打听打听。”她感觉喉咙干涩,咽了咽口水:“那就劳烦宋先生带她们离开吧!” 宋先生拽了她一下胳膊,将她拉到马的后面,挡住视线:“先别说这些,那边有几人正在寻你,怕你回来撞上,所以才与吉婶各守一个路口,就是为了堵你。” “寻我?”她疑惑,“什么人寻我?” 宋先生面色凝重,摇了摇头:“有几个带着佩刀,看起来有些身份,你得罪过什么人?” “没有。”沈晗月很笃定。 不对,这个身子的本尊,可能有仇家,想到这,她面色一惊,再探首望向村子前方,真的有几人聚在那边,“他们看这边了,我要躲一下!” 宋先生回首望去,那几个人真的瞧见了她,有一个小厮正举指对着这边,在向马上的中年男子汇报着什么? 沈晗月四下张望,想要寻找躲避的草丛。 “来不及了,已经看到你了。” 沈晗月一听,开始慌乱起来。那些人来路不明,她完全不认识,又要赶着去看阿奕,不能有任何差池。 “你会骑马吗?”宋先生见她点头,便催道:“快上马,记住,南山寺庙!” 沈晗月不敢犹豫,翻身上马,那几个人已经朝她这边策马奔来。 她勒紧缰绳:“若我没去南山,你去城南沈侍郎府寻沈玦,说我求他救村长!”话音一落,沈晗月就策马飞奔起来,也不知宋先生可有听得完整,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却只能继续朝前狂奔。 沈晗月绕过村旁小道,踏过小溪,沿着长公主开辟出来的马道向京城奔去。 那几人在后面锲而不舍地追着,沈晗月马术不算顶好,前世跟着傅翼飞练过一些,此时情况危急,若不想束手就擒,就只能放手一搏! 一定要坚持跑到城里,一定要甩开他们!沈晗月咬着牙,手上马鞭不敢停下,前去救人希望飘渺,后有追兵来势汹汹。 她感觉有些走投无路了!实在不行,只有舔着脸跑回沈府了,后面的人,应该不敢直接杀进沈府抓自己吧? 范祥一路紧紧跟着,深怕让前面的无眉女跑了。没想到她真的躲在定安村,原本他只是随意打听,可那村妇被他一问,就开始言辞闪烁,当下就觉得有异,这才在定安村认真搜寻,没想到,还真的被他撞见! 倘若今天他没有亲自前来,只是遣人打听日前的事,还不知这无眉女会逍遥多久? 范祥朝旁边喝道:“跟紧了,别让她跑了!”驾,他又猛抽马背几下,再看看一起策马追赶的人,怎么才领了五人出来? 以防万一,他从怀里掏出旗火,点燃朝半空倾力抛出。霎那间,烟火蹿开,好似金蛇闪电! 沈晗月听见身后传来巨响,扭头看去,不好,竟是发信号求援! 她一咬牙,卯足了劲向京城冲去,城门就在眼前,那里有不少官兵驻守,但她哪敢下马例行检查? 于是,沈晗月大叫着:“让开——全都让开!” 现在已近黄昏,这个城门本就不比东、南两个城门热闹。大开的城门内,百姓瞧见一匹马俯冲而来,全都惊慌地闪到一边。 城门守卫警觉,持戟要将她打下马来。沈晗月试着一夹马腹,迅速调转马头,两排守卫便要上前擒拿。她又猛地抽动马鞭,马儿向前腾空跃起,疾驰着蹿进了本要紧急关闭,却没来得及关全的大门缝隙。 此时,城门上的弓箭手开始朝她放箭。沈晗月为了躲避,一个翻滚,摔到地上,马儿受了数箭,嘶鸣乱蹿起来。 城门处一片混乱,沈晗月扭头看向追来的人,他们正跃下马来,似向城门守军解释情况。 看样子,他们马上就要过关,事不宜迟,沈晗月拔腿就跑,转身之际,掠见城墙上弓箭手蓄势待发,她身旁正好有人推着一车稻草,说时迟,那时快,沈晗月揪起一捆背在身上,往人流多的地方冲去。 集结起来的守军也紧追不舍,沈晗月知道,这下事情闹大了,没想过这样的,却无法控制事态发展! 她没有退路,只能使出吃奶力气向前跑着! 追赶而来的人渐渐逼近,她推翻路边摊贩的东西,制造着混乱,只为能够甩开他们! 第18章 (捉虫)第十八章 :太子楚曜 繁京城的有佳茶楼,在各国都享有盛名,不少人慕名而来,为的便是一品那壶名唤千里飘香的茶中之王。 茶楼二层的最南边,名叫长相思的雅间,内里青纱摇曳,十分清幽雅致。 范展鸿坐在茶几旁,如坐针毡,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再次倒去凉透的茶水,斟上一盏刚刚烹出的千里飘香。 他又一次探首凝向里间,临窗的罗汉榻上,太子殿下端坐那方,凤眸微垂,薄唇如丹,噙着一抹淡淡的浅笑,温润如玉,君子谦谦,好似琉璃般光华夺目,却又静静的内敛深藏。 每每太子殿下举步维艰,便是这样独自弈棋,这一思索便是良久,甚至一日。他不敢催促,明白太子殿下是在斟酌全局,若没有万全之策,先前的部署将会功亏一篑。其实他也在思索以防万一的法子,奈何如今局势焦灼,不得不一次次地推翻否定。 此时,雕棂纱门被人叩响,掠去了雅间内持续很久的沉寂。 范展鸿起身打开纱门,原来是东宫左卫率——莫允。他知道,莫允是来回禀太子殿下交代的事儿,便睇去一眼,让莫允直接进来。 莫允没有蹉跎,迈履走到纱幔前,朝内拱手一揖。 “方才何事喧闹?”太子楚曜嗓音淡然,好似潺潺流水,清明婉扬。 “靖阳侯府的人正在追赶一名女子,引起了骚乱,东宫的人收到旗火信号,已经赶去支援。” 范展鸿一听,这才明白,刚才街上的嘈杂,竟是这么回事,看来侯府的人,找到了那名带走阿奕的无眉女子。 太子楚曜自是清楚,这个女子定然与阿奕失踪有关。他站起身子,步履优雅,行至青纱垂帘前,嗓音清淡,不怒自威:“你领着人去擒活的,将她带至九汀街的宅子去。” 莫允领命,立即行出雅间,领着几名暗卫,一路寻去。 范展鸿本想一同前往,但想到莫允乃是东宫左卫率,且领去的人都是太子的近身侍卫,此事定然不会有岔,只要继续留在太子身边,等着去那宅子审人就是。 *** 沈晗月一路狂奔,身后官兵没能甩掉,反而越追越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掠见身旁有一条幽深巷子,立即急速转身,进去后却又开始后悔,如果是死胡同的话,就糟糕了! 她心里十万火急,偶一抬眼,瞥见前方高挂的红灯笼下,有个大门正好开着,几名妖艳妓.女,正搀扶着一名醉醺醺的男人坐上马车。 沈晗月趁着马车出来,侧身进了那家青楼,一看,竟是嫖客们停驻马车的后院。 角落一名矮胖龟奴发现了她,立刻吆喝起来:“你进来干什么?” 沈晗月一心只想摆脱追兵,也顾不得许多:“我什么滴干活也不是!”那龟奴征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她趁机拔下头上的玉兰木簪,对准其中一匹马的臀部倾力一戳,再迅捷转身,继续戳中后边的几匹大马,然后闪身避去一边,不让尥蹶子的马踢到自己。 此时,官兵涌进的脚步响起,沈晗月不敢停歇,顺着布满红色垂幔的回廊往里头跑去。 这边的乱作一团,加上马夫们惊慌失措地应付乱蹿的马匹,应该可以阻一阻那些追兵的脚步。 她早已疲惫不堪,却也不能停下,绕到一座假山后头,想从那里攀上围墙逃到外边。谁知,一对野鸳鸯正在此处行乐,他们忘情交缠,要为对方宽衣解带。 那女的发现了沈晗月,啊——的尖叫起来,男的也是措手不及,本能的去拉褪下去的裤子。 “没事、没事,我就路过,你们继续、继续……不碍事!”沈晗月面色陡然一红,很是尴尬地说着,动作也没停下,三下并作两下爬上假山,越过围墙,翻身出去。 围墙内再次传来那对男女的对话:“给钱、给钱!” “还没进去,给什么钱?” “你不是已经出来了?快点,老娘要去接下一个了!” “算你狠,大腿就将爷打发了。” “……”沈晗月站在围墙外头哭笑不得,那些官兵应该会在里头转上几圈。 她拍了拍脸颊,想要挥去那份囧意,此时,手臂一阵抽痛传来,想来是擦伤了,但她没时间撩开袖子看个清楚,只是四下张望一圈,想要找个地方先藏起来,然后易容乔装才行。 为了避过追兵,沈晗月顺着围墙往反方向走去,可没走几步,身前与身后突然闪出几名黑影。 沈晗月心中一颤,看他们的身型与装束,肯定是功夫了得的练家子。这个阵仗与先前不同,虽说人数不多,但她的去路,已被堵个彻底。 其中一名单眼皮的男子,看起来是头领的模样,只见他将长剑左右比划,那几名黑衣人便开始有序地穿梭跳跃起来。 沈晗月来不及反应,只看见他们抛起白色麻绳,就像几道银光闪电似的,在她眼前一晃,还在恍惚间,已经被他们捆得结实。那些人还觉不够,又在她身上罩上一个网子。 沈晗月一天没吃东西,甚至滴水未沾,早已支持不住。她跑了那么久,终于还是被抓住了,知道苦苦挣扎也没有用处,彻底放弃了抵抗。因为意识的消沉,使她没了强撑的意志,沈晗月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 沈晗月的脑袋一片浑噩,周边尽是凉飕飕的寒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她试着穿过白茫茫的雾气,想要看个究竟。 可是突然被人蒙住了双眼,沈晗月先是一惊,传来的嗓音多么熟悉:“八格牙路,哟西哟西,花姑娘滴什么滴干活?” 沈晗月笑着挥去覆在眼前的手掌,“我什么滴干活也不是,就是去帮你买个画笔。”她抬眸凝向叶恒帅气的脸庞,他笑得灿烂,令她安心。 突然,他被人猛地拉到一边,许多人围上去指指点点。那些都是要债的人,他们一边唾骂着,一边将厚厚的一大叠法院传票丢在他的身上。还有告他猥琐性侵的中年女人,也领着家属在攻击他。就连撞了叶恒的车主,也反咬一口寻他麻烦。 叶恒错愕地望着周边喧嚣的人们,看起来很无助很彷徨。这些无理取闹的人,都是傅翼飞找来的,沈晗月正想过去帮忙,叶恒的表情在顷刻间变得有些可怕,接而一个转身,跳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潭子。 “叶恒——”沈晗月措手不及,想要伸手将他拽回,可是空气开始凝结,瞬间飞珠溅玉,竟然连缀成一体,将她包围在气流的漩涡中。 画面一转,见到的是阿奕的白皙脸庞,双眼流露着恐惧,在那木头做的笼子里,不停地喊着姐姐,直到马车走远,她再也看不见也听不到。 “阿奕——”沈晗月痛苦地喊出一句,头顶开始电闪雷鸣,噼里啪啦,下起倾盆大雨。她浸在冰冷的雨中,打着冷颤。滂沱雨水从上而下,淌入她的嘴里,带着苦涩,有着泪水的腥咸…… 她的意识越发迷蒙,突然感觉被什么呛了一下,咳咳咳……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缓缓睁开眼帘。 第一眼,望见的是那个捉住她的单眼皮男子。他用拇指使劲按着沈晗月的人中穴,显然是想让昏迷的她快些醒来。 沈晗月快速地唤回神智,厌恶地扭了扭头,想要撇去鼻子下的拇指。那人见她苏醒,没有言语,起身站到一边。她发觉自己仍被捆得结实,躺在冰凉的地上,身上湿漉漉的,显然被他们泼了冷水。 沈晗月再向周围环顾一圈,竟是一间静谧的书房。 “你是谁,哪里人士?”一个陌生男子的嗓音灌进耳内,沈晗月循声望去,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一身黛色锦袍,发上玉冠精美绝伦。 范展鸿见她意识还未完全回拢,再次问出:“你姓甚名谁?还有前几天跟你一起的人,去了哪里?”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骨节分明的食指,对向自己的眉心处。 沈晗月立即明白,这人问的是阿奕,有些狐疑地打量一番,反问:“你找他想做什么?” “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其余的废话不需要说。”这个嗓音犹如清泉,却没有夹杂任何情绪,语速很慢,却让沈晗月的周身更加冰寒。 她这才知道,书房最里端的雕棂窗下,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袭荼白云锦长袍,看起来丰神俊朗、雍容清贵,哪怕见惯了傅翼飞与叶恒的俊逸,沈晗月还是被他的清隽无双给震惊了一下。 他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目若朗星,周身的气息淡泊高远,婉转幽深。这个男人太过耀眼,惊鸿一瞥间,足以令人芳心暗许。 但是沈晗月并非单纯且易动心的性子,她没有被这男子迷惑,反而感觉有些危险,本能地提高心防,加上他身上的白色锦袍,心中的反感更添一层。 前世的傅翼飞就喜欢白色,更喜欢她穿白色裙子。 而此时的沈晗月,只要看见穿白色衣服的男人,就会想起前世的傅翼飞,更会想起因为心脏病发,在医院过世的院长妈妈。那时,看见盖在院长妈妈身上的白布,沈晗月就觉得特别刺眼,让她幽怨,让她撕心裂肺。 这些往事,令她心情沉重,却还是强撑着精神,挣扎地坐了起来。 范展鸿非常急切,朝她迈出一步:“你到底说不说?” 沈晗月不知他们是谁,暂时也没法判断是善是恶,又是阿奕的什么人?她佯作冷漠无所谓的样子,启唇道:“你们想找人,捆着我,我能记起来吗?” 范展鸿见她趾高气扬,又急着找阿奕,看样子好好问是没用的,难道要动刑?他扭头看向太子那边,想看看太子的意思? 太子楚曜眸光淡淡,轻轻扫过坐在地上的女子,唇间勾起的弧度几不可见。范展鸿知道,这是太子殿下动怒的前兆。 楚曜的嗓音轻缓,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有些道行。”这是对她的嘲讽,而后他缄默了一下,再次言道:“给她松绑。” 一旁的莫允立刻上前,要为她解开绳索。沈晗月却拼命地向后退缩,继续朗声言道:“我要换衣服,还要吃东西,喝姜汤。” “得寸进尺,就不怕我杀了你?”范展鸿上前拔出莫允的佩剑,横在沈晗月的脖颈之间。 沈晗月自是怕得不行,但她不想露出真实情绪,便提起一口气,抑住喉间干涩,再次开口:“怕,怎么不怕?你们若想害阿奕,就算我老实交代,也很难平安走出这里。假如你们是阿奕的亲友,那就更不应该这样对我!” 楚曜将目光投向一脸坚韧的女子,斟酌着她话里的意思,似乎与阿奕交情匪浅,便对范展鸿睇去一眼,又微微颌了颌首。 范展鸿不想从命,却也不能违抗,望向沈晗月的目光越发冷冽:“好,给你衣服,给你吃喝,你最好快些说出来。” 沈晗月还觉不够,继续提着要求:“衣服我要最好的,软的,保暖的,和阿奕一样的。” “你……” “吃的,我要香的,辣的,阿奕喜欢的。” “你还敢得寸进尺,讨价还价?”范展鸿不耐地吼出声来。 楚曜却面不改色,嘴角翘起的弧度更大了一些:“都给她,去安排吧!” 第十九章 :坦白从宽 范展鸿想要劝阻,却被楚曜的眼风制止,便不敢多言,硬生生将本欲说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 沈晗月身上绳子被解开,动了动又麻又痛的四肢,再抬手敲打几下脑袋,才按照单眼皮男子的指引,走出书房。 范展鸿见她走出去,嗫嚅着问起太子殿下:“爷,怎由着她浪费时间?” 楚曜淡然一笑:“你没看出来?她这是谨慎,被你的那盆水泼成这样,肯定是冷的,看面色,估摸着饿得可以。吃的、穿的要和阿奕一样,不单单是她自己需要,更是要看看你对阿奕的熟识程度!” “爷是说,她在试探?” 楚曜点了点头:“她应当是关心阿奕的,如若真与阿奕交好,你觉得孤对她用刑,合适吗?” 范展鸿想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还是太子殿下心思缜密,自己关心则乱:“爷说的是,这个女子来路不明,不过看人目光坚定,不像心虚歹意之人。” 楚曜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淡淡道:“嗓音也甜美空灵,让人过耳不忘。” 范展鸿会心一笑,这个他认同:“就是面貌实在怪异,也不知阿奕那日为何随她而去?” 楚曜将目光探向他,噙着似有若无的浅笑:“有时候,你的眼光真的不如阿奕。” 范展鸿疑惑,为何太子殿下会这样说? “你去那里,将《兵训》下的丹青取出来看看。” 范展鸿照着指示,取出阿奕亲笔描绘的原画,上面所绘的佳人淡雅脱俗、笑靥如花,一双杏眼皎如秋月,看起来甚为眼熟。 他终于恍然大悟,这幅画,自己是天天在看,此刻心急则迷,竟没认出来:“她……她像极了画上女子,阿奕当日便是看见梦中仙子,这才让家丁一不留神,独自跟着她一路走去?” “这只是可能,还是等找到阿奕,当面问个清楚才知。”楚曜缓缓吐出,继续把玩起着拇指上的扳指,“这女子应是有意扮丑,身份可疑,且有些头脑,你需多加谨慎才行。” “爷说的是,卑职一定注意。” *** 耳房里的沈晗月已经换好了衣服,衣服的料子摸起来细腻柔.软,看来他们没有应付一副潦倒模样的自己,包括身前的食物,也是精致可口。阿奕喜欢甜食,桌上数碟都是香甜糕点。 虽然不知道阿奕曾经的锦衣玉食,但沈晗月想着,以阿奕的娇气程度,这些糕点很可能就是他常常享用的。 阿奕现在身陷囹圄,一起被押走的村民有没有照顾害怕的他?沈晗月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起那个穿着黛色袍子的男子,审问自己时,目光焦灼急切,看起来不像是害阿奕的人。可她又怕自己看走了眼,万一就是对阿奕不利的人呢? 这个宅子四周都有人把守,她被禁锢在这边,根本逃不出去,阿奕又在牢狱,不知是个什么状况,似乎不赌一把都不行。 沈晗月别无选择,随意咬了几口桌上糕点,再将那碗姜汤一口咽下。 “你就不怕我们下毒?”莫允见她毫无顾忌地吃着,挑眉问道。 沈晗月望了望他,原先一字不吭,简直就是闷葫芦,现在倒是吐出一句善意的提醒。她站起身子,准备跟他返回厢房:“那也没办法,冻死饿死都是一个死,你们若想杀我,我有什么法子避过一劫?” 说的倒是事实,莫允认同地点点头,不过见她这副连死都不怕的样子,还是有些佩服的。她没有武功,神情却没有一般女子遇事时的怯懦,反而有一种洒脱豪迈的气魄,反正有些异于一般女子的英姿,让他形容不上来。 沈晗月随着他,前往原先的书房,看似淡定,其实忐忑不已。 她一走进去,不等那穿着黛色袍子的男子发问,就先行开口:“阿奕不懂世事,心性单纯善良,你们既然找他,我只想知道,你们是他什么人?” “他的兄长。”太子楚曜对上她的视线,又道:“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沈晗月撇了撇嘴,不满意又怎样?既然别无它法,又已决定赌上一把,她也不再耽搁:“这些天,他都与我一直待在定安村里,早上顺天府的官差,将村里的男丁全都带去了顺天府衙……” 她的话还没说完,范展鸿已经激动地跳了起来:“你是说,阿奕被顺天府的人带走?” 沈晗月点头,此刻这个黛色袍子的关心与急切,应该不会是假的,看来自己赌对了。 楚曜看向范展鸿,又对莫允睇去一眼,二人领会,立刻抬脚前往顺天府衙寻人。 沈晗月赶忙追上去:“你们是要去救阿奕吗?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可不可以?”范展鸿射向她的眼神带着杀气,令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到后面,几乎听不见声音。 阿奕竟是在顺天府衙的大牢里,范展鸿气她现在才说出来,却也没时间与她计较,急匆匆的让莫允备马,赶去顺天府衙救人。 沈晗月被撂在原地,站在门畔不知所措。少顷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对那穿着白色衣袍的男子问道:“他们是去救阿奕的对吗?” 楚曜已经开始独自弈棋,棋盘上的棋子摆放,与先前茶楼那局一模一样。他听见提问,才想起屋内还有一人,有些不悦地蹙起眉头,却还是缓缓地点头,视线没有离开过棋盘。 沈晗月看出这个白色袍子傲慢且身份了得,但还是抑不住心里焦急,又继续问道:“那他们能救出来吗?阿奕出来后,是不是会来这里?” 楚曜将手上棋子搁下,打量着她,很是担忧的模样,倒是没了先前的那份无惧:“为什么救不出来?只要人在顺天府衙,便能将他送回家去。” 沈晗月瞧见他眼里的不屑,也暗暗腹诽,拽什么拽,给我一根小皮.鞭,保管抽你千百遍! 她暗暗啐了一口,不过面上没有显出来,反而小心说出自己的顾虑:“如果抓定安村的人,是帮皇家办事的,阿奕还能顺利出来吗?” 楚曜原本想着,阿奕入狱应该另有乾坤,本想着将阿奕领回来后,慢慢问个清楚,可她此时说与皇家有关,这事便没那么简单。 “你且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又是皇家的什么人,为何要抓定安村的男丁?”说这句时,楚曜周身气息变得慑人,犹如一只被惊扰睡眠的雄狮,正注视着入侵领地的来者。 “……”沈晗月不知回应,有些呆愣起来。 楚曜见她被震慑到了,目的已然达到,也就敛去气势,再次问道:“你不说,我遣人去定安村打听也是一样的。” 沈晗月想着,如若他们要救阿奕的话,自然是要告诉他来龙去脉的。 “你从头说就好,包括自己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阿奕为何跟你在一起,从头到尾详细说来。” 沈晗月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被这般逼问着,让她看见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对嫌疑犯的训诫,令她很是不爽,可是又能如何? 整个人都被他们扣押着,她有不说的权利吗? 因为沈晗月的情绪抵触,就随口说道:“我叫月解,解释的解!” “月解?”楚曜挑眉。 沈晗月颌首,心里偷偷应出一句:“小弟真乖,月姐知道你有礼貌!。”接着,她又正儿八经地说道:“我是覃州水灾的难民,来京城是投亲的,结果没寻到人,后来就遇见了阿奕……” 她说自己是难民,是原先就“安排”好的身世。毕竟沈晗月一人在外,这个时代,要凭一块叫路引的牌子来证明身份。她没有路引,遂只能说自己是难民,本想着遇事时,可以解释成逃难丢了路引,包括在定安村里,村民们也以为她是寻亲不成,这才举目无依,没了落脚的地方。 沈晗月一口气,将前因后果吐个干净,除了身世有些顾虑,其余她还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 楚曜一直安静的听着,她的每字每句都没落下。直到她全部说完,楚曜才张口对着外头值守的仟吴唤道:“给这位月姑娘上茶吧!” 仟吴与莫允同是东宫六卫率,只是莫允是左卫率,而他是右卫率。太子殿下不会轻易让人伺候,是以在外头,端茶倒水也是他们这些卫率的事。他到了茶水间,冲泡了两盏茶,其中一盏是为太子殿下更换的。 沈晗月被赐了座,执起茶盏,吹了吹上头热气,喝了个干净。 楚曜也轻啜一口,启唇道:“你从覃州是怎么来的京城?步行,还是骑马,又或者马车?” “呃……是走路,穷苦人家,没办法有坐骑。” 楚曜颌了颌首,浅笑道:“那你是从越郡坐船上的繁京,还是从锦州山脉穿过来的?” 咳咳咳……沈晗月呛了一下,俗话说,撒一个谎,就要说十个谎来圆。他这是故意寻她疑点,看来此人喜怒不形于色,且还心思缜密,不放过一丝疑虑。 第二十章 :胡搅蛮缠 沈晗月穿越以来,一直不是身体有恙,就是恢复了跑路,忙得是喘不过气来,哪有时间研究华国地理?覃州水灾还是她在城里溜达时,听路人说的,当时打探一番,想用来安插自己的身世,现在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没了底气。 沈晗月整个人有些萎靡,心虚道:“从锦州过来的。”之所以回答锦州,还是因为父亲先前想着,将她送回锦州老宅,所以对这地名耳熟一些罢了。 楚曜再次颌首,用瓯盖轻轻刮着浮在瓯面上的茶末,看起来清风拂面,没有什么不妥。 沈晗月觉得自己懵对了,应该没被抓到什么把柄吧?! “你一路徒步,穿过锦州山脉用了多少时日?还有你到京城寻的什么亲?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一把。” 呃……没完没了,沈晗月有些坐不住了,可是阿奕还没回来,不得已,只能和他继续耗着。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她想挥挥衣袖走人,似乎这个院子,不是她想离开就能离开的。 这个情况,连在沈府的不自在都还不如,沈晗月心下叹气,实在不行,只有厚着脸搬出沈府了。父亲是工部侍郎,怎么说也是三品官员,要搁现代,也算是副部长级别的高级干部。 这算是很大的官吧,应该能制住这个人吧?不过她不愿意嫁人,选择从沈府跑出来,这时候又搬出沈府挡灾,沈晗月总觉得有些……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没有到关键时刻,她还是不能说出自己老爹的事儿。 “怎么了,不说话?”他语调缓缓,不像范展鸿那般咄咄逼人。 “呃……我一路走,一路讨生活,也没有停下,也不是急着赶路。” “那到底是如何,走了多长时间?” 她鼓足勇气,测算一下,覃州水灾至今已经四个月了,便开口道:“经过锦州山脉,我用了近两个月。” “一派胡言。”楚曜双眸射出寒星,令沈晗月的小心肝陡然一颤。 楚曜义正辞严:“覃州水灾冲毁河坝,一共坍塌了十六处,五处村庄被毁,没有殉难的百姓全都迁移咸安郡避难。失踪的五十三人中,有老有小,却没有你这般年纪的姑娘。 因为天灾发生前,刚刚招募了入宫的秀女。就算你六亲无靠,没人报上你的名讳,但你从锦州而来就算不是坐船,也不可能是翻山越岭!还走了近两个月?锦州至繁京多为平原,唯有燕峡那里有些坡地,也非山林,徒步十日足矣,说谎也不打听清楚?” 沈晗月噤了声,垂下头,心里分析着,不会因为撒谎,就不给她报家门的机会,然后一刀解决了她吧?看这人,虽然是她讨厌的类型,但似乎不像嗜杀成性的变态。 楚曜很久没有跟人说这么长的一段话,觉得有些反常,心里自嘲一番,忍不住又道,“还月解,解释的解?简直欲盖弥彰。我要姓傅名君,你该叫我什么?” “……” 楚曜又蹙了蹙眉,怎么跟她扯这个?他再次掠向她,一副憋屈无助的小女人模样,哪有先前要衣裳时的理直气壮?也不知她与阿奕究竟是什么关系?听她说定安村时,与村民关系似乎不错,又好心收留阿奕,倒不像是秉性不良的人。 定安村的事儿,是咏然长公主指使的。他这个姑母与徐皇后交好,属于勋国公与崇王一派。阿奕的事儿,但愿不要在这儿出了岔子。他有些担忧,又见她一副被人欺负的模样,感觉烦躁,开口道:“出去站着,等想明白了,再跟仟吴老实交代。” “……”叫她想明白,还老实交代,什么跟什么嘛!当她跟阿奕一样长不大? 沈晗月腹诽着,但也没有办法,唯有抿着唇,走到书房的外头。她瞅着门前纹丝不动的人,应该是叫仟吴的吧?自己想清楚了,向这个仟吴说明白?切,他们都没公开身份和名字,凭什么让她的家底全盘说出? 沈晗月心里头老大不服气,却也只能走到抄手游廊上,寻了根柱子,靠了上去。 想不到……她告别童年多年,竟然还有被罚站的时候! *** 良久过去,去救阿奕的人,还没回来。 沈晗月很是忐忑,有些站不住了,不知不觉,身子已经挪到那间书房的门边。 站在那的仟吴岿然不动,见她靠近书房,眼珠子倒是随着她的身形移动。 沈晗月不理他,迈过门槛,对着里面径自下棋的白色袍子问道:“你还没告诉我,长公主抓了阿奕,还能将他救出来吗?” 楚曜再次被打乱思绪,抬头望见一脸焦急的她,没有说话。 缄默,一段缄默。 沈晗月心下明了,他应该也是没有把握,看来皇亲国戚的蛮横,一般人真的很难解决。 她想到阿奕一定怕得可以,鼻子一酸,差点就掉下眼泪。 沈晗月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再次说道:“其实定安村的村民,应该已经离开了,我……我想去探探情况,只要将大家离开的消息递进长公主府,长公主满意了,应该不会为难大家的。” 楚曜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对阿奕倒是真的上心,一边整着衣袂,一边从罗汉榻上起身,坐入中央书案旁的太师椅上:“我也在等他们的消息,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没那么顺利。” 沈晗月听见他这么说,顿时心慌意乱:“长公主许是不知道,定安村的人已经迁走了……” 楚曜摇摇头:“如果是这样能解决,阿奕本来就与定安村无关,怕是早已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还没消息,就可能是捅了其它篓子?” 楚曜颌首,她的洞悉力,值得赞许。 沈晗月满脑凌乱,又不了解情况,“那如果定安村的人迁走都不能救出阿奕,那会是什么原因?”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我们是阿奕的亲人,阿奕的事,我们会解决。” 沈晗月心下一沉:“阿奕是什么身份,能告诉我吗?难道他的家族与长公主有过节,所以阿奕到了她的手上,才没那么好解决?” “都说了,不需要你插手,你又是他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这样提问?”楚曜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子太有耐心,不过还是承认,这个女人倒是不笨。 沈晗月心急如焚,见他解决不了,又阻她了解情况,一口气就上来了:“他是我未来相公,这事儿,全定安村的人可以作证,所以我当然要知道他的事情。” “你臊不臊?他被你收留,怎么就娶定你了?他的妻子,不是随便一个人可以做的,他的双亲尚在,由不得你胡搅蛮缠。” “我长得丑,找不到配偶,阿奕长得俊,还听话乖巧不嫌弃我,是他一直跟着我的,我怎么不能想了?” “……”楚曜双唇紧抿,规矩,他最重规矩了。 这个女子有些乖张,思维却不是寻常女儿家那般浅薄,小户人家教养不出,却也不像大户门第出来的,还刻意隐瞒身份,有些神秘,甚是可疑。 沈昕月见白色袍子没有应话,继续道:“你们既然不需要我管,那能放了我吗?”既然这边没法了解情况,她唯有出去想想办法,总不能干坐着,啥也不干吧! 缄默,又是缄默。 沈晗月见他持续不肯吭声,心知他是不肯放人,试图再争取一下:“阿奕跟着我的时候,是怎么赶也赶不走,并不是我存心藏起来的。你们既然要找他,我也已经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了,如果继续扣着我,怕是不妥吧?” “你不是很关心他吗?前头还说他是你未来相公,现在又撇清关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楚曜扬眉,不咸不淡地问出一句。 沈晗月反问:“让我不要肖想,不需要我多管闲事,难道不是你吗,现在是谁自相矛盾了?” 楚曜只想帮着范家寻找阿奕,至于其他的牵扯,与他无关,但她的去留,应该交给范家人定夺。这样一想,他就懒得搭理,对门外唤道:“仟吴。” 仟吴步入厢房,望见楚曜的神色,便知太子殿下的意思,于是微微躬身,扬手示意沈晗月离开书房。 沈晗月以为白色袍子允了自己离去,便兴匆匆地走出去。谁知,仟吴并没有领她离开宅子,而是将她丢在抄手游廊,还告诫她别再靠近书房。 这个情况,令沈晗月着实想骂人,但自己势单力薄,这个宅子里,有不少练家子,想逃也没那么容易。她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在垂花门上,用木簪子画了一只乌龟,再画上一个圈——王八蛋!她愤恨恨地戳了几次,觉得怒气消了一些,才停下手来。 垂花门旁的守卫瞪大眼睛,沈晗月不甘示弱地反瞪过去,那守卫脸一红,竟然将脸扭到另一边,然后目不斜视地望着那边。 沈晗月感叹,这个时代的男女都大防,自己这么一个眼神扫过去,就成了调戏小鲜肉,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出格了一些,如若是本土姑娘,被这么一屋子男的拘在这,是不是会哭着喊着然后去投缳了? 唉,怎么想这些有的没的,目下还是阿奕的事儿要紧,沈晗月感叹着,余光掠见仟吴走到甬道上,似乎在跟人交代着什么? 沈晗月偷偷靠近,想要听墙角,原来仟吴遣人去顺天府衙打听情况。 他们关心阿奕,沈晗月感到庆幸,但他们会不会将结果告诉自己呢?她心下着急,不能这样干耗着,一定要探探情况,好看看他们有什么进展,才能清楚阿奕是否平安? 沈晗月心思这么一动,也就有了行动,她一个转身就往书房走去。 第二十一章 :手谈一局 仟吴发现沈晗月想要靠近书房,立即跃过去想要将她拦下,奈何还是迟了一步。 沈晗月知道仟吴就在身后,急急对着白色袍子道:“我与你手谈一局,若是侥幸赢你,你就告诉我阿奕的事,好不好?” 楚曜朝仟吴瞥去一眼,示意无碍,而后将眸光落在她的脸上:“你会弈棋?” 沈晗月点头:“会一些。”她不清楚自己棋艺如何,前世是向傅翼飞学的,除了他,没有与其他人对弈过。虽然傅翼飞没有真正定过段数,但沈晗月知道,他的水平肯定不低。因为与他切磋的棋友,都是七段以上的专业棋手。 只是……傅翼飞与她下棋的时候,总是放水,最后的结果,永远是打成循环劫和棋。有时沈晗月看出他故意让她,就会耍脾气,然后很不高兴地认输,死活不跟他继续下。而傅翼飞虽然一个劲地赔不是,捺着性子地哄着,却始终不会正面赢她。 想到傅翼飞,沈晗月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像一根鱼刺哽在喉咙里,就连呼吸,都变得刺痛。 那一年,她八岁,正按照院长妈妈的安排打扫寝室。她站在梯子上,用报纸擦着高高的窗户。 十二岁的傅翼飞走到她身后:“你为什么天天这样开心?就没有让你不开心的事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令小晗月吓了一跳,差点没有摔下来,待她稳住重心后,才说:“你怎么知道我天天开心?” 傅翼飞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眼神很深邃,像是要把她的灵魂吸进去一样。 小晗月见他不说话,就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嘀咕道:“我为什么要不开心呢?”她觉得这个少年哥哥有些奇怪,怎么突然问人家这个问题。 “人总是有孤独和失落的时候,你难道没有?你很可怜,没有爸爸、妈妈,难道不想他们吗?”傅翼飞问出这句时,表情很怪异,让人不寒而栗,但小小年纪的她,没有看出这种人的性格定是有缺陷的。 “想,当然有想过,但是想也没用,院长妈妈说,我刚出生就被丢在门口,这里就是我的家,其它没办法得到的东西,为什么要想呢?” “你从来没有希望过什么吗?比如想得到什么,却始终没有得到?” “有哇,我一直想去打工,想着赚到钱,就让这里的兄弟姐妹去吃一顿麦当劳,可是想了很久,院长妈妈都不让我出去,所以到现在还没实现。” 傅翼飞笑了起来,“你真是个简单的丫头,想要的,太简单,太简单了。”他说完,就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小晗月站在椅子上,有些征楞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个哥哥莫名其妙。 第二天,麦当劳叔叔出现在了孤儿院,他带来好多好多食物。 那是她第一次吃到冰激凌,朱古力好甜、好香……她知道,一定是昨天的那个哥哥送来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那样?沈晗月心如刀绞,泪盈于睫。 楚曜望着她瞬息万变的表情,此时的双眸蕴着沧海桑田,仿似经历过千年的劫数。而她会弈棋,有条件修习四艺的小姐,一般都以琴书画为主。弈棋,在一般女子中,修习者甚少,除非书香门第,才艺了得的大家闺秀。 想到这,他对她的身份更加怀疑,观棋可观人,他倒想与她弈上一局,可以摸摸她的路数,慢慢探出身份,倒比直接逼供,来得有意思多了。 “好,那是重新开始,还是直接就着残局来?” 沈晗月被拉回思绪,竟然对着棋盘触景生情了,有些懊恼,明明说过不要再想起这个人的。 她润了润喉咙,轻声道:“就这盘吧!” 楚曜见她回神,双唇噙着一抹淡笑:“那你是选白阵还是黑阵?或者猜棋决定?” “我选黑棋。”沈晗月说得干脆,一股不容更改的架势。 “为何?”楚曜好奇,她如此果断选黑棋,难道已有致胜之法。 “没有为什么,我讨厌白色。”沈晗月的目光从棋盘移至他身上荼白袍子的缎面上。 楚曜有些意外,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生平第一次不受女子待见,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就应该是你落子了。” 沈晗月点头,用拇指与食指执起一枚黑子,娴熟自然地轻轻一拨,棋子旋转间变换了指尖位置,轻巧地落在九四路点上,待她收回手,便沉默地等待着他的接应。 楚曜一直端凝她的动作,纤纤玉手、柔若无骨,拈指之姿优雅洒脱。能如此自然、雍容的执子,没有些年头,怕是不行,且看她未加思考地落下一子,虽看起来可有可无,却也含着精妙。 她看起来似乎比自己更加急切才是,想着速战速决,却还是压着性子,准备稳妥取胜。就凭这子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落在这处,既不算攻亦不算守,仅仅投石问路而已,楚曜觉得……她的功底不错。 是以,楚曜也凝了几分神,与她认真弈了起来。 原本棋盘上的棋子,正趋于生死存亡之际,一子错满盘皆输。沈晗月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如履薄冰、慎之又慎地对上一百多手。 而楚曜你来我往、不卑不亢、闪展腾挪地应对自如。沈晗月早就料到,胜他的可能性很小很小,也就赌赌运气罢了。 此刻,沈晗月欲要歼灭白阵的其中一眼,可他却也不挡,只是凌空虚点,将子落在了中腹。按理,楚曜应在边角投子,以求做活,谁想,却弃之不顾。 而沈晗月乃是双征,他这样不枉不顾,岂不是让她扩展领域,有了攻守兼备的能力?但沈晗月不敢掉以轻心,没有长驱直入,而是小心杀敌。 谁想,接下来十余手,他竟解了双征势,如此飘逸又不着痕迹地扭转乾坤,令人甘拜下风! 沈晗月揣揣小心,奈何他的布局滴水不漏,再不用几手,便可切断自己的大龙。 沈晗月彻底没了信心,楚曜抬眸望向她,嗓音清朗,蕴着畅快:“恋小局求生,不若弃之而逆转。” 沈晗月浅浅一笑,颌首称服。先前他刚柔并济,仿似打着太极,而后一举定夺中原,气势如虹,黑子已是败势。这个人弃小而不救,其野心当真不小。 沈晗月没了赢棋的信心,却也想着谦谦君子有始有终。输又如何?不过一局棋而已。遗憾的是,她不能直接问出阿奕的事情,这点,倒是让她有些沮丧。 楚曜也不急不躁,并不急着将黑子逼入死地,很想看她逢凶化吉,来一次逆天之举。他很期待她接下来的应对,望着她凝眉思索,楚曜唇间翘起的弧度更大了些许。 范展鸿迈进书房时,看见的便是这副情景。他们看起来如此和睦,太子噙着浅笑,眸光尽是对这女子的欣赏。哪曾想过,太子竟……竟会允一个女子进到五尺之内。 他膛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扭头看向莫允,满眼尽是:“咱要请御医吗?” 莫允也是难以置信,再偏头睨见范展鸿投来的目光,俩人素来默契,便也用眉目回应:“看爷状态不错,等等再说!”继而他又朝范展鸿睇了睇眼色,正事要紧。 许是这幕太过突兀,使得范展鸿分了神。如梦初醒的他,想起事态紧急,正要行礼禀报,楚曜已开口问道:“事情有变?”沈晗月赶忙屏住呼吸,佯作继续思寻破局之法,想要趁机听些消息。 范展鸿拱手一揖:“我们到了顺天府衙,府尹詹大人有事进宫,是府丞谢大人见的我们。” “顺天府府丞——谢瀚?”楚曜蹙着眉,一壁说着,一壁走到中央的太师椅坐下:“他乃勋国公徐太傅的门生……看来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若有所思,执起一旁小几上的釉下青花绘缠枝的瓯盖,轻轻叩着瓯身。 范展鸿与莫允两人缄口不言,不敢打扰太子思索,熟悉太子的人都清楚,这是太子要下决心的时候! 第22章 〔捉虫)第二十二章 :商量对策 少顷后,楚曜抬眼,看见他们的身上有些凌乱:“你们在那闹了?” “禀爷,是靖阳侯爷收到消息,也赶来了。侯爷爱子心切,没沉住气,谨之兄也是因为侯爷在场,有些控制不住场面,这才跟他们急了一回。”莫允朝着楚曜拱了拱手。谨之是范展鸿的表字,莫允一直这样称呼他,此时急着帮他解释,也是恐太子斥他莽撞。 一旁的沈晗月听到这句,心头不觉一紧:靖阳侯府、侯爷爱子心切?没想到,阿奕的背景真的不小。堂堂侯府,怕是离皇亲国戚不远了吧!瞧他们垂头丧气的模样,一定是情况不妙,难道真的扯上世家纠葛?政权中心的较量何等血腥?那阿奕……沈晗月不敢想下去。 楚曜还在继续叩着瓯盖,“在顺天府里,那谢瀚是怎么说的?” “谢瀚装蒜,那些衙役已被揍得趴在了地上,还是不肯承认曾经抓过阿奕。”范展鸿说罢,胸腔也开始起伏。 莫允补充道:“我们后来在附近打听,都说早上有辆囚车,押着不少人进去,那些人个个用罩子套住头,看衣裳,应该是很穷苦的人家。” “他们抓的不是老就是小,如何作奸犯科?一定是怕被人非议,才用罩子盖住他们的脸。”沈晗月急得不行,终究插了一句,可话一出口就后悔起来,自己应该隐形才对,怎能开口说话,让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果然,她话音一落,那个很讨厌的黛色袍子就把头扭过来了,刀子眼里的寒光也随之而来。 沈晗月赶忙拈起一子,把头垂得更低一些,做出一副继续下棋的样子。 “你若早些说,他们哪有时间将阿奕藏起来?他们本就居心叵测,阿奕若有个好歹,就算陪葬也太便宜你了!”范展鸿濒临发作,连腔调都变得阴狠起来。 莫允知道他是气昏了头,忙温声劝道:“谨之兄,其实我们寻到她时,奕世子怕是早已被人换了地方。” 楚曜顿了片刻,开口言道:“阿奕是因为定安村的事情,才进了牢里。但他额间的那颗痣太过好认,那谢瀚认出他来,再禀报给徐太傅,并不奇怪。” “咱们先前就是顾虑他们,没想到,担心什么来什么!”莫允忍不住嗟叹。 楚曜见他们焦急,有些沉不住气,便道:“坐下说话,你们也忙了一天,仟吴……”门前的仟吴听见太子殿下吩咐,立即领会,福了一礼,转身去了茶水间。 范展鸿忐忑不安,哪能坐得住?太子待他们亲厚,在宫外素来不拘小节。是以他心中着急,便直接问出一句:“爷可有打算了?”言罢,他又将目光掠向假装弈棋的沈晗月。 沈晗月自是察觉,黛色袍子投来的目光有着排斥,定是想说事情,但又顾忌她在这边,觉得不方便。但阿奕的事,她又不能置身事外,当下只好厚着脸皮,装作看不见。 “直接说吧!”楚曜这样说,便是让范展鸿无需顾忌。 范展鸿眉心拧得更紧一些,没想到,有她这个外人在,太子殿下竟然毫不避讳,一时接受不来,也就无语起来。 而沈晗月清楚,先前逞强说赢的话,才让他告诉她阿奕的消息,可眼前这盘棋局,她哪有赢的可能? 是以,自己没被赶出去,倒真要谢谢这个白色袍子。这样想来,这个白色袍子倒有些人情味的,长得也是赏心悦目,不由得,沈晗月对他的这份讨厌,微微减去了些许。 楚曜还是一副淡然模样,浅啜一口清茶,缓缓道:“徐太傅将阿奕藏起来,无非是想让章赫显当上户部尚书。” 范展鸿见太子殿下当真不忌讳,便也不再拘泥:“目下户部尚书人选迫在眉睫,而徐太傅想让崇王当上储君,怕是耐不住了,这才铁了心,非要拿下户部这块。” 楚曜点点头,双唇噙着似有若无的笑:“他自然是急了,想要夺储,谈何容易?” 莫允心里明白,奕世子既然被他们那派藏起来,便是一种无声的要挟。想到这,莫允叹了口气:“这会儿,范夫人恐怕已经进宫求见太后了。” “糊涂。”楚曜听到这句,面色微凝,嗓音也冷寒几分。怎不是糊涂呢?靖阳候以为笃定阿奕在他们手中,便能求皇祖母使出太后之威为他们做主? 可他们也不想想,皇祖母并非父皇生母,外人眼中,皇祖母与父皇端的是母慈子孝,可实际上却大相径庭。倘若当年不是父皇妥协,立了自己为太子,皇祖母又怎会允那徐氏顺利登上后位?这当中有着怎样的交易与辛酸,范家怎会不清楚? 如今形势更是焦灼不堪,早已是牵一发则动全身。以皇祖母的性子,怕是只许进,不容退。倘若皇祖母为了大局,用计舍了阿奕……想到这,楚曜欲起身回宫。 莫允知晓太子急着赶回宫去是想要阻范太后知道此事,“爷请留步,听卑职一言。” 见太子殿下顿住脚步,莫允赶忙继续言道:“奕世子的事不是爷的错,奈何已然这样,以徐太傅的做派,单让出户部怕是不够。”话到这边,莫允朝太楚曜摇了摇头,希望楚曜三思而后行,“若爷轻易就范,如若徐太傅继续将奕世子藏起来,怕是靖阳侯爷便会方寸大乱。” 莫允说到这边,顿了一下,让太子殿下有时间思考,才继续开口:“这么一来,两派到了水火不容,奕世子又在他们手上,徐太傅再趁机谋划废储,而皇上素来偏疼崇王,那咱们这边岂不成了下下局?” 其实他理解范家人的焦急,但范太后是范家出身,会忍痛舍弃奕世子,不单单是强势不妥协的性子,更是逼不得已而为之。有时候当机立断是对的,为了太子殿下的大业,他不得不开口相劝。 莫允说的这些,楚曜自然斟酌过。但……放弃阿奕,会让追随的人寒了心,这不是成大事的法则。 他心里头清楚得很,徐太傅的文章可以作得很大。让章赫显坐上户部尚书只是一步,接下来继续要挟,不但彻底乱了范家,更是断了自己臂膀。倘若这样,自己很可能会被打回五年前,只是……还能不能像当年那样,保住太子之位? 而此时的沈晗月已经冷静不下去,尽管他们口中说的人和事并不是她熟悉的,却也能从对话中领悟一二。她不清楚屋里这几个人的具体身份,但可以肯定他们必然是太子一派。 如今阿奕被那什么徐太傅藏了起来,似乎使得太子.党这派进退不得。他们说的夺嫡、要挟、逼迫令她心惊不已,如果阿奕真的成了俘虏……那还能平安救出来吗? 沈晗月敛住不安,努力整理着思绪,好不容易缓过一些,便听那白色袍子又道:“收回拳头,是为了更好的还击!让章赫显坐上户部尚书是退,但这个交易,必须与他们摆在桌面上好生谈谈。”他的嗓音蕴着决然,目光深邃,令人捉摸不透。 范展鸿赶忙附和:“爷说的是,要救阿奕而退让,就必须救出来再退。怕就怕……他们始终遮掩着,就像今日的谢瀚那样死活装蒜,那我们就很难办了?” 太子的为难,他当然一清二楚,一步错,便会难以翻身。而那徐太傅的心思路人皆知,定会趁机逼迫范家,引得羽翼未丰的太子与他们决一生死。 再说目下不是速战速决的时候,当初范太后挑选太子妃时,选定那沈侍郎府的二小姐,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肃亲王与那沈侍郎的关系很不一般。如果肃亲王可以帮衬着太子,那么与徐太傅的这场硬仗,才可能胜券在握! 楚曜当然明白,徐太傅如果得了户部还不肯放人,来个死活不认账,那自己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但他必须回宫,先阻了皇祖母行事,再想个以退为进的法子,使得徐太傅不得不就范! 莫允若有所思,轻声道:“假如我们去找咏然长公主呢?” “你有什么计策?”楚曜微挑眉梢,问出一句。 “听靖阳侯府的范总管说,是咏然长公主设计了村民,那么奕世子的下落,就与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去找长公主要人?”范展鸿觉得,这么行事,简直就是个烂上加烂的主意! 别说那长公主与徐皇后交好,就算与太子甚为亲近,也不可能承认自己用了卑劣手段设计了无辜的村民,更不可能承认因为这样,而不小心把阿奕一起给抓了! “假如定安村的村民这个时候告发长公主呢?而我们公开搜寻奕世子,然后两件事捅到刑部,刑部一旦有了奕世子在定安村的蛛丝马迹,两件事便扯到了一起,这样也就捅到了明面上来。” 范展鸿一听,终于明白了莫允的真正意思,倒是另辟蹊径的法子:“对对,让定安村的人求援,告到大理寺去,然后那些村民的画像名单公开出来,这么一出戏,事情就到了明面上来。咱们再部署部署,这事儿就能扯上长公主,这么一来,就由不得徐太傅藏着掖着阿奕了。” “你们可曾想过?那些村民先被扣上债务的帽子,再因持械伤人被带进顺天府衙。这在明面上的理便是不通,再则,大理寺从来不会受理民间的债务纠纷,这只是其一;而其二,那些村民哪有胆子与长公主斗?他们一心以为,只要迁移,便可换回家人。我们若是想用此计,如何向村民解释个中厉害?”楚曜的一番话令大家蹙起了眉头。 莫允又继续分析道:“徐太傅藏着奕世子想要挟咱们,势必要消去奕世子在定安村的痕迹。他极有可能派人投毒、或是做成山匪洗劫,将那定安村的人……所以定安村的村民哪怕是自保,也要将这件事给闹出来。” 楚曜缓缓点头,“你说的法子倒可以试试,当务之急,就是要先保住村民的安全,让他们有性命告状,至于大理寺是否受理?里面会有徐太傅作梗,每一环,咱们都需部署清楚,否则一不小心,阿奕便有性命之忧!” 沈晗月听到这里,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在权欲面前,平民百姓如同蝼蚁!对于泯灭人性的人,那活生生的性命只是物件,哪怕牺牲整个村子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照这样说,那徐太傅与魔鬼有什么区别?为了掩埋阿奕的行踪,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这个魔鬼就会屠村……看来整个定安村已经命悬一线。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投奔狗剩儿,竟会让定安村惹上灭顶之灾!本以为长公主已是够歹毒的,这样一相较,那个徐太傅才是最最十恶不赦才是。 现在怎么办?阿奕落在这种人手里,连他们都束手束脚,沈晗月的脑子千回百转,努力整理着一切,告诫自己莫要慌乱。 忽而她的脑海灵光一闪,不知有没有用,却已经开口说了出来:“你们说的,我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是咏然长公主让官差抓了人,求你们放我出去,我要去长公主府!” 她的话音一落,随之而来的是那黛色袍子不屑地嘲讽:“且不说村民与阿奕不在长公主那,就算在,你又能拿长公主怎样?” 沈晗月对上他投来的目光,坚决道:“我光脚的不怕她穿鞋的。” “丫头,有些事情,不是豁出性命就能解决的。”楚曜见她无惧,虽勇气可嘉,可想与长公主叫板,就忍不住提醒她。 第二十三章 :无中生有 “谁说我要豁出性命?是你说的,收回拳头,是为了更好的还击。”她看向桌上的棋盘,喃喃自语:“也是你说恋小局求生,不若弃之而逆转,所以要咽下这口恶气,然后诚心感谢长公主才对。” “感谢她?”楚曜心思一转,受到启发。 “是的,感谢她!我要制一块大锦旗,上面用金线绣着‘咏然长公主,仁德无量’,然后敲锣打鼓、舞狮、燃着烟花、点着爆竹,让全城的百姓都看到,然后再将锦旗送到长公主那。” 这话惊醒梦中人,楚曜双瞳覆上一层流光,这是个明捧实抑的法子,不管与事实是否相符,只要街知巷闻,便能让某些事情浮上水面。而村民大肆张扬地送锦旗到长公主府,城里众目睽睽,那徐太傅便是要行凶灭口,也是难上加难。 楚曜醐醍灌顶,嗓音轻松了不少:“好!加上各大茶楼说的段子都是长公主的行善义举,比如开辟村道,施济村民、治病救人等等……那样一来,长公主就会流芳百世。” 沈晗月知道他已明白自己的意思,这个法子与他们原先想的异曲同工,且更吸引眼球,此时白色袍子的眸光漾着自信,似乎能将事情办大、办好,甚至反逼。 沈晗月感到欣慰,轻声问道:“是的,再加上话本子,就更加生动逼真了,不过……这样一来,你们又能些什么?” 楚曜浅笑:“我们?我们不仅要护住村民的性命,更要推波助澜、锦上添花。只要当今太后或皇上都对长公主赞许有加,那么满朝文武就会称颂效仿才是。” 好,这样光环更上一层,顺利的话,不出几个时辰,必然人尽皆知! “那然后呢?”楚曜心中已有下文,见她运筹帷幄,便故意问出一句。 “然后?然后村民感激长公主大恩,长跪在大门前求见,结果大伙儿进去后,却有一部分人被扣在了长公主府。”沈晗月也学着他先前的反问语气,笑着应道。 楚曜暗暗赞许:“好一个无中生有,一伙人进去,一伙人出来,具体谁进去,没人知道,再然后呢?” “还然后?你应该知道我会说什么才对!” 楚曜眉眼含笑,早已心中有数:“你想让村民长跪下去,让人关注为什么事态转变?” 沈晗月点点头:“是的,这是我的平台。你们的平台则是朝堂,怎么将事情搬上刑部,便是你们的事了。” 莫允笑道:“只要雷声够响,全城瞩目,就由不得徐太傅暗中操作。村民若执意说进长公主府的人,有十几个没有出来,众目睽睽,长公主哑口无言。” 范展鸿听到这里,面色稍霁:“长公主若与徐太傅勾结,必会支会徐太傅。若没有与徐太傅勾结,也要暗中去顺天府寻那些被扣押的村民,这又变成了长公主与徐太傅之间的事情。” 沈晗月见他们一点即通,倍感欣慰,看来此法大家都觉得可以:“长公主与谁勾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长公主抓了人,就要变个路线让长公主放人。” “你这样挖一个坑,又让长公主不得不跳。再加上部署得宜,长公主很难想出脱身的计策。即便那徐太傅再卑鄙,也不好与长公主反目。”楚曜双唇翘起得弧度更大了一些,先前的凝重气氛,也因为这个法子而缓和了不少。 沈晗月也庆幸他们一心想着解救阿奕,越发肯定他们定是阿奕的家人:“所以说,合作很重要,只求你们一定要将阿奕救出来。” “如若不救,便没有今日的商权,你无需担心。”楚曜缓缓言道,紧接着又提醒她:“现在需要担心的是,你这样变相的逼迫长公主,她若怀恨在心,日后你们可受得起她的报复?”此法对于他们是妙,可对普通百姓来说,却险得可以,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楚曜沉默不语,等待着她的反应。如若事情成功,长公主势必怀恨在心,那么定安村的村民,就很难平静生活下去。所以……他在等她的恳求,求他庇护村民们。是的,她求的话,一定很有意思。 可是转瞬,楚曜不禁惋惜起来,怎会是个女子?若是男子,倒是可以让仟吴领着历练几年,以后能否重用便看本事。先前与她下棋,瞧路数,倒是个苗子,为何偏偏是个女儿身,可惜了…… 楚曜径自想着,“不会,假如做得天衣无缝,便不会有这样的顾虑。”沈晗月目光坚定,说出的话语也十分笃定。楚曜扬眉,她的回应让他太过意外。 “为何?”范展鸿也好奇起来,这样逼迫长公主,他们自是不怕长公主秋后算账,毕竟本就是对立两派。而他们贫民布衣,如何能避过勋贵的记恨? “因为我们去‘感激’长公主的时候,还会借机宣传定安村的风景,那里是一个世外桃源。只要城里的百姓,每个季节都有人去那看上一看,那定安村的安定就会继续下去。”沈晗月自是想到了报复的后果,所以曝光很重要,持续的曝光,持续的让人以为长公主照拂着定安村。那么,长公主这尊活菩萨,就必须赶鸭子上架,一直扮下去。 莫允见她自信满满,笑道:“和定安村差不多的村子,繁京城外西面就有几处,怎会络绎不绝地往定安村去?” “如果定安村有主题呢?”若要定安村有游客,就必须发展定安村的旅游业。但沈晗月听说,山后头的几个村子,景色也很不错,所以定安村在没有优势的情况下,就必须制造点优势,只要有卖点,才可以吸引城里人的眼球。 “什么?” 她见大家听不明白,继续解释道:“所谓主题,就是将定安村打造成一个可以拥有好姻缘的地方,我个人称为爱情主题。”对于那些才子佳人来说,浪漫情感是很有吸引力的,而且……旅游业是针有钱的闲人,因为这些人,是挥金如土的主,所以拿爱情作主题,沈晗月觉得应该合适。 这话说得倒新鲜,令楚曜很有兴趣:“说下去。” “定安村有一片梅林,是一位书生,为了爱妻栽种的。冬天漫山白雪时,梅花盛开,红艳一方。假如将这个故事,添上一笔,说有九天仙女被那书生的诚挚感动,留下过仙源,那么梅林的一草一木,都会有仙子的眷护。只要告诉人们,将土壤带些回家,便会让夫妻情深,有情人儿成双成对。” 听到这里,楚曜也禁不住赞许地点头,天仙的照拂,足以让大家感兴趣,便会前去观上一观。 “不单单是这样,村子里面,有棵枯萎的榕树,已有八百多岁,而村口也有一棵榕树,却生机盎然,倘若那是几百年前,一个得道高僧栽种的呢?当时两棵树一同下土,高僧就说‘俩树相守,生死与共,永世一样高。’现在,其中一棵已枯萎两百多年,早就没了生命迹象,却一直陪着另一棵没有枯萎的榕树长高,从来没有比它矮过。” “生死树?阴阳相守,枯了都继续长高,够神的,这个好!”莫允神采奕奕,“只是……生死树真能一样高吗?” “能,怎么不能?首先,你会去量吗?我们说枯萎的那棵长高,就是有长高。若明显不一样,那就只能将村口那棵高些的……”沈晗月作出修剪的样子,莫允心领神会,叹道:“你倒有些小伎俩,这生死树就够青年才俊,名媛女姝去瞧上一回的。” “暂时只有这些,至于杏林、断桥、还有游船的兴起,我还没有想到具体办法。但只要有主题,就可以让整个村子人杰地灵,覆上传奇。要是村民会介绍山里面的故事,做着导游、农家乐、游船的营生,说不定,还可以重建家园呢!” 是的,就这样,发展成民俗村,里面的房屋都要有异域特点,定安村脱贫致富,才是长久之计。 想到这,沈晗月的面色又沉了下来,这些都是后事,阿奕与村民的性命才是首要关键。 可现在是个机会,沈晗月不想错过,于是趁机拉起了资源与赞助:“定安村的村民本就不多,前年征兵,被强拉了一些,‘感谢’长公主的话,必须人多势众,这就需要点银子,雇一些人手帮忙造势,只要有一定的规模,就可以让别人凑过来看热闹。” “要银子?”楚曜抿了抿唇,心下了然,前头说赚银子重建家园,立即就提起了银子,她打的主意明显就是,探探他办完事情后,还有没有施济的可能? “你需要什么只管跟仟吴说,你想建怎样的民宅都可以,甚至在定安村里建馆子,叫去美姬,让那里歌舞升平,然后又有留宿的地方。” 这个好,度假村都能抠出来,沈晗月对这回答很满意,笑着问道:“那收入呢?” “归你!”楚曜看着趁机讹他的丫头,斩钉截铁道。 “好……就归定安村,感谢您的慷慨解囊。我……现在就去寻村民,明日便送锦旗,至于锦旗的绣样、画本子这些……” 楚曜会意,扬声道:“仟吴。”候在一旁的仟吴立即领命,“卑职知晓,这位姑娘要做什么,需要什么,一定全由她安排。” 如此算是敲定了,沈晗月甚是欣慰,只希望那些村民,在那什么徐太傅手中,能度过这一夜,千万千万别被灭口了。只要他们再拖上一夜,就一夜,明日便能让长公主前去“救”人。 第二十四章 :反将一军 沈晗月在仟吴的护送下,一路策马,来到了繁京城外的——南山寺。 由于时间紧迫,沈晗月用了最短的时间说服大家,而后为了安全,听从仟吴的建议,领着众人随他前往提前安排好的宅子。 待安顿好一切,仟吴又领着事先备好的人马,马不停蹄地前去周边村落,去寻那明日跟随的民众。 而沈晗月则留在宅子的西厢房里,与宋先生详细解释着前因后果。 宋先生听完,沉思少许,蹙眉道:“没想到事情变得如此复杂,不过这个法子既避免了迁移流浪,又让日子有个盼头,只要大家众志成城,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沈晗月见宋先生应允,信心更甚,以宋先生在村民心中的地位,定能让大伙儿口径一致,达到救人的目的。 “只是……”宋先生又显得迟疑起来。 沈晗月瞅见宋先生面容凝重,有些疑惑,思绪一转,笑道:“宋先生是不是觉得,这样一来,许多故事都是虚构的,属于奸商行径?”宋先生熟读四书五经,古代秀才大多思想保守,觉得编造传说不是君子所为。 宋先生摇头,“鄙人并非迂腐,事有轻重缓急,目下的情形,唯有此法得以保全大家。” 沈晗月认同,看来宋先生不是顽固不晓变通的书呆子,可为什么犹豫起来?“那先生是担心?” “鄙人是想,村中那棵枯萎的榕树,是大家一直崇敬的沧树神,如若变成生死树……不知,大伙能否接受。” 宋先生这么说,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村民如此崇敬沧树神,倘若觉得亵渎了神灵,那就不好办了。 “不过,月姑娘倒是不用担心,这事儿鄙人先与赵大娘商议,其实冠上生死树,也不会影响大伙去祈福祭拜的。” “嗯,那宋先生去与大家说个清楚,我继续寻思寻思,许多细节还要想周密些。只是宋先生别说得太多,那些皇族世家的纠葛,咱们平民布衣,不需要知道那些。”沈晗月嗫嚅言道,考虑到那些权贵的行事不喜人尽皆知,希望宋先生挑着说,不用全部说出来的。 宋先生知晓她的用意,覆上浅笑:“鄙人知道厉害关系,倒是辛苦月姑娘了,考虑得如此周密。”他赞许着,转身出去寻找赵大娘了。 这一夜,大家忙得不可开交,村里比较有见地与思想的人,都参与讨论细节,其余人也都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可谓全民皆兵! 加上仟吴领了不少能人来,听说都是他兄弟的家人,于是大伙儿通宵筹备,连夜彩排。 直到旭日东升,这才告一段落,大家也就原地小憩片刻,又开始忙碌起来。 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唤仟吴的人,办事效率实在是高,真应了一句话,树大好乘凉。否则,所需的物件,哪是一夜能筹办下来的?现在她只希望,能有个完美的结局,此刻抱住的大腿虽然身份未明,但只要有心救人,便与她的目标一致,所以暂时靠靠他们,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一夜的筹划,终于到了行动的时候。 沈晗月此时成了引路的蝴蝶仙子,面覆轻纱,掩去本就乔装过的容颜。今日阵仗,唯恐别人看不见,是以她有些心虚,怕遇见个眼尖的,又正好是沈府的人,万一搞出相认的戏码,就麻烦了。 这厢与长公主作对,若是暴露出来,终究对沈府没有好处。为了不生事端,沈晗月唯有小心谨慎,硬是装扮得谁也认不出来。 她仿若一只灵动的彩蝶翩翩起舞,步履轻盈,穿梭在五花八门的踩街队伍中间。 整个踩街仪仗,足有数百人,踩高跷的、舞狮游龙的,一路花灯锦簇、彩旗飘飘……声势可谓浩大,场面自然十分热闹。 当队伍行至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时,已是人山人海,好多人听闻有人载歌载舞地踩街,都纷纷赶来瞧个究竟。 百姓项背相望、挨肩擦背,就连沿街的楼宇上,都挤满了欢呼雀跃的人们。 狗剩儿领着小妮子,还有村里的其它孩童,一直随在队伍后方。 沈晗月对狗剩儿很是放心,鬼灵精一个,那天顺天府的官差抓人的时候,就他反应最快,靠着水缸绕到了屋子后头。 所以这队童子军由他发号施令,是不会有什么闪失的。他们全是金童玉女的装扮,由于衣裳是仓促搞来的,大的大,小的小,很有戏剧性。至今没穿过齐整衣服的他们,当时就摸着上面的绣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今日他们的任务很是重要,就是提着七彩花篮,向周围围观的百姓分发糖果与糕点,当然,发放定安村的宣传‘海报’,才是重中之重的任务。 这些海报与话本子都是连夜赶出来的。虽然数量有限,却已足够他们派发。多亏了仟吴他们,着实手段了得,当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沈晗月知晓,光这些纸张,必定用了不少银子,若不是大金主,定安村哪有这种宣传力度? 现在只希望通过大家的努力,将这次的危机,变化成定安村的转机,她这样一路想着,领着队伍沿街走去,绕遍了整个京城的重要街道。而仟吴则与暗卫们隐在人海,为此次的行动保驾护航、穿针引线! 待到了午时,仪仗队终于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皇城的附近,长公主府就在双莲街的尾处,距皇城仅有咫尺。 沈晗月望着这座宏伟的长公主府,站在赤金镶嵌的朱红大门前,深吸一口气,现在才是重头戏,是否成功,就看运气还有□□的筹划了。她按照先前商量好的,挥舞着臂下轻盈的蝶翼,还特意调整站位,好让那边的吉婶子瞧个清楚。 吉婶子今日也很关键,她担当着腰鼓队的‘头路鼓子’,掠见沈晗月传来的手语讯号,立刻击打起歇鼓的节奏。待那两下重、一下缓的鼓音落下,整个队伍瞬息安静了下来。 大伙儿有条不絮地敛住脚步,没有一丝松散的迹象。沈晗月觉得庆幸,这般按部就班,没有岔子,真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她不敢耽搁,领着大伙儿跪了下来。众乡民跪得齐整,山呼声亦是高亢豪迈:“咏然长公主仁德无量,定安村民永记心怀!”他们连着高喊十遍,那长公主府的大门任是纹丝不动,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 这个情况,沈晗月并不意外。他们如此大大咧咧地穿街过巷,加上事先的策划与部署,如今各大街道、茶楼,早已流传着咏然长公主的“慈悲事迹”。 是以,长公主必然是收到风声的。只是,长公主不清楚,如此反常规的举动,到底卖了什么药?她又不好明面打压,这才犹豫着开还是不开,又或者干脆置之不理。 因着长公主府的不搭理,沈晗月只好与大伙儿继续跪着,等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她再领着大家喊上十遍。 而接下来嘛,就该看看那仟吴的主子了,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但……官民若‘勾结’,又另当别论了! 又是半柱香的时间,长公主府的大门持续没有打开,先前跟随而来的围观百姓,也都诧异起来。如此隆重地感激仪式,长公主为什么让人家吃闭门羹?有的人静观其变,有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说以长公主的仁德,怎么也应该遣个人出来应付应付,虽然大家反应不同,但视线都没有离开辉煌的府邸大门。 大门还是没有开启,围观的百姓蠢蠢欲动,有人渐渐离去,也不乏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还有一些干脆直接站着,想看看后续热闹的人。 所幸,这份僵持,很快就被打破。 皇城通往双莲街的转角处,终于有了异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皇城主街有一队更加富丽堂皇的仪仗款款而来,他们旗鼓开路,后头华丽宝盖流光溢彩,两列锦衣卫精神抖擞,他们身着飞鱼装、佩挂秀春刀,有序地策马护在两畔。而中央处,有一个四人抬的肩舆,上面用大红绸缎遮盖着,甚是醒目。 这队人马行来,欢声雷动,喜炮震天,虽没有沈晗月这边的百姓数量,恢弘的势气却是更加的高端大气、上档次,引得众人欢呼不已。 没多久,那些人马也停步在长公主府的大门前。 他们绕过沈晗月这边的方阵,径直敲开府邸的大门门环。 沈晗月心里掂量来人,打前领路的,是一个品级不低的宦官,所以这些人肯定是宫里来的。 她记得,昨天那个白色袍子说过,要请太后或者皇上来给长公主表彰,沈晗月当时虽然叫好,但也不敢抱太大的期望。毕竟,皇上与太后是何等人物,哪是随意一人可以左右的? 如今这架势,沈晗月笃定,应是那几个太子.党,将这个计划禀给了当朝太子,而现在如此高调的送匾仪式,便是太子的画龙点睛之作! 又或者……那宅子里,地位最高的白色袍子,便是太子! 第二十五章 :一切顺利 又或者……那宅子里,地位最高的白色袍子,便是太子! 想到这,沈晗月又挥去想法,京城那么大,她与阿奕遇见已是不易,哪能又让自己见到当朝太子? 这满大街的人,沈昕悦的未婚夫,哪是市井小民随便遇见的?世界那么大,随意走几圈,何以茫茫人海中,遇见的不是什么奕世子,就是当朝太子?这不科学,高高在上的人,应该隐在琼楼玉宇、深宫大院才是! 虽然……那白色袍子看起来身份不低,但……什么但?沈晗月猛拍自己脑门,怎么走神了,尽想有的没的?她赶紧敛住思绪,将目光凝向身前几丈以外的朱漆大门。 少顷,许久不见动静的大门,到底是敞开了,里面行出许多人来,皆是衣着光鲜、锦衣华服。 沈晗月估摸着,分立两旁的应是公主府的下人,而中央相迎的妇人甚是光彩夺目,她一身珠光宝气,看起来雍容华贵。 沈晗月笃定,这应该便是闻名已久的咏然长公主也。她不敢怠慢,赶忙示意村民们叩拜,呼声再起:“咏然长公主仁德无量,定安村民永记心怀!” 咏然长公主紧抿的双唇,微微抽动了一下。她揣摩不清,今日这出戏,到底针对她什么?不过是抓了几个刁民,至于如此大费周章?而定安村那些穷酸低贱的小民,不可能搞出这样的排场! 她有些不安,却又无暇多思,便听见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良公公道:“奴才见过长公主,长公主心怀慈悲,受万民景仰。太后娘娘听闻长公主义举,特命奴才送上金匾。” 良公公语落,喜炮声再次响起,其中一名锦衣卫跃下马来,一个凌空翻,动作那是一个行云流水,引得周围一片喝彩。他极尽洒逸地揭下匾上的大红绸缎,华丽红绸飘扬落地,在空中划出一抹艳冶,紧接着,金匾上流光溢彩的大字夺去了所有人的视线。 “慈云远荫,德泽乡邦”有些识字的人,已经念出了上面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金色大字。 聚集围观的百姓,早已听闻长公主的善举,加上书生们解释着字面的意思,立刻得到所有人的拍手叫好! 咏然长公主越发不自然起来,范太后素来不待见她,今日这般送匾,与先前跪在府前的一拨村民,如出一辙。她心下知晓,这两路人马绝非偶然,怕是来者不善!她心里这样想着,却又不敢迟疑,对着良公公讪笑道:“哪里,哪里,大家谬赞了,母后才是大慈大悲。” 接着,咏然长公主的驸马——白浩松朝良公公拱手道:“良公公辛苦了,里面请、请!” 良公公笑得端详,“白驸马客气。”他朝后头扬了扬手,示意他们小心地将金匾请进长公主府。 就在这时,皇城方向,又策马行来数人。 沈晗月与大家跪在外面,自是最先瞧见来人,马上的人身着绯色补服,应是品级不低的官员才是。 待那几人勒马停下,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样貌甚为清隽。他眉心处有着与阿奕一样的美人痣,令沈晗月不由自主地定住了视线。 那人下马的动作有些急促,朝跪拜的人群扫去一眼,而后将目落在沈晗月的身上。许是她跪在前面,也可能是她看起来不大自然,显得突兀,这才引起他的注意。 两人四目相交,沈晗月对上他的目光,那蕴着焦灼的眉目,竟与阿奕很是相像,难道这是阿奕的父亲? 范怀谨也是定定地望着她,这个领着自己儿子出走的女子,他定要瞧个清楚! 沈晗月被他盯得七上八下的,却只能与旁人一样,继续跪着。 而这厢,良公公见到来人,本已迈进门槛的步履又收了回来,朝范怀谨拱手施礼:“奴才见过靖阳候爷、温大人,不知侯爷这是?” 范怀谨听闻良公公的问话,这才停止了对沈晗月的打量。 他先向咏然长公主恭敬施礼:“见过咏然长公主,长公主上善若水,受人敬爱,真是可喜可贺!”说完,他又向良公公颌首浅笑,对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皇上听闻长公主的义举,龙心大悦,说长公主德泽桑梓,理应嘉奖。我这是随着宣旨的温大人,向长公主道喜来了。” 咏然长公主听范怀谨这么说,先是脊背一僵,见那刑部尚书温孝德,真的手持圣旨端立在那,遂也不敢怠慢,立即吩咐起来:“速速备香案,接旨!” 沈晗月看着这些达官贵人互相寒暄,而后缓缓步入大门,她示意大家保持原状,一切都在朝着计划前进。 *********** 良久后,靖阳侯爷一直没有出来,沈晗月望着紧闭的大门,有些焦急起来。他的道喜只是托辞,为救阿奕才是真的,也不知他与长公主的商谈是否顺利? 而长公主那边,也结束了对村民们的忽视,竟遣了一名管事出来,将定安村的妇孺们请进了府。 沈晗月与赵大娘、吉婶子她们,跟着引路的人,从长公主府的西角门进到内院。先前大家还算淡定,可到了府邸深处,就开始忐忑起来。 沈晗月心里明白,刚才大家一起跪在外头,因着人多,相对比较有安全感,而此刻被带进来只有她们这些,加上又是长公主的地盘,更是陌生得很,这才慌了神,失了主心骨。 沈晗月搀扶着赵大娘,让吉婶子悄悄安慰大家一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们进来,又有达官显贵在这府里,那长公主不至于做些有辱名望的蠢事。 不出所料,长公主府的大公子接见她们时,真的没有做什么为难的事情。他只是打着官腔,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让大伙儿以后安分点,接着,他又让人分了些铜钱给大家,就将她们打发出来了。 沈晗月一迈出长公主府,便看见宋先生守在角门外头,开口问道:“宋先生怎么到这里来了?” 宋先生笑着应道:“仟公子传话来,说赵村长他们已被送回定安村了,让我们赶紧回去。” 沈晗月有些意外,这效率可比预料的要快上许多。不过话说回来,想那徐太傅老奸巨猾,估计早就看穿了今日的戏码。聪明人向来走十步虑百步,有着太子.党的部署,加上皇上与太后的关注,这样反将一军,他怕是没什么转圜的余地。 这个结果,本就是沈晗月想要的,不管太子.党是怎么交涉的,反正结果是出来了。村长伯伯既然能够回家,那阿奕……应该也会被他的父亲接回靖阳候府吧!他既然是靖阳侯府的奕世子,那她若想再见他一面,怕是难上加难了! 想到这,沈晗月有些沮丧起来,如今政局这么凶险,这次阿奕阴错阳差地落入陷境,万一太子不能顺利登基,那靖阳候府又会变成什么境地?沈晗月对阿奕很是担心,却只能故作平静地返回定安村。 当她亲眼见到了村长伯伯,才稍稍吁了一口气,起码,定安村的危机算是解除。只是便宜了咏然长公主,她让这边民不聊生,却还捞了个好名声。 这么个坏心眼的长公主,做了坑害村民的缺德事情,竟还能借机光耀门楣。对于这样的结果,沈晗月也只能无奈地呵呵罢了! *** 长公主府今日门庭若市,上门贺喜的人络绎不绝,白驸马忙得不可开交。 咏然长公主没有心情应付,一直待在湘满坞里没有出去。她端坐在中央的罗汉榻上,双目湛湛有神,紧抿的薄唇,良久都不发一言。想她自幼锦衣玉食,一直顺风顺水的,今日竟被摆了一道,心里头越想越气,越气就越顺不过来。 白唯站在旁边,见母亲气得不轻,愤恨地说道:“娘亲别气,那些定安村的穷鬼,吃了豹子胆了,改明儿,儿子定叫他们知道厉害!” 咏然长公主瞥了儿子一眼,又掠见案上的圣旨,一口气便提了上来,哐当一声,将手边的如意香炉甩了出去。 下人们见到长公主大发雷霆,陡然一震,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你还敢动定安村?是想告诉别人,今天的事情有猫腻,想让我被更多的人笑话吗?”咏然长公主见他没想明白,不悦地斥出一句。 白唯低下头去,还是很不服气:“这有什么,我放一把火,烧了那里,谁知道是咱们做的?那些刁民,竟敢寻上门来,就应该不得好死。” “你还没看清背后的事情吗?定安村的那些人只是顺了杆子而已,总之,不许你动他们,否则就别认我这娘亲。”长公主的话很严厉,有着不容忤逆的决绝。 白唯面色一变,怯怯地道:“那咱们就这样被他们欺负吗?” 咏然长公主见白唯还是不分轻重,很是失望。可她就一儿一女,素来都是捧在掌心呵护,哪曾说过重话。方才她那句不认他的话,见他脸色一白,就有些舍不得了。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哪能真的跟他计较,“唯哥儿,你以为娘亲不气那些刁民吗?他们贪心不足,给他们每户一百两都嫌不够……如若不是他们狮子大开口,娘亲怎会让顺天府的谢瀚出手?” 白唯听长公主这么说,当下就心虚起来,千万不能让母亲知道自己私吞银子的事情:“就是,是他们欺负娘亲仁厚,娘亲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此时,菱花垂帘外,响起一记少女嗓音:“怕是那些村民压根不晓银子的事吧?” 白唯一听这句,就很不安地循声望去。 第二十六章 :太子反应 款款而来的妙龄少女,身上的霓裳裙上彩铃叮咚,走起路来,伴着天籁铃音,很是娇俏可人。 她就是咏然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安宁郡主。她越过白唯,径直挨着咏然长公主坐下:“娘亲还在生气?” 咏然长公主见到女儿,面上有了一丝笑意:“无碍,倒是安宁怎么从宫里回来了?” 安宁郡主嘟着嘴道:“府上今日这样热闹,宫里都传开了,女儿觉得蹊跷,便回来瞧瞧。”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睨向兄长,“方才进府的时候,碰见了爹爹,他都告诉我了。” 白唯迎上妹妹的目光,有些不安,却还是讪笑道:“妹妹回来就好,也好陪陪娘亲,好叫娘亲快些消气。” 安宁郡主执起长公主的手,摇了摇:“娘亲别气别气,这事儿都过去了。” “过去,怎么过去?这样无功受禄,知道内情的人,还不知怎么笑话呢?”咏然长公主想起圣旨上,增加的虚封食邑三万,实封一千户,越发地高兴不起来。 安宁郡主点点头:“爹爹说,若他早些知晓奕世子在顺天府,便会通知范家,让他们前来认人。” “唯哥儿,此事确是你思虑不周。先前太子四处寻猫,咱们觉得奇怪,以为他是瞎闹腾。可既然你发现了那傻世子在牢里,就该明白,人家是怕生事端,这才打着寻猫的幌子。虽说勋国公权势滔天,可太后与太子都指着范家,那范家哪是好惹的主?你倒好,没跟我支会一声,就直接将事情告诉徐家。你这般行事,若范太后与太子记恨上了,将来太子继位,咱们府上会是什么光景?”咏然长公主说出一大段话,又动着气,微微喘息了起来。 安宁郡主赶忙将茶盏给她递去,咏然长公主用清茶润了嗓子,才缓过劲来。 而白唯眼帘微垂,没有应话,看似聆听她教诲,其实心思早就飘到外头的宅子去了。 他习惯挥金如土,近两年,就连母亲也对他吝啬得很。想他堂堂长公主府的大公子,连赎个讨心的花魁都囊中羞涩。若不是那傻世子,不小心进了顺天府,还被许掌事瞧见,他哪能让勋国公的徐三公子,心甘情愿地帮他赎出花魁?一想到宅子里的美人,他全身骨头又酥.麻起来。 咏然长公主见白唯不应话,问道:“你到底听没听见?” 白唯赶忙拉回思绪,迭声应着:“娘亲说的是,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安宁郡主凝眉望着白唯,眸中不屑尽显,这个兄长,既好色又爱赌,母亲素来慧眼识人,偏偏护短得可以,不愿相信他是这么个酒囊饭袋。 咏然长公主叹了口气,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安宁刚从宫里回来,还是去歇一下吧!”说着,她又摆手让白唯也退下去。 安宁郡主见母亲真的累了,便道:“那女儿先去梳洗一下,迟些再来寻娘亲。” 咏然长公主阖起眼眸,稍作点头,算是听见女儿的话,看似准备倚榻小憩,其实是想好好思虑一番。 如今局势,太子与崇王必有一争,本来她与徐皇后交好,是因着儿时的手帕交情。而皇兄的皇位,最终谁来继承?她从未想过干涉。 先前徐皇后曾多次要她表态,她一直没有明着回应。本来不管是谁继位,只要是皇兄的儿子,她都会是新皇的亲姑姑,何必去淌这滩浑水?如今唯哥儿自作主张,便是让她与太子之间,划出了一条鸿沟,难道她真的要助徐家废储? 虽说皇兄偏疼崇王,太子楚曜又岂是任人宰割的主?勋国公若有那通天的本事,何需卑劣至此,竟拿那靖阳候的傻世子做文章。 咏然长公主觉得头疼,不由得,双眉拧得更紧了些许。 而这厢,走出长公主寝居的兄妹也停下了脚步。 白唯面露愠色,警告道:“妹妹虽然心敏,可有些事儿,娘亲没有多问,你做妹妹的,也无需搀和。” 安宁郡主莞尔一笑,依旧优雅从容:“大哥在说什么?我在娘亲跟前说你什么了?”说着,她轻哼一声,转身朝自己院落而去,这个兄长,实在多说无益。他恶迹昭著、鼠目寸光,竟与她是一个娘胎出来的,感觉鄙夷,又无法改变,只能眼不见为净。 白唯望着妹妹的背影,目光很是阴霾,她这身首饰,又是母亲新置的吧!母亲一有价值连城的物件,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妹妹。 他想起自己的拮据,越发不是滋味。若不是近两年手风不顺,他手上的宝贝,也不至于零星至此?而这妹妹,常常仗着郡主身份,还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刚才,就差点将他吞银两的事情给抖了出来! 他咬牙切齿,想着总有一天,会让她因为不尊兄长而后悔的! *** 三日后 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沈晗月背着细软,站在繁津河畔,不知何去何从? 定安村下个月有个风车节,是为了防止咏然长公主耍动作,才在踩街那天,硬推了这么个活动。到时候,城里的百姓,应该会赶过来瞧瞧热闹吧! 她身为策划人,本来不应该这么不辞而别的。然昨日沈府的大哥——沈玦,竟寻到了定安村,虽然村长伯伯帮忙搪塞了过去,却还是让沈晗月升起了离开的念头。 在沈府的时候,只有这个大哥待她最好。他昨日刚回沈府,见到宋先生留给他的书信,就立即赶来了定安村,可是她……却故意躲了起来。 当时她望着大哥离去的背影,很是内疚,可是想起长辈让她嫁人,就没了随他回去的念头。 日头东升,她还在犹豫着是否前去靖阳侯府。这几天,她一直等着阿奕,希望他回来找她。 可最终,等来的只是靖阳候府的范管家,还有那五百两的酬银。 其实她心里头明白,靖阳候府既然送来银子,一方面是感激自己收留阿奕,另一方面也是在以银子的方式打发自己。 因着村民需要银两,沈晗月二话不说,就收了下来。 那她现在去靖阳侯府找阿奕,说不定会被说成爱慕虚荣,舔着脸想攀高枝的女人。如若这样,她连侯府的门都别想进去,更何况是见到阿奕? 沈晗月心中难受,曾经与叶恒的相依为命,早就亲如一家。如今叶恒穿成傻阿奕,她没亲眼瞧见他平安,怎能安心做其它打算? 不管怎样,还是应该去靖阳侯府试试。心里有了决定,也就不再蹉跎,她抬脚便往京城走去。 “月姑娘请留步。”这个嗓音是宋先生的,沈晗月循声望去,看见宋先生牵着马,站在河滩那头的不远处。 沈晗月有一种抛弃别人,又被抓个正着的感觉,很不好意思:“宋先生,我……” 宋先生将马牵到她的跟前,开口道:“那日你离开后,一直没来南山寺,于是鄙人按着你先前留的话,去了沈侍郎府。当时沈府的大公子不在府里,便留下手书。昨日他们寻来,鄙人觉得他应该是你的家人,是这样吗?” 沈晗月抿了抿唇,没有应话。 宋先生叹气,见她有难言之隐,没有继续追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月姑娘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宋先生,我……我没有恶意的。” 宋先生浅笑,“月姑娘心怀慈悲,鄙人怎会将你想做歹人?只是……月姑娘说走就走,不知日后,还会回定安村吗?” “也许会吧!”沈晗月不敢确定,转而一想,阿奕就在京城,又道:“会的,会回来的,我还要看着大家过上好日子呢!” “你……你将靖阳候府送来的银钱,全都交给鄙人,自己的盘缠可够?” 沈晗月点头,“够的,宋先生,我昨日给你的册子,可有不解的?” 宋先生笑道:“月姑娘将所有的安排,写得如此详尽。琳琅新奇的点子,足以让定安村热闹三年。虽然有些措辞与错字,鄙人猜测起来颇觉头疼,但月姑娘想得周全,用心良苦,鄙人着实钦佩。” 听他这么说,沈晗月感到羞赧,宋先生才是值得敬佩的人。而她不过是个甩手离开、半途而废的人。只有宋先生这样持之以恒、兢兢业业的为村民谋活路,才是值得敬佩的活菩萨。 宋先生从怀里掏出册子,是她昨日亲手交给他的那本,里边的内容,她是呕心沥血三天三夜,一字一句亲笔写上去的。不但要苦思冥想如何表达,就连那些繁体字,都常常让她措手不及。 所幸,她还是将整个思路整理了出来,其中包括人员的分配与添加,还有银钱的管制,就连发展不顺利的法子,以及积累资金再投资的步骤,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沈晗月估计,她介绍那些画出来的民宅时,宋先生就察觉到她的离意。只是当时他没有问出口,继续听着她讲述图纸上绘的客家土楼、傣族竹楼、还有一些外国特色的建筑。 沈晗月相信,古人智慧了得,且悟性非凡。只要宋先生能够接受,用上一段时间来消化理解,定安村的民俗村计划,定然是可以执行下去的。 而定安村的未来,也只有仰仗这位宋先生。因为村长伯伯实在太过淳朴老实,只能做好分内的事儿,而她的规划,需要的是集体运行与管理的人才,这点,只有宋先生能够担任。 宋先生用手掌轻轻抚摸着那本册子,其实说是册子,不过是一大叠纸张装订起来的本子而已,他缓缓言道:“这样的文书,鄙人闻所未闻,月姑娘天纵奇才,鄙人自叹不如。” “先生谬赞了,我只是纸上谈兵,一定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地方,只希望先生能够有所启发,让大伙安居乐业。” “娘子生前,也是这般蕙质兰心、普济众生。月姑娘仁善好施,定会有好报的。” 沈晗月更加不好意思,古人赞起人来,真有些夸张。 虽说在定安村没待几日,她却已生出满满眷念与不舍。 宋先生见她亦是感伤,转而言道:“姑娘既要离去,怎能徒步远走,还是骑马吧!”说着,他将缰绳递给沈晗月。 沈晗月见那马上有一袋包裹,里头一定装着银子,摇头道:“不用了宋先生,其实我身上还有些银子,如果需要,我会去采买的。” 村里的几匹马,都是宋先生卖了城里的宅子,为村民备下的。本以为要迁离,他想让腿脚不便的老人乘坐。现在不用迁村,但这些马还是属于宋先生的,他的财产本就不多,她定然是一分一毫都不能带走的。 “谢谢宋先生,我不辞而别,愧对大家……”说着,她鼻子一酸,没有继续说下去。 宋先生颌了颌首:“鄙人不知月姑娘因何飘泊,但姑娘且记,如若沈府真是你的家,还是早些回去,毕竟一人在外会有凶险。” “先生提点的是,我知道了。”说着,她迈开步履,身后传来宋先生的再次叮咛:“定安村有姑娘的心血,会是姑娘永远的家!” 沈晗月回首,朝宋先生鞠了一躬,就顺着河滩旁的村道,朝京城而去。 **************** 繁京城——九汀街宅子 楚曜端坐书案后,一边翻看着信件,一边听着幕僚商议。这次父皇让他去江夏巡查,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因着京城的近况,他假作已经启程,其实却留在这个宅子部署安排,唯有一切妥当,他才能真正前往江夏。 眼看已到午时,他还是早些启程为好! 楚曜让幕僚先行退下,只留下范展鸿一人,“新的户部尚书不日便要上任,是肃亲王引荐的人,你还得留意留意。” 范展鸿颌首:“卑职会注意的。” 楚曜起身,准备让莫允备马,却见仟吴好像有事禀报,便问:“何事?” 仟吴走进厢房,朝他施礼:“先前与奕世子一起在定安村的月姑娘,刚才来寻卑职。” 楚曜俊眉微挑,轻笑一下:“寻你?她知道你今日在这?” “卑职见她背着行囊,似已离开定安村,说是去过靖阳侯府,只是没能进去,许是想来这里碰碰运气。” “她寻你何事?” “她想见奕世子,让卑职帮她。”仟吴说完,看向范展鸿,想知道范家是个什么意思? 范展鸿听闻仟吴的答话,将目光凝向太子。想不到,她真的寻来了,全无姑娘家的羞涩,竟还晓得寻仟吴帮忙?应该是仟吴跟她一起忙前忙后的,就有了接触,所以她想进侯府,就来这里求仟吴搭线,这样想来,倒也正常。 只是这个事情,他要看看太子殿下的反应。 阿奕自回府后,一直吵着要去定安村。嫡母几次哭着求父亲,想要顺着阿奕,将那姑娘接到府里。可父亲却顾忌太子的吩咐,说那女子有意隐瞒身份,很不简单。还是让她在府外呆着,观察一阵子,待摸清底细,再接进府里为好。 本来伺候阿奕的人,自是知根知底的清白人家为好。太子说出这样的话,也无可厚非。可范展鸿却觉得,太子可能还有另一层打算。只是太子没有说出来,他也揣摩不清。 但那日太子与她弈棋时的情景,他还是记忆犹新的,加上后来商议时,太子见她说出妙计时的眼神,总让他觉得有些不一样。 可能是他的心敏,才会生出这种感觉,但如果是真的,就算借十个胆子给父亲,父亲也不会允阿奕跟太子抢女人。 想到这里,范展鸿有些心疼自己弟弟,不过看太子此时的表情,却令他一点也窥探不出,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范展鸿一边想着,一边观察太子的反应。 第二十七章 :想进侯府 范展鸿一边想着,一边观察太子的反应。 楚曜又坐回位置,目光有些慵懒,似忙了半天,想歇一下的样子。 “爷的意思是?”范展鸿一个没忍住,直接问出。 楚曜双唇微勾,淡淡道:“人家想见的是阿奕,为何要问孤?这是你们范家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范展鸿见太子殿下这样说,便揖了一礼:“那卑职出去见见她!” 楚曜颌首,没有言语,再次将案上的书信执起。 *** 沈晗月正在房里踱步,在靖阳侯府吃了闭门羹,是在预料之中。 这个宅子与靖阳侯府很近,一个在街头的胡同里,一个位于九汀街的中央处。先前被拘在这里,她觉得这里与黄鼠狼窝没啥区别,尽是些带刀的护卫隐在墙根。若不是没有其它法子,她也不会在九汀街徘徊许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敲开了这个宅子的大门。 因着这个宅子不是正规住宅,沈晗月知道,那些人只是有的时候,才会出现在这里。她本以为仟吴不在这里,就跟开门的人说:“是仟吴,仟公子让我来这里的。”她本想起个话茬,再试着让小厮给自己带话,看看过几天,能不能寻到仟吴。 谁知,仟吴竟真的在这,开门的人以为确有这事,就立即禀给了仟吴。还好仟吴没跟她计较撒谎的事儿,还说愿意帮她问一问。 只是……他去问了那么久,怎么还没有回来? 沈晗月不安地来回走动,有些忐忑,心里不禁敲打起来。她担心这么久没消息,是他们默不作声又将自己拘禁了起来。 转而一想,又觉得不会,先前她与仟吴接触过,瞧他的言行,不像坏人,只是……沈晗月还是害怕自己看走眼。 “你想见阿奕?”这个嗓音响得很突然,沈晗月又是背对门框,是以,她吓了一跳。 她抬手抚上胸膛,望见黛色袍子走进屋子,心下觉得不妙,这个人先前就没给过好脸色,今日又遇见,哪会是帮自己见阿奕的贵人?虽然他今天没穿黛色袍子,而是穿着淡一些的黛蓝色袍子。 沈晗月心下哼哼,换了衣裳,还照样是黛色袍子,仍旧冻过千年的僵尸脸,*的,又没欠你万儿八千的,有什么好拽的?她心里腹诽,也很想削他。试问,谁被别人看轻或甩脸色,还会发自内心地欢喜迎合 不过……就算再想抽他又如何?还不是老实巴交地拜托人家,她试着扯出一抹浅笑,轻声应道:“我想看看他。” 黛色袍子没说话,先是一掀衣摆,端坐在圈椅上。那个模样,就像他是高高在上的尊者,正在打量着眼前的小人物,考虑要不要赏你一口饭吃。 沈晗月心里是又憋屈又气愤,恨不得当场就踹过去,这二五八万似的给谁看呢?但……也就想想,哪能真这么办啊? 范展鸿思虑一番,开口说道:“让你见他也可以,不过你需收起算盘,不要妄想让阿奕将你留在侯府。” “……”沈晗月听见这话,知道他是真把自己看成攀龙附凤的女子了。她感到自尊受伤,却也不能顶回去,就算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也只能硬生生地咽下这口不甘。 沈晗月这边没有回应,范展鸿瞅着她,觉得她是被自己说中心事,继续道:“让你见他,是让你劝他用膳,你别借机打什么鬼主意。” 他的这句话,令沈晗月就加担心,阿奕绝食?不吃东西?为什么?这些问题不停地响起来,让她挥之不去。 她好像看见,阿奕因为没有吃饭,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许是这个画面太过清晰,让她无法平静下来,也因着这样,一时忘了黛色袍子的交代,嗫嚅道:“既然让我劝,阿奕是因为我才不吃东西的吗?让我留在侯府吧,我……我很会照顾人的,做个丫环可以的。” 沈晗月说完这句后,也已经清醒过来了,差点就因为着急而糊涂了。侯府的人明明就不想她与阿奕再有交集,而自己也根本没有本事越过侯府的人,直接去见阿奕。 她因为嘴快而说出来的请求,到了范展鸿这边,就有些变味了。 范展鸿凝眉望去,觉得这女子还真是费尽心机,眼看着侯府不要她做妾室,就立马退而求其次,打起了做通房的主意。 他心里鄙夷,突然觉得父亲听从太子建议,先与她划清界限,再查清楚底细是对的。本以为这个女子很聪明,又能为定安村的村民谋出路,应该不需谨慎至此。现在看来,她也不过是急功近利的虚荣女子而已。目下她见没了进侯府的机会,便这般不遮不掩,暴露了目的。 此时,沈晗月也意识到黛色袍子的想法。侯府不愿让她照顾阿奕,也是有道理的。在他们看来,她与阿奕萍水相逢,而阿奕又不是什么智力健全的常人,她这么一心跟随,若说没有其它目的,换做旁人,也是不会相信的。 她见黛色袍子不说话,心里清楚,又无从解释,便直接问道:“阿奕多久没吃东西了?” 范展鸿沉默起来,他不清楚,让她见阿奕是对还是错。阿奕迷上她是毋庸置疑,先是吵着去定安村,后来更是为她而爬墙想要出府。 这些举动全是阿奕从未有过的,而他现在摔伤了腿,更是不吃不喝起来,嫡母为他操碎了心,整个侯府亦是无法安宁。 虽然她此刻急促的表情,令范展鸿分辨不出真假,但还是让他犹豫起来。 沈晗月无可奈何,见他不愿领自己去见阿奕,再次强扯一抹笑意,嗓音苦涩:“我会让他吃饭的,而且看过他后,也会立刻离开侯府,甚至……京城也不会留下。” 这句话一出,范展鸿双眉挑起,不清楚她又想唱得哪出?还是想着走一步算一步,等她见到阿奕时,再寻机反悔? 沈晗月见他继续审视也不言语,情绪就有些抑制不住。她的胸腔微微起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脾气一来,就砸了见阿奕的机会了。更何况,她现在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阿奕是靖阳侯府的世子,你只能叫他世子爷。”范展鸿这句话,根本不是正面的回应。 沈晗月清楚他这是换了个方式,让自己清楚什么是地位悬殊。因着她有了情绪,说的话虽不是顶撞,却也变得怪腔怪调,带着暗讽语气道:“民女已准备离京,特来求见世子爷。这位大人若不放心,民女只要远远看一看世子爷便好。” 范展鸿更加意外,微微感到摸不清她的路数,便问道:“那你如何劝他进食?” “我劝,但不让他看见我,可以吗?”沈晗月这句话说得坦诚,却也分外苦痛,只因形势这样,仅管知晓他看不起自己,却只能继续恳求! “好。”范展鸿似乎很满意,起身向外走去,“你跟我来,我让阮妈妈带你去轩翠居,你记住你说的话。” 他们缓缓从这座宅子的院墙朝后门走去,谁知穿过一处竹园,竟有一个小门。沈晗月这才知道,这个宅子与靖阳侯府,竟是相连的。 他们通过小门,进到靖阳侯府的后院。 沈晗月见到了阮妈妈,她鸭蛋脸上的鼻子端正,眼角可见几条鱼尾纹。想来,她寻常应是和蔼可亲之人,只是因着黛色袍子的吩咐,待沈晗月也就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阮妈妈领着沈晗月穿过曲径,来到轩翠居外围的墙角。 “你在这等一下,我进去看看世子爷是否睡下了。” “是的,有劳阮妈妈了。”沈晗月规矩老实,令阮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才转身走进轩翠居的月牙拱门。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阮妈妈总算出来了。沈晗月小碎步迎上去,急着想要听阮妈妈带来的消息。 “夫人正陪世子爷在院子晒太阳,你待会儿就走到屏风的后边,一定要劝世子爷吃饭,记住了吗?” “我知道了,谢谢阮妈妈的提醒。”沈晗月应着话,抬脚随着阮妈妈走进轩翠居。 入目的是一展巨大的琉璃屏风,上面栩栩如生的钓鱼翁,看起来美轮美奂,沈晗月一眼便看出这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她又偷偷掠向两侧,目光所能看见的地方,皆是精雕细琢,富丽堂皇。由此可见,阿奕并非空架子的世子爷,应该是被照顾得无微不至才是。 她站在琉璃屏风后,透过上方镂空的菱花缝隙,看见了绑着腿睡在软榻上的阿奕。他的右腿被高高架起,背对着一名华贵万千的妇人。这名美妇,应是阿奕的生母靖阳夫人吧? 阿奕一脸倔强,嘟着嘴很是生气的模样。夫人一双水瞳闪着无尽的心疼与忧愁,却没有一句怨怪,只是手执绣帕揩着眼泪。 “阿奕。”沈晗月叫出声来,怕阿奕会突然起身,这样他那伤腿哪受得了?于是便赶忙喊道:“不许动,如果你动了,我立刻就走,再也不见你了。”她的话语有着威胁,先前常常对阿奕这样威胁,而阿奕又很吃这套,当下便僵住了身子,不敢再爬起来。 不过阿奕还是努力抬起头来,想要看个清楚。 “姐姐,是姐姐,阿奕要过去,他们把阿奕关起来,阿奕不要,不要!”阿奕嗓音带着微微哭腔,似乎很委屈,一个劲地朝沈晗月撒娇。 沈晗月心疼不已,望着他身后的靖阳夫人想要扶他,却被他厌烦地撇开,使得靖阳夫人再次无助垂泪。 “阿奕,不许这样待你母亲,你不是说母亲教你许多,还说会好好孝敬母亲的。” “他们关着阿奕,不让阿奕找姐姐,他们现在是坏人,是坏人,阿奕不喜欢这样,不喜欢……” “阿奕,你听我说,那是有原因的,你一定要听母亲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然姐姐会觉得你不乖,就再也不想见你了!” “不要……姐姐,不要……”阿奕不甘心,却不知如何表达,只能这般没有效果地抗议。 沈晗月鼻子泛起一股酸涩,嗓音哽咽些许:“阿奕……你想见姐姐吗?” 阿奕如同小鸡啄米般点着头:“想,姐姐出来,快出来,快出来……” “既然阿奕想见姐姐,那么你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每天学看书、学写字。有做到这些,你母亲会在纸上给你画一个圈。” “好,姐姐出来,阿奕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姐姐给阿奕唱歌,阿奕学写字学看书……”阿奕碎碎念着,试着挣扎起身,想要靠近屏风。 沈晗月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不许起来,你要是起来,我立刻就走……不让你瞧见。” 阿奕受到这句话的刺激,不住地摇头:“不要,姐姐不要走,阿奕不要姐姐走,阿奕不要姐姐走。” “那你就乖一些,然后乖一天,你母亲给你画上一个圈。你学着数数,只要数到三个三百六十五个圈,姐姐就……就在外边唱歌,到时候,不管是谁关着你,你都要出来看看姐姐好不好?” “三百六十五个圈?那是什么?” “你学数,等会数了就知道,之前姐姐不是教你数到五十六吗?那么让先生教你数到三百六十五,好不好?”沈晗月有些说不下去了,她让阿奕等她三年,其实她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她要让自己用三年的时间,进这靖阳侯府,这样才能照顾阿奕,才能照顾前世是叶恒的阿奕。 可此刻脑袋一片空白,哪有什么法子和自信?不过是安慰阿奕的权宜之计而已。 沈晗月全身微微颤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竟又想要试着求那靖阳夫人让她留下。可她知道,一定没有用,不然何以架起这个屏风,还让阮妈妈一直守在她的身旁? “你现在让你母亲喂你吃东西好不好?吃一口数一个数,数到五十六好不好?”沈晗月有些说不下去,深吸一口气,才找回了嗓音:“吃完了,你母亲会将姐姐的话重复一遍给你听。你记牢了,如果要见姐姐,就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许生病、不许和父母赌气……”她朝阮妈妈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要离开了,“阿奕,快吃,姐姐要听你数数……快……” 阿奕楞了一下,才启动唇瓣说道:“姐姐在哭,阿奕心疼,姐姐别哭……” “快吃!还听不听我的话了?” 靖阳夫人尹氏赶忙将参汤执起,舀了一口喂给阿奕。 阿奕掰着手指头,机械化地张嘴咽下,再缓缓数了起来:“一……二……三……” 沈晗月实在不忍看下去,步履有些乏力地走出院子。 琉璃屏风可以隐隐透出她的身影,阿奕自是瞧见沈晗月离开的身影。她渐行渐远,阿奕的嗓音也变得越来越没力气,唏嘘着没有大哭出来而已。 沈晗月跨出轩翠居,在一旁的假山旁蹲下身子,听着里面无奈悲切的数数嗓音,自己抱膝无声地哭出声来。她真的想亲自守护叶恒,守护叶恒穿越的阿奕,异世的相逢,更令她无法拒绝阿奕的请求。 里边的阿奕越数越慢,直到数到四十五,沈晗月知道阿奕快数不下去,朝阮妈妈轻声道:“我……我走了。”便迈开步伐,顺着来时的碎石曲径,朝侯府外面跑去。 阮妈妈在她身后追了起来,终于在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沈晗月收住脚步。 沈晗月拭着泪水,“阮妈妈,我……一时……总之谢谢阮妈妈了。”她也不知谢她什么,见她追成这样,心里不好受,也就随口说出一句。 阮妈妈一手扶着腰,一边喘着气,将手中的元宝塞给她:“这是侯爷赏你的,我带你出府吧!” 沈晗月接过阮妈妈手中的银元,温热的触感,却让她心中冰寒一片。她不再言语,随着阮妈妈从转角处的角门出了靖阳侯府。 她向阮妈妈道别后,望了望天上淡淡的白云,想让自己的泪水收敛回去。紧紧攥着那两个元宝的手全是汗水。 她一言不发,只是望着靖阳候府的外墙发呆。许久后,才咬了咬牙,喃喃自语道:“阿奕,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给我时间,让我想办法,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 沈晗月站在侯府外很久很久,待情绪缓过一些,便按照刚从沈府出来时的计划,想从东城门出去,然后马不停蹄直奔屏埃县。只有试着融入这个古代社会,站住了脚,才会有进侯府见阿奕的能力。这是她给自己打气的想法,也是她接下去的目标。 是以,她觉得还是不要留在这个时空的一线城市——京城,试着到二三线城郡发展看看。她想着先避开沈府,半年内一定要在这古代有个立足之地! 她敲打一番,拎着细软,缓缓朝街道东面走去。 这世界,总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她这边转到九汀街的主道,顺着商铺朝前走着。经过靖阳侯府大门时,竟看见两名衣冠齐整的男子,他们正下马准备进门,沈晗月分外熟悉这两道身型。 第二十八章 :将他扑倒 沈晗月一眼就认出是谁,心里砰砰直跳!大哥与王管家怎会来靖阳侯府?她有些疑惑,不觉止住脚步。难道大哥知道自己认识阿奕?所以才寻到这里? 唉,沈晗月暗叹一口气,她真的不想随大哥回去,是以,她默默对沈玦道了句对不住,低头缩到一边,她想要自然而然地转身离开,好不被别人发现异常。 另一边的沈玦,正向靖阳侯府的范总管说话,顺手欲将手中马儿的缰绳交给小厮。谁知扭头之际,余光掠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他有些难以置信,再细细端倪清楚,真是她? 而沈晗月也发觉大哥认出了自己,不由后退几步。沈玦见她要走,就立即迈步追了上去。 沈晗月一个奋身,将迎面而来的一个货郎推了一下,那货郎挑着担子,一个不备,竟将肩上的一担番薯饼给甩在地上。 “让他赔你银子,是他让我推的。”沈晗月指着朝自己奔来的沈玦,道完这句,拔腿就跑。 “站住,月丫,站住……”沈玦喊着,想要越过地上的番薯饼,却被还在地上坐着的货郎抱住小腿:“你赔俺饼,全指着这些给俺娘治病的。” 沈玦心里头急得火烧眉毛,差点就要一脚踹开这货郎,可他是被自己妹妹推的,哪还能蛮横无理?沈玦迅速掏出银子,扔给货郎,这才朝沈晗月跑去的方向追去。 沈晗月也是吃准沈玦不是欺凌弱小,这才有了片刻逃脱机会。 她一刻都没停留,一直朝前跑去,待拐进胡同,掠见那处没有挂名号的宅子,就准备进去避上一避。 本来她是很不喜欢这个宅子的,不说先前曾被拘禁在这,单那个黛色袍子,就让她怎么也不想再进这座宅子。但她继续顺着这边跑下去,一定会被大哥追上的。而这个宅子虽与靖阳侯府相连,又有暗门,却不是一处府邸。如果能在里面耗上一些时辰,大哥在街上转悠一阵子,一定会离开的。 她有了决定,便试图敲门,请求里面的人开门,许是心里头急切,所以力道有些大,而巧的是,她这边刚刚碰到门环,门已经吱呀一声,突然打开。 沈晗月本身就是倾力朝前,这样一来就重心不稳,所以一个趔趄,就往里头栽去,直接撞上那个正面出来的人,似乎……老天还有些戏弄她,很戏剧化地让她把那个人压个正着。 仟吴与莫允顿时傻了眼,他们只看见这个称作月姑娘的丫头,似乎一直守在门外,大门一开,就朝太子猛扑过去,直接将太子殿下扑个正着。 仟吴见太子殿下被袭击,哪管是否认识来人,拔起手中长剑,便要刺下。莫允是双眉一蹙,闭起了眼睛。 而被沈晗月压在身下的楚曜,原本刚刚换好一身衣袍准备启程,谁知竟被这莽撞的丫头弄成这样。他还没爬起来,就掠见仟吴正要落下的剑锋,便猛的将她推到一边,再扬起手掌,示意无碍,让仟吴收剑。 沈晗月哪能知道这些,被这么一甩,姿势扭曲,实在痛得可以。她有些蹒跚的从地上爬起,一手撑扶着吃痛的腰际,也没检查哪儿受伤,只顾着瞅着宅子外头,确认没人跟来,才急急地将大门关好,待做完一切,她豁然发现白色袍子也已经站了起来,还与仟吴他们一起,定定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 沈晗月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先前出糗,刚才她趴在白色袍子身上,嘴唇竟不偏不移含住了他的鼻尖,想起前一刻的窘迫,立时满脸通红,本能地捂住了嘴唇。 楚曜斜了她一眼,接过莫允递给他的帕子,盖住鼻翼,那正是被她双唇触碰过的位置。 沈晗月看见他的反应,立时恼羞交加,判断他是不是觉得恶心,想要呕吐。自己都没吐,他要是真吐出来就……就……太受刺激了!她再瞥见一旁的仟吴,那手中的长剑还没进鞘,立时有些反应过来,这么突然造反,真的是冒犯人家了。 这个想法,令她散去先前的不满,“我……我不是有意的,正要敲门,你们突然开门,就……就……” 楚曜表情淡淡,还是继续用锦帕捂着鼻子,轻哼出声:“莽莽撞撞,成何体统?说,你又来做什么?”他说着,又暗暗朝莫允使出眼色,让他去探探,这个丫头鬼鬼祟祟关门的模样,到底是要躲谁? “是有那么点事儿,哦,不是一点事儿,是很重要的事情。” 楚曜垂首看看自己身上的袍服,雪白的锦缎上已被蹭脏,眉头皱起:“好,看你能说出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一壁说着,一壁往里面走去。 沈晗月一看,就知道在这里躲避大哥的计划应该可行,便故作淡然地随着白色袍子往里头走去。 而后面的仟吴收起长剑,朝莫允睇去眼色,催促他赶快按照太子殿下的指示,去探探那丫头混进来,是为了什么? 莫允抬首看看日头,示意天色已不早,太子殿下这时候还不启程,恐会耽误正事。 “别磨蹭了,还不快去!爷不启程,难道咱们还能押着他上路?” 莫允长叹一声,觉得太子对这丑丫头似乎……似乎……反正他也说不上来。不过,太子的心思,真不是他这身份能揣测的,他这样想着,转身从宅子的后门走了出去。 *** 沈晗月坐在厅堂边的椅子上半天,也没人搭理,甚至连口茶水都没有。 不过她倒是无所谓,最好持续没人理睬,等时候差不多了,她就找个借口说离开,这才叫妥当。她心里这么盘算着,事情就与她唱起反调,只见白色袍子换了身湖蓝袍子,缓缓飘进屋子。 沈晗月连忙拘谨地站起,两人算不上朋友,也就因为阿奕的事情打过交道,所以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曜一掀衣摆,端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见她身旁小案上空荡荡的,不由拧了拧眉,对着外头唤道:“看茶。” 仟吴早已准备好茶水,只是思寻太子殿下是否将她看成客人,犹豫着主动上,还是等太子殿下差遣了再上。是以,他很快就将茶水端上。 楚曜小啜一口,温度适中,茶气幽香,心情也轻松不少,“说吧,来寻我什么事?” 沈晗月咧嘴一笑,执起茶盏,贪恋似的,继续尝着手中清茶。 楚曜默默望着她的没事找事,也不催她,看她唱得哪出? “呃……我只是想问一下,先前你答应……答应在定安村建庄子,还算数吗?”沈晗月说完一句,见他面不改色,没有不耐烦,继续又道:“还是,靖阳侯府送来的五百两……就是庄子的钱?” 楚曜嘴角微微勾起,双眸依旧看着她,看她还能扯出什么话题。 沈晗月见他不答话,便有些小恼起来,懒得理自己又干嘛走进来?既然走进来要接待自己,又一副闷葫芦的模样,好歹也吐一两个字,这是礼貌、礼貌你不懂吗 楚曜知她一定咬牙切齿,心情更加好了几分,用瓯盖轻巧地拂了拂盏内没有的茶沫,着看她能拿他怎么办? 这边的沈晗月见这阵仗,不知道他是什么神经搭错了,便也装作细细品茗起来,装蒜谁不会?她只是需要耗点时间,又不是跑到这里泡仔来的! 冷场,继续一阵子的冷场。 楚曜原本是等着她继续胡诌,可突然想起莫允带来的消息,说沈侍郎府的大公子沈玦,正在巷子里寻人?而莫允故作打招呼询问,那沈玦却又不愿言明,只说是路过。 这个情况更让他起疑,这个月姑娘一直隐瞒身份,看样子,与那沈玦是有什么不能明说的牵扯,想到这,他先前的好心情又消散了去,开口道:“你不是离开定安村了吗?那我下个月在那里建庄子,你怕是看不到了。” “哦!”沈晗月继续喝茶,就算他不建庄子,她又能怎样?所以他兑不兑现承诺,全看他的信用而已。 “看你的模样,不是为了庄子而来,说,到底什么事?” “其实吧……是有那么点事!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年长道士……”沈晗月话没说完,楚曜不信地轻哼起来,沈晗月被他的这个表情打断,也就没有继续下去。 “编,怎么不编了?” 沈晗月双唇撅起,“编又怎样,我又没害人,再说大华哪条律法说编故事犯法?” “我该说你功底非凡,还是脸皮够厚呢?被看穿了还那么一套一套的?” “那我不编行了吧,反正又不是没在你面前编过,现在你不听我编,我也懒得说!” “不行,你若编不出一个有用的,那么就别想出这个门!” 沈晗月腾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凭什么?做事要讲道理才行,你……你这是绑架?不对,应该是限制人身自由,你这样算恃强凌弱,不是君子所为。就算你是当官的,也不能欺人太甚。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不能上吊的梁,若是让人知道你如此缺德……” 她这边噼里啪啦地正发作,楚曜已经蹙起眉头,规矩,他最重规矩,这个女子实在…… “够了!”他的话语很简练,只有两字,却蕴着无法忽视的威严,令沈晗月噤了声,她抿了抿唇,有些后悔性子一来,便想什么说什么了! 楚曜见她被吓到了,轻咳一声,又喝了口茶,缓缓道:“首先是你急急敲开我的门,又说有重要的事情,那么我便在这洗耳恭听。而此刻,不管我说你编,还是承认你说的是事实,你都已经耽误我的时间。 你可知道,我本有重要的事情,可你一句有事,我便在此听你说。如果你胡说八道,只是想拖延我的时间而令我误了大事,难道不应将你押下去审问吗?要知道,拦官申冤都要吃些苦头,何况拦我出行,更不能不了了之!” 沈晗月垂首,没有辩驳,他说得有那么些道理,只是……只是沈晗月心里还是不服气,是以她抿着唇,不再说话。 楚曜不知自己竟会如此有耐性,甚至放低声线,对她轻声道:“说下去吧,我不说你编了。” 沈晗月没想到他语气会软下来,心里也就不好意思再继续较劲,便道:“我是真的做了个梦,梦见一种画符,说让我讲给贵人听,贵人一定有用,会给我赏赐的,所以……所以我才仔细想了想,认识的人中,最贵的可就是你了,所以……所以……” “阿奕不是你认识的贵人吗?你怎么肯定我比他贵?”楚曜这句一说,觉得这样应话有些不对。是哪里不对?是自己太过反常,才会跟她磨蹭半天,所以觉得怪怪的? 不是不是,应该是她说的什么最贵的人,自己又应承地答出一句,就好比承认自己是货物,价格很高很贵的货物,这才觉得怪怪的,一定是这样! 楚曜这边想了那么多,而沈晗月可没那么费劲,越发坦然言道:“你说你是阿奕的哥哥,而且这个梦说给阿奕,一是没机会,二是说给他也没有用处,而你……”她没有说下去,她想说,你们是太子.党,太子能顺利成大业,才有阿奕的平安,也会是沈府的繁荣,所以……才会选择告诉你! 楚曜见她很认真,本也觉得她有些小聪明,便也想知道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 沈晗月见他是真的有兴趣,便也不再胡扯,本就灵光一闪,至于有没有用,也是看他自己,她只是因为要躲避大哥,顺便提一下罢了。 第29章 (捉虫)第二十九章 :防线高筑 沈晗月要了笔墨,在案上书写片刻,然后将写好的纸张交给白色袍子,“梦里的道士拿给我一张纸,上面画着这样的四线格,还有这些奇怪的符号,说了一堆奇怪的话,然后让我跟读一遍。” 楚曜端凝手中奇怪的画符,看不出所以然,继续听着她的每一个字。 沈晗月自然晓得他不可能见过汉语拼音,继续一本正经地道:“那天,我睡醒了还是云里雾里,后来沉思几日,终于知道这是另一种文字,而且很简单,五岁小娃都能学会。” “另一种文字?” “是的,如果战争中用来传递消息,哪怕落入敌手也不怕消息泄露出去。”沈晗月这么解释,其实她想说,不管对外战争,哪怕就是内斗,也有需要传书信或者密令吧?那么这东西对太子.党就一定能够用上。 “说下去。” “嗯,你先跟我背一遍,同时记住这些字母……”沈晗月用最简短的方式叙述,而他竟能过目不忘,只是那么瞄了一下,就能全部写背出来。 虽说汉语拼音简单,但沈晗月还是忍不住为他的记忆非凡点了个赞! 半柱香后,楚曜已掌握了声韵两拼、声母两拼、三拼连读、声介合母和韵母连接法。沈晗月咋舌,他还真是个海绵,她吐什么他便能吸什么。古人确是学习能力了得,不过想来也不奇怪,那些古文才是拗口,他们都能掌握精髓,那么少儿都易懂的汉语拼音,更是小菜一碟! 待一切完毕,沈晗月呼出一口气,心想已经过去很久了,大哥估计寻不到她,也不会在附近继续逗留吧!于是她便想起身告辞。 楚曜看出她的心思,便道:“这些确如你说,若是用来互通消息,便不怕落入敌手,可是……” “可是什么?” 楚曜蕴着浅笑,不痛不痒地吐出一句:“若你将这些告诉其他人,那么便可能一传十,十传百,那这文字对我何用?” 沈晗月心中一惊,他话里的意思是,自己将这告诉他,他又怕自己告诉别人……那么为了预防自己不说出去的话……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泄露消息。难道……他想要灭口? 楚曜知她所想,当日范展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没有几分畏惧,而此时她觉得自己有性命之忧,又将如何化解? 沈晗月的心情沉入谷底,自责自己的自作聪明,以为……讲出一个汉语拼音,没准太子.党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用上,太子好就是阿奕家族的□□。本以为,如果运气够好,她还会拿到一笔奖金,那么创业的资本又可以添上一笔。 可是,她的自以为是,竟忽略了秘密这种东西的根源。他们这种权利斗争的人,对机密的严守性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她觉得自己着实可悲,因为主动教人家汉语拼音而没了小命,这种命赴黄泉的原因,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沈晗月周身冰冷,忆起前世的种种际遇,而穿越后,她想起叶恒会哭,想起傅翼飞也会忍不住流泪。而此时此刻,她情不自禁淌下的泪,是为了自己,她哭自己卑微如蝼蚁,不管前世与今生,都没有主宰过命运。 为什么?她只想与家人好好生活,就这么难? 楚曜见她双唇紧抿,全身微微颤抖,原本晶亮的眸子尽是忧伤,是的,没有惧怕,而有一种伤痕累累的绝望! 她像是被什么束缚了思维,开始无语哽咽,楚曜有些慌乱起来,就算那句话把她惊到,也不该是这个模样,哪怕是小兽都会垂死挣扎一番。 而她……这时候就像魂断肠穿般悲戚满满!他可以肯定,不单单是那句话吓坏了她,还会是什么?这么个小姑娘,到底经历过什么?令她时而坚毅,时而柔弱,时而俏皮又时而消沉? 沈晗月面色雪白,此时的无助并不全是白色袍子的话语威胁,而是……前一刻在侯府的无助与卑微,加上此刻意识到命不由己,又忆起前世的沧桑,拨动了那颗悲观的神经,这才令她有了这种反应。当她意识到自己突然的感触太过颓废,赶忙拭去脸上水珠。 楚曜见她好像唤回了被抽去的魂魄,轻声道:“我……只是这样说说,若要取你性命,怎会跟你废话?”他从来没有哄过人,是以,显得嘴笨得可以! 沈晗月溢出的笑容很苦涩,喃喃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你要杀我,那也是命运!” “不会的,你告诉我这些,我应感激你的。” “你若怕我说出去,可以将这些符号改一改便好。”沈晗月举例子,将他们的数字“壹、贰、叁……”标上阿拉伯数字1、2、3。 “你看,这些也能简单易懂,且只是书写不同而已,你若怕我识破,那么就自己随意更改先前的符号,拼法相同,我却不可能认识!沈晗月又在纸上例了出来:a改成v;o改成n;e则成了∮。 楚曜点头:“这些既然是新的文字,那么书写方法自是可以另外杜撰。你……真的别担心,若想取你性命,我不会这么解释,想防你说出去,我自有你想不到的方法处理。所以你说的对,拼的方法才是重点,而且这个方法我不能永远留做自用。如若告诉世人,倒可以标注在书籍的文字上,那么娃童学习识字更是一种辅助。这着实是好办法,不管你真的是做梦而来的,还是自己想出来的,你……都是奇女子……” 沈晗月微微怔了一下,汉语拼音在现代,也有这样的用处,而他立即就想到这个,而不是留作私用。这个人思维敏捷、周详,心怀大众,倘若日后能够做些大事,应该会为百姓做些实事,那才是华国百姓的福分。 只是这种人的想法时左时右,现在不会杀自己,难保下一刻不会起了杀念……反正不是自己适合靠近的。 “谬赞了,我……我想告辞了,刚才唐突造访,打扰了!”沈晗月规矩地道出这句,楚曜知她心中防线高筑,这份疏离令他感到不自在。 此情此景,他又如何能将她留下? “好吧!那我让人送你一程,不知你……要去哪里?” “谢谢,真的不用。” “你的银子放在包里,我都能瞧得出来,若有坏人,你要如何护得周全?还是让人送你去钱庄,将银子安置好再走吧!”楚曜说着,双手击掌,仟吴已将备好的托盘端了进来,上面的元宝足有几百两。 沈晗月见白色袍子执意要送,也觉得有人护她出城,应该更加妥当,而假如他真有其他算计,她就算能够离开京城,也是在劫难逃?事已至此,只能随波逐流,她颌首浅笑,算是收下这份谢银。 仟吴代她将银子换成银票,而后安排了一辆马车。沈晗月认得马车上的马夫,便是当日在定安村一路追着她进城的那个中年人! “有劳范总管了,爷吩咐了,送这姑娘一程。”仟吴向范总管客套一句,便扬手示意沈晗月步上马车。 “谢谢仟公子的帮忙,我只要到繁京城东的郊区便好!” “好的,姑娘上来吧!”范总管见她坐稳,扬起马鞭,向东城门而去。 沈晗月坐在马车内,情绪还是非常低落,对未来的不确定,与先前的无助一直占据着她的脑海。罢了罢了,越想越没有重点了,尽是些没用的伤感,她感叹一声,便阖起眼睛,想要利用出城的短暂时间平静一番。 马车一路朝东,却忽然停靠下来,沈晗月有些疑惑,听这周边嘈杂,应该还在街道才对,难道是要排队出城?她正想挑开车厢的帘幔看个究竟,却听闻范总管的一句话而屏住呼吸。 “沈大公子留步!” “是范总管,你这是要出城?” “是的,是的,本想回来时去公子府上,我家公子吩咐卑职,今日务必将这龙尾砚给沈大公子送去。” “哦,上回只是沈某随口一句,他真是有心了,那沈某却之不恭,改日再登门拜谢!” 沈晗月躲在马车里不敢动弹,外面的沈公子便就她的大哥。她的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祈祷着能顺利出城,千万千万别被大哥看见才行! 她是这么想的,范总管却倏地掀开车帘,“月姑娘,你稍等,鄙人将东西给沈公子便好!”说着,范总管探手将车厢一角的匣子拿起。 沈玦自是听见那句月姑娘,诧异地抬眉望去…… 第三十章 :误会大了 莫允回到宅子,知道太子殿下正在等他,立即赶过书房。 他驻足门外,朝内拱手一礼:“卑职莫允,向爷复命。”得到太子殿下的应允,他走到桌案前,禀道:“卑职将沈大公子引过去,他当真认识月姑娘。” “她是何反应?” “月姑娘急着跳车逃走,却被沈公子拽住,说‘随我回家。’月姑娘大喊‘不回去’,最后被沈公子拖到了一边!” “那范总管没有问问怎么回事?” “有的,范总管解围,但沈公子说是他的家事,希望范总管不要插手,而那月姑娘的言辞,也证实了……她与沈公子的关系不一般。” “她说什么?” “她说……沈玦你这混蛋,你捆我做什么?你给我记着!” 楚曜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面,淡淡道:“那他们到底是何关系?” 莫允的眉心一跳,方才太子殿下搁盏的动作看似自然而然,然而……他还是看见落下时,盏内因力度不同而漾出的水滴,这是从未有过的。 “说。”楚曜这句话虽是催促,却嗓音依旧,好像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卑职与范总管的看法相同,而看沈公子的反应,俩人甚是亲密……”说到这边,他偷偷掠了掠太子殿下的面色,只见太子双眸微垂,瞧不出异常,他也不敢隐瞒:“所以我们都猜测,月姑娘应该是沈公子的……两人许是怄气,她就从沈府跑出来,这才阴错阳差遇见奕世子,现在又……又被沈公子抓回去……”莫允支吾道完这句,便径自退到一旁,等候楚曜差遣。 因为太子有心事时,总会独自坐在一隅,月姑娘的事儿,他不知太子的意思,但也能嗅到里头的反常。是以,他觉得太子应该会坐上许久,莫允这般想着,结果楚曜竟直接起身,面色清朗,哪有一丝不悦的迹象? “备马,立即启程!” “是……那月姑娘那边还跟吗?” 楚曜迈履朝外而去,“不用了,这是沈玦的家事,何必多此一举!” *************** 有佳茶楼——名唤长相忆的雅间内 沈晗月挣扎许久,还是没能将腕上的麻绳挣脱,捆得也太紧了些,够狠的,她心里默默问候沈玦全家,呃……不对,她也是沈玦的家人,瞧她给气的,都急糊涂了。 沈玦在一旁老神在在地看着她瞎忙半天,继续慢条斯理地烹着香茶。 沈晗月泄气,有些沮丧:“我已经被捆成这样,这手上的还是帮我松松吧,大哥,我……我手疼,你看,你看,都红了!” “松开让你继续跑,你觉得可能吗?”沈玦一壁扬眉说着,一壁将壶里的茶倒到杯子中。 沈晗月露出一个娇憨笑容:“你把妹子带到这儿,不就是想说道说道?这么捆着也不是个事,好歹让妹子喝口茶水吧!” 沈玦起身绕过茶几,站在沈晗月身畔:“把手伸出来。” 沈晗月满心欢喜地探出双手,就知道这个大哥最有爱心,不会舍得一直捆下去的。 “手掌。”沈玦知道她等着自己解绳子。 沈晗月疑惑,还是乖巧地将被绑得结实的两手摊开。她看着沈玦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没来得及躲避,掌心已经被那柄扇子拍得生疼。 “啊——”沈晗月叫出声来,气恼地瞪向沈玦:“你干嘛?” 沈玦又往她手心狠拍几下:“你这臭丫头,不声不响地跑了,害我们担心,害祖母病倒,我就打你怎么了?”说完,他又朝她手臂猛敲起来。 沈晗月本能地向后退缩:“别打了,别打了!你说什么,我害祖母病倒?” 沈玦举起折扇,又朝她脑袋再敲一下:“你脑子里想什么呢?沈府近来把你怎么了,为什么就这么跑了?” 沈晗月的手腕被捆着,只能勉强挡几下。他这样说,好似尽是自己无理取闹,就有些委屈:“爹爹也不怎么搭理我,我一共才见过两次,你说他担心我?祖母还病倒了?那……那为什么这么急着给我找婆家?” 沈玦无奈,为沈晗月解开绳子:“爹猜的没错,你真的不想成亲,这才误会了他们。” “误会?”沈晗月更加疑惑,“我怎么误会他们?” 沈玦眉心微微拧起,方才他是有气,这才敲打这个妹妹,可如果要解释起来,又说来话长,还关系到自己的母亲……是以,他显得有些为难,但这些事情,她迟早要知道的,如今生了误会,倘若不解释清楚,她怎会心甘情愿随自己回去? 沈晗月瞧出沈玦心事重重,就更加好奇,连阳光、开朗的大哥都显得难以启齿,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难出口解释? “你这样跑出来,除了你院子里的人知道,其余都被父亲瞒着。他除了自己出来寻你,还让我与王管家天天出府寻找,可祖母那边对你心心念念,她派来的贺妈妈还是将事情禀了回去,结果就病倒了。” 听沈玦的这句话,沈晗月有些愧疚,又无从辩驳,便垂下头去。 沈玦继续道:“父亲猜测,你一定以为他们想逼你成亲,这才离家出走。”说着,他提高嗓音质问道:“我说你脑袋是不是被门挤了?就算你这么觉得,为什么不直接问问父亲?又或者,等我回去问个清楚?” “什么呀?父亲都没跟我说过几句话,我怎么问他?等你回府?他们寻的夫家,第二天就上门相看我了,我……我反正不回去嫁人,这事你说什么都不会改变!” 沈玦哼哼:“相看怎么了?不喜欢,你直接说出来不就完了?” 沈晗月心中腹诽,有那么简单吗?如果能那么简单,那沈阿瑶和阮姨娘哪会是那个模样,反正他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沈玦见她不应,就知道误会大了,可又不能怪她,她的确是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沈玦放低嗓音,轻声道:“换做别家小姐,这婚事许是没得商量,可你是祖母的心肝宝贝,祖母哪舍得将你嫁出去?他们是准备给你招个女婿,怎么也会招个你心里欢喜的。” 这话倒奇了怪了,沈晗月忍不住问道:“我没听错吧?我可是听说了,祖母是连你都不待见,你现在说我是祖母的心肝宝贝?”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和你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祖母疼的就是你,怎么了?” 沈晗月这下算摸到门道了:“大哥是说祖母喜欢我娘亲,然后因为不喜欢你娘亲,所以……对你们就……” 沈玦颌首:“原本你应该在祖母那边长大的,但爹为了将你接过来,就请了道士说你与她有克,留在老宅怕养不大。祖母这才同意,只等着你成亲化解冲煞,就可以大团圆的。可谁知,你一来京城就丢了,爹也不敢告诉祖母,就在外面养了个小姑娘敷衍她。可祖母着急,想着让你快些回去,前几年就准备让你成亲。爹这才跟她说出实情,祖母一气之下,就病倒了。” “……” “爹是寻你多年,直到你那夜认亲,才了却一桩心事。祖母得了你回府的消息,本就是心病,也就大有起色。上回要送你回老宅,却意外惊了马,祖母就更相信道士的话,这才急着给你寻夫家。” 这么说来,自己真的误会他们了,可沈晗月还是疑惑:“那惊马前的事情我是不记得了,可后来,爹爹真没怎么搭理我,就算见面,也不会正眼看我,我才觉得……爹爹应该是不想认我吧!” “那是因为你长得太像你娘了,只要看见你,就会让爹更加内疚,所以只能一个劲的让我往你那跑,看看你短缺什么?生怕你受委屈!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这半路出来的臭丫头呀?尽给我找事,要不是爹,我才懒得理你呢!”沈玦说着,又拿起折扇,往她脑袋狠敲一记。 “你打上瘾了,啊——你还来,我告你虐待!” “我打,我就打你怎么了?你这没良心的丫头片子,说走就走,害我好找。” “好啦好啦,让你打好了,打够了你要老实告诉我,为什么爹爹对我娘亲愧疚,祖母那么不喜欢你娘,那为什么还要让爹爹跟她成亲?我娘亲又是爹爹的第几个妾?”沈晗月坐直身子,做出任你打骂的架势。 沈晗月的一连串问题,让沈玦沉寂下来,终是要告诉她的,父亲不好启齿,而他又哪是容易说出口的位置! 沈晗月静静地望着大哥,不知大哥会否如实相告? 第三十一章 :来如此 “你娘从小是个孤儿,最早是被一对乞丐养着,大约四五岁的时候,祖父祖母见你娘乖巧可怜,就将她收作义女,想着日后配给爹做媳妇儿。” “你是说,我的娘亲是沈家的童养媳?” 沈玦点头,“沈家世代为商,商人满满铜臭地位不高,所以一直是不允入仕的。直到庆丰元年,因着国库空虚,才允商籍子民缴纳高额税金后直接下场科考。” “爹爹就是那时候中的状元?” 沈玦摇头:“爹那年是瞒着祖父进京赶考的,只是他没能进考场,而是在三年后的承昭二年中的状元。” “爹爹那时候就想应试,为什么又要等到三年后?” 沈晗月若有所思,庆丰皇帝登基两年,就被自己的兄弟推下皇位。大华的年号也就在短短两年时间变成现在的承昭,那父亲是出什么事情,才会等到变了皇帝再参加科举? 算起来,现在是承昭十八年,沈府的大小姐沈昕霞今年是二十岁。想到这,沈晗月有所领悟,问道“那就是说,爹爹那年没有应试,大姐又是在那年出生的,所以爹爹就是那时候与你娘成亲,是亲事让他误了科举?” 沈玦点头:“爹一来京城就邂逅了我娘,他们互相倾慕,私定终身!” 沈晗月暗叹,好一个狗血剧情!自己娘亲是童养媳,而父亲又与候府的嫡女生出情愫,这事哪能顺畅? “我外祖父仗着自己是侯爷,知道后一时气恼,就派人到棋杭县的祖宅闹事,把祖父气得够呛!” “所以爹爹就没法参加科考了?” “祖父将爹捆回棋杭县,还让他与你娘完婚。” “……” 说到这边,沈玦微微迟疑一下,才开口继续下去:“我娘本是让外祖父锁在别院的,可又被她逃了出去,还在爹成亲那夜寻到棋杭县的沈宅。” “所以就变成了新娘是你娘,我娘成了小妾?”沈晗月问出这句,见大哥没有点头,知道自己猜错,“难道是爹爹与你娘……”她用食指与中指做出跑路的动作,见他点头,有些难以置信起来! 私奔!想不到父亲与杨氏竟是私奔,这种行为在古代可谓是忤逆大胆得可以。听到这里,沈晗月不知该为父亲的执着感动,还是为娘亲被抛弃在洞房而伤感! “俗话说聘为妻奔为妾,这就是我母亲一辈子的疙瘩。可这又是事实,她……抢了你娘的夫婿,所以本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她是我娘,大哥有时候也明白她心里的苦!” 沈晗月定定地望着大哥,知道他想让自己别怨怪杨氏的冷脸。 可她回忆杨氏的一幕幕,感觉到的不是她的心理枷锁,反而是极度嫉恨娘亲的嘴脸。这按照古代的伦理,是不是叫反咬一口?不过她没有跟大哥说出真实感受,而是低声问道:“那爹爹和你娘这么跑了,我娘亲又怎么会生下我的?” “爹与我娘靠着变卖字画为生,后来有幸结识了肃亲王,他们一见如故,肃亲王便劝父亲下场科考。可爹知道私奔这事有亏德行,不敢参加科举,又是肃亲王张罗一切,才让爹进了考场。爹高中状元后,就在京城建了沈府,而我娘也在那时候被外祖父原谅了!” “所以……京城里的人都以为你娘才是名正言顺的沈夫人?” 沈玦颌首:“当时大姐已经会说话了,大家都以为外祖父因为嫡女没许给好人家,才隐瞒了嫁女的事实,直到女婿高中状元,才敢昭告大家。而我们的祖父与祖母也一直不理会爹,所以便没几人知道这样的家事,除了肃亲王与宁阳侯府,其余都没人知晓!” 沈晗月咽下一口茶水,知道真相后,她觉得真是个悲剧,自己的娘亲是个悲剧女一号,而她没得选择的成了悲剧女二号,明明父亲不爱娘亲,还和她圆房,然后生下自己,这不是两头都对不住吗? 沈玦知道沈晗月可能蕴着气,却也无从争辩,事情说到这里,总要把它讲述完吧,“我娘被外祖父原谅,于是爹赶回棋杭县的祖宅,想要祈求祖父原谅。” “所以爹爹就京城一个妻子,棋杭县的祖宅又有一个妻子?”沈晗月觉得这是个错误,本来父亲私奔,好歹也是因为情难断才没办法控制住自己,这个无奈的不孝她可以原谅,但后来又与娘亲做夫妻的话……这父亲是又对不起杨氏又对不起娘亲,所以……她真的无法认可! 沈玦听出她口气里的不理解,但父亲也没办法,再说,男人有两个妻子又有什么不对? “爹回到祖宅时,才知道他逃婚后的一切。当时祖父病倒,商行又遭受巨大的损失,岌岌可危。是你娘继续侍奉着双亲,不但宽慰他们,还担起整个家族的事业。她让商行摆脱空前的危难,更是让所有的一切恢复正轨。只是……爹回去的时候,祖父已经病入膏肓,他老泪纵横,要让爹与你娘圆房。按照祖父的意思,是他百年后,你娘一没圆房二没子嗣,到时候要用什么身份立足在沈家?” “我娘亲顺从了祖父的安排……生下我?” “是的,只是她生你的时候是难产,所以……” 沈晗月这下终于弄清楚了,心情分外沉重。如若这个身子的娘亲还活在世上,会是多么好的一个女人?她一个弱女子被这般抛弃,不但没有怨天尤人,还让在外的父亲没了后顾之忧,最后更是顺从长辈的安排,与父亲生下自己,若不是对父亲情深似海,何以这般无怨无悔? “大哥希望你别怪爹,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你娘所做的一切,爹都知道的,那么多年来,他一直很惭愧。而你娘……临终前交代,让爹将你带到京城的世雁庵,说她与世雁庵的惠宁师太交好,希望惠宁师太将你抚养长大,直到你能回沈家接掌商行为止。” “原来是我的娘亲安排我到世雁庵的,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留在祖母身边不是很好吗?” “你娘为何这样,父亲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而且你还在娘胎时,祖父便去世了,临终前留下话,不管你娘生下的是男是女,唯有她生下的孩子才能上那沈家祖谱,所以……我们沈家正房就只有你一个。本来祖母是决计不让爹将你带进京的,可为了完成你娘亲的遗愿,这才请那道士说了那些话!” 沈晗月恍然大悟,撇开当年的是是非非,父亲对自己应该是有着关爱的。 “现在能与我回府了吗?” 沈晗月讷讷点头:“可我先申明,别让我成亲,至于见祖母冲煞这东西,咱们以后想办法推过去就好。” “行,等回去再说,但……”沈玦显得有些为难,沈晗月了然:“我不会去招惹你娘的,就算看在爹爹与大哥的份上,我也不想你和爹爹为难。” 沈玦勾起一抹笑意,欣慰道:“就知道你懂事。” 沈晗月微微点头,希望他能安心,事已至此,不管是看在祖母、父亲还是大哥的面上,她都只能选择返回沈府! 至于与杨氏的尴尬关系,这个……这个,其实沈晗月也没有个底,只希望能与先前那样,日日不相见,她窝她的琼华小苑,杨氏继续在沈府别处耀武扬威。 兄妹俩话到这边,也就没什么好磨蹭的,他们笑着走出有佳茶楼。 此时,王管家已经驾着马车候在外头。沈晗月知道他已经回沈府向父亲通报过了,累大家操了那么多心,有些不好意思:“王伯。” “老爷在琼华小苑等着您呢,小姐快回吧!” 沈晗月点头,准备登上马车,沈玦突然说出一句:“对了,你之前怎么会在靖阳侯府的马车上?”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现在才想起问这个,后知后觉了,“回头跟你解释,对了,我这样子……进到府里……” 沈玦微微躬身,朝她上下打量一番:“啧啧啧,够狠的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个姑娘家家,竟舍得将自己的眉毛搞成这副德性,真像女鬼,怕是亲爹都认不出来了。” 沈晗月一跺脚,微恼起来:“你别扯有的没的,你说,待会儿怎么进府?” “上去吧,等下你从小门进去,用轻纱遮住整张脸就成了,反正你不出琼华小苑就不会有人知道!”沈玦说完便钻进马车。 “你干嘛不骑马,也不嫌挤得慌?”沈晗月牢骚着,还是坐了上去。 沈玦有些纨绔的翘起二郎腿:“少废话,是怎么混到靖阳侯府的?老实交代!” 沈晗月立即闭嘴,怎么跟大哥解释呢?这里边的弯弯绕,还真需要整理一番。 首先,长公主府的事情不能交代,就必须剔除一些东西和人,再胡乱添加一些才行。 沈晗月感叹,自己以前不擅撒谎的,可穿越后,经常自导自演,搞得好像编故事成了自己的专长一样,信手捏来可是门技术活,这样熟练掌握,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阿弥陀佛,这不是弟子本性,佛祖,原谅弟子吧! 第三十二章 :庶出小姐 有佳茶楼的对面是个酒肆,范展鸿坐在酒肆二层最临街的位置,他望着沈玦与那个女人登上马车,而后往沈府方向而去。 范展鸿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起阿奕的痴情模样,很是不舍。原本这姑娘劝阿奕进食时,自己与父亲都差点以为她是真心关心阿奕的,谁知竟是有主的人。女人心海底针,她根本配不上阿奕! 范管家见范展鸿沉默不语,便问道:“看来他们是和好了,那卑职要不要去查一下,她在沈公子身边是个什么名分?” 范展鸿又斟上一杯清酒,瞥了一眼刻意找话的范总管:“不必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世子爷这边!”幸亏她哄了阿奕三年时间,三年,应该可以让阿奕忘掉她吧! “当时沈公子抓住她时,街上有不少人看着,怕就怕嘴碎的,说咱们侯府私藏沈公子的女人,那就不好听了。” “哼,就她那眉毛还能貌美如花?哪值得藏了?” “公子,您想想,看热闹的人哪能看得真切,反而是咱们侯府的徽旗更醒目些,加上那姑娘直呼沈公子大名,若有人随意编排,咱们两府的面上可就挂不住了。” 范展鸿凝眉思寻片刻,手上的酒盏并未落下,“你想说什么?” “卑职想着她一定是离开了沈公子,想让奕世子当她下家。而咱们侯爷与奕世子的美人痣在朝人尽皆知,那姑娘许是认得奕世子,这才将他收留……” “不……看她的言行并不像风尘女子,再则她劝阿奕进食时,一直交代着他爱惜身子,对阿奕还是有几分心意的。” “大公子说的是,是卑职想多了。”范总管垂首应道。 范展鸿转而回想:“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她的确是在侯府的马车被沈大寻到,若等着别人来议论,总归不妥当!” “那公子的意思是?” “你回去禀给爹,然后备些谢礼送去沈府,直接谢她收留阿奕,坦坦荡荡的做派,其余便与咱们无关了!” “是,卑职这就去办!” ****************** 两日后——城南沈府,琼华小苑 秋风徐徐,叶落知秋。 出府几日,苑里的那棵梧桐已是金黄一片。 王管家在一旁忙碌指挥,不稍多时,院落各处都摆上了清雅的秋菊,满目金黄,冷香扑鼻 沈晗月在抄手廊的栏台上坐着,看似赏菊,实则心思百转,满脑子都是阿奕的事。 “小姐。”晴兰的嗓音响起,似乎带着喘息。 沈晗月拉回思绪,诧异问道:“怎么了?你不是送贺妈妈出府的吗?”贺妈妈原本是伺候祖母的,还是父亲的乳娘,处事又周正,是以,杨氏若想拿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因着贺妈妈的地位不一般,祖母记挂沈晗月,怕她在沈府受杨氏苛虐,这才让贺妈妈过来照拂。 刚回府那夜,贺妈妈一口一个老夫人,将沈晗月说得无言以对,只能点头认错,就差跪在祖父的牌位前自省。唉,原本以为无人爱,结果有人爱了,反而压力山大。因此,沈晗月只得老实巴交地听从安排,如若再让祖母烦忧,便是大大的不孝了。 这两日,贺妈妈见她平安,也就放心许多。但祖母还病着,贺妈妈心里惦记,这才决定今日启程回锦州看看,也好向祖母亲自禀报自己的情况,希望祖母能够宽心一些,早日康复起来! “奴婢已经送贺妈妈离开了,是靖阳侯爷与靖阳夫人来咱们府上,带了好些东西,说是给小姐的谢礼,所以卫妈妈喊奴婢去清点,还让奴婢一个人搬了好几趟。”晴兰一壁说着,一壁将手中的清单交给沈晗月: 沈晗月接过单子,心里喊了句不好。 那日是在靖阳侯府的马车上被大哥寻到,所以他们自是知道她是沈府的人。 本来没什么,关键是父亲怎么说也是三品官员,加上未来皇亲国戚的身份,所以靖阳侯府客套地上门感谢,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这么一来,杨氏定然就会知道自己出过府,还结识了皇亲国戚,那她现在会怎么想?估计早就火冒三丈了。 沈晗月懊恼这几日太过牵挂其它事情,竟漏掉这个隐患。杨氏最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本来自己离府的这几天,父亲与大哥都瞒着阖府上下。这下好了,事情肯定暴出去了? 杨氏会不会觉得自己故意让勋贵注意,然后抖出父亲与她当年的私事?这事在杨氏眼中极为敏感,她最怕别人知道她不是沈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所以往这方面想绝对有可能。 沈晗月蹙了蹙眉,本以为自己在沈府能呆一阵子,然后想办法让祖母不要相信当年的道士言语。待她回到祖宅,一切安定后,就可以想想如何见阿奕了。可……现在似乎要加快脚步才行。 自己对于沈府来说,始终是半路撞进来的外人,再来一点风吹草动,杨氏怕是坐不住了吧! 沈晗月起身,对着晴兰吩咐道:“靖阳候他们还在府里吗?” “奴婢不知道,刚才是卫妈妈让奴婢清点,奴婢没敢多问。” 沈晗月暗叹,晴兰老实安分,却也少了些许灵活,“那你去前面打听一下,看看他们还在吗?如果不在,再看看父亲是否在书房?” “奴婢这就去。”晴兰素来乖巧,吩咐什么,从来不敢怠慢,听了沈晗月吩咐,便转身往前院而去。 她的身影才出院子,沈玦就大步流星地迈了进来。 沈晗月蕴着浅笑,觉得大哥的出现真是时候,正好让她套套信息,也不知自己与靖阳侯府闹长公主府的事情,有没有被抖出来? 沈玦驻足在沈晗月身前,睇了睇她手中的谢礼清单:“东西收到了?” 沈晗月颌首:“晴兰刚刚才把这些给我,东西应该在后院,我还没瞧见,他们还在府上吗?” “你是说靖阳侯爷?他们已经回府了,这会儿还没走多远。” “那你娘……是不是气得不轻?”沈晗月小心地问出一句。 沈玦表情凝重,“爹爹会与我娘解释的,只是……”他支支吾吾的,沈晗月疑惑:“只是什么?” 沈玦迟疑一下,才道:“只是侯爷以为你是我的小妾,爹怎能将你认做这个身份?所以说了你是他的女儿,刚从老家来的。” “你是说,爹爹在他们跟前说我是他女儿?”沈晗月有些意外。 “是的,但……” “但什么?怎么磨磨唧唧的?”沈晗月着急催促着。 “京城里,大家都知道我娘是沈夫人,所以他们怕是……怕是……” “你是说,他们以为我是姨娘生的庶女?” 沈玦叹气,“这件事肃亲王与我外祖父都没对外说,所以也不好解释。” “大哥是怕我介意这嫡庶身份?”沈晗月笑笑,“没什么的,爹爹当我是女儿,才会不忍别人误会我的身份。只是他有他的顾虑,自是不能解释清楚。” 嫡庶身份相差巨大,虽说有苦衷,但她如此豁达,沈玦感到欣慰,“悦儿即将与太子大婚,皇上已命钦天监择选日子。所以我娘的事就更不能让旁人知道,否则悦儿入主东宫若影响了,她一辈子就……” “大哥,我知道的。其实我也想找爹爹说点事,你既然来了,能帮我向爹爹提一提吗?” “提什么?” “爹爹虽然在侯爷跟前承认我是女儿,可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堂堂沈府小姐出走数日,说出去的话,对沈府着实不好……所以你们还是把我送回锦州吧!”她没敢提自己还曾经要求给阿奕做奴婢的事情,看起来,靖阳侯夫妇应该是没提起这事,那自己就不要说了,人家都给你面子,自己也没必要再提这份屈辱才是。 “你多心了,爹跟他们说,你是因着祖母病了,这才心急如焚地跑出去,本想回锦州老宅的,没想到会遇见他们的奕世子,所以已经拜托靖阳候爷帮忙保密,你出走的事情,以他们的为人,答应了就不会往外说的。” 沈晗月笑笑,他与父亲觉得这样就稳妥,但杨氏哪能安心呀? 原本杨氏是将自己藏得滴水不漏,如今被人知道了,她肯定会焦急上火的,对她来说,自己就是沈府的一颗炸弹,让她无时无刻不提防着,否则一旦爆炸,当年的事就会炸出水面。所以,杨氏定然是坐不住了。 第三十三章 :开始作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京城北面的九曲巷素来幽静,因着这里与著名的四虎泉相邻,便有许多勋贵人家在此设有酿酒坊,为的是寒露那日能及时用申时的泉水酿制美酒。也因着这样,整条街巷看起来挺华丽的,却鲜少有人出入,显得甚为阴深。 宁阳侯府在这里也有那么一处宅子,虽然只是两进的院子,但是用来酿制与封存府里的美酒,那是绰绰有余。 这里一年下来,也没出入几次,今日却有些例外,只见又来了一辆雅气十足的马车,马蹄声娓娓而来,停靠在宅门前头。 马车里出来的人披着一件素蓝的昭君氅,走进院子的步伐显得急促。 “娘亲,让我们来这里是有什么急事吗?”嫁入肃亲王府的沈昕霞见到母亲来了,便迎了上去,问出这句。 沈夫人杨氏抬手解下氅子交给卫妈妈,再牵着沈昕霞的手:“进屋说吧,你舅母来了吗?” 沈昕霞点头:“舅母早一个时辰便已经在这里等了。” 杨氏一边与大女儿往里面走一边问道:“你这个时候出来,肃亲王妃没说什么吧?” “没呢,我是让夫君领我出来的,婆婆没什么好说的。” “姑爷也来了?” “娘亲放心,我跟他说与舅母有体己的话要说,他便乐得去别处饮酒,迟些才会来接我。” 杨氏这才安心:“你俩能好好的过日子,我就放心了,别没事就闹小性子。”她们这么说这话,进到正堂的时候,邵氏正垂首嗅着碗里的存酒。 邵氏见她们到来,将那碗酒交给身旁的婆子,吩咐道:“就这几坛拿回去吧!”身旁的婆子是机灵人,知道主子有事,得了吩咐,立即将屋里的其他人都遣了出去。 三人各自安坐,邵氏先行开口:“你这般神神秘秘的,让人捎个信来不就得了,何必跑到这处,搞得咱们好似有鬼似得。” 杨氏理了理衣袖,啜了一口茶,才缓缓说道:“我心里没主意,今日靖阳候与他夫人都来府上,竟是冲着那野丫头来的。” “娘亲是说,靖阳候他们都知道咱们府上多出来的丫头?”沈昕霞感到意外,嗓音也拔高几分。 邵氏比她稳重,表情淡淡,“是怎么让人知道的?” 杨氏表情愤愤:“那丫头没规矩,竟然偷偷跑出去,还和靖阳候的傻世子勾搭上了,候府的人找了好些天,好像前几天才找到的。” “娘亲是说那丫头拐跑了靖阳候的傻世子?她想做什么?” 杨氏冲着女儿摆摆手:“不是拐跑,好像是她跑出去,那傻世子犯傻一直跟着,应该跟了有些天。所以靖阳候夫妇看世子平安回来,知道她是从沈府出去的,就找上门来答谢。” 邵氏问道:“你怎么让她跑了?你不是说姑爷要将她送回锦州的吗?” 杨氏被邵氏这么一问,就有些委屈起来:“先前是这么说的,可今天靖阳候上门的时候,本还不知道那丫头是他女儿,是老爷亲口告诉他们说那丫头是他在老宅那边生的。” 沈昕霞有些激动,倏地跳了起来:“爹爹……爹爹怎么可以这样做?他没有想过娘亲吗?还有我、还有悦儿以后岂不是让人笑话?爹爹怎么可以这样做?” 邵氏的眉头蹙了蹙:“阿霞,你且坐下,姑爷做事有分寸的,他应该不会将当年的事抖出去,这于他也没有好处。” “老爷说了,靖阳候他们肯定以为那是他在老宅的妾氏生的,还觉得委屈了那丫头。”接着,杨氏顿了一下,嗓音低了些许,喃喃道:“他怎么没想想我呢?怎么没想想孩子们呢?若让人知道他们祖母都不认他们,那……那会变成什么样子?悦儿这太子妃还当不当的成呀?” 邵氏见杨氏的样子,暗暗鄙夷起来。当年是她自己不要脸,拉着姑爷私奔的,生下孩子哪有占嫡的份?沈家老夫人这些年没有儿子不说,也没做过什么对她不好的举动,这边反倒怨怪人家不认这几个孩子?既然知道这些见不得人,就不应该处心积虑让女儿在世家里出风头,现在好了,皇上赐婚,这身份扛不扛得住?真以为沈昕悦的太子妃是实至名归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却也不能表态出来,毕竟公公对杨氏一直宠爱,自己夫君也很爱护这个妹妹,她为人媳、为人.妻也只能跟着卷进这档子破事来!她幽幽问出一句:“姑爷是不准备送那丫头走了?” “老爷今天跟我说,那丫头是肯定要回老宅的,只是目下还不能回,还要在京城住上一段时日。” “那丫头老实还好,可她哪是善茬?这么待在家里只会待出祸事来。”沈昕悦拉起杨氏的手,“娘亲,咱们不能由着爹爹安排,那丫头一定是在爹爹跟前乖巧,假装什么都听爹爹的安排。她之前在外头是怎么长的?都做过些什么?谁都不清楚,现在又存了什么心?万一心肠歹毒想报复咱们,咱们在明她来暗的,娘亲若还由着她这么待下去,到时候毁的就是咱们了。” “阿霞这话说得有道理,不如我回去跟公公说,让他老人家跟姑爷提提,尽快将那丫头送走的好。” “没用的,老爷今天说了,那丫头不介意什么嫡庶,所以人家知道沈府多了个庶出小姐不会怎样的。” “我就说爹爹糊涂,果真是这样,那丫头在爹爹跟前尽说好听的。以前祖母在老宅咱们没什么牵扯,假如她回了老宅,事情哪会掀过去?以后一有什么事,她这女儿还不是想回咱们沈府就回来,到时候她不愿意当庶女了,照样占尽上风,咱们理亏还不得由着她摆布?” 邵氏睇了睇母女二人,提醒道:“话是没错,可眼下也不好直接除去她,不然你们家的老夫人估计会闹出来的。” “大嫂说的没错,若能除我早除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老夫人定是会怀疑到我头上,到时候闹起来,还是咱们吃亏。” 邵氏心里哼哼,好了,你进进不得,退又后患不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连累娘家人跟着操心。若让大家知道宁阳侯府的家风如此,自己宝贝女儿芷瑜的婚事,可会被他们给连累的。 想起芷瑜,邵氏就又心烦了起来。一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怎么就那么迷那崇王楚曦?现在芷瑜的心思京城显贵谁人不知?到底跟谁学的,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跟她姑姑一样。 总之她越想越烦,有些没心情应付杨氏,便道:“你打算怎么做?” 杨氏理了理嗓子,说道:“泽哥儿不是想纳妾吗?那丫头现在除不得,可也不能让她与别家再有牵扯,所以……” 邵氏心中不屑,小姑的脑袋进水了不成,这话都说得出口?“小姑是想让泽哥儿收了她,然后让她进宁阳候府的门?” “娘亲这个办法倒是可以,进了宁阳侯府,有外祖父看着,有泽表哥还有舅母您来制她,那丫头别想翻出宁阳侯府去。” “问题是姑爷会让她进咱们侯府吗?她不是还有沈家老夫人撑着?怕是以他们的心性,是不会让那丫头进咱们侯府来做妾吧?”邵氏心里老大不高兴,那丫头根本不是什么清水,竟然想泼到她儿子身上,也亏小姑想得出来! 杨氏被邵氏这么一堵,也泛起难来,蕴着一丝恳求道:“我也知道这里面有难处,这才找你们合计合计,帮我出出主意可好?” 邵氏知道宁阳候府与沈府是脱不开干系的,这些丑事都是一家子的,自己是不想管也不成,遂便道:“咱们侯府的庙太小,泽哥儿怕是拿那丫头没办法,所以还是找个分量够的。”邵氏说着,睨向沈昕霞。 沈昕霞身体一颤,嗓音再度拔高几分:“我夫君怎能纳她?那两个小蹄子就够我烦的了,娘亲,您可不能害了女儿!” “我没说你夫君纳她,你呀,好好用舅母给你抓的药养着身子,早些给你夫君诞下子嗣才是真的。” 杨氏一拍沈昕霞手掌:“你别成天为那妾侍与你夫君较劲,谁家没那么一两个通房?更何况是肃亲王的嫡次子。”见沈昕霞撅嘴,杨氏面色一沉:“听见没有,否则姑爷将你撇一边,有你后悔的。” 邵氏接话:“阿霞,你可要沉住气,早些生下一儿半女才是真的。” 沈昕霞眼睛通红,“你以为我想吗?夫君老护着那两个贱蹄子,真不是我想闹的。” 邵氏暗暗摇头,两个妾侍都对付不了,只会瞎跳惹人心烦,不是正宗嫡女出生还真没有那嫡妻的气量。 邵氏对她们是一贯的鄙夷,可面上却也掩饰得完美无瑕,她蕴着浅笑:“话说偏了,咱们言归正传,宁阳侯府怕是制不住那丫头。肃亲王一直知晓沈府的辛秘,所以肃亲王府才是她最好的去处,有肃亲王府压着,她翻不出天!” “大嫂有主意了?”杨氏问道。 邵氏点头,“你们坐过来一些,这件事一定要小心谨慎才行,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杨氏与沈昕霞赶忙将身子靠近,三个女人窃窃私语着。 第三十四章 :为了黄瓜 城南沈府 杨氏返回沈府时已近亥时,她脚步匆匆,不知老爷有没发现她不在府中。 当她跨进正院时,沈升旭已经走到院子门口了,赶忙笑着问道:“老爷还没沐浴吧?”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在自己院子?我正要出去寻你。” “我……刚才到悦儿那看看。”杨氏转而一想,怕他已经让人去悦儿的桐瑶小筑寻过,便道:“后来又觉得有些闷,就在府里后院走了走。” 沈升旭倒是没有在意,转身走进内室。杨氏松了口气,随在他身后,待到了内室,抬手为他解下外袍。 “月丫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母亲始终不会让我难做的,而她过段时日便要回老宅,所以不会介意别人以为她是庶女。”沈升旭垂眸望向杨氏,缓缓地劝着她。 杨氏将袍子挂在雕花衣架上,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身睨向沈升旭:“说到底,她终究是你的女儿,可……皇上圣旨上说的是沈府次女为太子妃,皇上点的是悦儿没错,可她这么一来,若旁人问起新来的小姐是第几位小姐,我……我要怎么应人家?” “这婚是圣上亲赐,马虎不得,所以我会请求肃亲王,请他帮我向皇上提一提,让皇上知道我认回了走失多年的女儿,悦儿的排名上有了变化,咱们没有掩饰,又禀了皇上,就不会有这层顾虑了。” “说起悦儿的婚事,我想挑个日子,去世雁庵上香许愿,让菩萨保佑悦儿顺顺当当的。” “你不是一直去的是南山吗?怎会要去世雁庵了?”沈升旭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的浴房走去,杨氏如往常一般随在后边。 “听人说世雁庵的送子观音挺灵的,所以让阿霞与悦儿一起去。” 沈升旭褪下亵衣笑着坐进浴桶,“阿霞去拜送子观音那是对的,悦儿这边,你也太过心急了。” 杨氏执起巾帕为沈升旭擦着背:“这样才显得有诚意,总好过临时抱佛脚。” “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太子殿下大婚的日子应该是快定下了,估计殿下从江夏回来时,日子就该出了。” “听说世雁俺的主持惠宁师太佛法讲得很好,我想请她为孩子们讲讲,老爷认识惠宁师太,不知能否跟惠宁师太说说?” 沈升旭听杨氏这么一提,也就想起,月丫自回府后,还没去过世雁俺。惠宁师太是曾经要照顾沈晗月的,现在孩子寻回来了,的确应该让她去拜见这位长辈。 “夫人,我想让月丫也一起去,她是应该见见惠宁师太了。” 杨氏没有应话,面露为难。 沈升旭了然她的顾虑,宽慰道:“若夫人觉得不便,那我让管家另外安排。也会跟月丫说一下,她应该喊你母亲才是,这么多年,我母亲虽然没有表态,可也是放任与默许的做派,所以……” “老爷说的没错,我会将她当女儿的,只是她会叫我母亲吗?” “这事我会教她的,她自小失母,上回惊马,以前怎么长大的也不清楚,但一定吃过很多苦,所以你应该要担待一些。” “老爷说的我都明白,我也没有亏待她。去世雁俺的事就劳老爷跟她提提,若她愿意,所有的孩子都一起去。” 沈升旭望向杨氏,牵着她的手道:“夫人贤惠,实是我沈升旭的福气。” 杨氏笑着低下了头,眸中的厉色没有让沈升旭看见。 ***************** 翌日,琼华小苑 沈晗月手执眉笔,轻轻勾画着眉形。 华国女子与现代女性相似,都是将原有的眉毛修成细柳状,再慢慢勾绘出喜欢的眉形,听晴兰说,现在高门贵女都喜欢描远山眉。 沈晗月听完笑笑,描眉可不能兴什么就描什么,怎么也要搭配适宜才行。因着她的眉毛只有淡淡少许,是以这两日她也细心地描着目上的两道眉毛。素来不施粉黛的沈晗月,在晴兰看来,是不会化妆的。谁知,沈晗月动作娴熟,没有几笔,便已大功告成,衬得整个面容更加精致立体。 事实证明,眉毛的确很重要,可以让你黯然失色,亦可让你神采焕发! 晴兰在一旁学着,忍不住赞许道:“小姐皮肤真好,不用施粉便这样粉嫩粉嫩的。” “我对那些胭脂水粉是不敢去碰了,起得满脸疹子吓死你。”沈晗月笑着应出一句,掠见晴竹正驻足门外,便问道:“怎么了?” “小姐,罗妈妈已经安排好了!”晴竹走进闺房,开口禀道。 沈晗月离府的事情,大哥怕罗妈妈将消息抖出琼花小苑,便以罗妈妈大病为由,将她送回了家,所以回府至今,她都没有见到罗妈妈。 现在杨氏已经知道她出去过,而罗妈妈却知情不报,虽说罗妈妈因为被抓私密而不敢报,加上父亲与大哥架着她也没法报。 但沈晗月还是怕杨氏会找罗妈妈计较,这才让晴竹托人打听罗妈妈的住处。 “应该顺利吧?”沈晗月问道。 “三郎大哥说幸亏走得急,后脚就有几个家丁寻过去了,看身上的衣裳,是咱们沈府的。”晴兰口中的三郎大哥本名叫贺大山,是贺妈妈的三儿子。贺妈妈临回锦州前交代,若有事,可以到德亨典当行寻贺三郎。 沈晗月这才知道,原来当初典当首饰的德亨当铺竟是自家营生,不过贺妈妈还交代,沈家生意涉猎极广,不是沈族掌事根本不清楚具体产业,所以让自己不能说出去,包括父亲和大哥。 沈晗月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何父亲与大哥都不能知道,但沈晗月还是选择不多问,也不对外说。 而且她现在最需人手,比如罗妈妈的事,这位三郎大哥就派上用场了。 沈晗月拉开妆台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封蜜蜡封得完好的信:“你让三郎大哥再去一趟定安村,记得要亲自去,这里面有几百两银票。” 沈晗月对书写繁体字还不熟悉,这封信是让晴兰代笔,是以晴兰知道里头的内容,便道:“小姐,您为何要这样帮罗妈妈?你离去那日她突然说要收奴婢与姐姐做义女,后来就病倒了,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小姐为何要这样为她考虑?”晴兰先前受尽罗妈妈的苛虐,对她自然是非常不满的。 “晴兰,其实罗妈妈也是可怜人,以后她不会那样了,而这次病成这样,可能是因为不敢回府故意装的,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沈晗月一壁说着,一壁将信放入晴兰手中,继续说道:“不管怎样,她的儿子一个残废一个瘫痪,我将她送去定安村,起码有其他人手帮忙照顾,再则将她藏起来,也好过被家丁抓回来让夫人责罚,夫人哪会轻饶了她?” “小姐,罗妈妈的卖身契还捏在夫人手里,躲得了一时,日后若被寻到,终归没有活路!”晴竹提醒着沈晗月。 沈晗月自是明白,只是杨氏如果发现罗妈妈躲起来了,应该不会为她大动干戈吧,所以,沈晗月想着先将罗妈妈藏在定安村,至于罗妈妈的卖身契,她还真得想想办法才行。 “快去吧,我心里有数,你们俩的卖身契,我也会想办法的。”沈晗月笑笑,挥手让她们出去。 祖母让贺妈妈交给她的不单单是德亨典当行,更有许多银钱与首饰,所以,沈晗月早已不再操心银子的事,且用来赎她们几个也是九牛一毛,关键是……杨氏这座大山不好爬! 直接找杨氏要,肯定是不行的。 或者挖个坑让她把卖身契交出来?好像不容易,似乎……只能请父亲帮忙了。 按理,父亲作为家主,不会连这都办不到吧?只是……沈晗月这样等于是开口跟父亲要东西,向来不求人的她,觉得有些不好启齿。 她踌躇半天,最后还是让晴兰去看看父亲下朝回府了没有,待得到父亲在书房后,便换上衣服,领着晴兰出了琼华小苑。 父亲的书房她没有去过,可以说沈府的大部分地方她都不熟悉,先前没有必要,她还真没离开过琼华小苑。 这么一走,沈晗月才发现,沈府虽然不大,却处处透着雅致,看来杨氏在这方面的品味还是不错的。 一路走来,假山、花池、亭台皆能看出刚刚修葺的痕迹,整个沈府可谓焕然一新,照这样看来,沈昕悦与太子的婚事应该近了吧,估摸着过完年就会办喜事了。 说起来,沈晗月心里头还是有账本的,杨氏以后怎么也是太子的岳母,若太子继承皇位,如果没有意外,沈昕悦便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 所以,沈晗月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真不会与杨氏有什么冲突,毕竟论权贵自己日后最多就是商贾一枚,与杨氏的女儿差距着实大了一些。 有时候她会想,这个时代的女子其实挺可悲的。 比如沈昕悦吧,从小就为了好一点的黄瓜竭尽全力,那么成亲后是不是应该为生个小黄瓜而费尽心机?而且宫门深深,光是保住肚子就不容易,所以……嫁了不一定能怀上,怀上也不一定能生下来,就算生下来,会不会平安养大? 这些都是一个一个不得不克服的困难,多劳心劳力呀?这样为了黄瓜奋斗一辈子,岂是现代灵魂的她能够接受的? 所以沈晗月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融入这个时代,起码同为女子,她的想法就迥然不同,所以她与沈昕霞、沈昕悦这些姐妹,还真没什么共同语言,就算想要和睦相处,也不是随和性子就能够办到的,毕竟上一代的事让她们没办法和谐相处,加上思想、成长、未来全都差别太大。 思及此,沈晗月只有感叹,前世没有姐妹羡慕人家,如今有了姐妹,却……形同陌路! 可是这种陌路却很特殊,毕竟同在一个府里,自然是不是就会来个偶遇,比如说……现在…… 沈晗月划出一抹浅笑,看着沈昕悦与沈阿瑶携手朝她走来。 前方沈昕悦与沈阿瑶携手朝她走来,两人面上皆覆浅笑,身后随着几名丫环,正款款而来。 沈昕悦身着丁香色的烟云蝴蝶裙,微步间婀娜妩媚,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倘若不清楚她的年岁,沈晗月会为她的仙人之姿叫一声美哉。 但……她恰恰才及笄,虚岁也就十五而已,如此的盈媚显娇,全无少女的清纯、稚嫩,这声美赞沈晗月又叫不出口了。也许男女眼光不同,高位的男人就喜欢这样的女子,美貌倾城得像话本子走出来一样,言谈举止亦是步步到位,真是大家闺秀中的典范,不,应该是典范中的典范! 须臾间,姐妹花已来到跟前,“月姐姐。”沈阿瑶先行朝她打了招呼。 沈晗月颌首:“我要去爹爹的书房,你们在逛花园?” “月姐姐素来在琼华小苑静养,娘亲都让我们不要打扰姐姐,我与阿瑶要去习舞,没想到能见到姐姐,说起来,姐姐回府几个月,我们还未曾说过话呢!”沈昕悦的双眸犹如清泉,嗓音柔腻,好似晨间覆在花间的水滴那般晶莹。 沈晗月听在耳中,觉得这句话说得圆满,她既解释了先前没能相见的原因,又透出此刻相见的喜悦,却因为要去上课而不能继续畅谈,看似自然未显生疏的一句,却点出了不能聊下去的因由,如若换个功底浅的人,估计就直接懒得理你的不屑嘴脸。 不得不说,沈昕悦一直有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教习,这份婉转让人感到舒服又挺乐意接受的。 沈晗月也没想与她们聊下去,自然顺着话茬开口道:“如今我已无碍,爹爹说过几日就会安排家宴,到时候我们可要好好聊聊。” 沈昕悦莞尔一笑,轻启薄唇:“听说大姐也会回来,到时咱们姐妹可要喝上几杯才行。” “行,这样挺好,那我就不耽误你们上课了。” 沈阿瑶笑着点头道:“前面就是爹爹的墨翰斋了,那姐姐慢走,阿瑶也去上课了。” 沈晗月浅笑,迈开绣履往前而去,晴兰向沈昕悦与沈阿瑶行了一礼,随即也迈开步子。谁知几人交汇间,她的重心倏地不稳,竟一个趔趄朝前扑去,沈晗月猝不及防地被晴兰推了一下。 眼看两人就要栽个大跟头,幸亏沈晗月向前迈出一步,右手撑住了地面,如若真的摔下去,不磕在石径旁凸起的石块那才奇怪。 沈晗月心有余悸,不知怎会生出这个意外。 “幸亏姐姐没摔着,吓死我了!”沈昕悦轻拍胸膛,继而对晴兰怨道:“你这丫头,走路怎么不当心点?” 晴兰早已吓得半死,立即跪下:“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沈晗月岂会怪罪,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扶起,却听闻沈昕悦身旁的青衣丫头轻呼一声:“小姐你的簪——” 沈晗月诧异,扭头望去,见到的是沈昕悦与沈阿瑶惊愕的表情,而她们身后的丫环的面色也骤然一变,再顺着众人的眸光望去,这才发现,自己脚下踩着一根金光闪闪的长簪,好像是沈昕悦方才插在发髻上的嵌宝石步摇。 第三十五章 :太后赏赐 沈晗月赶忙缩回脚,那枚金簪上的红宝石随着这个动作掉了下来,原本簪身与簪头的交界处是细小的累丝环扣,此刻也断裂开来。 沈昕悦瞬间变了面色,这定是她极喜欢的物件,沈晗月赶忙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这可是太后赐给姐姐的,这下如何是好?”沈阿瑶弯腰拾起断成两节的簪子,无措说道。 沈晗月心里咯噔一下,想不到这簪子不但名贵,竟还来头不小。此时沈昕悦双目涌起水雾,身旁的青衣丫环横了晴兰一眼:“都是你这不长眼的,才累我家小姐歪了一步,不然簪子哪会掉在地上?” 晴兰被这话惊得一颤:“不是的……奴婢不知怎么会摔的……奴婢……” 那青衣丫环气势了得,竟举指骂道:“哪有人好好走路会摔的?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分明是想趁机偷簪子的。” 晴兰朝沈昕悦磕头:“二小姐明鉴,奴婢哪敢起那心思,奴婢冤枉……” “哼,你冤枉?平日小姐跳舞都没见簪子掉过,怎么你就这么一晃,簪子就掉了?这可是太后赐的簪子,我们小姐不冤吗?”青衣丫环嘴上不饶人,不敢对沈晗月怎样,硬是指着晴兰撒气。 沈昕悦开始泣出声来,沈阿瑶也为难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晴兰委屈害怕得可以,哪禁得住青衣丫环这么欺负?再说,晴兰好好走路,自是不会无故趔趄,那一瞬间几个人的肢体都有接触,沈阿瑶也探出手想要扶沈晗月一把,所以簪子怎么掉的,谁说得清楚? 现在这青衣丫环咬着晴兰,说她故意设计主子,这罪名哪是普通丫环扛得住的?换个思路,沈晗月觉得这不是意外,看着就是她们有意绊倒晴兰,再利用簪子小题大做! 但现在根本不是计较意外还是陷害,太后赐的簪子已经坏了,而沈晗月哪会坐视不理,由着晴兰受这无妄之灾? 她一把将晴兰从地上拎起来,怒道:“你说够了没有?你小姐都没有发话,你就这么乱扣帽子,是想我们姐妹翻脸吗?你这丫头倒是唯恐天下不乱,又是存着什么心?” 青衣丫环立马噤了声,原本见小姐伤心,而簪子破成这样很难修补,夫人若责怪,她可不想因此受到责罚,这才急着揪着晴兰治罪,被沈晗月这么一顶,反而变成挑拨主子的唆使小人,这个罪名哪是她能担待的? 沈晗月望向沈昕悦,刚才看着架势不错,怎么现在就娇柔得像林黛玉一样,只会一个劲地哭鼻子? “妹妹别哭,我真不是故意踩的,咱们先去问问爹爹,请他想想办法……” 沈昕悦这厢梨花带雨,听她这样说,便唏嘘道:“我们这几个人走在路上,每个人都稳稳当当的,你说,为什么就你要摔呢?”她这话并不凌厉,甚至还有点嗔娇的味道,但也是直刺刺地责怪晴兰的不是。 还真是一直将事情的重心引到晴兰失误这边,沈晗月眉头微蹙,哪由着她们胡闹:“簪子是我踩的,我不是故意的,这只是意外。” 沈阿瑶小声道:“是的,姐姐刚才已经过去,差点摔得不轻,晴兰,你方才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晴兰被问得身型微颤:“奴婢也不知,好像有东西绊了一下……又好像……” “哼,这路面上哪有石子碍着你了?你倒说说是谁故意让你摔的?前头说不知怎么回事,现在又说有人绊你,还好像?你干脆说我绊了你,然后小姐拔掉簪子,故意让月小姐踩的吧?这可是太后赐的簪子,平日我们小姐可爱惜的紧……” 青衣丫环语速极快,像机关枪一样,噼噼啪啪地吐了一串,直让沈晗月感到头疼,是以她气性一上来,哪忍得下这般喋喋不休,直接叱喝回去:“够了,我一直强调意外,你非要说人为,你既然知道这东西贵重,那是不是应该急着修补才是?” 许是气势太悍,沈昕悦的泪花更加没完没了,就像那瀑布,不流个三千尺,人家不知道她有多伤心似得,至于吗?沈晗月觉得她的反应有点过了,好像自己真的欺负她一样。 “二姐姐别伤心了,月姐姐一定不是故意的,这丫头也不像会使坏的丫头。”沈阿瑶急的满脸通红,说话有些结巴。沈晗月眉头微微拧起,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看似帮忙的一句,又将重心扯到了晴兰身上。 果然,青衣丫环又开始发作了:“不管怎样,晴兰是脱不了干系的,若不是她,这簪子哪会掉在地上?” 沈晗月目光微凝,犹如锋利的刀刃射向青衣丫环,“你就这么急着让晴兰治罪,是不是因为她是我的丫头?你这边唇枪说着她,其实想针对的是我?”青衣丫环见状,微微有些害怕,沈晗月这才收敛气势,压低嗓音对沈昕悦说道:“晴兰绝不是有意的,她没有理由这么做,除非……是我指使她的,但犯罪也要有个动机,我毁你簪子是为了哪般?” 此刻,沈昕悦从沈阿瑶手中轻轻取过簪子,嗓音幽怨:“这簪子成了这样,若太后怪罪怕也是怪我的吧?” 看似轻飘飘的一句,竟然是暗指如果想让她难受,那么故意折腾、恶作剧一出,还真的成功让她为难了,而这边可能对她起这心思的,也就沈晗月了。没想到,方才一味哭泣的人儿,要嘛不说话,一说话就意有所指,虽然尖锐竟还没有青衣丫环的咄咄逼人,全然是以柔克刚的做派。 果真不能轻瞧了沈昕悦,可她是这样的语气,沈晗月也不好直接驳斥回去,于是耐着性子道:“妹妹多虑了,太后喜欢你才会赐你簪子,刚才翠兰推我那一下,怎么可能有机会弄掉你这簪子?所以只是意外,咱们别把事情复杂化,再说,你的未婚夫是太子,他应该会替你拿主意的。”大华虽然男女有别,但沈晗月已经了解到,定亲的男女别说见面,就是相约出游也是正常的,根本没有腐朽到未成婚不见其面的地步。 所以沈晗月觉得,她未来的老公是太子,太子又是太后的孙子,总之迟早是一家人,这簪子坏了,在这里看来是件大事,说不定,太后或太子的眼里全然不是个事呢?反正这事可大可小,可不要叫晴兰因此背上什么罪名才是。 除非……沈昕悦故意设计这么一出,然后拿晴兰开刀?如若真是这样,她们想将晴兰怎么处置,赶出府还是卖到烟花柳巷? 沈晗月这么想着,表情也越发严肃起来。 当王管家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沈昕悦伤心委屈、沈阿瑶紧张无措,而她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原来是父亲沈升旭听闻花园的动静,让王管家请几人前去书房问话。 沈晗月终于恍然大悟,沈昕悦先前哭成那样为了哪般,情急之下,她就像是护犊的母亲那样,太紧张了,而不管是什么纷争,旁人一般都偏向于弱者,那么强势的一方便无形中吃了闷亏。 以前在孤儿院时,她唯有一次被院长妈妈责罚,当时自己与人争执,而脾气一来差点打了人家,结果……哪怕自己有理,都是挨罚的那个。 她永远记得自己挨罚时,那坏丫头的表情满满都是得意挑衅,所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现在不管簪子是不是意外,沈昕悦都是最最无辜、最最委屈的那个。 而父亲会不会以为自己表面承了庶女身份,但又满满不服,便在府里兴风作浪? 沈晗月认清形势,随着王管家来到书房,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真真是沈府不和谐的自己,碰到了不和谐的破事! 第三十六章 :不了了之 沈升旭的书房很简洁,书案上的香炉萦绕着淡淡的青烟,他从翠竹屏风走出来,坐在案桌后的太师椅上。 前世,沈晗月十三岁以前,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那时候,希望有妈妈爸爸的念头岂止是一点点? 可是穿越后,就算从大哥口中知道父亲是关心自己的,可也不能像二十一世纪那样,见面喊:“嗨!老爸。”所以,沈晗月每每见到他,总有些不自在。 其实沈升旭还不到四十岁,身型挺拔,多年为官的气韵很好地结合了他的书卷气,看起来并非严厉难沟通的样子,只是……许是太过在意,便让沈晗月特别地小心、谨慎,已然没了在沈玦跟前的随意 沈升旭的目光环视众人一圈,嗓音淡淡:“你们为何争吵?”沈昕悦不说话,只是用绣帕揩着泪水。 沈晗月轻哼,你可以再夸张一点么?多哭几下多得几分偏爱,就允许你拿晴兰撒气了? “你们还是坐下说话吧,看茶!” 姐妹三人得到示意,纷纷坐入一旁会客的椅子。沈升旭执起手边茶盏,掠向沈阿瑶道:“阿瑶,你来说吧!” 沈阿瑶本欲起身说话,沈升旭示意她继续坐着。 沈阿瑶这才收回身子,轻声道:“我与二姐姐准备去艺淑苑的,在花园遇见月姐姐,便说了几句话。后来月姐姐差点摔倒,当时二姐姐也没站稳,歪了一下,因为这样,那莲花嵌宝石金簪便落在地上,月姐姐没见着,不小心踩坏了。” 沈升旭听完,眉头蹙了起来:“这么说来只是一个意外,这簪子乃太后所赐,虽说贵重,姐妹间因为这样就在府里吵闹,成和体统?” “因着我的不小心,才累妹妹最喜欢的簪子破成这样。妹妹通情达理,是我一着急,嗓门没控制住,许是吓坏了她,这才让她更加伤心的。”沈晗月话语诚恳,表情也非常诚挚,该低头的时候就不要再强硬了,扮软谁不会?只是扮委屈掉眼泪,她做不出来,只能照实阐述。 “悦儿莫要着急,簪子留在爹这,爹替你想想如何修补便是。” “只是那丫环太替妹妹着急,竟觉得晴兰是故意假摔,才让簪子坏的。”沈晗月望向青衣丫环,继续道:“爹爹明鉴,晴兰何苦这么做?若按她说的,晴兰想要趁机偷簪子,我的首饰一直是晴兰收拾的,为什么没有丢过半许?因为她这样指责,我才会上火冲撞了妹妹,妹妹可不能因为这样,误会了我。” 沈晗月语气平稳,就事论事,这事本就是这样,父亲若没有偏颇,便可大事化小,可她还是怕父亲会被沈昕悦的眼泪左右,那样的话,就麻烦许多! 现在摸清沈昕悦的小心思,沈晗月也只能以牙还牙,先坦然承认处理不当,再揪着沈昕悦丫环的逾越责难这个错处,将父亲的思维尽量往理性这边带。 青衣丫环被沈晗月这么一说,立即跪了下来,朝沈升旭磕头:“老爷英明,是晴兰摔得突然又蹊跷,先前说不知怎么会摔,后来又口口声声说有人绊她,前后不一,奴婢……奴婢这才怀疑她的。” 沈升旭审视着青衣丫环少许,说道:“事情未曾摸个明白,你这丫头便如此不分轻重,若悦儿大婚,在宫里头招惹麻烦,就为迟太晚。” 青衣丫环一听,面色大变,再次将头磕在地面:“老爷,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求老爷责罚……” “爹爹,她一时着急,这才心浮气躁……”沈昕悦没想到父亲竟没质问沈晗月与晴兰半句,而是直接拿自己的丫环不是。 爹爹素来偏宠自己,往日就算与大姐争执,自己只管落泪,爹爹便会认为自己被大姐欺负了去。 而现在,爹爹似乎很疼爱这个半路冒出来的沈晗月,连问都不曾多问一句,就由着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日后,娘亲也好,自己也罢,她想怎么吼怎么骂,爹爹是不是也不会责备于她?想到这,沈昕悦的泪水更加泉涌而出,这回是真真伤了心了。 前头的泪水许有几分演戏,当时见这簪子被踩成这样,心里难受,毕竟她是真的喜欢这物件,还曾是太后当着太子的面,亲自为她戴上的。是以,簪子破损,她自是不能认倒霉了,怎么也要和沈晗月计较计较。 再则,晴兰这丫头的趔趄确实诡异,哪可能是真的意外?而青衣也机灵,知道不能吃哑巴亏,这才咬着晴兰不放的。 再说簪子可是太后赐的,沈晗月如果故意毁去,自己哪容她这么欺负人的?如若娘亲在,一定会替自己做主的,现在爹爹竟不由自己说话,直接起了打发丫环的意思,这个局面哪是她曾预见的? 沈晗月起身,“妹妹,太后所赐的簪子何等贵重?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在这里向你赔不是。”说着,沈晗月屈膝半蹲下来,如此谦卑亦会缓和方才自己的气势汹汹,可不能在父亲跟前留下无理叫嚣的印象。 沈昕悦水眸闪烁,心中不屑,却也只能贝齿轻咬,轻声道:“月姐姐别这样,别生妹妹的气才是。” 此时,书房外杨氏与沈玦的身影闪现,看得出他们脚步很急,只是到了门前,又刻意放缓一拍。 “悦儿,你……你怎么了。”杨氏一进来,就将沈昕悦揽在怀里,很是心疼。 沈昕悦趴在杨氏怀里,抽泣不断,哽咽着说:“太后……太后赐我的簪子……坏了。” 杨氏一听,将目光掠向案上的簪子,面色微变:“悦儿乖,都快出嫁的人了,怎么还只知道哭呢?这簪子咱们想想法子,让它与原先一模一样,日后你进宫,好好跟太后告罪,她老人家不会苛责你的。” “都是我不好,竟如此不小心,着实对不住妹妹!”沈晗月又朝杨氏行礼赔罪。虽说父亲有意将事情掀过去,但沈昕悦定是不服气的,现在杨氏来了,伸手不打笑脸,沈晗月的这声道歉便直接让杨氏不好发作。 杨氏在收到消息时,已将事情了解清楚,自是觉得女儿委屈,但此情此景,老爷的意思明明白白,若闹起来,过几日,这丫头怎会乖乖地随她去世雁庵?因此,现在宜静不宜动,只能忍着! 杨氏理了理情绪,轻轻拍着沈昕悦的后背,淡淡道:“一家子的姐妹,磕磕碰碰也是寻常,悦儿别往心里去才是。” 沈玦原本以为无接触便不会有争端,谁知才刚刚碰面就吵成这样,见母亲这么说,心下松一口气:“就是,就是,以前我还差点与大姐动手呢!” 沈升旭见夫人体恤,没有小题大做的意思,心中欣慰:“玦哥儿以前也是爆脾气,现在倒是好很多了。” 沈晗月知晓大哥与父亲的用意,双唇勾起一抹笑意,沈阿瑶也配合地捂嘴轻笑起来,气氛似乎缓和许多。 沈升旭缓缓点头,对杨氏道:“夫人先陪悦儿回去吧,玦哥儿也妹妹回去。月丫留下,爹有话与你说。” *** 沈阿瑶领着丫环缓缓走着,就知道一出书房,主母便会将她打发了。沈昕霞、沈昕悦才是她真正的女儿,私密自是要避着自己,早就料是这样,一点也没觉得奇怪! 想到这,她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一直告诉自己要忍,一定要忍,总有一天,不会再这样看人脸色了! 未来,靠自己那懦弱的姨娘,定是没用的,天天担心受怕的德性,生怕得罪了主母,连讨好父亲都不敢,想不鄙夷都不行,还曾是沈晗月亲娘的洗脚婢,那么低/贱的身份,竟是她的生母。 她不甘心,才不要这样低声下气过日子。就是因为姨娘无能,父亲会更加忽视注意她的,主母就更不会替她寻个好人家了。是以,她只能自己苦心打算,若真的跟着姨娘回那老宅,照样是仰人鼻息,而且锦州哪能比得上京城,难道在那里寻个小门小户?哼,靠天靠地靠自己,乳娘这句话说得没错! 她这样想着,掠见一旁的傍竹假山,便侧身绕到后头竹林深处。 待到了里边,沈阿瑶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旁人,这才拔下头上的镂空点翠花钿:“这是赏你的,你会拳脚的事,千万别让人知道。” “奴婢知道怎么做,没有帮上小姐,小姐别怪奴婢才好。”她说着,又将那花钿推回去,继续道:“小姐的首饰不多,奴婢哪敢拿小姐的赏赐?” 沈阿瑶无奈苦笑:“我怎会怪你?你做得很好,只是……谁也没想到,大娘会这样算了,明明二姐姐已经适时制造机会了。” “夫人素来不晓疾苦,自小就被捧在手心,老爷亦是待她尊崇疼惜,以夫人的气性,不应该不了了之才是。” 一阵秋风拂过,竹枝微微摇曳起来,沈阿瑶有些烦躁,抬手折断其中一枝,丢在地上,愤愤道:“太过反常必有妖。” “小姐是说?” “一定有好戏看的,应该用不了几天。”说到这里,沈阿瑶的双唇有了一丝笑意,双眸闪出的光芒,似乎等着看好戏! 沈阿瑶的丫环若有所思,低声道:“小姐本想让两边吵起来,夫人心烦意乱,便无暇打理其余的事情,现在的情形,倘若夫人另有安排,那小姐这边……” “她们这把火迟早烧起来,难得今天制造机会,虽然被爹爹将事情推过去,但大娘定会记在心里。”说着,她抬眸吩咐道:“你明日只管继续去亭玉阁守着。百花宴,宁阳侯府的芷瑜小姐定是去不了的,而咏然长公主既然给了帖子,舅母就不能拒绝得太明白,所以我猜测,侯府那边会让那个不被待见的杨依兰去赴宴。” “小姐放心,奴婢会好好守着。芷瑜小姐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岂会容那庶出小姐替她去百花宴献艺?倘若杨依兰出现在亭玉阁,便是芷瑜小姐被人看得紧,动不了手,那奴婢一定会好好准备,只要杨依兰去采买衣裳首饰,定然让她去不了百花宴。” “你务必小心谨慎,千万别被人发现。杨依兰若出事,舅母就会来沈府与大娘商议,到时候我再适时说几句,她们便会让我顶上!” “可小姐不是说,世子夫人想替泽公子纳你为妾吗?她们最多要小姐敷衍敷衍就好,怕是不允小姐出风头吧!” 沈阿瑶蕴了层鄙夷,啐道:“那个杨浩泽也配?跟了他,我成日与他的其他姨娘耗着吗?待熬到了他做世子或者侯爷的时候,我可能头发都白了,能有什么前程?再说,就算舅母只想让我应付,可大娘这时候焦头烂额,我会怎么准备,她哪会看得仔细?只要到了那天,才是我真正的机会!”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帮你的。若没有小姐,阿牛哥早已在边疆受苦,哪能在小姐的铺子做管事?奴婢一直铭记小姐的恩德。” “那瓷器铺是我苦心得来的,这事千万不能让人查出来,我全部身家就那一间,不如沈府其它小姐……”讲到这,沈阿瑶有些说不下去,着实委屈的紧。 “奴婢知道小姐苦,那月小姐没权,可好歹有钱,贺妈妈带来的那些大箱子,据说只是老夫人先捎来的,日后若真见面,那还了得?” “也不知我出嫁的时候,能不能凑出两箱?”沈阿瑶竟有了哭音。 丫环心疼地拉起她的手,慰道:“不会的,小姐如此用心准备,待那百花宴上露了脸,就算没进崇王府,也会有人家看见小姐的好,到时定会有人上门提亲的。若是大户,哪怕是庶子,小姐好歹可能做个正室,以小姐的能力,好日子在后头呢!” “还是你懂我,乳娘这么走了,却把你留下给我,说是让我照顾你,可我靠着你的时候更多些。” “小姐莫要这样说,小姐若好了,才是奴婢的福分。” 第三十七章 :雍容天下 书房内,沈晗月有些局促,父亲遣走所有人,连大哥都没留下,会不会是想单独训斥自己?倘若他真觉得自己欺负了沈昕悦,那她在这沈府还能有清静可言? 她忐忑不安,就算知道父亲想要补偿自己,可这东西只是一种念想,在兄弟姐妹间,他处理事情哪能一碗水端平?就像五根手指有长短一样,会偏颇才是。而沈晗月也不是没私心的,母爱既然无福气享受,那父爱,她当然希望是拥有更多的那个,只是……可能吗? “爹爹,我今天来书房是向您请安的,没想到会遇到妹妹,更不会指使丫环假摔,再去弄坏簪子,也来不及这样做。再说,她以后是太子妃,我就算很傻很天真,也知道她以后的高贵,哪会去惹她?”沈晗月说出这句,反正事已至此,父亲有什么想法,不是她能左右的。 沈升旭眉梢微拧,走至沈晗月身旁的圈椅坐下,似有话说,却又迟疑起来。 沈晗月有些紧张,不知父亲是个什么态度? 少顷后,沈升旭长长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你觉得爹怀疑你?那挑唆的丫环是这样说的,你便认为我是这样想的?” 父亲吐出的话语,令沈晗月意识到自己的小人之心,瞬间窘迫起来,很是惭愧。她嗫嚅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只能低下头去,无言以对。 她与父亲没有什么相处,而在这宅门里,杨氏的敌意不浅,所以她不得不防心高筑,因着这样,对父亲的信赖自是会缺少一些。 “我说了,姐妹间不能因此生了嫌隙。那是个意外,悦儿心疼簪子是必然的,虽说丫环的言辞坏了规矩,若要处置,还要悦儿拿主意。而你既为姐姐,别因此与妹妹生分了。你们会是一辈子的姐妹,至于悦儿这边,我也会告诫她的,姐妹间,不能因为一个簪子,便断了不可分割的情分。” 父亲的苦心,沈晗月知晓。在他看来,这件事就是意外,而青衣丫环的强烈反应便是姐妹争执的源头,只是他不能直接惩治,不然沈昕悦损失簪子已经哭成这样,再来个丫环被罚,岂不更加伤心? 为人父,自是希望儿女间和和睦睦,只是杨氏这条鸿沟……沈晗月感到无奈,却也不能明着跟父亲讲清楚无法融洽的根源,毕竟杨氏在父亲跟前温婉大方,没有对簪子破损的事情多说一句,所以她这边也不能还先行开口数落杨氏的不是,但是从长远讲,父亲婉转劝自己与沈昕悦搞好关系,这份用心还是为自己考虑的居多。 “我误会了爹爹,着实不应该。”沈晗月说这句话时音量很小,却是真心话。 沈升旭抬手抚了抚她的肩头:“你自小不在我身边……”说到这,他喉间似有哽塞,语调也蕴着沉痛,“爹怎会怪你想错?” 沈晗月垂首,感觉话题有些沉重,便试着露出笑意,希望气氛能够轻松一些。 沈升旭会意,转而问道:“你前日跟玦哥儿说,想立即启程回锦州?”见沈晗月点头,他继续问道:“你今日来书房,便是为了这个?” “是的,呃……也不全是。”沈晗月有些支支吾吾。穿越至今,她还没有主动拜见过父亲,之前想早些回老宅的想法,也是拜托大哥帮自己说的,而今她第一次寻父亲,就是为了晴兰、晴竹与罗妈妈的卖身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这般吞吞吐吐,倒叫爹不自在了。” 沈晗月也知道,因着太过在意,就一直不自觉地逃避父亲,那只能是让父女俩的关系越来越疏远,想清楚了这些,她放下心中枷锁,径直开口:“我想帮晴兰晴竹还有罗妈妈赎身。” *** 华灯初上,沈晗月倚在美人靠上,眺望远处的火烧云,许是心情不错,入目的景致更是如诗如画! 下午在书房,她与父亲聊了很多,也轻松了不少,实事证明,沟通很重要,愉快的沟通真的是拉近关系的最好方式。反正沈晗月的感觉是挺好的,从未沐浴父爱的她,觉得父亲如果真的对她有所疼爱,的确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其实前世她也有养父养母的,但……那是傅翼飞的爸爸妈妈,还是个支离破碎的家庭,连傅翼飞都没能有一丝温暖,整个童年充斥着孤独寂寞与恐惧,而她作为傅翼飞执拗要领回去的玩伴,又岂能得到长辈的关怀? 在傅爸爸与傅妈妈的眼中,沈晗月只是傅翼飞的玩伴,可能玩伴都算不上,应该是宠物,对,宠物更贴切一些。 忆起前世,沈晗月心情跌至谷底,感觉很可悲,也无能得可以,曾经的情感,令她痛不欲生,现在想来,不过是当局者迷吧。 可笑的是,在她生命结束的霎那,最后念想竟是——解脱了!命都没了,她对叶恒的承诺哪可能兑现? 叶恒的心她一直都知道,但她不能爱,也爱不起,对他的怜与愧,占据了整个心房,根本没有缝隙生出圣洁的男女情感。 只是她没有想到,竟会遇见阿奕,还认出他是叶恒的转世,这是上天的安排,那么她哪可能再次将他辜负? 沈晗月想起这些,有些无奈,却又挥之不去,许是想得太过投入,以至于有人走近都没能察觉。 “小姐,奴婢回来了。”这是晴竹的嗓音,沈晗月扭头看去,望见她身上覆着尘土,头上还挂着丝丝蜘蛛网,感到疑惑:“被人跟踪了,还是摔着了?” “小姐放心,奴婢是从西边的石壁翻到外头去的,这些是瓦片上的土灰,回来的时候,没让人瞧见。” 沈晗月这才放心一些,因着下午簪子的事情,她越发不想与杨氏她们接触了,省的又生出什么幺蛾子。只是下午父亲提到,择日要举家去一趟世雁庵,这就让她有了另外的想法。 因为沈晗月让贺三郎办的事情中,有一项便是打听靖阳侯府的消息,也好让她快些了解阿奕的近况。 奈何靖阳侯府毕竟是顶级的勋贵人家,所能了解到的消息自是有限,但有一条,就是关于世雁庵的。 那就是靖阳侯府的大小姐范婉容最近一直是住在世雁山的,据说是替阿奕祈福抄经去的。 正因为这样,沈晗月想着既然要去世雁庵,那就试着拜见拜见这位范小姐吧!只是,人家毕竟是侯府小姐,日后还是太子侧妃,身份与自己也是差了很大一截的,这个主动结识有些唐突,人家懒得理你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沈晗月为了阿奕,还是厚着脸皮,让晴竹带着礼物前去世雁山给范小姐递去拜帖。 沈晗月想着,这范小姐日后与沈昕悦是要做姐妹的,将会共用一根黄瓜,不对,现在是自己要主动去结识人家,甚至会有求于人,所以不能说得那么低俗,要文雅一些,是共侍一夫,是的,是共侍一夫,以后与沈昕悦是一家子。 那么她作为沈昕悦的姐姐,怎么也算得上是这范小姐的未来亲戚,反正为了阿奕,沈晗月是拉下脸硬跟人套近乎,也希望因为这层关系,那范小姐能见见自己。 至于见到了干嘛?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沈晗月还没想明白,只知道不能干坐着,有机会打听阿奕,就要去试试。 只是不知道帖子递不递得进去?沈晗月心里没底,不安地问道:“那边怎么说?有让你进去吗?” 晴兰点头:“是个妈妈传的话,说小姐如若是上午去的世雁庵,若想见范小姐,就直接去游龙亭,因为她都会在那里练琴。” 沈晗月喜上眉梢,“她真的是这样说的?”见到晴竹点头,沈晗月又道:“我知道了,你去清洗一下吧,对了,你同晴兰说一下,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我这,但以后做事还是小心一些才是。” 晴竹比晴兰机灵,知道沈晗月是说下午簪子的事情,晴兰的反应偏迟钝,才让那青衣丫环为所欲为,“今日若不是小姐顶着,晴兰哪能安好回来?奴婢与妹妹感念小姐大恩。” “你们以后要多防着些,咱们没有害人的打算,也不能没了防人的念头,不是光伺候好就行的。” 晴竹领悟了沈晗月的话语,晴兰的确太老实了,有时候真的应该多一些心眼才是。 沈晗月这番话并不是嫌弃晴兰,毕竟老实本分有老实本分的好,可这世道往往人心不可测,事情的发展总在意料之外。 就像锦州老宅那样,原本以为祖母疼自己,想回就可以回的,本应无害的地方,谁知竟也是个龙潭虎穴。 祖母现在卧床不起,其实就是为了引出心怀叵测的那个人。 惊马那件事调查了那么久,马夫逃逸到其它线索,全都与锦州那边有关。 这是有人想要谋夺家产的节奏!这些年,祖母一人守着老宅,家业多是旁支得力的人协理。如今她回来了,将会是那个家业的新当家,这才使得某些图谋不轨的人起了邪念,想让她命丧黄泉,若不是变了魂魄,那个人当真得逞了。 想到这,沈晗月愤愤不平,不过也没有多余的担心。毕竟祖母那边已经有所警觉,而想要吞并沈家财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京城里的父亲是三品官员,那些人既然露了马脚,那就只能是玩火*! *** 十月十三宜求嗣、酬神、开光、出行 世雁庵乃是千年古刹,一直香火鼎盛,日日前来参拜的信众络绎不绝,逢初一、十五,各殿更是人山人海,香烟缭绕。 不少附近的村民在庵前搭建了棚舍,延绵数里,用以接待香客,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有名的集市,这里不但有解签、算卦、卖祈福祭祀品,更有琳琅满目的稀奇玩意。 按照沈晗月的性子,这么个古代原生态的旅游区街市,定是会让她产生强烈购物*的,只是这时候的沈晗月——好像不在正常的范畴之内。 她若有所思地朝前走着,没心思理会两旁拉生意的摊贩,更忘记淘些小玩意,也好作为拜见范小姐的手信。 自从惠宁师太说出那句话后,她的心肝就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到现在还不能稍停。 “施主与令尊一样,生来贵不可言,却带有劫数,若能逢凶化吉,方可福寿延绵,只是令尊未能躲过那跳,而你现在已经跨过生死命盘,便是涅槃火凤,今后注定雍容天下,康泰一生!” 惠宁师太长得慈眉善目,说话语气平缓无波,一看便是潜心修佛的大德尼,她当时细细打量沈晗月少许,敛目沉吟后,吐出这么一句,哪能不戳沈晗月的心坎,毛骨悚然起来? 沈晗月觉得,是不是佛法无边,惠宁师太的慧眼如炬,知晓她是借尸还魂? 想这世雁庵乃是华国圣庵,历代皇帝都会多次参拜,其举办的佛法大会更是论道弘法的佛教盛典,而惠宁师太身为这样的庵堂主持,哪能是泛泛之辈? 她说的生死命盘与涅槃重生,难道是看穿她的灵魂本源?而且这句话看似直白,却很是玄乎,让她参透不了! 康泰一生她能理解,那前面的雍容天下是什么意思?有雍容华贵、雍容娴雅、雍容大方,何曾听过雍容天下? 而她的性子常常急躁,偶尔还会犯迷糊,似乎与雍容沾不上边。不过也奇怪,那沈昕悦乃是未来太子正妃,命格哪可能普通,却讨不到惠宁师太说她大富大贵的言论,也难怪杨氏的脸色是变了又变,最后就像菜叶上的虫子——泛青! 沈晗月想到这,抚上手腕处的星月菩提念珠,这是惠宁师太亲自为她带上的,主珠还有一百零八颗佛珠整整绕腕四圈,当时惠宁师太轻拍她的手背道:“它已伴了贫尼几十年,而今与施主有缘,愿施主长保喜乐,福报无穷!” 沈晗月觉得,这应该是喜欢自己的表现吧,起码证明自己不会被她当成妖孽,当场抓去焚化。 思及此,她紧张的神经稍稍缓和一些,先前的浑噩脑袋也清醒起来,不管怎样,既来之,则安之,不然还能如何?顺其自然呗! 目下去见范小姐才是正事!想起范小姐,沈晗月又是咯噔一下,这边想惠宁师太半天,差点误了去游龙亭的时辰。 “大哥,你想去哪就去哪里吧,不必陪我,我随意转转,一会儿就回禅房。”沈晗月吐出一句,扭头看向身后的沈玦,可……身后不多的游客里,哪还有他的身影? “小姐,方才大公子被夫人身边的明珠叫去了,可能有事。他交代您最多走完这段就要回禅房去,你还点头答应来着?” 沈晗月满脸困惑:“是吗,有这事?”定是她刚才心绪不宁,大哥说话时,没有听个真切,所以才机械式地回应。 不过这倒正中了沈晗月下怀,本想着怎么打发沈玦,看来老天都在帮她。 沈晗月忍不住得意,停下脚步,向四周环顾一圈。 刚才在庵里,她已经打听过了,这里条条大道通罗马,只要知道潋虹瀑是在山的西面,随意一条岔道都能通往主路径,再按照指示牌,就一定能看见潋虹瀑,也就能找到那里名叫游龙亭的观景台。 既然这趟世雁庵之行,她是有其它打算的,所以自然要将世雁山的山势印在脑子里,加上口头询问,应该不会迷路才对,沈晗月这样想着,加上她素来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走,看准了一条石阶小道,立马就往半山奔去,哪还顾上身后一直拉她去看戏法的大婶? 这个大婶也就是个拉看客做买卖的主,而沈晗月在二十一世纪,什么魔术没见过,哪会对小儿科的玩意儿感兴趣?是以,她头也没有回一下,一路往西,身后的晴竹是想喊,却也拦不住,只能气喘吁吁地跟着。 第三十八章 :耳朵仙女 沈晗月头也没有回一下,一路往西,身后的晴竹是想喊,却也拦不住,只能气喘吁吁地跟着。 这就是高个子的好处,她一跃就能四五个台阶,而晴竹只能一两个台阶小心迈着。 其实沈晗月哪里知道,晴竹那个角度看她这般飞跃,是有多么凶险?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万一不小心滚了下去,哪是自己这个小小丫环可以能担待的? 所以晴竹这边吓得半死,而沈晗月却觉得这世雁俺的路修得着实科学,蜿蜒盘山的石阶,早已化去了海拔落差的陡峭。 不多时,沈晗月驻足眺望,远处那抹悬空坠落的银白玉带,万倾瀑水从崖上轰鸣而下,足有几十丈长,再走近些,定能听到飞泻入潭的轰鸣声响,沈晗月忍不住得瑟起来,一点都没有走错,应该会很快到达目的地的,她回首望见晴竹小心翼翼的身板,立即哈哈大笑起来:“就你这样,还说小时候常常爬树翻墙?” “小姐,你倒是慢些,前面路面潮湿,小心滑倒!” “不会的不会的,我还要负责赚钱养家,你呀只管貌美如花。”沈晗月这么说完,倏地加速,越发风风火火地朝瀑布那方奔去。因着她的毫无停留,就好似一阵清风掠过,也就没有留意到之字形山径下,正在小坐休息的路人。 那列人马就在沈晗月脚下,其中一抹修长身影,斜倚在辇中小憩,他浓密的眉毛微微翘起,缓缓睁开眼的同时,双唇咧出的笑容露出了洁白牙齿上的虎牙。 一旁的侍卫熟悉主子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上前谄媚道:“小王爷,小的这就将那姑娘喊来向您问安?” 被称作小王爷的男子名叫楚逸然,是肃亲王的嫡长子,他听了侍卫的话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慢悠悠地拂着剑袖上的褶痕,唇角翘起的弧度更大了些许,令那张泛白的容颜添了一缕光晕:“这嗓音天籁,定是可人一个,小王倒想瞧瞧她是个怎样赚钱养家的小姐!” 那侍卫一听这话,心花怒放起来,觉得自己马屁拍对了,屁颠屁颠地继续道:“那小的这就领人寻过去?” “算了,今日与崇王殿下有约,若下次……小王可不会放过这小妖精。”说着,他扬了扬手中折扇,示意快些上山。 想邀功的侍卫纳闷,小王爷怎么转性子了,明明是感兴趣的,竟忍着不去抓来瞧瞧?他转而一想,也对,昨日王爷才训斥过,那些闹事的侍妾还被王妃打发出府,据说被关到庄子去了,看来小王爷这次是要消停几天,也对,御医早就让他歇一歇,好调理亏空的身子,这事儿,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 他们一行人继续向世雁山的后山行去,小王爷楚逸然坐在步辇上,开始还没多大感觉,可越想心里头越发痒得慌,很不对劲,那道脆生生的嗓音,现在想起来,骨头还是酥的,要是压在身下,会是怎样的滋味? 以他楚逸然相女无数的经验来看,有着这样声线的可人儿,样貌定然秀丽,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若是柔情蜜意地给他唱首《月夜相思》,肯定绕梁三日,让人销.魂得紧。 什么宁愿放过也不愿错过,还不是想要要不到的滋味?哪是他这醉花丛、喜弄枝的风流人物能受得了的? 楚逸然越想越觉得不去抓回来是个错误,有些懊恼,遂便吩咐道:“你现在去找找,寻到了,小王重重有赏。” 那侍卫躬身应道:“是,小的这就去找,禀小王爷,观星阁到了。” 楚逸然被他一提醒,这才发现,观星阁前的石桌上,崇王楚曦早已烹好了醇酒,酒香扑鼻,令人垂涎。 他起身捋了捋冰蓝绸服,对着楚曦拱手道:“让崇王殿下等候,实是该罚该罚。” 崇王楚曦眉目微垂,目光没有离开台面上摆好的棋盘:“逸堂叔不用在意,是本王来早了。” 肃亲王与皇上年纪相仿,辈分却是皇上的亲叔叔,皇上待肃亲王亲厚,还与登基前一样,管肃亲王叫七叔。是以,作为肃亲王府的小王爷,楚逸然自是当得起皇子们的这声逸堂叔。 楚逸然不再来什么虚礼,落座于崇王对面:“不知殿下可破了此阵?” 崇王素来寡淡,与楚逸然也不算亲近,能应此约,多半是因为对设局之人起了兴趣,他慢悠悠地把玩手边棋子,漫不经心却优雅得可以:“这不是对弈的残局,布局之人应是想借此局说一句话。” 楚逸然的桃花眼立刻溢出了笑:“当真瞒不了殿下,这残局出自攀阳城的万家。” “你是说著那本《万象通谱》的万居士万家?” 楚逸然颌首:“前阵子在攀阳城看上个小娘子,谁曾想,竟是出自万家的正房,既然是有门有户的,自是要请人上门说亲,可人家竟让我破这残局,而殿下棋艺了得,这才求助殿下来了。” 崇王探出食指,指向棋盘腹地:“这里已经表明态度:宁死不从,绝无它法!” 楚逸然这才明白,叹了口气:“看来万家还真真是块烈骨头,既然这样,罢了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让殿下见笑了。” 崇王摇头:“万居士这局布得精湛,当真名不虚传,若有机会,本王倒想会上一会。” “就不说这个了,还是说正事吧,前阵子我得了块石头,殿下当年的和田玉王乃是绝世珍宝,不知我的这块能不能与之比肩?”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比划,旁边的侍从立即将带来的锦盒打开,里面硕大一块已切的玉石印入崇王眼帘。 “好、好、好!”崇王楚曦墨瞳立即覆上了一层流光,连着三个好字,已道出了他有多么欢喜。 楚逸然微微扬起下颚,示意侍从将那玉石举起。侍从会意,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举起玉石。 对着日头,整块宝玉的质地更加清晰。 崇王起身,削葱般的指尖轻滑过光洁的玉面,叹道:“黑如纯漆,色泽欲滴,好一块和田羊脂墨玉。逸堂叔必是知晓,这样的玉种,本王是寻了多年还未曾见过。” “殿下当年用和田玉王制成白棋,京城里谁人不知?我机缘巧合得了它,见它色浓质腻,便知能与殿下那块白玉王媲美,若能制成棋子,这副棋岂不是举世无双?” “如此份量的纯种和田墨玉千年难得一见,逸堂叔真舍得让本王割了做棋子?” “怎会不舍?殿下所求不过是完美无缺,哪会要不同玉石出来的墨玉,那样的话,就算色泽接近,润腻相似,其透光、纹理必然会有差异,经不得细看才是。” 崇王楚曦双唇勾起的弧度更大了一些:“不错,这块宝石的这处最为饱满、致密润泽,长约一尺,足够用料所需。” “殿下再看上面那处显白底的飘花。” 崇王细细打量,而后赞道:“这边烟雾萦绕,犹如山水墨画,且环绕匀称,制成一对棋笥的话,亦是无双宝物!”说到这,他敛住浅笑,再次确认道:“逸堂叔当真愿将它让给本王?” “这有什么不肯的?放我这,也只会分制成首饰,送给那些讨心的美人而已。”说到这,楚逸然又向前张望了一下,喃喃道:“怎么还没回来?寻个人都不会,要那些废物何用?” 崇王摆手让近侍贺玄将礼盒接过,再亲自为楚逸然斟上美酒,举杯敬道:“谢谢逸堂叔的美意,那本王就不与你客套了。” 楚逸然笑着饮下:“殿下得了心头好,我却还在等我那赚钱养家的美人儿。”说着,他看似很是失落地独饮一杯。 “逸堂叔还约了人?” “你也知道我这人喜好什么,说来不怕殿下笑话,那女子定然古灵精怪的,只捎一句,我满脑子现在都还在绕呢,那姑娘的嗓音就像翠鸟弹水一样,立即就剜进我的心窝。你说,究竟是怎样的天姿国色?我自是要瞧个究竟。” 崇王双唇勾起一抹弧度,又再次拈起棋子,似要弈棋。他的不近女色是众所皆知的,楚逸然发现自己这边说美女有些冷场,窘迫地轻咳一下,转而问道:“殿下不需赚钱养家,王妃定是要貌美如花,过几日的百花宴,殿下应当知晓皇后的苦心吧?” 崇王目光微凝,忽略百花宴,问道:“逸堂叔刚才是说,有一个貌美如花的美人儿,说起话来令人过耳不忘?” 楚逸然笑了起来:“人家闻香识美人,我这是听声知本性,等下抓来……不对,是请来见上一见,若真应了我的猜测,那算不算天赐良缘?” “感情逸堂叔还没瞧见真人?” 楚逸然被这么一问,就有些窘迫,他承认自己风流倜傥且好美色,但也不是色中饿鬼、饥不择食,于是解释道:“那姑娘一定有趣得紧,性子就是我喜欢的那种。你都不知道有多古灵精怪,后面的丫环使劲囔着‘小姐呀,您小心点。’可她回一句‘我还要负责赚钱养家,你呀只管貌美如花。’你说古灵精吧?那青楼里真正做营生的,也不会让伺候的丫头负责打扮显姿吧,所以她断然是戏谑地道出这句,这要有多活络的姑……唉……你干嘛呢?” 楚逸然这边提起心头美人正来劲,崇王倏地起身,扬手让贺玄靠近,令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瞒逸堂叔,本王一直在找一名嗓音极清脆的姑娘,能让你一闻其声便有如此想头的,定然是她!”说着,他命令贺玄:“你往这边寻去,本王走这边,记住,应该是那日在山中唱歌的女子。” “你这是唱得哪出?你……你这是要跟我抢美人?”说着楚逸然朝他靠近几步:“那咱们商量好,你找到了归你,我找到了可不让你。” 崇王双手交叠,朝他拱手一礼:“烦请逸堂叔告知,刚才你是在哪听到她说话的?” “在山腰圣泉边,她就在……。”楚逸然用手指朝天戳了戳。 “谢了,如若逸堂叔寻到她,还望通知本王一声,侄儿感激不尽。”崇王道完,扭头指向另一名持剑侍卫:“你在这儿等着,若那女子被带到这里,你发信号过来。”接着,他便与贺玄兵分两路,转瞬没了身影。 楚逸然是想追都没跟上脚步,最后坐回石桌,越想越不甘心,愤愤道:“哪有这样的?明明是我的耳朵仙女,他就……就这么持强用抢,还明着抢?”说着,他手扶额头,“不带这样的,小宝,快……快,我头晕……” 被唤作小宝的侍从不敢怠慢,立即扶着他倚进步辇中,再用引枕垫在楚逸然的脑后。 “小宝呀,不带这样的,我的眼睛仙女,马上就要被他的太子弟弟娶走了,现在他拿了我的墨玉王,怎么还跟我抢耳朵仙女?两兄弟不能这样呀,唉哟,把我给气得……” “小王爷,快喝口茶,咱不是还没瞧见人吗?别气别气……” “能不气吗?”楚逸然双脚一伸,将小宝踹到地上:“我气死了都!” 第三十九章 :千钧一发 “坚持住,他们快追上来了。”沈晗月狼狈不堪,拉着晴竹使劲往山林深处跑着。 晴竹体力不支,有些撑不住了!那柄匕首定是涂过药的,当时划破晴竹手臂,留下一道血口子,虽然没伤及要害,可她的神智却开始慢慢浑噩起来。 “晴竹别睡,不能睡,醒醒……”沈晗月无措地拍着晴竹的小脸,余光掠见那五名壮汉已经快步追赶上来。 这几个壮汉一路穷追不舍,沈晗月一边跑一边将身上的首饰甩到山上,他们任是瞧都不瞧一下。 沈晗月惊惧不已,早就上气不接下气,四下环顾一圈,已是在山林深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可能遇见救星? 此时晴竹明显气力用尽,几乎瘫软,沈晗月硬是将她搀扶起来,让她的全部重心靠在自己身上。 “小姐,你自己逃吧。”晴竹气若游丝,终究昏死过去。 沈晗月无奈苦笑,哪还有路?那个大婶与帮手已经追上,都站在不同方位,堵住了所有去路。 那个大婶便是在山顶小集上,一直拉她去看戏法的大婶,想不到,竟一路跟着她,待沈晗月发现时,已经晚了。 大婶知道自己行踪暴露,立即仰天发出似鸟鸣的暗号,使得帮手也相继赶到。 这些壮汉个个人高马大,胡子拉碴,长得也是凶神恶煞,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正一步一步朝沈晗月逼近。 “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么能跑,把老娘累得……”那位大婶一边啐着,一边指使壮汉上前。 沈晗月本能地向后退去,前头无路可去,后头是荆棘丛生的陡峭山壁。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沈晗月站在山壁的边沿,只要后退寸余,势必跌下山去。 那大婶喘得厉害,咳嗽几声,终于将哽在喉间的黄痰吐在地上,徐徐诱道:“你逃不掉的,掉下去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的,好好一个姑娘家何必呢?乖乖过来,跟老娘走!” 沈晗月搀扶着晴竹,重心已然不稳,见那些人欲要靠近,吐出一句:“你们别过……”说时迟那时快,一句话尚未完整说出口,晴竹便脱离她的搀扶直接向后栽倒,沈晗月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探手想要抓她,虽然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晴竹的脚踝,奈何这个重量哪是沈晗月轻易承受的?加上情急之下,俩人的重心本就朝外,使得沈晗月没能稳住平衡,也跟着往山崖跌去。 她和晴竹沿着山壁下滑,沈晗月本能地用手去撑扶山壁,想要阻止两人往下坠去也速度,千钧一发之际,幸好有一棵探出山壁生长的小树,沈晗月立即攀附上去。这棵树约有手臂大小,沈晗月将一只手挎过树干,活生生地悬挂在山壁之上。 晴竹早已不省人事,沈晗月一手努力挎着树干,一手抓着重量不轻的晴竹,整个身子像被拉扯得就要断裂开来。 她已到了极限,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可她此刻离上面足有一米多余,且手臂大小的树干如何承受得了两个人的重量? 内心恐慌,焦灼,豆大的汗珠从沈晗月的额头滑下,模糊了眼睛,双手开始颤抖,若还不上去,难道就这么掉下去摔死? 被她抓在手里的脚踝渐渐下滑,沈晗月有些抓不住了。不,不能松手,死也不能让晴竹掉下去,眼见支撑她们的树开始松动,根茎已渐渐显露出来,松开的土壤伴着小石碎土滚落下来,落在沈晗月的头顶。 她急得哭喊起来:“救救我,快不行了,救命……”沈晗月绝望、无助,却只能向上面的人求救。 就在此时,上头竟传来异动,是嘈杂的打斗声,还伴有刀剑相触的呲呲声响。沈晗月悬挂在山壁上,不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求生的本能,令她觉得定是救命稻草,“我们在这,救救我们……” 与此同时,上头忽然滚落一只断臂,血淋淋的,活生生被砍下来的一只大臂!湿漉漉的感觉漫过她的脸庞,在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其实就在她身后。一旦掉下去便是万丈深渊,哪有生还的机会? 沈晗月毛骨悚然,本能地尖叫着朝旁边闪避。 因为动作太大,那小树经不起这么一晃,彻底被拔了出来。 重心下坠,沈晗月知道这回玩完了,就算命大死不了,也会落个半身不遂! 说时迟那时快,上面飞出一个人影,紧紧地将她抓住。 *** 玉缎般的潋虹瀑飞流直下,喷溅而出的水珠弥漫四周,如烟似雾。 不远处的茂密丛林中,沈晗月靠在晴竹怀里,劫后余生的她止不住的后怕。 晴竹接过仟吴手中浸湿的绣帕,为她轻轻擦去伤口上的污渍。 沈晗月还在冒着虚汗,衣衫尽湿,晴竹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都是奴婢不好,不该睡过去的,小姐,你罚奴婢吧!” 沈晗月回神,定定地望着晴竹,喃喃道:“我没死?”满眼的迷茫,昏厥的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的,可又感觉到有人拉住了她。 “小姐胡说什么呢,小姐是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死的。” 沈晗月仍旧难以置信,原来生死真的只在一线之间,像是要真实的感受一番自己仍旧好好的活着一般,她全身蜷缩,双手揽住双膝,将头埋在曲起的膝盖内,呼气吐气,直到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吐纳,这才平静许多,也缓解了不少心底的恐惧。 她曾经死过一次,再经此一难,越发觉得活着才是最幸福的,内心深处对死亡畏惧更是添上几分。 “月小姐在此等候一下,我去山上寻个轿辇便回。”仟吴言道。 沈晗月摇摇头,“若不是仟公子,我……我怎可能站在这里,这救命之恩,我……” 沈晗月这边想要答谢,仟吴却觉得大可不必,本来他今日是受了太子殿下的吩咐,来山上寻范展鸿的,谁想范展鸿正要准备来游龙亭,为了不耽搁太子吩咐的正事,这才变成了他代范展鸿守在了游龙亭。 所以救她只是碰巧,大可不必矫情,仟吴扬声说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在游龙亭等候沈小姐的,当时一直不见沈小姐到来,便在附近走走。后来发现有异,心觉不妙,还好不算太迟,只是我身边只有一个随从,还是让歹徒跑了两个。” “情况危急,仟公子既要救我,哪能去追逃跑的人,虽说仟公子不想我答谢,也有大恩不言谢这个说法,可……”沈晗月咬了咬唇,继而说道:“公子姓仟,家父也是朝中官员……我会告诉爹爹,爹爹定……”沈晗月这厢话语未落,仟吴立即应道:“仟某不过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此番仟某身在京城,为的是公事,还望沈小姐莫要对人提及。” 沈晗月双唇微启,咽下了本要出口的话语,人家都这样了,自己也只能记在心里,也不知能不能有报恩的机会。 仟吴从腰际处取出一枚发簪与金镯,“这是沈小姐的吗?” “是的是的,正是我家小姐的。”晴竹接过,“小姐扔出去,本想让那些人去拾的,可他们就是死命的追,根本没去寻这些。” 仟吴若有所思:“不为求财,那就是目标明确,他们今日是冲着月小姐来的,但又不是要你性命。” “他们不是要追杀我的?” 仟吴笃定地点点头:“我赶到时,那妇人正使唤别人下去拉你,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没有一个有胆子下去。” 沈晗月知道自己当时距离上面足有一人多高,没有绳索的话,的确凶险万分。 仟吴知道她又在想着自己救她的事,便道:“沈小姐不用放在心上,就算旁人经过,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沈晗月紧抿的双唇勾出一抹浅笑,一般人哪会冒着风险救人性命,总之仟吴的大恩与如此无畏的性子,令沈晗月感激且钦佩! 仟吴继续说道:“还有一种可能,那些人可能是打算先将你擒获,回头再捡拾你丢的这些物件。” 沈晗月认真想了想仟吴的分析,微微点了点头:“这些人到底是强抢的人贩子,还是受人指使,着实很难判断身份。”她是真的揣测不出,今日这样被人围剿,可能是自己落单,那些坏人临时起意,想要虏劫自己,也有可能是有人蓄意谋害。 只是这里头的嫌疑人,她揣摩不清,可能是隐在老宅那个害死原身的凶手,还可能是这个身子认亲时让她受伤的仇家,还有就是那杨氏,也摆脱不了嫌疑,只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揣测,她也不好跟仟吴解释清楚。 可惜追她的人跑了俩个,死了四个,如果还能收集其它的线索,可能还好办些,可目下…… 仟吴见她没有下文,便自行安排起来:“常卫,你下山报官,我领沈小姐回庵堂。记得别让人知道身份,还有千万不能提沈府小姐。” “卑职知道。”唤作常卫的随从领命,立即快步朝山下跃去。 “我……我的确是偷着跑过来,本想要去游龙亭的,的确不方便报官,谢谢仟公子竟还顾及到这点。”沈晗月内心感叹,他着实细心得可以,没有笑话她径自跑到一边,然后险些遇害,若是换做旁人,少不得笑话她的乖张出格,才会遇到这种破事。古人对闺秀的声誉看的很重,一府小姐若被传出曾在山中遇险,那……等待的,似乎就是灰暗且遭人唾弃的命运。 只是这样低调报官的话,那些官府的人来到山上,看见的不过是几具残尸,这一没受害人的现场,二没有目击证人,如果指望官府破案,似乎是不太可能了。想要揪出凶手的沈晗月微微失落,却也只能支持仟吴的有心安排。 “沈小姐现在能否走动?”仟吴关切问道。 沈晗月蹒跚地向前走了几步:“已经好很多了,只是我原本去游龙亭是想见范小姐的,既然仟公子在那等我,那范小姐定是不在那的。”她的目光覆上一层惆怅:“也对,我能这样偷溜出来,人家也不见得愿意见我。” 仟吴没有多言,沈晗月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道:“既然这样,那我回庵堂好了。” 仟吴将持剑的双手超前一比划,“这里离山路有断距离,还是走小道吧,这条路知道的人并不多,沈小姐请随我来!” 沈晗月心中感激,随着仟吴的身后,从小路往山顶走去。 这条山路很是崎岖,不是游客惯走的碎石路面。沈晗月鲜少爬山,加上腿脚发软,是以时常打滑站不住脚,还好仟吴见她力不从心,干脆让她抓住长剑的尾部,一路拉着她来到山顶。 他们停在世雁庵后头的竹林里,沈晗月言道:“已经到了,谢谢仟公子一路护送,大恩不言谢。” “沈小姐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来。”仟吴吐出这句,不等沈晗月反应,便离开了。 沈晗月与晴竹错愕地站在原处,晴兰望着仟吴消失的方向,问道:“小姐,他如果不回来,我们……一直站在这吗?” “不会的,他说片刻回来,就不会让我们等太久。”沈晗月一壁说着,一壁挑了挑凌乱的发丝,“过来帮我理理吧,不然等下大哥他们该起疑了。” 晴竹梳头的手艺不如晴兰,又没有梳子,只能稍微整理一下。 待差不多时,仟吴也刚好去而复返,身后还有一名三十岁左右的比丘尼。 仟吴上前一步,“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尔清师父会领小姐前去禅房。” “哦,仟公子客气了。”沈晗月应完话,望见他口中说的尔清师父手上的托盘,上面应该是两套素衣,遂问道:“这是要给我们的?” 那尔清师父上前一步,“贫尼法号尔清,这位大人说施主衣衫已破,不便进去见客,而贫尼仅有素衣两件,还望施主不要嫌弃。” 沈晗月这才了然,笑道:“怎么会呢?也对,这身衣裳是该换下了,仟公子着实细心。” 仟吴拱手说道:“那我告辞了,尔清师父,还劳你领这位小姐前去禅房,夫人已恭候多时。” 听闻这句对话,沈晗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庵中还有人等着自己,而且仟吴口中的夫人一定不是杨氏,“仟公子是说靖阳夫人在等我?” 仟吴向她点头,而后没再多说一句,急急朝来时的山路往下奔去。 沈晗月有些忐忑,没有见到范小姐,原来是阿奕的母亲要在庵堂面见自己,她会对自己说什么呢?当初自己对黛色袍子说过,希望可以入府伺候阿奕,现在他们知晓自己是沈府小姐,那么那日的行径势必让他们匪夷所思,这是要质问自己吗?觉得自己居心妥测?虽说当时自己的确是有目的与打算的,本想着…… 唉,事到如今,沈晗月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不过既然人家要见她,她也不能逃避,怎么也要去见上一见。 第四十章 :靖阳夫人 沈晗月接过尔清师父手上素衣,随她走到前头的竹屋更衣,又跟着她来到了一处甚为僻静的院落。 此处看起来很雅致,里头传出的琴音悠扬,潺潺铮铮,若隐若现。 尔清师父扬手请她进去:“施主请。” 晴竹本想跟进去的,但沈晗月吩咐道:“你在这等一下,不会有事的。” 此时,院内行出一人,沈晗月识得,当日在靖阳侯府,正是这位阮妈妈领她去见的阿奕。 “夫人刚刚还问起沈小姐,沈小姐请随我来” 沈晗月颌首,随在她身后走进院落,“想不到,世雁庵竟有这样的禅房。”这个院子看起来很是简朴,却也透着清幽,细到路边的石头似乎都是精心装饰。 阮妈妈笑道:“我们小姐自小体弱,常常在此静养。夫人交代,沈小姐来了便直接进去。” 沈晗月点头:“谢谢阮妈妈。”说完,她步上台阶,绕过落地的竹帘,看入目的妇人端丽雍容,犹如嫁人不久的年轻少妇。她端坐前方,正在抄写金刚经,看见沈晗月时,似乎没想到沈晗月会是尼姑打扮,感到意外。 沈晗月猜测,定是仟公子没有多言,所以靖阳夫人并不知道自己险些遇害的事情。 “见过夫人。”沈晗月行礼。 靖阳候夫人尹氏没有多问,搁下手中紫毫,扬手请她入座,动作轻盈优雅。 面对如此温文尔雅的靖阳夫人,沈晗月自然也要注意仪态,平日里的大大咧咧更是需要收敛,免得让人笑话,虽然……靖阳侯府的人估计早就笑话过她,但再怎么说,她还是应该避免失礼,才是目下应该做的。 沈晗月蕴着浅笑,婉婉落座, “那日我与侯爷前去沈府,听说沈小姐身体有恙,不知现在好些了吗?”尹氏的嗓音柔和,与黛色袍子态度全然不同。 “已经无碍,晗月谢谢夫人关心。” 尹氏点头,扭头对着里间道出一句:“婉容,你先去歇歇吧!” “是的母亲。”随着这名女子的回应,一直萦绕的婉转琴音戛然而止。 沈晗月这才知晓,犹如幽涧滴泉的空灵琴声是从隔壁传来,而弹琴之人便是靖阳候的庶出小姐——范婉容。 靖阳夫人在此时命她回避,看来是有话要说,沈晗月敛目,等着靖阳夫人先行开口。 尹氏也借着范婉容收琴退去的短短时间,偷偷打量着沈晗月。 阿奕爱慕于她毋庸置疑,刚回府时,那样的吵闹,只是为了去定安村寻她,自己也曾让侯爷接她进府,也好遂了孩子的心愿。 只是那时太子吩咐,说她身份不明,底细也不清楚,还是观察一段时日再作打算。原想着,阿奕喜欢的话,接进府里做个妾氏,既让儿子开心,也算是感激她的收留之恩。可谁知,她的身份竟会是沈侍郎的女儿。 一个官家小姐,却没有闺秀风范,着实与身份不符,而且还是独自出府。她与阿奕在定安村时,宿的是一个茅屋,虽说阿奕不晓男女之事,但若是重名节的女子,是万万都不敢这样行事。 沈侍郎说她是在锦州长大的,遣人前去打听,却没有得到有价值的消息,似乎沈家很是低调,虽说是锦州大户,却鲜少与人接触,宅门里的事情更是封闭得可以。 据说沈家说是做砚台生意起的家,可没听人提过砚商里有姓沈的,应该只是不入流的小商户吧! 现在侯爷想要向沈侍郎提亲,她却有些迟疑。儿子怎么说也是堂堂靖阳候世子,当今太后的侄孙。自己儿子的正妻哪能如此随意定下,虽说这里面存有收容之恩,可这身份与行径,还是纳为妾氏比较妥当。 可侯爷还说:“她不知道阿奕身份时候就对他甚好,还主动想要侍奉阿奕,想来是对阿奕上心的。阿奕的情况特殊,找个真心待他的不容易。沈侍郎的大女儿嫁给肃亲王嫡次子,次女也即将成为太子妃,全都嫁的顶好。虽说她是个庶女,可沈侍郎与肃亲王的关系非比寻常,考虑到阿奕的心智,若是提亲,还是明媒正娶才显得有诚意。” 其实尹氏又何尝不知这些道理,虽说儿媳还是贤淑静怡的好,可儿子非她不可,作为母亲,又岂会忍心看着唯一骨血天天犯愁,没了往日的朝气? 思及此,尹氏无奈,微微叹息道:“阿奕先前把脚崴了,现在走路是没问题。近来也乖巧用膳,只是成日待在屋里,我这做娘的怎能不担心?” “……”阿奕这样,沈晗月也犯愁得很。 “今日既然能够见到沈小姐,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阿奕的心里一直惦记着姑娘,姑娘这次想要见婉容,是否也是想了解阿奕的近况?” “我担心他不吃不喝,又没由头去侯府看他,所以就……就试着想要见见范小姐。”人家已经猜测出来,自己这厢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自是没有否认的必要。 尹氏点头,看来她也是用心良苦,难道真是阿奕的天定姻缘?看她的样貌清丽、可谓倾城,姿色与沈侍郎的次女沈昕悦相比,并不逊色几分。现在这般恬静坐着,倒也端庄,且来进香还身着素衣,显然是个信佛之人,就如侯爷所说,进门后如果好好教导,应该可以教好的。 “你既有心阿奕,可曾许过人家?” 沈晗月微微错愕,夫人这句问话,难道是想去沈府提亲? 尹氏继续道:“你也是不拘泥的性子,这件事本应与你父亲商讨,但你我今日相见,我便提前问问姑娘,阿奕若想娶你为妻,不知姑娘的心意如何?” 心意如何?往日睡不安稳,梦到最多的就是叶恒自尽的那幕,他持枪对着太阳穴,万念俱灰的神情历历在目。 自己曾经答应嫁给他的,可她没有做到,他一定怨恨自己食言,所以才这样不管不顾,哪怕追上黄泉,也要讨个结果。 沈晗月始终记得梦里的那句,“我要的不是你的愧疚,而是你的爱情。”叶恒其实全都知道,她答应那次求婚只是因为拒绝不了,是的,若说世界上有她无法拒绝的事情,那便是叶恒的请求,只是……那时候她没有给他想要的。 那个梦境太过真实,如今穿越异世,还能再次遇见叶恒转世的阿奕,所以沈晗月不得不相信,叶恒真的在她的墓前殉情了。 想起叶恒,沈晗月心如刀绞,泪水止不住的泉涌而出。 尹氏没等到回复,见她悲伤哭泣,第一个反应便是她不愿意,那又何故招惹阿奕?她心中恼怒,却没有直接表露出来,缓缓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赶忙拭去泪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奕世子待我情真意切,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家父希望晗月回锦州尽孝,没准备将我嫁在京城,他……他与祖母想为我招个夫婿,所以我……我才逃婚遇见阿奕的。”阿奕就是叶恒,她如何能辜负?若说嫁给叶恒是因为前世的承诺,那么今生的阿奕也会是她最最合适的良配。 在这古代,那些腐朽古人怎会让她生起婚嫁的念想?阿奕单纯,且待她情真,如若无法一直独身,那也不可能遇见比阿奕更适合的人选!只是……沈家会允许自己嫁给皇亲国戚?大哥曾说,父亲与杨氏以前的事情不能闪失,否则沈昕悦的大好前程势必毁去。虽说与沈昕悦没有情分,不过就算看在父亲与大哥的面上,这事都需要斟酌一番,再行事才是。 尹氏这才知道,她先前的出府是为了逃婚,心下肯定沈晗月并非温顺性子,但话说回来,这样的性子若收敛住,倒是好事,以后阿奕承了爵位,还真需要个厉害一些的主母。 “太后娘娘是阿奕的姑祖母,一直都很疼爱阿奕,所以这婚事,她老人家会替他拿主意的。”尹氏这话说得明白,请太后赐婚,便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什么招婿、什么回锦州的计划全都别想。 “晗月这边不点头,祖母与父亲是不会替晗月定亲的,所以与阿奕的婚事,晗月想要自己寻机向父亲说说。” 尹氏见她这么说,觉得这样做倒是对的,若沈侍郎想她嫁入高门,何以招什么上门女婿?看来沈晗月是念及沈侍郎的想法,怕太后直接赐婚,沈侍郎没有心理准备,这才想要通通气。 尹氏觉得沈晗月懂得顾念长辈感受,就有些欣慰:“这是喜事,我们的确应当与你父亲当面提提。不过,太后娘娘一直都替阿奕操持婚事,先前还提过業州知府的嫡女,那姑娘的一手绣活让她赞不绝口。” “……”沈晗月无言以对,刺绣这活她是学个十年,也比不过人家。 尹氏继续道:“若是太后关心阿奕的婚事,便很有可能想要见你一见。” “谢谢夫人提醒,沈晗月回去就去学习礼仪,不会在太后娘娘跟前失礼。” “沈小姐还是误会了,太后姑母待我们至亲至信,而且她老人家也很随和,不会计较小结,但……” 靖阳夫人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沈晗月感到疑惑:“夫人直言便好。” “太后姑母最重女子名节,而你曾经离家与阿奕相遇的事,我们也不能隐瞒至亲的姑母,我觉得她可能会让沈小姐验验身子。” 沈晗月听到靖阳夫人吐出这句,体温骤降,双拳紧紧攥起。前世的傅翼飞最会疑神疑鬼,哪怕她足不出户,都要她每个月验一次身子,那是她的奇耻大辱,就算没有这些,这个时代,一个没出嫁的人被要求验身,难道不会觉得羞辱? 第四十一章 :斟酌衡量 尹氏也知这个要求难为人家,可她不是一直在宅门里的官家小姐,以前是否与男子有过牵扯,正因为调查不出,而阿奕又不如寻常男子那般精明,总之,考虑来考虑去,为了放心起见,不得不借太后姑母来这么一出。 沈晗月纵有滔天的抵触,为了阿奕,到底还是忍下,“晗月知道了,只此一次……”她说到后边,因为遏制怒火而带着哽咽,令吐出的字眼微微颤抖。 尹氏见她的面色就知道她很抗拒,这倒是正常,没有人会喜欢,可为了宝贝儿子能寻个放心的女子,尹氏还是觉得试探是非常妥当的做法。 如今见沈晗月愿意应承,只是排斥却没有心虚推辞,尹氏安心不少,若进了门,阿奕如此听话老实的孩子,势必事事会由着她,而为了儿子,侯爷与自己也不能亏待了阿奕媳妇,所以……今日她能这样忍辱,日后会得到善待的。 尹氏立时欣喜不少:“沈小姐别担心,这只是我的猜测,若真有那一步,我也会尽量说服姑母,让她不必如此。” “谢谢夫人的心意,晗月出来很久了,家人该着急了,就此告别!” *** 沈晗月情绪低落地往前走,一句话也不说,前世的回忆与今生的遭遇,令她开心不起来! 晴竹见她脸色不好,一路默默地跟随着,直到来到世雁庵的最高建筑——大雄宝殿,才对迎面而来的沈玦行礼道:“见过大公子。” 沈玦望见沈晗月面色苍白,也忘了追问她去哪儿,关心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心事重重的?” 沈晗月没办法跟他讲那些苦闷,只能速速掩去伤感,做出一脸不悦,“我……我以为我穿师父们的素衣会好看的,谁知道那么丑,丑死了,可我忘记自己衣服搁哪儿了,怎么也找不到,快气死我了。”她一壁说着,一壁对晴竹使眼色,让她不许多嘴。 晴竹也是明白人,见沈晗月没说被人追杀的事情,也只能管住嘴巴,不敢自作主张多说一句。 沈玦嘴角微微搐了一下,感情她是为了衣服愁半天,这么孩子气,竟会图尼姑袍子新鲜。 沈玦一副败给你的神情:“做事没个分寸,大家都在寻你,看你怎么跟爹解释。” 沈晗月抿唇,做出我知道错的表情,拉着他的衣袖:“我以后不敢了,你帮我说说,别让爹爹生气。” 沈玦转身就走,“别废话了,快点,爹哪会数落你一句半句?”说着,他抬手敲了沈晗月一记脑门:“没轻没重的,以后不许乱跑了。” 沈晗月知道大哥关心她,心情也好了些许,前世缺的就是亲情,“知道了,啰嗦的老头。”说着,她故作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只为了让刚才的小谎言更加可信。 沈玦拿她没办法,忍着笑意,挥手让她快走。 *** 一队马车缓缓朝前走着,沈夫人杨氏与大女儿沈昕霞同坐一辆。杨氏一改上车前的和颜悦色,埋怨道:“你舅舅怎么回事?怎让她完好无损的回来?” 沈昕霞也乐不起来,“我千辛万苦打听大伯来这里的路径,这么好的机会,竟白白浪费了。” “小王爷当真下山了?” 沈昕霞点头:“我让乳娘在山下守着,她亲眼看着大伯离开的。” “不是说好让那丫头落单,然后将她捆了丢在路边,到时小王爷救了她,这事不就成了?”杨氏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就是呀,一个女子被劫持了,又被另一个男人救了,哪可能清白?加上我大伯的德性,怎么可能不掳回去?” “刚才茶舍等马车前,那些人议论山上死了好几个人,难怪今天那么乱,好几拨人都在山上寻人。听说还有崇王府的人,回去还得问问你舅母,可不要是那边失手还扯上人命官司,崇王都插手了,可不能掉以轻心。” 杨氏这么说着,见沈昕霞面色大变,赶忙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她慌忙地抚摸着沈昕霞的腹部,“是哪里不舒服?肚子又疼了?” “母亲别担心,我只是想到,如果死的几个男人就是舅舅找来的,是不是就是被那丫头杀了……” 杨氏一听,觉得如果是这样,那这沈晗月岂不太可怕了?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她摇头道:“不可能的,听说死得那几个人壮得很,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哪可能办得到?” “可她回来时候,脸色白成那样,衣服换了不说这里也受伤了,她还故意掩着,我看得可仔细了,所以还是被我瞧见了。”沈昕霞伸出左手,指了指沈晗月受伤的位置。 杨氏若有所思:“那肯定是出事了,只是那丫头瞒着不说。” “母亲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次让她躲过去,不知下次还有没有机会。”杨氏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疼。 *** 夜幕降临,华灯初起 沈晗月今天去了父亲书房,向他说了昨日在世雁山险些被害的事情,只是因为仟公子曾说,不能跟父亲提及他,是以,沈晗月只得说是一位素未谋面的侠士将她救下。 父亲的紧张是真实,也后怕的可以,马上命王管家去衙门打听案子的进展,还吩咐她不要对人提及,毕竟出了人命,还是小心为好,不要牵扯进去。同时,她凭着记忆,试着将那个跑掉的大婶的外貌特征描了下来,父亲当时就攥着画像出门去了。 用父亲的话说,倘若找不到这个人,那么昨天的事,究竟是这些人临时起意还是受人指使,都很难摸个清楚,纵是抓到了,父亲也不想让她去公堂指正,说他会安排一切。 不得不承认,父亲做事情还是挺快,早上才将画像拿给他,下午晴竹去德亨典当行打听情况,贺三郎就说官府已经开始四处通缉,公告上指证这个大婶是江洋大盗,世雁庵的几条人命,全是她做的,过不了几日,华国的各大城市,也会悬赏通缉此人。 不过沈晗月觉得自己不能干坐着,虽说官府为了破案,正在大力缉拿,却也不知何年马月才能抓到行凶之人。 是以,她再次分析一番,假如那些人并非临时起意,那么幕后黑手便极有可能是杨氏。 先前她只是将杨氏归为嫌疑人之一,昨日下山前,看杨氏的神态与表情,似乎没有异常,只是抱怨沈晗月让大家久等,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如今沈晗月冷静下来,觉得此事若是府外的人指使,势必是有人一直隐在沈府周围,等着自己出行,才伺机行动。 相比之下,杨氏更加清楚自己行踪,倘若她事先在世雁庵部署一切……思及此,沈晗月又想起,昨日那个大婶拉她去看戏法的时候,就是要引她去偏僻的角落,当时她急着去游龙亭所以根本无暇理会,只是……那时候父亲交代陪着自己的大哥也刚好不在,很是刚好的被杨氏叫去,这是杨氏有意支开大哥吗? 如若真是这样,就是说那杨氏果真已经按捺不住,又介于自己一直待在沈府,不好动手,所以寻机到了外头,来个意外,那么就方便摆脱嫌疑。 沈晗月手上没有证据,不能随意诬陷,但心里又怀疑得很,想到这,她唤来晴竹:“你等会儿过去与夫人身边的明珠搭话,然后提一下,就说我想将我娘亲的牌位请进沈府的祠堂,也好日日进香。” 是的,自己已经打算留在京城陪伴阿奕,那么就算这次动作不是杨氏所为,那么她若是心肠狭窄且狠毒的人,让晴竹放出去的这话势必就会打草惊蛇。 若敌动则好办得多,若她晓得以静制动,那么势必就利用父亲牵扯自己。不管如何,总之,杨氏是要背地里行事,还是会按着道理明着想要感化自己,就更加一目了然。 不然这般耗在府里,她看沈晗月不顺眼,却也没能抓住她是否心怀不轨,如何能将她的七寸拿住。只是这件事必须一步一步来,因为沈昕霞后面是肃亲王府,而沈昕悦日后的地位更是不能比拟,这边若要布局妥当,她的实力着实不够。 沈晗月斟酌来斟酌去,决定先让晴竹投一记石头,然后下一步必须寻到助力,而这助力不能是父亲,因为对父亲来说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这等家乱不是他要看见的。 如今事态如此,她想到了靖阳侯府,是的范家有太子太后撑着,她若想不伤及父亲与大哥,又要防着杨氏会不安分,这边如何与靖阳侯府接上头,着实需要考量清楚,还有就是靖阳侯府提亲的事,该如何向父亲提及呢? 沈晗月思索了很久,还是未能敲定,此时,外头响起一阵噔噔噔的上楼声音,她知晓这是晴兰的脚步。 “小姐,该用晚膳了。” 沈晗月这才回神,颌首道:“我下去吃吧,等一下晴竹回来,你和她都跟我去看看阮姨娘好了。”是的,要去寻一寻阮姨娘,先前因为自己什么都不知晓,阮姨娘受了威胁,不敢告诉自己过去的事,如今她已经知晓自己听闻了陈年往事,那么现在再去问问当年娘亲的事,势必对今后自己的行事有所帮助。 想起这个身子的生母,沈晗月有些闷堵,究竟是怎样的心性,才让她无怨无悔地生下孩子,且为何不愿让孩子留在祖宅让祖母照顾,竟要求父亲带着襁褓婴孩来到京城?这些都是想不通的地方。 阮姨娘可能清楚这些,因为她的姨娘身份,还是母亲临死前亲手提的,只是当时还有另一个母亲身边的丫环一起被提了起来,只是那丫环当了姨娘后,又被杨氏打发了。 这里头,沈晗月觉得娘亲是有用心的,阮姨娘软弱可欺,却慈爱一些,另一个听说厉害得多,可以挡住很多事情,想来母亲是一软一硬,想要自己生活被照顾好,且不乏有心机之人在身边,只是……当时自己走丢,那个厉害些的姨娘又没有子嗣庇护,后来在与杨氏的斗争中,败下了阵,而阮姨娘的惧怕老实,才得以在沈府待到今日。 除去自己想要问一些信息之外,本来阮姨娘的头疼病发作,她也是想着去看一看的。 说起来,阮姨娘虽说很少来琼华小苑,可对沈晗月的心意倒是实打实的。 这十几年来,她一直靠着想象,勾勒出沈晗月可能的身型,而后缝制出各式各样的衣裳。从小到大,一应俱全,有冬天的棉袄,也有夏日的纱裙。 听晴竹说,每逢换季,阮姨娘分到的料子并没有很多。还常常给沈阿瑶多添行头,她自己则素来低调,一般都是旧服着身。 下人们议论,说她就是做奴婢的性子,就算当了姨娘也不懂打扮光鲜些,也好讨家主欢心。 这么看来,她不是不懂,也不是全给了沈阿瑶,而是硬将料子省下来,给流落在外、生死未仆的沈晗月。 多年下来,阖府上下,竟没有一人知晓,她为沈晗月制了这么多的衣裳。 今天阮姨娘病了,沈晗月觉得,自己怎么也应该去看看她。 因着上次难得出一次琼华小苑,就发生了沈昕悦的簪子事件,为了避免麻烦,沈晗月这才利用晚膳后再出去,这样府里就比较少人走动,就会少些麻烦。 阮姨娘的院落在沈府西侧,而且很靠后边,属于比较偏僻的小院。还有一个妾氏与她同住,名叫燕娘,曾经是肃亲王府的舞姬。据说顶撞过杨氏,一直被关在屋里。因着是肃亲王给父亲的女人,所以杨氏就只能关着,不好将她打发到别处。 晴兰按例进去通报后,阮姨娘和上回一样,站在门口迎她。 “姨娘病着,不用特意出来的。”沈晗月说着,主动拉起阮姨娘的手,走进内屋。 “奴婢没事,只是头疼而已,这都老毛病了,午后吃过药歇了一下,已经好些了。”阮姨娘将她带到座椅上,亲自从丫环手上接过茶盏,轻轻放在沈晗月跟前。 沈晗月将带来的锦缎匣子放在小几上,“这两颗玉珠,姨娘没事手中把玩,可以刺激手上的穴位,可能会对您的头疼病管用。” 沈晗月了解到,阮姨娘成日都在刺绣,可能是靠这个打发时间,多年下来,哪能没有颈椎毛病?当年院长妈妈就是变天时候老头疼,后来就试着手玩核桃,才缓解一些。 阮姨娘感动,赶忙言道:“奴婢没能照顾小姐,还让小姐惦念,这……奴婢该如何报答小姐呢?” 阮姨娘就是太过拘谨,沈晗月笑笑:“阮姨娘如果老说这样的话,叫我以后怎么办?” “奴婢不敢,奴婢惯来嘴笨,小姐可千万别怪。”阮姨娘说着,走到一旁绣架上道:“小姐回来后,奴婢看小姐的个子与我所想不同,就算我今年新制的怕是也穿不了的,就想着再为小姐做套新的,也不知小姐喜欢什么花色,又选了玉兰花,以前少夫人最喜欢的这种花色。” “您说的少夫人是我母亲?她最喜欢玉兰花?” 阮姨娘点头:“奴婢的绣活都是与她学的,也不知小姐您喜不喜欢?” 沈晗月抬手轻轻抚摸淡蓝锦缎上的莹白花瓣,精巧素雅,正是自己喜欢的,她觉得母亲定然也如这只玉兰花一样,风韵清雅,亭亭玉立。 “喜欢,我太喜欢了,姨娘可要制好了,我以后天天穿它。” “小姐哪能成天穿一套衣裙?要是喜欢,那奴婢就多制几套,小姐不嫌弃才好。” “哪会嫌弃呀,这可是爱心牌的,我是不会客气的,所以姨娘也别与我客套生分才是。”沈晗月想起她的头疼毛病,赶忙又道:“姨娘以后要注意一点,不能长时间绣东西,绣小半时辰就要休息,动动手臂才是……”她正说着,阮姨娘也认真听着,忽然传来一记女声尖叫,令大家微微惊了一下。 “这是紫木的声音,三小姐怎么了?”阮姨娘有些慌张,焦灼地就往后头赶。 沈晗月随在阮姨娘的身后,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入目的情景与想象的不同,两个丫环跪在旁边,垂首伏地,而沈阿瑶则一袭红衣,站在那方木桩搭起的小台上。 她专心致志,不知来人,在没有任何伴奏的情况下,翩翩起舞。 沈晗月猜测,这般仿若无人地跳着,定是心中自己吟唱,可惜身姿不够轻柔,舞得又太过妩媚,感觉有些刻意摆弄风情的味道。 略学过舞蹈的沈晗月,不得不感叹,这沈阿瑶一定是极爱跳舞,只可惜少了些天赋,但热衷于兴趣,也没什么不好的。 此刻沈阿瑶似乎跳到了激昂处,只见她旋转甩袖,一记扭腰再甩出五尺余长的绸缎,柔媚盈盈、水袖翻飞,又是一次凌空旋转,而后她收势头朝后仰,却没能站稳,跌在台上,背部着地。 这个动作很难,前面还算成型,定是练了很久,可终究太过勉强而重心不稳。 阮姨娘赶忙走上前去,心疼道:“三小姐没事吧?啊——你流血了!” 沈阿瑶背对着大家,趴在地上没有起来,“你也跟着大惊小怪做什么?不是说了,我练舞的时候不许进来吗?我的舞衣改了没?没改在这晃什么?” “奴婢忘了,刚才紫金叫了一下,我……我是怕小姐您……” “够了,别打断我练舞,出去,滚出去。”沈阿瑶情绪很不好,还推了阮姨娘一下。 第四十二章 :人前人后 阮姨娘本是蹲着,这么一推,虽没多大力气,还是让她坐在了台上。她征征地望着女儿,目光湿润起来。 沈晗月走上前去,开口道:“姨娘没事吧?您还病着,我扶你回屋躺躺。”她没有理会沈阿瑶,知道自己的性子,只要一开口,势必将这不懂事的丫头骂个狗血淋头。 沈晗月知道多说无益,看得出阮姨娘平日太过溺爱孩子,而沈阿瑶待她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已是常态,只是不知道父亲了解沈阿瑶的脾性吗? 沈阿瑶这才知道竟还有人在这院,有些仓惶地看看四周,目光定格在沈晗月与晴竹晴兰身上。 沈晗月面无表情地扶起阮姨娘,请她回房歇息一下。 “月姐姐……”沈阿瑶不知所措。 沈晗月掠见她额头的殷红,淡淡道:“你受伤了,先去上药吧,姨娘要担心了。” “三小姐屋里有药,涂了不会留下疤的。”阮姨娘说完,匆匆忙地走进东厢房取药。 沈阿瑶蕴着焦急,“月姐姐来了,我不知道,姨娘也没跟我说,今日舅母来过,母亲让我去百花宴上跳一段,我怕出丑,所以……所以……” “看得出你很爱跳舞,也很用心,但也别因为这样不爱惜身子,着急上火的让姨娘伤心。”她急着解释的样子,沈晗月断定,她平日在人前应该不是这个模样。 也对,先前没听说她任性孩子气,反而是没什么说头的低调小姐一个。 这么看来,其实她的心性并不是如此,不然杨氏让她在宴会上献艺,她何以紧张至此?终究是想出风头证明自己的性子使然。 阮姨娘从厢房返回,急急道:“这是药,三小姐快涂上吧,奴婢让紫金去请郎中,还是让郎中看看更好。” 沈阿瑶上前几步,接过阮姨娘手中的瓷瓶子,“让丫环给我上药就好,姨娘还是陪陪月姐姐,我一会儿就来。” 沈晗月注意到她拿起瓶子时,有意地按了按阮姨娘的手心。 阮姨娘似乎会意,对沈晗月言道:“月小姐都没喝上一口茶,三小姐应该无碍,我们去厅屋说话吧!” “我今日只是看看姨娘,也该走了,三妹妹快上药吧!”她说着便转身朝外头走去。 阮姨娘送至门口:“三小姐刚才气性大,她……她不比大小姐,与我这姨娘一起,没少受委屈,她平日不这样的……” 沈阿瑶既然在人前与人后是两个脾气,刚才又暗示阮姨娘,沈晗月自是明白其中意思:“姨娘莫担心,她未及笄,还是个小姑娘,有些气性那是正常。我没有必要向父亲与大哥提起这些小事。” 阮姨娘见自己还未言明,她已然会意,感激地点点头:“都是我这做姨娘的没用,什么都帮不了她。” 沈晗月见她一副内疚自责的模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沈晗月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忍不住道了句:“没天哪来的地?没地哪来的家?没你哪来的她?姨娘觉得自己应该帮她什么?姨娘又欠她什么?一次发脾气自是没什么,可姨娘想好了,没有甘愿做奴仆的爸妈,哪来的公主病?” 阮姨娘双唇紧闭,似乎不能一下子明白沈晗月的这句话,而后才道:“她受委屈,我就只能旁边看着,终是我的错!” “……” 阮姨娘赶忙拭去泪水,“让月小姐见笑了,那玉兰花样已经绣好,很快的就能制成衣裙,到时候就给您送过去。” 沈晗月摇摇头,“我不急的,妹妹的舞衣更重要,她登台要用。” *** 回到琼华小苑后,沈晗月觉得还是心塞。 她是想有个亲娘都没有,可沈阿瑶倒好,有阮姨娘这样捧在手心,竟然蛮横无理。 阮姨娘懦弱性子是肯定的,让杨氏欺负那是没办法,甚至让得势的下人瞧不起,也是有可能的。 但……作为亲生女儿的沈阿瑶,却也是如此待她? 甘愿为奴为婢的阮姨娘,还有不知感恩珍惜的沈阿瑶,都让她很郁闷。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冰冻三尺怎是一日之寒?沈晗月知道自己插不了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能做什么? 思及此,心情微微烦躁,唤来晴竹晴兰:“你们去大哥的院子寻几坛酒来。”说着,她径自走到院落中,用了些气力,将修葺屋顶的竹梯搬到屋檐下。 晴兰惊呼:“小姐……”她哪拦得住沈晗月往上爬的动作。 沈晗月爬到中间的时候瞥了她一眼:“晴兰乖,别吓到我,要不摔了就怪你,快去取酒来。”她一边爬着一边说,待到了屋顶上,晴兰才苦着脸对晴竹道:“姐姐去取酒吧,我在这边看着小姐。” 沈晗月听见她说看着自己,竟呵呵笑起来,要盯着就盯着,反正没影响她仰望浩瀚星空。 过了一段时间,晴竹回来,拎着两小坛酒走进院子,后头还跟着沈玦。 沈玦身上披着个大氅子,估计他本来要睡了,一定是晴竹告诉他自己又爬高又要酒喝,这才跟来瞧个究竟。 沈晗月躺在屋脊旁,嗓音慵懒:“我没事的,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的?” 沈玦举指对着她:“你给我下来。” “这里看星星可畅快了,反正都已经上来了,不看久一点不是亏了?” “你……你到底下不下来,哪有野成你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见了。”沈玦说着,也顺着梯子往屋顶爬。 “我要酒上来,不是要你上来。” “你疯了不成,喝醉了摔死你都会。”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是考过品酒师的,特别对红酒有点研究。”转而一想,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又不是一个时代的事情。 沈玦斜了她一眼,在这屋顶上,他的动作也不敢过大,只能跟着她坐下来,想把她劝回去,可一抬头,印入眼里的漫天星辰让他拂去了初衷。 “你倒懂得,这么个地方,视野开阔,还真是不错。” 沈晗月笑笑,没了先前的阴郁,对着晴竹道:“你们小心点爬,将酒传上来。” 沈玦迟疑一下,有些不信地问道:“你行吗?真能喝?” 沈晗月笃定地点点头:“我极有分寸的,决不让自己醉倒,酒是用来品的,可以随性喝喝,但不会灌得自己伶仃大醉,明天让自己还要人累受罪。” “好,行呀,看不出你有这爷们性子,我与你喝一回。”说着他挥手,让晴竹把酒弄上来。 晴竹晴兰有些傻眼了,大公子都转舵了,她们能怎么着? 沈玦接过酒,娴熟地打开,酒香四溢,沈晗月嗅了嗅,“香气倒是醇,还有点花香,这什么酒?” “真不能小觑呀!这是梨花酿,酿这酒的酒曲可是我好不容易抠来的,算你识货,来——”他高举坛子,邀请沈晗月品酒。 沈晗月笑着与他的坛子对碰,两人大口饮了起来:“嗯,还不错,酒精度约有二十。” 沈玦侧目,“你说话总让人费解,什么酒精度?刚才还品酒师,何意?” “呃……”好像自己漏嘴了,傻笑道:“你当我吃错药,胡言乱语好了。” 沈玦觉得她是不想多说,也就跟着仰头看星星,低头继续喝。兄妹俩你一口,我一口,说一会儿,看一会儿,倒是喝得酣畅淋漓。 半中间时,沈玦又试图套她的话,因为他不相信她是真的忘记以前的事。只是沈晗月的确不知道这个身子的过往,只能继续的无可奉告!他爱信不信,不是她能控制的。 沈玦也没办法,只能放弃挖她老底的想法。 沈晗月摇了摇手中坛子,“好像快见底了,你还有没有?” 沈玦抓起放在瓦片上的酒坛,掂了掂,“也差不多了。” 沈晗月已经有些酒意,现在脑袋微沉,一定可以睡个囫囵觉,她起身,整个手臂伸得直直的,“再碰一次。” “疯丫头、野丫头,真能一坛子喝下去,我还输你不成?” 这份豪爽,令沈晗月愉悦,好久没有这种无忧的感觉,“干了这点酒,坛子交给我。”说着,她饮尽最后一滴,用袖子拭了拭嘴角,对着天空唱起歌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厥,今夕是何年……” 她嗓音委婉动听,在夜空中萦绕盘旋,沈玦沉浸其中,阖眼摇着头欣赏起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曲毕,她径自将沈玦手中的酒坛子抓过来,起身往下一甩,哐当一声,两个坛子碎成几块。 沈玦正在回味刚才那首歌的词,简直是绝句也,被沈晗月这动静一惊,立时拉回了思绪。 “开心就好。”沈晗月道出四字,举头望向夜空,又径自叹道:“好久没那么畅快了,谢谢大哥陪我。” 沈玦瞧她起身站在那边,没有重心不稳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叹道:“我妹妹当真个个了得,昕悦的琴艺舞艺了得,而你……” “才艺我哪能跟她比?”沈晗月没等他说完,就插上一句,再指着府里的一处院落道:“那边的灯亮起来了,怕是被我吵醒了吧!” 沈玦也站起身来,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那是父亲的书房,如果知道你我这般胡闹,铁定是我倒霉。”他一壁说着一壁顺着梯子往下爬,还一直催促沈晗月也快些下去。 沈晗月本就要准备回屋,也就没反对,跟在他后面回到了地面。 沈玦拍了拍身上氅子上的灰尘,“你刚才唱的那首曲子的词当真是好,回头我一定要将它写出来。” 回廊灯火幽暗,晴竹晴兰围着沈晗月也在检查她衣服是否染上尘埃。 沈晗月笑着将她们撇开,对着沈玦道:“废话,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能不好吗?”发觉自己又犯糊涂,竟然又说起另一个时空的古人名字,不想沈玦追问,便赶忙装作打哈欠,转身准备回闺房。 这一动作,令她发现苑门处一盏纱灯停在那里,定睛细看,竟是沈阿瑶与她的丫环。 其他人也发现了她们,晴兰晴竹赶忙行礼道:“见过三小姐。”也不知沈阿瑶进来了多久?她们一直只关注屋顶,没发现有人进来。 沈阿瑶缓缓走近,“我看门没关,就自己进来了,没想到姐姐真的没睡,还有幸听到姐姐唱歌。”她的嗓音舒柔,哪有对阮姨娘那份凌厉?沈晗月有些鄙夷她的两个嘴脸。 沈玦眉头微扬,不清楚她们什么时候也熟络起来?但还是问道:“你那么晚了来这有事?” “妹妹只是睡不着,就想来找姐姐说说话。” “你那处来这可有一段距离,看不出你与月丫这么亲密?”沈玦的这句话,让沈晗月察觉,他似乎也不喜欢这个三妹妹。 沈晗月问道:“你找我说话?为什么不等到明天说?” 沈阿瑶被她也这么问,低下了头,好似很委屈一般。 沈晗月蹙了蹙眉,说道:“外面凉,进屋说吧!”沈玦不再言语,径直朝外头走去。 沈阿瑶随在沈晗月身后进了厅堂,“姐姐是不是也不喜欢我了?” “妹妹坐吧,你就是怕我不喜欢你,所以那么晚了才过来找我?” “我……今天一时气恼,伤了姨娘心,姨娘是不会怪我的,可我怕姐姐会生我的气。” “没有,我有什么好气的,你是沈府的小姐,发发脾气有什么?谁人没有耍性子的时候?” 沈阿瑶小手搅着手绢,支吾说道:“以前我不懂事,向姨娘吵着想要和大姐一样的金簪,所以……姨娘就卖了爹爹给她的瓷器铺子,给我买簪子。我……那时候没想姨娘会这样做的,结果爹爹就生我的气,也生姨娘的气。” 沈晗月垂眸,心下想,现在也不见得有多懂事。阮姨娘真是拎不清,父亲给她瓷器铺子不就是让她有些进项?结果为了女儿的*,就直接卖了,换做谁,都会摇头的。 “如果姐姐告诉爹爹,我……我又在姨娘跟前使性子,怕是爹爹又会怪姨娘吧!姨娘上回被罗妈妈掴掌,脸肿了好些天……” 沈晗月点头,不错,不错,沈阿瑶小小年纪,心思倒是不简单,怕自己将她对阮姨娘呼之喝去的事情说出去,辗转睡不着,就来这边与自己唠起嗑来。还搬出阮姨娘,希望自己看在这份上,不要害阮姨娘被父亲责怪,还提及上回阮姨娘掴掌的事,勾起自己对阮姨娘的歉意。 唉,这沈阿瑶就这么个利用亲人的水准和素质?沈晗月着实失望透顶,替阮姨娘感到惋惜! “我与姨娘说过,不会与爹爹或者大哥说这些家常的,我说到做到,不会食言。”接着,她站起身来,走上角落通往阁楼的楼梯,扭头对她说道:“太迟了,我想睡了。不过你始终是我妹妹,我怎么会讨厌你呢?”这句话,沈晗月是违心的,说得好听罢了。 她又继续道:“妹妹在府里许是诸多不易,但人生在世,谁又没个难处?你的乖巧自是大家瞧在眼里,但……你将不好情绪纾解在谁的身上,你觉得夫人会毫不知情吗?” 沈阿瑶面色瞬间变了一下,双唇微启,似想继续辩解,终是没有说出口来。 这边看脸色令她非常气愤,但沈晗月既然已经答应,不会将晚上练舞发生的事情说出去,这就够了! 现在非常时期,哪能让主母知道她用心准备百花宴?一切都在朝着她的计划进行,主母与舅母当真不想她出风头。可她已没办法顾及别人,就算进了崇王府做妾,也比跟着宁阳侯府的大公子强! 第四十三章 :想要提亲 江夏——驿站 初冬的夜晚,又清又冷,月牙穿行在薄云之间,淡淡柔光洒满整个庭园。 楚曜从床榻上起身,径自披上外袍,再一次将蓝釉莲花灯盏点起,来到书案处,目光落在各类公文最上面的那本书籍——《兵训》。 他的眉宇凝着无奈,目光悠远深邃,仿似遥望远处。 顷刻后,他探手执起《兵训》,本想打开,却又顿住动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放回原位。 他转身走回床榻那方,想要再次栖身躺下,可又情不自禁地睨向那本书籍。 今日在江夏知府里,竟会盯着那个丫环看个不停,搞得江夏知府以为自己看上了那个丫环。可楚曜心里清楚,自己看的不是丫环,而是那个丫环让他想起了她。 不过是一个鼻翼旁长着黑痣的丫环,竟然让自己整晚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一颦一笑都如此深刻,前几天偶一想起时,明明还可以忽略过去的,因为阿奕已经找回来,而她也随着沈侍郎的公子去了沈府,既然已经是别人的人,自己怎么还会想起她呢? 楚曜有些无奈地自嘲一番,快步走回书案,抓起那本《兵训》甩了出去。 那本书被甩向角落,而里面夹着的丹青也飘落在地上。 楚曜双眸微眯,目光凝望幽暗灯火下的绘画,上面女子笑靥如花,发丝如同丝缎般倾泻垂肩。 “爷,您可有吩咐?”这个嗓音是莫允的,定是他在隔壁听见动静,且看这里有灯火,这才过来问上一问。 楚曜拾起地上的丹青,修长指尖轻轻勾勒着上面所绘女子的五官。 莫允站在门外,没有得到太子殿下的回应,有些担心,但是看身影,太子似乎是站在房间里的,就考虑是否要进去看个究竟,不过行事前,他再次向里处问道:“爷,有什么需要属下去做的?” 楚曜将手中丹青小心地夹回兵训,道了一句:“进来吧!” 莫允得到允许,轻轻推开房门,看见太子坐在书案后头,颌首道:“爷是不是在考虑如何安置习姑娘?”习姑娘是江州知府敬献给太子殿下的美姬,而莫允提起这个,只是随意提一下,毕竟太子殿下哪可能因为这个小事而睡不踏实,只是莫允只能这样问问殿下,其实想关心殿下是否还有其他心事。 楚曜面色温润,犹如往日一般,语气淡淡:“习姑娘你去安排就好,仟吴应该已经到京城了……” “算脚程应该是到了,不过他还未曾传来书信,不过谨之兄应该已经收到爷的密令了。”莫允表情严肃,太子殿下当真还是为江夏这次筑坝工程忧虑,若这几个月未能完工,开春雨季来临,可能还会水灾连连,太子殿下这般为江夏百姓操心,莫允深深检讨自己未能早知太子用心,也好在昨日就飞鸽让仟吴快点传来回音。 楚曜不动声色,仿似知晓似得,再次言道:“你让他快些办完事情,然后直接回江夏吧!” “是,卑职这就去办。”莫允转身步出房间,将门掩好,让今日值守门外的人注意一些,而后立即去办太子殿下吩咐的事情。 楚曜望着莫允身影,直到他的身影离开视线,才无奈地偏头望向《兵训》,明明是想说,仟吴若到了京城,还是去沈府打听一下月姑娘的,只是后面半句终究没有说出口,说出来,难道是想将她从沈大身边抢过来? 楚曜思绪纷乱,再次躺回床榻,望着拔步床上的顶端发呆,其实夜晚难以入眠是常有的事情,自从母后离世后,他的心事渐重,就开始患了失眠之症,只是时好时坏。 往常也就直接看书看到天明,可今日他无心看书,似乎什么都看不进去,这就是动心吗?就为那个将自己打扮得那么丑的姑娘动心了? *** 翌日 杨氏身着一身艾绿色的繁花褙衣,坐在会客厅的主坐上,细细端倪着手中的猫眼碧玺项链。 一旁的卿雅阁掌柜聂氏笑得灿烂:“夫人真是好眼光,这串项链可是这里面最好的。”说着,她竖起大拇指骄傲地道:“这成色那是一个通透,每颗珠子上的猫眼线都非常窄细,这种纯净度的颜色可不好找,妾身肯定,京城里卖首饰的,定然找不出第二条了。” 杨氏面无表情,将碧玺项链放回卫妈妈手中托盘,卫妈妈会意,示意聂氏将所有东西带回去。 聂氏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又不死心,“夫人没满意的?这回妾身带来的真是顶级成色的货。” 杨氏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人家也是做生意的,人家的碧玺可是乍一看金灿灿的黄,日头下有绿、有紫、有红的,总之千变幻化。你说你这是顶级?我的女儿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你让她带这样的碧玺?” “夫人说的是变色龙?还是金灿灿的黄?”聂氏苦笑道:“这妾身还真拿不出来,怕是……怕是宫里的娘娘也不一定会有几颗……” 杨氏轻哼出声:“什么宫里的娘娘,人家与你一样是做买卖的。” 聂氏知道今天白来了,只能陪着笑,将所有东西收好带走。卫妈妈送她走出正院,聂氏忍不住牢骚道:“夫人说的那种货色,真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卖珍宝多么些年,也就听说过,其余颜色的变色龙我倒是见过,但也会有瑕疵,哪有这条猫眼碧玺通透纯净?” 卫妈妈慰道:“夫人最近心里头就惦着碧玺,这才让你跑了一趟又一趟,如果下回还有更好的,记得拿来给我们夫人看。”说着,她取出原本准备好的碎银:“这是夫人赏你的。” 聂氏其实也看不上这点银子,总归强过白跑一趟,也就收下了。 卫妈妈见聂氏远走,暗暗叹气。老夫人让贺妈妈带给月小姐的宝贝还真不少,想不到锦州沈家一个小门户,竟能有这样的稀罕宝贝,宫里都难出一件。 那天二十几箱东西抬去琼华小苑,其中一个箱子被震在地上,贺妈妈是火急火燎地赶过去,当场就大骂一通,还小心地检查物件有没有摔坏,结果夫人刚好经过,一眼就看出了那串碧玺乃是上品,谁想竟会这么难寻,京城所有的首饰铺子都拿不出一颗与那条项链差不多的成色。 卫妈妈一壁想着,一壁返回主屋伺候,谁知她刚撩开帘子准备跨过门槛,后面的人将她撞得站不住脚,差点就磕到门槛,抬头一看,竟是大小姐回来了,没听夫人说今日大小姐会回府的? 杨氏正想喝口甜汤,见到沈昕霞莽莽撞撞地跑进来,眉头紧拧:“这是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沈昕霞可没顾上母亲数落,坐在离母亲最近的位置:“娘亲,大事!” “什么大事?”杨氏疑惑,见沈昕霞神情真是有事,便挥手让下人们屏退。 沈昕霞见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从袖中取出请柬给杨氏。 杨氏打开掠了一眼,悠悠道:“我当是什么呢?你婆婆请咱们去坐客,这是好事!” 沈昕霞蕴着急促,“娘亲有所不知,昨儿个靖阳夫人来王府了。” 杨氏挑眉,难道真有什么事? 沈昕霞继续道:“我向婆婆请安时,婆婆说有些上火,于是我亲手顿了汤给婆婆送去,靖阳夫人见我进去,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已经听见她前头说了一句,阿奕的亲事,就劳烦王妃了。” “你是说靖阳夫人请王妃说亲,王妃今日就下柬宴请我们。”杨氏若有所思,面色骤变,“难不成她要的是那丫头?” 沈昕霞也是这么猜测的:“而且还请我婆婆出面,定然不可能是纳妾,怕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妃。” “靖阳候的那个奕世子虽说痴傻,可怎么说也是太后的亲侄孙,那丫头嫁进侯府?不可能!”杨氏的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再想起明珠曾听琼华小苑的丫环晴竹说过,那丫头想将那个女人的牌位供在沈府,她越发气上心头。 “本来就是,现在人家真以为她是父亲在老宅养的,事实上,十多年在外头,谁知道是不是干净身子,是在勾栏院待过,还是嫁过几次,市井小民可没那么多讲究。” “你又不是没见过她?谈吐举止哪点像贫民乞丐了?走出去让人瞧上也是不奇怪的!”杨氏垂眸,双手攥了攥,挤出一句:“反正那丫头的事,一个都成不了!” 沈昕霞正准备再跟母亲说说,可听闻卫妈妈在帘子外禀道:“见过老爷,夫人,老爷回来了。” 母女俩立时歇了话语,起身迎向迈履进来的沈升旭。 “阿霞回来了?”沈升旭一壁说着一壁走到里间。 “见过爹爹,女儿回来陪娘亲说说话。” 沈升旭颌首:“夫人帮我打典一下,我要立即启程前往雲州。” 杨氏一壁帮着沈升旭更换袍子,一壁问道:“这回怎么说走就走,老爷这趟出门需要几日?”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他掠见案上桌肃亲王府的请柬,又道:“日前,我已向肃亲王说了月丫的事。” “上面是让我们全都过去的。”杨氏心里斟酌着,靖阳夫人请肃亲王妃说亲的事,要不要告诉他,最后还是决定不说为好,虽说老爷不一定愿意,他一心想着让那丫头回锦州老宅,应该不会允许她嫁给傻傻的奕世子,但话说回来,靖阳侯府可是太后的娘家,一个赐婚,谁都没能力阻止。 既然人家靖阳侯府还讲情面,先让肃亲王妃说亲,那就还有时间想想办法,总之,让那丫头当皇亲国戚?门都没有! 思及此,察觉沈升旭正在叫她,赶忙应道:“呃,老爷还有吩咐?我这就帮你整理行李,王管家可有随老爷一起去?” 沈升旭蹙了蹙眉,连叫了几声才回魂,也不知想何事想得如此出神:“肃亲王爷说要见见月丫,明日的宴请,怕是王爷也会过去见见月丫才是。” 说到这里,沈升旭想起沈晗月屡屡遇险,放心不下,又吩咐道:“你们出行还是小心些,要多备些人马才行。”他转而又对沈昕霞言道:“你难得回来,就多与你母亲说说话。爹先去琼华小苑一下,亲自与月丫交代交代,她第一次去王府,哪里做得不好,你既是姐姐也是主人,需多照顾一些才是!” 沈昕霞笑着甜美乖巧:“爹爹说的是,女儿怎会怠慢了月妹妹?” 第四十四章 :肃亲王府 翌日碧空万里,天际湛蓝 肃亲王府和沈府都在城内,是以,不需要备太多马车前去。杨氏与沈昕悦一辆车子,沈晗月很自然地与沈阿瑶同坐一辆。 沈阿瑶在路上时不时会说几句话,沈晗月都是礼貌性地回应。她就是这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当然也没办法真心对待。 沈阿瑶很喜欢《水调歌头》这首歌,沈晗月知道,那天唱的时候,被她听见了。 “妹妹喜欢就好,那是我酒后胡唱的,现在唱不出来了。”沈晗月笑着拒绝她的请求,虽说沈阿瑶看起来诚恳乖巧,但也没心情对着她唱歌。 沈阿瑶失望,“真希望有机会再听姐姐唱一次。” 沈晗月蕴着浅笑,抬手轻轻撩开车窗帘子,目光探向街市熙囔行人,今日前去肃亲王府,肃亲王与肃亲王妃她都未曾见过,是以还是有些忐忑的。 沈阿瑶也没再说话,默默打量沈晗月身上行头,先前见面,都没见她仔细装扮过,发髻都是那支白玉簪子,很不起眼,今日出门,登的是肃亲王府的门,她为了不失礼,一改以前的随意,这样一拾缀,丝毫不逊色沈昕悦。 几个姐妹中,论样貌,个个资色了得,站在一起,哪会有人注意到自己?加上又是姨娘生的,更是让人不会多理睬。她自卑地想着,再抬眸细看沈晗月发上头面,蝶戏双花鎏金簪上的宝石光彩夺目,虽说与沈昕悦的扮相相比,显得素雅,但就这么个簪子,没有上千两是拿不下来的。 定是祖母让贺妈妈带来的,想想自己身上的簪子,哪件不是以前出门带过的?可翻来翻去,就这几件,沈阿瑶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忍不住微微叹气起来。 沈晗月见她忽而沮丧模样,问道:“妹妹怎么了?” “没,就想着怎么还没到呢?”沈阿瑶敛住思绪,扯出一抹笑意,见马车缓缓停下,立即又道:“终是到了。” 众人步下马车,随着一位管事模样的妈妈从偏门走入后院。 肃亲王妃很端详,应该是五十岁上下,风韵犹存,看得出保养极好,若年轻个十岁,定然是盛颜仙姿的一名贵妇。沈晗月很喜欢她的眼睛,淡淡柔柔的像那皎洁的月亮,总是蕴着浅笑,任谁在她跟前说话都要轻些、慢些,规规矩矩的。 肃亲王妃关心地问着沈府近况,比如沈昕悦的嫁妆是不是在张罗,新回府的沈晗月是否还适应?沈玦的婚事有没有看上哪府姑娘?总之,杨氏全都笑着回答,显得非常恭敬。 话间,有人通报靖阳候夫妇也来了,还带着奕世子前来。 沈晗月感到意外,他们的到来应当不是巧合,像是肃亲王妃有意为之的邀约! 若是这样,难道是靖阳候想借机说亲?可这事儿,自己没有向父亲提及,直接跟杨氏说,是不是不大合适? 但沈晗月转而一想,杨氏迟早要知道的,不管她是怎么想,反正自己是一定要和阿奕在一起,关键是父亲与祖母想要上门女婿,这样就违背了初衷,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话说靖阳候是太后的娘家,讲起来,不管是父亲还是杨氏,心里就算再不乐意,也不能直接拒绝。加上肃亲王妃说亲,算是很高的礼遇。论家世,也算高嫁,所以……靖阳候这次算是打招呼,回头便可以向太后请懿旨了吧! 沈晗月这样想着,转眼靖阳夫人尹氏已经到了。 众人又是一阵寒暄,加上尹氏带来了庶女范婉容,她以后可是太子的侧妃,与沈昕悦是要做姐妹的,是以扯的话题又宽了许多,因着大家客客气气,气氛融洽,有时候还会开怀地笑出声来,肃亲王妃也聊得尽兴,和暖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沈晗月一壁听着她们的客套,一壁心里头着急,原本猜测,是会提一提阿奕的亲事,按着分析,靖阳候这边应该是拜托肃亲王妃来着,可肃亲王妃至今只字不提。 刚才有一次,尹氏自己想引出这话头,谁知肃亲王妃似无心地掀了过去,反而说起太后近来的咳嗽症状。 沈晗月揣摩不清今日到底啥意思,是真的碰巧肃亲王妃邀约两家,还是有意让两家主母坐下来,令她觉得有些蹊跷,就如蒙了一层纱雾,看不明白。 此时,先前领着她们进后院的妈妈禀报,说宴席已经备好,大家便听从肃亲王妃安排,前往花园的畅宁阁用餐。 这段路,不知道会不会瞧见阿奕,因着他是男宾,与靖阳侯爷是在前院拜见肃亲王。宅门深深,哪怕就在一个府里,见上一面都难上加难,沈晗月恨透了这个封建时代,什么破制度,心里头腹诽却也无济于事,若有机会回到现代,她定要写篇文章痛斥这个苦逼的时代。 “小姐。”晴兰这句喊得急促,却也压着嗓子,似乎怕引起旁人的侧目。 晴竹今日身子不便,就算怕沈昕悦找晴兰麻烦,沈晗月还是将她带了出来,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只要晴兰紧跟着自己,又是王府做客,不会出什么大事。 晴兰也懂这层道理,从进了王府,没离开过半步,此刻这么一喊,沈晗月知道一定有事,停住脚步。晴兰在沈晗月耳边低语道:“小姐,你的裙子……” 沈晗月疑惑,低头看去,今天她穿的是一件湖蓝半臂上装,下面配的是浅蓝纱裙,上面还上有几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用银丝绣的,沈晗月很是喜欢,可此刻那边蝴蝶却是一片血红,怎么会染上血渍? 原本她就走在后头,与沈阿瑶算是并肩而行,此刻发觉沈晗月没跟上来,便转身问道:“姐姐怎么了?” 沈晗月面色变了些许,“没,我与晴兰去一下东司,你先过去。” 沈阿瑶这才了然,随着大家继续往前走去。 沈晗月不知裙子怎么莫名其妙染上污秽,看起来清洗不掉,而且就像葵水染上的,非常尴尬,所幸蝴蝶只有最外层软纱有血渍,是以,沈晗月想寻个地方,将染血的这层先撕下来。 她四下看看,前后没人,于是拉着晴兰往回廊旁的假山走去,假山与院墙仅有一人多宽,算是隐蔽的空间,她示意晴兰帮忙,顺利地将纱层撕了下来。 虽说现在看起来怪怪的,但总比裙子染着血到处跑要好!加上这件事有点诡异,怎么偏生就她的裙子出事?有了警觉,沈晗月决定不去赴宴,想要领着晴兰先返回沈府的马车再做打算。 她凭着记忆领着晴兰往来时的路返回,没走几步一阵眩晕袭来,沈晗月感觉天地倏地旋转起来,她一时站不住踉跄一下,晴兰赶忙上前,“小姐怎么了?” 沈晗月紧紧抓住晴兰臂膀稳住重心,试图控制住神智,急急吩咐道:“一步也别离开我,看看旁边有没有人,让他去通知王妃还有靖阳夫人。” 晴兰个子小,险些扶不住摇摇欲坠的沈晗月,急的快哭出来:“有没有人呀,我们家小姐病了。” 沈晗月胃里一阵痉挛,躬身呕吐起来,而后双眼虽是睁着,瞳孔却显得涣散无神,早不知天南地北! *** 沈晗月头疼欲裂,犹如宿醉一般,羽睫轻颤,终是打开,入目的是摇曳的淡紫轻纱,上面嵌着许多水晶珠子,就像夜空的璀璨星辰。 眼皮还很沉重,沈晗月禁不住这份困倦,再次阖起眼睛。 “装死吗?谁给你的胆子?” 沈晗月心下一悚,惊诧地循声望去,从轻纱后面走进一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披头散发,身上只有亵衣亵裤,手上拿的长剑散着淡淡寒光。她的脑子瞬间清醒不少,忆起前一刻在王府晕厥的情况,腾地坐起身子,这一动作,让原本覆盖着她的衾被随之滑下。 沈晗月这才发现,身上只有一抹裹胸,赶紧去抓被子盖住,又伸手摸摸双腿,还好还好,裙子还在。 而后,她对上那个男人的视线,他的眼睛原本眯着,在看清她的摸样后,是越睁越大,瞳孔也溢出一层光芒。 沈晗月清楚地看见他的喉结上下移动,感情是在吞口水,大喊不妙,不加思索吐出一句:“再看就挖了你眼睛。” 这记斥声,令楚逸然征楞一下,这是他的浴房,王府里的人都知道,没经过允许私自进来,就是嫌命活得长了。 不过这个嗓音他记得,这不是前几天一直记挂着的耳朵仙女吗?那天在世雁山上没寻到人,想瞧瞧真面目的胃口,可是被调了足足两天。 沈晗月说完这句,顿时没了底气,他手上有武器,个头也高,她孤伶无助地躺着,哪有能力抠他眼珠子?不过怎么也不能坐以待毙,把她弄到床上,色眯眯的上下瞄着,还拿着剑准备胁迫,想要干嘛不言而喻。 第四十五章 :王府世子 沈晗月学的防身术只是三脚猫的功夫,服软□□再将他放倒的话,把握更大一些!沈晗月脑子纷乱,觉得自己实在没法假笑应付,于是决定与他直接拼了。 她攥紧被子,准备甩出去再趁机袭击,却见那男的双眉一扬,问道:“原来是你,可让我好找,你这唱得哪出?” 沈晗月疑惑:“你认得我?”他的眼睛不老实,她立即斥道:“看什么看?还不转过去!” 楚逸然嘴角抽抽,在他的地头,还横成这样?是不知道这是谁的地方,还是想玩投怀送抱,先来个半推半就?又或者她真的是被人丢在这的? 想到这,他也不急,先看看再说,便道:“枕头底下有件中衣,你可以先披着。”楚逸然说着,慢悠悠地背过身子去。 沈晗月先前见他没反应,正要猛起朝他命根子踢去。没办法,跟一个男人打架,哪有把握?自是奔着重要部位去的,哪知他当真转过身子,倒是有点君子之风。沈晗月非常意外,也不知是一刹那的犹豫,还是四肢有些虚软,总之踢起的脚又顿了一下,身子向后砸到床板。 楚逸然虽然背对着她,却也提防着,但凡习过武的,怎可能轻易背对着人?是以他敏捷地一挥手中长剑,指向她:“不知好歹!” 沈晗月攻击失败,而他虽有警惕,但好像没有很强的敌意,也对,自己现在是他案板上的肉,想要怎样,还不是随他高兴。 她故作淡定,抽出枕下的衣服,是一件男款的,抖了抖,先披上遮体重要。 沈晗月穿上衣服,避开长剑所指,侧身下榻,“你想怎样?”她的语气沉而不慌。 “小王有个规矩,谁敢私闯这里,臀杖一百。” 小王?她还在王府?那这个男人便是肃亲王府的小王爷——楚逸然? 先前对肃亲王府的人员了解中,楚逸然让她印象极深,据说常常强抢民女,每个月都有新人进他院子,他有上百个妾侍,有名冠京城的名妓,也有被他看上的贫民幼女,差不多是不挑不拣,只要是母的他都能嚼出味来!按照沈晗月的理解,这就是典型的发情公猪男。 “你是肃亲王府的小王爷?”见他颌首,沈晗月再次道:“既是大姐夫的哥哥,那我理应向亲家哥哥行礼!”说完,她很有礼貌的向他行了个福礼,套了近乎,继续言道:“亲家哥哥说我私闯,至于事情的发生如何,我当真不知。王妃让大家去畅宁阁用餐,半路上,我莫名其妙地昏迷了,醒来就在这里,还请小王爷明察。” 楚逸然扬眉:“你是沈府那个新来的小姐?” 沈晗月点头,若是这小王爷不蠢,应该对这样的事有几分猜测。 楚逸然神色黯了黯,没想到这女人竟是弟媳娘家人,想把她留下,那就麻烦一些。 不过他着实起了兴趣,瞧她谈吐从容,却也不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只是……是谁那么大胆,敢在王府里头做这种事?是看准了自己肯定会看上她,所以才来这么一招?那就是说,有人故意要将她塞给自己? 这事儿,有点玄机,有意思!喜欢美女不假,但自己也不是可以轻易受人摆弄的主。 “知道是谁干的?”楚逸然说着,继续上下打量着她,长得实在水灵,现在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沈侍郎就是舍不得,怕是也没办法吧? 想到这,他心里头甜滋滋的,这个姿色,放眼整个王府,都挑不出第二个,和眼睛仙女比起来,不相上下,加上这醉人的嗓音,是个男人都会有点想头。他暗搓搓地觉得这次艳福不浅,盘算着要调查这件事,必会还她一个公道,还有……事已至此,他肯定是要对她负责任的! 他这边打着美算盘,沈晗月也是千回百转,好端端的被挪到这里,目的不就是送肉入狼口吗? 做这件事的人肯定是王府的,如果不是这个楚逸然将自己迷晕,那最有可能的是沈昕霞!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将自己拘在王府后院,她作为一房嫡母有机会为所欲为? 想到这,沈晗月心惊,曾有一度担心杨氏这边恐怕是容不下自己的,却还是掉以轻心。先前对她们的排斥来源于杨氏的恨意,但也只停留在相互不喜与试探防范的层面上。 沈晗月着实懊恼得紧,竟然忘了,最好的防范就是攻击。宅门里的事当真残酷至此,这次沈晗月真真被教育得彻底,而且在这时代,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一些。 事情已然这样,沈晗月后悔也来不及,只能试着降低事件的伤害力:“既然设计这桩事情,按照路数,肯定要把我在这里的消息公布出去。” “不是你自己来的话,待会儿必然是要有人来的。” 沈晗月恳求道:“亲家哥哥既然知道是有人陷害,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她说完就立即朝门口走去。 楚逸然哪能让她出去,都到了这一步了,他心甘情愿将这戏唱下去,“等等。”他追上去扯住她,想要拖延时间:“就你这身衣服,说出去就出去?不是不打自招吗?” 沈晗月垂首看着他拽住自己臂膀的手,眉头蹙了蹙,“那能怎么办?难道让害我的人如愿?” 如愿就如愿,跟着小王没啥不好的,想办法请个世子侧妃给你,还会帮你揪出害你的人。楚逸然心里头这样应,当然不可能真的说出来,还要真诚劝慰:“要出去也是我出去,我让人看着这里,不让别人进来。楼上有你可以穿的衣裳,你拾缀清楚,等合适的时候,我让人领你出去。” 他这话说得颇为她着想,完全是帮她的意思,但鉴于先前的摸底,这个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铁定爬得上树。 这么个臭名昭著的人,沈晗月自是将他列入迷晕自己的嫌疑人之一。 “是小王爷把我抓来,所以现在不让我出去?”沈晗月目光变得凌厉,心里头憋着一口气,却硬要自己冷静点,只有冷静的情绪才能做最好的回旋。 楚逸然扬眉,有意思,换做寻常女子,遇见这种事,现在肯定是哭个没完没了,她倒好,这时候的辣味全逼出来了,更让人心头痒痒的。 他自问素来对女子很有套路,便笑着说道:“哪能呀?亲家妹妹别误会,你快去楼上更衣。我亲自到外面把风,你别出声,保证不让人进来,也就没人会看见你在我这。” 她不叫亲家哥哥,他倒叫起了妹妹,还有点苦口婆心地劝着,但沈晗月怎么觉得,简直是不安好心呢?再垂首看见他的爪子还停在自己手臂上,一阵厌恶袭来:“放开你的手。” “呃……瞧哥哥一紧张,给忘了。”他笑着应道,再缓缓收回手掌,还真有些得不得。 沈晗月瞅准了这人是绝对的色狼胚子,扭头就往外跑去。 楚逸然赶紧追上,反正拖延耗着,是目下应该做的事情。 沈晗月再一次被他拽住,大恼起来:“你这无赖,根本就是想趁火打劫?” 楚逸然老实地收回手掌,指了指前头:“谁让你跑出来的?喏,现在躲也来不及了。” 沈晗月顺着他举指方向看去,一众雍容华贵的妇人小姐和丫环婆子正迎面而来。有肃亲王妃、靖阳夫人、杨氏……反正不该来的,是一个都没落下! 晴兰躺在前头的月门旁边,刚刚苏醒,先是扶了扶吃痛的后脑,待看清一切,吓得脸都白了,“奴婢……奴婢被人打晕了,小姐……”她不知所措,都急哭了。 沈晗月自己都焦头烂额,哪有心情安慰她?“哭什么哭,哭能解决问题吗?” 这时候,来人皆已经走到浴房的外头,都倒吸一口凉气,惊住了。 沈晗月先是观察杨氏与沈昕霞的表情,暂时看不出破绽,只好垂下头来,一身狼狈被撞个正着,只等着接招。 肃亲王妃看了看沈晗月,眉头拧得紧紧的,而后目光扫向楚逸然。 她是知道自己儿子的秉性,往日直接扣回来的都是些小门户,事后也不算亏待那些女的。今日倒好,连沈侍郎的女儿都敢直接虏过来。这要是传开了,以后谁还敢来肃亲王府?不看僧面看佛面,王爷待沈侍郎如何,谁人不知?这是逼着王爷废了他的世子之位吗? 第四十六章 :真的黄了 想到这,肃亲王妃气得颤抖起来。楚逸然觉得委屈,御医交代过,千万不能让母妃动怒,“母妃息怒,你别误会,这事真不是儿子做的。” 这时候,从人堆的后面挤出一个娇小女眷,她跪在肃亲王妃身前,惶恐言道:“王妃息怒,小王爷刚才还唤奴婢过浴房伺候,他定然不知道浴房有人才是,不然绝不会吩咐奴婢过来。” “母妃你看,儿子可是没和她串供,她说去拿新制的香胰子,您瞧,手上还拿着呢!”楚逸然虽有贪恋美色的嗜好,但平日却也十分孝顺,是以见到肃亲王妃气得不轻,也开始不安起来,“母妃,先别急,儿子做事哪会不分轻重?御医吩咐过,千万别动怒,咱好好说!” 沈晗月双腿一曲,也跪在肃亲王妃跟前:“晗月第一次来王府,没敢乱跑,去畅宁阁的路上,突然晕厥,醒来虽说是在小王爷浴房,但小王爷并没有逾越,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晗月请求王妃明察,还小女一个公道,还小王爷清白。” “对,对,母妃,要严查。儿子进去的时候,她就躺在里头,中衣也被人拔了,我还提醒她枕头下面有衣服来着,喏,就是现在她身上那件。” 沈晗月听见这句解释,差点气到吐血,她这边说他谦谦君子想要淡化男女共处的事实,他就来句看见自己的衣服被拔。司马昭之心也不遮掩了,沈晗月真想夺过他手里的那把剑,然后一刀捅死他算了。 沈阿瑶一直躲在旁边看戏,早就料到会有大事,没想到会在王府动手。也不知大姐将这后头的事情收拾了没有?若被查出来,她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真希望她没将屁.股擦干净,东窗事发,看她还得意什么?打小就会欺负自己,这王府岂是一般人家,闹成这样,哪可能不了了之? 沈阿瑶径自看着好戏,而这边的沈昕霞还端着意想不到的表情,心里头其实并不那么平静。 按照设想,这时候的沈晗月不能这么镇静,起码也要哭天喊地大闹委屈,若是贞烈些的,可能都开始寻绳子投缳了,应该要乱成一团才对,然后让娘亲将人拉回去,至于王府后头的事,她定然可以处理的毫无痕迹。 至于事后……沈晗月会进庵堂做姑子,还是送回老宅,总归娘亲是有办法让她没脸回沈府的,再则大伯肯定已经看上她了,那么进了王府做妾,被拘在那个专门关女人的院子,又有厉害的嫡母,再加上她看着,想翻出天来,那是做梦! 虽说眼前没有沈昕霞预料中的糟乱,不过这时候,该灭掉的东西应该灭了吧,就算沈晗月怀疑到她头上,也要有证据才行! 她抬眉斜了一眼站在角落的烟姬,她在大伯跟前还算受宠,谁都想不到她会参与,所以,这事定然是查不到她头上,那么自己就更扯不上关系! “母妃莫气,伤了身子,爷也会寝食难安的,沈府今日是王府的客人,爷不会没有分寸的。”说话的是楚逸然的正妻,也就是肃亲王府的世子妃——詹氏,现在连母妃都怀疑是小王爷做的,别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是以,为了脸面,她也要为楚逸然说这句话。 够腌臜的,将屎盆子扣她的爷身上,那院子最多住过一百个花蝴蝶,哪个不是被她制得服服帖帖?其实多一个女人,也没怎样,总之爷是戒不了这毛病。 但现在跪着的沈小姐不一样,这姿色和气韵她没把握能够掌控得住,加上一说话,那嗓音醉得爷的耳朵直动,别人许是不清楚他的这毛病,她可是再熟悉不过,所以爷有想头了,而且想头大了。 想到这,她又不紧不慢透出一句:“母妃明鉴,这事咱们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那沈小姐究竟是被咱们王府里的人弄到这儿,还是自己爬进去的,事情的真相总归要查清楚才能知道!” 楚逸然虽说特别爱搜集美女,却也有个偏好,臭不要脸自己爬床的,他是最倒胃口,所以……这句是说给楚逸然听的,若是沈小姐勾引爷,那这样的狐媚性子就算进了王府,也落不了爷心坎头去。 杨氏这时候有了反应,也屈膝跪下:“妾身罪该万死,好端端与大伙去赴宴的人,竟然跑到小王爷的浴房来,还穿着这样的衣服,罪过、罪过,还叫王妃上火,小王爷蒙羞,妾身……妾身难辞其咎!” 沈晗月轻哼,杨氏不趁机踩这么一脚才奇怪。自己是她带来的,这样当面请罪,而不是请求彻查她被陷害的真相,其实就是在说,沈府新来的小姐本就乖张虚荣,做出不要脸的事连她这沈府主母都没觉得奇怪。 沈昕霞见母亲这样,也上前说道:“爹爹一直疼惜月妹妹,我娘亲平日也不能说她什么,今日出的这事,儿媳虽是她姐姐,可也不敢肯定说妹妹是被人害的,这王府里,谁这么大胆,敢将客人这样挪地?” 沈昕霞这样明着说,总归不大合适,是以杨氏扯了扯她的裙角:“你就是心直口快,这样承认与她不睦,人家说是你使坏怎么办?”说着,她抬眸掠了掠沈晗月,这个动作教大伙儿明白,这句话里的人家指的是谁。 沈昕霞继续道:“今日这事,大伯受冤不说,有的人会怀疑到我这边也不足为奇。”她说着,也屈膝跪下:“母妃明察,儿媳虽说性子急躁,顶多也就在院里发发脾气,哪会去动这些歪脑筋?若真要使坏,为什么不是其他上不得台面的男人?大伯是堂堂小王爷,太子爷都会叫他一声逸皇叔,我何必做这种事情?” 这句话说到点上了,说着小王爷的身份了得,那么沈晗月勾引献媚的可能性又更大了一些。 “我第一次来王府,路都不认识,哪来的神通跑到小王爷跟前?”沈晗月辩解,而后望向肃亲王妃:“晗月自知身份,不敢对小王爷起那心思,现在这样情况,晗月无力解围,唯有向王妃起誓,今生必然不嫁王府,若有违此誓,不得好死,肠穿……” 楚逸然喜欢有个性的,却也怕死心眼宁死不屈的,沈晗月这么说,他心头一紧,赶忙打断:“亲家妹妹别冲动,你年纪轻轻,怎么可以轻易把死挂在嘴边?快吐三次口水,刚才说的话不作数。” 靖阳候尹氏一直沉默不言,此时上前一步道:“这事应当另有隐情,妾身觉得,沈小姐看起来性子还算沉稳,断不会轻浮草率行事。” 在这里,沈晗月最在意的人是她,当日在世雁庵时,靖阳夫人提过验身的事,可见她极重视名节,而自己与阿奕的事没来得及提到,就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以沈晗月实在忐忑,害怕尹氏因此变故。 尹氏执起身旁婆子取来的斗篷,亲自为沈晗月披上,又道:“王妃素来公正,这等胡闹的事,定然会查个清楚。”与先前说话的女人相比,她们的冷热嘲讽、围观看戏,与尹氏的体恤形成了鲜明对比,沈晗月被这缕柔情触动,终是滑下一行泪水。 尹氏又朝王妃微微福身,“妾身愚笨,无法替王妃分忧,也不能再打扰王妃,就先回府,改日再来拜见王妃。”若说前一刻的举动温暖了沈晗月,而这一瞬,就犹坠冰窟,终是这样的结果,这个拜别意味着什么,沈晗月知道。 与阿奕的事……真的黄了……真的黄了吗? 王妃颌首道:“让你见笑了。” 尹氏端庄依旧:“府里大大小小那么多人,谁家没个状况?王妃莫要太过操劳,保重身体为好。” 沈晗月身型微颤,尹氏还在她的身前站着,就试着抬手去拉尹氏的衣袂,双唇轻启着,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尹氏感觉这一动作,转身执起沈晗月的手,轻拍手背,柔柔言道:“沈小姐冰雪聪明,以后定会顺风顺水的。”而后,她命婆子前去告诉侯爷,说要回府。沈晗月双眼朦胧,直到尹氏的身型消失,都没有收回目光。 沈晗月依旧跪在原地,整颗心沉到谷底,与阿奕的三年之约……还可能吗?她满脑子只想着这件事,其余的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这时候,沈昕霞又道:“作为姐姐,儿媳始终还是希望她是清白的,儿媳想问问刚才通报的丫环,她是怎么知道月妹妹在这的?” 但凡知道实情的,就应该知道,沈昕霞这招是有意为之,想要撇清关系,如若心理素质过硬的,看见主谋敢这样请求严查,便知道一定是将证据全都抹干净了,断不会露出把柄才敢这么提议。 但……参与此事的烟姬却不是个过硬的,相反还是颗软绵绵的柿子,不然怎么会受到沈昕霞蛊惑,与她合作,做出这么个对自己没好处的龌蹉事呢? 烟姬当即慌了,不解沈昕霞怎么敢这样说?去通禀的丫环是扫洒后院围墙的小丫头,是自己身边的妈妈让她去的,抓来一问,万一供出来,第一个遭殃的是自己,她心里头猜测,沈昕霞是不是准备把事情栽给她? 世子妃詹氏也求道:“禀母妃,儿媳早已命人去传那丫环,应该等下便会来了,咱们还是先移步海棠坞吧,爷与沈姑娘还冻着呢!” 第四十七章 :闹出人命 海棠坞是世子妃詹氏的院子,主厅宽敞雅致,众人端坐两旁,候着那畅宁阁禀告消息的小丫环。 肃亲王妃与楚逸然坐在主位,沈晗月换好衣裳,坐在王妃的左手侧边,旁边有杨氏、沈昕悦与沈阿瑶。 屋内寂静无声,全都没有心情说话,气氛很是沉闷。 沈晗月的情绪已经缓过一些,尹氏的离开已然无法改变,目下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又过了一会儿,前去寻人的丫环回来,她的脚步飞快,略显急促,额际也有细汗,看得出,是一路跑过来的。 詹氏一见来人,便道:“母妃正等着呢,还通传什么?直接将那丫头带进来就好!” 那丫环顾不得喘气,赶忙应道:“禀世子妃,大家寻了半天,才在柴房找到昔晴,可她已经断气,是被毒死的。” 沈昕霞一听,反应很是剧烈,当即跳了起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其实心里头吁一口气,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顺利就好,顺利就好! 楚逸然也是拍案而起,怒道:“反了不成,在眼皮子底下闹出人命?青天白日的也敢杀人灭口?” 杨氏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这事是女儿做的,但这样是不是太险了些?她心里忐忑,起身道:“原来指望着,通过那丫环牵出主使,现在倒好,竟然就这样没了,如果事情弄不清楚,人家就咬着说是阿霞害了妹妹,她是百口莫辩!” 沈昕霞揽着杨氏臂膀,哽咽道:“能做这件事的人,在这王府里,定是有些地位的,而我刚才承认与月妹妹关系不好,事到如今,我竟脱不了身。母妃纵是怀疑我,也无话可说,但求母妃定要查个清楚,一定不能叫那真正的主谋得逞,让我蒙冤。” 肃亲王妃双眉蹙了蹙,“没人说你什么,哭什么?” “这边的人与月妹妹全都没有过节,又有什么因由去害她?”沈昕霞抽泣一下,继续道:“只有我才与她有牵扯,母亲与她不睦,她与母亲一直僵着。现在倒好,那个唯一的线索没了,月妹妹就算有本事自己跑到大伯的浴房,也没办法在咱们王府行凶不是?到底是谁做的这件事?月妹妹与王府的人无冤无仇,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月妹妹,你倒是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我做的?” 沈晗月被点到名,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没有证据,就算妹妹直接说是姐姐做的,大伙儿就真以为是姐姐做的吗?妹妹可没这本事。” “我为什么不随便拉个下三滥的货色,竟会将你送进大伯的浴房?是想你进王府吗?你进了门,我是面上特别光彩,还是想着与你姐妹情深,相伴左右?”沈昕霞一边哭,一边噼里啪啦,看起来甚是激动。 “犯错的人都有拎不清的时候,若真那么通透,哪会犯错?”世子妃詹氏悠悠道出一句,在她看来,如果不是这个沈晗月自己爬床,就一定是沈昕霞干的。平时她们妯娌间,虽没撕破脸,却也一直互看不顺眼。谁知道,是不是沈昕霞哪根筋搭错,为了给自己添堵,就把不喜欢的妹妹塞给爷,好个一石二鸟。 是以,在詹氏的眼里,这俩母女就是在唱戏。 楚逸然朝外唤来侍卫:“把人全都聚起来,一个一个的查,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全都查清楚。” “是。”那侍卫领命,楚逸然再次吩咐:“特别是可以出入这些院子的人,更要严加盘查。” 肃亲王妃揉了揉太阳穴:“现在这样子,本妃也是头疼,怕是今日不能给沈小姐一个交代了。” 杨氏领会话中意思,含泪道:“给王妃惹麻烦了,妾身还是领着孩子们回府好了。”说完,她转身对沈晗月道:“晗月,先随我回府吧,王妃定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沈晗月微垂着头,没有反应。 难道她不肯走?杨氏见状,继续道:“你虽不喜欢我,但我也从未委屈过你,今日出这事,我都不知如何向老爷交代,有些事,咱们回府说吧,莫让王妃为难。” 沈昕悦自事发起,便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完全不存在一般,此刻肃亲王妃的意思很明白,让她们先回去,可沈晗月的反应却没几分配合,便开口道:“今日姐姐的委屈,我都瞧见了,不知该如何劝姐姐。”说着,她显出很心疼的模样,继续道:“究竟是谁如此狠心,毁了姐姐名节不说,连带着让大姐受疑,简直……简直太无良了!” 杨氏听此一言,立即问道:“阿霞,你……你在王府可曾得罪过谁?你性子这般,是不是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沈昕霞表情无辜懵懂:“王府里婆婆当家,我哪敢造次?一直安分守己的。”这段母女间的对话,令众人恍惚起来,设计这事的人,有可能真是针对沈昕霞,所以才连累沈晗月了? 而沈晗月原本也是认定沈昕霞使坏,而这刻竟也觉得不能太过武断,万一真的是针对沈昕霞才让自己被设计,那样的话,不就让隐藏在王府里的嫌疑逍遥法外?堂堂肃亲王府人员众多,嫡房、庶房,大大小小不少主子,想要揪出事实真相,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好在,这份偏离的思绪也就一小片刻,她很快醒悟过来,事情终归要试着解决才行,不能因为几句话偏离了主心。 她起身行至中央,对着肃亲王妃曲身道:“在那浴房,晗月虽然衣冠不整,却也一直有被子盖着,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所以王妃无需惦念,也根本不用向晗月交代什么。” “可孤男寡女在那,又被那么多人瞧见,说出去的话,总归……总归……月姐姐日后如何嫁人?”沈阿瑶蕴着焦急,吐出一句。 沈晗月见过她的两个嘴脸,自是不相信她是真的担心,不过也说出了重点,万恶的封建社会,沈晗月默默骂出一句,又继续道:“清者自清,大不了不嫁就是。”她看起来很轻松,好似没有归宿根本不是大事,与阿奕的事就此黄了,她自是打算谁人都不嫁的。 原本应该最难过的人,反而变成安慰大家的人,这份从容,令肃亲王妃侧目。 沈晗月忽略众人的各异表情,蕴着浅笑继续道:“晗月肩头有处莲花胎记,小王爷可曾见到是左还是右?” “……”楚逸然自是回答不出,当时被子就那么滑一下下,那张脸就够看的,哪能看清胎痣左右? 沈晗月浅笑,朝肃亲王妃与楚逸然又行一福:“小王爷看见了便直言,无需顾虑晗月颜面。” “……” 沈晗月早知如此,“晗月在榻上,王爷很是君子的背过身子,还说枕下有衣服,脖子以下部位,他是瞧都没瞧,所以王妃与小王爷莫要有什么负担,当真不需任何交代。” 肃亲王妃起身,走到她跟前虚扶一把:“沈小姐受委屈了,你放心,本妃定然要查个清楚,有任何消息,都会告诉你的,还有就是,今日这事不会传扬出去,就是靖阳候那边,本妃也会交代,所以你也不要多想才是,年纪轻轻的,莫要钻牛角尖。” “王妃这般为晗月,晗月感激不尽。”沈晗月说着,似忽而想起什么,双目溢着希望:“王妃,将我挪到浴房的人,咱们一定抓得住。” 第四十八章 :闭月羞花 沈晗月说着,忽而想起什么,双目溢着希望:“王妃,将我挪到浴房的人,咱们一定抓得住。” “你说真的?”肃亲王妃与范逸然齐齐问道。 沈晗月颌首,看似很有信心:“小女今日穿来的衣裙是第一次穿,原本一直放在祖母给我的金樟木柜里。” “这与抓人有什么关联?还有金樟木柜是什么东西?有香樟木、桂樟木,头次听说金樟木。”楚逸然疑惑反问。 “晗月当时也这样问贺妈妈的,她说金樟木咱们华国没有,在黎国也是少之又少。这种木头做的柜子,与寻常樟木一样防虫防蛀、驱霉隔潮。只是香味更淡更细,常人很难闻见,所以尽管奇货可居,却也没什么人喜欢用它,也就没有名扬四海。” “你的意思是,你那衣裙放在那个柜子里,所以会有那个木头的味道?”楚逸然似乎明白,继而又摇头:“也不对,你说的是常人难闻问到那个木头的味道,衣服的味道岂不是更淡了?” “小王爷说的是,只是这种金樟木的香味淡,但却因为奇而弥足珍贵。” 肃亲王妃有些糊涂:“奇而弥足珍贵,是什么意思?” 沈晗月笑着对肃亲王妃道:“奇就奇在,金樟木的味道基本闻不到,但只要接近火的话,被火一烤,那种香味就会散发出来。” 大家还不明白,沈晗月继续解释:“先前小女不信贺妈妈说的,就用火盆试了试,当真如此,那味道闻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而当时屋里有一个丫环叫晴竹,她的手摸过那柜子,后来又是她端的火盆,结果她的手都带着那种香味,更奇的是,后来的好些天,她的手只要摸到热的东西,那香味又会再次散发,哪怕沐浴过,都还留香好几日。” “当真如此神奇,那就是说,你晕在院子,那么把你挪到浴房的人,定然是碰过你的衣服,可能就会有那香味?”范逸然先行反应过来。 沈晗月点头,“应该是的,只是衣服虽然在柜子里置了多日,但毕竟不是柜子本身,不过总归是个可以试试的法子,而且晗月鼻子灵敏,就劳王妃传那些能在后院走动的下人,让他们烤烤手,那样一个个闻过去,哪怕净过手,应该会有一丝丝香味才是。” “一个个去闻手的事,哪能让亲家妹妹做?我书房的两个丫头专长此项,这事交予她们便好。”楚逸然扭头对詹氏道:“把碧月、羞花叫来吧,然后把人叫齐了,全部烤手。亲家妹妹换下来的裙子也烤一烤,碧月、羞花定能将人给小王揪出来。” “是,妾身这就去准备。” 沈晗月说了那么多话,其实也暗暗观察屋里的所有人。沈昕霞倒还淡定,没瞧出异状。只是原本站在詹氏身后角落的一个姬妾,似乎脸色白了些许,偷偷瞄了昕霞好几次。沈晗月再看那个姬妾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着,拇指来回摩挲,很是不安。 好,有眉目就好,目的就是让人做贼心虚,有了马脚就好。好个沈昕霞,贼喊捉贼,这么兜来兜去好几回,差点连自己都从认定元凶到转移视线了。 沈晗月已有几分把握,却面不改色,佯作等待着楚逸然传唤的碧月与羞花两个丫环。 过了片刻,碧月与羞花立在中央,很晗月很是意外,没想到碧月、羞花并非楚逸然的美女丫环,竟是两条体态均匀,毛发油亮,双目犀利,兽瞳中折射的光芒令人畏惧的巨大狼狗。 它们的脖颈上分别挂着金镶玉制的铭牌,图案分别是云绕月与蝶戏花。令人很好分辨出哪只碧月,哪只羞花。 楚逸然大掌一挥:“过来。”碧月与羞花便摆弄着尾巴,碎步跑到他的身前。 “亲家妹妹,怎么样,这俩丫头做这事合适吧?” 看得出楚逸然很喜欢它们,平日也照顾得极好,沈晗月收起意外表情,扯出一抹笑容:“合适合适,再合适不过了,长得也……着实精神。” “它们可聪明了,没有命令时乖顺得很,但若是得了令,那么就会将那该死的家伙啃得骨头都不剩。”楚逸然凌风一划,门口聚站的众人全都瑟缩起来。 看来这俩条狗是咬死过人的,不然那些下人怎会怕成这样? 不过这楚逸然也是奇葩,养俩条狗还要母的,连名字都是碧月、羞花这样的绝色美女的雅称,这喜欢女色的嗜好,连养狗都要显出来,沈晗月着实咋舌,真的涨见识了。 沈晗月再次掠向那个心虚得不行的姬妾,好像是叫烟姬,那时候大家在肃亲王妃那喝茶的时候,是她领着下人上茶的。此时已经怕得可以,全身颤抖都不自知。 火盆全部到位后,沈晗月煞有其事道:“禀小王爷,妹妹沈阿瑶与小女同坐马车,还有婢女晴兰是伺候过我的人,她们皆触碰过我的衣裳,小女担心碧月与羞花误认。” “那让她们退到后头,其余人全都将手伸直了,给本小王好好烤喽。”楚逸然一壁说着,一壁指挥碧月、羞花去嗅架在火盆旁烘烤的裙子。 外面架着的火盆足有五个,下人们分别围了五圈。当碧月与羞花跑向他们时,终于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将手死命缩着,不敢给碧月闻。 楚逸然早已悟出沈晗月的本意,这个金樟木柜的法子虽然是小伎俩,但是管用就行。 那名不敢给碧月闻收的小厮被侍卫押到厅内,反手扣在肃亲王妃与他的身前。 “小王爷饶命,奴才……奴才……”他全身发抖,已然说不清话,裤裆下也是湿哒哒一片。 楚逸然使出眼色,侍卫便用棍杖朝他背部猛打两下,那小厮吃不消,顿时趴在地上。 “说,再不快些说,还有你苦头吃。”楚逸然吐出几字,目光扫向面色如纸的烟姬,“你还不自己认罪,也要小王这样待你吗?” 那烟姬被识破,早已虚弱地站不住脚,。詹氏身边的婆子与婢女将她架到中间,再一踢向脚窝,让她跪趴在地上。 烟姬不得不全数招来,没过多久,涉事人员包括沈昕霞这个主使,也被扣押起来。 就在此时,肃亲王妃掠见到伫立门畔的肃亲王,微微福礼后,轻声问道:“王爷是何时到的?”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行礼跪拜,也不知肃亲王到底站了多久。 肃亲王微提衣摆,跨过门槛,步履刚劲,腰板笔挺。沈晗月知道,肃亲王还在少年时,就被先帝派往军中历练,那几年可谓战功赫赫。后来庆丰帝伪造遗诏登基,他辅助现在的承昭帝起兵夺回皇位后,更是主动上缴兵权。是以,皇帝至今仍十分敬重信赖这位亲叔叔,朝中地位无人能及。 肃亲王炯炯目光探向沈昕霞:“还真苦了母女俩了,用了不少心思!” 沈昕霞见事情败露,面如死灰,“此事与我娘亲无关,都是我看不得她的委屈,所以指使烟姬,让她在茶水里下药。沈晗月晕倒后,再将晴兰打晕,挪到大伯的浴房。这些事,全是我一人所为,娘亲毫不知情,儿媳任凭父王发落。” 第49章 (捉虫)第四十九章 :呜呼哀哉 屋内寂静无声,众人不知肃亲王会如何处置沈昕霞。 而沈昕霞的帮凶——烟姬,原本招供后,一直跪在她的后头。此时看起来更是消沉,她知道可能小命不保,许是为了最后一搏,原本萎靡无力的她,不知哪来气力,竟猛地往前一冲,想要跪在楚逸然跟前求饶。 奈何楚逸然本能地向后退去一步,没有让她抱住脚踝。但烟姬还是趁机哭诉起来:“爷,您就饶了奴婢一命吧!奴婢不该听信二夫人的谗言,她……她蛊惑奴婢说,不将奴婢怀孕的事告诉世子妃。她还说,会保住奴婢性命,就算被送到庄子上,也让奴婢生下孩子,先前的雨姬就是因为落胎才没了性命,奴婢是怕被赐药,奴婢怕得不得了,看在奴婢尽心尽力侍奉爷的份上……” 楚逸然被她这么求着,心软些许,但事实摆在眼前,她自己做了帮凶,现在父母在上,他说什么也不合适。 世子妃轻哼出声:“一个个耍心眼怀的种,还指望留下?自食其果罢了!” 烟姬还不死心,继续苦求:“奴婢想着替爷寻个如花佳人也好,沈小姐的样貌……” “够了!”楚逸然厉声制止,原本押住烟姬的两名下人立即上前,又将她拖到后面。 沈晗月无奈摇头,烟姬这是急昏了头,想要活命却越说越错,更将自己往死路上带。 楚逸然面色亦是沉痛,深深叹着气,走到烟姬身前:“你跟了我也两年了,你是我在城门口看见的,所以直接被我带回这里。你跟我的那天,我承诺给你家人养老,给你兄弟娶亲,可有食言?” 烟姬摇头,楚逸然继续道:“说要给你的妾氏分位,也给你了。只是没说要给你孩子,但……你既怀了,也应该直接告诉我,只是你没有。本来你还挺讨心的,以为多少懂我,谁知……你也觉得我是没有章程的人吗?” 烟姬不知楚逸然为何这样说,傻傻地望着他,小王爷好色人尽皆知,这沈小姐姿色倾城,爷应该喜欢才是,本以为可以求得几分功劳,谁知竟惹得他更加恼怒。此时他的眼神有失望、有落寞,自己想错了吗?还是爷不好意思承认? 烟姬想不明白,不知所措地想要继续求饶,却被楚逸然厌恶地挥开手臂。 “抓回来的人,我都是好好跟她们说,她们肯,我的承诺必当兑现,可若真的不愿跟我,你以为我会强扑吗?那些第二天就被送出府的,我是碰都没碰过,还要打发人去跟她们家里解释一通,免得姑娘家失踪一夜,嫁不了人。” 楚逸然的这番话,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哪怕是至亲的肃亲王夫妇,还有世子妃都感到很是意外,哪曾想,素来强虏女子的人,还会没有霸王硬上弓的原则? 沈晗月忆起,当时在浴房的时候,他当真背过身子,还给自己衣服,这么想来,楚逸然还真不算不可饶恕的色鬼,算是非主流色鬼,色狼中的渣君子! 这个想法蛮别扭的,反正楚逸然是沈晗月讨厌的公猪人种,这点毋庸置疑。沈晗月发觉自己走神,赶忙整理一番,再次望向抱作一团的杨氏母女。 沈昕悦也跪在她们旁边,双唇紧咬,不知该如何帮姐姐说话。 肃亲王妃亲自将沈昕悦扶起:“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小恬淡平和,都快大婚了,这爱掉泪的性子可要改改。” “昕悦是自责,竟没察觉姐姐的心思,没早些劝着姐姐一些。” 肃亲王端坐上方,面容凛肃,先挥手让世子妃将烟姬与其他参与的人全都带下去,这意思很明显,这些人是交给世子妃处置的。 待闲杂人等全部退下,屋里也清静一些,肃亲王淡淡道:“想来杨氏你是积怨已久,你女儿才有了今日谋划,杨氏,你可知错?” 杨氏将头俯低,磕至地面:“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将家事念叨给孩子们的。” 肃亲王哼了一声,严声斥道:“你在沈府主持中馈,就算子席认回来的女儿有何不妥,也应多多包容才是。再者,子席岂会不去教导?而她没过多久便会回去锦州,也就几日你就忍受不了,还能被她□□得让子女替你叫屈?本王看是你这当家主事气量太小,容不下这个孩子! 杨氏身型微颤,面色惨白,肃亲王说的是当家主事,并非主母。这是事实,这么直接投掷过来,令她心如刀绞。 “为母心术不正,才会祸害子女,你宽厚仁慈识大体,便没有今日之事。”肃亲王说着,又将目光移向沈昕悦,沉声道:“你日后便是东宫之主,理当明辨是非、真知灼见,既有女傅教导,难道没学中馈之思?倘若你能深明大义,那么母亲与姐姐可能行差踏错时,为何没有见微知著?日后太子若登基,你有何贤德母仪天下?” 肃亲王的辈分是皇帝的亲叔叔,素来敢言敢为,别说沈昕悦还没当上太子妃,就是太子犯了错,他这叔公也敢振振有辞地数落一番。 沈昕悦被肃亲王说中事实,面色骤变。她的确知道母亲容不下沈晗月,原先簪子的事,还想让母亲借机闹上一闹,哪想过劝诫母亲?如今说她没有远见,没有能力匹配太子,若是在太后与皇上跟前提起,她会不会与这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 肃亲王妃双眸低垂,本想劝王爷消气,与他夫妻几十年,何曾见他勃然大怒?不过话说回来,以她对杨氏的了解,应该是怂恿着女儿要攥紧太子的心才是重头吧?至于母仪天下所需的本事?杨氏没这能耐,也没那么宽的眼见!沈昕悦底子好,也有才情,可是……到了后宫,怕是会被这没见地的母亲给害了去!” 杨氏慑慑发抖,无言以对。 “焕然现在何处?”肃亲王问的是嫡次子,他是沈昕霞的相公,这事必须让他知道。 肃亲王妃赶忙应道:“让人去叫了,妾身再让人去催催。” “还是儿子去找弟弟吧!”楚逸然的话音刚落,门外去寻人的下人便已经回来了。 他手上拖着一个雕花托盘,上面有一封叠得完好的书信:“二公子说他身体不适,一切由王爷王妃做主,这是他给二夫人的……二夫人的休书。”因着肃亲王的次子还未封郡王,虽是迟早的事,可毕竟还没有封,是以下人都管他叫二公子,沈昕霞则为二夫人。 沈昕霞犹如五雷轰顶,全身瘫软了下来,杨氏扶着呆滞的她哭道:“儿啊,都是我的错,是母亲害了你呀!” 沈昕霞呆若木鸡,仰躺在杨氏怀里,目光呆滞喃喃道:“他连见都不愿见我……他见都不愿见我……” 楚逸然望着她的无助,心里也赞成弟弟这个决定,起初弟弟的确很喜欢她,所以母亲虽有不满,还是将她娶了进来。可是再热的心,也会被她的善妒胡闹给折腾散去,如今还管起大伯后院的事,休了还是念在夫妻一场罢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沈昕霞不过罪有应得罢了! “王爷王妃,你们就饶了阿霞吧,她会痛改全非,她不能被休哇,你们可怜可怜她吧……”杨氏凄惨哭求,“王爷,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我家老爷的份上,再给阿霞一个机会吧……” “你还敢提子席?”肃亲王更加恼怒,将茶盏甩至杨氏身前:“针对月丫头的时候,有没顾念子席?你还想为人.妻,配吗?” 肃亲王话已说到这份上,王妃也不想再应付,开口道:“你还是领着女儿回去吧,闹出了人命,没有送交刑部已是徇私,虽说是下人的命,但也归刑部管的。” 肃亲王妃素来待人和蔼可亲,从未对杨氏这般疏离,杨氏终于明白,事情已经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那妾身先行告退。”杨氏想要搀起行尸一样的沈昕霞,却听肃亲王再次发话。 “等等,沈昕霞虽已被休,但怎么说,都出来人命,没有这样不了了之!来人,将她押起来。” 肃亲王妃微微思索一下,试着参透王爷此举的用意,而后轻声吩咐楚逸然道:“你去交代一下,关在哪里别让焕然知道,免得又有变故。” “儿子知道!” 肃亲王妃转而对肃亲王轻声道:“王爷息怒,月丫头第一次来王府,就受了那么大委屈。妾身着实过意不去,还好没有铸成大错。” 肃亲王颌首认同,“遇事镇定自若,又有应变的聪颖,难能可贵。” 沈晗月被肃亲王这么赞着,心里头不好意思,不过是小聪明而已,哪难得了?不过她也发现,肃亲王刚才叫她月丫头来着,现在肃亲王妃也跟着改了口。 “妾身也是这么想的,一直没有个女儿,着实遗憾,妾身想要将她收做义女?” 沈晗月听闻肃亲王妃这番话,便抬眸望了过去。刚好对上肃亲王探向她的目光,一时没有主意,只得再次看向地面。 肃亲王打量一番,似考虑后,微微点头:“这事王妃做主便好,改日子席回京,本王与他说一下,想必不会不愿。” “就是不知月丫头可愿认我这义母?”肃亲王妃又有了惯有的端祥,嗓音也柔和许多。 沈晗月赶忙跪下:“小女承蒙王爷、王妃抬爱,受宠若惊……只是……这事的确要先禀了家父……” 肃亲王朗声笑道:“不用诚惶诚恐,你没做错事,无需紧张。” 做肃亲王的义女,这事有些突然。按照目前的形势,认了这个义父义母,是有好处的,且就今天与楚逸然同在一个屋子的事,认了这个亲,以后就算有嘴碎的,也好堵回去。以肃亲王的地位,根本没人敢在背后瞎议论。 就在此时,楚逸然安排好沈昕霞才刚回来,见到母亲说认女儿的事,“父王、母妃,这……”不合适三字到底是忍住没吐出来。 毕竟这是父母的安排,哪有他异议的份? 认清事实的楚逸然,脑后像是被人敲了一记:“小宝……小宝,我头疼,来扶我!”他浑身不对劲,话都说不清楚! 怎么能够呀?原还指望着慢慢与耳朵仙女套近乎,没准就能把她拿下来。现在好了,成了她哥哥,这以后……与她哪里有以后呀?她的以后是别人的,她出嫁的时候,自己还要出嫁妆,在婆家受气,自己还得给她撑着。 唉哟……越想越头疼,呜呼哀哉:“小宝快揉……揉这,我头疼死了都!”这真真比崇王半路想抢人都来得憋屈,太憋屈了! 第50章 (捉虫)第五十章 :辗转难眠 入夜,清清冷冷的细雨过后,空气更加寒冷几分。 冬日渐近,沈晗月缩在被褥中,辗转难眠。今天在王府里,乱作一团,沈昕霞罪有应得,但……她与阿奕的事还是误了! 一屡愁绪萦绕眉宇,沈晗月从拔步床上爬起,推开雕棂木窗,凄清的凉风吹来,带着院内还未凋零的菊花幽香,令她的烦乱抒发些许! 她想在院子里走走,也许会让睡意来得更快一些。 沈晗月轻手轻脚地步下楼梯,怕吵醒在楼梯旁的小间就寝的晴兰她们。 谁知,她们竟也没有入睡,“姐姐,你说大小姐是不是活该?”这是晴兰的声音。 “小姐惊马前,是无理一些,夫人怕是那会儿气着了。”晴竹打着哈欠,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不能够吧,那时候夫人就来过两次,一次是与老爷一起,第二次是领着小姐们。” “主子想什么,咱们哪能知道?还好小姐机智,不然不是进王府,就是做姑子,老天保佑……睡吧……明天还做事呢!” 屋内传来窸窣翻身的响动,而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传出。 沈晗月站在屋外,整个身影笼在暗夜中,显得萧瑟,还有些寂寥。 她抬头望着天上的云层,黑压压的,就像自己的心境那样阴霾一片。她试着在碎石道上来回踱步,希望心头的那缕不安能够快些消散! 她担心阿奕,靖阳夫人说,他虽然每天乖乖用餐,但却不愿意出去走走,长久下去,会不会封闭自己,变得孤僻起来? 傻阿奕……傻叶恒,三年的约定,不知道能不能实现?沈晗月感到无奈,不知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规划?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沈玦的叫唤,听语气,似乎醉得不轻,“沈晗月……沈晗月……你给我出来……你睡得倒香,给我出来!” 刚刚睡下的晴兰晴竹也被惊醒,打开房门看个究竟。 她们开门的瞬间,先被黑暗下的沈晗月吓个正着,晴兰惊呼起来。 先前无声无息,如同鬼魅,确实怪吓人的,沈晗月赶紧说道:“是我,别怕别怕,先去开门再说!” “是……”晴竹回神,匆匆忙地跑去拉门栓。 晴兰则一言不发,扭头登上琼华阁,而后将取来的绯色氅子披在沈晗月身上。 沈玦的步履踉跄,身上衣衫不整,手中还攥着小酒壶,他的侍女璃茵搀扶着他,看起来着实吃力。 璃茵是沈玦的通房,沈晗月先前见过,此时瞧着璃茵的样子,也是狼狈得很。显然是沈玦闹得半死,她实在没办法,才一路勉强搀到这边。 “月小姐,公子醉了……”璃茵想要解释,又顾着不安分的沈玦,结果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沈玦推了出去。 沈晗月知道大哥的心情不好,杨氏一回来就病得不轻,而沈昕霞又被肃亲王府休弃,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但是,这样闹上门来又算什么?感情这事,是她筹划的一样! 沈晗月眉头微蹙,不想与他废话,奈何,这是沈玦,她哪能真的不去搭理?她吩咐晴兰道:“将灯点起来吧!”道完这句,她又扭头吩咐晴竹:“快去帮忙,将大哥扶进去,然后去寻些醒酒的东西!” 沈玦可由不得安排,他又一次将璃茵甩开,这次力道不轻,险些害璃茵磕到院内的盆栽。 沈晗月深吸一口气,克制那股想要揍他的冲动,心下明白,和醉酒的人较真,是很傻的事情。 沈玦好不容易站定,半躬着身子定定地注视着沈晗月,而后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她瞧了个遍,然后开始围着沈晗月转圈。 沈晗月受不了他这身呛鼻的酒气,用食指横在鼻翼下,“大哥乖,咱们先到屋里坐坐吧!” 沈玦打了一记响嗝,熏得沈晗月后退些许。 “真好真好,你没事真好。”他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一边继续往嘴里灌酒。沈晗月上前,欲夺过他的酒壶,却见他挥手躲避,还念念叨叨,嘴巴是一刻也不停歇。 沈晗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唯有一句,她能确定,“大姐她糊涂啊,糊涂!”理解沈玦心里很难过,沈晗月的愠意也散去不少,她朝旁边几人唤道:“快来帮忙,快把他扶进去。” 晴竹与璃茵赶忙再次将沈玦搀着,生怕他一个不稳,摔伤自己。 “你们走开,谁准你们碰我的?你们都以为我醉了?我没醉,我哪儿醉了?让你们看看,我走路有多稳当!”他正说着,才迈开步子就一个趔趄,直接撞到屋檐前头的柱子上。 “滚开,敢挡爷的路,不想活了?爷今天不顺心,少在爷跟前碍眼。”他很恼怒地用脚往柱子上踹,许是醉的太过厉害,这样用脚尖猛踢柱子,竟没见他有一点疼痛的感觉。 沈晗月实在没办法,瞧见睡在后院的下人们也被吵醒,便命道:“先将大公子扶进屋里,实在不行,就直接拖进去。” 沈玦早已酩酊大醉,嘴巴持续骂骂咧咧。 众人也是费去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成功将他挪进屋子。 烂醉如泥的沈玦还不老实,躺在软榻上,抓起迎枕就甩,脚下也没有歇着,四仰八叉地胡乱蹬踏,竟将一旁案几上的茶盏全都踢在地上, 哐当一声,瓷片碎裂一地,整个屋子狼狈得可以。 沈晗月当真被气着了,怒道:“你有完没完,耍酒疯回去耍……”她这边还没吼完,沈玦已经开始嗷嗷大吐起来。 “……” *** 沈玦足足闹了一宿,直到天亮,沈晗月才得以睡个安稳觉,待苏醒时,已过午时。 她眼睛吧嗒着,坐在床头,分明想再赖一下床的,奈何晴兰守在外头,生怕她醒过来不能及时伺候。这个情况,令她睡着也不踏实,肚子也饿得慌,便让晴兰进来收拾。 晴兰一壁将纱帐挂到月牙钩上,一壁汇报着事情,沈晗月这才知道,上午的时候,肃亲王妃送来好些东西,据说来人毕恭毕敬的,不让她们将沈晗月唤醒。 沈晗月盥洗完,将巾帕搁下,取起蜂蜜水喝了一口,浅笑道:“肃亲王妃这样盛情,咱们也不能失礼,那我是不是应该去王府拜谢?” “小姐是应当亲自去的,但……”晴兰本想说,应当由夫人领小姐去,但昨日那情况,夫人哪敢再去王府?于是她转而言道:“小姐应该问问老爷。” 沈晗月领会过来,若要答谢,的确是应当由父亲递拜贴才行,“那就等父亲回来再说吧!”她其实也等着父亲回来,昨日的烂摊子,也不知父亲会如何收拾。 昨日,沈昕霞在王府里,揽下了所有过错,面上将杨氏撇得一干二净,但连肃亲王都说,没有杨氏容不下,就不会有沈昕霞的这些计划。 且不管杨氏有没有参与,反正是脱不了关系,所以沈晗月就等着父亲回来后的态度,也想看看这个让她想要当做父亲的人,会不会令他失望? 沈晗月将一头青丝绕到胸前,用牛角梳轻轻打理着发尾,坐在妆台前径自想着。 忽闻外头传来脚步声,是有人上楼了,听步子不是晴竹的,沈晗月不喜欢别人进她房间,所以能登上阁楼的就那么几个人。 沈晗月问着身后正在整理床榻的晴兰:“贺妈妈回来了?” 晴兰点头:“是的,奴婢还没来得及跟小姐说。” 两人问答间,贺妈妈已裣衽站在门外:“老奴见过小姐。” “贺妈妈什么时候到的?我都没有收到消息。”沈晗月微微翘起的嘴角溢着喜悦,如同开在月色下的一朵玉莲,清新而又动人。 “老奴是晌午到的。”贺妈妈端倪着她,笑容诚挚,看不出昨日在王府里受了委屈,淡定泰然的样子,与少夫人实在太像。 “祖母的身体可好?”沈晗月抬眸,望向贺妈妈,她的两鬓些许斑白,身上穿着深蓝的对襟长褙,下面是天青锣裙,很是得体,一点都不像乡绅小户出来的婆子,单看贺妈妈的气质,便知祖母定然是大方睿智的那么个人。 “老夫人早已大好,她收到小姐的信,搂在怀里半天都不肯撒手。” 沈晗月想象着祖母的眉眼弯弯,笑得灿烂。她如此疼爱自己,可至今也没能拜见她,沈晗月感到遗憾,幽幽叹道:“我应该早些回去看她才是。” 贺妈妈知道她不想待在这里,与杨氏同个屋檐下耗着也不是办法。想那杨氏自小没有母亲,在宁阳侯府的时候,家里的父兄嫂子全都宠着长大,生活起居也是由一个姨娘打典,那姨娘自是只能疼不敢教,这样情况下长大的孩子,哪会是识大体的主? 当年杨氏就累得老太爷气成那样,还让老夫人伤心多年,当真以为沈家怕了宁阳侯府不成? 事到如今,那杨氏不但没有夹着尾巴做人,当了婊.子还觉得沈家欠她一个牌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没主动讨好老夫人,还要老夫人看你脸色,求你做儿媳妇不成? 沈晗月见贺妈妈不语,心中疑惑,“祖母那是不是有什么难事?” 第51章 (公告)第五十一章 :四筱姑娘 贺妈妈发觉自己走神,赶忙回道:“小姐莫担心,老夫人守着沈家这么些年,大风大浪没少遇见。不过她终归上了年纪,多亏族里的长老,才让生意稳稳当当的。” 沈晗月颌首,转而对晴兰道:“你去帮我安排午膳,我饿了。”晴兰得令,噔噔噔地下楼安排。 遣走晴兰,沈晗月直言问道:“那惊马的事,有头绪了吗?” “已经查出来了,是王福全那只白眼狼。亏他还是老夫人的亲侄子,打小孤苦伶仃的,要不是老夫人将他拉扯大,哪有今天?老夫人说,许要一段时日,才能交给小姐一个清清楚楚的商行。” “祖母一定气得不轻,要保重身子才是。”沈晗月担心地道出一句。 贺妈妈依旧肃手站着,禀道:“老夫人这次命老奴带来了这些年的账本,让小姐先学着,还有也带了些人来,以前都在商行里帮忙,她们既可以照顾小姐,又能帮小姐分担。” 看来祖母还没准备让她回去,这份认知,令沈晗月有了另一番盘算。她与阿奕的事就算黄了,也不能离开京城,先前曾想过回祖宅,是为了避着杨氏,那时候顾虑着父亲与大哥,起了冲突,为难的是他们。 但……杨氏那边,不这样想!先是沈昕悦找茬,后来又是沈昕霞设计陷害,这些终归与杨氏脱不了干系,既是这样,那世雁庵被人围攻那次,就很可能也是杨氏的安排! 思及此,沈晗月悠悠叹道:“人家终归没把我与祖母当成家人,我待在这里,有人安不下心来。” 贺妈妈听她这样说,发出一声无奈的喟叹:“其实老夫人在京城里是有宅子的,本想让小姐住过去,可……” 祖母先前有这个打算?倒是第一次听说,但自己还是住在了沈府,看来是父亲的意思。那父亲的用意就很明显,沈晗月了然:“爹爹愧疚当年的一走了之,便想让我住在这里,倘若两边可以和睦,那么他就可以将祖母接来京城,在跟前尽孝弥补了。” 贺妈妈赞许沈晗月的通透,蕴着浅笑,和蔼说道:“老奴先前也是这样猜的,老夫人就老爷这么一滴骨血,虽然怄着气,可心里哪能不惦记?” “以前的事情都已经瞒了那么久,只要不揭它,祖母喝了杨氏敬的儿媳妇茶,不就皆大欢喜了?爹爹的本意是好,奈何人家不懂他的这份用心。” 贺妈妈朝沈府正房方向呶了呶嘴,“理是这么个理,可那边犯蠢,只想霸着老爷,没想过真正进沈家的门。” “所以爹爹想要两边做全,怕是没可能了。”昨日的那件事,沈晗月算是和杨氏母女几人彻底撕破了脸,沈昕霞被休,杨氏没有被治罪,但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晗月素来对这种不讲道理的人,也懒得去讲道理,就目下杨氏的心态,哪可能家和万事兴?那就开战吧! 沈晗月晶莹的眸子炯炯有神,就像那最深的湖水,令人看不真切。贺妈妈感应到她另有打算,不禁问出:“小姐有主意了?” “祖母太可怜了,虽是生着父亲的气,却又怕影响父亲仕途,这么退让,人家不但不怜惜感恩,反而变本加厉。如今我回来,大姐敢在王府下狠手,歹毒心肠已经显露出来,再这么下去,那边有一位将会高不可攀时,我是不是会有性命之忧?” 这话说得有道理,贺妈妈一直不敢往这方面想,倘若老爷没法护得小姐周全,那他这辈子对沈家就意味着…… 沈晗月岂会不知,其中的关键人物是父亲——沈升旭。当年他的抉择对祖母来讲,已是不孝。倘若那杨氏是个温婉性子,那么父亲当年为她抛弃的,还有挽回的可能。可目下情形已经表明,父亲爱错了人,注定要为当年行事背负更多。这是他自己酿的果,沈晗月就算不想让他为难,但为了保全自己,也不能继续感情用事! 沈晗月莞尔一笑,轻柔言道:“只有一家人在一起,才能开开心心。” 贺妈妈顿时醒悟,小姐是要将老夫人接到京城,似乎只有这样,才是对老夫人最好的安排。 为了老夫人,贺妈妈心下有了决定,开口道:“老夫人定然是想要与小姐团聚才是,到时候,老爷若能在她跟前尽孝,那才是真正的称心如意。” “我想搬去妈妈说的祖母的宅子,如果祖母肯住过去,父亲也要搬过去,那沈侍郎府就要换个地方了。”祖母若来了京城,父亲自是应该以母为尊,那样一来,杨氏待在这里,就只能是外宅。杨氏不懂为自己留一线,沈晗月为自己也好,为祖母也罢,势必将她的父亲,祖母的儿子抢过来才是! 贺妈妈笑了起来:“老奴也觉得老夫人就算来京,也不能同住一个屋檐。” 沈晗月点点头,若有所思,待父亲回来,就是他做决定的时候。两边关系既然无法改变,他若想全了杨氏,便会舍了她与祖母,执意劝解自己回锦州。可假如父亲看清杨氏行径,那……他是不是还要顾及沈昕悦的前程? 但这些已不是沈晗月的考虑范围,“京城有个宁阳侯,还有一个妹妹将会嫁入皇家,咱们接祖母来京,为了让她以后舒心,每一步都要斟酌好才行。” 贺妈妈立即领悟,小姐觉得势力悬殊,却还是选择迎战,与以前的少夫人一样,也是个不怕权势的性子。 “现在我也饿了,还是先下去吃东西吧!”沈晗月笑着说道,反正这会儿三言两语也说不出具体,还有的思虑。 “瞧老奴这记性,竟忘了小姐还未用膳。”贺妈妈拉起沈晗月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小姐是嫡出,这事若传出去,见不得人的是那边。小姐身正理不亏,哪需怕他们?那边就算有宁阳侯府撑着,想要宠妾灭妻,也要惦量掂量。”贺妈妈道出这句,想让沈晗月不用担心,就算那边真出了个太子妃,老夫人不表态,想做太子妃,哪可能顺利? *** 看账本的日子是沉闷的,是繁琐的,是枯燥的,是无聊的…… 沈晗月坐在书案后,将手中那本厚厚的账册立在跟前,再探出眼睛,望着屋子两边小案上奋笔疾书的四大靓女。 她们是祖母给她的“私人助理”。沈晗月听了贺妈妈的话,给她们分别起了名字。 筱雪静怡,话不多,适合整理账册与归纳资料,听说弹得一手好琴。她旁边的姑娘叫筱慧,肤色黝黑,性子泼辣外向,腿脚功夫了得,祖母吩咐说,如果外出巡铺子,必须领着她去。 而另一边年龄大一些的叫筱竹,她的个性沉稳内敛,已经二十有四,曾经许过人家又被退婚,至此自梳不嫁。沈晗月暗叹,还有大好青春,不就是一个退婚吗?何以想不开呢?转而又自嘲起来,自己不是也不愿意触及男女□□,如果不是因为阿奕是叶恒,不是因为前世的承诺,她哪可能想要再嫁?这样想来,她又有什么资格感慨别人的婚姻观念? 转而,沈晗月又将目光落在筱竹身旁的筱小身上,她贺妈妈的外孙女,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的,还特别喜欢笑,笑起来露出两边小酒窝,像金葵花一样好看。 沈晗月来回偷窥着人家,却发现筱小那滴溜溜地大眼睛也在睨着自己。她有些尴尬的笑笑,放下手中账本,道:“不用急着重新整理,咱们休息,休息一下!” 门外候着的晴兰听闻沈晗月说休息,便道:“小姐,杏子茶好了,可要端上来?” “嗯,好吧,四筱也一人一碗。”沈晗月又思寻一下,现在来了新人,且都比晴竹晴兰能干,但她们是最早跟着自己的,哪怕是杨氏为大,她们还是听从父亲的安排,尽心尽力伺候自己,这样想来,沈晗月又道:“你让晴竹也过来一下吧。” 一会儿,晴兰将杏子茶给众人奉上,晴竹也已经放下手中活计,候在了一旁。 “叫你们来,我是想给你们换个名字,晴兰晴竹这名字是以前领你们做事的妈妈起的,不是不好,就是感觉太普通了。” 晴兰晴竹两人并排站着,齐声应道:“奴婢听小姐的。” 沈晗月的笑意写在脸上,开口道:“你们还是我琼华小苑的大丫环,那就以琼字命名。”她端倪着晴兰,略略思考,又道:“晴兰写得字不错,虽然没有专门练过,只是在爹爹书房待着,就有这样的天赋,那就叫你琼书吧!” “至于晴竹?心思通透,若得锤炼,即是璞玉,从今儿起,你就叫琼琇吧!” “琼书(琼琇)谢谢小姐!” 今日来了新人,沈晗月这是在肯定她们在琼华小苑的位置,晴兰晴竹……呃,说错了,应该叫琼书琼琇才对,她们心下也明白沈晗月的用心。虽说四筱才来了半天,但还是可以看出来,着实比自己干练,小姐还肯提拔自己,那这以后可要争气喽,不能让小姐失望。 她们这边暗暗敲打着自己,又听闻沈晗月问道:“贺妈妈在哪儿?” “贺妈妈刚才在库房,现在没准儿还在那里。” 沈晗月起身,领着琼书琼琇,在后面的一处耳房找到了贺妈妈。 贺妈妈正忙碌,整理核对着老宅带来的东西,本来这里只是临时凑活着当成库房的,上一次老宅就已经塞了不少箱子,加上先前靖阳候和肃亲王都给过礼,所以整个不大的空间,拥挤得可以。 “这边放不下,就将原先晴……琼书琼琇的房间挪出来放吧!” “奴婢这就与姐姐去收拾一下,就只有几件衣服在那。” 贺妈妈立时反应过来,晴兰晴竹想来是刚刚改名叫琼书琼琇了。 其实她先前也这样想过,只有那样可以挪一间房出来。因为小姐不喜欢人家守夜,所以这两个丫环一直是睡楼下小间,原本的屋子一直空着。但碍于一直是她们近身伺候小姐的,她虽然也被小姐敬着,却也不好开口说要姐妹俩腾个房间,加上又带来四个丫环,指不定这俩姐妹会不会多想。 目下沈晗月这样说,姐妹俩也没有不高兴,那这些东西就好办多了。 贺妈妈咧嘴笑道:“那就委屈你们俩了,现在这院子小,等以后有了大院,小姐定会给你留个大屋子的。” 沈晗月微微摇头,表示她还没告诉这两个丫头,可能会搬宅子的事,毕竟一切要等父亲回来再说。 贺妈妈领会,转而问道:“小姐怎到这后面来了?有事找我?” 早上贺妈妈说让她冬至后回棋杭县认祖归宗,她觉得现下的沈府实在憋得慌,大哥喝酒撒气,她却只能闷着,于是她想了一下午,这才决定,“我想早些回祖宅看看,能不能明天就去?” 贺妈妈慈祥地笑着,显出了眼角的少许褶子,“小姐急着想去看老太爷,那是好事,不过老爷现在不在京城……”贺妈妈其实知道,沈晗月待在这里定是闷堵,连苑子都不想出去,想要快些出去透透气,是很正常的,而且回棋杭县拜拜先祖与少夫人本就应该,她偏头想了想,继续道:“不过老爷知道小姐日后要当家,所以生意上的事,自然是少不得亲自去看看。” “所以我觉得自个儿做主回趟祖祠,应当问题不大,往返用不了几日。” 贺妈妈颌首,“那也要向老爷禀报一声,至于那边……”说着,贺妈妈的眼睛朝沈府正房斜睨一眼,轻声道:“小姐的吃穿用度全是老夫人出的,小姐不需要支会她们,就与管家说一声,去沈家商行几天。” 52|52.3313.228 翌日 天气晴朗,风轻云净 繁京城外,数列马车悠哉悠哉地行驶在宽敞而平坦的官道上,两边生长着及膝高的杂草,还有不知名的野花夹杂其中,令沿途的景致多了一抹秀色。 车轮轱辘转动,沈晗月坐在其中一辆,没有撩开车帘欣赏风景。她一直慵懒地倚在软垫上,阖着眼睛,闭目养神。 她的发髻高高束起,只有部分青丝披散下来,发上银镀金穿珠点花簪清雅别致,身上桃花流水纹的交领胡袖襦裙,令她看起来清丽静怡。 “咱们小姐就是漂亮,怎么穿都忍不住想要多瞧几眼。”琼书笑着说出这句,知道沈晗月不是真的想要休息。 沈晗月打开眼帘,斜睨了她一眼,又将脸撇到一边,表示本小姐还气着呢,少说这些废话。 琼书含着笑,往前挪动些许,拿起垫子上的薄被,盖在沈晗月的肚腹上。 沈晗月打量着筱慧身上装束,心里头羡慕得很,如果不是自己个子比她高一些,真恨不得立马上前拔下来,占为己有。 筱慧昨天穿的是普通侍女的服饰,因着今天出门,于是换上了以前外出的便服。这是以前沈家镖局还没结业的时候,她跟着押镖时穿的,走江湖的儿女,都是这样的打扮。 可沈晗月一瞧见,灵动的眼睛立马泛起光芒,“这衣服好,我喜欢,骑马、跑步,腰也不酸,头也不疼,一口气爬十五楼,啥事没有!” 这句话让众人一楞一愣的,怎么觉得自家小姐有些……有些二呢?后来算明白了,她瞅中了筱慧的这身衣服,原来小姐也是豪迈性子,不喜欢寻常小姐的漂亮衣裙。 本来问题不大,出门穿得轻便随意,那是大当家很正常的打扮,小姐又不是一辈子要做官家小姐,迟早要当家做主撑家业来着。只是……贺妈妈的意思,小姐今日一定要鲜亮打扮才行,因为今日的出行是“有心”安排的。 小姐当时不知道贺妈妈嘴巴上的“有心”是啥意思,筱慧的心里已经猜出大概。反正……反正只要不是将贺大山推出去,她当然乐意帮老夫人为小姐牵这条红线喽! 想起贺大山这位三郎哥哥,筱慧心头一喜,原本老夫人想让他给小姐做相公的,说贺大山能力好,以后可以帮衬着小姐,可是贺妈妈哪敢让自己的儿子娶小姐? 她将老夫人当成了神,仆就是仆,一辈子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怎么也不敢高攀这门亲事。 所以……三郎哥哥的亲事还没定下,那她的擒山十八式就一定派得上用场,到时候小姐不反对的话,就可以和三郎哥哥夫唱妇随,快快活活地生活在一起。 筱慧心里这么想着,竟忘乎所以地笑出声来都不自知,她越想越有滋味,双手捂着嘴,身子一颤一颤的,根本停不下来。 沈晗月与琼书莫名其妙,这是做白日梦吗?她们二人交换一下视线,沈晗月开口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让郎中看看?”她探指指着脑袋,表示你这里有病,得吃药! 筱慧被提醒了,才自觉失态,有些窘迫地清了清喉咙,强敛住笑意:“筱慧是个疯丫头,小姐莫要见怪。” 祖母配的人,怎么可能是疯癫坏事的丫头,她定然是想到什么美事,乐得心花怒放了去。 沈晗月望着她饱含笑意的眼眸,断定是少女怀春,想到了情郎,才会傻笑成这个样子,遂也不追问,望着她腰际处的短剑,问道:“你学过功夫,如果十个大汉围攻你,你能撂倒吗?” “没这么落单拼过,以前都是和大伙儿一起出去的,对付五六个,肯定是没问题的。” 那也挺彪悍的,沈晗月来了兴趣,又道:“那以后你教我几招。” “我就知道小姐想学,其实老夫人身边的竺兰师傅最厉害,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管是力气还是速度,以前镖行里的兄弟,没一个能打得过她。” “还有高手?”难道沈家是江湖门派?沈晗月狐疑,继续问道:“沈家不是做生意的吗?怎么有那么多练武功的人?” “做生意嘛,少不得黑白两道打交道。”筱慧这么解释,沈晗月也就明白些许。 她目前接触的是沈家在京城的营生,连父亲都不清楚具体有些什么产业。 贺妈妈说,父亲只知道沈家不缺钱,是富商,这几年做这个生意赚了一大桶,过几年又换一个,总之不是抱着一门生意玩到底,属于见好就收的那种商人。 但沈晗月觉得,沈家有些遮遮掩掩的味道,不然为什么不是当家的,连家人都不能知道家底呢? 难道沈家准备大隐于市,为了财不外露?这么分析,沈晗月觉得甚有道理。想那第一首富叶家,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出头鸟,实在不好当。 不缺钱,这个顶好,她暗暗窃喜,那以后一定有机会游遍大江南北,甚至去别国或者海外探险,也不是不可能的。 未来的蓝图很美丽,可是想到阿奕,立即骨感起来!他茶饭不思,自己哪能逍遥得起来?沈晗月微微失落,眸光黯淡些许。 转而反思,怎么又多愁善感起来?眼前的情况已经自由多了,起码不像先前那样诸多约束与顾虑,能去祭拜祖父与娘亲就是很好的开端,待从棋杭县回来,她一定要绕去定安村看看!沈晗月心里这样自我开导着,眉目间的愁容也渐渐舒展开来。 马车缓缓停下,沈晗月知晓十里亭到了,今日出行,所有的事宜都让贺妈妈安排的。 她没有让沈府的王管家操持,因为王管家是信得过,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加上之前鲜有的几次出门都有事情发生,是以,为了小心起见,贺妈妈让商行里的人张罗出行的一切。 思虑间,几人全都步下马车,贺妈妈也从最前头的马车上下来。 沈晗月掠见前方亭子边,数匹大马一字排开,马头方向整齐划一,身上毛发油亮。沈晗月一瞧阵仗,心里头点赞,精神面貌着实不错,看起来挺威风的。 贺大山一身墨色便装,手持马鞭,走到沈晗月跟前拱手一揖:“见过小姐。”而后,微微侧身,对着贺妈妈道:“见过母亲。” 贺大山刚刚及冠,是贺妈妈高龄产下的,所以年岁大不了筱小几岁,可筱小还是要按辈分管他叫叔叔。贺大山现在的差事是德亨典当行的掌事,却也负责打理沈族在京城的其它产业。 沈晗月按着现代的公司职位,把他理解成,集团的某区域老总,算是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吧! 她心里这样想着,面上蕴着浅笑,颌首说道:“这几天就烦劳你们领我去祖祠了。”说着,她又掠见贺大山身旁站着一名书生。 这名书生一袭青碧色交领直裾,领口的卷草花卉清清淡淡,两道浓眉斜插入鬓,戴着书生帽,斯斯文文地站在那里,显得很拘谨。见沈晗月在看他,竟脸红起来,有些羞涩。 贺妈妈笑呤呤地道:“袁三公子,这是我们家小姐。”转而,又对沈晗月道:“小姐,袁家与沈家是通家之好,袁三公子是老夫人看着长大的。” 被称为袁三公子的书生,先前听说沈家小姐生得月貌花容,谁想瞧见真人,竟是如此窈窕无双,有些怔楞,待察觉失态,赶忙躬身一礼:“小生子则,见过小姐。” “……” 这样的场面,自是令沈晗月反应过来,她拉着贺妈妈的手,来到马车后面:“贺妈妈,这是做什么?我回去祭拜祖父,这书生一起跟去是啥意思?” “小姐,这袁家与沈家世代交好,这袁三公子排三,上头的哥哥是锦州瑞县的知县,他还有个妹妹是咱们沈云长老的孙媳妇,还有……” “打住,打住,贺妈妈不用给我报家底,您这是张罗什么?” 贺妈妈笑得越发灿烂:“老夫人也是想早些与小姐团聚。”她抬手理了理沈晗月的衣袂,又道:“老奴看这袁三公子,长得周正,性子也好,不骄不躁的……” 沈晗月面对这幅盛情,一时说不出话来,磨着牙道:“贺妈妈……” 贺妈妈没让沈晗月有反对机会,直接将心里头酝酿好的说词吐出:“这袁家也有祖坟是在棋杭县的,刚好与小姐可以同路,也就几日时间。小姐可以好好看看,老夫人哪会害小姐?老夫人一心想着小姐……”贺妈妈显得满目悲伤,仿似看见了祖母为此操碎了心,心疼不已。 “贺妈妈……” “小姐莫要担心,若觉得不合适,那张家二郎也很不错,他自幼习武,身体很好,若护着小姐以后去商铺,那是顶好的保镖……” “贺妈妈……”这几字,沈晗月说得越发咬牙切齿。 贺妈妈见她还不肯妥协,就开始抹起眼泪:“老夫人着实可怜,想老爷,老爷远在京城,想小姐,小姐又要成婚才能相见,老夫人这辈子善事做了不少,怎就落得……” “……” 53|52.3313.228 棋杭县的东边有一个山丘,名唤清丘。山高约十五丈,不大,景色却颇美,古树参天,苍翠欲滴。 沈家大院坐落在这,整座宅子用红木搭建,百年的风雨淋洒之后依然屹立不倒,耀眼辉煌。 沈晗月暗想,这里应该就是沈家祖先的发家之地! 单看这座宅子,便知沈家财力不错。在一个不小的县城里,拥有唯一的山头建造庭院,占山为王,这哪是一般财主能够办到的? 她很好奇,沈家每十年至二十年,都会迁到别地,然后隔三十年又回到这里。 作为一个百年商贾,为何不像这时代的商人那样,守着一方营生努力耕耘,而是常常变换基地? 想那华国首富叶家是做钱庄起家,哪怕买卖遍布各地,总部始终是在京城。 还有华国第一布的颜家,他们就是传统经营方式,有自己的布坊,以品质之精,花色之美享有盛誉,也靠着难以复制的本事,成为皇商。近年来,他们的布料更是各国公认的上上之品。 作为一个家业,总要有根基才是,然沈家的经营模式并不像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商家那样,就显得很是异常。原本沈晗月一直以为沈家真的是做砚台生意的,还有一些其它的产业也不奇怪,但……接触以后,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 祭拜的日子定在抵达后的第三日午时。 这日巳时,众人登上去沈家陵园的马车,路程不远,出了棋杭县城,再行三里路即到。 沈晗月步下马车,贺妈妈将手中的素色昭君氅披在她身上,轻声道:“这里始祖为大,小姐不管是认祖归宗,还是祭拜老太爷,都要先行叩拜始.祖才对。” 沈晗月微微点头,随在沈海长老的身后,穿过三门四柱的青石牌坊,向陵园深处走去。 高耸挺拔的苍桧古柏分立两旁,庄严肃穆。 沈海长老年逾古稀,却步履稳健,声如洪钟,他在前头带路,时不时地停下脚步,与沈晗月说一些关于沈家与陵园里的事情。 始.祖的墓冢在陵园最中心处,修得最高也最豪华。主墓的四周环绕着石刻的十二生肖,连接着东南西北四处的云纹旱桥,沈海长老说,这些是风水布局,寓示祖宗福荫,泽润后裔。 而陵园的主干道旁还有一些岔道石阶,是通往其它墓冢的。用石板或青砖铺就的,是旁系的。而沈家嫡系,则用白大理石铺路,一直铺至墓冢跟前。历任当家的墓碑是用汉白玉做的,上面纂刻的碑文颂扬着曾经的贡献。 这么考究的陵园,是沈氏家族渊源的积淀,而沈家并非百年世家,却有着如此深厚的底蕴,不得不令人咋舌! 祭奠始祖耗时很长,直至午时末,沈晗月才得以来到祖父与生母的墓冢。这里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沈晗月接过点好的香,站在沈海长老身旁。 “贤弟,沈氏第十八代子孙,你的孙女,归宗认祖,来看你了!” “孙女拜见祖父,拜见娘亲。”沈晗月持香叩拜。 沈海长老手执圣筊,下跪掷出,连着三次均是一正一反,笑道:“三次全是圣杯,他们一定看见小姐了,开心着呢!” 沈晗月点头,望向生母的墓碑,她是难产而亡,上面卒日即是这个身子的生日,许是骨肉至亲,这身子的惆怅油然而生,也可能是烧纸的烟气熏了眼睛,总之鼻子微微酸涩,沈晗月侧过脸揩了揩眼角溢出的水汽。 一道刺目的光线就在她别过头的一瞬刺过来,定睛望去,只看见一抹衣角正往成行的桧柏间一闪,隐去了身型,只留下穿过树梢的些许日光,照射在地面上。 贺妈妈忙执起她的手,轻声道:“小姐莫要在意,没事的,不用看那边。” 沈晗月本想让人前去探探,见贺妈妈这样遮掩,心下疑惑:“贺妈妈知道是谁?”她转而反思,有所领会:“是祖母在那边?” 贺妈妈见她猜出来了,只能点点头,道:“老夫人就想看一眼小姐,你别看回去,两人一对眼,就算是见面了。小姐还没成亲,老夫人是怕小姐再出什么事情……” “贺妈妈,当年那道士说的,可不能全信。” 贺妈妈喟叹道:“老夫人想不信来着,但说这话的是烨宁道长,那烨宁道长可是五清观的观主,他的话不能不信。” “……” 沈晗月知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处,余光掠了掠方才祖母隐去的方向,无可奈何,她没有再言语,抬手抚上白色大理石所砌的墓穴,这一触碰,令她发觉有些异常,不禁问出:“我娘亲的墓穴是不是重新修过?” 沈海长老正在向祖父敬酒,听到这句,面色微变,走至沈晗月身旁,细细打量,“怎么这几块颜色不对?” “花色也有些差异,没有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沈海长老点头,“咱们沈家自己用的石料,都是自己石场里出的。那山头石料好,只是量太少,只能供咱们自己用。这几块白大理石从色泽和纹路上看……是溪县的,那里盛产大理石。” 沈海长老再次躬身,摸了摸石缝间的灰浆土,对比了一下,面色沉肃:“看起来补了有些年头。” 沈晗月双眉蹙起,这个情况该怎么处理?望向贺妈妈,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有人动过这里是肯定的,可谁都不敢轻易做主,凿开检查里面棺木是否完好。 此时,传来一记陌生的女子嗓音:“出什么事了?” 沈晗月扭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墨色缎子劲装的女子站在那里。她的面色很白,没有一丝血色,加上面颊处明显的烫伤疤痕,有些狰狞,令人不自觉地泛起一阵冰冷感觉。 围过来瞧个究竟的下人中,筱慧上前一步,举指道:“笙兰师傅,好像有人动过这里。” 沈晗月这才知道,这就是筱慧在马车里提到的笙兰师傅,听说她一直待在祖母身边,看来是祖母让她过来问问情况。 笙兰师傅走近,其余的人退到两旁,让出了道路。 她朝沈晗月拱手一礼,却没有开口说话,径自绕到墓穴后头,和沈海长老一起,低语着什么? “盗墓的话,谁会挖开你的墓,又给你修补得这么完好?”沈晗月将心中疑惑问出。 贺妈妈自是认同,先是偏头吩咐主宅的管家:“你快去查查,其它地方有没有被人动过?”管家立即挥手,带了些人向四处探寻。 祖父与娘亲的墓穴比邻,祖父的完好,估计其它坟头应该没事,但如果是这样,这件事就更蹊跷了! 一柱香后,四处查寻的人全都回到原处,与沈晗月预料的那样,其余坟头没有出现异常。 其中有一个人,从刚开始到出去巡查,就很是惶恐紧张的模样,他是这里的管事,领着十几个人在这里负责守陵,所以出现这种事他没发现,而是被主子发现,也是失职得可以。 他见到沈海长老与笙兰师傅两人走过来,忙不迭地上前道:“半年前,咱们县出了盗墓贼,兄弟们听说后,也都小心地每日多巡好几趟。” 沈海长老表情严肃,朗声道:“那么大的地方,哪能守得严实?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中秋前我们前来扫墓,不也没发现?” 听沈海长老这么说,守陵管事心里头踏实一些,用袖子擦了擦汗,又道:“那伙盗墓贼,听说已经被抓起来了,不如我去打听打听,试着问问有没来咱们这?” “你还是在这守着吧,我去县衙问问。”沈海长老说着,又朝笙兰师傅颌首道:“还有劳姑娘禀给老夫人,想请法师重修的话,都请老夫人发话。” “只能这样了,那我就先过去了,大家早些回去吧!”笙兰师傅说完,便又朝来时的桧柏树丛走去。 沈晗月心里头明白,出了这样的事,祖母都不肯露面,可见对道士那句相见相克的话,是深信不疑了。而笙兰师傅让大伙早些回去,许是祖母会亲自来见见这被动过的地方,而自己在这站着,她又不好过来。 沈晗月暗叹一口气,“不如我随长老去县衙吧!”这是她亲娘的墓冢,是以亲自走一趟是在情理之中。 一行人纷纷走出陵园,坐上马车,选了几个懂事的,一齐前往县衙。 “里面在审案,小姐先到前头茶楼候一候,我先去寻里面的人。”沈海长老见县衙门口围着好些人,便对沈晗月说道。 贺妈妈也上前道:“小姐来了棋杭县,定然是要尝尝他家的糖蒸酥酪,不然可不算来过这里。” 沈晗月莞尔,“那就有劳海长老先去打典,我就在茶楼等着。” 贺妈妈蕴着浅笑,领着沈晗月,还有其余的丫环随从,拐过街道便到了他们所说的茶楼。 看得出来,这件茶楼虽然门面不是对着主街道,可生意却红火得可以,里头茶香四溢,人们乐乐陶陶地坐在厅堂,听着说书先生在那眉飞色舞地说着故事。 沈晗月站在门口,有些品茶听书的客人看见了她,引来不少侧目,微微有些尴尬,贺妈妈上前道:“小姐去雅座吧,那里清静。” 沈晗月点头,让贺妈妈带路。 “袁三公子。”听闻琼书的这句,沈晗月抬首望见从里面翩然走来的书生。 “想不到你也在这?”沈晗月生硬地扯出一抹笑,将脸撇向贺妈妈,瞪着的眼睛全是质问:“这什么意思?” 贺妈妈心领神会,笑脸相对:“小姐祭拜完,一定累了,所以老夫人让小姐先在这小坐休息。” 瞧,搬出祖母来了,一早安排好的?看着自己静怡听话,就一路将她的相亲路线铺下去是吧? 沈晗月心下哼哼,没有再多言语。袁三公子显得腼腆,偷偷瞧了她几眼,仅管感知她有些不待见自己,却愿意进去坐坐,心下就有些欢喜:“厢房已经准备好了,沈小姐请这边走。” 贺妈妈笑着附和:“小姐,往这边走。” 就在此刻,茶楼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沈晗月看着迎面而来的男子撩起衣摆,正准备跨出门槛,似乎没有意愿与她打招呼,准备就这么离开。 沈晗月启唇唤道:“仟公子,真巧呀!” 仟公子的大恩,沈晗月一直记着,是以,此时她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与先前的尴尬生硬有所不同,让人看着,像是细雨天气忽然发现天际的那抹天虹一般。 贺妈妈立时有所警觉,打量起仟吴,怎么小姐一瞧见这个人,笑得像朵花一样,是什么来头?以前认识? 袁三公子也有所察觉,原本扬起手是请沈晗月进去的,现在僵在那,都不知晓放在何处? 沈晗月感知气氛变了,刚才很自然的一声招呼,似乎让身边的人多想了去,于是灵光一闪,本就急着如何搅和祖母的相亲安排,这仟吴的出现,实在是太是时候了。 这是芝麻掉进针眼里,送上门来被她利用的,沈晗月有了决定,笑靥依旧,“仟公子怎会来棋杭县的?我原想着一定要好好拜谢你的,今日赶巧……” 于此同时,茶楼二层厢房的倚窗处,绛色垂帘被人微微挑起,露出一张清隽无双的男子容颜。 54|52.3313.228 仟吴腰间挎着长剑,眉宇之间有一股习武之人特有的冷峻,这么个英气十足的铁血男儿,没有成天挂着僵尸脸,还常常面带浅笑,显得谦和,就如同冬日里的太阳,明明冷得不得了,却偏偏有一缕温暖令人舒心。 他其实早就看见沈晗月站在门口,更在下楼时,就听见他们的对话,心里头判断,是她与人相亲。而太子殿下让他去衙门看看,那件案子审得如何?主子还等着,他自是不能耽搁,更不想打扰别人的正事,这才直接往外走的。 现在被沈晗月叫住他,他就不好挥袖走人,只得礼貌应道:“沈小姐,你也来喝茶?” “如果早知仟公子在这,我应早些来才对。”沈晗月眉眼弯弯,显得十分开心,再偷偷睨一下旁边的袁三书生,眸光黯淡些许,显然被打击得更加没了信心。 “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仟吴拱礼道完,转身要走,本就倜傥的一名武将,素来举止得体,所以辞别转身的动作,那是一个行云流水,潇洒得很。 可沈晗月还想要告诉别人,自己心有所属,哪能放他走呢?于是她抬手一抓,拽住了仟吴的胳膊。 仟吴有些怔楞,怎么说也是千金小姐,竟……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这么出格的拉扯自己。 贺妈妈的脸色变了又变,迟疑一下,才懂得扶上沈晗月的手腕,想要她收回来。 沈晗月也知道众人想法,可她是二十一世纪来的,这算多大的事呀?她心里打定主意,要给仟吴扣上一顶帽子,让贺妈妈知道,沈小姐是有意中人的。而自己也不知道仟吴的身份,是以,贺妈妈想知道他是谁,怕是没路子打听才对。 沈晗月默默地为自己这个想法点赞,反正已经欠了仟吴的救命之恩,也不差多欠一回,“那你现在住在哪家客栈?我一会儿让丫环去寻你。” “……”仟吴后脊微微泛凉,怎么觉得她在设套?他低头瞧着那双没有放开的手,轻声道:“沈小姐若有事,那就说吧,这……”仟吴举指对着她的手,又道:“可以放开再说。” 花痴戏份已经到位,沈晗月余光掠向四周,好多眼睛盯着,既然没法去靖阳侯府陪阿奕,那也不能让自己嫁出去,所以……怕是这名声,应该不会有人敢要吧! 她收回手臂,浅笑吟吟:“我只是想感谢仟……”话音未落,仟吴已经一记跃身,立在了几丈开外。 “在下有事,告辞。” “……” 琼书站在旁边,虽说不是灵敏丫环,却也因着对沈晗月的了解,大抵猜到她的意思,提醒道:“小姐,咱们还进去吗?” 沈晗月的目光停留在仟吴离去的方向,故作不舍地收回视线,再“窘迫”地看看袁三书生,又望了望贺妈妈沮丧表情,心里默默摆出一个“v”的手势,成了! “妈妈说,没有吃过这家的糖蒸酥酪,便不算来过这里,干嘛不进去?”她一壁说着,一壁反客为主地请袁三书生快些走,分明比先前轻松大方许多。 可袁三公子又哪是当时的心境?他一时不知是该告辞呢,还是按照约定的,让沈小姐相看。 贺妈妈见他杵在原处,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得道:“这是袁家的茶楼,三公子尽地主之谊,我们……我们老夫人会感谢公子盛情的。” 袁三公子扯出的笑容很生硬,坐在雅间时,也是不大自然。 而沈晗月倒是泰然自若,直夸糕点可口香甜,吃了一份,再尝下一份,总之招牌茶点是一个也没放过。 最后,她舒心地饮下最后一口清茶,想遣人去衙门问问情况,那沈海长老就像掐好了点似得,已经到了雅间门口。 “小姐,阮大人正有重要公务,师爷让捕头领咱们去大牢,那伙盗墓贼还关在哪里。”看来有钱好办事,既然打典清楚了,沈晗月也就按照沈海长老的安排,直奔县衙大牢。 那伙盗墓贼挨了不少鞭子,还齐声否认没有去过沈家陵园。其实,这也是正常的,娘亲墓穴的补痕已经有些年头,沈晗月本就没抱多大希望,只得悻悻地回到沈府。目下,沈冢要重新修葺的话,可是大事,得让祖母与父亲拿主意。 忙碌一天,沈晗月回到娘亲曾经住过的阁楼,涤净一身尘土,差点就在浴桶里睡了过去。。 她这时候算是放松自如,可仟吴这边,就没那么舒坦了。 自打他回到厢房,将事情如实禀报,太子殿下就一言不发,目光像是盯着他,又像是等他禀报其它事情。他偏头想了又想,到底漏了什么? 太子楚曜一袭荼白云锦长衫,端坐在雅间正中,双唇似启非启,本就极好看的眉毛微微上扬,乌黑深邃的眸子,牢牢盯着仟吴的身上,若有所思。 站在旁边的莫允皱着眉头,暗道:“那么没眼力见,看爷一直盯着你胳膊的位置,就该反应过来。难怪功夫高、办事好,却是右卫率,让自己占着左卫率。”他将眼神往楼下方向使劲瞥,暗示他:“刚才那门口……怎么回事?” 得到莫允的提示,仟吴才晃过神来,双瞳动了动,用眼神回应道:“是门口那事?” 莫允龇着牙,继续眼神说话:“这不是废话吗?其它还能有什么事?” 他替仟吴急得不得了,仟吴这方面简直就是二愣子,最后放弃眼神,直接将话头引出:“人靠衣装美靠靓装,想不到,那月丫头……呃,是月姑娘,差点都认不出来了。老仟,你本来就跟人家比较熟,还有联系?” “上次回京,卑职奉爷的命前往靖阳侯府,谁知谨之贤弟却在世雁山,于是卑职便前去寻找。后来谨之贤弟立即去办爷吩咐的是,于是就拜托卑职在世雁山的游龙亭等候沈小姐。” “沈小姐?”莫允偷偷睨了一下,太子殿下看似纹丝不动,眼帘微垂,但眉心处几不可见的一颤,还是被他瞧见了。 “是的,她是沈侍郎的女儿,据说自小长在祖宅。”说到这,仟吴微顿,继而又道:“在世雁山见到沈小姐时,她正被一伙人追杀,卑职凑巧救下她,逃逸的俩个匪徒,京城衙门还在大力通缉。” 莫允真是铁不成钢,瞪向仟吴,满眼尽是:“你丫的,回爷这边交差已经两天了,怎么一个字都没说?口封得这么严实,你想干嘛?” 仟吴就算再后知后觉,也端倪出其中的一丝意味,有些不服气,扬眉回给莫允一眼:“这事哪有正事重要?我回这边的两天,水都没正经喝上一口,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不是他的武功比自己高,莫允真会一巴掌盖过去,打醒他这榆木脑袋。 楚曜眸光扫过他们二人,探手执起一个茶盏把玩,颀长挺秀的身影带着一抹慵懒,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莫允早就嗅出了太子殿下的心思,但……也不能自作聪明,主动去打听人家月姑娘……不对,是沈小姐。 仟吴也在检讨自己缺根筋,太子殿下离京时,就因为沈小姐耽误了启程,还让莫允去弄清她的身份,还以为是为大局考虑,怕不明身份的人接近范家。现在看来,太子待沈小姐……很不一般。想到此,他突然觉得手腕处有些发麻,那是沈小姐拉过的地方,太子殿下刚才一直盯着的……就是这里! “何人追杀她?她是沈府小姐,那排行第几?”楚曜嗓音淡淡,终于问出一句。 仟吴自进了厢房,就没自在过,此刻被问话,更是不敢怠慢,毕恭毕敬道:“卑职不知,明日回京,便去衙门问个清楚。”她再偏头回忆一番,继而答道:“那沈侍郎的夫人就只有两个女儿,沈府有一位庶出小姐,排行第三,鲜少人见过。” 楚曜眸光微动,轻抿一口茶,看起来漫不经心。 此时,厢房的门被叩响,一轻二缓的节奏,是自己人。仟吴推开门,怀抱琵琶的女子款款行进厢房。 莫允上下打量来者,简单的素兰色锦衣,尽显窈窕身段,脖颈上的金丝嵌玉鎏金项链,令她平添一份淡雅女子的气韵,已然没了原先不让须眉的飒爽劲头。莫允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舞霜,那习小姐的一切,你可了解清楚?” 被唤作舞霜的女娥知道太子殿下的忌讳,站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微微福身:“习小姐将她的婢女送给奴婢,而习小姐在黎国已经与陈秀才成亲。” 楚曜缓缓颌首,春水般的嗓音拂过:“入了东宫,既已变了身份,切莫让人起疑!” 舞霜目光落在怀中琵琶弦上,掐着几分甜腻女声,用江夏口音道:“奴婢已经忘记以前的事。”她新的身份,是江夏知府送给太子爷的女人。曾经的舞雪、舞云也是太子巡视时,被带进东宫假装嫔妾的,也不知她们现在如何? 楚曜颌首,起身步下茶楼木梯,眸光不经意间,掠向那间空无一人的雅间,刚才她……是从这里出去的! 他这个动作,看似自然而然,还是被莫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55|52.3313.228 月上中天,繁星点点 榻上的男人的双唇如丹,剑眉紧蹙,如墨的长发散在枕侧。他的鼻息微微凌乱,胸膛起伏不匀,显然没有睡得踏实。顷刻后,他的眉头终于舒展,嘴角略略翘起一抹弧度,平日里的清隽冷峻已然褪去,显出的是难得一见的纯真可爱。不难看出,他的梦境已经变得甜美,变得悦心。 这个琉璃月华般的男子正是楚曜,此时的他正在欢喜,又回到这个木屋,这个有他与母亲相守的五年岁月,更有霍叔让他骑在肩头的快乐回忆!他抬手轻轻推开青竹屋门,里头怎么没有母亲身影?正想四处找寻,一阵微风迎面而来,带着淡淡冷梅幽香,这是母亲的味道。 楚曜正要叫出娘亲二字,倏地天地攸变,转眼他已经站在红纱帷幔,喜烛盈盈的新房里头,端坐榻上的人儿凤冠霞帔,静怡地坐在那方,一动不动。 正在怔楞间,楚曜突然被人推了一下,正要回头望去,就听见母亲的嗓音传来:“快去瞧瞧,这是娘为你娶的娘子。” 不等楚曜回应,母亲已经将喜秤从身后递来,他顺从地接过,缓缓挑起艳红盖头,心里隐隐猜到会是哪个女子,悬在半空的手开始微颤,心中的欣喜表露无疑。 入目的容颜清丽绝伦,气若幽兰,楚曜屏住呼吸,抓住她径直为自己宽衣的手,柔荑划过指尖,令他心神一荡。 一直以来,只要靠近女人,就会呼吸困难、咳喘连连。楚曜有些惧怕旧病复发,不由向后退去一步。可她却不罢手,竟将他紧紧搂住,柔.软带着暖兮的身躯,令他无法推开,本能地一个反手,将她扣进怀里,在抬起大掌,轻轻抚上她的肌肤,酥.麻的触感传来,令楚曜再也不舍得移开分毫。 他的思绪完全凝固,忍不住低头嗅着她的芳香,仿若玉兰花香浅淡,沁人心脾,没有……没有以前的窒息感觉,也没有咳喘病症的阻扰,只有……只有无法抑制的情.欲升腾而起。 是她,竟然是她,母亲说,会有那么一个人,是他可以真正拥有的女人,今夜,他终于找到了! 没有办法淡定下去,楚曜激动地将她打横抱起,放在红帐之内。他急促地解去俩人束缚,大掌开始上下游移,当抚上那对雪白丰.盈时,心中火焰早已燃烧到了极致,随时都会倾泻出来。 楚曜脑袋一片空白,全是本能为之,他试着寻找可以释放的路径,竟然发觉,始终没有办法真正探入。未经人事,还不够老练,楚曜试着禁锢她的手腕,让她不要乱动,一定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 一个狠力发力,似乎没有成功,他稍稍调整,再次猛的大力扎去,钻心的疼痛由传遍全身,令他倒吸一口凉气。她一定也疼得可以,心中不舍,又不知如何安抚,怕她因为自己的莽莽撞撞而受到伤害。 “别怕别怕,我太急了。”楚曜本想缓一缓的,却已不能自主地开始前进。他感觉越来越疼,却又无法停止,一步一步向着某个极致的方向前进。 原有的丝丝自持已然瓦解,取而代之的唯有越发升温的渴求,他一直以来的抑制与需求,都在这一刻如愿释放。 楚曜大口喘气,翻身平躺在床榻之上,怕她被刚才的饿.狼似的自己吓坏,将摊如清水的人儿搂进怀中,再抬起手,想要擦去挂在她眼角的泪珠。 只是……这个动作令他发现手感不对,惊诧地睁开眼睛,垂头望向自己的腋窝那边,哪有佳人在怀?不过是被褥一团。 楚曜瞬间窘迫万千,双腿间的温温湿意传来,只得沮丧地径自叹气,太不争气了,竟会发这种丢人的梦境。他起身将中裤褪下,顶端处的灼痛令他不禁嗞——地叫出声来。 此时天已大亮,莫允在外值守,听闻太子殿下的动静,立即将准备好的温水端进头房。 他看见太子殿下大汗淋漓,一身衣衫狼狈不堪,不由得瞅了瞅榻上的被褥,结果反而掠见太子殿下满含告诫的凌凌眼风。 自己就是铮铮汉子,在军营历练的时候,夜里也会想着家里的娇妾,哪会不解太子的苦?他不敢言语,沉默地走到八仙桌旁,将包裹里的换洗衣裤取出。 楚曜心里头颓废,却也不能恼羞成怒。突然想起某日早起,也曾看见莫允一大清早,躲在旁边无声地洗着亵裤,而且他的包里,还有一本避火图,想来这样的梦境也是常有这事。这么想来,楚曜的窘迫消散许多,接过莫允递来的衣裳,径自走到纱缎屏风的后头更衣。 莫允自觉地收拾凌乱的床榻,瞧见痕迹,暗叹太子殿下的武器惊人,褥垫差点都啄出个洞,换做自己,怕是疼得不轻,废成天然太监,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楚曜更衣完,见他站在床前发呆,虚咳一声,让他识趣一些。 莫允心里挣扎起来,说还是不说?问还是不问?劝还是不劝?再这样下去,太子殿下非得憋死。他太不容易了,功能完好,就是没发挥的地方。莫允实在心疼,一时没忍住,直接说了出来:“那沈小姐,卑职回去打听打听,还有昨日那书生……” “无须多事。”楚曜神色黯淡,惆怅丝丝隐在眉间。她心里头的人应该是阿奕,都会想要拜见范婉容,不是为了他还是为谁?而自己的情况这样,又何必多此一举? “爷与沈二小姐的婚期应该快了,让她一起媵嫁,也是可以……”楚曜凌风一划,莫允立即噤声,不敢继续说下去。 “此事不要再提。”他转身向外,幽幽叹道:“不要害了人家。” 莫允心里头咯噔一下,看来爷这是真的上心了,竟然不舍得沈小姐守活寡,才不忍心去想人家。 莫允双瞳微闪,“爷——” 楚曜原本负手站在门畔,看着远方稀少云朵,听闻这声叫唤,扭头望去。 莫允靠近几步,低声道:“卑职觉得,这沈小姐许是例外?爷上次……”他摸了摸鼻尖,提醒太子殿下,上回在那宅子,沈小姐曾经莽莽撞撞绊了一跤,结果太子殿下的鼻子让她触碰过,“还有,上回弈棋,你们坐得距离只有一尺多一点。” 楚曜豁然,那次自己一路离京,莫允本还提醒,是否让孔御医瞧瞧,结果竟没有一丝咳喘发作的迹象,忆起这事,他望向莫允的目光瞬时清亮起来,墨玉般的双瞳溢着神采。 *** 沈晗月按照贺妈妈的准备,今日启程回京。 临行前,她要到县里的街道看看。这里有她的铺子,是祖母让贺妈妈交给她的,说是初次瞧见孙女的见礼。不得不说,祖母太阔绰了,一出手就是半条街,还不属于沈家,全都是充盈她自己的私库。 成为小富婆的沈晗月,随在贺妈妈与贺大山身后,了解着所有铺面的具体方位,因着昨日在茶楼,沈晗月单单站在门口,就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是以,今日这般走动,她听从贺妈妈建议,戴上了面纱。 由于路线安排得宜,一切完毕时,离县城最大的万隆馆已经很近。这是整个县最老字号酒楼客栈,沈家的马夫,还有其他没有一起去看铺子的随从,就留在这里等候。 他们打算,在万隆馆用完膳,就抓紧时间赶回京城,争取在城门没有关闭之前抵达,不然就要在城外的驿馆歇上一夜。 沈晗月寻思着,城外歇上一夜也挺好,这样明天就能绕道去定安村看看。她一边打着要很慢很慢吃饭的小算盘,一边由小二领着,走到比较有空位子的二楼。 她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对着随从们道:“你们也不用杵着,直接坐下吧!” 小二殷勤地擦桌倒水,“姑娘要点什么?” 万隆馆的招牌菜很多,具体哪些也不清楚,又没现代的酒店那样备着点菜单,于是沈晗月笑着说道:“筱慧比较熟悉这,你来做主点菜。” 筱慧向楼梯处瞟了一眼,才如数家珍似的,应道:“白斩鸡、黄焖里脊、鱼头豆腐、松鼠鱼,其它你看着人头,安排几个素菜,旁边四桌是一起的,你照着上就行了。” “好嘞,你们先喝茶,马上就来,包你满意!” 沈晗月知道筱慧刚才想要偷看贺大山,也不揭穿她,反正琼书已经没少拿这点跟她打趣了。筱慧也不矫情,干脆直接表态,就等着沈晗月将她许给贺大山。 其实筱慧全然没有遮掩,大家都看在眼里,贺妈妈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可贺妈妈止口不提,沈晗月只能算是实习的半个少当家,哪能替筱慧做这个主?再说,贺妈妈也不是不喜欢筱慧,关键是贺大山是个有主见的,婚姻大事,早就跟贺妈妈请示,说要自己看着办,而他素来都挺有分寸,贺妈妈也就答应了他。 所以……这事,其实还是要看筱慧自己,女追男隔层纱,照理应该不难才对。 沈晗月这样想着,奇怪贺妈妈母子俩怎么还没上来,疑惑问道:“妈妈他们还有事?” “贺妈妈的女儿,也就是筱小的爹是万隆楼的厨房师傅,他们定是与他说话。”筱慧笑着应道:“先前妈妈有向小姐禀过的。” “好像在玉铺说的。”当时沈晗月在看一柄玉箫,所以也没有记得清楚,毕竟是很小的一件事情。 “小姐,要不我下去寻寻?”筱慧的双眼闪着狡黠,让人一看,就晓得她是想借沈晗月的口,正经地“骚扰”贺大山去。 沈晗月的明眸眨吧几下,抿着唇浅笑,就是不应她。 琼书不忘奚落:“等下就上来的,也不着急这么一会儿没瞧见吧?” 虽说琼书是大丫环,筱慧只是二等丫环,可筱慧的泼辣率真,几个姑娘早就混得很熟。加上琼华小苑里,分工又明确,各司其职没有冲突,连沈晗月都不会刻意摆小姐架子,她们私底下哪会有明显的上下级模式? 筱慧一点也不恼,朝琼书瞪大眼睛歪了歪嘴,琼书捂着嘴继续笑,不理会她的故意耍狠。 筱慧干脆将头瞥向一边,咬牙道:“我就不信了,这头大山不能将他给攻下来。” “你想下去便下去吧!”沈晗月慢慢悠悠说出这句。 筱慧习过武,动作灵敏得很,沈晗月话音一落,她的身子已经蹿到楼梯口了。 弄得沈晗月、琼书笑出声来,坐在旁边的马夫与随从,有一个更是将茶都喷出口来。他们这边笑声还没缓过来,结果楼下嘈杂的声响就传上来,听声音是筱慧的,似乎有什么事情,沈晗月疑惑,赶忙走下去瞧个究竟,几名随从也提起大刀,跟在她身后。 “你撞到我了,以后我这老婆子有个好歹,去哪找你?”沈晗月还在楼梯上,就听见贺妈妈说出这句。 待沈晗月站在了一层,看清状况时,有些傻眼了,怎么回事仟吴? 贺大山弯着腰,准备去扶贺妈妈起来,可她却甩开,继续问着:“公子,你就告诉老婆子姓甚名谁就好。”贺妈妈拽着仟吴的衣袂不肯撒手,两眼尽是期待。 看来贺妈妈是故意碰瓷,想借着这个摸摸仟吴的底细。 沈晗月忍不住叹道,世界那么大,仟吴怎么不去逛逛?偏偏就瞎猫碰上死耗子,让贺妈妈给瞧见了? 就在此时,她掠见仟吴身后,也就是客房方向的扶梯上,白色袍子正朝这边缓缓走下来。 56|第五十六章 :只有疏离 款款而来的白色袍子,意态悠闲,步履风雅,没有开口说话,已让原本微微嘈杂的声响静了下来。 他一袭月牙白云锦长袍,腰间玉玦晶莹碧透,冠玉般的清隽脸庞噙着一抹雍容而温润的浅笑,仿若谪仙不沾烟火,又若琉璃晶莹出尘。 这么个容颜如画、风姿卓卓的人,哪怕只是单单站着,都有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沈晗月眉心微拧,不管是白色袍子,还是仟吴本人,都不是可以开罪的人。贺妈妈鲁莽造次,令沈晗月有些生气,对身边的人升起愠意,这是第一次。 “还不快些将妈妈扶起来?”她的嗓音透出的不悦,让贺妈妈心里一惊,原本打定主意想要问出点什么,此时已然歇了念头。 贺大山赶忙将贺妈妈扶起,原本帮忙的筱慧,也老实地站在一边。 “妈妈失礼,还望仟公子莫要怪罪。”沈晗月说着,盈盈一礼。 仟吴原本以为这老婆婆要讹自己,见她这样,有些反应过来,暗恼昨天茶楼的拉扯,到现在还没得稍停,被太子爷盯着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沈小姐无需客气。”仟吴淡淡应出一句,侧身站在太子殿下的身旁。 楚曜依然站在原地,眸光轻轻一扫,华贵之气浑然天成。 沈晗月见白色袍子似乎不打算离开,心里头有些不安。她哪里知道,人家是想开口说话来着,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扯罢了! 莫允在旁边看着干着急,太子殿下,您梦中情人就在跟前,这么站着,可不是事呀!爷是要立即回京,还是留下来多看两眼,总得表态一下。莫允心里这样想着,然后目光又瞟向仟吴,意思是:“去说点什么?” 仟吴余光微动,不动声色地回了一眼:“帮主子搭话,是太监的本事,不是右卫率的职责。” 莫允咬牙,拍个马屁,你会死啊? “看来只是误会,沈小姐无需介怀。”楚曜双目温然,嗓音若水,潺潺流流。 沈晗月恭谨垂眸,轻声道:“公子海涵,小女感谢。” 楚曜眉间春水不在,俊眉微蹙,只因她的疏离,是的疏离,敛住真实性子的疏离。她在仟吴跟前,不是这样,还有,先前在宅子里,说话也是油得很,还特别能掰。楚曜暗自懊恼,上回干嘛要逗她说,为了保住那些奇怪符号,让她觉得可能会被灭口,此时的她与那时一样,看似冷静,实则防心高筑。 楚曜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转而又自嘲起来,实在太降身份,人家简短几字,竟然径自想成这样? 他不是滋味地扫去一眼,转身走出万隆馆,莫允暗叹,快步跟了上去。 刚才的那眼,仿似包含一切,令人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待仟吴等人,还有那名一直站在角落,怀抱琵琶的女眷全都走出客栈,沈晗月才领着众人回到二楼。 一顿饭下来,气氛因着她的不想说话而显得沉闷。 启程时,沈晗月走至贺妈妈身旁,轻声道:“妈妈的用心,沈晗月知道,妈妈还是留在这里照顾祖母,到时候与她一起来京城。”她的语气淡淡,蕴这不容忤逆。 贺妈妈想要解释,却也知道真的逾越了。原本瞅着那什么仟公子的衣着,虽是华服,却也没有特别到哪里去才是。谁知,竟然是有名堂的,那长得跟画中仙一样的男人,从头到脚,每一样东西都价值连城?身份地位一定了得,小姐气成这样,也是无话可说的。 有一种人,从来不开口说你,可若说出来,便是已经没法留下。筱慧有些忐忑……这一刻开始,她要重新认识小姐,似乎与想象的不一样,难怪琼书、琼琇二人会得小姐心,她们的主子只有小姐一人,而且该说的说,不该问的不问。 *** 沈朝阳回到京城,直接来到肃亲王府。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显得有些憔悴。 王府的管事,将他领至王府内一处甚为幽静的小院,这是王府唯一一处汤池,他曾经来过。 “王爷让大人直接进去。”领路的管事恭谨地说着。 沈升旭颌首,迈履穿过抄手游廊,再朝内走去,是一处雕花月牙拱门,他站在巨大的屏风后,听见里头汩汩流水的声响。 肃亲王正在池中闭目养神,听闻脚步声,先行开口:“进来吧!” “是。”沈升旭绕到汤池旁,站在池畔的奇石一侧。 肃亲王眉目肃然,隐着严厉:“你急着来王府,想把沈昕霞领回去?” “下官不敢,她犯下大错,当由王爷发落。” 肃亲王点头,“你那月丫头,将会是本王义女,这事已经禀过皇上了。”这句话并非商量,而是告知。沈升旭默然片刻,低声道:“这是小女的福分。” “你瞧着吧,本王定要为她请个郡主封号!” “王爷厚爱,下官惶恐。”沈升旭躬身一拜,“下官今日前来,想请王爷准许下官看看昕霞。” 肃亲王略略沉吟,目光炯炯:“她在庄子里,本王会让王妃安排的。” 沈升旭心头微颤,这句话,是让他改日再看昕霞,还是说王妃会安排好,不会让昕霞有事?但他又不能追问,只得道:“下官还有一事。” 肃亲王再度阖眼,显然是让他先行告退的意思。 “下官有负王爷栽培,想要……辞官。” 肃亲王的面色微微一变,沉默片刻,“辞官帖先不忙交,你告病一段时日,想清楚了,若还执意辞官,本王不拦你。” “是!”沈升旭施礼告退。 “回去告诉杨氏,要是月丫头少一根头发,本王面子挂不住,她别想再次全身而退。” 沈升旭心中一惊,王爷扣着昕霞,难道是怕月丫回沈府后不安生?那日据说是昕霞认罪,也言明与母亲无关,王爷今日还这样说,那他就是真心要收月丫做义女?自己与王爷相交多年,他待自己与家人皆是亲厚,从未像今日这般冷情。可提起月丫,王爷的语气又是另一种情况,沈升旭思路絮乱,沮丧说道:“下官告病,会好好处理家事的。” 说完,他便躬身退了出去,走到雕棂拱门时,听闻肃亲王悠悠问出一句:“你……可曾后悔过?” 许是怕他听不明白,肃亲王再次道:“本王看月丫聪慧大方,她的生母定然不差,杨氏的心胸,本王算是见到了,这些年,可曾悔过当初?” 沈升旭哑然,全身力气仿似被抽空一般,僵在原地。 “哥……你是不是喜欢我了?可曾后悔过?”她已气若游丝,却还拼着全力一字一句地艰难问着。他将孱弱的她拥在怀里,全身颤抖,“你好起来……好起来的话,我就告诉你……”可是她没有回应,也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面色越发苍白,双瞳定在某处,“别睡……别睡……我还没告诉你……” 再次涌起的画面太过清晰,令沈升旭泪流不止,待发觉失态,他用双手捂住脸庞,抑住喉间哽咽,缓缓道:“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沈升旭哀思如潮,魂不守舍地牵着马儿,一步一步朝沈府走去。他目光呆滞,步履沉重,身后的小厮不敢吱声,只是默默随在后头。 忽然,一群乞丐冲了过来,他不闪不避,直接被撞跌在地上。小厮面色骤变,赶忙上前搀扶。沈升旭这才抬眸定定地望着他,仿似回神,“没事,我们回府吧。” “老爷,您看看荷包。”小厮提醒。 可沈升旭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径自跨上马背,挥鞭而去,小厮望着萧瑟落寂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待他们回到城南沈府时,已近黄昏,远远的便看见府前石狮子旁的异状。 沈玦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沈升旭心头沉重,策马上前几步,待看到石狮子旁的几个人时,先是震惊,而后匆匆下马跪拜:“儿子见过母亲。” 沈老夫人站在那边良久,手中的玉杖攥了又攥,终是吸一口气,没有一棍子挥下去。 看来沈玦是在跪请母亲进府,只是母亲执意要在这里等他,所以才变成这样。 “儿子有错,不知母亲来京,您……进府歇一下,再……”他的话没有说完,沈老夫人的巴掌已经落在脸上,啪——声落下,斥声响起:“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不会让月丫有事的!” “都是儿子的错,母亲息怒!” 沈老夫人望着跪在身前的唯一儿子,肠愁百结,目光有怒亦有悲,也有着骨血间与生俱来的疼惜,最终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沉痛道:“月丫等下就应该到了,这两天收拾收拾,挑个日子,搬到城北大宅去吧!” “是,儿子会准备的。”沈升旭早已猜到,母亲不会再让月丫住在这里。 没有杨氏的不明大理,哪有昕霞在王府的举动?如今府中这般,虽说昕霞一人担下罪责,但月丫在世雁庵险些出事那次,也是杨氏起头要领孩子去那里的。是以,他曾经怀疑,偏偏不敢往那处想,这般自己蒙蔽自己,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他痛心疾首,亦是难辞其咎,“儿子会与月丫一同搬过去,求母亲准许。” 沈老夫人没有回应,抬手示意笙兰搀扶,而后坐入轿辇。 57|52.3313.228 两辆马车驶在山路上,车轮辘辘,马蹄嘚嘚,溅起层层沙雾。 祖母既然来了棋杭县,贺妈妈也就直接留在了那边。回程少一辆马车,氛围也与来时不同。 筱慧没再像先前那样,时不时撩开帘子,看一眼在前头骑马的贺大山。 沈晗月将呈着瓜子的小盘子递给琼书,让她拿给筱慧,而后问道:“那笙兰师傅脸上的疤,你知道是怎么弄的?” 琼书也好奇,接话道:“笙兰师傅长得挺好,可惜脸上……” 筱慧摇头,“我被沈云长老收养的时候,头几年没见过笙兰师傅。后来在镖行里做事,见过几次,她已经是这样,没人听人提过,我也没敢问。” 每个人都有个故事,沈晗月感叹!此时马车拐弯,众人身躯微微倾斜一下。琼书撩开车帘向外望去,“进村子了,刚才贺大哥说,要在前头村子里歇一下。” “这个村子的山泉水好,冲泡的山茶非常甘甜。我们先前去京城时,也在这歇过脚。” 马车停稳,沈晗月准备下车。却听贺大山站在车厢外,禀道:“小姐,先前在万隆馆的几名公子……也在里面。” 沈晗月立即反应过来,定是白色袍子。她停下动作,思寻片刻,决定还是少与他接触才是。可是目下已经停下,难道看见他们在那,扭头就走?这样也不大合适。她扬手让琼书靠近,在她耳边嘱咐几句。 琼书领命,躬身下了马车,暗示贺大山随自己一道过去。 这个茶棚很是简易,就搭在村前的菜地旁边。用树枝做成的篱笆,爬着一些还未凋零的牵牛花,用来隔开菜园子。 因着卖茶的老夫妇很会做生意,加上山泉水清甜,几十年下来,常来常往的商人很喜欢在这打打尖、歇歇脚。 楚曜此时端坐在茶棚里的八仙桌上,目光悠远,似在思考什么? 又一队车马绕进来了,莫允偷偷睨向那边,看见领路的贺大山跨下马后,在一个车厢那嘀咕着什么?微微屈身,低语道:“爷,是沈小姐的马车。” 楚曜斜睨了他一眼,语气蕴着嘲讽:“怎么?要回避不成?” 莫允噤声,想拍马屁来着,结果……好像打在蹄子上了。行,算自己多事! 他看着仟吴隐隐显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甘地撇了撇嘴,这边干坐老久,难道不是太子殿下为了看看人家沈府的车马会不会绕进来?分明是想再看看沈小姐的,太子殿下分明就是动了心思,却表里不一闷得慌! 莫允这厢腹诽间,琼书与贺大山已经走近,在茶棚外站定。 他们看着白袍公子坐在里头,周边气场都有些凝聚。琼书不由紧张起来,但……小姐的吩咐,怎么也得撑下去。 她裣衽行礼:“在世雁庵上,多亏了仟公子搭救,小姐与奴婢的姐姐才能平安回府。” 楚曜不动声色,低垂着眸子,手中带着温热的茶水上面,香气氤氲。这意思很明显,人家冲着仟吴来的,不关他的事情。 仟吴见太子殿下这样,自己也不能装没看见,客气道:“沈小姐不用这样介怀。” “要的,救命之恩自是铭记,奴婢代小姐给仟公子磕头。”琼书说完,砰、砰、砰地连磕三个响头,那劲道大得,连卖茶的老婆婆都吓一跳。 待琼书挺直脊梁,茶棚里的人全都盯着小姑娘的额头,还好还好,是黄土地面,不至于流血。 贺大山也随即明白被叫过来的原因,也朝端坐前方的白袍公子行礼,恭谨道:“刚才冲撞了小姐恩人,实在不应该,仟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说完,也跪下磕头。 他和琼书一样,正面朝着白色公子,话里提的却是仟吴。明摆着,敬他是仟吴主子,但和仟吴才有交情。 楚曜自是看得出沈小姐想要表达的意思,心中火气升腾,实在看不下去,起身走向马去,跨上千里雪,动作行云流水,手起鞭落,策马而去。 沈晗月从帘幔缝隙,看着白色袍子领着一队人马离开,后头那名怀抱琵琶的女眷与婢女也快步登上马车,匆匆往前头追去。 等琼书上了马车,沈晗月埋怨:“让你磕个头,你拼什么命?” 琼书额头红肿,“小姐的恩人,奴婢当然要真心感谢。”这话让沈晗月笑开,“我的琼书,本小姐怎么会不疼你呢?过来上药。” 筱慧将手中的瓷瓶子递过去,沈晗月亲自帮她敷药。 贺大山在茶棚里买了一点干粮,呈进车厢,再次启程。 进城时,刚好赶在城门正准备关闭的时候。沈晗月懊恼,怎么那当口,自己在车上睡死了过去。只要提议下车歇一下,伸个懒腰,不就可以在外头留上一晚。那样的话,明早上去定安村,想耗多久,就耗多久。可她现在进都进来了,也就没啥话好说的。 沈晗月只得顺应天命地回到沈府,这时候天已黑了,更换好衣服,到书房向父亲请安。 父亲看起来很疲惫,只告诉她这两天收拾收拾,过几天一起搬到京郊祖母的大宅子去。本来沈晗月想问问母亲坟墓的事情,可父亲心力交瘁的样子,令她知道,不能再打扰。是杨氏和沈昕霞的事,让他太过失望了。 说起来,让父亲一道迁宅子,是自己和贺妈妈商量好的计划。本想着,要看看父亲的反应,现在看来,他早有了决定。只是祖母那边,不知道会不会前来京城? 沈晗月满脑子事情,心事重重地从书房回到琼华小苑。 看见阮姨娘与沈阿瑶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她。自王府回来后,杨氏就卧病不起。谁知道是不是怕父亲责怪她,所以装病来着?沈晗月跟她是撕破脸的,自然不可能去搭理。可阮姨娘不同,她和沈昕悦、沈阿瑶一样,要在床前伺候的。 “奴婢见过小姐。”阮姨娘见沈晗月走近,规矩地行下一礼。 沈晗月为她的拘谨摇头,继而扯出一抹笑意:“这么冷的天,姨娘怎么不加件氅子?” 阮姨娘与沈阿瑶随在沈晗月身后,走进琼华阁,轻声回应:“听说小姐回来了,衣裳已经制好,奴婢就给送过来了。” 沈晗月望见矮几上叠得齐整的衣服,问道:“是这些吗?”说着,她执起摊开,然后又披在身上,皎洁无瑕的玉兰花儿缀饰衣角,飘逸又清雅。 “谢谢姨娘,这件衣服我太喜欢了。”沈晗月抚摸着料子,娇俏地说着。阮姨娘的面色祥和,但沈晗月感觉,好像有一丝丝苦楚。她见沈阿瑶规矩地在旁边不做声,便道:“这两日,妹妹与姨娘一定累坏了吧?” “我与姨娘负责煎药,悦姐姐辛苦点,眼睛一直红肿着。” 林黛玉呀林黛玉,惹人垂怜的一款美女!沈晗月心里头下着标签,转而问道:“姨娘还赶着给我制衣服,那妹妹的舞衣可好了?” 沈阿瑶微微垂首,“好了,明日就是百花宴了。” “妹妹那么用心,明日一定会有好的结果。”沈晗月笑着应话。其实百花宴年年都有,都是一些贵妇们聚在一起,然后歌舞升平地庆贺一场。沈昕悦就在曾经的百花宴上以天籁般的琴音,绝美的姿容,得到华京第一美人之称。 这要搁现代,不就是豪门女眷的盛大party吗?想在上流社会前一展风华,寻个如意郎君,也是正常的女儿家心态。沈晗月这样想着,就觉得沈阿瑶的举动还算可以理解的。 沈阿瑶蕴了抹惆怅,悠悠道:“明日多少王妃、公主们,都是些京城里的大人物,还有靖阳夫人、奕世子、展公子,这些世家子弟,应该也会去吧。”说着,又是长长地叹一口气:“不要出丑才好。” 沈晗月听见阿奕会去,眸光微闪,而后笑道:“妹妹良苦用心,怎么会出丑呢?登台前深呼吸,调整好紧张与怯场的情绪就行了。” 沈阿瑶发觉自己提及奕世子与展公子时,她的丝丝变化,心下肯定,自己赌对了。那日在王府,她被沈昕霞设计后,跪在那里拉着靖阳夫人,眼睛巴巴地看着她,所以她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交往。现在看来,一定是看上了靖阳候里的公子了。沈阿瑶心里证实了猜测,心下觉得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还是怕得可以,已经两天都没睡踏实了,母亲准许姨娘明日与我一道去,可我心里头还是空落落的,就是静不下来。” “既然要登台,那就像平时一样好好的舞下去,妹妹想太多了,也就有那么多负担。”沈晗月客气地敷衍着。 阮姨娘道:“三小姐不必太过在意,咱们按照夫人交代的做就行了。” 沈阿瑶叹气,又道:“小蝶知道了,明日百花宴是晚上,咱们没法去定安村看看,听人家说,那里有个二层楼高的风车,很是神奇。” 沈晗月知道,那是定安村之前筹办的风车节。听贺大山说,那几天倒是稀稀拉拉有些游客,可是因为筹备得太过仓促,又是第一次做这种主题活动,是以手忙脚乱的,总共也就赚了十几两银子。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沈晗月觉得他们肯定是众志成城,才可以将事情办得圆满。 而沈阿瑶说的风车,正是她设计的风车节的主风车。上面绘着黑白的几何图形,就算风车完全不动,人们盯着中心点,都会有那种陷进漩涡的眩晕感觉。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图案是没有见过的,新鲜事物当然就被看见的人给宣扬了去。 “唉……月姐姐,我该怎么办?还是怕得不行。”沈阿瑶再次叹气,转而扬眉,祈盼地望着她道:“如果姐姐能与我一道去那该多好?” 沈晗月虽然想见阿奕,但百花宴那么多人,她可不想参与,还是自己想办法打听阿奕为好。 “百花宴那么多勋贵大人物,哪是我说去就去的?还是算了。” 沈阿瑶不甘心,继续道:“姐姐可以和姨娘一样,就在台子后面,我上台前,姐姐说我几句,那样我定会安心许多的。” “月小姐才刚从外边回来,人还累着,明日我随小姐去,小姐今晚莫要多想,好好歇息才是。”沈阿瑶的突然请求,令阮姨娘觉得不好意思,怕沈晗月为难,便这样劝着沈阿瑶。 沈阿瑶目光殷切,期盼着沈晗月答应。满心念着一定要答应,一定要答应! 58|第五十八章 :安宁郡主 翌日午后 沈晗月一身小丫环打扮,和筱慧一起缩在阮姨娘的马车里头。阿奕可能会去百花宴,是她在沈阿瑶几番矫情相邀后,真正妥协的原因。 不过刚才下车时,还是被随行的王管家看见了。沈晗月好说歹说,才让王管家别大惊小怪的,看他的样子,回去铁定就去告诉父亲。 反正目下,王管家是拿她没办法,都已经到了长公主的别苑,总不能把她这堂堂小姐给捆回去吧? 沈晗月低着头跟在沈阿瑶的身后,时不时的朝周围瞄上一眼,不得不说,长公主建在定安村的别苑,当真豪华得很,与肃亲王府的恢弘相比,这里显然富丽堂皇得多。 百花宴安排在黄昏,是在宅子的东边新修建的鱼纹石假山那边,听说台子搭得亮丽得很,废了不少心思。 因着时辰未到,沈阿瑶与其他献艺的小姐们,被安排在台子不远的院子里休息。 似乎这沈阿瑶很少出门,别的厢房时不时有人串门,而她倒好,清清静静的,一个手帕交都没见着。 沈晗月自是不关心她的社交,心里头挂念的,始终是阿奕到底会不会来?她坐在角落里,望着铜镜旁梳妆打扮的沈阿瑶。 她的丫环好像是叫紫金来着,看得出手很巧。沈阿瑶的三千青丝在她纤长手指上绕几下,再一绾一束,插上蝴蝶钗,便大功告成了。虽说沈阿瑶过几个月才及笄,略施粉黛后,若隐若现的娇嫩容颜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沈晗月心里默赞父亲的基因顶呱呱,膝下的孩子如果搁现代,随便拿一个去选美,入围肯定是没问题的。 沈阿瑶起身,将身上狐裘解下,对着镜子细细打量着舞衣,淡粉华衣裹身,外披上面用银线绣着朵朵秋菊,褶幅叠叠的粉色纱裙,挽迤于地。她手插细腰,微微摆姿,显得娇柔妩媚。 这厢良苦用心,也不知对于这个年纪,还不是很懂事的小姑娘,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沈晗月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姐姐怎么了,唉声叹气的?”沈阿瑶扭头问道,眼睛泛着澄澈,哪有在阮姨娘跟前的那份娇蛮? 沈晗月自进了厢房,就兀自坐在小杌子上,听见问话,就转个方向,“没,就是觉得挺无聊的。” 沈阿瑶俏丽一笑,“那盒子里有几本话本子,我知道要等很久,这才以备着呢。” 这个时代的爱情故事?不就是书生和小姐,或者单恋一枝花,花儿老久才出墙的那种吗?虽然狗血,不过好歹也能打发时间。沈晗月接过紫金递过来的话本子,一翻开,就有些不想看下去了。许是里面的爱情过太完美,而她前世的情感又十分骨感,所以……哪有那心思去看? 这时候,外头转一圈的筱慧走了进来,应该是有收集到消息才回来通禀的吧!看她神色,似乎想要私下跟自己说些什么,于是沈晗月寻了个去厕所的借口,领着筱慧到外头寻找合适说话的地方。 她们顺着院墙绕到后头,看见不远处的假山前,有不少人忙碌着,再四下瞅瞅,前头的浮雕壁墙那边比较隐蔽。于是她和筱慧就躬着身子,蹲在角落交头接耳。 “没打听到靖阳侯府那边的消息。”筱慧小声说道。 那般神秘,还以为有进展,沈晗月失望,“那打听到什么?” “今年百花宴比往年隆重得多,听一个丫环说,是要给崇王选侧妃的。” 沈晗月扬眉,看来沈阿瑶这么用心准备,是想着进王府做侧妃的念头? 筱慧的眼里一层淡淡的鄙夷,看来她也不喜欢名利心重的人,“有好多名门世家来的小姐,我虽然只瞧见几个,不过个个水灵,大户人家拿出来的,哪会是差的?” 沈晗月莞尔一笑,显出梨涡浅浅:“这不是咱们操心的,你待会儿继续转转,看看有没有宾客的消息,记得小心点,这是在陌生地盘。” 筱慧颌首,“会的,小姐放心!” 说到这边,也就差不多了,沈晗月躬身,想要离开这里,不想筱慧又将她扯了回来,“小姐,我看那三小姐的丫环紫金……” “她怎么了?”沈晗月疑惑。 “她好像会功夫,又有些不大像,总之不简单。”筱慧微微凝眉,看起来一本正经的。 紫金可能有功夫,也可能没有?那是不是故意遮着不想让人知道,所以筱慧才不大肯定?如果是这样,她隐在沈府做什么?沈阿瑶知道这件事情吗?一连串的问题在沈晗月脑海闪过。对了,上回沈昕悦的簪子被踩的事情就很诡异,那次琼书趔趄得非常蹊跷,当时这个丫环也在的。如果她会武功,那……她很可能就是搞鬼的人! “你盯着她,摸清楚来路。”沈晗月嘱咐完,再次准备离开。可筱慧再次将她拉住,又干嘛嘞?沈晗月扭头望着她,意思是,咱有话能不能一次说完,这么拉了又扯,啥时候是个头啊? 筱慧微微摇头,食指竖在双唇上。哦,噤声,沈晗月立时明白。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嗓音:“沈玦,你给本郡主站住!”继而响起一串叮叮咚咚的铃铛声响,摇曳着越来越近,那女子喘着气:“你想过河拆桥?找我帮你进来的时候就好声好气,你太欺负人了!” “在下感谢安宁郡主帮忙,您乃千金之躯……还是避嫌……” 沈玦这边还没说完,那记女声再次传来:“少扯这些,你分明是躲着我!” “在下今日进来,真的是找小王爷有事……” “你们不也是亲戚吗?干嘛费那么大劲?” 沈晗月躲在壁角,真不是故意偷听大哥墙根的,既然听到了,就不由好奇起来,是怎样一个刁蛮郡主?好像……好像对大哥有点不一样的意思。 她忍不住探出头去,想瞧一瞧佳人容颜,哪知,沈玦刚好面对着这边,她这边才露出双丫髻的一角,沈玦警惕的嗓音已然响起:“谁?” 沈晗月微楞,侥幸地想着可能还有别人。沈玦的身子已经拐到壁墙的后头,把她抓个正着。 他见到沈晗月时,先是惊讶,渐渐的面上表情就变得复杂。自从那夜喝醉酒在琼华小苑闹了一宿,后来兄妹俩人还没遇见过。因着肃亲王府里的那件事,他夹在中间,对沈晗月有愧,可母亲又一直卧床不起,加上大姐也不知被关在何处?所以原本轻松交谈的俩人,如今四目相对,显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沈晗月也是窘迫得很,拘谨地站直身躯,讷讷地叫出一句:“大哥。” 瞧她这身打扮,沈玦也能猜到,她是怎么到的这里,喟叹道:“三妹与你的性子不同,你……怎会与她那么好?” 原先就感觉大哥似乎不喜沈阿瑶,今日他这样说,沈晗月忍不住问道:“你也不喜欢她?”自己不怎么喜欢沈阿瑶,是有原因的,而大哥定然也不会无缘无故才是。 沈玦微微侧过脸庞,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沈晗月也没打算一定问个清楚,便转而说道:“大哥是来找小王爷的,为了大姐?”这句话一出,沈玦眉间的忧色更浓,欲言又止,终是在启唇片刻后,叹道:“对不起,她……始终是我大姐,如今也不知道关在哪里?父亲去过肃亲王府了,可是没见着,我就想着……” “大哥没有对不起我,所以不用说对不起。”沈晗月态度明确,沈昕霞现在什么境况,哪可能会去关心?没去踩一脚就不错了,但话说回来,对人不对事,沈玦要如何做,她也不会阻止,更不会去怪他。 这时,沈晗月望向站在一侧,似乎被晾在那,不知道怎么插上话的女子。她一袭淡橘色罗裙,腰际的水芙色纱带上有着琳琅缀饰。想来,刚才那些天籁叮铃声,便是随着她的动作,频频摇曳而起的。 那名女子望向沈晗月的目光有一丝懵懂,沈晗月笑靥相迎,微微屈身:“见过安宁郡主。”这里没有旁人,是以,她只能是大哥方才口中所说的安宁郡主。 安宁郡主一脸疑惑,似乎是沈玦的妹妹,可自己怎么没有见过?而且还是一副丫环打扮,可听对话,他们就是兄妹才对,“你是沈府的小姐?” “舍妹顽劣,刚来京城,今日三妹会上台比艺,她定然是想跟来见识见识。” 安宁郡主了然,白里透红的双颊越来越红,显得微微羞涩,许是不好意思在人前暴露对沈玦的心思,所以才不自然起来。 沈玦朝安宁郡主拱手道:“在下真有要事,还请安宁郡主见谅。” 安宁郡主其实从他们的对话中,也察觉到了一些苗头,虽然摸不准什么事情,不过也知道是和嫁去肃亲王府的沈昕霞有关。别人的家事,她素来不爱打听,自问不是个爱道是非的性子,也就没打算追问。 这时,不远处有几个下人,看似寻找什么人? 安宁郡主面色微微变了一下,觉得沈晗月在这里,她也实在不方便再与沈玦多言,只得轻声道:“那沈公子自便。”说着,微微抬眸,想看看沈玦的神色,发觉并没有多看她一眼,有些失落。不过这份黯淡神色也是转瞬即逝,很快就有一抹笑意挂在脸上,就想那刚刚盛开的海棠花一样,明媚动人。 “我的闺名叫卉琦,长公主是我母亲,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就直接遣人跟我说便好。” 沈晗月这才知道,这位郡主竟是长公主的女儿。那她定然知晓阿奕会不会来?要不要直接问一下? 59| 52.3313.228 沈晗月这才知道,这位郡主竟是长公主的女儿。那她定然知晓阿奕会不会来?要不要直接问一下?这么须臾的犹豫,安宁郡主已经转身朝那边寻找她的下人走去。 错过机会的沈晗月有些失落,双眸低垂,没有言语。 “你先去三妹那吧,我办完事就过去寻你。”沈玦的意思是,等他事情结束,让她跟他一起回沈府。 沈晗月没有反对,因为等他找到小王爷的时候,她已经知道靖阳候府会是谁来赴宴的吧。 她领着筱慧回到先前的院子,屋子里已经摆满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待会儿,宾客们赏花饮酒、侃侃而谈。而表演的闺秀们,就只能在台上轮番做着靓丽景色,是以长公主也不会怠慢了大家,自是先安排她们垫垫肚子,总不可能让人饿着肚皮,苦着脸上台吧? “月姐姐,快来吃些东西!”沈阿瑶见她返回,很开心地叫道。 阮姨娘迎上来,将沈晗月带至桌子的前头:“小姐快尝尝,听说长公主安排了御厨掌勺,咱们平时吃不到这些。” 沈晗月执箸,夹起一块宫保鸡丁到碗里。沈阿瑶才开始拿起碗,小口地吃着。两个小姐都开动了,阮姨娘拘谨地落座,象征性地吃着,自打出了沈府,阮姨娘就小心翼翼的,鲜少出门的她,深怕一不小心,就给沈府丢了脸面,让杨氏不喜,沈阿瑶不悦。 沈晗月暗自感叹,现在父亲回来了,对于肃亲王府那件事,父亲究竟会作何打算?亦或是杨氏这么一病,给没有动静地掀了过去?她不敢直接问父亲,反正自己是要搬宅子的,目下看父亲的意思,应该是会与她一道搬过去才对。 只是阮姨娘这边,好像怕杨氏已成了习惯,就算杨氏这段时日嚣张不起来,可她还是一点都不敢开罪。本来沈晗月还想过,迁宅子的时候,让父亲领着阮姨娘一道过去,可如果这个紫金不简单,而沈阿瑶本身也不是单纯没心思的主,单凭这点,就让她断了这个念想。 “人家说崇王不喜女色来着,怎么会在今晚选侧妃呢?”沈晗月一边吃着饭,一边轻飘飘地吐出一句。 一副食不言,很有教养似的沈阿瑶,持箸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沈晗月估计得没错,沈阿瑶想攀高枝的心思,连姨娘都瞒得滴水不漏,是说她太有主见呢,还是看不起自亲娘呢? 阮姨娘嗫嚅顷刻,终是问道:“小姐您是说……晚上是在给崇王殿下选侧妃?” 沈晗月点头,咽下口中的菜,才道:“嗯,怕是姬妾也会选几个吧,刚才我碰见大哥了,他来找小王爷的。” “今年百花宴竟是这样……难怪会有男宾……”阮姨娘忐忑起来,表情些许慌乱,双目闪烁着似在思考什么? 沈阿瑶见状,起身拉起她的手道:“姨娘跟我出来一下。” 阮姨娘本就有一番话想劝说,见沈阿瑶这么提议,自是立马跟她走了出去。 沈晗月摇头,这对母女出去的结果,只能是阮姨娘乖乖地听着女儿的话,然后继续老实本分地陪在身边。女儿奴呀女儿奴,怨谁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过了一会儿,沈晗月吃完的时候,母女俩已经回来了,沈阿瑶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旁边紫金张罗着热汤,等到主子们全都吃完,筱慧与紫金才在旁边开始填肚子。 筱慧不动神色的,“不小心”将紫金的碗扫下桌,结果人家本能的反应很是敏捷,眼睛不用看,手已经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这幕被沈晗月余光掠见,已然心中有数。此时,外头开始热闹起来,鸣钟丝竹响起,宴会开始了。 沈阿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额际开始泌出细汗,对着铜镜的面容很不自然。 沈晗月关注着外头的动静,那些早登台的小姐们,已经离开厢房,莺莺燕燕们,有妖娆的、有清纯的,总之争相绽放,各展千秋。 晚上够热闹的,想必传说中的崇王,眼睛都会挑花了吧? *** 皓月出海,华灯初上 宏伟的皇城里,九脊重檐的建筑斗拱交错,笔直的宫道上,莫允与仟吴一袭锦衣,往东宫走去。他们来到太子书房,在汉白玉石阶下等候片刻,待东宫总管言公公传完话,才齐齐走进书房。 楚曜喜欢看书,以其说这里是书房,不如说是书库更为贴切。一年四季中,他大多时间都待在这里,只要他在里面,中央的三鼎熏炉就会冒着淡淡青烟,燃着他惯用的紫真檀香。 莫允和仟吴站定身型,视线落在桌脚处,等候太子吩咐。 楚曜正在书架的最上层找着古籍,这个书架是按照他的要求,专门用花梨木打造,足足有二十余尺高,占据了书房的一整面墙。他看见两人进来,就从木梯上下来,走到书案旁,将角落上的纸张拿起来,道:“去调查一下这个图案。” 仟吴接过纸张,细看上面描绘的图纹,有些眼熟,好像是回京途中,沈府的马车上的花纹。按理,普通人家的车厢边沿,也有类似的点缀装饰,还有许多人家,也是直接在车厢的木头上刻花雕棂,太子为何会对这么个正常的细节有所在意?仟吴心下疑惑,揣摩不清。 楚曜见他思寻,提醒道:“两年前,咱们在棋杭县遇见皇叔公,当时他腰上的玉佩也是这个图形。” 仟吴有所启示,“那次出访黎国,回京时有人在途中埋伏,还好爷赶着回京祭拜霍家,就微服返京,还巧遇了肃亲王爷。” 楚曜略略点了点头,“今年也差不多这个时段,孤又见到皇叔公身上的那块玉佩。” 莫允偏头思虑整理,喃喃道:“说明那玉佩对肃亲王来说,一定有着特别的地方!”再想一想,又道:“肃亲王一直很照拂沈侍郎的,现在那沈小姐的马车也有这么个图案,可沈府其他的马车上面又没有。” 这个是事实,沈府上下的马车,他已让人去确认过,就连沈侍郎的轿辇跟马车,都没有这个图纹,所以……他觉得不是凑巧,是以更加好奇,想要摸个清楚。 莫允心下有数,太子殿下对沈小姐的一切,怕是全都想要知道吧! “卑职知道了!”仟吴领命,继而又道:“谨之贤弟先前带话来,说靖阳候那边已经准备好,明日就将镇武大将军私下出兵的事奏上去。” 镇武大将军是勋国公徐太傅的长子,也就是徐皇后的亲哥哥,他领着二十万大军,镇守着华国的嘉易关,是朝中响当当的人物,也是太子楚曜不能不防的一员大将。 “孤已经遣人去交代过,这事先不忙。”楚曜大掌一扬,道出一句。 仟吴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会突然改变主意,应该是殿下猜到承昭帝会偏袒佞臣徐太傅,靖阳候此时奏上去,想必捞不到任何好处。 “你们先下去吧!”楚曜走到书案旁,拿起绿釉灯台,又要亲自去书架寻古籍。 莫允岿然不动,似乎不打算出去,楚曜余光掠见,凤眸微扬:“你还有事?” “爷,已经让人去查沈府的沈小姐了。” 楚曜唇畔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有进展了?” “还没。”莫允颌首回应,转而禀道:“今日长公主在别苑举办百花宴……” “孤已经跟姑母提过,今晚不会去的。”今年百花宴的性质是什么,他自是知道,往年都是女眷们的事情,今年却邀请了不少人,其中也包括他。只是宴会上多数还是女眷,他去凑这个热闹,不是等着明天让御医给他开药吗?本就没有兴趣,更是没有理由让自己受罪,只是莫允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改变了想法。 “宴会上的宾客名单,还有会上去展艺的闺秀中,有沈府的庶女——沈阿瑶。” 楚曜默然片刻,眸中微微冷寒几分:“沈府还想跟崇王府结亲?” “应该是宁阳侯府那边安排的,本来是宁阳侯府的小姐去的,不知为何换成了沈府的。” 沈府就三位小姐,一个已嫁入肃亲王府,还有一个沈昕悦,那今晚登台的只能是她! 她今晚要在人前献艺?是想进崇王府?晚上还有其他男宾,肃亲王府的楚逸然,姑母那个混帐儿子白唯,这几个人,只要一看到她的脸,估计就心神荡漾了,思及此,他的眉心蹙起,刹那间冷意更甚。 莫允心里明白,太子爷这时候肯定醋坛子翻飞。心下默数:“一、二、……”本来赌十以内,太子定然站不住的,谁知三还没出来,太子殿下早已快步走到了书房门口,“出宫。”简短两字才出口,他的人已经拐到了回廊,而莫允与仟吴俩人只看见太子殿下扬起的衣摆一角。 太子殿下现在的情况,是凡心噗嗤噗嗤跳得起劲,只要遇见沈小姐的事情,定然是一点儿仙气都没了,就像楞头青一样,哪还有素来的不沾烟尘的姿态?可不是吗?男女□□这边,太子对外是侍妾成群,可事实是什么?他还不清楚? 这么想来,莫允又在心疼太子,恍惚间,发觉仟吴已经不见人影,赶紧快步追了出去。 60|52.3313.228 沈晗月端坐在厢房里面,扼腕不已! 沈阿瑶跪在她身前,乞求着:“月姐姐,你帮帮妹妹吧!看在姨娘这些年的情分上,帮帮妹妹好吗?” 沈晗月不为所动,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恍若冰山雪莲一般,令人寒冷,“这就是你昨晚一味请我来陪你的目的?” “我真的没有办法,那日练舞,姐姐都瞧见了,那个动作,我是怎么练也练不好的!” “那你可以改,改到你能力可以的为止。可你没有,反而是遮着掩着,设计我来这边,就为了帮你唱歌?”沈晗月轻蔑地斥出一句,再说下去,她怕自己连三观不正这个词,都会当着面骂出来。沈阿瑶这人,如今更让她反感。沈晗月本身就是个爽朗性子,最讨厌这种在至亲跟前虚得不行的做派,你有什么就说什么,耍这些小伎俩,只能让人厌恶,让她不齿! 沈阿瑶泪珠流淌,整个妆容面目全非。她这么孤注一掷,不计后果,就是为了在今晚让人知道,沈府不但有沈昕霞的笛子,和沈昕悦的琴艺舞艺,更有她这么个一直不为人知的沈阿瑶。 现在沈昕霞被肃亲王府休弃的事还没公开,所以短时间内,凭着两个姐姐的好姻缘,她只要让人注意,定会有好的出路,不然大姐被休的事爆出来后,她……还有什么露脸的机会? “月姐姐不要生气,大娘有意将我配给宁阳侯府的大公子,也就是泽表哥,可他已经有不少女人了,儿子都有八个,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想将你嫁给他,不是还没提出来吗?就像你说的,那个大公子是这样的情况,爹爹也不会同意,怎么说你也是她的女儿,终身大事,他哪会不管不顾?”沈晗月一字一句犹如珠玉落地,没有动容,只有鄙夷。 阮姨娘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她哪会想到,自己女儿竟会这样,先是缠着月小姐一同前来,而后竟然请求她躲在旁边帮忙唱歌,现在月小姐气成这样,她是又急又羞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府里的事,都是大娘做主,姨娘,你快求求月姐姐帮帮我,难道你要我真的嫁给泽表哥吗?”沈阿瑶扯着阮姨娘的衣袂,执意强求着。 沈晗月为她的智商而摇头,目光短浅、鼠目寸光,看的不由想搧去一个耳光,既然存着心想要出风头,有没有这本事,还看她自己,但……这么拙劣地拉上她,就不得不叫人咬牙切齿了,不过转而想来,为这样的女人动气,太不值得。 她侧过身子,不去看沈阿瑶这厢楚楚可怜的嘴脸。 “三小姐快起来,别为难月小姐。”阮姨娘颤巍巍地劝着。 “姨娘,你这些年自己冻着,都要省出料子给月姐姐制衣服,你哪怕再疼我,都将最好的料子扣着,不给我用。我一直怨你、怪你,可你还是一直这样。以前我以为你要自己留着,可又不见你穿新衣服,小时候,我……我还赌气过,说不给我穿玉兰花的棉袄,我就不穿棉袄,结果……结果冻坏了,烧了整整六天,可你……可你还是没将那件袄子给我。” 阮姨娘被她这么一哭一闹,更加慌乱起来。沈阿瑶说的是事实,可她能成为老爷妾侍,就是因为老夫人要她照顾月小姐,就算月小姐走失,她也不能全然不做一点事情。假如杨氏哪天真的将她赶出沈府,好歹拿着这些衣服,老爷看在她对月小姐还有以前少夫人的情意,也会另外照拂才是。这是她勾起老爷念想的唯一东西,里头有自己的真心实意,也有当着救命稻草的最后希望。 阮姨娘六神无主,晚上是给崇王殿下选侧妃与姬妾的,看见别家小姐的姣好样貌,想着阿蝶应该不会被选上才对。她的性子是自己骄惯出来的,虽说懂得人前收敛真性情,可……若到了别家,同一个屋檐下,哪是能掩藏得住?这个道理,阮姨娘懂,可看见女儿的苦苦哀求,加上那泽公子的念想,心疼女儿怕成这样,却又无能为力,她不停地自责着,也更加不知应该怎么劝阻沈阿瑶。 而沈阿瑶提及阮姨娘这些年来缝制的衣物,也成功戳到了沈晗月心里头柔软的地方。“妹妹的这件事,其实想错方向了,你要去求的,应该是可以给你做主的父亲。”她这句话的语调,显然比之前温然了几分。 沈阿瑶显得迟疑起来,她想起父亲在大姐未出阁前,曾想着将大姐许配给一个普通书生,当时他说大姐性子有些骄躁,还是不要嫁进高门大户。还说那书生知书达理,性子温润,将来若高中,也是前途无量,更会感念大姐的低嫁。父亲连大姐,都想许给那么没脸面的人家,而她这个素来没有受关注的庶女,哪会有更好家世的主? 思及此,她忧忧叹道:“其实……大娘是猜到爹爹定然不肯将我许给泽表哥的。” “既然这样,那你就更应该向爹爹表明态度才对。” 沈阿瑶看向阮姨娘,想要继续求助,可是阮姨娘没有接话,只得径自再道:“所以大娘也一直没有提过,只是我心里明白,事情还没到台面上,哪能随口说出来。我……我与姨娘在府中不比月姐姐,加上舅母这么一来二去没有结果,前儿个来看大娘,要让我明日过府上拿调养大娘身子的方子。” 她拿着绣帕拭了拭眼泪,那双眼睛更是花得不成样子,接而又道:“府里那么多人,也有不少下人,让我这庶女过宁阳侯府拿方子做甚?舅母定然是猜到我资质普通,今晚也不会让崇王殿下看上,然后待我去了宁阳侯府,到时候出个什么事情,毁了名节。爹爹纵然不肯,我怕是也只有嫁去宁阳侯府一条路吧?” 沈晗月本想说,既然是龙潭虎穴,那不要去就好,可一想想,她们娘俩在杨氏手底下,势必要言听计从。不在其位,不知其苦,所以又没将那句话说出口去。 沈阿瑶再次殷殷恳求,“我知道这事在为难月姐姐,不该听从燕姬的话,说那舞跳得不好,就要另辟蹊径,只要边唱边跳,应该就可以顺畅表演下来。” 燕姬就是那位与阮姨娘同在一个院子,被禁足的姬妾。沈晗月没有见过她,不过她是从肃亲王府出来的舞姬,那么指点沈阿瑶跳舞,倒是正常得很。 “我那夜听姐姐唱的那首歌,实在太喜欢了,心想着,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才让我遇见了这么一首好听好词的曲子。”沈阿瑶说着,抬手拉了拉沈晗月的裙摆,“崇王府我定然是进不了的,可今晚还有其他府的人,他们……他们若知道沈府还有我这个庶女,许是会上门提亲,那样……那样爹爹定然会帮我相看,而我拒了舅母的应邀,若日后有个好人家,舅母……舅母和大娘就算不高兴,也……也不会让我和姨娘太不好过吧?” 沈阿瑶越说越可怜,阮姨娘也跟着止不住的掉泪,越发暗自谴责自己的无能,竟让女儿背负了这么多。阮姨娘攥紧了拳头,一下一下叩在心头上,紧紧抿住的双唇颤抖着,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见到阮姨娘这样,沈晗月很不是滋味,却始终没有答应,因为在人前唱歌,她着实不想去做。 “三小姐,您唱得也挺好的,别为难月小姐了。”阮姨娘垂着泪,双腿一屈,“我给您跪下了,是我自小没能照顾月小姐,可三小姐这样,是让我心碎呀!都是我的错,让三小姐这么艰难,也是我的错,让月小姐这边为难,日后纵是下到地府,我又有什么脸面见那少夫人呀?” 阮姨娘这么给亲女儿跪下,不由得让沈晗月心口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是在外头唱歌,我一个人又要跳舞又要唱歌的,人家听不见声音的。”沈阿瑶看出她不想在人前献艺,便道:“姐姐只要在台子旁边隐蔽的地方唱就行了。”她的嗓子那么好,只有她才能领着自己,将曲子唱得唯美,也才会让所有人看向台上的表演。而她想在今晚出彩,便不能让瑰宝一样的姐姐站在人前。 “月姐姐,就看在姨娘的面上,帮帮我吧,就这一次,看在姨娘这么些年为姐姐缝制的衣裳……” 沈晗月有些无言以对,心情沉重,望向阮姨娘的愁容,默然片刻后,到底松了口:“那姨娘呢?你说句话,我晚上是帮妹妹唱还是不唱?” 阮姨娘没想到沈晗月会这样说,她这时候当然是想帮女儿的,可又怎么开得了口? 而沈晗月想的是,阮姨娘这些年的良苦用心,她一直记着。可若是真的这般纵容沈阿瑶,那么她这做姐姐的,也没什么话好说。沈晗月打定主意,阮姨娘开口的话,就帮这一次,再也没有下次,且阮姨娘若真那么拎不清,真开得了口的话,她日后也真心不想多加理会。 沈阿瑶拉着阮姨娘的手,祈求她为自己说话。阮姨娘经不住女儿这般哭求,到底还是嗫嚅地道:“月小姐……您……您可以帮帮三小姐吗?” 沈晗月起身,冷冷地瞥了跪在地上的她们一眼,“好,我帮,不过回府后我会将一切禀给爹爹。” 沈阿瑶此时哪还顾及后果,早已冲昏了头脑,立时破涕道:“谢谢月姐姐体恤,阿蝶会记住姐姐的好的。” 可在沈晗月眼里,她觉得沈阿瑶有些厚颜无耻。换做别人,哪好意思做这种事情?这般哭着求着设计着,让嫡姐为自己伴唱?换一个人,不会做这种事情,更会为了尊严,跪不下来。可她……似乎为了嫁入高门,连自尊都可以抛去。 沈晗月愤恨这样的女孩子,也为父亲有这么个女儿而感到可悲! 61|第六十一章 :做了傻瓜 *** “百花宴还真热闹。”沈晗月站在鱼纹石假山旁,看着那方的轻歌曼舞、觥筹交错,淡淡说出一句。 筱慧知她气得不轻,也没有心思细看那边。 站在舞台边的沈阿瑶早已整理好妆容,粉色纱裙包裹着还没拔个的娇小身段,略显青涩,却有着少女正值青春的别样灵气,哪还有刚才的苦苦哀求时的惆怅连连?有些人……因为了解,令人敬佩喜爱;有些人……则因为了解,令人不敢恭维。 台上正在跳剑舞的是一名武将的女儿,雪白的纱裙上,桃红色的丝线绣出的朵朵梅花,随着她的曼妙身躯绽放开来。她略略带着飒爽英姿的舞蹈,迎来了不少赞许的目光。 待她舞毕,沈阿瑶解开披在身上的狐裘氅子,迈着盈盈步履,走上悬挂着各式各样宫灯的舞台中央。 她娇小的身躯,在火树银花下,显得飘渺。身后的假山上,安放了无数的夜明珠,就像繁星点点,令台上的人儿,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沈晗月扮作她的丫环,沈家小姐登台,她这伺候的人守在台下,是没有人会阻止的。于此同时,一群侍从、婢女端着瓜果、菜肴再次从这边鱼贯掠过,将新的菜式与茶点呈到各个席位上。 沈晗月趁此机会,与筱慧一起,隐在了假山旁的一个暗处。那边灯火璀璨,这边刚好是视觉盲点,倒是遮掩身形的好地方。 紫金在台下的鸣钟处开始击打,一下一下,悠悠传向四周。 沈阿瑶轻扬手中纱带,面含浅笑,微侧过脸庞,让沈晗月能够看到她的准备,只有配合好嘴型,这可以整齐地合唱那首《水调歌头》。 俩人没有合过曲,凭的只有沈晗月对这首歌的熟悉与理解,伴随着鸣钟渐渐下落,沈阿瑶抬手的手微微一顿,朱唇启动,沈晗月也适时地配唱起来。 这里没有二十一世纪的麦来扩声,只有若隐若现,仿似来自天际的飘渺余音。 列席处,一众珠翠锦衣的勋贵人们,没有人听过这个曲子。这么一首歌曲,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宛如清风一般洗礼心灵,再加上唯美的词,令人耳目一新。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齐齐看向舞台上载歌载舞的娇小人儿。 筱慧原本就知晓沈晗月的嗓音很好,可没有想到,这一开腔,竟会这么与众不同。,这才明白,那三小姐为什么会这样煞费苦心,做出这种让人看不起的事情。 而沈晗月既然答应帮她,自是不会去亵渎歌曲,一字一句都会尽量唱到唯美到位,配合着沈阿瑶的舞姿节奏,两人合得还算没有多少瑕疵。到了这里,没有出现大的破绽,且顺顺利利的,她才敢偷偷看向宴席那边。 对面高台正中央的华贵妇人,应当就是今晚的主人——咏然长公主了,她眉眼含笑,跟身边的男子说着什么? 那男子的面容沈晗月看不清晰,远远打量,应该还算俊逸,他看似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与长公主交谈,但是侧过脸庞,目光应该是落在沈阿瑶的身上,这位想必就是今晚的主角——崇王楚曦。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沈晗月最后一句,终于圆满完成,她暗暗吁了一口气,搓了搓双手,因为紧张,两手已经泌满了细汗。 筱慧附在沈晗月耳畔提醒道:“我们离开这吧!”沈晗月没有立即回应,筱慧有些紧张起来:“小姐,没事吧?” “没,我们走吧!”这是她和沈阿瑶约定好的,唱完就离场,趁着没人注意,然后等她们结束后一起回府。 她们本就隐在暗处,再沿着鱼纹假山凹凸的石坎,从后面绕到另一处,顺着旁边,再绕回曲径上。 这个过程没人注意,待她们站在舞台外围的不远处,也没人发觉异常,就算这时候有人瞧见她们,也会以为是哪个小姐的丫环。 沈晗月站在灯火阑珊处,看了看舞台的方向,沈阿瑶微抬着下颚,玉手收在身后,衣裙上的纱带轻轻飘扬,望向高悬夜空的目光悠远又略带憧憬。这个收尾的动作,轻巧而洒脱,在那恍惚的灯火映照下,让人有一种若近若离、朦朦胧胧的感觉。 这样顺利展示,就是她想要的吧,沈晗月知道自己做了一回傻瓜,现在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她带着自嘲,领着筱慧,绕过先前休息过的小院,往停靠马车的地方走去。 可是才行出几步,迎面走来一人,他的脚步匆匆,似乎是冲着她们来的,原本微微松下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那人靠近,沈晗月定睛细看,认出这个男人,好像是肃亲王府那边见过,至于是谁,倒真的想不起来。 “沈小姐,小的是小王爷身边的小宝,小王爷命小的领沈小姐出去。”来人一靠近,就压低嗓音快速地说出来意。 沈晗月这才知道,是范逸然的人,当日在肃亲王府,那范逸然对自己拉拉扯扯,现在遣人来领自己出去?安的什么心? 小宝满脸焦急,朝四下张望一圈,再看见沈晗月眯着双眼,一副狐疑的样子,于是又道:“那沈小姐现在是要去哪里?小的送你过去。” 沈晗月听闻这句,目光瞥向身畔的筱慧。她有武艺,从刚刚这个人靠近,她的手就一直抚在腰际那边,似乎只要他有什么不轨,就会立即将那里的飞镖射出。 筱慧的警惕令沈晗月淡定几分,试探地道出去处:“我要去马车那里。” 小宝点头,“沈小姐别走路上,顺着这排遮阴的小树走。” 沈晗月不解,小宝也知道这个要求莫名其妙,但是小王爷叮嘱的,他必须照做。为了让她相信,他从靴子里掏出匕首,扔在筱慧跟前:“这个姑娘肯定会武功,你将匕首放在小的脖子上,小的如果有坏心思,那就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沈晗月略略颌首,筱慧领会,探出脚尖,往匕首顶端一踩,那柄匕首立即飞起,落在了她的手掌之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令人讶然。筱慧又一记旋身,那匕首就已经架在了小宝的脖子上面。 小宝先是一惊,而后举指向着旁边。 筱慧钳制着小宝,按着他的指引,走在前头。沈晗月紧步随在身后,三人一直走在没有宫灯的暗处。从方向上判断,他引的路,的确是来时王管家停靠马车的地方,待看到前头灯火时,也听见了里头传来的些许马蹄声响。 到了这里,也已经证实了这个小宝并没有恶意,筱慧松开环绕在他脖颈上的手臂,也就在这一刹那,沈晗月的嘴忽然被人捂住,被人向后拖拽到另一边。 沈晗月惊魂未定,本能地挥打着。筱慧发觉异状,立即朝她奔来,又是两个高大黑影出现,一人击晕小宝,而另一人,似乎很快地钳制住了筱慧。 沈晗月挣脱无望,心里头慌张,后头的男人体格健硕,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墨竹香气。 本来这边就处于这座别苑的外围,没有几步路,便已经到了墙根。这里幽谧静怡,没有旁人。她的背脊被抵在墙壁上,这才看清劫持自己的人,竟是先前一味不想遇见的白色袍子。 在冷冷的月光下,他阴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还一身白衣,像白无常一样。想装鬼吓人不成?沈晗月胸口本就堆满了怒火,再被他这么无理一扰,已然濒临喷发的边缘。 如果……是说如果,这人看起来没有那么高高在上,又或者沈晗月的能力再强上一些,相信只要给她一根皮.鞭,铁定会将眼前这人抽打个千遍万遍,然后看着他鬼哭狼嚎,满地打滚,一直求饶! 她没有遮掩火气,楚曜又能好得了多少?俩人四目,相互对视着,没有一人先开口说话。 站在他们身旁的几个人,都被这一刻的画面,禁锢住了思绪。 柔柔的月华下,一个容貌如画,清隽超群,站在哪里,彷如遥不可及的谪仙一般。另一个面容清丽出尘、灵秀雅致,有着愠意,却也遮不住那股美玉莹光。 楚曜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那双表露情绪的双瞳,令他有一股欣喜,没有上回见面的疏离,只有又羞又恼又怯的真实情绪。她那双犹似一泓清水的眼睛,早已将他的心揉成了水滴,刚才一路策马来这里的不是滋味,早已消散而去,取代而来的,只有升腾而起的丝丝柔情。 楚曜豁然明白,自己已经中了她的情毒,一时没有留意,竟然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占据了整个心房。 此时,外面开始骚动,一列列持刀侍卫来回跑动,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楚曜侧耳聆听少许,才启唇道:“跟我走。”嗓音仿似春水潺潺,就如流水一般掠过。 沈晗月微微怔楞,还没有反应过来,白色袍子已经将她臂膀一提,跃过了苑墙。 她的肩膀生疼,极想破口大骂,但奈何白色袍子并非常人,想要发作的气焰,也只能阉了过去。小命,自己的小命要紧。估计他……动动手指,那紧随其后的仟吴,立即就会将剑刺到自己胸口上吧! 这份意识,来自于那次在宅子门口狼狈地绊倒。当时白色袍子被她压在身下,仟吴出鞘的刀就是那样高高举起,什么交情都没有用。只要白色袍子意念一动,仟吴立即就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62| 第六十一章 :做了傻瓜 而另一边,就在沈晗月随着小宝离去时,沈阿瑶所在的百花宴上,也发生令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崇王楚曦眸中漾着赞许,缓缓步下高台。两侧宾席上的众人,都将目光齐聚在他身上,有探究也有讶异。 难道崇王看上了沈府幺女?先前众佳丽中,不乏世家子弟,其中就有在座宾客的亲眷,谁都希望自己家门里挑选出来的姑娘,能入得崇王的眼,可那崇王一直神色不变,看起来从容得体,却也没有很大兴趣。 此时的举动,无疑令人遐想连篇,个别坐在角落的妇人,开始窃窃私语,急着想要交流一下,台上这位沈三小姐的讯息。 崇王楚曦唇间噙着笑意,不常笑的他,令人感觉有些森冷,可是配上他那深邃的五官,却又俊逸得很,恍若罂粟绽放,叫人生畏,又无法不去赞叹它的美艳。 咏然长公主一袭流彩云锦宫装,宽大裙幅逶迤身后,迈着貌似优雅的步子,来到崇王身旁,轻声道:“侄儿喜欢这首曲子?” 崇王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长公主粲然一笑,略略向旁边瞥去一眼,旁边的一名女婢立即领会,向台子那边走了过去。 顷刻后,沈阿瑶被唤至中央,翩翩然一礼,嗓音带着些许娇喘:“沈朝阳之女沈阿瑶见过咏然长公主、崇王殿下。” 两旁的人皆屏息静闻,崇王殿下至今没有妻妾,若这名女子入得他眼,岂不是比那正妃更先进门?再获得宠爱,诞下子嗣,也着极大的福气。 不过也有不少人心存讽意,如今太子与崇王两人,到底哪个能问鼎那个位置,还说不清楚。这沈侍郎是嫌自己出生不好,就算是次女沈昕悦拥有第一美人的样貌,也是难以稳坐太子妃之位,所以就想着另行攀上一个高枝,好高枕无忧? 这双管齐下的方法固然是好,不过也弊端多多,吃力不讨好!这很容易两边都得罪,两头不是人,所以一般人是不会这么做的。不过沈侍郎又哪是一般人?哄得肃亲王爷那么看重,两个女儿全都嫁得顶好?羡煞多少世家儿女?现在又来个沈三小姐,虽说是庶女,可刚才唱的那曲,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啧啧啧……本来沈昕悦被赐给太子做正妃,就让各大勋贵世家议论纷纷。说白了,家世也太单薄了,也就只能靠一张脸和一手了得的琴,做个贵妃、太子侧妃,那还是有可能的,可若是储君正妻嘛?这分量,就显然不行了。 虽说沈夫人杨氏是出生宁阳侯府的,可毕竟是下嫁,沈家能有什么根基,一个小门户罢了!若不是有肃亲王撑着,沈侍郎在这风口浪尖上,早就不知成了什么?现在这沈三小姐在这显露,那以后说不定会有好戏来着,这些人正在径自心中猜疑嘲讽着。 哪知崇王却用冷冷的语调说道:“刚才两人唱歌,你不是那个人,另一个是谁?” 这句话犹如秋霜,透着丝丝冰寒之意,像那细小如针的锋芒,扎得沈阿瑶心里一慌。不过她也曾预料会有这样一问,是以立即敛住惧怕情绪,羽睫上下煽动,仿似风情万种,娇声说道:“小女一人唱歌,怕声音过小,就请了一名歌姬,帮忙助唱。” 这是她原本就想好的说辞,定然是不能让月姐姐展露人前的,她的样貌气韵皆是一等一的,自己到这份上,可不能让她霸去机会。 另外……她有胆子这么设计沈晗月唱歌,却也没胆子违背主母,将杨氏这个大忌给捅出去。不然杨氏在世人跟前抬不起头,来个鱼死网破,她就算保得住性命,也会变成半死不活才是。 可她太低估了沈晗月唱歌的震撼力,也可以说,太高估了自己实力,想着只要人前露脸,便能顺着这个机会,一条光明大道走下去。 “本王是问你,另一名唱歌的人,在哪里?”最后三个字,崇王咬得极重,显然已经动怒。 长公主感觉到崇王的异常,蹙起秀眉,试探问出:“侄儿想见见她口中的歌姬?” 沈阿瑶感觉到事态似乎不能控制,原先的想当然,因着这一刻崇王的越发冷峻,而有了惧怕之意。 她的额头开始冒汗,让一些存心看好戏的人,谑意更甚,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罢了,才转眼功夫,小家子气就全部露出来了。 原来想着是个幸运的丫头,看来晚上她是吃力不讨好的主。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会让自己助唱的歌姬抢去了风头,这沈府的杨氏出生也不低,怎么就……做这种犯傻的事情?有不少人这样想着,就将眼睛瞥向宁阳侯府的亲家,邵家那边。 今晚宁阳侯府没有来人,似乎侯爷病着,全都跟前伺候,没有人手来。 其实宁阳侯府的杨家,没人来是有两个原因。其中之一,便是那位嫡小姐杨芷瑜从小爱慕崇王,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秘密,今日崇王选侧妃,杨家人来的话,是笑也被人看,不笑还得被人看,这哪是好受的?加上沈昕霞又被休了,今晚上肃亲王府的人肯定会来,所以……如果在今晚抖出这个事情,那不是登着门槛,赶着丢面子吗?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邵家坐在这,倒被人当成看点,也是够憋屈够没脸面的,所以说……结亲结亲,着实是个技术活,一个不慎,就被连累了,就如当下的邵家。 而另一边的肃亲王府的小王爷范逸然,与世子妃詹氏坐在左侧的上首位上。 范逸然不动声色,双眸微垂,嘴角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哪会不知唱歌的人是谁?这耳朵仙女着实令他闷堵了好几个晚上,可母妃既然当真要认作女儿,那他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将那点心思扣在里面,再也不能将它挖出来。 不过在世雁庵上,崇王跟他抢耳朵仙女,这事他可记着,不知道是出于什么酸溜溜的心态,反正他是得不到的,也不想让崇王捞了去,于是暗暗遣了小宝去寻人,只要寻到,就将她带出去,让这崇王也牙齿痒痒的…… 如果他知晓,日后将会为今晚的举动,付出惨痛的代价,不知今夜是否会改变行动。而他当然也不知道,就这么意念一动的吩咐,竟会让事情走向不一样的局面。 肃亲王世子妃詹氏端坐在范逸然身旁,唱歌的是谁,也是心中有数,现在崇王有些不一样,然自家爷都纹丝不动,自己哪能多事? 加上他刚才暗暗跟小宝嘀咕什么,应该就是要将这个“妹妹”藏起来吧?虽说不清楚他这么藏着,是对那沈晗月不死心,还是存着别的想法,反正她是不会去多事,给自己惹麻烦的。 崇王楚曦没有等到回答,只等到了跪在那里的人开始瑟瑟发抖。 他迈出一步,用手钳住她的下颚,让她不得不抬起身子:“本王只要知道,哪个人是谁,身在何处?” 沈阿瑶冷汗涔涔,后怕得可以,这崇王的目光令她害怕,可这边这么多人,她哪敢亲口说出沈府还有一位小姐,说出来会被主母杀了,不说的话,现在崇王周身散发出来的,应该就是杀气。 她不知该怎么办?收拾不了这个局面,急的眼睛全是泪水在打转,崇王又用上了几分力气,“你当真不说?” “刚才……她……她就在台子的旁边。”沈阿瑶终是顶不住这份威慑,颤巍巍地吐出一个方位。 崇王朝近侍贺玄掠去一眼,那贺玄立即领着人,朝台子奔去,还将旁边的侍从、婢女们,一个一个抓来盘问。 长公主发觉事态不对,立即发问:“侄儿到底怎么了?” 崇王没有立即回答长公主,松开了钳住沈阿瑶下巴的手。 那沈阿瑶如获大赦,瘫软在地上,她这边才大吸一口久违的空气,崇王就已经飞起一脚,将她踹出了三尺之外。 旁观的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这崇王素来寡淡,可……发起狠来,竟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这沈三小姐算是废了,被崇王殿下厌弃,当中吃了这么一脚,这辈子哪还有人家敢收? 此时,一旁找寻人的贺玄似乎没有结果,崇王已然没了耐性,对长公主轻声道:“姑母用心安排,侄儿感激,可那唱歌的人曾经行刺本王,所以……”他的面色是瞬间一边,沉声再道:“贺玄,立即封锁这里,所有的人都不能出去,今晚定要将那女刺客抓到。”转而,又对长公主道:“行刺侄儿的人,绝不能放过,所以……今晚对姑母冒犯了。” 长公主的脸是变了又变,自己的别苑被这般封锁,还混进了刺客,这……这可如何是好?她理了理思绪,转身对没能自己爬起来的沈阿瑶道:“那歌姬是什么来路?是你沈府上的,还是外头找来的?随便什么人都敢给本宫带来?” 沈阿瑶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里苦不堪言,她哪敢说,那行刺崇王的是自己的姐姐?这不是更找死吗? 而另一旁的詹氏一听,崇王抓的是刺客,立时有些慌乱起来,不安地看了看范逸然。 范逸然依旧面不改色,在她耳畔低语道:“没事,晚上迟些回去就是。”接着,径自斟了杯酒,一口饮下。 当日在世雁山上,崇王的表情,明明是很紧张、很急切,哪是对付刺客的样子?所以……这里头的水,怕是不简单! 而本在右边首位的安宁郡主,心里头也是忐忑得可以,她明明听出,唱歌的是那位扮作丫环的沈小姐。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安宁郡主有些仓促的起身,想要甩开身边一直跟随的人,到后花园去寻沈玦。 她要问个清楚,而沈玦定然在那,他等着她传话给逸表舅呢! 63|52.3313.228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64|第六十四章 :沈府商行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65|第六十五章 :安宁郡主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66|第六十六章 :沈二小姐 羌明应道:“照那墓穴修葺的规格来看,陵园里其余正妻之位的墓穴都比不上,只有历代族长,才是汉白玉为主的材料修葺。” “那这么说来,在沈家,月小姐的生母地位很高,甚至是一家之长?”莫允分析着,转而一想,又道:“现在的沈夫人是宁阳侯府的嫡女,当年她出嫁都没有人知道,等沈大小姐与沈大公子都出生了,大家才知晓她已出阁。” 羌明想到的也是这个,“堂堂侯府的嫡女到了年纪,又生的花容月貌,说亲的人定是不少,就算下嫁,也不必这么偷偷摸摸的。” 楚曜悠悠地点了点头,赞同道:“里头肯定有事,当年定是有人疑惑才是。” 莫允嘴角有了一丝嘲意:“如果月小姐的生母的亡故日子又在十六年前,宁阳侯府也不是一般人家,怎肯让沈侍郎另外有一个正妻,而且还一起侍奉好几年。” “所以当年宁阳侯府的杨大小姐,也就是现在的沈夫人,当年出阁时,定是有不为人知的事。而那月小姐生母却是沈家敬爱的主家之人,又与沈老太爷葬得很近,必然是真正的儿媳妇。”这句话是羌明今日说得最直白的一句。 莫允开始琢磨起来,如果月小姐是嫡女的话,那她在沈府又是排第几个小姐呢?“沈府的大小姐嫁入肃亲王府;沈二小姐是爷未来的正妃;庶出的沈三小姐,昨晚在百花宴献艺,这位月小姐……生母在十六年前就去逝,那怎么也要比沈二小姐大才对。” 楚曜默然片刻,欣然而有喜色:“没错,昨晚唱歌的沈三小姐,她叫妹妹,这么看来,她也应该叫沈二小姐妹妹才是。” “那真正的沈二小姐就是月小姐?”莫允将这个结论一说出口,掠见太子漾着笑意的眸光。 看来太子也想到了这点,莫允瞧得出,太子的心情分外的欢喜。能不欢喜吗?赐婚圣旨上,太子妃乃沈侍郎次女,而沈侍郎的次女便是月小姐,这是天赐良缘,心随人愿!不过……原先大家都清楚,皇上指的是闺名沈昕悦的沈二小姐,现在就算真正的沈二小姐换了人,如果要月小姐做太子妃,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莫允正想到这,楚曜的嗓音再次响起:“羌明,再去调查清楚,那杨氏到底是妻还是平妻?” 羌明立即领命,转身行了出去。 莫允心里头赞许,觉得的确要调查清楚,然后抓到证据,倘若那沈二小姐另有其人,那太子的心,怕是更加乐得开花! 此时,楚曜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莫允忙不迭地跟上:“爷这是要去……” 楚曜从未有过这般愉悦的时候,嘴上的笑容始终没有垮下:“去拜见皇祖母与父皇,孤大婚的日子也该出来了。” 哟,瞧把太子急的,这是要去请婚了?那边月小姐的真实名分还没出来,虽说*不离十,太子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 送走了安宁郡主,沈晗月回到闺房,看着床榻上只有枕套没有枕心的睡枕,叹了口气! “琼书,你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蚕丝与决明子,帮我重做一个吧!”沈晗月吩咐道,琼书讷讷地点头:“这安宁郡主这么有意思,连小姐的枕头都不放过?” 沈晗月也没想到安宁郡主会看上她的睡枕,刚才她们一起上闺房说话,然后安宁郡主就觉得她的枕头与别人不同。 因为沈晗月不习惯睡古代的小绣花枕,所以就自己做了一个枕头,款式与现代的护颈枕差不多,先塞一些蚕丝,两边加上决明子,两边高,中间低。 那安宁郡主当时就躺上去睡了一下,喊着特别舒适,然后……就直接想要掖走。她这么径直开口,沈晗月哪好意思拒绝?枕头倒还好说,就是那个熊熊抱枕,沈晗月有些心疼。 她有个习惯,打小就养成的,那就是手里要搂个不大不小的抱枕才能入睡,所以前阵子她就自制了个熊熊抱枕。 以前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沈晗月就有点熊熊控,去挑选公仔时,大部分都是选的熊熊公仔,大的小的,房间里到处都是。 穿越后,她一直睡不安稳,后来挑了不少料子,自己设计,让琼书、琼锈帮着制了一个熊熊抱枕,还别说,自从有了它,近来没喝安神的汤药,在这琼华阁的闺房里,也能夜夜睡个踏实觉。 可现在那只熊熊被安宁郡主一道掖走,所以……她又要花上好几天的功夫,才能再做一个,不过安宁郡主拿都拿走了,沈晗月就算心里舍不得,也没啥意义了! 再说,与安宁郡主的结交,她也是存着私心的。 虽说肃亲王目下有心庇护沈晗月,但有机会与安宁郡主相交,她怎能拒绝呢?如果通过安宁郡主打开人脉,她的身份,是被人慢慢的,或一点一点的发现,那就不是沈晗月的错,而是……该公之于众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公布出来! 而父亲这边,只要不将私奔的事情说出去,那应该是不会影响父亲的仕途才是!这边的操作过程,可能就需要肃亲王与其它一些人脉关系的编织了! 当然,除去这份心思,沈晗月也是真心认可安宁郡主的,像她这样二八年华的青春少女,只要身心健康,情窦初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她的行事,还是有些情商的,比如……她寻机跟沈玦走动,也是拿捏着分寸的,绝不让旁人知道,却也肯定沈玦不会对外说出去。 她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比筱慧这样的丫头,毕竟是有头有脸的。她与宁阳侯府的大小姐杨芷瑜一样,是穿绣花鞋的,一个不好,就会让人笑话一辈子,上层社会的人,脸面是最重要的,门风也是最重要的,所以……杨芷瑜的事,在不少知道情况的勋贵间,已成了笑柄。 连向来老实本分的琼书,都能说出杨大小姐爬假山看崇王的历史,怕是那杨芷瑜早已切断所有退路,吊死在崇王这棵树上了吧!她这情况,就是典型的冲昏了头的脑残粉丝,一味的只知追星,倘若再闹个满城风雨,估计离去庄子或庵堂已经是时间与路途的问题了! 从这件事便可看出,安宁郡主与杨芷瑜地位、远见的差距!一个是世家的女儿,一个是金枝玉叶,一个沦为笑柄,最好的结局恐怕只剩下独卧青灯古佛旁,一个就算有丑态传出,仍旧会有大批上进的男儿趋之如骛,争做郡马! 所以……安宁郡主这样试着追求真爱,如果沈玦也有那层意思的话,安宁君主的话是这样说的,她会抱着沈玦一块儿跳河,然后让所有的人看见沈玦将她捞起来,那么长公主就算嫌弃沈玦曾经订过亲,也是没办法的。 其实沈晗月挺不理解这点的,沈玦曾经是订过亲,可后来那小姐得了天花,就香消玉殒了。长公主怕沈玦克妻,虽说迷信,但到底还算说得过去,加上沈府也不是什么有渊源的世家,最多只能算是未来的皇亲国戚,与安宁郡主之间的地位差距与阻碍是肯定有的。只是……安宁郡主说,只要沈玦那么当众“救”她一下,他们就算有了肌肤之亲,那么长公主就算不想将女儿嫁进沈府,却是没有其它路子了。 这样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对于闺秀,实在是太封闭太迂腐了。 沈晗月觉得,那岂不是,作为纨绔公子,就像小王爷那样,看上哪家闺女,上前拉一下小手,那这个姑娘不跟了他都不行了?这也太不公平了,还不如像筱慧那样,遵从自己的心意,就直接、简单、粗暴地行事,不管与那贺三郎的结局如何,也好过遗憾一生来得畅快! 不过话说回来,作为沈玦的妹妹,沈晗月又只能替安宁郡主惋惜了。以沈府目下的情形,沈昕霞被休的事情,就算肃亲王府没公开,也只是让别的家族缓一步知道而已,再不用几天,差不多也应该传开了吧! 沈府有了这个污点,其他人也摘不清,就算杨氏与父亲当年的事情没有爆出去,也定然是会受影响的。杨氏的病,尽管沈晗月觉得很假,但心病到底是有的。 沈昕月与太子的婚事,也蛮有可能会在这里出点什么岔子!不然按勋贵世家们的做法,太子妃之位定然是觊觎的,有缝怎可能不去撬上一撬? 除非……太后、皇上、太子相当认可沈昕悦,不然…… 所以沈晗月觉得,沈玦也是深知这点的,且不说他对安宁郡主是怎样想的,单单门第与两府的将来,以她对大哥的了解,也是不可能给安宁郡主想要的答案的,是以……安宁郡主注定是要失恋的! 想到这,沈晗月叹一口气,转身想要下楼去,却见筱慧似乎在那驻足了好一会儿,许是见她想事情想得出了神,这才没有打扰。 沈晗月蕴着浅笑,启唇问道:“有事?” 筱慧走进闺房,禀道:“小姐昨日让我查三小姐那丫环——紫金。” 67|第六十七章 :搬入新宅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置妫皇撬胍摹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68|第六十八章 :执迷不悟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69|第六十九章 :赐婚圣旨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70|第七十章 :气得不轻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71|第七十一章 :平添助力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72|第七十二章 :火冒三丈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73|第七十三章 :长公主府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74|第七十四章 :真正太子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75|第七十五章 :嫂溺叔援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76|第七十六章 :掴掌太子 现在是在……在哪来着?沈晗月脑袋一片空白,终于找到思维,对,这是在莲池边,曲径桥与水榭的连接处! 沈晗月努力拉回慌乱思绪,告诉自己镇静、镇静,说不定不是坏事,自己的初衷是悔婚,既然决定谁都不嫁,悔婚才是重点。 沈晗月用生平最快的脑力理清现在的形势,躲在这边,和当初肃亲王府里小王爷浴房显然是一个情况,被抓住的话,是没有上一次那么幸运的,情况不同,结局定然不同。 此时被人目睹误会,就算逃过死罪也是活罪难逃。 千钧一发,她不敢做过多犹豫,猛地揪住楚曜的衣襟,用最低的声音道:“你是阿奕的哥哥?” 楚曜点头,沈晗月继续道:“会凫水吗?” 楚曜显得有些呆滞,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老实地摇头,沈晗月一笑:“嫂溺叔援的道理你懂吧?放心,我不会让你娶我的,但你要帮阿奕不让我嫁给别人。” 她一说完,就用最大的力气拽扯白色袍子。 沈晗月是倾力往莲池栽去,所使的劲头实在不小,加上楚曜是措手不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想他曾经何其鄙视好色之徒,可现在为了沈晗月,他成为色中饿鬼甘之如饴,不色不丈夫,他当时正沉静在颠覆观念的转折中,还在热火朝天地遐想着与她的洞房花烛,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然后他就被沈晗月拽下了莲池,刺骨的冰寒袭来,五脏六腑都是疼的。 沈晗月内心则全然不同,她是说不出的畅快,安宁郡主说的,被男人从水里捞出来,不嫁给这男人就很难嫁出去的。那么好,这个很好,曾经是太子的未婚妻谁敢娶?而她又捞起不会游泳的外男,那太子就绝对不会娶她。 她这样想着,先是转身,朝白色袍子猛踹一脚,池子能有多深?等下捞起来就是。 楚曜本就不会凫水,被这一脚踹得,呛了一口水,离岸边越发远了一些,而沈晗月反而得了助力,潜游了一丈有余的距离。 待楚曜终于从错愕中反应过来,沈晗月是要谋杀他……她竟然要杀死他!好,死在沈晗月这朵花下,也要做个风流鬼缠着她,千年百年,让她怎么会甩不掉他。 楚曜的脑袋始终萦绕着沈晗月,甚至励志死后如何阴魂不散地在她身旁。 而那厢游出一段距离的沈晗月却觉得还不够,她继续潜水向另一边游去,穿过曲径桥墩,感觉岸上有了动静,就在桥墩角落偷偷探出脑袋,看见那个娘娘腔太子站在曲桥上喊着快来救人。 沈晗月觉得可以了,三下五除二,一头扎进水里,准备返回白色袍子那边。虽说水不是很浑浊,却也没那么清澈,不过终究方位准确,旱鸭子的白色袍子只会瞎扑,反而噗通离岸边更远了些。 她没有迟疑,很快就抓住白色袍子的衣摆,为了不让他拽着自己沉塘,又转手揪住白色袍子散开来的头发。这个动作必须快,劲头也不能小,所以出手自然是蛮狠的,也顾不得白色袍子痛得可以,反正她就直接往岸边游去。 岸上早就乱做一团,原先娘娘腔太子只看见白色袍子一人在水里挣扎,至于她么?可是从曲径桥的另一边游过去的,大家乱着,没人注意那边,她要圆说跳下去救人时候没人看到,是说得过去的。然后白色袍子为了保命,只能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池子的,总不能说是沈晗月与他躲在角落,让人觉得孤男寡女幽会而引来杀身之祸吧?所以他到时候只能解释,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沈晗月救起来的,因为他已经不省人事了。 沈晗月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加上有肃亲王,她觉得小命总是可以保住的,太子妃之位嘛,这个必然丢掉换人才是。她觉得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只要收拾乱摊子就行,想到这,她的干劲越发充足,更加奋力拽着白色袍子往莲池岸边游去。 虽然很吃力,毕竟白色袍子是那么高大结实的一个大男人,她就算没感觉池水刺骨,也是前行速度有限,幸而岸上已经有人囔囔着救人了。 噗通、噗通,好多人下水帮忙,连带着,一起将白色袍子救上岸去。 他们刚刚离开水面,就围过来很多人,全都锦衣华服,明黄身影也在其中。沈晗月视线有些模糊,用手抹了把脸,就急着关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白色袍子。 白色袍子已经昏迷,脸色苍白,嘴唇泛紫。沈晗月有些心慌,毕竟人是她故意拉下去的,其实也就一小会儿,不至于溺死才对。 她顾不得嘈杂的围观人群,有唏嘘、有尖叫、有议论,反正她什么也听不见,因为白色袍子完全不动弹,沈晗月赶忙将双手扣压在他的胸膛上,一次次匀力按压,想要让他将胸腔的积水吐出,恢复呼吸。 可是连着几十下,白色袍子都没有反应,沈晗月周身泛起冷寒,不知是因为湿漉漉的身子,还是因为升腾起来的害怕。 别死,千万别死,我不是有意害你的,真的不可以死,她心中默念,后怕令她全身微微颤抖。她责怪自己欠考虑,一念之差就谋害了人命,她后悔着,也没敢停下手上动作。 沈晗月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白色袍子昏睡的脸庞,似乎有人要来帮忙,哪有她二十一世纪的急救措施科学? 她看都没看,也没心思听旁人说话,就直接推开准备插手的人,然后继续按压着白色袍子前胸,可还是没有反应,沈晗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她有些无措,却也不能停止急救。情急之下,沈晗月探出手,捏住白色袍子俊秀的鼻翼,另一手帮着抬高他的下颚,而后俯身上去,将自己的双唇贴覆上去。 两人唇瓣接触,沈晗月渡气过去,而后再深吸一口气,继续做着人工呼吸,连续十几下,她才感觉白色袍子胸腔有些起伏。沈晗月窃喜,立即再接再厉,再将一口气渡过去,那白色袍子肩膀颤动了几下,接而咳嗽几次,虽然孱弱无力,却还是顺利将呛在胸腔的池水给咳了出来。 沈晗月见状,心里平复一些,能咳出来就好,这是能活命的迹象,活着就好,活着她才不会一辈子负疚。她这样想着,再望见白色袍子的睫毛颤了颤,一双凤眸似启非启,而后又是一点动静没有。 沈晗月再次提起一颗心来,为什么咳出那么多水,还没有缓过来?她再次紧张起来,继续扣压白色袍子的胸膛,而后又一次俯身上去,四唇相交,再次做起人工呼吸。 对,就是这种感觉,令楚曜陶醉,原本以为是幻觉,现在他真的感觉到了,粉唇压下来,她的躯体是僵硬的,双唇却是柔.软的,唇瓣触及的那一霎,就像雪花飘落在掌心,瞬间化成一滴晶莹水珠,荡漾在他的唇间,沁入他的心房。 沈晗月是在渡气给他?她似乎很是慌乱,在救他吗?她真的担心他? 楚曜脑内冥想,身体却一点都不敢挪动分毫,他不愿睁开双眼,不想结束现在的一切。 刚才沈晗月想要谋杀他,现在又是以这种方式救他,如此甜蜜,让他心甘情愿被她多谋几次,再多救几次也无妨。太美好了,她带着温热的鼻息喷薄在他的脸上,让楚曜全身都酥麻起来。 许是他过于销.魂与陶醉,四肢及身躯能够抑住颤抖,却还是没有止住喉间溢出的呻.吟,这是本能反应,他竟没有察觉。 沈晗月偏头深吸一口气,正要再次凑上双唇,靠近时听闻他忘乎所以地细碎闷哼,立即止住动作,怀疑他是不是装死? 两人面庞只有寸余距离,楚曜的面色已经恢复些许,感觉她的欲近而未近,有些急切,怎还没有下来?不是还要继续的么?他这厢想着,鼻腔内有一股热流蹿起,堵住了他的气息,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径自等待沈晗月的唇瓣。 他呼吸的变化,自是令近距离的沈晗月感觉到了,判断白色袍子应该是醒了才对,正要起身等待,就看见白色袍子鼻腔内涌出的鲜血令她瞪大眼睛。 有听过溺水会鼻子溢水的,那是呼吸道将气管内残余的水给排出来,何曾听过流鼻血的? 楚曜也感觉那股血腥味,不得不睁开眼睛,虽然不言语,但春水荡漾的瞳光,令沈晗月明白了一切? 他……他……他在装死,吃她豆腐?沈晗月恼羞成怒,真是太过分了,亏她还怕得半死,以为他真的可能丧命。 沈晗月气急败坏,扬手就是要给这无礼的登徒子一巴掌。 77|第七十七章 :面对一切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78|第七十八章 :不识抬举 楚曜拿衾被的手悬在半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平日哪个女子见到他,不是含羞带怯便是诚惶诚恐,而沈晗月两者都不是,是疏离,是不情愿,是一种不愿与自己亲密的表现。 他默默叹气,终是将衾被披在她的身上,然后扶助她的双肩,让她直起身子,再将拽住衾被两边拉紧,让她裹得再紧实一些。 沈晗月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头,依旧缩坐在叠席垫上,双手紧紧拽住衾被边角,似乎这样才更有安全感一些。 楚曜心里明白,她对自己还是排斥的,终是不肯嫁给自己。他盘腿坐在沈晗月对面的席位上,中间隔着四方矮几。 莫允立即安排人,将事先准备好的茶水为太子奉上。 茶香袅袅,透着一股子淡淡的芝兰清香,楚曜眉眼柔和,温润淡雅,见沈晗月还很局促,便启唇道:“喝点姜茶吧!” 沈晗月眸子微垂,有些木讷地颌首,而后探手准备将案几上青瓷鎏金杯盏执起。哪知楚曜也刚好准备将那杯盏拿起,两人指尖相触,沈晗月倏然一惊,立时把手缩回衾被,将自己包裹得更加彻底。 楚曜略略勾唇,将斟满茶水的杯盏挪至她的身前,春水嗓音喷薄而出:“姜茶微辣,口感有些呛,我命人废了些功夫,才让它顺口一些。” 沈晗月没有吱声,凝望温热茶水上的几缕轻烟,而后才伸手端起,轻啜一口,当真没有辣呛,只有甘甜与一股透着极浅淡的生姜气味,茶汤缓缓滑入喉间,而后涌起的回香弥漫整个口腔,乃至呼出的鼻息都透着清新芬芳的气味。 沈晗月知晓,不是最最顶级的贡茶,绝不能有如此留香程度,更何况还兑了生姜,若在现代,几十万价格的茶王也不一定有如此香醇的茶气。 楚曜见她眉目舒展,便知她识得此茶精贵:“本来这茶是要送给姑母的寿礼,咱们现在先享用了。” “……”沈晗月不知如何应答,难道说:“谢谢殿下赏脸,让小女一品人间极品珍茶?”亦或是:“谢谢殿下关心,怕晗月呛口,竟拿如此珍贵的茶叶煮出姜茶,给晗月享用?”反正她怎么应答都是矫情,都觉得别扭。 其实与楚曜这厢独处在这,沈晗月哪可能自在?她刚刚被这满溢香气的茶水涤去烦恼,结果又忆起两人唇瓣相对的尴尬瞬间,越发坐立不安,不禁舔了舔唇瓣,心下决定回去还要洗个十遍八遍才行。 这一动作,看在楚曜眼里却是极其性感的,他的双唇微启,差点也要探出舌尖,细品曾经与她一起相触后留下的柔香。不过到底是没出这丑态,楚曜收回目光,清了清喉咙,再次言道:“你为什么认为老五是太子。” 沈晗月这才知晓,原来娘娘腔是五皇子,反正不管是谁,她都是认错人了:“他身上穿的衣服是龙纹。”她没说原本知道太子也在莲池附近,也没说听说太子病恹恹,弱不禁风,而那五皇子,怎么看怎么都是面色惨白,犹如大病初愈似得。 楚曜噙着浅笑,觉得沈晗月当时定是犯浑:“他身上穿的是是皇子衣袍上都有的龙纹,但我衣服上的龙是这样的……”楚曜探出手,做出龙爪模样。 沈晗月抬眸掠了一眼,嘀咕道:“五皇子衣袍上的龙也有爪子。” 楚曜双唇勾起的弧度更大些许:“他是只有三爪的,是龙爪吗?” 沈晗月看着他的手指只剩下中间三指,摇头道:“像鸡爪。” “本来就是,我的是四爪,严格来说也非龙,应是蟒才对,这是有区别的,你竟然认错?” 沈晗月有些不服,就算自己无知,不晓这些细节,可他身上衣衫哪次有龙的印记,哪有让她识破身份的痕迹?总之她还是怪楚曜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缩在水榭外头,才会生出后面的事情。 楚曜似知道她在腹诽,用手指揪住衣袂边沿,将手抬起,叫她瞧个清楚:“看看上面是什么绣纹?” 沈晗月不想合作,奈何他高举的手臂就在眼前,令她清晰地看见边沿处的镂空绣纹,极是淡雅,只有细细端倪,才能瞧出那是一条盘云飞翔的小龙,不对,简直就是小虫,没有注意,谁会知晓? 沈晗月没有答话,反正糗大了,没什么好说的:“你……你不怪我推你下水?”她支吾问出这句时,看起来内心忐忑没了主张,一副任凭发落的模样。 楚曜收回手臂,蕴着浅笑,语调缓缓,希望她放松一些:“我以为是你快掉下河去,然后拉着我,想让我救你来着,结果你实在太胖太重,我拉不动,连自己都栽下去了。” “噗……”明明是她倾力往莲池栽去,然后使命拽着他一起下水,可他竟然这样说,沈晗月忍俊不禁:“我哪里胖了?” 楚曜点头,左右摆着头,眼光在她周身来回打量,令沈晗月被看得实在不好意思,越发往衾被缩了几分,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还说不胖,胖的都像不倒翁了。” 沈晗月不理他,看得出他是在哄自己。东宫里边佳丽一箩筐,所以他应付女子的功底绝对超过九段,经验非比寻常。所以她不想搭腔,反正她承认了不能否认的事实,而他没有计较,她也不可能再提自己的罪状。 “等下我让莫允送你回去,父皇那边我去交代。” 沈晗月没想到楚曜竟会帮她收拾残局,除了意外也没有忘记感谢:“晗月谢谢太子殿下。” 她抿了抿唇,犹豫片刻,知道不合时宜,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我素来乖张,根本不晓大户人家的规矩,只是乡野丫头一个,被指为太子妃是天大福气,却也知晓自己不配,连五皇子都会错认太子,还没成亲便给太子丢脸……” 楚曜双眸微眯,知道她的目的,不等她说完,便扬声应道:“你以为我不是太子,这才将我扯下水,指着皇家罢了你这未来太子妃是吗?” 他说的对,沈晗月否认不了,事实摆在这边,本来推他下水就是死罪,现在还不识抬举想着退婚,这是给自己找绳子上吊的节奏,他现在翻脸治罪,自己自是无话可说。 沈晗月这样冒死执意退婚,说到底还是因为太排斥婚姻,曾经她也是已婚少妇,那段经历刻骨铭心,犹如噩梦。 而嫁入皇宫,又能好得了多少?不过是比前世更大一些更华丽一些的笼子罢了,照样是囚禁,然后也是如履薄冰地应付男人,一颦一笑都必须小心翼翼。所以她还是怕的可以,恐惧的可以,因为就算再警惕,祸事临头时也是难以预料的。 宫闱斗争的残酷,她心里有数,若不想败北,势必要做到保全自己,不惜牺牲别人,真的要这样吗?真的不能改变吗? 沈晗月的目光变得凄凉,还有一抹绝望,楚曜看在眼里,心如针扎:“阿奕下月便要大婚,你真的不惜牺牲整个沈族命运,都要为他抗旨不尊吗?” 沈晗月心里委屈,却也申辩不了:“原本是昕悦妹妹为太子妃的,现在一下子变了人选,别人说晗月抢了妹妹的夫婿,是的,晗月就算要抢别人的男人,也万万不该抢妹妹的,所以晗月一时情急,犯了死罪,请太子不要治罪沈家,一切都是晗月的错,太子要杀要剐,都是晗月咎由自取。” 楚曜轻哼一声,眉间春水早已荡然无存:“两年前父皇赐婚,指的便是你沈家二小姐为太子妃,你们沈府存着什么心思,明明是三女,妄想让她代你嫁入皇家,父皇未追问个欺君之罪,已是仁慈,是她冒名顶替,怎就变成你抢了她的夫婿?所以你说的话根本不是事实。” 沈晗月不甘心,两年前定下的明明就是沈昕悦,后来自己认亲,父亲也请求肃亲王向皇上澄清这个乌龙,可他还要这样说,仗的就是楚家是执掌江山的帝王之家,而沈家小小蝼蚁,只能由得他们说道。 楚曜自是清楚,她终究是无心自己,思及此,越发痛楚,开口道:“你以为我想娶你吗?奈何婚姻之事乃父母做主,我父皇乃是天子,君无戏言,既然他让你做太子妃,我纵是心有所属,也只能娶你为妻。” “……” 说这句时,楚曜也不好受,很懊恼又很违心,更多的是一种自嘲,总之百感交集,可嘴皮子一张一阖,已经吐出来了,在见到沈晗月狐疑的表情时,再次道:“而你举止乖张,却还有些小聪明,又有肃亲王照拂你,所以便是我保住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 79|第七十九章 :三年时间 说到这边,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之上,就算前面的话语有些意气用事,可这厢斟酌来斟酌去,终归是想不出适合的言辞,着实无从下手,他只得再道:“而你根本没有做皇后的资格,纵是我登上皇位,皇叔公若想扶持你继续稳坐正宫之位,孤若细数你的如今种种,怕是你坐上皇后之位也不会稳当,而孤刚好可以将心仪的女子扶正,所以你现在是孤必须娶的人,而将来也是孤要撇去的一个人。” 沈晗月垂首,感情他现在不杀自己,是留着自己去宫里占着太子妃的坑,然后做那个炮灰保护真爱,傻瓜才应承他,虽然她也是傻瓜,可还没到傻傻分不清情况的地步,傻瓜炮灰=没命;傻瓜=没命,这两者有区别么? 楚曜见沈晗月不吱声,又道:“若你表现好,孤会护你周全,三年,登基三年内让你自由。” “……” “为什么不说话?”楚曜凝眉望向沈晗月,淡淡话语里蕴着无限威仪,其实内心却揪得紧紧的,很是在意她的一言一行,甚至还提心吊胆的,怕她……还是执意不要命的想要被退婚。 “太子殿下为佳人煞费苦心,晗月敬佩,但是表现好这三个字说得容易,可晗月的本事,如何能做到?”谋害储君,他身为受害人,竟然既往不咎,还耐着性子与自己这边谈,若不是自己提起不该说的话,他没有说出这番打算,沈晗月当真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对自己生了感情。 沈晗月不尽自嘲,当初她是那等没毛模样,而后相遇,她又有几分端庄?还曾经在定安村与阿奕一起几日,甚至为了阿奕寻到靖阳候府,开口要入府为婢,在这个时代,怎么说都是很出格、很乖张、且很丢脸的行径,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 “其实孤也对沈昕悦说过类似的话,本来孤没想对你说出口,若不是你动了死都不嫁的念头,孤不会与你废话,因为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不会置你的家人于不顾,做一些愚蠢的事情。” 是的,她不清醒的时候,的确是想过宁死不嫁的,清醒过来,才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些他都看出来了,自己的功底着实浅薄,如何能入那吃人不眨眼的大内皇宫? 本来存着侥幸心理,打着希望被退婚,然后终身不嫁的主意。如今,她已经应证了都是玩火*的馊主意,早已无路可退,前途着实灰暗。 沈晗月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延续了上一世的身不由己,思及此,她的双唇划出一抹弧度,尽量让浅笑显得自然一些。 什么都是相对论的,楚曜令她窥探不出真实目的与情绪,那么沈晗月自是也学到了将自己思绪遮掩起来,底牌被掀得还不够彻底么?能保住一点是一点儿。 她这个绝美的浅笑里,有着让自己笑对苦涩,笑对无奈的想法,犹如一朵被夜半风雨摧残过后,依旧努力绽放的玉兰花一般,不让旁人看出内里伤口在滴血,掩饰得越久就越完美,也会越习惯才对。 楚曜看在眼里,觉得她已妥协,看来他的目的是达到了,却心如刀割。 若不是没有法子,怎会这样威逼于她?他气她不识抬举,气她死心眼只想着阿奕,气她连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荣华富贵、美男计一切一切似乎对她都没有用处,究竟她迷上阿奕什么?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他这样做,真的错了吗?难道她与阿奕的无缘,是因为他是其中之一的侩子手,所以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楚曜心知肚明,这个缓兵之计势必让自己遍体鳞伤,可他还是不想将她放走。 是的,不能与她擦肩而过,这桩婚姻是父皇定的,也是老天爷安排好的,如若无缘,他们怎会相见,如若无份,他们怎能定下大婚之期? 这样想来,楚曜愿意再忍一忍,哪怕心有不甘,他都要忍,只因已经动了情,这是帝王大忌,却又无法摒弃。心动的那刻是美好的,犹如新生,人生就此开始分外精彩。 会的,一定会将她的心从阿奕那里拉回来的,只要榔头使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他们一定能够白头偕老,如若老天有眼,如若他们真是彼此的命定良人,她就不会做到让他忍无可忍的那一步。 现在她的屈服便是最好的证明,这是第一步,只要进了门,他们日夜相守,哪怕就是铁石心肠,都会日久生情吧! 想到这,楚曜的双手暗暗地攥了攥,阿奕没了沈晗月,可以再娶,定会子孙满堂,福寿延绵,而自己没了沈晗月,将会是行尸走肉,哪可能有子嗣,哪可能再有欢乐? 一直垂眸不语的沈晗月终于抬眸,楚曜怕她看见自己沮丧的表情,逃避似得将脸撇向一边,只让她看到傲慢不想细谈的侧脸。 “那你说的三年,真的会兑现吗?” 楚曜颌首,“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沈晗月面上笑容依旧,可以说是公式化,也可以说是继续伪装的表现:“晗月别无选择,只能遵照太子老板的指示。” 是的,自己要仰仗他的鼻息生存,难道不是他的棋子,他不是自己的老板吗? “你知道就好,摆正了位置,就让莫允送你回去吧!” 莫允站在门外,听见楚曜那几句时,一直紧紧蹙着眉头,太子殿下,你可不可以再虚一些,在月小姐跟前如此没有架子,还胡诌一个心有所属,什么让月小姐占太子妃位置的谎言,这不是违心吗?明明想她念她得紧,结果在心上人跟前这样说,这要有多憋屈多无奈才使出的法子? 莫允在外头心里挠着,差点都要跺脚踩地了,自己如此恭敬的太子殿下,而月小姐似乎全然不屑,执意不嫁,太不识抬举了。他这厢替楚曜不值,结果楚曜倒好,继续吐出一句更加违心的话:“三年,三年后我就算不登基,我也还你自由。” “……”沈晗月瞬间征楞,根本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外头的莫允一听,更加替太子不值,可他也只能干干地杵在外头,转而一想,太子这是见月小姐全然不动心,见自己美男计也不能用,荣华富贵也没被她放在眼里,实在没招的情况下,唯有用骗这一条了。 三年?就算月小姐对奕世子死心塌地,想那奕世子即将成亲,三年后孩子都可能生了几个,而太子殿下的孩子……怕是也会走路了。这样想来,又觉得可以,想那太子多难得才能碰到一个可以亲近的女子,刚才他虽然没在太子身旁,驻守远处的时候还是看见了,月小姐是用嘴将太子殿下亲醒的,现在也没见太子殿下发病,看来这世上能为太子殿下生下皇孙的,唯有月小姐了。 太子这也是没办法呀,他心里继续为楚曜嘀咕,又心疼又抓心挠肝的,觉得沈晗月着实够让太子烦忧的。 而这边的沈晗月依旧沉默,话都被他说全了,自己这边能如何应呢?待敛住心绪后,她嗫嚅问道:“当真只有三年,而且你心有所属,我只是与你做假夫妻,占着位置?” 楚曜双眉微拧,还是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正常女子应当顺应天命,可她却是命不由人的性子,听见三年的机会,听见自己无心于她,当真就变得有些配合,楚曜心如针扎。 “那我能知道她……是谁吗?”沈晗月有些质疑,却又觉得他没必要这样骗自己。 “孤的表妹——范婉容。”面对这般追问,楚曜情绪有些起伏,硬生生吐了一个女子的名讳,可道出那三个字实在是艰难的很,明明那个人是沈晗月,却要搬出另一个女子的幌子。多么无奈,多么可悲!楚曜强抑着心潮汹涌,努力让自己平静,却还是因着这份不悦而端起了太子的做派。 莫允站在那里,暗自跺了跺脚,他想起娘子曾经说自己是三才好夫君,说自己在别人跟前是人才,在她跟前是奴才,还有让她不愁没有的钱财,现在看来,太子殿下何止三才呀?是的,太子早就成了月小姐的奴才,太子才是真正的举世无双的三才,还不单单三才,三子都落上了,傻子——爱慕月小姐,不计较她与奕世子过往的傻子;疯子——爱慕月小姐都快爱疯了,什么脾气都没有了,能不是疯了吗?骗子——为了月小姐,竟然骗她说心有所属。太子何止是才子哇,简直就是三才三子全占尽了。 反正,月小姐最好早些识得太子的好才行,对了,回头还要提醒仟吴,以后宁得罪太子也不能得罪月小姐。这条很重要,必须跟仟吴这个二愣子重复三遍! 80|第八十章 :阴魂不散 一辆富丽堂皇的车辇行过街道,前后护送的锦衣卫威仪赫赫,举止端肃。路上行人纷纷退让,俯身叩拜,诚惶诚恐地恭迎太子车辇驶过。 沈晗月端坐在车辇内,透过绫罗帷幕望见外头路人反应,心知众人以为坐在这里的应是太子楚曜。 她收回目光,端睨辇壁那端巧夺天工的盘龙云纹,龙顶处镶嵌的夜明珠硕大无比,熠熠生辉,构成二龙戏珠之态。不对,是二蟒戏珠才对。 沈晗月又想起先前错认太子的愚笨,越发自责,实在无知得可以,连真龙、蟒龙与夔龙都分辨不清,有够笨的。 都是楚曜惹得祸,沈晗月一边自我检讨,一边对楚曜怨念满满。如果在棋杭县遇见他的时候,看见的是这样的车辇,也不至于惹出今日这件祸事,总之她是不会负全部责任的,再说,那时候太子楚曜装死装晕,一定是想让自己继续人工呼吸,不然流鼻血是个什么意思? 心有所属了还这德行,所谓的真爱算是什么?总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沈晗月愤恨恨、暗搓搓地想着。 现在是楚曜亲口说皇上那边全由他去交代,还让自己不用担心。可沈晗月哪能安心呀?这篓子算是捅大了,心里七上八下,却不得不试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算她回到沈宅,父亲没问,她肯定是不会主动交代的,赴宴没入席,还有掉下莲池的前后,她也不知如何解释,总之,到时候再说吧! 转眼回到沈宅,队伍缓缓停下。 琼书乘坐的是后头那辆马车,一停下来,她就先一步候在太子的车辇下,扶着沈晗月踏着马镫走下车辇。 沈晗月深吸一口气,想要快些回到琼华小苑,然后窝在被窝内躲一躲、想一想,也好快些理清这纷乱的思路,今天着实犯浑得可以,太不应该了,太憋屈了。 她这般想着,谁知才刚刚迈进大门,便瞧见沈玦正从里头出来。 沈玦拐过萧墙时,也看见了正欲进门的沈晗月,先是一怔,而后掠见大门外头,太子专用的华丽车辇正在调转方向。 “太子殿下送你回来的?”沈玦收回目光,问出一句。 沈晗月注意到他面上转瞬即逝的变化,扯出一抹苦笑:“我只是乘坐这辆车回来,不是太子送我回来的。” “妹妹的福气果真了得,这样风光回来……”心情不好的沈晗月,怎听不出他话语里的酸讽,是以未等沈玦说完立即顶了回去:“大哥这样说不觉得过分吗?”沈玦没想到她会立即板脸,有些吃惊。 “原本以为大哥待我还算公允,可刚才说妹妹福气了得,怎么听在耳里,就那么刺耳,大哥是讥讽我顶了悦妹妹太子妃之位吗?” 沈玦眉梢微拧,言道:“你这话说重了。” “就算我说重了,也绝不是无理取闹。”沈晗月本就憋屈,又听他道的什么福气二字,哪能忍住?自是将恼意尽数宣泄。 “月丫,大哥刚刚……”沈玦也不知如何解释,刚才一时失口,看见她时,想起悦儿的苦楚,就不知怎的,就……他也有些懊恼。 沈晗月压了那么多天的气性,此刻发作,哪能立即消散?她的眼眶隐着水汽,嗓音掷地有声,显然是被气急了:“大哥,你可知道我先前为什么不肯成亲?” 沈玦诧异,没想到沈晗月会这样说。 “我喜欢adele,喜欢骑着哈雷机车的男人,觉得男人做的时候最有魅力,不管先前祖母介绍的袁三公子还是现在的太子殿下,你觉得他们听懂得我说什么吗?这是永远都没办法逾越的鸿沟,我不想嫁人,不想和一帮女人抢同一个男人,还是已经有儿子的男人!你觉得我现在很开心吗?深宫寂寂,不知埋葬了多少白骨,我晚上会不会被鬼吓死,谁知道那鬼地方……” 沈晗月噼噼啪啪,沈玦面色大变,抬手绕过她的脖颈,用手掌将她的嘴巴捂得严实:“你疯了,前面的我听不懂,但也知道是不可以乱说的话,要是被人听去,祸及九族!”沈玦说着就要把她拉到里头去。 沈晗月就知道跟土著古人说不明白,而且她正在发作,沈玦的强硬哪能令她平静下来? 沈晗月死死拽住沈玦的胳膊,想要把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给掰下来。太讨厌了,吵架吵不过就用蛮劲,以强欺弱么? 沈晗月恼得可以,不过还是有一丝理性的。不然……沈玦此刻的方位,沈晗月只要一勾脚,他的命.根.子必然不保。 两兄妹继续拉扯,琼书与一旁的小厮始料未及,竟呆滞起来。 沈晗月气急了,准备去咬沈玦的手掌,她也不是好惹的,打架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就在她已经启动牙齿,沈玦立马就要遭殃时,沈升旭的嗓音响起:“住手。” 兄妹俩具是一惊,沈玦立马停住了所有动作,沈晗月也恹恹地敛衽站好。 “这是做什么?兄妹俩成何体统?”沈升旭气得不轻,斥出这句,正欲问清原委,余光掠见大门外头,面色陡然一变,抬眸瞥了一眼沈晗月,赶忙朝前迈出几步,俯身叩拜:“下官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肃亲王爷。” 沈晗月站在萧墙后头,听见父亲的话语,周身一凉!她偷偷探出头去,望向门外那抹颀长秀挺的身影真的是楚曜本人,实在意外的很,他不是让别人送自己回府的吗?为何阴魂不散亲自到访? 她又是疑惑又是忐忑,却也不敢怠慢,与沈玦一起走到门前,曲身行礼。 *** 沈宅的堂屋颇为豪华,家具皆是紫檀实木打造,壁挂的墨宝皆是前朝大师的珍品,因为搬来这里没有几日,加上沈府的鸡犬不宁,是以这里还未曾真正来过客人。 没想到,第一次启用,接待的竟是如此高分量的人物。沈晗月垂首坐在明禧堂的右侧圈椅上,偷偷打量着端坐上首的楚曜。他状似环顾厅堂四周,而后品尝着刚刚奉上的香茗。 虽说楚曜的面色看起来无异,但散发出来的气韵却是复杂之极。他的威仪是浑然天成的,加上与身俱来的高贵,哪怕就是一言不发,坐在那方,都令大家有一种莫名的压迫之感。以前接触时,他待沈晗月总有一抹说不出的温润,与现在的这幅面貌截然不同。 沈晗月就算是个笨蛋,也知道他的不悦,她懊恼自己嘴快且脑抽,为何不忍到琼华小苑再发作? 想到这,她斜了一眼沈玦,沈玦也正在偷偷睨她,于是沈晗月抿着唇,射去一道寒光,表示都怨你,等下找你算账。 沈玦回了一记白眼给她,搁在身侧的拳头暗暗朝她挥了挥,表示要打架,我奉陪。他的这个小动作做得算是隐蔽,面上噙着浅笑,好像一直都是规矩地陪客坐着。 肃亲王坐在楚曜的身旁,中间隔着紫檀小几,忽略这对兄妹的暗涌,轻笑道:“子席告病已有一段时日,工部积压了不少事情,何时可以回去处理?” 楚曜眉目清淡,侧过脸庞,朝肃亲王与沈升旭道:“今日葛御医在这,可以让他为沈侍郎号号脉,朝中事物繁忙,沈侍郎应当保重身体才是。”他的嗓音温然,如春风拂来,原本堂屋里的隐隐窒息氛围,瞬间消散了去。 “承蒙太子殿下关心,下官因病延误公务,着实惭愧。”沈升旭拘谨应道。 沈晗月这才知道,原来坐在父亲对面的是葛御医,楚曜领着御医来做什么?亦或是真的问候父亲,所以让御医来给父亲号脉?也不对,那也不需要亲自带人来吧?他的用心让沈晗月猜疑,却又不知晓他到底是何目的? 沈晗月这边径自想着,楚曜便开口道:“今日孤在姑母府上落入莲池,多亏沈二小姐搭救……孤乃七尺男儿,早已无碍,但沈二小姐还是应让葛御医开些药方才是。”楚曜吐出搭救二字时,故意顿了一下,有意味地瞟了沈晗月一眼。 沈晗月后脊一僵,扯了扯双唇,不敢出声。她心里又窘迫,又懊恼,更多的是因为他那记目光包含万千,令她更加不自在起来。 肃亲王道:“太子实在有心,子席,沈老夫人的身子也需要调养,是否也让葛御医一起看看沈老夫人。” 楚曜听闻这话,双唇噙着浅笑,颌首道:“皇叔公这话倒是提醒孤了,孤与沈二小姐既然快成亲了,今日既然来了,作为孙婿,理应拜见沈老夫人才对。” 沈晗月一听这话,有些别扭,怎么太子说出孙婿二子如此自然?而且他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怪异,不是说好假夫妻的么?现在这样诚心诚意的戏码演给谁看?给肃亲王看? 81|第八十一章 :诛你九族 太子这厢前来沈宅,道具也备得充足,搞得真的非常关心她这个未婚妻似得。不但亲自领着御医前来,还带了十几担的慰问礼,除了药材,布匹什么的都占了正堂外头一大块空地。 皇家的人真是利索,小门小户张罗点礼物,不得忙活半天?而刚才她是前脚才回沈宅,他策马后脚就到,这些东西是打哪冒出来的?事先打包好的?楚曜乃大华的皇太子,就算要拉拢肃亲王也不需要这样行事,是不是还有其他目的? 沈晗月这边脑袋不停转着,心里也对祖母在京城的事感到讶异,似乎连肃亲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她又想起先前父亲书房外那道被锁住的院落,是的,祖母一定就在里面,看布置还有里面放置的盆栽,就是有人住的样子。 沈晗月还在沉思,沈升旭已然站起身子,朝楚曜行了一个大礼:“家母曾听闻玄天道长一语,小女晗月在未婚配之前,不能与家母见面。今日太子殿下已是她的未婚夫婿,家母定然是想见见太子殿下,而后才能早些见到晗月,这是家母多年夙愿。” 楚曜听闻此言,自是心内欢喜,他是沈晗月的未来夫婿,这事早已敲定,但听闻沈升旭此言,怎就如此顺耳呢?不觉间,他双唇勾起的弧度更大了一些:“那孤是在这里等候祖母,还是要移步去拜见祖母?” 他没有对沈老夫人先要见女婿,后见孙女的事情提问,而是询问是要他等待还是亲自去见,用词谦卑,还热情洋溢,这画风转的,所有人具是看得分明。 沈晗月被他的这声祖母叫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掠见正堂内所有人吃惊表情,就知道大家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 而楚曜风轻云淡,浅笑依旧,泰然自若的端坐那处,似乎众人的表情与他全无关系。 沈玦与沈升旭是清楚得很,前两年,沈昕悦作为准太子妃时,都未曾得过太子一次侧目,作为哥哥与父亲,能够面见太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何曾有过多余的言语,仿似未来的亲戚关系,实属一张虚纸。 本来皇族地位非凡,太子那样的做派,他们不敢微词,因为这都是寻常现象。 而今沈晗月作为准太子妃,太子殿下的言行举止大相庭径,这样前后改变的态度,自是令沈玦与沈升旭心中有数。 *** 沈晗月回到琼华小苑,换下长公主府那穿回来的衣裳,就一直在闺房内来回踱步,一直这么走着,就是坐不下来。 刚才琼书来报,祖母已经见到太子殿下,似乎聊得非常融洽,太子与肃亲王全都没有要回府的意思。 因为沈晗月要先回避一下,所以被打发回来更衣梳洗,只等着祖母见到已经与她订婚的太子殿下后,她才可以去拜见祖母。 可目下的沈晗月一点儿也不想见到太子楚曜,是以便在这拖着,迟迟不去正堂,虽说心里挺想早些见到惦念许久的祖母,可她就是不想迈进有楚曜在的那个正堂,所以心里头是又雀跃又忐忑,一直都坐立不安。 怎么这个瘟神还不走?她心里一边牢骚着,一边局促地继续来回踱步,她知道祖母也想要快些见到自己,但……她还是想拖延一下,看看能不能等到该走的人走了,她再出去与祖母好好说会儿话。 不过嘛,最近的沈晗月似乎任何盘算都不顺畅,就比如她巴望着该走的人没有走也就罢了,不该来的却又来了琼华小苑,天啊,这是要逼她发疯的节奏么? 沈晗月瞪大眼睛,望着款款而至的太子殿下,再木讷讷地看着跪在院内的二琼四筱她们,有些说不出话来。 楚曜噙着笑,迈进琼华小苑厅堂的步履缓缓,看着沈晗月吃惊的表情,与他先前想的是一模一样。 他当然知道她会意外,刚才在正堂,沈老夫人命人来请沈晗月时,他就兴致很高地说亲自来拉她去正堂,那时候大家的表情与现在的沈晗月是一个样子。 “这是你的闺房?”楚曜环顾四周一圈,望向落地屏风的里间,似乎隔出一个小间作为书房,看来她也喜欢看书。楚曜不等她回应自己,已经转身绕过屏风准备去看书架上放置的书籍。 沈晗月回神,因为闺房外面是书房,是她放账册的地方,不管是那些账册还是卧室床榻,都不是他适合看见的私人地方。 她嗖地一声,就奔到了楚曜的身前,挡住他的去路:“太子老板见到晗月的祖母?” 楚曜颌首,目光落在书架上的书籍:“你的书都是这样竖着放?” 废话,不竖放,难道像你们古人那样平着放?一点儿也不科学,不管从放到取,当然竖着方便。 沈晗月暗暗白了楚曜一眼,面上扯出一抹奉承笑容:“习惯,都是晗月的习惯,太子老板来这是为了?” “被褥为何会在地上?枕头还刺得破烂不堪?”楚曜眯了眯眼睛,没有回答沈晗月的问题,而是转而发问,凝眸等着她回答。 天啊,那里可不是一地狼藉吗?那么窝火加脑残的一天,难道还不准她在自己的地头拿枕头撒气? 刚才她一回到琼华小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摔东西。当然,那些会摔碎的值钱的她不摔,所以就摔枕头,摔抱枕,摔引枕,反正这些东西不会坏,洗洗还能用。只是一不小心摔过头了,恍惚间,地上的枕头变成了太子楚曜躺在地上流着鼻血的脸,所以……沈晗月一个没忍住,就拿剪刀扎了上去,再一个没忍住,就变成了千疮百孔。 如果知道他会来自己的闺房,打死沈晗月都要憋到他回宫后再发作。 楚曜看着她一脸心虚的模样,扬眉问道:“你当绣花枕是小人?看来有人让沈二小姐生气了,而且还气得不轻。” 沈晗月无言以对,这头是什么人精呀?怎么分析起来一点都不带偏的?她心里这样想着,气势却更加恹下去了,打死她都不支声,解释什么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楚曜走到床榻边,拾起其中一个睡枕端倪,似乎与寻常人家的用枕很是不同,她总有些与寻常女子不一样的地方:“怎么没看见生辰八字?当小人扎应该要有生成八字才行。” 沈晗月悻悻看着他,知道他在调侃,就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就是一副话都你一人说了,那戏你也一人唱吧,本小姐悉听尊便,没法抵抗,也不可能享受,就只能杵在这边看你继续。 楚曜见她这般,如同做错事还死鸭子嘴硬强撑着的孩童一般,心情就愉悦起来。 先前在沈宅门前,听见她与沈玦说的那句,虽说不甚明白,但大概意思还是没有妨碍理解的,她不想入宫,不想嫁人,这让他又苦恼又窝火,却偏偏发作不得,无法拿她怎样! 现在的沈晗月面对着他,傻笑敷衍完,又吧嗒着脑袋,一句话不吭,看在楚曜眼里,觉得比之前讨喜得多。 这样多好,掩藏心思不是沈晗月的生活习性,不拘泥、大大咧咧才是真正的沈晗月。 楚曜宠溺地笑了笑,垂首的沈晗月没有看见。他走到书案旁,拿起压在宣纸上的镇纸,再走回沈晗月身前。 沈晗月在他开始移动身型时就偷偷瞄着他,见他返回自己这边,立即垂下脑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安蝶儿是谁?哈雷机车又是什么品种的马儿?”楚曜质问,嗓音柔和,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沈晗月一时怔楞,而后反应过来,什么安蝶儿,是adele好不好,她撇了撇嘴,不知怎么解释,不过到底也不能一字不说,就嘀咕道:“晗月发疯胡诌的,与大哥吵架,说的疯话,太子老板莫要介意。” 楚曜点头,将目光落在那个被刺得支离破碎的睡枕上:“扎了几刀?” 沈晗月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又见他盯着自己,似乎不回答不行,就伸出五指,支吾道:“没有几刀。” 楚曜睨着她,贝齿轻咬的样子实在让他看不够,越发相信日后与她相守,定然有趣得紧。 “手伸出来。”楚曜故作板脸,就像教书先生要严惩犯错的学生一般。 沈晗月看见他手上的镇纸,犹犹豫豫的,终是不敢不从,掌心朝上,不得不接受他打手心的惩罚,又不甘心地解释道:“其实也没几下,也不是刺太子老板,就是一个破枕头,我……” 楚曜扬眉,就她那心虚模样,还不是将枕头当成是他?她这是要有多咬牙切齿,才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我看你何止五刀?”楚曜说完,就倾力挥起镇纸。 沈晗月见他抬手奋力落下,立即闭起眼睛,举起的手不敢缩回来,却还是啊——地喊叫出来!上回沈玦在有佳茶楼劝她回家,也是这么敲打她的,可那毕竟是大哥,下手定然是留着劲的,可太子楚曜又不是大哥沈玦,这么高大结实的人使出全力,哪是她这羸弱身子承受得起? 楚曜瞅见她双目紧闭,身子向后退缩,手心却依旧悬在半空,规矩地承受惩罚,令他忍俊不禁。 “噗——” 沈晗月睁开一只眼帘,睨见他的笑颜,再看看手心上的镇纸,根本没有落下,特别尴尬,自己白白嚎了一嗓子,太丢脸了。 沈晗月这边又窘迫又气恼的,偏偏不敢发作,只得生生地憋着。 “孤晚上突然身体发疼,就是被你诅咒的,小心你的九族。”他敛住笑容,又一本正经起来,然后将镇纸甩给她。 沈晗月没有想到他的动作,却也反应灵敏,抬手接住,不过到底重心不稳差点摔倒。 当她站稳,楚曜已经朝外走去,只留下一个洒逸秀挺的背影:“楞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见你祖母。”说这句话时,他是头也不回一下,使得沈晗月再次措手不及,只得忙不迭地放下镇纸,然后老实巴交地跟在后头,朝正堂走去。 她心里憋着一口恶气,想骂人,又不敢真的骂出口,只得继续默默画圈圈诅咒这个讨人厌、糟人嫌的雄性动物,希望他走路被石头绊倒,喝茶被茶水呛到。 楚曜朝前走着,一路随行的下人似乎有意避开一段距离,倒是识趣得很,没人敢去打扰这对未婚夫妻的独处时光。 沈晗月如同小媳妇一般跟在后头,虽然没有声音,却也恼得可以,不满沈宅已经成了他的家一样,自己倒像个客人,去见祖母,还得由他领着。总之,沈晗月不开心,沈晗月不服气,沈晗月想骂人,可……沈晗月众是想法再多,也只得继续跟着。 就在她默默持续问候楚曜全家时,楚曜倏地停了下来,结果没有留神的沈晗月,就这么硬生生撞到了他的后背。 沈晗月瞬时回过神来,本能地扶住磕碰到他脊背的额头,怨气满满地望着楚曜,满眼尽是:这是干嘛咧,为什么不好好走? 楚曜没有回头:“你在骂我?” 沈晗月诧异,“你有读心术?”脱口而一句后,她立即回神吧,死死捂住自己该死的嘴,今日是脑残还要加上弱智的一天,又招事了! 82|第八十二章 :心有不甘 楚曜回头,朝她迈出一步。 沈晗月不知他欺近何意,怯怯地后退一步,今天是自己历史以来最最脑残的一天,应该是黑历史,有生以来的黑历史! 楚曜再逼近一步:“诛九族你都不怕,如此忤逆乖张,对你好实在是浪费孤的表情。” 沈晗月再次后退,被他逼到回廊的墙壁,退无可退:“你想怎样?” 楚曜抬起一手,撑在墙上,看起来就像是将她钳制在腋下一样:“你乖些。” 沈晗月点头,看起来无比乖巧:“殿下让晗月走,晗月没敢停,所以……所以才不小心撞到了,殿下是不是被撞疼了?” 楚曜心里笑开了花,他很眷念现在的状态,先前在莲池那边,初见她时的无措,现在想起来都窘迫得很,有一种挫败感,还好当时没有旁人,不然那种模样被人瞧见,定会落笑话的! 如今这样的相处,似乎不错,他很习惯、也很喜欢,觉得征服这个小女子,应该不难。他终于找回了自信,是以越发心花怒放! “你额头不疼吗?” “不疼。”沈晗月客气回道,转而一想,这样回答是不对的,又道:“疼,很疼,特别疼,殿下英明神武,身材魁梧,顶天立地,肌肉发达,晗月已经头晕目眩、头昏眼花、不知东西南北……” “够了。”楚曜听着她的胡扯,忍笑的功夫差点被她破了,清楚她是故意说他结实,又暗暗咒他头脑简单,为了不让沈晗月发觉他因为强忍捧腹而微颤的身型,他放下手臂,抬眸望向天际:“别仗着你有皇叔公撑腰就可以过河拆桥。” 沈晗月哑然,知道他定然在皇上面前将自己护下,所以才没引来龙庭震怒。这时候她还能安然无恙,可以去拜见祖母,全是因为他和肃亲王的庇护。 虽说应该感恩他的不计前嫌,但……这般被封建帝王强行婚配,整个人生都被他们楚家毁了,沈晗月觉得自己何尝不是最最悲催的那个?加上今天在长公主府后来的那些破事,错全算在她头上,真真有些不服气。就算她是有眼无珠,认错太子,可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他早些亮出身份,也不至于后头不可收拾。 纵是楚曜也有错处,可她面上还要感激涕零地谢谢,没有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子不计前嫌,她的小命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晗月没有拆桥,心里感念隆恩来着。” 切,楚曜轻哼出声,有没有谢,早已一目了然:“真的这样?” “真的,谢谢殿下不计较,也谢谢父王为晗月收尾。” 楚曜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弧度,她这时候喊着父王,是故意的!以为自己真的要仗着她巴结皇叔公,这笨女人的脑袋到底装了什么? “父皇说的没错,你的确需要学一些规矩,明日会有嬷嬷前来沈宅教导你一些宫规,但孤明日约了婉容去定安村,可她日后毕竟会是侧妃,所以你也一起去吧,免得让人议论,说孤还未娶妻,便有了宠妾灭妻的势头,那样她入宫后又会招人忌惮……” 楚曜这厢话语未落,沈晗月立即应道,“不会的不会的,殿下与婉容小姐尽管去,晗月什么规矩都不晓,还是留在这里等嬷嬷的好,再说,谁敢嚼太子殿下的舌根?那是嫌命长了不是?” 楚曜眉梢一扬,定安村都诱惑不了她?“你确定不一起去,留在这里应付颜嬷嬷?” “身为未来太子妃,理应知晓规矩,习礼仪宫规,一日不可懈怠,哪怕只是占坑的太子妃,晗月也要向太子殿下负责,身为下属自是应该竭尽全力,做好应该做的事项。”沈晗月面色严谨,振振有词,却还是令楚曜微恼,她这是想尽办法地躲避自己的邀约,可是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又逗得他心里头痒痒的,着实有趣得紧。 哪怕心里再舍不得,他也知道不能继续逗她,来日方长,如今沈老夫人还等着见孙女儿呢,于是楚曜道:“好,明日你还是这样想的话,那是最好,若是反悔,便让你的丫环走到后门处挂起小宫灯。”道出这句,楚曜也不给沈晗月询问的机会,继续道:“现在你祖母应该等急了吧?” 这句话提醒了沈晗月,她立即、马上应道:“恕晗月失陪,晗月不孝,让祖母久等,太子殿下容晗月先行一步。”她道完,不等楚曜回应,就施礼告别,而后身型向后退,就好像一头饿狼驻守在此,她避之唯恐不及地向远处逃窜。 楚曜看着她的背影,噙着浅笑,眸光温柔。 一路快走的沈晗月深怕楚曜一直随在身后,待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看看,确定没有人影,才呼出一口气,晦气,她猛拍自己脑门,清醒,必须清醒,“不能再晕乎,不能再犯二。”她一路嘀咕,一路朝正堂而去。 留在原地的楚曜收回视线,打算慢悠悠的回到明禧堂,让那沈晗月自在片刻好了。 就在他迈开步履时,余光掠见墙根处的一对男女,双眉不由得蹙了一下。 沈玦站在那方,身旁的沈昕悦也知道太子看见了自己,心中一阵惶恐。 一知晓太子殿下来了这座宅子,她便匆匆赶来,为的就是想见一见他。 沈昕悦不相信自己已经没有一丝机会,明明是她与太子订婚两年,如今换了人选,太子殿下难道没有微词?自己从小就倾慕于他,从未想过能做他的正妻,直到两年前天大的好事来临,都无法相信自己能够与他比肩,原本以为这是月老看见了她的祈求,所以才牵了这根红线,谁知,竟被沈晗月截了去,这份怨恨如何能够平息下去? 这么多年,她自知没有好的家世,可是为了选秀,为了能到太子身边,她都竭尽所能,能做的,能学的她都学,为何会这样,明明是她的名分,到头来竟给了沈晗月? 她心有不甘,太子殿下哪是肤浅之人,想那沈晗月德、容、言、功,哪一样出彩?所以她觉得,太子定也是希望她做太子妃的,可是方才,太子殿下与沈晗月一道走来,眼中的柔情是谁都看得出来,为什么?沈晗月凭什么得到太子殿下的侧目? 沈昕悦贝齿轻咬,杵在原地,硬是迈不开步履。 沈玦先前就已知晓悦儿的真正目的,心中失望,先前骗他说想要兄妹俩一道求求肃亲王,看看能不能救出大姐,他这才欠了考虑,将她领了进来。 大姐的事也是一件大事,可她却这样利用……虽说沈玦理解她最近的难处,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其实早在她不进肃亲王所在的正堂,一路往后院而来,自己就应当直接将她掳出去才对。沈玦很后悔刚才只是好生劝解,太子殿下将月丫看得很重,她再持着执念,只能是自讨没趣。 如今亲眼瞧见太子殿下与月丫两人的一幕,也该死心了吧!事情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她的伤心在所难免,可是纠结下去又有什么用? 太子殿下待悦儿无心,就算成功嫁入东宫,又岂是对的选择?其实父亲的话说的颇有道理,一辈子痛苦,不如这时候面对一切,坦然接受来得问心无愧。 沈玦为妹妹的际遇而叹气,作为大哥,他真的无能为力,只能希望妹妹们能够看开一些。 “太子殿下既然看到我们,咱们理应过去拜见才是。”沈玦心中不愿,但是礼数在这,不得不提醒沈昕悦。 沈昕悦颌首,理了理仪容,款款走到太子身前。 兄妹俩齐齐拜见,楚曜淡淡言道:“你们既是太子妃的哥哥与妹妹,即是一家人,没有外人时,可以不用讲这些虚礼。” 这句话说得很寻常,却如同针芒一般,扎得沈昕悦心口生疼,明明还未成婚,出口的那句太子妃早已表明沈晗月在太子眼中已是妻子。 沈玦亦知道太子是在给妹妹的伤口上撒盐,但若不这样,悦儿还存有那些不该有的念想,又岂是好事? 兄妹俩起身,楚曜似笑非笑:“听说你们母亲病了?” 沈昕悦悠悠点头,本有千言万语想对太子殿下诉说的,虽说原来也曾在太后宫中见过殿下,那时也想与他多说几句话,可……一直没有机会,又端着矜持,不敢寻机与太子交谈,然目下已到了无法继续被动的时候,她启唇想要说话,却又哽在喉间,不知能说什么? 太子待人温润,翩翩君子,不过刚才那幕,她不得不承认,太子待沈晗月全然不同,不是素来的待人之态,而是有意亲昵的举动,俩人似乎原本就很熟络,根本不是刚刚见过面的未婚夫妻。 83|第八十三章 :从龙之功 思及此,沈昕悦像是悟到了什么,有些难以置信,是的,一定是沈晗月记恨母亲,当年明明是她娘要与父亲洞房花烛,却被母亲抢走了父亲,所以她就这样报复自己,一定是这样的。 她没有想到,若沈晗月没有天大的能耐,哪是想要勾引太子就能勾引的?怕是接近都很难办。只是她没有去想沈晗月可不可能办到,一心只想着这就是沈晗月的阴谋,认定了这一切都是她处心积虑的谋划,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才会令自己生不如死。 有时候女人的思维很难用理智来判断,万念俱灰的沈昕悦也恰恰应证了这个说法,她钻进了牛角尖,估计是再也出不来了。 一旁的沈玦不晓得沈昕悦此时的思路偏移,见她没有回复太子应话,便径自答道:“母亲日前受了风寒,太子前来,她未能拜见,还望殿下莫怪。” 楚曜颌首,“孤哪会责怪,她对太子妃费了那么多心力,孤自是应当好好谢她才是。” 沈玦一听,心中大骇,太子殿下明指母亲待月丫的态度,难道太子殿下已经知晓王府里的事情?也对,靖阳侯府与太子殿下那么亲密,太子哪会没有一丝风声?沈玦无奈苦笑,大姐如今生死未卜,父亲不原谅母亲,只因母亲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而今……太子若要治罪,母亲岂有活命机会? 楚曜看出他的惧怕,双眸微眯,以为他会杀了杨氏泄愤?错了,要不要将杨氏挫骨扬灰,其实只是沈晗月的一句话而已,并且他不想让杨氏那么快死,那就太便宜她了,敢让沈昕霞动他的晗月,势必要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 让杨氏终日惶恐不安,随时都有性命之忧,那才是活着不如死去的方式。楚曜眉眼凝结的淡淡薄愠,嗓音却没有任何异状,犹如往日那般清雅温润:“她是太子妃的长辈,孤即将与沈府结亲,那么你母亲有病,孤怎能袖手旁观,孤会请示祖母,让她在宫里挑选一些适合的人选,然后去沈府伺疾,也好让你母亲早、日、康、复!”后面四个字的语调徐徐,却夹着顿挫,令沈玦本就不安的心更加无措。 楚曜这般指派人去到杨氏身边,让杨氏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的性命,随时都可能命丧黄泉,让她惶惶不可终日,让她生活起居都受到牵制,折磨人的方法,不管是折磨身还是心,宫里的那些人精,个个比谁都研究得透彻。 沈玦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微启双唇,终究不知如何请求太子殿下收回成命?他能想到的,只有去求月丫,月丫若开口,殿下定会手下留情吧?! 楚曜仿佛无意,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缓缓道:“身为孤的未婚妻,哪怕她未曾出阁,孤都不允烦忧之事扰她心绪。”道完,他的目光微凝,再次启唇:“作为她的哥哥,你需自控,太子妃不拘泥,可你却要好自为之!” 楚曜道完这句,未再理会犹如入定般的沈玦,径自迈开步履。 会亲口说得如此明白,已是看在沈晗月的面上。沈玦不是个没眼见的,他肯定明白自己指的是兄妹俩的拉扯接触,刚才他们在大门处的举动有些碍眼,也记在了心里。反正这个醋是吃狠了,但他只允这次,也只容这次,不是回回都这样轻描淡写的敲打的。 哪怕是兄妹俩,该有的距离也是要有的,晗月乖张,在京城时日不长,但沈玦不一样,自是明白其中道理,怎可以无视世人眼光? 该说的说完,他踱步朝正堂而去,留下兄妹二人继续呆滞。 太子这是让他不要去烦扰月丫,生生切断了他去求月丫的念头,只因太子不想月丫为难,沈玦瞬时无措起来,问着自己该如何是好,可是越是这样,脑袋就越发空白起来。 沈昕悦却似入了魔一般,眸光幽怨,一刻不离的凝望着楚曜背影,脑中一直萦绕方才太子殿下的那句‘不允烦忧之事扰她心绪’,太子殿下竟如此庇护沈晗月,为沈晗月考虑如此周到? 此时太子殿下就要离去,如若这么让走了,就算日后再有机会相见,也是没有任何开口机会,沈昕悦迟疑一番,起身追去。 她……没有被母亲的性命攸关乱了思绪,心心念念的唯有希望太子能够多看她一眼,哪怕一眼,她觉得自己就有扭转局势的机会。 楚曜感觉身后脚步,心中不耐,却也知道父皇的临时变卦对她意味着什么,毕竟当初父皇的确指的是她,不过现在先不去想父皇因何变卦,反正自己这边是很合心意,但终究对沈昕悦不公。 思及此,楚曜没有斥责她的唐突,先行开口:“晗月到底是你的姐姐,日后她进了皇家门,可以替你张罗个好姻缘,而孤将是你的姐夫,也不会刻薄了你,孤许你县主之位,定让你寻个好人家,风光出嫁。” 沈昕悦的脑袋“嗡”的一下再次炸开,这是太子与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可是……竟是让她另嫁他人。 为何?难道他没有一丝将自己收入东宫的想法?沈昕悦泪盈于睫,多日来,她没有哭泣,可是最最心爱的男人彻底灭去你的希望,如何还能佯作坚强。 宣旨那刻,宣旨公公提及沈晗月时,她就有了预感。 何以宣读自己的大婚日子,非要请出沈府刚刚回府的小姐?她没有哭,因为她觉得自己大吵大闹也是于事无补,反而让人笑话。她觉得自己在世家眼中,素来口碑不错,太后也喜欢她,是以,太子殿下不会对她不管不顾才是。 太子乃一国储君,哪可能没有其他的女人,只要争取到相伴的机会,就算起初做妾,也不等于一辈子做妾,人要笑到最后才是笑的最好,只有那样,才是胜者,因为这个念头她才能强撑至今。 但此时唯一的希望被太子灭去,沈昕悦无法接受,泪眼朦胧,却也留不住太子渐行渐远的身型。 沈昕悦的双手紧紧地攥起,沈晗月……是的,这一切就是沈晗月害的,太子殿下如此冷漠,不念一丝情分,定是那沈晗月使的坏。 沈玦心里沉重,心疼悦儿的无助与委屈,却也知道希望彻底被灭去,好过留着执念继续下去,一个梦既然结束,就开始另一个梦好了,难道因此毁去终身? 他现在为母亲的事担心,早已手足无措,“悦儿,太子殿下许你县主之位,日后……”他的话语未完,沈昕悦的目光倏地变得狰狞,令他看不明白,此时的她,身上的气息很是冰寒,仿似冰封了万年的寒冰,被人强行劈开。 沈玦知道她想不透彻,也担心她会自寻短见,启唇想要再说什么,却听沈昕悦冷冷吐出一句:“你觉得妹妹有日后吗?妹妹要他们的怜悯吗?” 沈玦无言以对,如今皇家这般行事,沈府作为人臣,能有什么不甘的权利?太子明明白白的针对母亲,也□□裸地威胁自己,只因月丫与他亲近,这是持强凌弱,可他们又哪敢有半句怨言? 太子纵是再强势,到底还是有顾念悦儿的无辜,若她日后能以县主身份再择良婿,日子说不定会比进宫强得多。 这个家,人人都有难处,月丫不想做那太子妃,却不得不做,就像她说的,东宫莺莺燕燕多少,日后太子即位,后宫更是佳丽三千,就算太子如今待她有意,又能坚持多久?日后能稳住那个位子,都要竭尽所能的驻守,可是这些,悦儿想不明白,她……太过死心眼了,能否看开,关键在于自己。 如今沈府的焦头烂额,已经没有办法去想公平不公平,若她还不自省,难道要与大姐一样的下场? 沈玦找不到言语劝解,如今母亲也好,姐姐也罢,没有一个省心的。 他……真的累了,真的好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 二十年前,先帝驾崩,废帝楚颜钰篡改遗诏登基,改年号为庆丰。 庆丰帝登基,国库空虚,内政不稳,外夷熏国屡屡干扰华国边境,加上国内连续灾荒,整个江山岌岌可危。 是以,庆丰帝欲以利用四大商贾筹措资金与粮草,以稳固朝纲,也为出兵熏国而准备着。只是未曾想到,竟发现了隐匿在华国中的最大商贾——沈家。 沈家落入帝王视线后,不得不尽量周旋,却也无法坚持太久。大劫在即,祖宗基业即将不保,沈族上下几百人性命堪忧。 当时沈家老太爷遭逢唯一子嗣逃婚而去,再逢家族巨变,无计可施,竟卧床不起。 沈族更加朝不保夕、危在旦夕,沈家长媳沈玉环剑胆琴心,自请接掌沈氏家业。 她先部署好商行里的一切,再女扮男装前往驻守边境要塞的天门关,用计结识当时的威武大将军——肃亲王。 她逼着肃亲王不得不与她密谈,且有备而来,不但看出肃亲王与晋王正欲推翻残.暴的庆丰帝,更是承诺倾其沈家所有家产资助晋王起势,绝不让庆丰帝如愿,且日后攻打熏国的粮草也全数包揽,只为新帝登基后留下沈族性命。 晋王得了肃亲王与沈家相助,于庆丰二年起兵,短短三个月间,将庆丰帝逼至闽龙山自缢。 楚曜听了肃亲王亲口述出的这段过往,十分意外,当时世人都以为父皇至少暗中筹备十年以上,才使得已是强弩之末的朝廷兵马节节败退。 谁知竟是沈家惊人的财力与粮草供给能力密不可分! 强弱悬殊,此战取胜毫无悬念! “沈家功不可没。”白瓷鎏金茶盏内茶香氤氲,楚曜听完这段往事悠悠叹出一句,干净修长的指尖执起瓯盖,轻轻拂去金黄汤水上漂浮的几抹淡绿。 “太子作何感想?”肃亲王问出这句,也探手执起身前茶盏上的盏盖,放至鼻前嗅着萦绕在上面的温热茶香。 因为沈晗月与沈老夫人第一次相见,两人泪眼婆娑,楚曜待在沈宅只会令她们不自在,是以早早起驾准备回宫。谁知肃亲王竟也随之出了沈宅,似有话与他说,而楚曜也有疑虑想要问一问这个皇叔公,便有了这次有佳茶楼雅间内的相谈。 楚曜轻啜一口千里香,噙着浅笑,“谢谢皇叔公相告,今日皇叔公对孤说出这些,是因为晗月?” 肃亲王开怀一笑,“不是为了月丫,还能为谁?太子聪颖绝伦,也该知晓皇上良苦用心才是。” 楚曜知晓肃亲王指的是什么,既然将沈晗月指给他做太子妃,那么就是父皇先前从未想过废储重立,更是将他当年能够顺利登基的法宝悉数相赠。 “皇叔公怕孤亏待了晗月?”楚曜面色从容,反问一句。 肃亲王浓眉一横,升起一抹薄愠:“当年沈家倾其家产,只为保住性命,但……” “但父皇不相信沈家真的已经粮尽援绝,他既忌惮沈家隐匿于华国的财力,又不能忘记沈家当年的扶助。” 肃亲王点头,这的确是他先前所想:“所以将沈家唯一可以接掌家业的孩子娶进皇家,那么沈家一切都归了楚氏,便没了后顾之忧。” 楚曜觉得父皇打算恐怕还不止这些,然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淡然一笑,反问道:“想必沈侍郎不知这些事吧?” “他乃微者时与本王相识,沈老夫人未曾告诉他这些,本王又岂会与他多言,竟然有一个人望夫成龙,本王为了她,也要替沈升旭铺就这条康庄大道!” 楚曜点了点头,轻声道:“既然父皇指婚的原意便是晗月,为何之前没有戳破沈昕悦并非次女之事?” 楚曜这句其实在问沈晗月的过去,因为范展鸿原本告诉他,沈晗月一直是在沈家老宅,近几个月才来的京城,如若是这样,那么十几年与沈老夫人处在一个宅子,却未曾相认,着实匪夷所思,还有为何沈府次女原本就是沈昕悦,而后来才让肃亲王禀了父皇,说沈府沈昕悦由次女改成三女,这里头就是他想不明白的事情。 肃亲王清楚沈升旭没有对外说明沈晗月自小丢失,此事唯有他与皇上知晓,宁阳侯府与沈府众人一直以为皇上从不知晓沈府的那段往事,宁阳侯府更是以为埋得很好,其实一切的一切,早就让当权者看得一清二楚。 “月丫自小丢失,她才出生便失了母亲,现在想来,她母亲当年要沈侍郎将她带至京城,便是怀疑沈族恐会有人心怀不轨,将对未来接掌家业的月丫不利,这才让沈侍郎有了将月丫带离老宅的举动,她母亲没有明说,只是吩咐沈侍郎将她交给世雁庵的惠宁师太照拂,其实惠宁师太与本王曾经商讨过,沈大当家此举,其实是要本王庇护月丫平安,只是……当年月丫丢失离奇,却非沈府里的人丢弃,是以本王未能让月丫在王府长大。”肃亲王讲到这边,表情与嗓音都覆上一层落寞。 楚曜没有打扰肃亲王的沉思,似乎那段过往令他沉痛,令他失落。 顷刻后,肃亲王喟叹一句:“直接开口让我照顾她女儿又有什么,就是到死还是算计我利用我,却不肯欠我……” “哪怕这样,皇叔公还是甘之如饴,想不到皇叔公竟是性情中人。”楚曜抬眸望向肃亲王,看来皇叔公对晗月的母亲用情至深,竟为她照拂沈升旭,为沈晗月铺路,晗月的母亲究竟是一位怎样的女子,初初嫁人,却被杨氏夺去夫君,担起重担,不妥协命运,直接运筹帷幄,看穿父皇的心意,也能远赴边疆与皇叔公达成协议。 这里边的每一步都是险上加险,若非能力了得,岂能达到?而今皇叔公双目流露的缅怀之情,有着崇敬,有着惆怅,亦有着无怨无悔。 “月丫长得很像她,很像……” “皇叔公说她算计你……利用你,皇叔公心悦于她,又这样为他人做嫁衣裳,可曾后悔?”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哼,月丫的爹若是知晓这些,才是应该悔到肠子青的主,为了个杨氏,辜负了怎样的女人,本王就是下了黄泉见到她,亦是坦坦荡荡,无怨无悔,因为本王没有一丝一毫愧疚于她。”说到这,肃亲王仰天大笑:“世人笑话痴情傻,怎知这里住着一个人,不知有多踏实。”他一壁说着,一壁举指戳着心窝,“而且我无悔也无愧,倒是你父皇若是见到你母后……” 楚曜冷笑一下,取茶再抿一口,“我母后在陵寝安息,不会想见他的!” 84|第八十四章 :目标一致 见到祖母的第一眼,沈晗月就想起了院长妈妈,她们的目光都是那么温暖,那么慈爱! 望着与想象很是吻合的祖母,沈晗月说不出话,前世失去院长妈妈,今生有了一个祖母,她心内的感动与慰藉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 有的人,见过无数遍,都让人无法真心相对,而有些人,从未见过,但……就能生出别样情怀,不管是不是这身子里流淌的血液,就算承载着不一样的灵魂,升腾起来的情感都是嵌入骨髓的。这就是人与人之间奇妙的缘分,沈晗月无法解释自己的心境,也许是因为太想念院长妈妈,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太渴望长辈关爱。 总之,祖母的热泪盈眶,颤抖的手不停抚摸着她的脸庞,她已双眸含泪,模糊了视线。 太子殿下与肃亲王走后,祖孙俩放松许多,可以没有顾忌的喜极而泣。 待缓过一阵,沈晗月擦去泪水,让祖母好好坐下,她则趴在祖母的大腿上感受这份真真切切的温情。 沈老夫人的手一直拍着她的背脊,一下一下,很轻柔,像哄娃娃入眠那般。 沈升旭望见自己母亲终于如愿见到月丫,亦是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厅堂里的人全都知道,这是第一次相见,可是沈晗月与太子殿下大婚的日子已经定下,是以她们的相处只能是短短几个月的时光。 沈老夫人想起这事,惆怅更甚,这才见到宝贝孙女,就又被宫墙分阻两方,怎能不愁?不过,她是知道承昭帝的意思,面对皇权,沈家既然显过锋芒,这般被忌惮,又有何周旋的余地? 肃亲王说的对,只能将沈家的一切送给太子,倾尽所有,才能护得沈族平安,求得月丫未来母仪天下,康泰一生。 “月丫乖,祖母瞧着太子殿下……还是不错的,你进了宫,祖母没法护着你,你爹也照顾不了,但是皇命难违,他们一定要咱们沈家姑娘,那你就只有带着沈家的家当嫁进东宫,与太子殿下好好过……”说到这边,沈老夫人哽咽起来。 沈晗月自知祖母定是不舍,强扯一抹笑容,希望祖母宽心:“不能在您跟前尽孝……” “快别说这些,你要好好的,就是最好的孝心。” “嗯。” *** 翌日 沈晗月起了个大早,因为昨夜哭过,躺在琼华小苑闺房里的榻上,她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淌,那是幸福感动的泪水,只是因为这样,早起后,眼睛还有些微微红肿。 于是她先去了祖母居住的淑惠院请安,与祖母一起用过早膳后,便躺在书房内的贵妃榻上敷眼睛。 两小袋的茶叶加上少许碎冰,敷上一盏茶的时间,应该能将微肿的双眼消下去吧,沈晗月阖眼想着,便听闻院外有了动静。 “老夫人先前给小姐打了不少头面,让老奴拿来,想着小姐先用一些,其余的,老夫人打算添进小姐嫁妆里。”贺妈妈的嗓音蕴着愉悦,这么些年,沈老夫人一直未曾真正开怀过,如今子孙就在膝下,真是老天开眼呀! 沈晗月取下眼睛上的小茶袋,“祖母总是为我置办这些,先前已捎来那么多,许多还未曾用过。” 贺妈妈使出眼色,领来的丫环们便将一个个托盘放在了屋内桌案上。 沈晗月望着华丽丽的首饰铺满整个托盘,上面的点翠头面华丽精致,鎏金头面流光溢彩,全都工艺精湛,品色最佳。 她执起玲珑点翠玉兰镶珠金簪,细细端倪后,吩咐晴兰:“这副头面你直接放进妆台那,我先用着。”娘亲喜爱玉兰花,其实她也很喜欢玉兰的那份清雅,加上对母亲的那缕情感,玉兰花已变成她最喜欢的花卉了。 贺妈妈又道:“前儿个,老爷曾禀老夫人说,请了几个宫里出来的嬷嬷,先给小姐讲讲宫里的事,老夫人说小姐这才搬家,也没歇上几日,想着三日后让嬷嬷们来拜见小姐,也想问问小姐意思。” 沈晗月的双眸暗淡下来,只要一想起进宫,再好的心情,也会淡化下去。如今阿奕的事她还挂在心头,却又怎么也是没有机会相见,这事没有搁下,她哪有心情张罗出嫁的事情。 虽说见到阿奕也不能做什么,在这万恶的封建时代,最高皇权的圣旨大过青天,明目张胆地逃婚,连累父亲、祖母还有阿奕吗?就算太子殿下说什么三年时间,沈晗月也就这么听听,还能当真不成?且不说太子是否会变卦,就算不会变卦,三年后她平安离开宫廷,但……哪可能入那靖阳侯府,兑现前世对叶恒的承诺? 所以……与阿奕根本是一点儿可能性都没有了,就连独身不嫁,都很难如愿! 思及此,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贺妈妈见到沈晗月脸上的落寞,心下也猜到她在老夫人跟前是强颜欢笑,其实心里终究还是不喜这桩婚事,可是就算小姐对仟公子有意,奈何天公不作美,小姐的未来夫婿又是仟公子的主子,日后还是时不时可能碰面的,这可真是孽缘,“当日在棋杭县的时候,老奴就想着那俊得跟画中仙一样的公子一定身份了得,谁曾想,竟是当今的太子殿下,老奴昨儿个瞧见后,当真吓得不轻,当日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仟公子,谁知,那太子殿下竟然也没质问,昨儿个对老夫人还施礼来着,老奴觉得这太子殿下性子……” 沈晗月知晓贺妈妈是想劝自己以后专情太子才是正理,浅笑道:“妈妈不用担心,晗月省着,那……”本想说她与仟公子其实不是那样,话到嘴边,又觉得还是算了,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 贺妈妈颌首,小姐迟早会明白这理的,现在做闺女时候许是会有些想法,但真的嫁做人妇,思想还是会变化的,是以,她也不再多言。 “见过大公子。”门外的筱小对着准备进门的沈玦行礼,令沈晗月这才知晓大哥来了。 “今日宫里来人了,是皇后指派的颜嬷嬷来教导宫规的,许是不知道你在这处新宅,所以就一早来了沈府,爹让我领颜嬷嬷来这儿。”沈玦径自道明原委,转身便走出了琼华小苑。 沈晗月唤了好几声大哥,沈玦都没有回应,与往日很是不同。沈玦这样的做法,自是因为昨日太子殿下的敲打,而另一方面,是沈府如今鸡飞狗跳,一日不如一日,只因今日宫里来沈府的何止颜嬷嬷,太子殿下“请求”太后安排“伺候”母亲的一干人等,也是一早就到了。 沈晗月探首望着沈玦挥袖走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根本无心多言的样子,只得默默摇头,大哥的面色更比昨日憔悴,定是杨氏还不肯稍停,真真要将爹爹与大哥折磨个病出来才甘愿罢手吗? 沈晗月一壁想着一壁看了看院内站着的几人,全是沈府的,哪有什么颜嬷嬷呀,“大哥真是的,说带颜嬷嬷来,哪有什么颜嬷嬷呀?” 贺妈妈就上前一步,道:“老夫人请了从宫里出来的嬷嬷,结果宫里就专门指派了个,这宫里的嬷嬷……会不会不好应付?” “不管如何,是宫里指派来的,咱没法打发回去。”沈晗月心中有预感,昨日楚曜说,若吃不消就让丫环到后院挂起小宫灯,这里头已经说明今日这嬷嬷定然是个狠角色才对。 此时莲妈妈从外头跑来,气喘吁吁:“大小姐,大公子领来的颜嬷嬷,被老夫人安排在偏厅歇息着脚,可那颜嬷嬷非要小姐快些过去,说皇后娘娘交代的事,一刻不能耽搁。” “大哥已经过来说过了,知道了,我这就过去。”沈晗月应道,偏头想着事情。 莲妈妈替沈晗月担心,解释道:“老夫人原本准备了银子,颜嬷嬷也不肯收,刚才在琼华小苑外头遇见大公子,他交代说,这颜嬷嬷是出了名的严厉……”沈晗月不等莲妈妈说完,扬手让她息语,“那也没办法,我既然是未来太子妃,真要刁难我,必是宫里的浑水已经泼过来了,哪还能躲过去?” 想来皇后派了个容嬷嬷级别的人物来调.教自己,只是沈晗月不清楚,这颜嬷嬷是被徐皇后派来热身的,还是一名终结者? 徐皇后与太后不睦,众所皆知,加上昨日楚曜的那句不劳皇后操心,而非不劳母后操心,这层水火关系早已到了面上,哪怕在皇上跟前,都已经不遮不掩了。 那么徐皇后怎肯让自己这个肃亲王私底下的义女顺利嫁入东宫?这样看来她与徐皇后立场不同,却有一个目的是共同的。 沈晗月勾起一抹浅笑,挥手唤来筱慧,在她耳边附耳交代几句,就匆匆赶去侬缘斋,与颜嬷嬷相处了一炷香时间,便清楚徐皇后有多么迫不及待了,当真是想要崇王上位想疯了,才会这般急不可耐地阻止楚曜娶一个有助力的太子妃! 沈晗月心中敲打着,全身汗湿,头顶着盛满水的青花瓷缸缓缓迈着碎步,小心翼翼。 前世天天牛仔、t恤、旅游鞋,明明就是个不矫情的主,就算到了这个时空,收敛许多却也不可能像她们本土姑娘那样,做得无法挑剔,叫这个比“容嬷嬷”还“容嬷嬷”的颜嬷嬷,鸡蛋里挑不出骨头。 其实她的姿体也没那么不堪,虽说无法走出像沈昕悦那样婀娜多姿的步履,却也没到不能见人的地步!再说,人家沈昕悦摆弄芊腰,那是透着妩媚,以沈晗月的性子加高挑个子,走出那样,只能是两个字——矫情。 沈晗月一直咬牙忍着,不让自己显出苦痛表情。让祖母还有旁边的丫环看出自己无法承受,那种凄楚模样只是让关心自己的人徒生悲伤。 这一刻,是与徐皇后的第一次较量,但愿是最后一次。 沈晗月一不留神,又挨了一戒尺,身上早已满满淤青,此时不管是哪里挨打,都是旧伤上面再添新伤。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却也因为这个小动作,让头上的青花瓷缸随之掉落。 颜嬷嬷后退一步,避开溅出的水花与碎片,谄笑道:“沈二小姐就是金贵,当初皇后娘娘也挨过戒尺,却没有这样瞪着奴婢,要知道,奴婢不去做这坏人,如何能让沈小姐不在殿前失仪?太后可是最重规矩的……” 沈晗月心中不屑,失仪的话,不正是徐皇后想要的么? 而且轻度失仪,照样不能阻止这桩婚事,毕竟昨日大庭广众之下,她差点就打了楚曜一巴掌。这是何等大不敬?加上先前的谣言,都没让婚事出现变数,是以,徐皇后就是看清了这点,才想着制造一些更大的事情,好让未出阁的太子妃有了诟病,变成无论如何都入不了皇家门的女子。 沈晗月揣测着徐皇后的计策,死死咬牙忍受着酷刑,始终没有让丫环将小宫灯挂到后门去。 85|第八十五章 :晗月隐忍 肃亲王府 肃亲王在案上奋笔疾书,批阅着公文。 “王爷忙活大半天,歇歇吧,不然变天,肩臂又该犯疼了。”肃亲王妃笑着将参汤放在王爷身前。 肃亲王微微颌首,将手中紫毫搁下:“皇后派的人已经去了沈宅?” “可不是么。”肃亲王妃应道,端倪肃王爷面色又道:“那颜嬷嬷是皇后身边的人,定是不会手软的,月丫怕是吃不消吧,妾身真的不用过去看看?” 肃亲王端起碗,将参汤直接饮下,若有所思道:“月丫的性子,本王瞅着,不似寻常女儿家心性,让她吃些苦头,日后进了东宫才会长点心,就是不知靖阳侯的傻世子与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本王也不方便问,她对太子似乎……”肃亲王没有说下去,只是微微摇着头。 肃亲王妃知晓王爷的疑虑,当日王爷正为知晓沈升旭找回了丢失多年的月丫而高兴,靖阳夫人就登门拜托她向沈府说亲,而这事,王爷的意思是不肯的,觉得月丫嫁给烧坏脑子的傻世子,很是不妥。 只是毕竟都是亲戚,也不能拒绝得太过,是以,才有了同时宴请两府家眷的事情,王爷本来准备亲自出面拒绝靖阳侯,且打消他去请太后懿旨的意思,却不想还没来得及,就生出了沈昕霞做的那件肮脏事情。 王爷当真是为了沈晗月做得太多太多,思及此,肃亲王妃面上噙着笑,轻声道:“太子也是人中龙凤,王爷又说太子对她有心,她不会想不明白的,就是王爷这般为她,她日后也要感恩才是。” “唉,本王需要她的报答什么?不过是没法违背圣意,只能去护她周全,这样做,本王心里踏实。”肃亲王道出这句时,肃亲王妃唇上勾起的弧度微微僵了一下,却也转瞬即逝。 就算这些年,她与王爷相敬如宾,王爷从未亏待过她,但毕竟几十年的夫妻,以前府里的侧妃侍妾什么的,她从未如此在意,只是这十多年来,王爷一直放在心尖处的那个妇人,总让她有一股酸涩感,却还不能表露半分。 肃亲王起身走至书房中央,转动脖颈与胳膊,没有注意到肃亲王妃的恍惚,径自道:“咱们还是去沈府看看吧!” 肃亲王妃回神,浅笑道:“妾身就说王爷将月丫头视为己出,哪舍得让月丫受那颜掌事刁难。”她将呈参汤的青瓷碗收进托盘上,“既然要出府,那妾身先去更衣。” 肃亲王颌首,目送王妃走出屋子,就在她将要出去时,突然唤道:“荔儿。” 肃亲王妃倏地僵在了原地,全身仿似被禁锢住了一般,眼眶漾起水汽,三十年了,她与王爷成亲三十年了,这是王爷第一次唤她的小名,没想到,王爷记得她出阁前爹娘是这么叫她的。 “你的好,本王都记得,就算本王当年向沈老夫人提亲,也……只是侧妃之位。”这是肃亲王第一次与她说掏心窝子的话,肃亲王妃的心情难以言喻,紧闭的双唇颤抖着,顷刻后,才应出一句:“这些都是妾身……妾身应该做的。” 王爷从未忘记她这位正妻,她心里的那个疙瘩,已经消散许多了。 此时,门外来了一个王府守卫,站在门口禀道:“王爷,太子殿下进了沈宅。” 因为肃亲王担心沈晗月又有闪失,因此从未撤去暗中护在沈宅外头的暗卫,所以沈宅一有动静,他们都会向王爷禀报。 肃亲王妃抚平内心掀起的情绪,柔声道:“王爷忍着不去那沈宅,看来有人舍不得了,已经去给月丫撑场面了。” 肃亲王听完呵呵大笑,“这样看来,月丫是早就落在楚曜那小子的眼里了,先前隐在沈宅外头的另一批人,定是东宫的人。” *** 沈宅——侬缘斋旁的思兰亭内 沈晗月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上的伤已经够重了,差不多是时候了。 她斜了颜嬷嬷一眼,很是傲慢与不屑,“怎么走也入不了嬷嬷的眼,嬷嬷如此为晗月着想,不如示范给晗月瞧瞧?” 哼,顶瓷器学开步,前世电视里见过这么个桥段,哪是这么大的缸,还有这么多的水,明显要压断她脖子好么? “沈二小姐这么说,难道觉得奴婢有意刁难?要知道,皇后凤冠可没比这轻多少,沈二小姐日后贵为东宫太子妃,那身上的行头……” 喋喋不休,絮絮叨叨,这颜嬷嬷不愧是徐皇后身边的得力助手,沈晗月气息有些凌乱,都快听不清她说什么了,但此时还不能晕过去,装出老油条得很,“晗月可不敢那样想,只是苦练了那么久,难道嬷嬷就不让人歇一会儿?” 颜嬷嬷浅笑,看着沈二小姐这厢顶嘴,觉得濒临她发脾气的时候不远了,是以越发加把劲地挥了沈晗月一戒尺。 寻常女儿家,这把戒尺她只要使上三分劲道便可让人吃不消,且旁人看起来下手并不重。 只是沈二小姐并非寻常闺秀那般身娇体弱,似乎七分力气,都全然无事,可真耐打!是以,颜嬷嬷的功底可是用上了十成,等着她装晕或者爆发,就不信还能再扛很久。 沈晗月又挨了一下,感觉骨头都快被打散了,蕴了抹凌厉,有些警告意味地看着颜嬷嬷。 颜嬷嬷对上她的视线,持戒尺的手轻轻搭上另一手的衣袂处。 又是那个动作,沈晗月看在眼里,心下笃定,里头定是藏着徐皇后的后招了,若是真有东西,那么就是□□的可能性居多。 按理,徐皇后应该不会直接毒死她,若蠢成那样,哪可能爬上后位?当年承昭帝还是晋王时,就开始宠妾灭妻了,是以楚曜与徐皇后可谓不共戴天, 这徐皇后没有三两三,如何能够有今天的地位? 既然她最终目的是毁婚,那就很有可能是令人狂性大发,或者失去理智的什么药,想着让沈晗月疯癫起来,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那才可以毁去这桩婚事。 应该就是这样,所以颜嬷嬷这才死命地摧残她,指着她对颜嬷嬷怀恨在心,届时中了药,要了颜嬷嬷的命都有可能。 试问,一个手上沾了人命的女子,如何能入那皇宫的门?所以颜嬷嬷今日是做了死的准备了! 而颜嬷嬷原本以为沈二小姐要发脾气了,谁知竟没了下文,本想趁机下药的,结果不得不停了下来。 沈晗月暗暗朝筱慧瞥去一眼,就让筱竹继续拿储备的新瓷缸给她继续顶着。 颜嬷嬷心里有些不耐烦了,难道手段还不够毒辣?怎么这沈二小姐还能吃得消?“身板要直,步子太大了些。”她道完这句,褐红色的戒尺再次挥起,准备打在沈晗月的腿上。 筱慧受了沈晗月的命令,习武的人自是也发现颜嬷嬷衣袂处定是有鬼,就在颜嬷嬷的戒尺还未落到小姐身上时,她眼疾手快,凑到颜嬷嬷跟前,手捧茶盏:“嬷嬷辛苦了,喝些茶吧!” 哼,沈府的水和食物她自然一个都不会碰,喝下去谁知道会怎样,单单吃坏肚子,就可以让沈二小姐逃过一劫,是以这杯茶绝对是不会去接的。 “不用,你走开,别碍在这边。”颜嬷嬷拒绝,可筱慧不放弃,依旧殷勤奉茶。 颜嬷嬷有些生气,更加不能去喝那杯茶水,奈何筱慧继续赔笑,仿似没遭到拒绝那般。 筱慧的表现令颜嬷嬷更加狐疑,心中判断这丫环是想帮着沈晗月挡一挡,笃定再过一小会儿,这软的计策不行,该上硬的吧! 今日废的这些功夫,其实真的不怕沈二小姐滋事,就怕她不敢滋事。怪只怪她昨日在莲池边,竟然想给太子巴掌。而太子殿下在皇上跟前,又太过维护沈二小姐,一口咬定沈二小姐是救命恩人,加上还有肃亲王帮着,这才没有拿沈二小姐问罪。 但皇上明面上没有追究,却也对这沈二小姐动了气,这才吩咐皇后娘娘指派人来沈宅教教沈二小姐规矩。 皇后娘娘自然是承了皇上的吩咐,想着借机毁了这桩婚事,日后追究,皇后娘娘也只是遵照圣旨行事罢了。 作为奴婢,她无法逃过此劫,皇后要她以死来污了沈二小姐的清明,只有那样,就算日后追究,只要沈二小姐的错处居多,皇后就可以很好的撇清当中的差错。 其实她觉得皇后娘娘这般对未来太子妃,有些不够明智,虽说算是顺着圣意,亦或将沈二小姐扣上性情狠戾的名头,但事情捅出来了,肃亲王与太子殿下怎会不清楚是徐皇后动了手脚? 徐皇后是被如今的局势逼急了,才有些盲目不讲章法,可见性子已不如之前。想当年,她是怎样忍尤含垢,才有了今日母仪天下的地位,看来身在高位多年,早已忘却当年的艰辛? 奈何自己兄嫂一家性命都握在皇后的手上,无路可选,只得将事情办得圆满,希望皇后能念在主仆多年的份上,放过她兄嫂一家。 只是……这沈二小姐着实不是省油的灯,越是能忍就越叫人害怕。 不叫的狗才是会咬死人的! 如果沈二小姐从现在开始已经有了气性,那前先的折磨才没有白费了去。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到阴间与一起进宫的姐妹团聚了,颜嬷嬷看着远处的蓝天,征楞想着。 筱慧没理会颜嬷嬷的出神,越发锲而不舍地献着殷勤:“嬷嬷喝一口吧,这是老夫人……” 颜嬷嬷被拉回思绪,觉得筱慧没完没了,不耐烦地想要将她推开,“一边去,否则报上去,你这小丫头吃不了兜着走。”筱慧习武过,哪是那么容易被推开,根本是晃都不晃一下。 筱小看见此景,似乎是要打圆场,就去扯筱慧衣摆,让她注意分寸,筱慧笑道:“嬷嬷辛苦大半天了,奴婢只是给嬷嬷喝口茶水而已。”她还是执意给颜嬷嬷献茶,令筱小没能阻拦成功。 旁边两名宫女,是随颜嬷嬷一道从皇宫来的沈宅,看见这个情况,立即上前想去帮颜嬷嬷,这么几个人,也不知怎么回事,总之筱小是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压在了颜嬷嬷身上,而筱慧也很惨,被两名宫女压在地上,几人摔成一团。 这够乱的,亭子里的人纷纷帮忙,将地上的人搀扶起来,颜嬷嬷大怒,沈晗月不等她发作,立即道:“你们这两个丫环怎么回事?立即去贺妈妈那领罚。” 筱慧与筱小立即恹恹爬起,福身告退,沈晗月朝颜嬷嬷赔笑致歉,但眼中还是挑衅眼神,令颜嬷嬷越发肯定,沈二小姐已经快要吃不消了,就算现在不发小姐脾气,等下再脱一层皮也就差不多了。 于是颜嬷嬷趁机走到沈晗月身边,暗暗将藏在指缝里的银针刺向她身上的要穴,这种锥心疼痛是可以让她清醒点的, 这银针细小,身上基本看不出孔,验不了伤。 可不能让她被打得晕死过去,否则皇后娘娘的吩咐,是无法完成的。 “皇上、皇后交代奴婢办的事,奴婢自是不敢怠慢,沈二小姐哪怕再辛苦,也要挺住才是。”颜嬷嬷说这话的时候身型一震一震的,仿似在说,你身上这层皮,本嬷嬷是扒定了,这是你得罪皇上,皇后顺着势儿来让你好好受着,你这么挺,那么就多受些罪吧! 86|〔捉虫)第八十六章 :太子大怒 沈晗月紧紧咬住牙关,硬生生地受着,暂时还不能让旁人察觉,只等着筱慧去而复返。 她试着调节微乱的气息,狠狠地瞪了颜嬷嬷一眼,双唇勾起一抹冷笑,而后命筱竹去拿盛满水的瓷缸继续给她顶。 沈二小姐的毅力令颜嬷嬷生出惧意,那抹冷笑不同先前的不服与不悦,有一种眼前之人将会是死人的森冷感觉。 难道她……其实是知道皇后的计策?那她这样干挺着其实……其实是要反之利用,然后打击皇后娘娘的?颜嬷嬷心中大喊不好,徐皇后低估了对手,而沈二小姐也超出预料太多,对自己如此狠的人,徐皇后怎是对手? 就在此时,花园拐角处缓缓行来一行人,中央一身素色华服的清隽男子,不是太子殿下又是谁人? 颜嬷嬷一见来人,越发惶恐,心中笃定太子殿下此刻的到来便是先前商量好的,一定是太子殿下料定皇后娘娘有这一手,自己太掉以轻心,竟被沈二小姐骗了,反而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的证据,那么……这就是太子殿下想的! 若是这样,她的任务是完不成了,兄嫂的性命……颜嬷嬷内心沉重,不过到底是在宫里待了不少年头,面上还能保持着波澜不惊,裣衽垂首,等待着太子殿下的到来。 沈晗月也看见了太子楚曜,秀眉紧蹙,她不曾在后门挂上宫灯,他怎么还会来这儿?还带着范婉容,让大家欣赏他与范婉容谈恋爱不成? 她先前说过,不去定安村做电灯炮了,怎么,还要边被责罚,边做电灯泡么?楚曜不至于是这么变态的一个人,那到底所谓何事? 今日的际遇是她昨日犯浑的恶果,君心不可测,昨日的事情,没有期盼的撤换太子妃的圣旨,而是让皇后有机会派来这个刁悍的颜嬷嬷。而先前,颜嬷嬷虽说是明着一次次挥着戒尺,却也打着悉心教导的幌子,加上她的隐忍,应该不至于让人看得分明才是。 想到这,沈晗月稍微放松一些,那么楚曜应该不能忤逆皇上的意思,阻止颜嬷嬷教导自己学习宫规礼仪,不阻止便好,不然今天就白吃了太多的苦。她默默将衣袂扯下一些,生怕手腕处的伤痕显露出来,不管楚曜是来走场还是如何,但愿不是来坏事的。 楚曜走进思兰亭,身后跟随的妙龄少女正是范婉容。 楚曜坐在亭子围栏处的歇椅上,面上噙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浅笑,先是垂眸看着一地的瓷器碎片,以及亭子周边一列列盛满水的青花瓷缸,心内一沉,只是没有写在脸上。 “孤的未来太子妃性子活泼,颜掌事想必气得不轻吧?” 颜嬷嬷被问到话,上前一步,跪在楚曜身前,恭谨道:“老奴受皇上,皇后娘娘吩咐教导沈二小姐,她乃千金贵体,老奴却也不能有丝毫懈怠,唯有事事巨细,尽心竭力,想来沈二小姐日后贵为东宫之主,是会体恤老奴此时的苦衷的。” 楚曜淡笑依旧,微微颌首:“颜掌事哪里话,孤与沈二小姐都是明白人,怎会不知颜掌事的良苦用心?” “太子哥哥,颜嬷嬷真的好辛苦,您看,月姐姐今儿个打碎了多少?”范婉容站在亭子的另一端,离楚曜有一段距离,娇小的身躯令她看起来有着另一种惹人怜爱的韵味。 沈晗月听闻范婉容这句,觉得范婉容在楚曜跟前故意说自己没用,基本走路姿势都学不好。毕竟在范婉容眼里,自己是占着本应属于她的太子妃之位的人选,是以,冷不丁地在楚曜跟前挑自己的短处,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唉,做人难,做太子妃更难,做占着位置的太子妃更是难上加难! 楚曜凤眸微扬,轻轻瞥见站在不远处的莫允,似乎与沈府的下人说着什么,显然是沈宅知晓他的到来,前来敬茶伺候什么的,莫允按照吩咐,将她们拦下。 “沈二小姐这个样子,孤也分外担心,吃点苦头能学好,她也是应该受着。”楚曜起身,状似对范婉容道出这句。 范婉容娇媚一笑,对沈晗月轻声说道:“当初妹妹也是被大娘教得满身是伤才能让皇姑母满意的。” 楚曜微微挑眉,问道:“你以前也吃过这样的苦?” 范婉容点着头:“婉容当时用的还是铜的,比月姐姐的瓷缸还重上几分,大娘是含着泪看着才这么高的我那样学的。”她探出素手,比划出一个高度,看起来那时候应该八.九岁的时候。 楚曜心里明白她说的是瞎话,她自小便在庄子长大,十二岁正式进的靖阳侯府,哪来的打小被靖阳夫人训练的事儿:“如若真要那般才让婉容有了如今的优雅端庄,那沈二小姐今日这般,看来颜掌事还是太过放松了些!” “皇上、皇后娘娘的旨意,奴婢不敢松懈。”太子殿下与范小姐这边你一言我一语的,仿似闲聊,让颜嬷嬷觉得太子殿下可能只是过来瞧一瞧,但还是心虚得很,是以再次借机搬出皇上,想要试探试探。若太子真是待一会儿就走,那这句话是提醒太子殿下,这是皇命,他在这耽搁是会逆了皇上意思。 沈晗月站在旁边,静观其变,没有吱声。 而楚曜听着颜嬷嬷的话,也就点了点头,便沉默不语。 楚曜的顷刻缄默,令空气凝了一层难以形容的死寂,思兰亭内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呼一下。 这里的人各怀心思,也都在判断太子殿下究竟何故来此?楚曜向颜嬷嬷迈出一步,抓住她手中的褐红戒尺。颜嬷嬷哪敢将戒尺交出去,可是身前是太子殿下,终是不可能死抓着不放,于是犹豫一下,到底是松开了手。 楚曜抓住戒尺的第一时间,已然心中有数,这是铁铸的戒尺,上面有一层褐红漆面以遮盖材质,还在上面粘附上鎏金花卉,看起来就像是木质戒尺雕琢上去的一般。 “颜掌事这戒尺没少落在沈二小姐身上吧?良苦用心,令孤叹服!”楚曜道出这句时,人已经站在了沈晗月身旁,与先前拿戒尺的时候不同,不需要屏息,而是可以大口大口的吸气,但是气息因为升腾起来的怒意而变得非常急促。 沈晗月当然知晓那柄戒尺是怎么回事,她对上楚曜视线,事情已经败露,她的算盘,他应该是知道了。 楚曜一言不发,这种沉默越发让旁人惶恐,沈晗月看得出他在生气,而且非常的生气! 范婉容一旁瞧着,从未见过太子哥哥将情绪表露得如此明显,他的目光极为复杂,若疼惜沈二小姐,不是应该生徐皇后或者颜嬷嬷的气吗?可太子哥哥这厢仿似是气沈晗月的。 范婉容越发糊涂,也不清楚进沈宅前,太子哥哥为何让莫允吩咐她前头那样扯上几句,总之沈二小姐与太子哥哥的关系很是复杂。兄长范展鸿先前说过,太子哥哥非常非常在意沈二小姐,这点肯定是没有错的。 范婉容这边思绪百转,也想到因为沈二小姐与阿奕的事情,如今靖阳侯府的焦头烂额。 大娘病倒,阿奕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还要为了在太子哥哥跟前摆清立场与态度,抓紧着筹办阿奕的婚事。唉,范婉容心中无奈,暗暗叹出一口气……却听闻哐当一声,让她惊了一下。 原来是楚曜将那柄褐红色的雕花戒尺甩向莫允那边,那声脆耳的落地动静,令亭子里的人全都心惊胆战起来。 这明明是铁制的,那先前小姐……一旁的琼书琼绣面色变得惨白,想要上前看看小姐,可太子殿下在旁边,她们……她们只能启动双唇,无声地望着沈晗月。 “我没事。”沈晗月轻声道。 此时楚曜的态度已经明确,颜嬷嬷面如土灰,却也很平静,没有一句求饶话语。 莫允明白意思,也只为太子殿下一人效命,此时殿下要直接严惩颜嬷嬷,是以,他自然不会去想颜嬷嬷只是一个女人,殿下的一个眼色,他直接拔剑杀了这个女人也不会有丝毫迟疑。 是以,莫允挥起戒尺,打在颜嬷嬷的肩上,是没有留一点点情面的,只稍这么一下,那颜嬷嬷已经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换一个。”楚曜对莫允道出三个字,将目光落向角落处,扫洒院落的竹枝扫帚。 莫允领会,命人将扫帚拆开,而后抓起一把,立即往颜嬷嬷身上狠抽。 细细竹枝一下下划过颜嬷嬷的背部,那种疼痛令人窒息,没几下,厚实的衣裳就已残破不堪,里头也是皮开肉绽,全是鲜血。 一道道竹枝,在莫允手中不输蛟皮鞭子,这种抽法伤皮不伤骨,人不会当场死去,却等同千刀万剐,血腥的很。 楚曜就是要让人看看,动沈晗月者,他不会直接杀了那个人,只会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随着颜嬷嬷一道从宫里来的两名宫女早已摊在地上,楚曜眉目微凝,没有让莫允停手的意思,转而对琼书沉声道:“还不给你们小姐看看伤口?” 琼书琼绣赶忙上前,沈晗月呵斥:“站住!”道出两字,屈膝对楚曜道:“晗月可否请殿下移步,晗月有话要说!” “先验伤!”楚曜的语气不容忤逆。 “晗月有话想说。”沈晗月还是屈身行福的姿态,没有被楚曜言语威慑而影响。 楚曜倏地快速拉开沈晗月的袖子,那几道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伤痕在白皙的手臂尤为刺目:“先治伤,迟些再说!”嗓音低沉,甚至蕴了一丝恳求。 思兰亭内颜嬷嬷的刑罚还未结束,站在那方的丫环们全都闭起眼睛,不敢直视地上血肉模糊的颜嬷嬷。 沈晗月跪坐在侬缘斋屋内的叠席垫上,楚曜则在对面,中间隔着红木雕象八角矮几。 昨日在长公主府的怡景阁也是这样相对而坐,他当时以为自己说出三年之期,加上范婉容这层屏障,她可能会去相信三年后的可能,谁知,她是三年都不愿意,是以才在今日变本加厉,这般行事! “犯傻的事一次足矣,若再有下次,别怪孤让你沈家没有生息。”楚曜嗓音冰冷如霜,没有往日的温润儒雅,此时看她的每一眼都是痛的,冥顽不灵,无计可施,缓兵之计都不能让她改变主意,这样的沈晗月让他憎恨,想起来都心口生疼。 沈晗月心下一沉,双眸因愤慨而泛起隐隐湿意。这是拿她家人威胁?父亲、大哥还有祖母,重活一世,换一个男人这么掷地有声地说出类似的话,令她悲愤,越发觉得可悲。 她抬首凝向楚曜,这次的目光有着内心的伤痛,令楚曜无法与之对视,而将目光落向正前方那面浮雕壁墙之上,摆出清傲的模样,看似根本不理会她的感受。如此顽固的女子,诱惑不了,卑躬屈膝祈求怜爱也会不屑一顾,他问自己除了这样要挟,还有什么对策? 早已方寸大乱,心中的不甘更甚,他沉声道:“所以沈二小姐还是乖乖地待着,莫要苦了自己又累了旁人。”说这句时,楚曜知晓会更让她将自己排在千里之外,但不这样下猛药……难道由着她任性下去?先前刚入思兰亭时,他给过她时间,奈何她就是吱都不吱一声。 徐皇后哪可能放过这次机会?昨日用镇纸挥起来,她都啊地叫起,今日是要有多大的决心,才能硬扛到现在,让旁人丝毫未曾察觉她正承受着酷刑。 若不是太过反常,使他怀疑,迟来半个时辰,她如此自残的毁婚方法就得逞了。 只过了一夜,不但没有令她想清楚,反而更坚定了不嫁的决心!楚曜的昨日才有的丝丝自信,此时早已片甲不留,心如刀割,目光也有着灼灼怒意。 沈晗月敛住先前显露的凄楚,勾起浅笑,以作掩饰:“殿下说的,晗月铭记。” “是么?孤还能相信你记住了吗?早在姑母府里,或者昨日你回府后,孤也曾觉得你应该记住了,结果你却……”楚曜说到这里,怒意更甚,扬起手掌拍在了桌案上,砰的一声响起,红木雕象八角矮几裂成了两半,外头看着颜嬷嬷受刑的丫环具是大惊。 那方竹枝挥起时的嗖嗖声响没有停下,沈晗月知晓,楚曜故意让沈宅目睹颜嬷嬷的行刑,这一鞭一鞭抽的不是颜嬷嬷,而是徐皇后,更是抽给大家看的,也是让她瞧个清楚,长个记性! “引得太子不悦,是晗月的错,这次徐皇后既然想要生事,若是直接挡回去,日后晗月入了宫,她不是照样有的是机会?” “是想入宫还是入不了宫,你自己清楚得很!”楚曜胸腔微微起伏,可是……可是终究不忍再吓她了,刚才拍在桌上的那掌尤为突然,那个力度令她身型震了一下,虽说她掩饰得极好,可还是被他看出来了……本不想吓她的,也不想这样威胁于她,为什么,为什么要逼他? “就算如你所言,你是想对付徐皇后,那么孤问你,孤在你心里就那么没用么?护得住你眼前,你入了宫就护不了你吗?”他彻底是输了,输了心,输了自尊,输得一败涂地! 但这一刻他不能输了气势:“孤讨厌一个人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会让孤想起当年的母后,如若再拿你身子开玩笑,别怪孤挖了你娘的坟。” “晗月身上伤势重些,才可以助太子,若轻了,何以有机会?”沈晗月嗓音淡淡,仿似没有听见楚曜的进一步要挟。 楚曜见她还是不肯承认本意,继续打着对付徐皇后的幌子,冷笑道:“为了大局就更应当听从孤的安排。先前交代过你,让你在后门挂上宫灯,孤甚至还吩咐你祖母身边的妈妈,说来教导你的人若待你刻薄,便直接回避,自有人替你收拾后头的事,可你这般遮掩,打的什么主意,孤难道不晓吗?” “晗月现在全身都是证据,刚好可以用来掀事,太子若不是惧怕勋国公,此刻便是彻底弄僵局势的时候。”沈晗月继续阐述自己的言论,她的想法已被楚曜看穿,只能彻底装蒜,绝不承认。 先前所承受的,便是顺着徐皇后的手而不嫁东宫,若是没有楚曜的出现,都已经如愿了。 可偏偏过不了楚曜这关,他将她看得透彻,这样的人让她有些害怕。 顷刻间,两人皆是不语,直到楚曜喟叹一句,才将这份缄默打去:“知晓最好,肃亲王良苦用心,就算他想随你的愿,也无法逆天,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这句话的语气早已柔和了许多,已然是一位尊者的最后相劝。 其实他是在祈求沈晗月好好认命,莫要再任性下去,昨日看起来好好的,为何今日竟是这般情景? 她没有了落入莲池后知晓他身份的的慌乱,她的固执是最大屏障,为何不看看他,给他一个机会?她仿似封锁了心房,强攻不得,退让却万万不可,为什么会是这样? 但……放开她,随了她的心愿退婚,他不想这么做,也做不到这步! 沈晗月颌首,敛眉轻声道:“晗月惶恐。”她依旧装糊涂,令楚曜无法再言下去。 “卑职求见殿下。”这是仟吴的嗓音,见到楚曜颌首,仟吴躬身走入侬缘斋内,将两份小巧精致的油纸包呈上:“这是从沈二小姐的丫环筱慧身上搜出的。” 楚曜执起那两小包药粉,捏在手上:“筱慧交代了吗?” 仟吴禀道:“卑职没有审出来,但……沈老夫人亲自赶来,筱慧交代了。” “那这包是什么?”楚曜发问。 “筱慧从颜嬷嬷身上掏出的是癫乐散,现在这边是她更换好的白面。”仟吴应道。 楚曜听完,将目光凝向沈晗月,“好一个将计就计,如了皇后让你癫疯的计,然后你入不了宫,助孤得了势……孤娶不娶你都无所谓了……” 他说的没错,沈晗月正是这样打算,徐皇后让颜嬷嬷这般折磨于她,不过是想让她经受不住,而后反抗之时趁机施药,令她失去神志,再残忍对待颜嬷嬷。 那么一个双手有了人命的女人,如何能入皇家为媳?沈晗月觉得徐皇后就是这么个目的,但徐皇后可能觉得她脾气不好,却也不能掌握得透彻,所以备了药,以助这盘棋的顺利。 沈晗月受了徐皇后送来的大礼,怎么也要回报一番,所以身上的伤势一定要重,其一可以避过楚曜的责怪,助他打击徐皇后;其二,也帮助自己脱身,虽说是扣上暴.虐的帽子,但好歹也是失手和自卫。但徐皇后的行径,那层虚伪歹毒的面具,也会被她揭下来。 反正徐皇后做出这件事,会想办法淡化她的错处,那么沈晗月就是在强化徐皇后的错处,同样一件事,她们目的相同,却也算计着对方。 现在仟吴拿来的药粉,正是筱慧从颜嬷嬷身上偷出后更换的,事情与预料的一模一样。 楚曜早已心知肚明,沈晗月更是无话可说,事实胜于雄辩! 楚曜扬手让仟吴下去。 仟吴知道太子的意思,禀道:“沈老夫人让卑职转告,说很多事情沈二小姐还未知道,都是她没有管教好,一切都是她的错,让太子殿下息怒……”仟吴还未道完,楚曜已应道:“你下去吧,告诉沈老夫人,孤不会计较,因为她是沈、晗、月!” 仟吴施礼完,退出了侬缘斋。 楚曜再道:“你先上药吧,一会儿孤与皇叔公领你入宫!”事已至此,他虽气得可以,但沈晗月已然这样,他也只能顺着她这身伤痛,去找徐皇后算账! 沈晗月无可奈何,脑子早已混沌一片,终究是摆脱不了嫁入皇宫的命运。 “叶恒,对不起……”她喃喃念出心中所想,丝毫未觉,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趴在了地上。 楚曜听不清楚:“什么?”却见沈晗月晕死过去,惊慌失色,赶忙将她揽在怀里。 拉开她的衣襟,望见肩背上的伤痕,远比他想得要重得多:“简直是个疯女人!”这道道狰狞的伤痕,便是她不想嫁给他的决心,令他心似刀剜,偏偏没有法子与她计较,能做的,只能是抱着她冲出沈宅,直奔皇宫寻找御医! *** 三日后 沈晗月缓缓睁开眼睛,望见的是粉黄色的帐幔,空气中还有着一层淡淡的紫檀香气,幽静美好。 这不是她的闺房,沈晗月四肢还很虚软,却强撑着起身。 “小姐真的醒了?”这是琼书的嗓音,沈晗月将目光掠向声音来源处。 那畔有一架刺绣丝帛屏风,透过上头绣得娇艳的碧色荷藕与粉色水莲,隐约可以看见几名丫环正走进来。 领头的正是琼书,她与四筱一起行至床畔,沈晗月瞧着,她们身上的衣裳一致,与先前在沈府的全然不同,再打量四周,目光可及之处无不精美富丽,不管是雕工精致、木质稀有的家具,还是墙上、地上摆放的饰物,皆非凡品。 “这是哪里?”沈晗月已经心中有数,这般发问,不过是想要确认一下。 琼书觉得小姐可能会不喜欢这里,犹豫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筱竹上前一步,应道:“大小姐,这是太子殿下的寝殿——长信殿。” 沈晗月心里早有准备,当真听见东宫两字,双眸还是暗上些许。 四筱二琼看在眼里,知晓小姐先前这样就是为了不想入宫,可现在偏偏提前到了这地方。她们不敢多言,先伺候沈晗月喝水更衣,原本身上伤痕在高热时特别醒目,如今已经褪去许多。 沈晗月被琼书小心搀扶着,坐到临窗的罗汉榻上,默默喝着小米粥,因着她的一言不发,是以四筱她们只能拘谨地侯在一旁。 其实她并不是故意摆出郁郁寡欢的样子,只是如今已经在这深宫后院,这个陌生环境令沈晗月不自觉地拘谨起来。 楚曜将她留在宫里养伤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让她莫要再做无用功,他会亲自看着她的。沈晗月在昏倒前也已经意识到了,努力过了,可是还是没法与天抗争,终究改变不了做他太子妃的命运! 她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们……不用担心,这次虽说是我任性有私心,若成了我便可以与祖母一直在一起,可是却又这样……这么被打一顿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我心里的不甘心和不情愿都被打没了,日后在这里只能收敛住性子,那样会好过一些。” 琼书双眸夹着泪,虽说才伺候小姐几个月,却也知道小姐不求锦衣玉食,只想清静度日。她的性子有固执的一面,却也是个懂事的主,之前杨氏看小姐不顺眼,小姐也不曾对她有过什么顶撞,只喜欢待在琼华小苑,根本就是那种无欲无求的性子。 而且小姐根本不是个懦弱性子,是因为太善良了……而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小姐哪会喜欢?就算太子殿下人中龙凤,可终归这突然的指婚,对小姐打击太大了些。 琼书理解小姐的心,但又不得不相劝,便跪下,哽咽道:“这几日,奴婢看在眼里,小姐昏倒,太子殿下担心的很,这三日是他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照顾小姐,可刚才小姐要苏醒时,太子殿下一发现,就……就出去唤奴婢们进来,他这么做……应该就是怕小姐看见他会不开心,所以……所以才躲着小姐。” 琼绣也跟着跪下:“太子殿下待小姐真心实意,奴婢们看在眼里,小姐莫要再想不开,这么憋着,奴婢们看在眼里,小姐您……” “你们快起来,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有些事,在她昏迷前,其实已经看出来了,是以,琼书说出楚曜的心意时,她没有任何意外。 筱竹将地上的二琼扶起来,“说就说,别哭,那样小姐心更乱了,她还在养病……” 沈晗月咽下最后一口小米粥,“没事的,就是让祖母担心了,要怎么跟她说一声?” 筱慧道:“奴婢可以去寻武公公,他是东宫的总管,小姐若要带口信出宫,他会帮忙的。” 沈晗月颌首:“那你就说,如今我没事了,只是还要在这待着,什么都不会想了,让他们不必担心。”这句话令几个丫环全都明白,她是真的会安心待嫁了,武公公定然也会将这句带给太子,那么……太子殿下应该会很高兴吧,那日两人在侬缘斋屋的争吵,她们虽然不晓内容,但不用想也知道小姐让太子殿下生气了,虽说太子这几天细心照顾,总归还是让大家担心太子殿下心里会有疙瘩,毕竟小姐之前的做法的确是在抗婚。 如今小姐这样表态,好歹是个好的开端。 沈晗月还有事情要问,却在这时候,殿外有了动静,侧耳聆听,好像是什么人要进这里,然后又被拦下来,正在发脾气。 拦下来的太监似乎还很为难,不敢得罪来者的感觉,看来是个地位不低的人。沈晗月瞥去一眼,示意琼书将殿门打开,看个清楚。 琼书想要劝说,应该就是刚刚苏醒不宜吹风之类的话,沈晗月不等她出口,便道:“不用担心,打开吧,瞧瞧外头是什么主子?” 吱呀声响,厚重的寝殿门被打开,阳光照射在光洁的地面上,反射的光芒令沈晗月眯起了眼。 而后她余光掠见一个小小身影,笨拙地迈过高于他膝盖的门槛,结果被后头一个大臂搂住,退了出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沈二小姐……” 沈晗月让琼书扶着她,走到门前,看见的便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踢着囔着,小手与小短腿不停地挥打着将他抱出去的一个年轻太监。 那个小娃娃长得胖乎乎的,穿着一件湖蓝略带金丝绣花的小袄,眉目清秀,眼睛大大的,明亮明亮的。 此时他肉嘟嘟的小嘴巴高高撅气,时不时还鼓着腮帮子,两个小下巴叠起来,就算正闹脾气还是显得十分可爱。 这个穿着华服的小主子,应该就是太子楚曜目前唯一的子嗣——楚纪。 沈晗月心中猜测着小娃娃的身份,没有说话。其一,她不知道他寻自己何事,其二,她没必要开口询问。东宫不是她的地盘,外头的这些宫人,她不知以什么位置去开口。 因着这样,她继续静静的看着,可那名搂着小皇孙楚纪的太监,见到沈晗月已经出来,有些惶恐,因为太子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搅沈二小姐静养,如今沈二小姐已然被打扰了,他就算担不起也势必要承担这个责任,加上沈二小姐的不言语,令小太监有些惶恐,就不自觉地松开了钳制的手臂。 小皇孙楚纪被放下来,不开心地踹了小太监的脚踝,“放肆,回去我一定告诉赵良娣。” 小楚纪声奶声奶气却努力想要发着威严的话语,令沈晗月肯定了他的身份。小皇孙楚纪是赵良娣所出,赵良娣以前是茶楼的卖唱女,因为怀了皇孙才被太子楚曜带回宫里。却也因为出生不好,是以,生下皇长孙也没有捞个侧妃的位置。不过她毕竟生下太子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在东宫,她的地位还是很特殊的,听安宁郡主说,目前东宫事宜暂时由她打理。 之前阻止小楚纪进殿里的小太监跪下,解释道:“奴才不敢,是太子殿下吩咐,奴才……奴才……”他支支吾吾的,也是很为难。 “哼,父王才不会这样待纪儿嘞。”小楚纪将小脸撇一边,似乎在显示着本皇孙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的架势,可因为这一动作,便与沈晗月对上了视线。 他故作老沉地将手负在后头,摆弄着小脑袋,忘记去跟太监计较,开始很认真地打量着沈晗月。 沈晗月心里明白,这小楚纪怎么说也是皇孙,而她还只是沈侍郎的女儿,按着地位,自己不能站在这里,应该出去行礼才对。 她扯了扯琼书衣摆,示意她扶自己出去,只是还未迈出步履,便听闻传来一记轻柔嗓音:“纪殿下。” 沈晗月侧过脸去,看见殿外廊下款款行来数名宫装女子,看装扮,应该是楚曜的嫔妾。除了打前唤小楚纪的那名身穿镂空淡紫月牙裙的女子,其余人都是将目光锁在沈晗月的身上。 沈晗月微微勾起一抹浅笑,掩饰着尴尬,这些东宫的佳丽们急着赶来碰面,显然是有意要瞧瞧日后太子妃的模样,心里的无奈与反感升起,却不能表露出来。 小楚纪迈着小短腿,跑到那名唤自己的女子那处,嘟嘴道:“大家一直说的沈二小姐就在那边,纪儿……纪儿觉得还是赵良娣好看,她……她太瘦……” 赵良娣听闻这句,双眉微拧,有些抱歉地朝沈晗月福了福身,而后蹲下,双手轻扶着楚纪双肩,“纪殿下莫要这样说,沈二小姐标致聪慧,日后殿下要唤她母妃……” “我才不要嘞,她看见我都没笑,她……不喜欢我。”小楚纪举指对着沈晗月,道出刚才沈晗月未曾言语时,给他的第一个感觉。 沈晗月其实很喜欢小孩子的,这么可爱萌软的小正太,若是在别处,她定会忍不住上去说上几句,但……这里是皇宫,一举一动都必须顾虑。 自己看起来难亲近,其实难亲近有难亲近的好处! 只是这厢东宫的不少主子在这,沈晗月也知道自己必须去拜见,毕竟按照位份,现在的她在东宫属于客人,位置有些尴尬,而外头的女子怎么也是太子的嫔妾,多少是有品级的。 就在沈晗月准备施礼时,赵良娣与她身后的嫔妾们皆屈膝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楚曜站在她们好几丈外,扫了一眼门畔的沈晗月,而后向楚纪挥手,待楚纪跑到他身边,才将他抱起,柔声道:“纪儿没乖乖学字,跑这处闹腾什么?” “我想看看父王的太子妃,她们都在花园议论,也想见一见父王的太子妃。”小楚纪软糯糯地道出一句。 楚曜勾唇一笑,捏了捏小楚纪的鼻子,再将目光掠向寝殿前当值的几名宫女。 沈晗月不用想也知道,楚曜是让她们请自己进殿里歇着,是以,那几名宫女还未全部转身,沈晗月已让琼书将她扶进屋里。 沈晗月行回榻处,靠在垫高的枕上,看似盯着衾被上精美花纹发呆,其实注意力,还是被外头的动静吸引了去。 楚曜哄着小楚纪,引来欢愉的咯咯笑声,看得出,楚曜很疼爱目前唯一的儿子,且感情很是融洽。 小楚纪的确长得挺可爱的,明明稚气得很,却硬学大人模样,装模作样的举动特别讨喜。只是他的五官并不像楚曜,与赵良娣倒是非常相像,看来是随了生母了,楚曜的绝美基因,竟然没遗传给他。 不过那小楚纪长得也不耐,毕竟赵良娣的五官也挺清秀的,能被太子看上的女人,哪可能长歪了去?随生母也是不错,若真来个缩小版的楚曜,定然没这么可爱,小白色袍子怎么可能像小楚纪那样? 刚才她心里其实很想掐一把小楚纪肥嘟嘟的脸蛋,如果是楚曜的袖珍版,她还会有那样的想法吗? 87|第八十七章 :三更合并 须臾后,楚曜步入寝殿,示意二琼不用扶沈晗月起来见礼,全都出去就行。 二琼四筱睨向沈晗月,见她没有言语,便躬身退出寝殿。 这是东宫,楚曜说的算,他要与自己单独处着,哪有反对的可能?既然楚曜没想她施礼,她乐得轻松,不过嘴皮子到底是不能干抿着,“晗月谢谢……” 楚曜不等她说完客气话,已经坐在榻前的四角方凳上,“这次伤成这样,还是宫里养着吧,别急着回去。”既然不想嫁他,哪里会喜欢这里,定是急着回府的,楚曜心里明白,只能这么劝她。 “殿下安排就好了,晗月不会去打自己小鼓了。”沈晗月嗓音淡淡,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可还是令楚曜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这般说是真的认命了?不会再闹腾了?也就是说,愿意嫁他了? 待他恍惚一阵,暗暗捏了自己一下,有痛感,不是做梦,才启唇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般试探,不用试肃亲王,因为你得到的支持,原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 楚曜的嗓音温润,仿如潺潺流水,却换来了沈晗月的震惊。 他竟然全都知道?明明没有见过几面,为何她的打算,她的心事,他好像都能明白。 是的,这般用着苦肉计,的确是她想着趁机不嫁,但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若是不成,好歹可以清楚地试探出自己手上到底有多少靠山,有多少底牌。 “皇叔公虽说是你义父,你也不清楚他能帮你到哪步?你心里没有底,很怕进这宫里,而我……虽然跟你说心仪范婉容,可还是被你看出来了,你这么一试,皇叔公为你大动干戈,与勋国公反目成仇,还有我的心思,全都被你试出来了。”楚曜缓缓言道,而后坐在了沈晗月身旁,抬起手犹豫了片刻,见沈晗月没有躲避,这才替她将额际的发丝挑到耳后。 沈晗月哪里还能继续掩饰下去?在比你还聪明的人跟前装聪明,是最笨的。“我……只是……只是没见过你几次,然后就要嫁你,有些不甘心,心里也没底,在沈家也没几个月,所以……”她支支吾吾的,令楚曜心疼,轻声道:“我知道,以后乖乖的好吗?” 这般倚在床榻乖巧恬静的沈晗月令楚曜心动,情不自禁地竟将她搂进了怀里。 沈晗月先是一僵,到底是没有将他推开,于是他双手拢得更紧了些:“你得到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楚曜心中春暖花开,嗓音覆了一层暗哑。她的执拗令他无计可施,原以为两人要僵上一段时日,谁想她倾力徒劳后,就真的认清这事是没有转圜余地的,是的,她怎么可能从他手心上逃走? “能不能允我见阿奕一面?” 楚曜刚刚升腾起的丝丝暖意,听闻沈晗月这句,立即冷却了下来,她没有将他推开,竟是想说这句?楚曜放开手,站起身子,望着垂首的沈晗月。 “我答应过阿奕三年后去找他,可是……总要跟他说一声,不说一声,我这心里……”阿奕就是叶恒,不管是前世的承诺还是今生的约定,她没有一个有办法兑现,心里的这个疙瘩一直架在这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心思去做。 既然骗不了楚曜,那就不要去骗了,她直言出来,不求他的理解,但求自己能够放下那个心结。 不想看她期盼的目光,楚曜转身负手站在窗前。 沈晗月知道自己还是很傻,根本不该提这个要求,既然非嫁他不可,为什么就不试着骗他、哄他、勾引他?那样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她没有办法,没有跟阿奕交代一番,她根本没法开始自己的另一条路。 沈晗月此时在楚曜跟前是最坦诚的一次,明知他不会允自己去见阿奕,可她还是那样开口求了。 “你……这是在欺我心悦于你,竟然让我帮你去见阿奕?”楚曜说出这句时,很沉重,双拳紧紧的攥着。宠她爱她,什么都可以听她的,但让她去见阿奕,这条他如何能够答应?阿奕是谁,是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楚曜咬牙切齿,气得额际的青筋都能看见。 “对不起。”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奢求,奢求他能够理解她是想给阿奕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了断,没有这样,她如何能将阿奕的事放下? 缄默,寝殿内的缄默持续。 楚曜不想看下去,转身走出寝殿,打开寝殿门的瞬间,他突然言道:“只能一个门前一个门后。”他这是答应了,只是不能真的见面,要隔着门,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他有些憎恨自己,直接朝外狂奔而去,他跑了很久很久,才将心中的那股不甘挥去。 太没用了,她想见情郎,怎么可以让她见?可他终是答应了,因为那是沈晗月想要的。 *** 城北沈宅 沈老夫人端坐正堂的罗汉榻上,手扶鹤头玉杖,望着身前跪着的沈升旭。 笙兰师傅见沈老夫人动怒,将安神汤呈上:“大小姐已经醒了,老夫人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沈老夫人微微摇头,将手掌覆在胸口处:“我这心疾的毛病,千万别让月丫知晓。” 笙兰师傅点头:“老夫人明日没法与肃亲王妃一道入宫探望大小姐,我便跟肃亲王府的人说了,请王妃不要将这事儿告诉大小姐,免得她操心。” 沈老夫人喝完汤药,接过笙兰递来的手巾,拭了拭嘴角,瞥了一眼沈升旭,无奈道:“知道为何让你这么跪着吗?” 沈升旭叩首,“儿子不孝,不知原由,母亲好好说,莫要再动气了。” “哼,月丫之前跑出去……是在定安村,这事你知道吗?”沈老夫人质问。 “儿子知道,也知道她救了靖阳候世子,当时靖阳候夫妇曾来沈府鸣谢。” “可月丫与那奕世子宿的是一个屋子,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月丫心里想的是那个奕世子,这事儿要太子来告诉我,你这做爹的,一点都没察觉?” 沈升旭呆若木鸡,是的他……的确全不知晓,哑口无言。 “人家靖阳候曾拜托肃亲王妃跟你提亲,这事月丫恐怕早就知道,她不说,还不是因为杨氏容不下她,哪可能让她留在京城,这才让这事荒废了。” 沈升旭无从辩驳,唯有沮丧地跪在原处。 “虽说那奕世子是傻的,咱们先前费尽心思为她操持婚事,你这做爹的若能与她坦言,或者多问几句,没准她便说了这事儿……”说到这,沈老夫人眼眶里有了泪水,“虽说那人是傻的……是傻的……可……月丫能喜欢的话,我寻思着应当不是全傻才是,好过……好过她这么自己担着,憋着,不让咱们知晓,她是有多不想嫁给太子才故意让那宫里的嬷嬷折腾成这样啊……”沈老夫人泣不成声,手中攥着玉杖捶了捶地:“我可怜的月丫……” 沈升旭见到此景,内疚更甚,他忽略了女儿,让母亲痛心:“儿子……儿子枉为人父!” 笙兰师傅见沈老夫人痛心疾首,可这事已经这样,再纠结下去也是没法子的,“老夫人莫要伤心了,现在太子殿下如此有心,其实……对于大小姐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不想入宫呀,那皇宫能有什么好的?”沈老夫人喟叹道,用帕子揩去泪水,活了一把年纪,自然知晓这是命运弄人,全是造化,待缓过一阵,又道:“如今说什么也挽回不了了,月丫也无路可选,幸亏太子还算不错,而如今奕世子也快娶亲,咱们还需让月丫定心才是,免得真让太子不悦,对月丫反而更不利。” “儿子……儿子会与月丫好好谈谈,让她别再胡思乱想……” “不用了,你与月丫说过几句话?太子说了,一切有他,我也只能尊着太子的意思,太子说月丫的心要慢慢捂热,他有心捂,难道我这做祖母的还反对不成?”沈老夫人沉痛言道。笙兰师傅蕴着笑劝道:“大小姐是有福气的,与当年大当家一样,是值得让人疼爱的,太子定然会越来越中意大小姐才对。” 沈老夫人颌首,“但愿如此,也希望玉环在天之灵,好好保佑月丫。”她说出这句时,想起日前太子请求时的神情,与当年肃亲王想要娶玉环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肃亲王待玉环真心,当时也劝玉环不要死守着沈家媳妇的空名,可玉环执着,不愿嫁给肃亲王。 加上肃亲王用情至深,不敢有一丝强求,全都照着玉环的意思守着护着,生怕她有一点儿为难。这么多年来,沈老夫人看在眼里,肃亲王是没有一刻忘记过玉环,真心如何,日月可鉴。 昨日太子楚曜言出会将月丫留在东宫的请求,真真令她意外,想不到太子也是个痴情种。 他说月丫当日与奕世子宿的是一个屋子,这事若传出去,势必有人要月丫验身,届时不管月丫是不是完璧,终归有引来灭门之祸的可能。 目下太子完全不计较,只要她已经进了东宫,就算日后真有那流言蜚语,只要太子说她是冰清玉洁跟了他,那么就不会被这些事情左右,也不会惹来承昭帝的盛怒。 太子愿意这么担着,她怎么可能不被太子感动? 堂堂一国太子,愿意这般低声下气地将月丫娶进门。女人的心总是软的,两人天长地久,日后有了孩子,月丫也会改变才是。 沈老夫人想得出神,沈升旭与笙兰师傅不敢打搅。半晌后,沈老夫人掠见沈升旭还跪着,摇了摇头,若没有当初的一念之差,何来今日苦痛。 “起来吧,如今你也不清静,那杨氏到底怎么回事?”沈老夫人问出一句。 笙兰师傅知晓沈升旭已跪几个时辰,自然无法自己爬起,于是过去扶了他一把。 沈升旭被扶到一旁圈椅上,低声道:“她……”可能也不知如何回答,是以,就转了话题:“不知之前御医开的药,母亲用着可觉得好些?” 沈老夫人道:“先用着,这才几日,总归要久些才能看出效果。”她言完,对笙兰吩咐道:“将参汤端来给旭哥儿喝吧!” 笙兰师傅笑着颌首,转身走出正堂,老夫人气完儿子又心疼儿子,当娘的心永远都挂在孩子的身上。 “你那边的事,其实我听王管家说了,为娘并没有刁难过杨氏什么,她也没在我这显过半许诚意……” “儿子知道,都是她……不懂事,还待月丫……” 沈老夫人见沈升旭明白,便直言道:“为娘现在也帮不了你,唯有给你指条路,你休了她吧!”沈老夫人看沈升旭的面色,就知道他为难,毕竟一个屋檐下,孩子都生了三个,唉,她叹一口再道:“不然就将她送庵堂吧,她去那做姑子,让沈昕霞、沈昕悦也跟着一起去,诀哥儿倒是个懂事的,先让他搬到这座宅里,杨氏若拎得清,就要清楚将玦哥儿过继到玉环名下的话,对这孩子总归是好的。她去庵堂,也比在那里被宫里的人‘伺候’来的要好。” 沈升旭明白母亲的用意,可让阿霞与悦儿也去庵堂待着,他于心不忍。 沈老夫人看出他的犹豫,又道:“你觉得为娘故意让你两个女儿去庵堂不妥?怎么,我拉下老脸去求肃亲王让沈昕霞进庵堂,难道比被肃亲王扣着要更差么?” “儿子不敢那样想。”沈升旭再次惭愧。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还有你的那个沈昕悦,昨儿个跑去皇宫,进的是徐皇后的凤宁宫,怎么?月丫这边与皇后不对付,你那个女儿安的什么心?” “那是徐皇后召见她,她……她要去递原先进宫的牌子。”沈升旭也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可他实在不忍去想悦儿会走入歧途。 哼,沈夫人冷笑一下:“皇后召见?皇后这时候急得很吧,沈昕悦若避嫌,或者够聪明,就可以周旋一番,也不见她跟你商量该怎么办,直接就进去了,什么是去递牌子?那徐皇后跟她说了什么,可曾跟你这爹说过?” 沈升旭哑口无言,昨日悦儿进宫后,徐皇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只字不提。 沈老夫人见到儿子这般没主心骨,实在恨铁不成钢,心口再次揪了起来,却还是低声道:“还有你这边,也别辞官了,朝中的人就算再非议,当年你既然敢和杨氏那样跑了,就不要怕人说,皇上都没计较,别人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也不会让你掉一块肉,为了月丫,工部尚书那个位置,你要坐上去。” “儿子听母亲的。”沈升旭应道,他知道这是肃亲王的意思,如今他已经看清,肃亲王其实与母亲才是真正的交情,肃亲王多年照拂自己,看来是因为母亲的托付。 事情总是在意料之外,从未想过肃亲王竟会认识母亲,沈升旭悔不当初,此刻无力辩解。这就是当年错解了玉环心意的惩罚,一步错,步步错! *** 午后刮起了风,温度骤然下降,一下子让人适应不过来。 沈晗月坐在临窗的湘妃椅上,琼书端着汤药行进寝殿,搁在旁边的高脚案几上道:“丘嬷嬷说,原本钦天监择选后日开地龙,今儿个冷成这样,怕皇上、太后们冻着,改为下午未时中,说那是吉时,宜生灶。” “跟咱们有关系么?”沈晗月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开口问道。 琼书执起一旁的软毛织锦披风为沈晗月覆上:“小姐刚刚好些,还是小心些。” “我才刚刚脱下,也没出去。”沈晗月虽然这般说,但也没有再将披风褪下。 “丘嬷嬷说地龙升起来了,小姐午后便到东明阁去住。”琼书一壁说着,一壁伺候沈晗月服药。 “那是暖阁?”见到琼书点头,沈晗月没有说话,蹙着眉,将苦苦的药汁一口咽下,琼书适时递去话梅,反而被沈晗月推开,“不用了,我不是小孩子。” 沈晗月拿起丝绸绢帕拭了拭嘴角残迹,望见琼书若有所思的模样,不解问道:“还有事?” 琼书嗫嚅一下,终于道:“太子殿下……这几日太子殿下……” 难道琼书是想说太子这几日都没来过,所以想问她是不是惹楚曜生气了? 这有什么好支支吾吾?沈晗月浅笑道:“人家是太子,定然是个大忙人,我这养病清静点有什么不好?东宫之前来过的莺莺燕燕不是也一个都没看见了?这样挺好的,你们别瞎操心了。” 其实沈晗月知道,那日自己开口说想见阿奕后,楚曜就再也没来过这里,能怎么着,她是坦诚说出心中所想,不被理解,也没有办法,不过总归是感激他最终还是允了,这就让沈晗月很是感动,若是傅翼飞,可能早已杀了阿奕。 怎么拿楚曜与傅翼飞比?沈晗月有些自责起来,一个是前世的丈夫,而楚曜是今生的未婚夫,所以才很自然的想到这块,以后不能再这样想了,傅翼飞这三个字都不要再想起来! 因着想起了前世,是以,她没有注意到琼书犹豫不决的模样。 琼书偷偷斜了在外头的琼绣一眼,示意没有机会将要说的说出来,然后摇了摇头,表示小姐应该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来过的事儿。 琼绣也看见沈晗月在想事情,只能用口型回应她,那咱们再寻机会吧! 此时,外头传来一串叮铃铃的铃铛声响,洋洋盈耳,很是动听。 沈晗月知晓是谁来了,起身去迎安宁郡主。琼书看了小姐的神情,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好久没看见小姐这幅模样了。 之前肃亲王妃在这时,小姐也是规规矩矩的,一颦一笑都不是往日的小姐。应该说,自从小姐醒来,知道这是宫里,就拘谨得很。她们做下人的,小心谨慎些,那是应该,可小姐也是时时警惕的模样,就觉得难为她了,看来小姐不是嫌弃太子这个人,如果不是要嫁到宫里的话,小姐应当早已动心了吧! 可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只希望太子殿下以后一直这般待着小姐,那就菩萨保佑了。 琼书走神间,安宁郡主已经来到门前,望见沈晗月站在这里迎她:“别出来,风挺大的,太子哥哥该心疼了。”再端倪一下沈晗月的起色,应该恢复得不错。 沈晗月嗔了她一眼,“到那边坐吧,有暖炉。” 安宁郡主将身上的昭君氅解开,递给身旁的宫女,走至高脚暖炉那烤手,“真冷呀,你可要多穿点,前儿个,我娘也受了风寒,我这才没来看你的。” 咏然长公主生病?沈晗月疑惑。 安宁郡主看出她的所想,笑着低语道:“母后近来不好过,我娘也帮不上忙,又……所以感染了风寒,还是别到处乱跑。” 沈晗月欣慰地笑了笑,安宁郡主当真不避讳她,这么实诚的话都直接说出来了。也对,徐皇后将凤印交给了范太后,暂时是太后负责后宫事宜,而咏然长公主好像一直不被范太后待见,加上朝堂上,肃亲王压着勋国公,形势很是焦灼,这里头的事情,她这外人也说不清楚。 安宁郡主肯直接说咏然长公主是小病说得严重一些,然后为了避着徐皇后,已经算是将她当自己人看待了。 “那你这边来看我,你母后那……还有咏然长公主会不会说你什么?” 安宁郡主拉起沈晗月的手,将她带至湘妃椅上,两人同坐一起:“我刚才便是从凤宁宫来的,母后因为那样伤你,被父皇罚抄经书百日,我也不能打扰太久,然后就绕到这处。”她一壁说着,一壁执起琼绣奉上的茶水,轻抿一口,润润嗓子,继续道:“再说我与你相熟是你我的事,至于那些个什么,不归我参与,咱们女子呀,该怎么就怎么,别想太多。”她言完又想了想,“反正我不管,若我与你或者太子哥哥走动,母后数落我也是不应该的,我与晗月做姐妹,扯不了那么宽。” 沈晗月很赞同安宁郡主的观点,她是明智的主,摆正位置与态度,做自己的事情,不去想那些尔虞我诈,对于她这年纪加上金枝玉叶的身份,那些关系扯上身只会自寻烦恼,不如置身事外,做能做的事,避免发生不该发生的可能。 “我母后将你伤成这样,心里头应该是后悔得紧,谁也没料到,肃亲王会为你这般震怒,直接在朝堂上说她狠戾,容不下你和太子哥哥。那模样就是欺负他可以,欺负你,办不到,亲生女儿也不一定会这样,肃亲王是把你看做比亲女儿还亲呀!” “是我让父王担心了,其实我……”沈晗月也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 安宁郡主拍了她一下,“其实站在你的位置上,弄得这么大这么僵,其实是好事,如今太子哥哥还有肃亲王将勋国公徐太傅压得死死的,徐家三公子草菅人命的事情全都捅上朝堂了,他现在没空帮母后力挽狂澜,整个徐家都在风间浪头上。” 其实这次皇后是顺着皇帝的命令,才有了颜嬷嬷那样敲打她的事情,虽说是徐皇后的意思,却也和皇帝脱不了关系。沈晗月重伤成那样,又有肃亲王还有太后这两尊大佛顶着,皇上就算要包庇徐皇后,也包庇不了,不然就变成了这个事情就是皇帝安排的了。 沈晗月觉得,皇帝是想教训教训她,但是没想到徐皇后会出手这般狠毒。 所以皇帝为了安抚众人,就收了皇后的凤印,命皇后罚抄百日佛经。 说起来,这个惩罚其实很轻了,但是眷念权势的人,凤印被收,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如今她还没有拜见皇太后,但楚曜已经求得太后的恩准,说她在太后跟前免跪礼。 太后都这么放话了,皇帝也赐她御前免跪,也是安抚太后还有肃亲王的一种法子。那么她日后见到徐皇后,哪还需要见礼? 所以目前的局势,其实是很有利的,对太子楚曜来说,储君之位的牢固性,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沈晗月当时拒婚不成,劝着让楚曜掀事,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只是当时她不敢肯定肃亲王会支持她到哪步?毕竟她与肃亲王当真没有很多接触,虽说感觉得到肃亲王的有心照拂,但毕竟时日尚短,日后入宫后,敢不敢仰仗于他,都是未知数。所以沈晗月就必须在这时候看清楚,其实就算没有肃亲王,单凭太后待楚曜的用心,她身上伤成那样,也能反将徐皇后一军,只是效果没有那么好罢了,打得连勋国公徐太傅都摇摇晃晃的。 所以她现在在后宫里,只要掉一根头发,人家都会怀疑徐皇后,而徐皇后已经没了凤印,再生出什么事情,后位就很可能不保。 她的这身伤,有自己的打算,入宫前有不得已的铺垫,也有入宫后的一切,虽说是傻了点,但不这么咬牙自虐一番,是不会有那么快的效果。 “我看你好像真的没事了,就放心了,见你可真麻烦,我要先寻了太子哥哥,然后等了许久,太子哥哥才从慈安宫回来,经了他同意才瞧见咱们沈二小姐的真身。” 沈晗月双手捧起安宁郡主刚刚搁下的茶盏,做讨好敬茶状:“我的好郡主,您啊别牢骚了,我也心烦意乱的,还没大婚就住在这,刚醒的时候,十多个佳丽就想瞧瞧我这沈二小姐是什么品种和斤两的货。” 噗——安宁郡主被她这么说,就想到她见到太子哥哥的姬妾时,应该是有些窘迫才对,毕竟她还没成太子妃,见到她们的话,身份上还是低一些,可日后明明她是主母,这提早拜见,着实有些不是时候。 “那你见到了小猪猪?”安宁郡主问出一句。 “小猪猪?”沈晗月蹙眉思索,没有这么一个人,很特殊吗?“就是楚纪,太子哥哥膝下唯一的子嗣。” 安宁郡主这么一解释,她才明白过来:“是小殿下呀,嗯,瞧见了,挺可爱的。” “其实未过门夫君就有孩子你可能有些膈应,但你想想啊,太子哥哥是什么人,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总归是要你生的才是嫡子……” 沈晗月用小尾指掏了掏耳朵,表示你别说了,烦!安宁郡主抬手拍了她一下,“你够了啊,现在根本没其它可能了,你将太子哥哥推下水去,还能在东宫待着养病,这福气多少名门闺秀想都想不到。” “哎,别说我了,咱们扯别的行吗?”沈晗月抛去一个别样妩媚还有着一层嗔娇的眼神,似在表达,大姐,求你了,别说了行不? 安宁郡主呵呵笑着,而后抓了一把之前为沈晗月喝药时备下的零嘴,“这果仁可不容易尝到,是太后祖母亲自做的,年年就做一点点她自己尝,我瞧着又是某个未来夫君跑去慈安宫挖来孝敬给沈二小姐的。” “……” 见沈晗月没有应话,安宁郡主也就不说下去,反正她现在是还没上心,太子哥哥有心,沈晗月跑得了?只是时间问题,安宁郡主心中这样想着,转而言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她斜眼看了看琼书,琼书识趣,退到了丝帛屏风后面,她才轻声道:“太子哥哥说过几日你病好了,就会送你回去,我……你能不能帮我拿封信给你大哥?” 安宁郡主帮过沈晗月,她心里当然是记着的,当日自己不情之请,让她安排自己见太子,还有见阿奕,她全都应承下来,照道理,沈晗月也不能拒绝才对。 可沈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沈晗月哪能不知晓,安宁郡主这边心思…… 沈晗月没有立即回答,安宁郡主再次道:“我娘又相中了一个人,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其实是这样的,我大哥他娘那边……” 沈晗月未说完,安宁郡主已经显得很失望,愁眉深锁:“其实近来的确有些风声,好像你们的大姐……” 沈晗月没想瞒着安宁郡主:“其实有些传闻是真的。” “那你与靖阳候世子的传闻也是真的吗?”安宁突然问出一句,沈晗月吃惊,“什么传闻?” “前几日有人说你曾私自出府,还与靖阳候世子私奔到定安村。”安宁说到这边,见沈晗月的样子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怕她多想又言道:“不过今日父皇就下令嘉奖沈侍郎了,说沈侍郎为定安村谋福利,那里的村民写下万民书,说是感谢沈府解救定安村,与我娘一起帮助村民。” 安宁郡主简单的一句话,背后可是蕴藏着不少暗涌,首先谁可以这样放话?靖阳候府范家肯定不会,沈府的人?杨氏、沈昕霞、沈昕悦应该不会知道细节才对,大哥可以猜到一些?但她相信大哥,是以,应该不是,还会是谁呢? 还有后头这么表彰父亲,显然是皇上为了辟谣,而将殊荣放大的举措,好遮掩先前的事情,定安村的村民若知晓她这个月姑娘的真实身份,以村民的淳朴,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当日与阿奕跑到定安村,宿一个茅屋的事情。这里头肯定有人为了那些流言而张罗了许多事,可能是太子楚曜,也可能是肃亲王,反正沈晗月一头雾水,不过这样一来,咏然长公主之前虚得的功绩似乎就扯上了沈府,因为沈家帮定安村变成了实的,咏然长公主当然明白她到底有没有帮定安村,是以,沈晗月不放心道:“定安村的事,你娘……” 安宁当然也想到了,当初她的大哥白唯那样瞒着娘亲逼迫定安村民,后来定安村明捧实抑的法子既帮了定安村又救出了奕世子,这些都是太子的授意,“不会的,太子哥哥昨夜去了长公主府,原来我娘怕太子哥哥记恨,太子哥哥昨日过去,我娘放心多了,其实我娘从未想过帮崇王的。” 沈晗月点头,安宁郡主再次这么坦言,看来是咏然长公主决定撇开徐皇后,其实暗里已经支持楚曜了。之前局势不明,咏然长公主不好表态,又怕楚曜可能因为阿奕的事情记恨,如今太子楚曜亲自登门,打消咏然长公主的顾虑,实则刚好让咏然长公主吃了定心丸。 看来这事儿是处理了,沈晗月轻声道:“你的婚事这边,如若你想拖着就先拖着,我大哥那边,我寻到机会帮你问问,安宁那么好,我大哥也是好人,只是府上够乱的,他身份上……” “别解释了,我知道的,沈府杨氏传成那样了,不过你是嫡女,别人半点是非都不敢说你,所以你不用怕被影响,再说父皇,皇叔公,太子哥哥都一门心思认定你是皇家媳妇儿,谁敢说三道四?就算嫉妒,也要看场合,敢乱嚼舌根,太子哥哥一定不会饶过的。”安宁吐出一大串话,呼一口气,又喝了一大口茶水。 “这几日憋死我了,都没个说话的人。”安宁郡主双眼瞪得大大的,好似终于可以倾吐出来,很是爽快的模样。 沈晗月笑着:“估计就大哥与我知道郡主是一个如此俏皮豪迈的性子。” “哪呢,太子哥哥估计也知道了,他……刚才说我穿着男装去租画舫来着。” 安宁这么牢骚一句,而听在沈晗月眼里就格外不爽了,楚曜知道她那次去画舫,说明早就派人跟着她了,被人暗处盯着,哪是高兴的事情? 楚曜真的是太讨厌了,沈晗月心中啐了一句。 88|第八十八章 :崇王回京 华国北疆——潘阳城 天寒地冻,冷风刺骨。 天空落下的雨滴夹杂着冰粒,在彻骨的冷冬里,连日忙碌于山崖下的官兵们,还在继续搜寻着不知生死的女子。 紫衣锦袍的俊秀男子早已全身湿透,却还是推开为他遮伞挡雨的贺玄,“滚开,你也给本王找,她就是掉在这一带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贺玄跪下求道:“已经五天了,如果能找到,早该找着了,王爷的身子要紧,求王爷歇一下,换身衣裳吧!” 崇王楚曦一脚将他踹在地上:“本王命令你找她,你听见没有?”道完这句,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咳……咳……”一阵急喘后,崇王再次言道:“再去拔昨日退热的草药,那个最有用。” 贺玄趴在地上,再次苦求:“这样下去,王爷会落下病根的,王爷……” 楚曦大怒:“来人。”旁边一名侍卫上前领命,“拉下去,一百鞭子,谁敢停下,严惩不贷!” 那侍卫知道贺统领是为了王爷好,奈何王爷根本就变了一个人,跟疯了一样,谁都猜不到他想的是什么,贺统领在这当口上相劝,王爷哪能听得进去? 如今王爷命令下来,没人敢忤逆,只得小声道:“贺统领,得罪了。”然后将他捆在树上,一鞭一鞭的抽打起来。 崇王要去另一处查找,只是连日高热,体力不支,想要上马却没上成,摔在了地上。 他被侍卫们搀扶起来,沉默不语,再一次试图爬上马去。 众人无奈,没一人敢上前相劝。 “报——”就在此时,山中传来吆喝声,定是京城来的信使,想必又是皇后娘娘派来劝崇王回京的。 楚曦这才停下上马的动作,命人发出信号,让传信的人寻到这处。 信使很急促,一下马便跪在崇王身前:“凤印已交由太后代管,勋国公徐三公子圈地与绞杀难民一事正在调查,皇后娘娘请崇王殿下速速回京!” “为什么会这样?”崇王又是急促地咳了起来。 “太子殿下与沈二小姐的婚事有变,原本的沈二小姐变成了沈三小姐,而要与太子殿下大婚的沈二小姐沈晗月又是肃亲王的义女,所以皇后娘娘就趁机对付了未来太子妃,想着破坏太子的大婚,谁知……却被那沈二小姐下了套,引得肃亲王与勋国公反目,连日来……” 崇王咳嗽越发急促,仿似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一般,待缓过一阵,立即打断信使禀报:“你说太子妃换了人?名字叫什么?” “沈晗月!” 崇王听见这三个字,面色僵了一下,目光掠向四周的崇山峻岭,仿似变成了雕塑冰人一般。 雨一直下,冰粒打在他高高的鼻梁上,化成了水。 “回京。”良久后,崇王终于道出两字,再次攀上马背,扬鞭策马而去,所有的侍卫不明所以,只得立即跟了上去。 *** 皇宫——东宫东明阁 夜已深,天空仿似被泼了浓墨一般,没有月华,也没有繁星点点。 沈晗月躺在寝殿的榻上静怡地睡着,不远处烛火盈盈,一阵微风吹来,中央烛台上的火星跳跃几下,熄灭了去。 屋内寂静无声,隐约听见暖阁外头树枝被风吹过发出的沙沙声响。 窗畔静静立着一袭白衣胜雪的男子,眸光柔情万千,凝望着垂下淡黄纱帐的床榻方向。 许久后,他踱步过去,挑开淡黄纱帐,幽暗的夜色中,睨见沈晗月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明明喝了助眠的汤药,竟然还是不能让她睡得安稳。 这个男子正是楚曜,他屈身坐在她的身旁,用指腹轻轻抚平她紧拧的眉心:“小傻瓜,梦什么呢?”他喃喃话语,再将沈晗月的头小心扶起,靠在自己的肩上,而后小心地将她抱起,挪至里侧。 见到沈晗月果真没有苏醒,才将怀中的夜明珠取出,借着淡淡光线撩起她的衣袖,臂上的伤痕已经很淡,听医女说,连后背最肿的那处也已经消下去了。 楚曜眸中尽是不舍,若不是别无它法,先前哪会威胁于她,难道真会那样做吗? 思及此,楚曜敛起思绪,侧身躺在她的身畔,用指尖挑起她的一缕发丝,放至鼻尖轻轻嗅着,另一手则环抱着她的腰身,忍不住将脸凑进她的发中,那份独特的少女芳香灌进鼻内,无比眷念,不舍离开。 沈晗月有些不适地动了动,吓了楚曜一跳,待他抬起头,望见的是依旧沉睡的容颜,悬起的一颗心才得以放下,忍不住,用拇指与食指捏了捏她轻巧的鼻翼:“你乖乖的就好,别再想着逃了,你办不到的。”道完这句,他为她小心盖好被子,再次将她揽进怀中。 这种做采花贼的感觉很不好,但又按捺不住,因为唯有此时,她才会长时间地乖巧待在他的身旁。 将她领进宫养伤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范展鸿保证过,阿奕还不晓男女之事,是以她与阿奕绝对没有发生过那种事情。 但她先前不要命的做派,他不得不防一手,万一她再疯一次,来个自毁清白,这婚事就真可能耽搁了。反正他要灭去她所有退路,连日来他总是与她夜寝一室,早已让人记录在案,就算生米没有煮成熟饭,她也已经是他的人了。 楚曜这般想着,将她搂得更紧一些,这是他唯一心动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靠近的女人,他什么都可以听她的,唯独放她走这条不可能! 其实楚曜此时在沈晗月跟前还很没自信,因为他还不是她心尖上的那个男人,虽说做好了等待的准备,但终归这个过程是不好受的。 “别逼我恨阿奕好么?”他将脸埋进她的脖颈之间,轻轻吐出一句。 回应他的只有她呼出的暖暖鼻息,令楚曜有些燥.热,终于按捺不住,凑近,覆上她那粉红甜美的双唇上,一刹那的接触,犹如蜻蜓点水,没有肆意的品尝,只有浅浅偷香。 楚曜呼吸微微急促,端倪着近在咫尺的脸庞,用指腹轻轻摩擦她的脸颊,细腻柔.软,令他不舍松开。已经栽她手上了,其实不管以前她与阿奕发展到哪步,他都不想知道,只要她的心,要她的未来,是的,一世相伴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他们一定可以白头偕老的。 许是两人贴得太近,沈晗月好像被影响到了,不自觉地翻动身子,变成背对着楚曜。 楚曜抬首看去,望见的是她环拢着双臂,躬着身子,双腿也曲起,好似小娃娃遇见害怕的事情那般,蜷着身子睡去。楚曜看在眼里,夜里的沈晗月常常会出现这样的睡姿,还喜欢紧紧攥着被子一角,仿似那样就能让她安心,让她不再慌乱。 他探手轻轻拍着沈晗月的肩膀,一下一下,轻轻的,只要一小会儿,她便会舒展开来,而后还会抱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头,继续安静地睡着。 少顷后,沈晗月果真翻动身子,楚曜赶忙靠近些许,让她可以依偎在他的肩上,默数一二三,她的双手便会自然的搭在他的胳膊上。 楚曜已经习惯被她抱着一边手臂睡去,闭起眼等着那刻,双唇勾起的弧度是幸福的,喜欢她依偎在自己臂弯的感觉。 奇怪,往常早应该靠过来才对,今夜怎么还没感觉她的额头靠近,楚曜疑惑,凝望过去,竟是睁大双眼的沈晗月。 没想到沈晗月是醒的,楚曜心里咯噔一下,“你……没睡?”做贼心虚的他生硬挤出一句。 沈晗月坐起身子,没好气地道:“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偷香窃玉,你是采花大盗吗?” 楚曜有些窘迫,跟着坐起来,与她面对面地坐在床榻内外两边:“你晚上没喝那碗药?” “屋里的兰花喝了。”这句话语气淡淡,令楚曜分辨不出她到底有没有生气。 “是你的丫环琼书琼绣告诉你的?你一直没睡?我……我刚才亲你时,你是醒的?” 沈晗月瞪大眼睛,他亲她,什么时候?是她想要抓他半夜来这儿,结果等着等着睡过去的那一小会儿? 还有他说琼书琼绣告诉自己?难道二琼早就知道这事?沈晗月有些怨怪二琼,既然知道楚曜夜夜摸到房里猥琐非礼她,就算不敢得罪太子,也……也要跟她说一下不是? 沈晗月这厢责怪二琼,楚曜也看出她不是从丫环那得知的,便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晗月被拉回思路,抓起被子朝他脸上甩去:“你天天睡这,被子都有你身上的味道了。”楚曜身上有一种墨竹的淡淡清香,很特殊,很淡雅,所以午后不经意间,她嗅到了那股清香,就明白过来了。 楚曜被抓正着,趁着沈晗月没发话立即躺下,做赖皮状:“这床和屋子本来就是我的,是你睡了我的地方,我夜里回自己屋子有错么?” “……” 楚曜拉她手臂,想让她也躺下来:“你在这住了几天,咱们就同榻几天,这是迟早的事,你不是已经准备做太子妃了吗?” “可我们还没大婚,就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摸黑进我屋子,上回也是那样,躲在莲池的水榭外头,堂堂一个太子殿下,都成什么了?” 楚曜见她憋着气,又重新坐起来,轻声道:“你也知道我是太子,你开口跟我说要见阿奕时候,当我是太子么?阿奕是谁?是外男、外男,你敢这样开口,我怎么不敢和你睡一处!” “你……我要出宫,咱们这样不成体统!” “这有什么,皇祖父当年也是与皇祖母未婚时就宿在范府的,这是有先例的,所以没人敢说我什么,再说这是东宫,进了宫就已经是我的女人了,这事变不了!” 沈晗月被他理直气壮给气炸了,先皇和范太后以前是有故事,是的,范太后一生都得先皇宠爱,若不是范太后不能生育,先皇怎么可能宠幸其她女子,生下现在的承昭帝和咏然长公主。 还有,对于沈晗月来说,她目下和楚曜之间,是在考虑如何相处的阶段,她要改变自己,要试着接受皇宫中的生存方式。 虽说大家都说太子对她有心,但并不代表沈晗月就要将心交给这个男人。以后怎样,都是未知,他有那么多女人,今天有心,明天如何?沈晗月不是没想过这些,难道他有心,她就要用心去回报?但事到如今,总要面对,以后真心以诚的过日子,还是敛住性情,小心翼翼的与他耍心眼一辈子,她都想看看再说。 可是这回他的举动这么无赖,她有些措手不及,赶他走似乎不可能成功,然后现在就与他同榻而眠,她……办不到! 这个楚曜怎么就那么讨厌,明明先前还有些令她感动的,那时候提出想见阿奕时,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对于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算是不错的。 可这时候沈晗月又羞又恼的,实在是气不打一处出:“这东宫到处都有你的铺位,为什么非要挤我这张床,我是养伤,不能被你打搅的,我现在立即、马上就要出宫!”斩钉截铁地道完这句,她就往床外头爬去。 楚曜在外侧,一把就将她拎回原处:“我哪里折腾你了?你晕倒,身上发热、敷药,全是我一人伺候,擦身更衣,也没让别人代劳。” 沈晗月知道那几天是他照顾自己,可细节她没想那么多,再说她那样病倒,其实他是捞到好处的。再说,也不是她要太子伺候自己的,是他自己赶着守在床边的好不好? 现在他话里的意思是她的全身都被他看光摸光,意识到着点,沈晗月问道:“我帮我擦身,还……还给我上药?”道完这句,她就后悔得紧,问什么问?他如果回答是的,不是证明了自己赤.身.裸.体都已经被他看几天了?怎么又犯蠢了,给自己挖了个羞得没脸见人的坑! 楚曜自然意识到她的羞恼窘迫,噙着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你醒来时身上的衣裳,是我那日清晨帮你穿的,那些天因为你身上伤口重,无法穿衣,所以就盖着被褥……” 沈晗月随手抓起一个绣枕,朝他丢去:“别说了……”她整个脸都红到耳根,他的表情根本就是,你全身早就被我看光光,就是让你羞,就是让你囧的坏坏表情! 楚曜很喜欢沈晗月这样张牙舞爪的,没有那种忤逆心思的时候,着实让人欢喜:“这几日都是我在照顾你,既然心悦于你,你也即将是我的妻,伤成这样,我肯定是亲手……” 沈晗月简直要抓狂,抬手捂住耳朵:“别说了,不许说,不许说。” “你全身除了这里是白的……”楚曜抬手指着沈晗月胸前的那对浑圆说出一句,就听见沈晗月“啊……”的尖叫起来。 “……”楚曜没想她会这样,当即噤声歇语。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外头的二琼听闻动静,关切地问着。 沈晗月立即道:“你们全都进来。”她太生气了,没办法将楚曜办了,只得让琼书琼绣受罚,谁让她们知情不报。 楚曜大掌环过她的肩膀,直接把她扣在怀里,捂住她的嘴:“不用进来,你们小姐梦魇而已,有我在这!” 琼书琼绣一听是太子殿下的嗓音,相互对望一下,看来小姐终于知晓太子殿下夜夜寝在这里了。 琼书不安地小声问道:“姐姐,小姐会不会怪我们呢?” 这些天,琼书琼绣两个着实为难得很,她们当时看见太子殿下一早从屋里出来,也是错愕半天,可小姐和没事的人一样,她们不清楚要不要问一问,到底是小姐也愿意与太子这样睡一个屋子,还是太子偷偷摸摸地摸进去的。如果是前者,她们那样提,不是让小姐难看么?再说太子是什么人,是小姐的未来夫婿,都进了宫了,宫里没有名分就侍寝的,也是很正常的。 再说,先前小姐昏睡的几日,太子殿下无微不至的守在身旁,帮小姐擦身子,敷药,两人什么肌肤之亲没有?所以后来睡一处,小姐认了也是很正常的,所以……她们才为难好些天,本想寻找机会探探小姐是什么情况,奈何……一直没机会呀。 这下惨了,刚才里头有说话声响了,这是第一次有动静,看来小姐是这时候知道太子殿下日日睡在里头,明日小姐会怎么怨她们呀? 二琼惆怅的很,站在屋梁下风中凌乱,不敢回去暖阁旁边的小屋子,明日还不知小姐怎么处置呢? 89|第八十九章 :又羞又恼 东宫总管武公公从东宫的拙政殿旁的小间走出,手上端着托盘,准备去给太子殿下更换茶水。 却见东宫左右卫率莫允与仟吴二位大人似乎有事要报,却又傻愣愣地杵在门口。 他纳闷地瞅瞅,而后才将花梨木雕如意纹托盘交给莫允:“莫大人,进去吧!” 莫允知道武公公是让他顺道将茶水呈进去,遂也很自然地接过托盘,诧异问道:“爷今儿个怎么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允的嘴角是很刻意地翘起一个弧度,令武公公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日头当空照,殿下一直都在笑。”武公公应道,拍拍莫允肩头,让他直接进去。 莫允可不敢,刚才他们请示过,奈何太子殿下一直痴楞楞地盯着多宝格发呆,眸含淡淡春水,浅笑沉浸其中,这哪是平日里的太子殿下? 谁见过这个模样的太子?没得到允许,殿下浸溺相思,回味美好滋味,他可不想去打搅。 任何人看见这幅画面,都能晓得殿下是在想女人,而那个女人,莫允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哪号人物,也只有未来太子妃能将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变成现在这幅呆滞模样。 武公公看出左右卫率的顾虑,于是在门前请示道:“爷,莫大人与仟大人来了。” 楚曜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多宝格那端,上头的宝物明明还与原先一样,有化五彩五兽八卦碗、珐琅彩福寿纹橄榄瓶、前朝灵芝青花盘、古玉太阳鸟……这些摆在那老长时间了,这般盯着,难道会下仔不成? 莫允踌躇不前,而仟吴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旁边,等着殿下的传唤。 莫允斜了仟吴一眼,知道他素来只尽力办好分内事,殿下失神、失常、失心疯,他这榆木脑袋也不会多去想一想。 武公公只得从莫允手中拿回托盘,迈步走进殿内,“爷,莫大人与仟大人求见。”他躬身言完,再将茶水搁下。 楚曜仿若回神,淡淡应了句:“嗯。”这才收回目光,执起茶盏,轻啜一口。 武公公退出拙政殿,莫允与仟吴行至案桌前,躬身行礼。 不等莫允开口,楚曜已问出:“崇王回京了?” 莫允端倪一下,太子殿下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感觉先前看见的那副画面只是幻像而已。 仟吴应道:“明日就该到了,舞裳引崇王去了西疆潘阳,这几日都没有消息传回,怕是任务失败了。”崇王何等聪敏,能被舞裳牵着这么些天,已是不易,如今有了变故,不足为奇。 莫允再次禀道:“不过收到的飞鸽传书,崇王回京的阵仗里,应该是没有舞裳的。” 楚曜缓缓点着头,“徐皇后这次被迫将凤印交出,崇王自然会立即回京,你吩咐下去,多派些人去寻舞裳。” 那日沈晗月病倒后,沈老夫人与肃亲王也一道进了宫。 因为楚曜是将沈晗月直接带到太医院的,是以,沈老夫人与肃亲王在御书房与父皇言谈甚久的内容,是一句都没有听见。 只知道那日沈老夫人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还追封沈晗月的母亲沈玉环为一品诰命夫人。 先前他已从肃亲王口中知晓沈家当年的事,是以,楚曜清楚这次的册封不过是走场而已。早在十八年前,父皇登基之时,便封了两名妇人为一品诰命,只是内务府没人知晓是谁,年年都是由皇帝亲自指派赏赐的物件捎出宫去。 这些年,朝中猜测的人不少,现在楚曜清楚内情,那两名妇人就是沈老夫人与当年的沈大当家才对。 徐皇后因为不清楚父皇与沈家的渊源,也想不到肃亲王会为了沈晗月而雷霆震怒,更为她大动干戈,在朝堂上直指徐皇后跋扈专权,连未来太子妃都容不下,何以容得下太子楚曜。 要知道,肃亲王与勋国公徐太傅一直是当朝的两大支柱,肃亲王丰功伟绩无数,却又不念权势,更有着无人能及的地位与辈分。是以,一直以来勋国公从未惹过肃亲王。 当然,肃亲王这么些年,也没挑勋国公的事儿。毕竟他是当今国丈,徐皇后的父亲,位及三公,更是崇王的外祖父,而长子徐敞还是执掌二十万大军,驻守边关要塞的镇武大将军。所以一直以来,两派虽然相互制衡,但也没有水火不容。 可……此次徐皇后失策,肃亲王大怒,自然引得勋国公徐太傅不得不出言维护,于是两派剑拔弩张,肃亲王有备而来,指出徐家三公子草菅人命的事情,这么一来,便有了近日朝堂上的风起云涌,这次的较量,徐太傅只能憋红了脖子,却又没法反驳,可谓颜面尽失。 目下谁都清楚,太子这边有了肃亲王顶力相助,而勋国公有心让崇王上位,已是难上加难。 加上还有范太后压着,徐皇后的日子实在大不如前。 面对这样的情况,莫允觉得,就算承昭帝当日是故意让徐皇后好好调.教未来太子妃的,但他没想到徐皇后出手如此之狠,当然里头有沈二小姐的添花成分,不过的确苦了她,更让肃亲王与沈老夫人占理。是以,承昭帝面对差点就要了沈二小姐性命的徐皇后,自是不能敷衍过去,为了掩饰曾经的圣意,唯有惩罚徐皇后了。 现在这个局面其实对太子是很有力的,莫允觐言:“爷,镇武大将军之前私自出兵的事儿,是不是可以让靖阳侯爷揭出来了?” 楚曜扬手言道:“不急,徐皇后凤印已失,徐敞收到消息,自然想要再起战火,这样才有他大显身手得以巩固地位的时候,所以这些事情,到时候再说。”是的,当务之急,勋国公徐太傅势必大力争取兵权,那么与熏国开战,自然是让父皇重用徐敞的好机会,到时候派兵出征以作支援,崇王势必领兵而去,那么就让这步发生好了,至于能不能成功,就难说了! 莫允瞧见太子已有定夺,便歇语不再打扰,“卑职告退。” 楚曜颌首,“莫允这次立了大功,孤给你记下了!”言完,他起身站在多宝格前,挥手让莫允仟吴赶快出去,还示意他们将拙政殿的门关好。 待殿内只剩下楚曜一人时,他转动机关,多宝格旋转一圈,那副丹青映入眼帘,楚曜勾起双唇,定定地望着画上浅笑盈盈的晗月良久。 而退出拙政殿的莫允心里一直泛着嘀咕,他做什么事了?为什么立了大功?不会是太子殿下的反话吧? 不会不会,太子殿下从来不会将犯错说成大功来敲打自己。再说,他也实在想不出哪里做得不好,可立功的话,近来真没有什么功可以立的呀? 莫允不明所以,嘀咕道:“老仟,你说爷今儿个是什么意思?” 仟吴与他并列走着,在卫率所的值事房前停住脚:“左卫率不是一直拍马哄爷高兴,做着太监该做的事?现在爷记你一大功,就偷着乐吧!” “誒,你这话说的,什么拍马哄爷高兴?我做什么了?”莫允看见仟吴这口气,心里就不服的很。 可仟吴不搭理他,宝剑一提,走进值事房,拿起锦帕专心致志地擦着长剑的剑鞘。 “我说木头,你今儿个要把话说明白!”莫允走进,从他手中抽了长剑,不还给他。 仟吴剑眉一横,立即上前夺剑,两人就这么在厢房里比划开来。 虽说仟吴的功夫高上一筹,但毕竟是关系很好的两人,是以只能点到为止,莫允占着不给,自是没法顺利抢回。 小片刻后,仟吴鼻子哼了一声,坐在了八仙桌旁懒得跟他计较。 “我说老仟呀,我可不比你呀,我是上有老下有小,这边当值完,回到府里那三房叔伯间的破事还来烦我,你就忍心看着兄弟为爷这么不着边际的一句话,梗在嗓子眼里难受好些天?” 仟吴被他这般动之以情的模样,逗得嘴角抽了一下。 莫允一看,就知道这二愣子要被撬开嘴巴了,又道:“还是老仟好哇,虽说还没续弦,可你宅子清静,就三五个下人一个管家,伺候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清静,你说是不?” 莫允乃是世家出生,宅门深、人口多,里头的水也常常搅得浑浊不堪。仟吴则不同,是一介草民考取了武状元,才有了今日。 “所以我没你那些花花肠子,连爷的心事都摸得清楚。”仟吴道出这句,趁机夺回长剑,再次擦拭起来。 “你是说爷记我一功,是我让他与沈二小姐……”他这么说着,双手握拳,竖起大拇指做相对点头状。 仟吴嘴角再次抽动了一下:“不然你说何事?”先前打听沈府与沈二小姐的事情,全是莫允去忙碌,这种男女□□,不找他这老手找谁? 莫允摆摆手:“那有什么功劳?我就纳闷,爷前几日还愁得不行,今儿个怎么就那么奇怪?” 仟吴见莫允还没想明白,直接道:“日前你跟我扯的几句话,定是被爷听了去?” 莫允被这么一提,拧眉想着是哪次对话。 对了,那天他和仟吴在拙政殿外等太子,等了许久,还不见殿下回来,就在汉白玉石柱旁跟仟吴扯了几句。 “老仟,我看爷这几日魂不守舍的,看来是婚事让爷不省心了。”莫允当时是那样说的,还遭了仟吴的一记白眼。 莫允可不理仟吴万年不变的脸,继续道:“其实我觉得,女人嘛,软的不行,就硬的,还不行,就用赖的,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娘子那气性你是知道的,都是被我宠的,没法子时候我就做痞子,调戏小娘子的办法最最有用的,保证床头打架床尾和。” “……” 当时仟吴也没应他,不过太子殿下来了,他们也没继续扯。 莫允想到这,立马道:“你是说太子殿下听见那句,然后对沈二小姐用赖的,所以今天就变这样了……”他又刻意双唇勾起夸张的弧度,然后盯着某个方向,模仿太子殿下刚才的神情。 仟吴手上长剑戳他下.腹,令他两手捂住肚子,“堂堂左卫率在这块成了爷的军师,就你这痞子莫觉得是光荣,事情好了你是有功,砸了,我等着看你怎么受罚?” “得,我是看爷不容易,咱做下属的,能分忧就分忧,我可不像你,爷的苦愁可以视若无睹,切,再说你自己也是假正经,还敢说我。” “我哪有你那些心思,我怎么假正经了?” 莫允横了他一眼,倏地起身,朝门口言道:“哟,筱慧姑娘怎么来了?” 仟吴背脊一僵,整张脸红了起来,再望向门口方向,竟是空无一人,愤怒地看向莫允:“你敢耍我?” 莫允立即跳到门口:“就你那两下子,还想本大人看不出来,谁有花花肠子还不一定,下回你再敢惹我,我立马让我五弟向沈府提亲,要了筱慧姑娘。” “你敢!” “那你闷着捂着藏在心里,我看不出来么?想让我帮你,吼一下,兄弟现在不陪你啦,去校场了!”莫允言完,嗖地就消失在仟吴的视线里。 仟吴将长剑砰地放在八仙桌上,偏头生着闷气。 想不到,那日在长公主府别苑的时候,劫了筱慧姑娘一下,自己心思只是那么一动,莫允这个人精就全看出来了。 *** 东宫——东明阁 沈晗月端坐在外间的黄花梨木棂格腰鼓凳上,手肘架着石榴纹圆形餐桌,用帕子捂着双唇,气呼呼地看着跪在前头的琼书与琼绣。 二琼原本猜测小姐会生气,可没想到会气成这样,平日是重话都不曾对她们说过,虽说这件事让她们为难好几天,可小姐现在好像比她们还为难的样子。 筱慧想替二琼求情:“小姐,其实……这真的不怨她们,她们只是顾虑到……” 沈晗月的双唇还是紧紧捂住,说话都有一种被捂着的隔音感觉:“我不管,这事知情不报,就是没把我当主子。” 这帽子扣下去,琼书琼绣当即慌了,一个劲地磕头,哭求道:“小姐,我们再也不敢了,小姐别赶我们走。” 沈晗月烦得可以,挥手让筱慧去扶她们起来,也跪了许久,心里有气,可非礼她的正主又不是二琼,难道真的让这两个小姑娘做受罪包? 谁想,她这挥手的动作,令四筱看见了沈晗月的双唇,红彤彤、明艳艳的,是吃了多少辣椒,才将嘴辣得红肿成这样? 沈晗月一看众人表情,当即羞得可以,怎么用了捂嘴巴的右手,赶忙再次捂住,道:“你们求我也没用,你们去求太子,让他放我回家,这里……这里没法住了。” 琼书与琼绣在四筱盯着小姐时,也睨见了小姐唇色非比寻常的红肿,似乎嘴角还有细小的伤口。 她们是知道的,昨晚太子殿下和小姐闹腾了一晚上,小姐想让她们进去,太子不允,小姐想要出屋子,太子还是拦着。 然后里头动静确实挺大,可早上没发现床单上有落.红,当时还想着太子殿下应该还是体恤小姐正在养病,会等到大婚那日的洞房花烛才是。 可现在瞧着小姐的朱唇……太子殿下定然啃狠了小姐,男人会啃女人,还会将女人啃得渣都不剩,是以前教导她们的魏妈妈说的,说如果夫人或者姨娘们有些小淤痕又没事的模样,一定要当没看见,那是主子们的私密事。 小姐定是被太子啃疼了,可她们怎么去求太子让小姐回府修养呢?琼书嗫嚅着,终是没将难处说出来。 沈晗月可不管那么多,气呼呼的走到黄花梨木甬式全围屏拔步床上躺着,拿被子盖住脸,简直没脸见人了。 可那墨竹香气又飘进鼻腔,这是楚曜身上特有的味道,沈晗月嫌弃的甩开被子,走到湘妃椅上坐着。这回她不捂嘴了,“将被子换一床,还有你们全部出去,没求得太子让我回府,谁也不许进来。” 说完,她就拿过一本话本子,竖起,遮住了视线,不让大家看见她的嘴唇。 几人讪讪地退出东明阁,在屋檐下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怎么办。 “要不,还是去寻武公公吧,好歹试试。”琼绣道,筱慧赞同:“你们一起去看看,只要是小姐的事,武公公会转告太子殿下的。” * 暖阁内的沈晗月一直拿着话本子,感觉手酸了,才将话本子甩到一边,再抓过引枕,握拳使劲捶打着,两只脚不停地踢踏:“糟心、糟心……” 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能解去心头之恨,糗死人了,却硬生生地捏着鼻子,不能将脾气发出来。 这里是东宫,二琼她们能有什么办法让她回府?最多只是去寻武公公,然后楚曜不回应,自己照样是拘在这儿。 和当初被他拘在九汀街的宅子不同,不但是地点的不同,关系也与那时截然不同。 沈晗月叹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双唇,感觉*辣的,再走去妆奁那处,对着铜镜细细打量,还是很明显,都快变腊肠了。 明明是他流的血更多,怎么自己的嘴也看起来被揉虐得不轻? 都是那该死的楚曜,竟然用嘴封住她的唇,不让她唤人也不让她出去!还敢伸舌头。前世虽说是已婚女性,还和叶恒相守两年……可这么和男人舌.吻,真的是大闺女上花轿——头一回。 人工呼吸那不叫吻,顶多算是肉与肉的碰触,她才不会放在心上。可这次,是真的吻,她差点就要窒息而亡了……沈晗月心里怨念满满,觉得昨天被他突然袭击,又没法将他推开时,感觉他舌尖钻进嘴里的第一时间,就应该发狠咬断那讨厌的舌头才是。 就是因为不够狠,他还挺得住,竟然含着血水,强行灌进她的喉咙,让她咽下去,然后还……还反咬她。 沈晗月越想越气,摸着自己嘴角内里的伤口,苦不堪言! 真的不想再看见他,可他总是会出现的,要怎么面对呢?沈晗月懊恼更甚,坐立难安,开始在屋内来回走动。 因着她的命令,是以,一下午都没人打搅她,直到黄昏,也没人带来可以出宫的消息。 沈晗月悻悻地打开暖阁的门,让四筱备膳食,再瞥了杵在外头用手指搅衣摆的二琼,看见她时,微张着口,想要解释什么。 也知道是刁难她们,二琼不过是伺候自己的丫环,哪可能有法子让自己出宫?沈晗月叹一口气:“以后在我跟前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次的事虽说不怪你们,但是你们没有告诉我,就是因为想太多,跟我不亲,没有向着我的表现。” “奴婢知道错了。”二琼跪下。 “进来吧。”沈晗月道出这句,让她们服侍着用完晚膳,再去汤池沐浴,待回到屋里,天已全黑。 沈晗月望着屋内的莹莹烛火再次傻楞起来。 等下楚曜来了,她坐在椅子上,万一他问一句:是在等他吗?岂不尴尬得要死?再说,谁爱等他?只是想提回府的要求而已,可是他一定会想自己是不是在等他一道进被窝的。 反正心里头顾虑很多,又对痞子无赖状的楚曜一点法子都没有,沈晗月心里委实不舒坦,不管如何,晚上势要革命到底,必须让他妥协,大婚前这样睡一处,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接受的。而且她的要求本来就是合理的,一点儿也不过分。 因为她这时候有权利不接受,也不可能去享受,所以必须维护主权到底! 沈晗月又羞又囧又恼的整整一天,偏偏到现在都没瞧见那惹她的正主! 心里气得牙痒痒的,真想直接将楚曜大卸八块! 90|〔捉虫)第九十章 :踹下床去 楚曜走进东明阁,今日的他不需等到子时再回这里,雀跃得很,早已按捺不住。 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与想象全然一致的沈晗月,满脸气呼呼的,沈二小姐的气性可真不小。想到她将自己放在脑海里一整天,就算是怒冲冲、骂咧咧,都是思想一直围着他,好过拒之千里的清冷模样。 楚曜愉悦得很,暗暗舔了舔双唇,昨晚的香甜令他回味无穷,心心念念都是她的倩影,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才迫不及待地来到未婚妻这。 其实午后他就已经想要过来,只是来东明阁的路上,遇见了她的丫环,琼书与琼绣。 于是他又返回拙政殿,不想给她跟自己说回府的机会。 楚曜飘飘然的,做足了与沈晗月再耗一夜的准备,对于他来说是享受,对于她则是气冲冲、怯生生的时候。但楚曜觉得这样挺好,没有僵持,没有陌生,也没有疏离,只有又娇又恼的可爱未婚妻。 她可以打他,骂他,闹他,但拒之门外这条不能有。 沈晗月瞧见楚曜进来,倏的一下站起来:“晚上你不许睡这,如果你一定要认这张床,那就送我回府。” 楚曜噙着笑,执起被她丢在地上的话本子,这几日她一直看这本打发时间:“陈寡妇守寡五年,后来怀孕,姘头的身份是什么?” “……”什么跟什么?沈晗月错愕。 楚曜就知道她答不上来,拿在手上好几日的书,竟是一页都没看下去,心不在焉,待在这儿也静养不了。 他坐在床榻上,拍了拍身旁位置,朝沈晗月道:“过来。” 沈晗月白了他一眼,傻瓜才过去。 “现在宫门上了钥,不能出去。” “你是太子,你若想出去,谁拦得住?”沈晗月才不信这等瞎话。 楚曜躺下,双手枕在脑后,一只脚架在另一只脚上,很悠闲的模样:“嗯,如果我想出去自是可以,但现在是你想出去,所以就是上了钥,出、不、去。” 沈晗月默默朝他竖起一个拳头,但说话却软糯得可以,甚至还用唯美的嗓音捏出蛊惑的音调:“太子殿下了解晗月的,应该知道晗月不自在才是,咱们还未大婚,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什么事情不能做?还有大婚后,咱们什么事情可以做?”楚曜扭头看向沈晗月,双眼精亮精亮的,泛着光芒。 “……”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恶了。 楚曜知道她肯定不会乖乖寝下,是以,噙着那抹坏坏的浅笑,走到湘妃椅前,很有意味地凝着沈晗月。 沈晗月不安地向后退缩几分,他说话很讨厌,可不说话时,无声的行动,更讨厌!还有一种莫名的怯意。 楚曜欺近,将她逼成斜躺在湘妃椅上:“不困吗?昨夜一夜不曾阖眼,今日也没有休息。”他的嗓音很轻,蕴着一层磁性,是故意对着她的侧脸呢喃耳语。 沈晗月全身僵硬,有些不听使唤,却还是伸直双手,顶住楚曜的胸膛,防止他贴得太近。 楚曜没有压下去,任由她奋力顶着,却也不肯站直:“疼么?” “什么?” “这里。”楚曜指尖轻轻滑过她的双唇,目光落在唇瓣上,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沈晗月有些慌张,也许是因为委实没有其它法子,也许是身为女人,是以女人的杀手锏在脑袋空白时,也可以及时地发挥出来,她蕴着泪,嗓音也有些惨戚戚的,做着小可怜:“不带这样欺负人的,还没大婚,你这样是不尊重我。” 也不知是这句话有用,还是眼泪有用,总之在沈晗月努力挤出一滴泪水到眼角的时候,楚曜已经起身。 沈晗月暗暗吁一口气,只要别离他太近,就觉得吸进的空气都是顺畅的。 谁知,楚曜竟将她打横抱起,沈晗月刚刚放下的心再次被提了起来,“你……”才吐出一个字,已经被楚曜放在了榻.上,她可不要这样,立时就要起来。 楚曜一手压住她的肩头,让她平躺,另一只手拈起被褥为她覆上:“乖乖睡,我明日就领你去拜见皇祖母与父皇,然后送你回去,现在别闹,好么?”道完这句,又为沈晗月捋了捋被角。 “那你呢?”她等于是一夜加一天没阖眼,早已犯困,只是目下最大的问题是他在这儿,她怎么可能好好安寝?这是最大的问题。 楚曜宠溺地笑着:“我坐在旁边,与那几日你昏睡时一样,就这样看着你,可以吗?” “你在这,我……我睡不着。”沈晗月微微撅嘴,她感觉得到楚曜的心,只是……不知会维持多久,但眼前他是心疼她的,所以可以撒娇,也觉得楚曜会吃这一套。 楚曜蹲在床边,手肘撑着床沿,脑袋架在双手上:“你知道吗,你之前昏睡,高热不退,我有多怕你醒不过来?现在好了,更要多看几眼,明日你回府,我就没那么容易看见了。” 他是太子楚曜,平日雍容尔雅,温润洒逸,可……现在他是在使用卖萌讨好这招,这画风看起来特别清奇。沈晗月很不适应,也知道他是在用这个法子攻破自己撒娇的伎俩,她软一点,他就更软一点。 沈晗月没法应付,也不让他勾引,直接拉起被子,将脸埋进去:“沈宅你想进就进,谁拦得住?别再看了,我要休息。” 楚曜将被子拉下些许,让她露出脸庞:“别蒙头睡,那样会犯病,还看不见你。”楚曜的嗓音很轻,蕴着一丝沙哑,“明天看是明天的你,现在看是现在的,每一眼都不一样,现在没看,时间过去了,就回不来了。” “……” “睡吧,只要乖乖的,明日有好的气色,我才送你回府。” “你这样,我真的睡不着。”沈晗月说的是实话。 楚曜沉默一下,蕴了抹温柔,春水嗓音喷薄而出:“不让我上榻,我依你,但让我离开你,不可以。”这句话也是他的大实话。 “谁让你离开我了?我是说咱们还没大婚,这样共处一室,很别扭,你难道不知道我讲什么吗?”他看起来很认真,却和她讲的不是一条路,这是装蒜,顾左右而言他,是以,沈晗月坐起身子,有些被逼急了。 楚曜不再蹲在床边,直接坐了上去,将她揽在怀里:“走出这间房就是离开你,我不要。”他深深嗅吮着她的发丝,她不知道,他这一刻是多么辛苦的克制着自己,就是怕吓到她。 为何还没有到大婚的日子,这样搂着,已是极限了,他想要她,想了好些天了,真的,楚曜呼吸有些粗狂,沈晗月试着推开,奈何没有成功。 “就让我抱一下,我保证,不会像昨日那样对你的。”楚曜的嗓音有着恳求,令沈晗月犹豫,一时忘了将他推开。 楚曜趁机将她挪回原本的位置,而后径自躺下,抓起被褥将她覆上,“这被子就你盖,我不盖,这样行吗?”道完这句,他的胳膊就搂着她的腰际,中间隔着厚实的棉被。 没等沈晗月表态,楚曜已经阖眼,装作我要睡了……我这就睡了……我已经熟睡了。 沈晗月直接呆滞起来,怎么,怎么就成这样了?原本决定要为了独自睡觉而革命一晚,他……则是为了一起同榻而做足了准备,结果……结果竟是他赢了! 沈晗月很不服气,但又不得不认输。过几个月,就要嫁给他了,冠上他的姓,楚沈氏,哼,这点让不想接触婚姻的沈晗月不爽得很,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目下同榻而眠已经几日,外人眼中,这个拥有几个院子妾侍的男人与自己没有那回事,说出去,谁相信?其实也已经差不多了,她与他之间只是欠了一个洞房和一个婚礼,换句话说,就是夫妻之实和夫妻之名的仪式还未进行。 可是就算这两步都进行了又如何?感情这东西说变就变,就算不变,人性也可能改变。有时候婚姻会让人更加完美,也可能让人变得越发扭曲。 沈晗月想起前世傅宅里的管家,她是这么说的,要出轨的男人哪可能不偷腥?要变心的男人哪可能留得住?未来如何,她不知道,只知晓不得不认命,目下他有心,她也逃不了,别扭下去也是徒劳,似乎被他吃得死死的。 事实摆在眼前,酝酿了一日的抵抗,才多久就被瓦解成这样。 最终还是如他所愿,二人同榻而寝。沈晗月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过有些事,她真的还没准备好,是以,他如果敢提出婚前就真枪实弹与她做出男女大战的戏码,她……她一定会阉了他! 沈晗月暗暗布下底线,接受了他老实巴交的躺在自己身旁的事实,望着明显假睡的脸庞,心下叹气。 不得不承认,以他这样的俊容不管在哪个场合都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五官清隽,就算ps,也无法达到这般颠倒众生的潋滟感觉。 气质,谈吐,全都立体而完美的呈现出来,加上曜石般黝黑的眼睛,仿似澄澈的天空独有他这颗玉盘挂在上头,看不见众星拱月,只能满眼都是他的独领风骚,哪怕狂风暴雨,他的淡雅与温润都令人感觉和风细雨,丝丝点点地落在心扉。 与一个太璀璨的人在一起,不是她想要的,吸引力太大,觊觎的人太多,顾虑也太多。情.爱之事,她早已不去多想,可是日子总要过下去吧? 沈晗月承认败给他了,执起被子为他覆上,一字一句清楚言道:“你必须一动不动的,我才能睡着,如果你愿意,我就乖乖睡。” 楚曜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双唇紧紧抿着,不敢笑出声来,成了,成了!阅读了几大箱的话本子,各种书生、侠士对上小姐的故事,让自己终于可以铺展出很好的开端,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一定会很甜美的。 沈晗月瞧着他挺尸装死,撇了撇嘴,但愿他不表态的意思是用行动证明一切!她翻转身子,变成背对着楚曜,两人就这样和衣而睡,只是因为心里揣着太多思想负担,而久久没有睡去。 渐渐的,屋内的烛火跳动几下,熄灭了去,屋内宁静,伸手不见五指。 沈晗月困倦袭来,眼睛开始沉重,终于阖起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在一只唯美的帆船上,扬帆启程,一阵阵海浪掀起,带动她的小船上下起伏,又是一个大浪,她身型向后,控制着船头的方向,终于乘风而去。 只是不知怎么回事,这艘船开始不听使唤,她明明要往左一些,那里是顺过这个大浪的最佳点,她微微改变重心,试着重新摆正,却被后头莫名袭来的浪花打到了海里。 这不科学,怎么反方向会有浪潮盖过来?又不是漩涡,她来不及细想,又是一阵浪涛上下左右无章法的翻涌,将她整个身子拍得扭曲起来。 太难受了,沈晗月本能地睁开双眼,竟是梦境,太诡异了。她还未全然回神,已感觉身后正有人对她做着忍无可忍的事情。 尼玛……沈晗月不习惯爆粗口的,可是身后有个雄性动物正隔着衣服,用他坚.硬的雄性部位……进行着猥琐行为。 如果这是一只发.情的公狗,那么她现在就是一个倾斜的树干,他有律的挺.身,还敢发出满足地呻.吟声,似乎销.魂得紧。 “你在做什么?”沈晗月大怒,咬牙挤出几字。 楚曜也是浑浑噩噩的,以为在发梦,谁知已经付之行动。他被沈晗月清晰的言语吓了一跳,大口大口喘着气,瞬间清醒过来。 然现在是关键时刻,他不能停下来,全身血液已经沸腾,似乎就要筋脉尽断而亡,于是祈求道:“一下,就一下,你别动,很快就好。” 他不等沈晗月回应,又开始继续在她身上蠕动。刚才沈晗月时背对着他,可她现在变成了在他身下,而他正在努力耕耘她双腿间的缝隙。当她是泄.欲充.气娃娃么? 虽说他们衣裳未褪,两人并非真实肉搏,但……已经足以将沈晗月的暴脾气点燃。 她倾力推了他一把:“下流。”斥出两字,而后毫不客气,狠狠就是一脚。 楚曜一记闷哼,大功告成,而后猝不及防,直接被沈晗月踹到了床底下。 楚曜气息还未平复,也知道刚才本能为之是侵犯了她,心里内疚:“我不是故意的。” 沈晗月哪会理睬:“你是有意的。”她太生气了,甩起枕头使劲往他身上砸,得寸进尺,还保证说不会像昨夜那样待她,何止不会,简直变本加厉地亵渎于她! 男人的话,没一句可以相信的! 楚曜默默承受着绣花枕头的“酷刑”,已经捅了马蜂窝了,只能任她蹂.蹑自己。 “什么心悦于我?”她誓要教训这个登徒子:“若心悦于我,便不能做出这种事情,男人越爱哪个女人,就越不会去碰这个女人,那是因为尊重,因为太爱而犹豫,可你……可你……”此时她都快说不出话了。 “我……我以为我在发梦……” “哼,根本是在发.春。”沈晗月坐在床边,瞪着坐在地上的楚曜,“先交代,这是第几回了?” “哪有几回?”有几回的话,他何至于苦闷成这样,虽说这等事情很混账,可是再来几回,他还是蛮乐意的。 但楚曜也清楚现在自己理亏,像先前那样对她耍无赖,也不能让她消气,是以,只得老老实实做无辜状,任凭她发落。 沈晗月环顾屋子一圈,着实气大发了,她起身,向前几步,楚曜腾地起身,从后面将她抱住:“别出去,你想怎样都行。” 沈晗月扭头瞪着他,再睇向他环拢着自己的手。暗夜中,因为近在咫尺,早已适应了黑暗,是以,楚曜清楚她是盯着自己的手臂,只得放下双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你太过分了。”沈晗月不知该用什么言辞来斥责他。 楚曜很窘迫,却只得赔笑道:“你小声点,如果外头宫人听去了,岂不闹笑话?” “你敢这样做,难道我还不能全世界囔囔?你……你太恶劣了,根本就是色狼。”沈晗月抑制着抓狂情绪,还是压住了本要歇斯底里的嗓音。 “我是百口莫辩,还有……能容我容我去沐浴更衣后再……再发脾气好么?”楚曜是个爱干净的,甚至有些轻微洁癖,目下这般狼狈,的确很不舒服。 哼,沈晗月笃定他是摸准了自己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但这种事沈晗月可不打算那么快原谅他。她又羞又臊的,怎么可能笑着应对他的泄.欲行为? 她举指对着床榻:“去那里。” 楚曜没有得到她的批准,也只能放弃去沐浴更衣的打算,坐在了床榻上,这般唯命是从,是生怕沈晗月真的生他的气。他懊恼得很,倘若沈晗月升起反感,先前得来不易的温柔都是被他自己给毁去的。 “别气了。”楚曜嗫嚅道,沈晗月可不理他,没好气地说:“躺下。” “那你会出去吗?”楚曜不放心地问出这句,他心底深处非常害怕再也没机会撬开沈晗月的心房,好不容易才让她放弃毁婚,谁知梦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念想,竟然变成这个情况,先前的努力,难道真的功亏一篑了? 沈晗月鼻子哼了一下,用火折子点亮灯火,再走到妆奁与黄花梨木赤金彩贝衣柜那翻找一番,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那边有夜明珠。”楚曜提醒道,沈晗月瞥去一眼,令他有些心虚,不敢再出声。 “老实躺着,手抬到头顶。”沈晗月这么吩咐,见到楚曜配合,马上将手中搭配宫装的酱紫色拖地烟纱当做绳子,将他手腕捆得结实。 楚曜知道她的目的,挣扎起来:“你想捆我,然后离开我?”他的离开就是指沈晗月出走暖阁,似乎只要她不在眼前,他的魂也会跟着不知所踪。 “少说废话,我才不出去。”沈晗月这么一句,楚曜听在耳里,掠去了担心,才任凭她摆布。 不一会儿,楚曜四肢分别被困在拔步床的床头和床尾上。 楚曜跨.下湿漉漉、冰凉凉的,很不舒服,但这时候还是沈晗月要紧,她这么捆着自己,应当是怕自己再次那样。他后悔的很,觉得这般捆着,若能让她好好就寝,也是应该的。不然万一浑噩中,再来一次,他是不排斥,可沈晗月…… 沈晗月噙着笑,从腰际处取出一枚鎏金簪子,用尖尖的簪尾轻挠着楚曜的脚掌。 楚曜不明所以,全身酥.麻,却不敢发出那种本能的细碎声响:“你……这是做何?”他咬牙忍着,问出一句。 91|第九十一章 :唤她阿月 “你……这是做何?”他咬牙忍着,问出一句。 “做罪证。”沈晗月白了他一眼,谁知,竟瞥见他腿间的变化。沈晗月根本就没有直接触碰他,是以,怎会想到他竟如此经不得撩拨,只是用簪子轻轻划拉几下,他那腹下跨.间又是擎天一柱,撑起了一个帐篷。 她怎会不晓那是何物?刚才就是它膈得她难受。 沈晗月秀眉微蹙,加大了簪子尾部在他脚底刻画的力道,楚曜敏感得很,之前是酥.麻,后来特别痒,可是现在是刺痛。他皱着眉,忍着尖锐的簪尾刺向脚底一笔一划的书写。 他感觉到了,是“色狼”二字,“阿月……”楚曜唤道。 沈晗月听闻这两字,反应很大:“不许这样叫我。”她讨厌这两个字,前世只有一个人这样叫她,而那个人是她努力想要掩埋的沉痛往事,任何勾起那段回忆的事情都不要触碰。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阿月,再不制止,以后会一直这样叫下去。 沈晗月心绪开始翻涌,不觉间,竟将簪尾刺进了他脚底的涌泉穴。 那是身上要穴,楚曜始料不及,呃……地发出一声闷声,却也很快制住,若让外头的人以为这里有事,冲进来的话,就不好看了。 沈晗月仿似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胸口的那股闷堵是因为想起了傅翼飞,太不争气了,这么一叫唤,就勾起了回忆。 “我就是欺你心悦于我,你也欺我无法将你如何,我不敢对外说你非礼我,你也不能被别人瞧见这样捆在床.上,所以……咱们扯平了。”因为心情的沉重,眼眶竟不争气地渐渐湿润,她不想被楚曜发现,极力掩饰突然蹿起的锥心之痛,试图让说出的话语看起来既冷静又淡漠。 只是尽管这样,还是没逃过楚曜的眼睛。 他曾经见过这个模样的她,那是在九汀街的宅子里,当时她对着棋盘征楞,与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也是前一刻还好好的,转瞬就像被谁泼了一盆冷水那样,刹那间,周身都萦绕了一层凄楚氛围。 她的目光闪烁,像是承受着巨大的无奈与苦痛,令她无法接受,却不得不面对,甚至令她崩溃。 是的,就是这样一种惆怅,一种悲戚。她原本清泉般的双瞳微微收缩,她是在害怕?她到底在恐惧什么? 楚曜分外担心,也有些害怕,因为她……她看起来老僧入定一动不动,却有一种生无可恋般的绝望,更有一种想要解脱的期望。 一直以来,楚曜都很疑惑,她生气与高兴时,都与常人无异,可是心里深处似乎有一个无法触及的秘密。 她在用明朗来掩饰,或者说她没有想起那个秘密时,她是活泼俏皮的,可是一旦掀起伤疤,便会特别执拗,几条牛都拉不回来。 就像她固执地要毁去和自己的婚约那样,哪怕是当今天子的圣旨,她都想要违抗。 这份排斥,楚曜不觉得是因为她讨厌自己,或者是因为阿奕,而是一种她根本就不愿意与任何人成亲的念想。她将自己推下莲池,为的是毁婚后的不婚。这种执念的产生怎是个正常女子的思想? 为何会这样?是因为叫她阿月吗?这两个字对她刺激很大?楚曜心疼沈晗月,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你怎么了?”楚曜的嗓音蕴着急切与关切,脚心的簪子还插.在上头,殷红的血液流淌下来,他丝毫未觉,早已忘记了那处的噬心疼痛,满心满眼只有萧瑟颓废的沈晗月。 沈晗月没有回应,走到湘妃椅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太没用了,原本想要恶整楚曜的,在他脚底刺上色狼的字样,让他明日瘸腿走路,还不敢四处求医,被别人知晓。 可就那阿月两字,被他叫了一下,她的脑袋就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法做了。 明知道那枚簪子还在他脚上,那阵恍惚令她出手太重,可她仿似虚脱一般,已经无法站起来去将簪子为他取.出。 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不想再成亲的,她如何能与别人生活在一起?这么轻易就勾起了前世的窒息回忆,一直伪装的若无其事一下就瓦解了去,这种状态如何能与他人结婚生子?根本就是害了别人,苦了自己! 沈晗月双眸湿润起来,泪水滴落,模糊了视线。不是已经认命了吗?不是一直告诉自己要忘记的吗?为什么不能控制住,为什么还被前世影响?楚曜就算待她有心,可心中藏着这么个秘密,没有忘记,还没本事遮掩得彻底,迟早会让他憎恨自己的。 如果前世的婚姻是个错误,可她将这段沧桑影响到未来的婚姻,便是一错再错。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可是控制不了,不是因为太笨太傻,而是因为伤口太重、太痛! 屋内寂静无声,楚曜很是不安,他担心沈晗月,却不能开口问出。不经意间,自己撕开了她的尘封往事,若再发问,岂不让她痛上加痛? 是什么事情令她无法放下,楚曜想不明白,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 楚曜无声地躺在床榻上,没去解开束缚的双手与双脚,也没打扰沈晗月的沉思。她想径自舔舐伤口,是以,他觉得自己能做的只是陪着她,不让她寂寞,让她快些拂去那份伤痛。 同时,他也觉得特别酸涩,很不是滋味。只因那个秘密一定是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带给她的,是的,一定是一个人,一个唤她阿月的人。 应该不是阿奕,可能……可能是比阿奕更重更痛的人,令她想要忘却,但又久久无法释怀。 楚曜不想承认这点的,奈何事实摆在跟前,他还能如何?成亲后,她会改变吗?会变成他想要的日日开怀大笑,洋溢着幸福笑颜倚在自己怀里的沈晗月吗? 他想要她的一颦一笑都围着他,其余什么都不重要,满心满眼只有他,会有那样的一天么? 两人各怀所思,直到夜雾渐渐散去,天空泛着一丝鱼肚白,沈晗月才深吸一口气,走到拔步床边,为楚曜解开绳子。 楚曜一言不发,沈晗月知道自己方才失态,“我……捆你就是让你记住,以后不许这样对我。” 她圆说自己先前的异常,但是不知如何解释,是以,才这样说的。楚曜清楚,捆他的时候的确是要教训他的,但后来她去湘妃椅那呆愣坐着,绝不是故意的,而是被心绪影响了。 楚曜心中苦涩:“嗯。”好歹她……有在意他的想法,想过解释先前的转变。 沈晗月知道自己的话语很苍白,庆幸楚曜没有追问下去:“妆奁那有药,我去拿给你。” 楚曜拉住她的手腕,“你睡一下,我自己处理就行了。” 沈晗月看着他,四目相接,又瞬间躲避他的目光:“你自己能行吗?” “你睡吧,我也乏了,一会儿抱着你,好吗?”楚曜小心地问着,见到沈晗月点头,才得以松一口气。 沈晗月用衾被将自己裹得严实,这是她习惯处理失落情绪的方式。 楚曜见了,心疼不已,“下面有血渍,已经脏了,你等下。”他没有去处理自己的伤口,打开门吩咐守夜的宫人,少顷后,外头的宫人呈进一床崭新的锦衾,为沈晗月盖上。他再用干净的床单覆盖住床尾那处血污,待一切好了,他才去处理伤口。 沈晗月蜷曲着,一动不动,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听着他步履一轻一重的,却还是先照顾她,心里的那根弦,怎可能没有被他的柔情触动? 楚曜更衣完完毕,便躺下,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臂上,一下一下拍着,想让她快些安睡。 此时的沈晗月已经很平静了,她转过身子,楚曜噙着浅笑:“睡吧。”嗓音很轻很柔,听在沈晗月耳内,特别的温暖。 悲伤过后,这样的他让她有一种安全感,还有一种特别踏实的感觉。也许是他像哄小娃娃一样哄自己的举动,也可能是他溢着温馨的浅浅笑意。 “我知道你待我好……”自己脆弱而敏感的一面已被他察觉了,可是他没有问,还当做若无其事,冷静地陪伴,其实对于沈晗月来说,是最大的包容。 若是换个自私的人,定会追问为何那么介意人家叫他阿月,而楚曜没有,是因为他在意她,更在意她的感受。 前世的傅翼飞也说爱她,可他是自私的,他只爱他自己,因为太在意他自己,所以才会肆意侵占与掠夺,从未估计过她的苦痛! 所以楚曜与傅翼飞是不同的,沈晗月清楚这点,开始问自己是不是该庆幸才是,尽管这个指婚不是她想要的,但上天似乎给她安排的人选还不错,不是因为高贵的地位和非凡的样貌,而是先前的点点滴滴,都让沈晗月感触到了他的内心。 “如果你一直疼我,包容我,其实……”我会动心的,可是最后几个字,沈晗月没有说出口,不知为什么,就是梗在喉间,没有自信说出来。 楚曜靠近她些许,将她搂得更紧些许:“傻瓜,别想太多。” “你……为什么不哄我,说会的,会疼我护我的。”他这时候待她是真心的,那么就有自信说出那样的话,以后能不能坚持,沈晗月没抱很大希望,因为感情是会变的,人也会变的,承诺可以是一时的念想,却要靠时间来证实。 “我之前保证过,不会像昨夜那样待你。”楚曜用指腹摩挲她的唇瓣,继续道:“可我在梦里竟那样对你……我说的话,已经不能相信了,以后……还是以后你来说吧,我有没有疼你护你,你来说,好么?” 沈晗月咬了咬唇,听闻这句,竟莫名开始眷念这个温热的怀抱:“你很好……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有些事情不知怎么跟你解释。” 楚曜轻轻吻她的发梢:“嗯,那就不要说,其实……我也有事情不能告诉你,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什么时候想说,再跟我说吧!”沈晗月听在耳里,暖在心间,她的手有些颤抖,犹豫后还是搭在了楚曜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回应他的拥抱,令楚曜原本的苦闷散去不少:“范婉容有个秘密,我不会真的纳她为侧妃,但与你大婚后,我要将她接进宫里,这个秘密我暂时也不能告诉你。” 他什么都可以告诉她,什么都可以与她共享,这样说,只是让她更好受些,不用再纠结如何解释那段难以言出的隐秘过往,若她想说他当然想听,但她还没放下,很痛苦,是以,他舍不得她痛苦。 沈晗月抬眸看去,烛光淡淡,映照在他清隽无比的脸庞上,刹那间,怦然心动。 若真是要隐瞒的秘密,他可以绝口不提。如若先前她的解释苍白无力,而他扯出的秘密亦是十分牵强,他想她宽心,不要为了隐瞒而负疚,也不必烦恼该如何给他一个交代。 “你愿意给我时间,如果……如果……”沈晗月嗫嚅一番,终是没把后面的话语言出。 “如果什么?”楚曜见她难以启齿,“没关系的,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没,我想睡了。”沈晗月蜷在他的怀中,阖起了眼。她没有提那个要求,因为是她太贪心了,还没爱他,就想着独占他。 原本想说,大婚后,如果可以不去其他女人那里,她定会爱上他的。在这个时代,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很不现实也很过分可笑的要求,她想太多了,后院已经有一堆了,她需要时间,试着能不能爱上他,而此时就想着霸占与索取,令她有一种抢了别人男人做小三的感觉。 是她自私么?不想了,太累了,沈晗月当真想要抛开所有事情。安宁郡主说得对,女孩子该怎么就怎么,别想太多。 她多思与劳心的性子真的要改改了! 这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 午后,沈晗月从迷蒙中醒来,眼皮还有些沉重,却不得不睁开眼。 “醒了?”第一眼望见的是楚曜的笑脸,沈晗月有些不自在的点点头。 在他怀里睡是第一次,一睁眼看见他也是第一次,为此,沈晗月有些不好意思。 楚曜望着霞飞双颊的沈晗月竟移不开眼了,她在害羞,一个激动,楚曜微躬身子,垂首想要亲吻她那紧紧抿着的粉嫩嘴唇。 沈晗月瑟缩一下,用手捂住自己嘴唇。楚曜征楞:“我……我有些忘乎所以了。” “我还未洗漱,味道不好。”沈晗月捂着嘴,嘀咕道。 原以为是自己突兀了,以为她不愿意被自己亲吻,谁曾想竟是这个原因。 楚曜兴奋极了,她不排斥他了,不是不想给他亲,而是怕气味不好,失了形象。自己何尝不是未曾洗漱呢?他满脸都是喜悦,倏地起身,下床朝外间走去,又突然想到什么,返回床榻,对沈晗月道:“你也快起来洗漱,我……也将自己洗干净……”说到这里,他特意贴在她耳畔,轻声吐出:“然后让你亲。” 他身上特有的墨竹气味加上温热的气息喷薄而出,同时灌进沈晗月的鼻腔与耳内,令她脊背僵了一下,还未回神,楚曜已经打开东明阁的门,抬脚迈出去一步,扭头催促道:“快起来。”接而又对外头的丫环吩咐道:“伺候你们小姐洗漱、用膳,快些。” 楚曜一说完,就风风火火地朝寝殿而去,看起来如浴春风、满面红光,令外头的宫人们以为自己看幌了眼,全都呆滞了起来,刚才那……那是他们的太子殿下吗? 怎么比孩童还活跃,走路也没了往常的谪仙气韵,好像有些瘸,又有些一颠一颠的,到底是瘸腿而颠着走,还是因为什么事令太子殿下大悦蹦跳着走? 殿下脚受伤了?第一个回神的是东宫太监武公公,想到这,他立时慌了神,快步追上太子殿下。 * 沈晗月自上了太子专用的步撵,楚曜就一改方才端庄的举止,化身八脚章鱼,缠绕在她身上,不肯让她离开分毫。 沈晗月实在喘不过气来,楚曜才不得不松开她的唇:“你不懂吐纳换气么?”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俩人鼻尖相触,双唇也只有寸余距离。 沈晗月推开他,嗔了一眼,男人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东西,得寸进尺是男人的本性。沈晗月想对他好的,可是这一刻她就怨气不断,觉得没法对他好起来。 虽说步撵四周有垂幔,但是此时太阳正大,外头的人瞧见两人纠缠的影子,真的羞死她了。 除了这个,她还有另一层担心:“我的嘴会不会又肿回去了?等下见到你的皇祖母,还有……还有皇上,我不是要钻地洞了?” 楚曜笑道:“你们女子不是都有口脂的吗?红些是正常的。” 沈晗月摇头:“没呢,我没涂,女子有抿口脂的话,那是色彩覆在唇上,我这一看就是里头红出来的,可怎么办呢?”她一壁说着,一壁对着步撵侧面像铜镜一样光洁的包金贴壁瞧着里头的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今日你穿得红艳,映衬着你的面色粉嫩得很,这里的红是自然的。”楚曜话音一落,却遭到了暴力对待。 “啊——”楚曜抱着脚踝,嚎了一嗓子。沈晗月着实粗暴,竟敢踹他! “难怪你非指着我穿这身桃红彩绣宫装,你是……你是早就有打算这么欺负我的?” 楚曜被说中,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秀色可餐,自然酝酿着多亲芳泽,她怨他是因为怕出丑,可他这么打算,也没错到哪里? “吾妻乃悍妇,除了我,怕是没人敢娶。” “少来,我还不是你妻!”沈晗月道完,觉得他脸皮实在厚,刚才那样亲她,都弄疼她了,也不顾外头有人,真的是又羞又恼的,还敢说她泼辣,太坏了。 沈晗月趴过去,张口就在他手臂上咬了下去。 楚曜忍着疼:“你怎么变小狗了?” 沈晗月看着他吱呀咧嘴的样子,心里有些就得意:“因为我是悍妇。”此时,步撵停了下来,武公公禀道“殿下,万寿阁到了。” 她不等楚曜起身,就先行走下步撵,站在了两丈开外。 楚曜走下去,因为脚底受伤,走路还有些瘸,挥手道:“过来。” 沈晗月摇头,楚曜又道:“我脚崴了,你要做我的拐杖。” 沈晗月对着他扬了扬眉,又撇了撇嘴,表示你自己本来就能走,我才不过去,哼,搂着进去,那么多人看着,尴尬死了。 楚曜噙着笑:“过来,没事,我不会吃了你,我这脚伤你还不清楚么?你可要负责才行。” 沈晗月恍若未闻,优雅施礼:“太子殿下请进,晗月还是行在殿下身后,才合规矩。” 哟,有长进啊,竟然跟他说规矩,“你属猴的吗?” 楚曜此时离她只有一步距离,沈晗月差异:“不是呀!” 楚曜哼了一下:“我看你就是属猴的,十八变都有了,昨晚一个样,现在一个样,若不是我见识广,定会被你弄疯了去。” 沈晗月知晓自己昨晚的突兀,可是那时候是悲伤嘛,哭过了,心情就好了,能一样么?再说,他没惹她,她能那样么? 沈晗月不想解释,朝他微微吐了吐舌头。 92|第九十二章 :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华国京都——繁京,城南沈府 琼华小苑的闺房中,珐琅熏香炉上,烟气淡淡,整个房间漫着浅香。 粉色纱帐内,沈晗月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似乎点着助眠的熏香,也不能睡得踏实。 终究是被梦魇惊醒,她尖叫一声,攸地打开眼帘,喘着气,擦去额上沁出的细汗。 为什么又是墓地?难道叶恒真的在那殉情了? 沈晗月靠在床头,眼前尽是梦境里,叶恒用枪对准太阳穴的场景。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像一把尖锐的钢刀,扎得沈晗月心口生疼。 叶恒,千万不要傻成这样,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因为太过多思,才会这样的,沈晗月试着安慰自己,却挥不去跟前那张叶恒的脸庞。他的瞳孔暗淡无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心正中的那颗美人痣,似乎还溢着鲜血。曾经那么阳光帅气的一个人,竟然变得像雕塑人偶似的,没有一丝生气。 “你答应离婚后就嫁给我的,为什么食言?你以为我会让你抵赖?”叶恒的声音很轻,轻到沈晗月几乎听不清,“你当我是弟弟,当我是家人,其实我都知道。你一直对我愧疚,对我亏欠,可真正欠我的是傅翼飞,是他毁了我的一切!你为什么要替他赎罪、替他内疚……你是不是没有忘记他……” 一声声质问,令沈晗月泪流满面,双手抱着头,使劲地摇着:“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小姐,您又发梦了?”说话的是琼华小苑的丫环——晴兰。 沈晗月被唤回思绪,赶忙将泪水拭去,穿越已经一个月,竟然还没有放下过去,太不争气了! 该释怀了,忘记往事,放过自己! 晴兰看见沈晗月满脸憔悴,一边挂起绸绫床帐,一边说道:“自从惊马后,小姐老是睡不安稳,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 去庙里拜拜?这个建议倒是不错,但沈晗月知道,沈夫人杨氏是不会让她出府的! “月小姐的病才刚好,你这小妮子就揣着她出去,受了风寒,你担待得起吗?”闺房外的嗓音刻薄尖锐,令沈晗月蹙起眉头。 晴兰闻声一惊,怯怯地解释:“罗妈妈……我……我是看小姐睡不好,这才……这才……” 罗妈妈走进屋子,沈晗月瞧出,她身上的青色衣裙是新制的,看来杨氏对她很是满意,这才没几天,又打赏了? 罗妈妈恶狠狠地盯着晴兰:“管好你这张嘴,再没轻没重的,我让夫人将你卖到勾栏院去。”晴兰面色一悚,向沈晗月投去求救的目光。 沈晗月很不喜欢罗妈妈,可她是杨氏安排的,也不能轻易拿捏。“好了好了,我没想过出去,罗妈妈就别担心了。”她掀开衾被,下榻坐在妆奁前。连弧铜镜上,映出的脸庞清丽、出尘,与前世的沈晗月足有八.九分像。 罗妈妈换上一副笑脸:“月小姐自小失散,两个月前才回府,当时满身血淋淋的,要不是您的玉佩与长相,老爷哪儿能认出你来?加上先前惊马,还好上天保佑,所以您可千万别出去……这睡不踏实?”她偏头想了想:“一会儿我禀了夫人,让她请大夫来,给小姐瞧瞧可好?” 沈晗月点点头,示意晴兰为自己梳头。 “今儿个二小姐及笄,府里会来很多人,夫人怕扰了小姐养病,就吩咐您莫要出这院子。”罗妈妈径自说着,目光一直在沈晗月身上,想要看出点什么。 沈晗月缓缓戴上良渚贵妃玉镯,面露浅笑,不让罗妈妈看出她的心思。她也清楚,杨氏这么变着方的软禁自己,就是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沈府原本有三位小姐,已出嫁的沈昕霞和今日及笄的沈昕悦都是杨氏生的,年岁最小的沈阿瑶是庶女,阮姨娘所出。 沈晗月比沈昕悦大一岁,认亲后,在小姐中,应该是排老二的,可沈府从没有改过排行。沈昕悦一直是二小姐,而她只是下人口中的月小姐而已。 沈晗月估计,父亲后悔认她了,要不怎么连排名都不肯给呢? 加上这身子重伤寻亲,后来伤势才好,就被急匆匆地送回锦州老宅,结果一出城,就惊马翻了车,也因为这样没了性命,再醒来,却是现代的一缕幽魂,所以沈晗月对这身子的父亲,是没多少指望的。 “我知道了,还劳罗妈妈去请大夫吧!” 罗妈妈笑容凝固了一下,知道沈晗月是在打发她,有意味地斜了晴兰一眼,才磨磨蹭蹭地出去。 晴兰瞧见罗妈妈走远,一边娴熟地为沈晗月绾发,一边禀道:“王管家先前传话来,说小姐惊马,是那马夫动的手脚,可惜被他跑了。” “那向官府通报了吗?”沈晗月只是随口问问,要报官的话早报了。晴兰讷讷地摇头:“没听王管家说。” 按理,沈侍郎府的家眷遇害,是可以交给刑部介入的,可父亲想隐瞒自己的身份,自然只是私下调查。想起父亲沈升旭,沈晗月也就见过一次,长得是气宇轩昂、样貌堂堂,儒雅中透着一股久居官场的凛然之气。 当时她初醒,沈升旭走进来,坐在临窗的雕纹木椅上,问道:“记不起以前的事了?”他的目光落向别处,似乎不想正视沈晗月。 这份疏离,让沈晗月生生将“爹爹”两字咽了回去:“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一想就头疼。” “记不起来没关系,原先问你以前的事也没有说过。”他顿了一下:“好好养着,老宅那边,等你好了再回去,惊马的事儿,已经让管家好好查了。” 惊马?沈晗月清楚,不可能是天灾,只能是*!如果幕后主使就在沈府,那她能不能活着去老宅的一天? 93|第92章 沈晗月先前想着,与崇王碰面是迟早的事,不管什么情况,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真的到了这刻,还是有些紧张,身子情不自禁往外冒的冷汗,再想隐藏,也瞒不住身旁的楚曜。 “你当真不认识崇王?”楚曜探出大掌,将她冰凉的手包裹住,上面全是细汗。 “没真正见过,但他好像……我也说不清……”崇王先前是追着海棠春的歌姬出了京城,是以肃亲王与父亲都觉得长公主别院的擒拿是认错了人,但沈晗月知道,那次在山中唱《鸿雁》时,崇王就开始满山寻人,所以崇王定是以为歌姬是自己,才追出了城。 楚曦要找谁?楚曜当然心中有数,只是沈晗月是如何招惹这个人的,这里的事还有待探寻,原先她说与崇王根本不认识,这会儿又变成说不清楚,加上她的反应,很是忐忑,似乎还……有些害怕,是的,是害怕,这一认知,楚曜有些闷堵,看来沈晗月到底还是瞒着,不肯相信他,到了这时候,还不肯坦诚相告。 尽管这样,他还是希望沈晗月能够放松一些:“没事的,记住,你是我的未婚妻。” 是的,有楚曜,还有肃亲王,所以不是崇王肆意为所欲为的,沈晗月这样想着,终于好了许多。 此时,崇王楚曦已经走进万寿阁,沈晗月抬眸打量,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崇王,依旧一袭紫色的锦缎袍子,衣襟处绣着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整个脸型有棱有角,五官立体,哪怕一言不发,都有一种逼人的气势。 这样看来,崇王的确算得上不可多得的美男子,难怪宁阳侯府的大小姐杨芷瑜会迷他迷得没了自我,让勋贵看尽笑话。只是沈晗月觉得,崇王的气质太过锋利,有种涉世已久的尖锐与锋芒,加上凛冽桀骜的眼神,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哪怕他行进来的步履缓缓,很沉重,很疲惫的样子,都让她有一种危险正在靠近的感觉。 楚曜对楚曦非常了解,虽说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观台的台阶处,压根没有瞥向沈晗月这边,但还是看得出,那双素来清冷、凉薄的双眸,此时正蕴藏着如海啸般的波澜。他定然早已收到消息,且知晓中了舞裳的调虎离山计,此刻他不是没有看见沈晗月,而是逃避,似乎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儿臣见过父皇,皇祖母。”崇王楚曦曲身行礼,嗓音沙哑、干涩。 “老二此番亲自出京缉拿女刺客,可还顺利?”承昭帝问出一句。 “儿臣认错人了。”崇王这么回应道,似乎还有话说,却被抑不住的咳嗽覆盖了去。 承昭帝见状,面色微变,责怪道:“都病成这样,也不好好歇着,请安什么的,过几日无妨。” 崇王咳得躬下身子,一旁的良公公赶紧搀扶着他。 范太后道:“崇王一回京,就急着给皇上与哀家请安,这份孝心,哀家知道,可身子骨还是要顾着才是。”她扭头对承昭帝道:“崇王定然也记挂着皇后,母子连心,皇上还是将他送去凤宁宫,让御医直接去那吧!” “好,那朕也摆驾凤宁宫,母后您……”承昭帝话语未完,范太后打断:“皇上,您龙体要紧,过了病气,如何是好?” “孙儿无碍……”崇王道出这句时,也意识到自己咳成这样,还出现在皇上与太后跟前,是多么的大不敬,是以,他转口道:“儿臣告退。” 承昭帝不好不顾范太后的劝解,只得吩咐道:“来人,用朕的步撵送崇王过去。” 皇上身旁的总管太监忙不迭地走去扶着崇王,与良公公一道,将他搀扶出去。 本以为会发生什么,谁知,崇王竟然病的不轻,然后就这么退了出去,沈晗月有些意外,也暗暗吁一口气,谁知,已迈出门槛的崇王倏地回头,目光蕴藏着浓烈的情绪,不偏不倚地落在沈晗月身上。 她心下微微一惊,一言不发,紧紧握住楚曜的手,没有离开分毫。 楚曦素来寡淡冷漠,此时的异常与凝望而去的犀利眸光,令在场的人看得分明,不得不猜测疑惑起来。 “二哥还是去养病吧,孤改日再介绍太子妃与二哥认识。”楚曜悠悠然道出一句,拂响整个厅堂,也一字不漏的入了楚曦的耳里。 搀扶崇王的良公公感觉得到,崇王全身紧绷,根本不愿意这么离去,再看他的目光,看着未来太子妃的目光很是复杂,像是要将沈二小姐看穿了去。这里不是皇上就是太后太子,怎能久留?而目下崇王不肯走,也不好撵他出去,是以,良公公着实为难,不得不小声提醒道:“殿下,御撵已经来了。” 楚曦仿若未闻,转而望向楚曜,与前刻看沈晗月的目光不同,此时双眼里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就像要用这火焰将楚曜焚烧了去。 楚曜面不改色,双唇勾起一抹弧度,轻松惬意地将那道锋利的眼风尽数接下。 楚曦再凝向沈晗月,双眸再次闪烁变化,竟隐隐有着湿气,仿似质问,又似喜悦,总之没人看得清道得明,这一眼其实很短处,却仿似万年。就在所有人以为将要发生什么的时候,崇王竟又出乎意料地转身坐入了明黄御撵,精神瞬间萎靡,颓废地倚在御撵之,的确病得不轻。 如果不是连日赶路,还带病赶来皇宫,众人觉得,以崇王刚才的反应,他与沈晗月定是有些什么,那样的话,万寿阁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寂静无声。 只因楚曦的异常太过明显,在座的人不得不浮想联翩,沈晗月无法控制事态,已经发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目送御撵离去。 万寿阁内蕴着一股沉默与诡异的氛围。沈晗月眼观鼻,鼻观心,谁人开口问自己是否认识崇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她根本不认识崇王,是的,根本没有机会认识崇王,所以……这是事实,她也只能这么回答! “哀家并不是诚心阻拦皇上疼儿子,圣体康健乃国之大事,皇上应当小心才是。”范太后先行开口,缄默的气氛暂时散去,她没有问沈晗月,而是与承昭帝道出这句。 “儿子没有那样想。” “皇上放心不下,心里记挂着老二,就不用陪哀家了”范太后也没了原本的好心情,“哀家觉得有些闷,许是坐太久了,还是去御花园走走吧。” 楚曜与沈晗月立即起身,准备恭送。 “你们陪着哀家一起去吧。”范太后吩咐完,扭头对承昭帝道:“太子卧床时,怎不见皇上前去探望几回?”她埋怨道,而后示意楚曜直接走吧。 当年正元皇后与现在的徐皇后,承昭帝偏颇,如今范太后的那句话,便可看出,承昭帝对楚曜与楚曦的偏颇也明显得很,这便是心结! 范太后走在前头,面色如常,偶尔对着身旁的掌事嬷嬷说笑几句,沈晗月忐忑地随在楚曜身后,与范太后约一丈距离。 皇宫的御花园精美华丽,虽已入冬,估计很快便会下雪,但御花园内还四处可见四季如春的长青植物,还有不少盛开的花卉,沈晗月叫不出名字,在这寒冷的天气,走入这块缤纷多彩的御花园,总有一种春日踏青的畅快感觉。难怪范太后说要到御花园散散心,好一处别具一格的园林设计,着实堪比仙境般的景致。 他们再往东面走一段距离,似乎这处菊花居多,沈宅里的菊花过了花期,大多已经枯败,而皇宫御花园则还有这如此莹润灿烂的秋季瑰丽,着实令人眼前一亮。若到了春季,百花时节,这里又会是怎样的景象? “你也喜欢菊花?”楚曜问道,沈晗月回应:“冬日再看秋菊,似乎有一种华贵与雍容。”这里并非二十一世纪,没有什么反季节蔬菜,更没有大棚养殖技术,是以,这些菊花定然煞费苦心,才得以将花期推迟至今。 “这外头的菊花已经换过好几批了,沁园亭内的那株墨菊则一直在那,它是皇祖母亲自栽种的,其它一起盛开的秋菊早已枯萎,而它还是明艳灼灼,花期比寻常菊花长得多。” “听着好像挺神奇的。” 楚曜点点头,探手一指,“前头就是沁园亭。” 范太后道:“墨菊图是年年画,却年年不同,今年的画师是哀家定的,这会儿应该还在那里作画。” 楚曜应道:“金画师擅长描绘花卉,皇祖母对他的《富贵花开》赞不绝口,这才指着他来绘今年的墨菊图,相信金画师不会让皇祖母失望的。” 几人言语间,已经站在了沁园亭外,明艳的菊花,黄的、白的、红的环绕在亭子周围,仿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中央那株明艳灼灼的墨菊。 那株墨菊比其余高大些许,枝干、花茎皆比一般菊花来得壮实,色泽幽暗却透着一股子紫红,花盘硕大,这么看去,雍容而典雅,妩媚又不失端庄。 范太后走进沁园亭,不远处正在作画的金画师赶忙上前叩拜:“微臣金拙洺见过太后娘娘、太子殿下。” “墨菊图可作好了?”范太后问道,指尖轻轻抚了抚墨菊的叶片,而后亲自取起一旁的水瓢,舀了一瓢木桶内的水,为墨菊浇灌。 “太后娘娘曾对微臣说,今年的墨菊图想要不一样的,微臣方才思前想后,都未曾下笔。” “那这么说,金画师是一笔未作?” 金画师躬身答道:“方才太后娘娘亲自打理墨菊,细细浇水,像是天上王母正为墨菊布施仙露,微臣斗胆,恳请太后娘娘允微臣将那幕画入墨菊图中。” “哀家哪能比作天上王母……”范太后将目光轻轻掠向沈晗月,又道:“花仙入画倒是可以,沈姑娘身姿轻盈,样貌清雅,正是落入凡间的仙子。” 太后要画师画她?沈晗月心下一惊,不过很快敛住思绪,浅笑应对。 “沈姑娘在墨菊旁轻舞,哀家许久未看太子墨宝,不妨让太子也提笔,为沈姑娘绘上一副丹青,太子意下如何?” “晗月……晗月不擅舞。” “如此佳人,单单赏菊,便是美好画卷。”范太后对身旁的掌事嬷嬷道:“馨兰,你领着沈二小姐赏菊好了,太子与金画师皆是一等一的画技,哀家今年的墨菊图,定是无价之宝!” 范太后已经决定,楚曜与沈晗月自是不好推脱,只能由着范太后安排。 而那金画师一听要与太子殿下一道作同一副画,就有些心虚,画得比太子好,那是肯定不行的,但是画得不好,太后娘娘定然不肯,着实为难得很。 沈晗月随着名唤馨兰的掌事嬷嬷绕到沁园亭一侧,掌事嬷嬷为她讲述着平日里太后如何打理秋菊,还让她执着水瓢,一瓢一瓢地为秋菊浇灌清水。 而另一畔的楚曜也已经与画师分站两边,布好纸砚,提笔勾画。 范太后坐在沁园亭内,品着清茶,一会儿笑看着楚曜全神贯注地作画,一会儿对着沈晗月颌首浅笑。 沈晗月作秀式地站在墨菊旁,着实无聊得紧,但范太后貌似很有兴致,也只能这么干杵着,等着楚曜与画师两人能快些将画画好。 楚曜抬眸掠向沈晗月,微启双唇,唇瓣蠕动,沈晗月看出意思,好像是说:“快好了。” 范太后打趣道:“太子的一手好画技哀家是知道的,但他从不画人物,更别说女子了,今日若不是沈二小姐,想必他是不会提这笔……”讲到这里,范太后的面色突然变了变,而后微垂着头,用手撑扶着额际,似乎很不舒服。 楚曜快步上前,关切地问出一句:“皇祖母……” 掌事嬷嬷已经到了范太后身旁,“娘娘又眩晕了?” “无碍,哀家许是太累了,回宫歇一下便好,这画还未作完,哀家等了许久,你们将它完成,哀家回宫等着。” “孙儿已经画好。”楚曜道完,转而吩咐道:“皇祖母忽而眩晕,孤要送皇祖母回慈宁宫,看看御医是如何说的,武仁,等下你要亲自送沈小姐回东宫。” 范太后与楚曜离去后,沈晗月不能立即返回东宫,因为金画师还要继续完成那副墨菊图,范太后还等着呢! 沈晗月只得继续留在沁园亭旁,一会儿赏赏这朵,一会儿赏赏那朵。 其实蛮别扭的,觉得有些多此一举,如果金画师凭着记忆作画,她亮相时间已经够长了,要是正式画肖像,不是应该干杵着一动不动才行么?就算是叶恒画肖像,那也要有个定格才行吧! 这金画师倒好,虽说主要是画墨菊,她左边晃到右边,右边荡到左边,也没见他道一句让自己不要动的言语。只是时不时抬眸打量她一下,这种被男人瞄一眼的感觉不大好,虽说是为了作画,但……又不像作画,总之……她还是希望能快些结束才好。 待金画师说大功告成,沈晗月才舒坦一些,随着武公公往东宫走去。 武公公没有言语,在前头走着,而另一个小太监则随在沈晗月身后,眼看穿过前头的光禄门,就可以看见东宫了。 可是三人皆停下脚步,只因光禄门前那抹负手而立的紫色身影,明显是在等人,而等的是谁,沈晗月心中有数。 94|第92章 武公公踌蹴一番,嗫嚅问道:“沈小姐,按理咱们是要上前拜见的……”这话说得,其实也是没了主张,想着沈二小姐能有什么法子,解了现在的情况。因为按着先前在万寿阁的情景,武公公知道,这照面是不能打的,可是谁也没想到,病成这样的崇王竟然没在凤宁宫,而是在这候着沈二小姐,现在……崇王就在跟前,他这做奴才的,实在为难得紧。 沈晗月苦笑:“难道退回去来得及?”堂堂崇王殿下立在去东宫的必经之路,彼此都已看见对方,此时就算甩头想避,那崇王就会放过她么? 是的,崇王已经看见他们了,且那个目光令她浑身不自在,就算摸不准崇王的目的,但大抵也知晓不会是好事。 既来之则安之,不好得罪,便只能应付,沈晗月吩咐道:“武公公,遣你的徒弟绕进东宫喊人,若崇王不顾太子脸面对我如何,你们拼命护着,太子是不会怪罪你们的。” 这话说的没错,武公公使去一眼,让后头的小太监立即行动,并且要马上通知太子殿下才行。 小太监领会,忙不迭地向后跑去,而后窜进一旁花荫处,再沿着墙根消失了身影。 沈晗月领着武公公朝着光禄门走了几步,再次驻足,没有真的上前拜见崇王。 崇王双唇微勾,不常笑的他,看起来有些生硬。他走到沈晗月跟前:“果然还是有你的傲气,就算要施礼也要本王走到你跟前是么?” 沈晗月面容淡然,启唇言道:“崇王殿下哪里话,晗月只是猜测崇王殿下是不是想独自待着,这才没有上前打扰。”嗓音悠悠,而后端庄一礼,身旁的武公公早已躬身叩拜。 崇王朝前一步,与她的距离拉近。沈晗月向后退出一步:“太子殿下让晗月先回东宫,晗月不打扰崇王殿下了。”道完,准备越过崇王,朝前走去。 “别装了,你明知道本王不会让你走,这么说,是要本王拉住你么?”崇王冷笑一下,继续道:“还是觉得本王不敢拉你?”崇王道完,飞起一脚,朝武公公踢去,武公公迅速闪避,拉住沈晗月的胳膊,“快走……” 崇王没有踹中武公公,双眸微眯,击掌两下,一列太监便从光禄门后闪了出来,拦住了沈晗月与武公公的去路。 沈晗月微怒,朝崇王瞪了过去:“崇王殿下这是为何?皇宫的礼数可不是这样的。” “你在跟本王谈礼数?仗着太子护着你么?那本王就让你看看,本王就算蛮不讲理,他这个太子又能奈我何?”崇王道完,大掌轻摆,几名太监便将武公公强行按压在地上。 “不看僧面看佛面,崇王殿下的这般行事,视太子为何?晗月就算再傻再天真,也知道王爷怎么说也是臣子,忠君,尊君,尊卑这两个字,殿下难道不晓么?”沈晗月个人不能抵御崇王,只能搬出楚曜,提醒他太子怎么说也是储君,与他的地位是不同的。 “尊卑?那沈小姐现在的态度有尊卑么?” “晗月见到王爷已然施礼,没有任何逾越之举,若王爷要定罪,也需有个说头,不是么?”沈晗月淡淡应道,目光瞥向被压在地上的武公公,“而王爷这般无故制裁东宫的总管,已是逾越!” 崇王轻哼一下,“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明知道我是谁的。” “华国大名鼎鼎的崇王殿下,这般问晗月,难道崇王还有另一个身份是晗月认识的?可是晗月从未与崇王有过交集,殿下这句问得着实奇怪!” “你不可能认不出我!” “晗月是太子的未婚妻,现在与崇王殿下言语过久,已是不妥,如若崇王有意,请移步东宫,等太子回来,他若允晗月与崇王相谈,才符规矩。” “未婚妻?说得好生顺口。”他朝沈晗月欺近,嗓音很低:“你觉得合适么?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 这一句直刺刺的宣布了崇王的心思,沈晗月抬眸望向他,那双眼睛蕴着掠夺,是的是掠夺,这种眼神令她讨厌并且憎恨!两辈子都讨厌,两辈子都憎恨。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别自讨苦吃,还要连累无辜的人。”崇王道出这句,似乎理直气壮,还将手负在身后,看起来更加不可一世,却被突起的剧咳打散了去。 “咳咳咳……” “崇王病的不轻,理应在家静养,晗月身负圣旨要照顾太子,先告退了。”武公公被钳制在地上,嘴巴被帕子堵得严实,但沈晗月没法顾及到他,转身再次往光禄门走去。 另几名腾出手来的太监,见崇王剧咳,没有放话,却也知晓赶忙堵住光禄门的去路,不让沈晗月通过。 “放肆,我乃太后与太子请进宫来的客人,你们几个奴才,还敢拦我回东宫不成?”沈晗月蕴着凌厉,斥出这句,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崇王缓过来,走过去,将她一把拉到旁边,沈晗月挣扎着大喊:“楚曜……” 崇王捂住她的嘴,双瞳发出的光芒不是素来的冷漠与寡淡,是凶兽特有的嗜血眸光,“你再喊那个男人试一下……”他咳了几次,松开手,继续道:“你只有一条路,立即出宫,而后你想去哪,本王陪你。” 沈晗月仰天笑了起来:“凭什么?凭什么让我跟你私奔,你脑子有病吧!” “你不肯?那好,那你诈死好了,装病也可以,记住……” “够了,你根本就是个疯子……”沈晗月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挣脱被他紧紧扣住的手腕,奈何力气敌不过他,怎么都甩不开。 “你若答应,我现在就让你走……”崇王话语未落,就听闻沈晗月喊道:“皇上……” 崇王一惊,扭头看去,而后腹.下遭到沈晗月的倾力一击,不禁弯下身子,伴随而来的又是一阵咳嗽。 沈晗月跃出几尺,“原来你也怕皇上,因为权力么?根本就是利欲熏心的狼崽子,就你这样拦我的水准,也配和楚曜斗?” “你……你再敢喊一句那个男人的名字……”他怒目而视,对上沈晗月不甘示弱的回瞪,四目相交,一个有着暴虐与暗沉,一个双眸清亮,有着酸楚与坚毅。 沈晗月双眸开始泛起水汽,每每气极的时候就会这样,很不争气,但是控制不了,“我生是楚曜的人,死是楚曜的鬼,你再敢犯我……”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咬着牙,被气得不知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自己此刻真的想一刀捅死他的心。 就在此时,另一头的雪白身影闪现,沈晗月望见楚曜急急赶来的身影,快步迎上前去,一下钻进他的怀里,再扭头看向崇王,含泪的眸光模糊了她的视线,但还是看出崇王见到她投进楚曜怀里的那刻,面色瞬间变得像被别人剜去心脏一般,苍白如纸。 沈晗月环扣住楚曜腰际的手更加拢紧几分,“他……他不让我嫁给你,说什么是他的人,我不认识他,一点儿也不认识他,他是疯子……是疯子。” 看着沈晗月又气又急的模样,楚曜心疼不已,定然吓坏她了,“我来了,别怕,以后不离开你了。” “他威胁我……”沈晗月如实说道,“你一定要保护我,不能让他抢走,我不离开你,一辈子都不离开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受什么威胁,我都不离开你……” 这一句句犹如浸溺了剧毒的箭雨,再次一箭一箭地射向崇王,令崇王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他还不让我喊你的名字,不让我回东宫,要我诈死,不让我嫁你……”沈晗月哭诉,楚曜满眼都是梨花带雨的沈晗月,这般凄楚哭泣,他从未见过,她会张牙舞爪,也会咬牙切齿,还有突然间沉寂在一种悲苦之中,何曾见她栖在自己怀里,又怕有气,不知所措的这般哭诉。 楚曜搂着沈晗月,为她轻轻揩去清泪,将她领到一旁站定,“晗月乖。”楚曜道完,执起她的双手,让她的两手径自捂住眼睛,“你就这样,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数到三百后再放下来。” 沈晗月按着他的示意,没有将手放下。 “乖,现在开始数。” “一、二、三……”沈晗月数着,楚曜轻声道:“我就在旁边,你不会有事,手不可以放下来。”话音一落,沈晗月感觉一阵劲风掠过,楚曜已经跃了出去。 楚曜气极了,楚曦的举动是他无法容忍的,今天不打死他,还算个男人么? 他冲过去,拎住正在喘气的楚曦,扬起拳头,直接朝脸打去。 病重的楚曦淬不及防,被这一拳击在了地上,楚曜抬脚踹去,楚曦再次吐出一口血,想要爬起,奈何楚曜继续痛殴,没有给他反击的机会。 原本堵在光禄门前的几个太监上前要帮崇王,奈何那是太子楚曜,只能拦着,不敢真正为崇王反击,是以,早已不管不顾的楚曜,是众人拦不住的。 而后头东宫也来了一帮人,望见太子被人这般对待,一刻不敢停歇,自是帮着太子将凤宁宫的那几个奴才往死里揍。 楚曜拼尽全力对付楚曦,而楚曦虽病重却也是想拼了命一般,牟足劲爬起想要教训楚耀。而楚耀因着先前用力过猛,昨夜被簪子刺破的伤口再次复发,两边都丝毫不肯示弱,纠缠到了一起,现场一片混乱。 95|第92章 楚曜脚底渗出血来,染红了雪白的外袍衣摆,终被崇王端倪出来,倾力朝他脚掌踩去。 而崇王虽然伤寒甚重,咳血咳得喘不过气,但他师从亲舅舅徐敞,而徐敞坐在镇武大将军这个位子,有一些勋国公与徐皇后的关系,不过真本事还是有的,是以,在军营里跟了徐敞历练了好几年的崇王,对着太子楚曜伤患处的致命一击,肯定是用尽全力的,若换做常人,这脚定然已经废了。 只是崇王万万没想到,常常因为咳喘顽疾而卧床不起的太子楚曜竟然武功了得,原本的轻敌令他越发怒不可支,对手隐藏得如此之深,怎是好事? 楚曜疼痛难忍,早已汗流浃背,却也无暇顾及伤势,挥起大掌朝崇王后背一击。崇王一阵眩晕,趔趄一下,趴在地上,再次吐出一口血水。 “呵呵……”崇王用袖子拭了拭嘴上的血渍,再从地上爬起,拔出发上固定发冠的簪子朝楚曜刺去。 楚曜也不留情,趁势扯住他凌乱披散的长发,使出全身力气,让他的头朝一旁苗圃内的奇石撞去。 崇王哪可能轻易就范,一个翻滚,使力用腿上的劲道将楚曜蹬开,却也因为反作用力,跌在了地上,他头部着地,一阵眩晕。 楚曜先行爬起,再次准备踹去一脚,却听见范太后的斥声传来:“住手!” 范太后被身旁嬷嬷扶着,面色铁青,嗓音带着颤抖:“兄弟俩……兄弟俩竟然……竟然……” 楚曜站定:“这不是皇祖母想要的么?”这句话指的便是范太后故意支开他,才让崇王有机会将沈晗月拦在这里。 “哀家就是要看看,这个沈晗月到底怎么回事,她竟能让你们两个拼得你死我活,好,很好!这样的女子,我楚家怎能留下?” “皇祖母不问青红皂白便将罪名扣在最最委屈的晗月身上,孙儿不服!”楚曜道完,走到沈晗月身旁,抓住她捂住双眼的手,轻声道:“不用数了。” 沈晗月早已满脸泪花,与先前气得要命的泪水不同,这次是心疼楚曜,是一种感激,是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 “你……是不是很疼。”沈晗月蹲下身子,抓住楚曜那只伤脚上的靴履,小心翼翼地为他脱下。 “不疼,回去上一下药便好。”楚曜将她揽进怀中,看着她的双手,因为触碰靴履沾染到了血渍。她将是他的妻,这双手是用来享福的,怎能碰这些脏东西?楚曜抓住衣袂,专心致志地帮她擦着手上的殷红。 “没事的,回去洗洗就好,你的脚要紧……”沈晗月没有说完,已经被楚曜拥在怀里:“我们回去吧!我帮你洗手,你为我上药。” 沈晗月靠在楚曜肩头,微微点头:“嗯。” 两人相拥着,仿若无人,好似范太后先前的那句话一点意义都没有。 一旁的崇王已被伺候的太监扶起来,望见这幕,心如刀剜,明明他伤得更重,早已鼻青脸肿、面目全非,可是她的眼里只有楚曜!只心疼楚曜! 怎么可以?不,他决不允许!崇王捂着胸口,目光灼痛,撕心力竭喊道:“沈晗月,你别太过分!” 沈晗月扭头看他,沉声道:“晗月从来就没见过崇王殿下,要毁晗月清誉,你也要拿出证据来,堂堂一个王爷,如何认识晗月?在何时、何地、何年、何月,与晗月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有什么人可以指证?” 她掷地有声地质问完,又朝范太后跪下:“今日这件事看似晗月惹的,太后明鉴,自从晗月与太子殿下定亲以来,想要毁掉这桩婚事的人并不少,崇王因何这般,晗月不敢妄言,但今日之事,绝非晗月兴风作浪,太后明察!” 沈晗月说得铿锵有力,但心里还是没有多大底气,毕竟惊马前,这个身子的真主发生过什么,她一点记忆都没有。但是范太后已起杀念,她就不能不赌,赌崇王根本拿不出证据,不然也不会误以为海棠春的歌姬是自己,所以前身一定没与他有过多少交集。 而另一方面,她指着崇王故意刁难,其目的就是想要毁掉太子和她的婚事,是完全可以说得通的,毕竟徐皇后的计策已经失败,那么换崇王来这么一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范太后有些犹豫,凝向崇王楚曦:“崇王,今日这家丑,哀家已将这边封锁,不会外传,但太子这般行事,定是你对他未来的太子妃不敬,才会如此鲁莽,你若说不出所以然,那么便是你大不敬在先,哀家是不容太子被任何人轻视的!” 她道完这句,转而对沈晗月道:“崇王也是哀家的孙儿,若真是你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哀家绝不放过!” 范太后清晰道出立场,沈晗月无从辩驳,事态根本不受控制,生死有命,真要命绝于此,再说什么,也没多大区别。 崇王是真的非常在意沈晗月,所以他应该不会想着沈晗月丧命,除非……得不到,便要毁去!楚曜双眸微眯,打量着崇王,看看他有何反应。不管如何,沈晗月说的没错,他想要告诉皇祖母关于沈晗月的事,就必须拿出证据来! 而他在百花宴上,会以为沈家的幺女沈阿瑶就是要寻的人,后来更是被自己施计追出了城,所以……足以看出,他原先对沈晗月一无所知,即是这样,那么只能是他打着毁婚的主意! 当然,崇王肯定是认识沈晗月的,这里头有说不通的地方,但是沈晗月的过去,真的是一无所知,据说是惊马后,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思及此,楚曜的心沉了下来,想起刚才打斗时,崇王在他耳边,咬牙说出的那句话,令他无法接受!, 不会的,沈晗月不可能像他说的,与他早已…… 楚曜牙关紧咬,拳头攥起。 “你当真不认得我?”崇王问出一句。 “崇王殿下为什么觉得晗月一定认识您?”这句话再次强调了,既然两人认识,那么请拿出证据来! 崇王点了点头,目光深邃,没有从沈晗月身上移开。 楚曜看着他这般盯着沈晗月,心里特别不舒服,很想再次冲上去,不过到底是忍住了。 刚才是一时气不过,也不打算忍,因为崇王用了最直接的方式来挑衅他们,那么他又何必迂回? 目下,崇王似乎冷静了下来,那么好!隐形的战争已经拉开序幕了。 “起来吧!”楚曜将跪在地上的沈晗月拉起来,将她圈在自己的臂弯中。 范太后看着直摇头,原本以为,这门亲事乃是天作之合,而今看着太子维护沈晗月到了这个地步,连这么小跪一下,都舍不得。还未过门,已经开始为了这个沈晗月,顶撞她这个祖母了,这么些年,她在太子身上,花了多少心思? 可是……终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她这个皇祖母呀!范太后心里难受,眼眶也有些湿润起来。 楚曜见到太后的神情,知晓自己让皇祖母生气,跪下道:“让皇祖母伤心,是孙儿不孝!皇祖母可记得,孙儿昨日向您说过,妻就是妻,绝不容正妻受任何委屈,更要像皇祖父待您那样,敬重疼惜原配发妻,宠妾灭妻的事,绝不可能!” 当年的正元皇后遭受的一切,他历历在目,是以,当时他说这句话时,范太后是相信的,因为上一代的恩怨,令楚曜生出这样的念想,是很正常的。 想到这里,范太后又有些心疼太子了,这孩子苦哇,只是…… “娶妻当娶贤,你觉得沈晗月会像你的母亲那样吗?” 楚曜的双眸漾着坚毅:“会!孙儿不会让您失望的,她必然也不会,请皇祖母相信孙儿。” 楚曜的诚恳,令范太后心中的顾虑拂去不少,她再抬眸看向崇王,他与沈晗月之间,若真有什么,将会祸患无穷! 此时的崇王一直站在光禄门前,与一个小太监说着什么。 他见范太后正在看他,一边咳嗽,一边折回,跪下道:“皇祖母海涵,刚才小路子已经告诉孙儿了,之前在杏花林中认识的女子,应该不是她!” 范太后狐疑:“杏花林?你在杏花林认识了一个像沈晗月的女子?” “两年前,孙儿在杏花林中,结实一名女子,她一袭白衣,面上遮着面纱,孙儿一见倾心,与她私定终身。” “你未曾见过真容,便倾心于她?”范太后不信,不过崇王一直不愿选妃,难道真是心有所属? 崇王点点头:“孙儿糊涂,当时送那姑娘回到了京城北处的一座大宅,以为知晓府邸,便可择日提亲。” “谁知你后来根本就找不着她,然后现在说孤的未婚妻是那名女子?”楚曜眸中不屑,笃定地道出他的下一句。 “刚才是我鲁莽了,望太子恕罪。”崇王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变,而后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范太后继续质问:“那你现在又为何说是错认了人?” 崇王楚曦似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抬手,让刚才光禄门前与他说话的小路子上前。 小路子跪在范太后身前,毕恭毕敬地道:“启禀太后娘娘,那时是奴才随着崇王殿下去的杏林,虽说沈二小姐的身型、嗓音与那日的白衣姑娘颇为相像,但是奴才明明记得,那姑娘的耳垂处,有一个小月牙状的胎痣,看起来就像耳环,特别好看,所以奴才一直记得。” “崇王先前为何不知这个特征?” “咳……咳……”崇王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孙儿……孙儿那日光顾着看眼睛……没注意到……” 一切似乎清楚了,如今崇王病成这样,这场架,太子似乎没有吃亏,加上沈晗月被太子护成这样,她这做太后的,也只能再看看,但愿真像崇王说的这样。 “崇王速回凤宁宫吧,御医定然等久了,你母亲,怕是也着急了。”范太后转身走上步撵,“既然病着,还到处走,一点分寸都没有,回府后,闭门思过吧!” 范太后一走,楚曜与沈晗月看都不看崇王一眼,相互依偎着,返回东宫。 一走进东明阁,楚曜便将她紧紧地抱住,“你刚才说一辈子都不离开我,是做给崇王看的吗?” 沈晗月的那些话,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但她不可能直接这样回应楚曜,便道:“他为什么不吐血吐死呢?” 楚曜还是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她离开分毫距离,仿似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样。 沈晗月轻轻推了推他:“你脚流了好多血,先上药吧!” “不……”楚曜有些任性,直接将沈晗月打横抱起,而后朝床榻走去。 “你……”沈晗月来不及说话,楚曜已经欺身上前,覆上她的双唇,将她的嗓音全都咽了下去。 他的手紧紧箍住她柔软的身躯,有些霸道,有些蛮横,总之,就是不让她有机会推拒。 突然变成这样,令沈晗月很不适应。楚曜径自探出舌头,缓缓渡过她的口内,撬开牙齿,舔舐品尝着她的香甜。 他的呼吸越发灼热,沈晗月不好拼命将他推开,唯有一动不动,任由他贪婪的索取,只希望过一会儿,他能找回理性。 楚曜开始咬磨她的鼻尖,眼睛,脸颊,耳垂,而后摸索着一路向下。 他的大掌也在她身上游移,开始为她宽衣解带! 96|第92章 他的大掌在她身上游移,开始为她宽衣解带! 沈晗月无所适从,双手紧紧攥着床沿,试图缓解心内升起的不安。 是的,她昨夜是动心了,但与完全爱上他,是有一定差别的。 一刻的爱慕不等于一辈子,这是经历过婚姻的人,最最现实的意识。 她早已封情锁爱,七情六欲中,独独不想触碰爱情。正因为这样,才会在初见他时,就刻意地黑化着他。 他穿白衣服讨厌,他嗓音也讨厌,他做什么都尽量地抵触与排斥,不是看不见他的光芒四射,也不是感觉不到他待自己的那份真诚,是一种经历过沧桑的人的自我规避。 她早已不是单纯的女子,所以自然清楚怎样的人,会让自己沦陷。 这是动物的本能! 正因为这样,不许自己对叶恒以外的男人生情的她,才对楚曜特别的刻意,刻意抵触,刻意疏远。不过是变着方地告诉自己,这个男人能远则远,不想接触,也不能接触,因为她不想要爱情!也不能对不起叶恒! 可是终究无法毁婚,所以只能与楚曜好好相处下去,这样做,不管是对未来的生活,还是对祖母一直用心守护的沈家,都只能这样选择! 若是还有其它法子,她不会理会那刻的悸动,然后试着将心门打开,与他真正的发展下去。 只是楚曜太急了,这份情感发展得太快,原本想着拜见完承昭帝和太后,回沈宅的途中,与楚曜说个明白,只要说清楚了,他会给她缓和的时间的。 结果被崇王这么一闹,全都乱了! 一环还没解,又来了一环,事情乱如麻,又不得不面对。 现在急不可耐的楚曜,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她看得出,他也方寸大乱,试图证明什么,想要用最最亲密的事情来拂去那份弥漫开来的不安全感。 这样的他,令沈晗月不能拒绝得太过,怕他想多了去。 可她真的没有准备好,本身心里也乱的很,是以,此时真的不是缠绵的好时候。 沈晗月将眼睛闭得紧紧的,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被扯去,楚曜望见她的胸前浑圆,瞳孔微缩,而后贪婪地吸吮着那对莹润。 她隐忍着,不让自己剧烈反抗,上唇紧咬着下唇,直到咬出血来,才睁开眼睛。 这时候的楚曜正忙着褪去身上的束缚,他窸窣忙碌着,有些手忙脚乱。 片刻的空隙,她赶忙翻滚到床榻的内侧,扯过衾被,将身子裹得严实。 “是不是崇王与你说了什么?”她无法沉默下去,终于问出一句。 瞬间,房内只有凌乱的喘息,时间仿似停止下来,不再有其他的动静与声响。 楚曜光着膀子,跪立在床榻的另一端,静静地凝望着她。他的瞳内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像是挣扎,更像是做着重大的决定。 片刻后,他似乎下定决心,扯掉沈晗月死死捂住的衾被:“给我……好么?” “他说什么都是污蔑,你不能听他的。” 楚曜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喘息:“不关他的事,我……我真的想要你……”他将她再次搂住,垂首亲吻上去,霸道地撬开她的唇齿,不让她有机会说出拒绝的话语。 滑进嘴里的舌尖感觉到她的抵触,他顿住动作,凝望着身下的沈晗月,娇嫩的唇边有着一抹鲜红的血渍,显得艳冶,更加难以抗拒,再次霸道地覆上,越发深入,要将气息与血味全部贯彻。 沈晗月心里苦涩,却也没有强行将他推开,神情黯然,像木偶一样,看着帐顶一动不动。 楚曜开始揉捻她胸前的莹白,而后自然游挲至腰间,将先前没有顺利解掉的裹裤一把扯掉。 帛裂声传来,沈晗月阖起眼睛,滑下两行清泪。 楚曜腹中的那股躁热早已燃烧得炙热无比,不再压抑,也不再隐藏,急急地寻求释放的路径。 沈晗月感触到他的灼烫正在摩挲,全身紧绷,强烈的隐忍令她颤抖。 楚曜发觉她的轻颤,捧着她的脸,轻声道:“晗月,别这样。” 她唇瓣还有着先前的殷红,打开眼帘,让泪水肆意地流淌下来。 楚曜不得不抑制腹.下的那股澎湃,再次劝慰:“早应该这样了,别怕。” “等大婚后,好吗?”她的目光蕴着悲凉,语调亦是恳求。 楚曜拧着眉,抓住她的手,让她握住他的巨大,道:“我很难受,真的,快不行了。” “等大婚后,好吗?”还是那句话,宣示着她的不愿意。 楚曜喘着气,到了这一刻,他真的不想理会她的拒绝,一次就好,一次就可以了。 可是……她哭了,是他欺负她的,与先前崇王的拦截与她担心他的脚伤不同,这一刻,真的是因为他这样逼她,才无奈地哭了。 沈晗月更加哽咽涕零,嘤嘤的呜咽声像一只孱弱无助的羔羊。 楚曜内心矛盾、挣扎,也因为这刻的*而苦痛,他暴躁地挥起拳头,打在拔步床的床头。床壁因着震荡而倾斜到了一边,帐幔垂下,盖住了她的裸.露身躯。 他深深地吸着气,将盖在沈晗月身上的床帐用劲扯去,丢到地上。 “别哭了。”他执起身旁被褥,将她的身子裹住,“对不起。”他侧身躺下,隔着被褥,紧紧地抱着她,不再言语,也不再有任何动作。 沈晗月平静下来,因为楚曜已经冷静了一些。 这一次的哭泣,是故意夸张做出来的,她希望楚曜能够停下,如果真的在意她,就不会不顾她的感受。 他终是停下,这一刻,她是感激他的。 楚曜一直抱着她,将头埋进她披散的发丝之间,深深吸着气,嗅着她的香气,也克制着好不容易缓下来的那股念想。 是的,他真的很不安,也清楚沈晗月对他有所保留,没有放任自己迷恋上他。 可是……他真的很害怕,害怕沈晗月的过去与崇王有关。 什么杏花林里的一见钟情,还有误以为沈晗月是那名遮挡真容的白衣女子?他一点儿也不相信。 是楚曦后来找到了理智,也意识到先前的失态令皇祖母起了杀了沈晗月的心,才与小路子编了个谎言,只是为了化解她的处境,免得会有性命之忧。 先前的失礼,与他后来挽回失误的举措,都说明了,他将沈晗月看得很重很重,这份感情,并不输任何人,这是楚曜没有想到也想不通的。 屋内再没有一丝动静,两人躺在榻上,没有耳鬓厮磨,也没有极致缠绵,只有各怀心事地相互拥抱。 他搂了她一夜。 直到黎明,他才愿意放开,“洗漱一下,等下就送你回去。” “嗯。” * 马车缓缓驶出宫门,车内气氛有些沉闷。 沈晗月不知该说什么,而楚曜则斜倚在靠枕上,闭目养神。 马车缓缓穿街过巷,直到完全停下,沈晗月准备下车,楚曜突然拉住她的手腕:“见到他,你会变么?” 沈晗月怔楞,透过车厢帘幔的缝隙,发现不是回到沈宅,而是停在九汀街的宅子外头,顿时明白过来,楚曜说的那个“他”指的是阿奕。 “你说过不让我们真的见面,只让我们隔着门说话。” “隔着门也是见,你还没回答我,会变么?”楚曜执意要她的答案。 “不会,见他只是想告诉他,我会嫁给你,与你好好生活的。”她想了想,再道:“然后让他也乖乖的成亲,好好的生儿育女。” 他担心沈晗月被阿奕影响,之前好不容易撬开的心房,又因为这次见面,而改变主意,现在她说的话,正是他最最想要的答案。 “那我不进去了,就在这等你。”楚曜眉宇舒展了不少,看得出,轻松了很多。 “我很快就出来。”沈晗月道完这句,转身出了马车。 楚曜面容又一次暗淡下来,前一刻的释怀转而又因为看不见她而再次失落,心里的那股空虚令他有些烦闷,其实她不去毁婚,他就应该满足了,因为一辈子的时间很长,他有信心将她的心捂热! * 沈晗月走进宅子,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处竹丛,那处小门与靖阳侯府相连,她知道,阿奕就在门的那边。 她的心情咯噔一下,不为什么,只要想起叶恒,总是会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 “阿奕,你……在那边吗?” 咣当一声,隔壁传来许多器皿砸在青石地面的响声。 “阿奕……是你吗?”沈晗月再次问道。 “姐姐,是姐姐。”阿奕认出是她,正手忙脚乱地想要开门。 “阿奕,你听我说,这门打不开的。” 砰——砰——门板震动,阿奕开始踹门。 “住手,你再这样,我立刻就走。” “我要见姐姐,我只是要见姐姐。”阿奕已经哭出来了,“我天天画圈,天天背数字,已经会背到三百六十五了,也有好好吃饭,乖乖睡觉,可是娘亲还要我娶妻,不许我画姐姐,不许我想姐姐……” “是我骗了你,你画再多的圈,我都不会见你的。”阿奕的哭诉令沈晗月的心揪了起来,“我要与你太子哥哥成亲了,以后会是你的表嫂,不是你的姐姐。” “为什么,大家都要我成亲,姐姐你为什么也要成亲,为什么你以后就不见我了,你要与太子哥哥成亲,为什么我画再多的圈,你也不见我?”阿奕嘶吼起来,开始努力翻墙,想要越过横在他与她之间的这道障碍。 “你站住!”沈晗月的斥声,让他不得不停止所有的动作,规矩地站在门的另一端。 他声声质问,让沈晗月心疼。 “姐姐不要生气,不要生阿奕的气,阿奕很乖,没有不听姐姐的话,姐姐为什么不见阿奕……” “阿奕,你听我说,我尽力了,可是我办不到,也没有其他法子,我不能履行承诺,所以我是个骗子,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我都骗了你!”她真的很想守护阿奕,陪着阿奕,那时祈求进侯府做下人,哪怕做妾,都是为了他。 后来靖阳夫人的提亲,要她验身,这是她的大忌,前世的噩梦,有一段便是每个月侮辱性的验身,她告诉自己,这样的屈辱再也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为了阿奕,她没有一句怨言,真的努力了,可是没有用,全都没有用! 反正承诺她是没办法兑现了,她只能放下束缚,试着敞开心扉,因为只有那样,才不会让楚曜日后去怨恨阿奕,伤害阿奕! 她想起叶恒向她求婚的那一刻,当时叶恒准备了一天,他足足在地上点了一千多支的蜡烛,请她走到中央,执起她的手,开始跳舞。 叶恒的交际舞是她教的,不过还是很生疏,加上他揣着求婚的心事,是以,那次足足踩了她十几脚。 直到音乐落下,他才掏出那枚戒指,“可不可以,不要拒绝我,我真的想与你结婚。” 其实当她看见那一排排燃烧的烛火时,她心里已经猜到叶恒会向她求婚。 她不可能拒绝,因为她不会去拒绝叶恒! “嗯,我与他已经分居两年,法院会让我自由的。”她说着,执起盒子里的戒指,径自戴上。 叶恒眉开眼笑,从裤里掏出另一枚,也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十指相交,两枚戒指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过去的一幕幕犹在昨日,沈晗月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想起叶恒,因为楚曜很可能只容许这一次,过去的经历,让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半点对阿奕不利的可能,都不能再发生了! 97|第92章 与阿奕说的那些话,与其说是对叶恒的交代,不如说是沈晗月给自己的一个交代。 她深吸一口气,撩开马车的帘子,看见的是噙着浅笑的楚曜。 他端坐上头,看起来春风拂面,清雅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样,沈晗月不得不承认,这个未婚夫,长了一张妖孽一样迷惑众生的脸。 楚曜抬手,将她扶上马车:“过来。” 沈晗月乖巧地被他揽在怀里。楚曜觉得还是不够,天知道没看见她走出来之前是怎么熬过来的,几次想下去窥窥她与阿奕说些什么,终究忍住了。 楚曜将脚架在她的身上,像是八脚章鱼一般,总之能贴在她身上的部位觉不留一丝空隙。 这人是精分性格么?怎么一下子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上,化作一名色狼加无赖,这前后的不统一,令沈晗月一下子适应不了。 先前从宅子走出来,因为担心另一端的阿奕而心情沉重,这刻被楚曜这么一扰,有些头疼,她试图将绕在自己身上的脚撇开:“好重。” 楚曜听见这句,倏地朝后一靠,变成直挺挺地躺在椅子上,哪还有一丝尊贵的太子形象? “那你压着我。”他的话音刚落,马车朝前启动,沈晗月因为惯性,身型微微向后摇了一下,楚曜顺势将她扯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现在马车可以去两个地方,你选一下。” 沈晗月趴在他的身上,感觉他的跨.部中央已经撑起了一个小帐篷。 他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这个窘迫的察觉,令沈晗月怀疑,还能不能与他在马车里好好地待着? 在她跟前,小楚曜是这个状态真的是很正常的事情,楚曜没法抑制这个常态,所以也就学会了习惯。 脸皮变得极厚的楚曜抓过沈晗月的手,覆在小楚曜上,沈晗月很尴尬,使命收回手,脸颊因为他的调戏变得红红的。 楚曜看得出,她已经拂去了见完阿奕的纠结心理,“快告诉我,是要回沈宅还是回……” “我要回沈宅,我想祖母了,打死我都不去其它地方。”沈晗月很肯定地回答,哼,想带她回东宫,任他调戏?看他笑的嘴脸,就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楚曜实在太骚了,是的,骚狐狸!什么清雅温润,真正相处了就知道,就是发情待□□的雄性动物而已! 沈晗月腹诽着,撩开一旁的车窗帘幔,确定马车的确是往沈宅去的,这才放下心来。 “你真的只回沈宅?可别后悔才是。”楚曜噙着笑,拈起她散落在肩头的一缕长发,放在鼻下嗅了嗅。 沈晗月撇了撇嘴,将自己的发丝抽回:“色狼。”他这个样子太纨绔、太讨厌了,原本有正经话要与他说的,结果一上车就变了节奏,根本没给她说心理话的机会。 “唯有晗月一人,能让我这样。”楚曜眉开眼笑,说出这句话,脸不红心不跳的。 “少来,你东宫有一箩筐,我只是其中之一。”这其实也是沈晗月心中的刺,按理,有一堆女人的人,别说原本准备不婚的沈晗月,换做任何一个二十一世纪成长的女性,楚曜这样的情况,早被开除到西伯利亚去了。 所以沈晗月觉得憋屈,不可能改变,还要试着接受,还不能说出来,因为在这个时代,这份计较,是十分出阁且不被理解的。 “吃醋了?”楚曜越发愉悦,说明沈晗月在意他。“那你就要缠着我,别让我去其他女人那里。” “切。”沈晗月白了他一眼,男人要找新鲜,是用缠可以的么?反正他待她几分,她便记下几分,一笔一笔的累积,日后该如何扮演好他正妻的角色,一切取决于楚曜自己。 楚曜再次欺近:“你还有一次机会,到底是回沈宅,还是跟我走?” 沈晗月抬起脚,踹了他小腿一下:“谁要跟你走?我要回家,回沈宅,而且我进了沈宅,十日内绝对不出来,否则我就不姓沈。” 楚曜抱着小腿,那是他的伤腿,踢一下,扯动了脚底,真够狠的,“你太不乖了,今天不许你回沈宅,跟我走!” “你敢?我立刻……立刻……” “立刻什么?”楚曜看着她气得差点跺脚,吱呀咧嘴的模样,是怎么看都看不够。这才是真的沈晗月,不拘泥,不惆怅,想怎样就怎样,随性而为。 “我立刻就哭给你看。”沈晗月这句一出,也意识到被他逼得,都莫名其妙了。 “好,只要你哭,我就顺着你,以后你只要对着我哭,我都听你的。”楚曜从旁边取出干净的锦帕,做着准备迎接她的哭泣,然后好生为她拭泪。 沈晗月瞧着他的认真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不管,反正我今天非回沈宅不可。” “我偏偏不让你回去,反正你迟早跟我姓,楚沈氏你是做定了。” “……” 此时马车慢悠悠地停了下来,沈晗月瞅准机会,腾地跃下马车:“我到家了。”冲着他做个鬼脸,不让她回去?想得美! 楚曜没有下来,修长的五指撩开车厢的窗幔:“好吧,我正要去棋杭县,没工夫与你在宅子里耗着。” 这感情好,让她喘口气,理一理俩人应该如何循序渐进的处理方式,沈晗月瞬时笑得跟花儿一样:“殿下慢走,晗月先进去了。” “嗯,进去了,十日不准出来,不然咱们立即洞房,然后你就姓楚了。”楚曜放下窗幔,独留沈晗月面对外头众人的尴尬目光。 沈晗月的脸红到了脚跟,却不得不故作淡定,瞥了一眼莫允还有仟吴,然后对着四筱二琼道:“进去吧!” 楚曜从缝隙中瞧着,皱了皱眉,只因她走进沈宅的步履像是跟青石地面有仇似得,可别伤了脚了,那样他会心疼的。 “大小姐回来了,老爷与老夫人都不在。”莲妈妈从里头迎出来,刚站定,就气喘吁吁地说出这么一句。 沈晗月纳闷:“他们去哪儿了?” “老爷与老夫人全都回棋杭县了,夫人,也就是大小姐您的母亲,定在明日重葬。” 沈晗月眼睛瞪得大大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完全可以早些从宫里回来的。”母亲安葬,何等大事,哪怕没有见过面,但是承了这身子的骨血,也是为了生她而雪崩的母亲,是以,沈晗月心里自然是有这个亲娘的。 莲妈妈显得很为难:“这……老奴实在不清楚。” “那立即备马车,我要去棋杭县。” “府里只有八辆马车,全都随老爷他们一道去了。” 沈晗月不死心:“那去让贺大山安排一下,我要去棋杭县。” “大小姐,他也回棋杭祖宅了。” “……”沈晗月想着楚曜先前的一幕幕,难道他全都知道,故意将消息拦截下来,然后耍她? 对,他说要去棋杭县的,沈晗月扭头跑出沈宅,跨过门槛,楚曜一行人已经掉头朝前走了。 沈晗月追上去,可是一队人马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沈晗月气得跺了跺脚,可是还得追不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楚曜没有回应,前后的几辆马车就更没有反应了。沈晗月追上去,跟着马车快步走着:“楚曜,楚曜……” 还是没有反应,沈晗月一咬牙,叫了句:“相公。” 车窗立时打开,露出一张笑得极灿烂的绝美脸庞:“娘子有何吩咐?”楚曜一边说着,一边朝前头瞥去一眼,马车立即停了下来。 沈晗月三下五除二,立即跃了上去:“我与你一道去棋杭县。” 楚曜用脚踢了踢她:“不是不跟我走么?还有,进去了十日不出来,不然就不姓沈了。” 沈晗月攥着拳头,“你够了啊,见好就收吧,不是我跟你走,是你跟着我去棋杭县,这不就成了?” “太能扯了,这都能让你扯回来?”他突然朝沈晗月欺近,沈晗月本能地向后一缩,变成贴在车壁上一动不动。 “你说,我在这使命跺脚,车厢晃动,你的丫环还有我的随从会觉得咱们在做什么?”楚曜噙着一抹坏笑,提醒她刚才下车时,他是怎么说的。 “你……你再说这些不正经的,我……我跳车,然后租马车去祖宅。” “你租不到的,因为今日城里的马车,全被人包了。” “你故意的!”沈晗月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我不管,我就要去棋杭县,你不应该拿我娘下葬的事与我开玩笑的。” 真生气了?楚曜瞧着沈晗月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难道真的开过头了? “其实只是逗逗你,你气我的还少么?” “那你答应我,一路上不许非礼我!” 楚曜点点头,悠悠道:“君子也,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沈晗月这才满意,笑着道:“知道就(好)……”好字还没出口,就被楚曜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给打没了声音。 他戏谑道:“并未说非礼勿吻。” 沈晗月受不了了,使命推了楚曜一把:“停车,我要坐后头的马车。”太不正经了,他满脑子除了吃豆腐还是吃豆腐。 “好了好了,不闹了,还不行么?”楚曜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昨晚没有睡好,你靠在我身上歇一下吧!” 沈晗月倚在他的肩头,轻声道:“其实我有事与你说,你能不能答应我,但不要问为什么?” 楚曜沉默片刻,轻声道:“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 “将阿奕送走,越远越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去了哪里,包括我!”沈晗月双眸有些黯淡,这个不情之请真的很难启齿,若阿奕的亲人知道了,如何能原谅她? 马车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结,沈晗月为何提这样的要求,他猜不透,她又说不要问,所以楚曜只能径自琢磨,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她还是非常在意阿奕,难道因为忘不掉才要将阿奕送走,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忘记阿奕? 是这样吗?楚曜知道自己肯定会答应她的,只是心理还是有些刺刺的感觉。 沈晗月在等楚曜决定,她抬手抚上他的脸,轻声道:“我有我的原因,真的不知该如何与你解释,又不想骗你。” 楚曜抚上她覆在自己脸上的手,偏头吻了吻,微微点点头。 沈晗月见到他答应,心里吁一口气,再道:“我还有一件事!” “说吧。”楚曜没有问原因,只要她说的,自己都会答应。 “杀了崇王!” 98|第92章 母亲重葬的仪式很庄重。 沈晗月没有像祖母那样泪流满面,但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这个年代医疗设施并不发达,难产而死的比例比二十一世纪高得多。 但沈晗月有些不甘心,无法接受母亲当日的血崩只是一个意外。要知道母亲当年生产时是二十一岁,正是最佳生育年龄,且个头身高与她现在差不离,属于高挑的,这样的人生产的话,有一个好处,便是盆骨大,生产时容易打开,比个子小的女子容易一些。 沈晗月出生时,并非巨婴,换算一下,也就六斤多,按照当时的情况,母亲顺产的安全性相对比同时代女性要大得多。且沈家非常重视母亲的肚子,所以产检什么的应该不会少的,可是……事实便是如此残酷,作为血脉至亲,沈晗月的心中梗着一缕疑惑,只是没有开口说出来。 只因……这只是她的第六感,而不是实打实的证据! 沈晗月叹了口气,环顾房间周围,径自深思。这间房是母亲生前住的,沈晗月便在这间屋子出生,家具还是当年的,以红木为主。她倚窗而坐,对面是父亲的屋子,想当年,母亲与父亲日日相对,青梅竹马,可是天不遂人愿,父亲……唉! “大小姐,老爷吩咐,该启程了。”琼书一壁说着,一壁执起外披,为她覆上。 沈晗月没有言语,走出屋子,来到自己的马车跟前。 回京的路上,有不少东宫的人跟着,仟吴领头。沈晗月冲仟吴微微颌首,那是她的救命恩人!仟吴目不斜视,只执行太子殿下安排的任务,并不想与未来太子妃有任何交集。 沈晗月清楚仟吴公事公办的个性,遂也不多言语,直接步上马车。 这次棋杭县之行,是沈家的大事。楚曜怕祖母与父亲不自在,很自觉地下榻在棋杭县的最大酒楼万隆馆。 只是前两日,似乎京城有事,他便自个儿回了京城,只留下仟吴等一杆侍卫跟随保护着她。 以先前楚曜的热乎劲,就算有事,也会亲自跟她说一声的,可是他只让仟吴捎来一句先行回京的口讯,这样的情况,沈晗月有些忐忑,觉得里头是不是些什么,否则他不会直接甩袖回京的。 一队人马没有在途中歇息,黄昏时分,就已经抵达繁京的沈宅。 沈晗月先下车,走到前头的马车站定,准备搀扶祖母。 沈老夫人已经拂去了在棋杭县时的沉重心情,笑着对她说:“你自己也累了,别顾我,回去歇着吧!” 沈晗月噙着笑:“我身上的伤早已经好了,是您一直记挂着,这几日生龙活虎的,您看着,还觉得我没有大好吗?” 祖孙俩并肩迈入宅子,沈晗月回首看了看在门口的沈升旭,“爹爹不进来吗?他要回那处?” “哼,那里有儿有女,还有个杨氏,他出门好几日,总要回去看看不是?”沈晗月瞧着祖母道出这句时,尽是不屑,许是父亲又让她失望了。 沈老夫人坐入主屋的主榻上,解下披风,执起莲妈妈敬上的热茶,又道:“我提议让杨氏母女去庵堂,还不是为了他好,唉,这优柔寡断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祖母的这句话,让沈晗月知道了原委,寻思一下,笑着道:“不如我现在回去一趟?” “你是说你要回那个宅子?回那边不心堵吗?”沈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劝道:“你还是好好在琼华小苑歇着吧!” “祖母,其实我回去也是有事的。”沈晗月解释,“先前沈昕悦被皇后传进宫里,我觉着肯定有什么事,就想着回去敲打敲打,看看能不能趁机将她们送走,不然她们肯定不会稍停的。” 沈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靠你爹,这件事肯定没有下文。” 沈晗月点点头,“所以省的夜长梦多,我现在就过去一趟。” 沈老夫人见她主意已定,也就没有继续阻拦:“你快去快回,回来后,到祖母房里来,有些账册你拿回去看看。”月丫拿定主意的样子,眼睛澄澈,胸有成竹,与玉环太像了,也是时候让她接管沈家了。 *** 沈晗月回到沈府,这里已经是外宅了,外头的传言不大好听,大哥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她先来到紫竹苑寻找沈诀。 出来迎她的是沈玦的通房璃茵:“奴婢见过月小姐,大公子下午喝醉了,刚刚才歇下。” 沈晗月没有见过璃茵几面,但还是看出她瘦了很多,想必大哥的郁郁寡欢,令她也愁眉不展吧!唉,沈晗月忍不住想起了安宁郡主,可是现在看见璃茵这么守着大哥,又不知如何帮安宁郡主问问大哥。 真是孽缘!沈玦此时也不是谈儿女私情的好时候。 “他就算真的睡下了,我还是要去见他。”沈晗月看出璃茵是被沈玦叫来挡人的,不然不会直接道出他已经歇下,不方便见她,是以,沈晗月觉得这是推脱之词。她没想与璃茵纠缠,径直朝里头走去。 “月小姐,大公子真的……” “我不想为难你,但是我今日非见大哥不可,就算他闭着眼睛装睡,我也要进去见他!”沈晗月说这句话的嗓音是调整过的,故意让屋子里头的沈诀听见。 仟吴与她一道来的沈宅,大婚前,太子殿下让他守护未来太子妃的安全,见到这个情况,他很适时的将长剑一挥,架在了璃茵的跟前。 璃茵本想继续阻拦的,被仟吴的气势一惊,顿时面色变了变,没敢继续动弹。 沈晗月跨上月台,本想敲开房门的,谁知沈诀的房门已经直接打开。 沈玦站在门前,酒气熏天。 沈晗月将食指横在鼻翼下:“她说你喝酒是真的,但醉得不省人事是假的。” “您现在身份不同,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月丫了,就算是兄妹也终归男女有别,我这屋子,你还是别进了。” 沈晗月点点头:“我今日来便是告诉大哥,我不会原谅你娘的,打算送她去庵堂,先来这儿,只是尊你是大哥。” “月丫,你变了!” “我还是那个我,只是在不同的位置,想的事情不同罢了,如今的我只能进不能退,为了父亲也好,为了祖母也罢,总之不容我再退让,也不能有一点儿差池。”沈晗月继续道:“那次世雁山,我遇见歹人,那伙人不是取我性命便是要毁我清白,总之,若不是遇见高人搭救,我早已没法站在这儿。” 沈玦心下一沉:“你现在与我说这个,难道你怀疑是我娘?” 沈晗月无奈地笑了笑:“大哥也觉得你娘最有可能是不是?那日是她跟父亲提议去的那里,本来大哥是与我一起的,可是也被她支开了,结果我就遇见歹徒!” “月丫,听大哥说,你别胡思乱想,我娘先前是不喜欢你,但是不会这么狠心的。”沈玦说着,想探手去拉她,可是又顿住了动作,只因太子殿下曾告诫过他。 “太子殿下与父王全都调查了这件事,逃逸的犯人已经落网,招出了宁阳侯世子,也就是大哥的舅舅,你娘的哥哥!” “……” “大哥,太子殿下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让他别动宁阳侯府,也说你娘由我来安排,所以我选择送她去庵堂,包括沈昕悦也去那儿待一段时日吧!”沈晗月对他这样说,沈玦明白,她已经仁至义尽,若让太子出手,外祖父一家还能有明日吗?还有娘亲,还能有性命吗? 沈玦被这一消息惊得不行,嗫嚅着始终不知如何继续言语下去。 沈晗月劝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大哥,你好自为之,早一日振作方能为姐妹撑起一片天!”这是她唯一能做与能说的事情,虽然她让楚曜暂时不要动宁阳侯府是存了私心的,因为宁阳侯府先前所做的事情,必然害怕着大祸临头,那么就很有可能投到徐太傅勋国公那边去。 这正是沈晗月想要的,假如宁阳侯府没有按照预期的那样投过去,楚曜也势必逼得他们不得不向徐太傅投诚。这个长线的目的,不过是要徐太傅搭上宁阳侯这个猪一样的队友,这样本就有些烂根的大树将更容易拔起,也就轻而易举地削除崇王的后盾,这才是沈晗月想要的。 至于杨氏……她心里还有另一个打算,与沈玦的话是事实,会送杨氏去庵堂也是事实,但是杨氏并不会那么老实地任由她安排,杨氏的不甘心,还有沈昕悦心里隐藏的怨恨,必然不会这么顺从的去庵堂,所以她就等着杨氏自己作死! 沈玦说她变了,她当然变了。 当她看见崇王的眼睛的时候,那双蕴着掠夺的眼神就令她不得不改变,因为上辈子便是败在掠夺上,而这一世,势必不能如先前那样隐忍逃避,前世惨痛的经历让她知道,最好的防守应该是进攻才对! 而与楚曜的婚姻,也不得不让她这么变化,皇宫是适者生存的地方,她必须好好的活着,才能守护叶恒转世的阿奕一生平安! 99|第92章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沈晗月来到杨氏的院落,望见父亲站在前头,似乎是在等她。 沈晗月上前,唤道:“爹爹。” “为父心中有数,你还是先回去吧。” 看来父亲早已收到消息,沈晗月并没有意外,“于爹爹来说,手心手背亦是肉,但女儿在她们母女眼中已是坏人,这结是没法解的。”她一壁说着一壁打量了一下杨氏所在的主屋,里头有几名太监与宫女,“将她们送去庵堂,到时大姐也一并过去,总比待在这儿让宫里人‘伺候’,还要被外头嚼舌根来得强些,再说,这也是让她们母女团聚不是?” “话是这么说,但她们不愿,强行的话,就怕悦儿……唉,终是杨氏执迷不悟。”沈升旭喟叹道。 “可爹爹这么守下去也不是法子。” “此事对悦儿来说本就不公,所以为父的意思是,让她留在府里为好。” “爹爹这样说不觉得过分么?我与她都是你生的,婚事对她不公?对我就公平吗?她之前进宫,皇后肯定与她说了些什么,可她只字不提,爹爹觉得会是对我有利的事情吗?可爹爹只想着她的伤心,连让她一起去清静清静都舍不得。”沈晗月本不想说这些的,一直隐忍至今,可沈升旭如今左右为难的样子,还打算拖泥带水下去,她看着就有气。 她对上父亲错愕的表情,继续道:“女儿说这些话,许是让爹爹伤心了,但有些事已经发生,当断不断,只会更乱。”这是她唯一一次与父亲说这样的话,心里也不好受,叹一口气,再道:“太子殿下曾许悦妹妹县主之位,还说将来为她择选良婿,事到如今,你的宝贝悦儿领不领情,不是明摆着吗?难道要等着皇后懿旨下来,让她作为媵妾一并嫁入东宫,我再想办法周旋不成?” “你……你是说皇后要悦儿一并嫁入东宫?”沈升旭难以置信。 沈晗月冷笑:“皇后见沈昕悦,除了帮她嫁进东宫,让我心堵之外,还能有什么事情?” 想不到,父亲的目光竟如此短浅,走一步看不见下步,她着实失望。 沈升旭找不到言语反驳,只因她说得可能性极大,且她横眉时的样貌,与她娘亲太像,想起沈玉环,他越发揪心,加上如今事态,瞬间苍老了几岁。 沈晗月再道:“爹爹觉得我与太子情投意合便是天大好事么?你为什么不担心我是强颜欢笑,为何不想我是逼着自己与太子琴瑟和鸣?之前在宫里头,太后已对我不满,若走错一步,极有可能万劫不复,相比之下,我更想当那个无忧无虑的县主,可是……命不由我!”掷地有声的话语,令沈升旭更加无言以对。 沈晗月摇了摇头,扭头走进正屋。 屋外的太监与宫女都知道她是谁,很规矩地站在旁边,沈晗月请仟吴亮出东宫的令牌,那些人便很顺从地听从安排,退了出去。 杨氏在主屋的里间躺着,看起来病怏怏的,两鬓的白发是这几日长出来的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沈昕悦原本坐在床边,见到沈晗悦,便面无表情地起身,没有任何言语。 “这些天辛苦妹妹了。”沈晗月客气道。 “娘亲身子这样,做女儿的陪在身边,是应当的。”沈昕悦的应话很轻很柔,犹如春风拂柳,看不出任何情绪。 “养了这么多天也没起色,不如将她还有你的大姐送去庵堂静养可好?”原本垂首的沈昕悦听见这句,立时抬头,沈晗月继续道:“如果悦妹妹不放心,也一并过去照料,这样可以吗?” “你想将我送去庵堂?你让你爹来跟我说!”杨氏喘着气,强撑着要起来,沈昕悦赶忙去搀扶她。 沈晗月蕴着浅笑:“爹爹就在外头,我进来前,与他说过话了。”她一壁说着,一壁走到圆桌,执起上面装着水的杯子递给杨氏:“夫人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杨氏咬着牙奋力将水杯推开,杯子掉在地上的四合如意图的橘黄地毯上,“你现在得意了?你害了我大女儿又害我二女儿,如今我已经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吗?” 沈晗月粲然一笑,微微俯身,低声道:“夫人说的哪里话?我前几日去棋杭县便是为我娘亲重葺墓冢,我爹没看出什么,但夫人想不想知道,我看见我娘亲的骸骨时知道了什么?” 杨氏听闻这句,立时面色大变,双唇颤抖,“你……你……你……” 沈晗月心内一沉,这么随口诌一句,杨氏的面色就比白纸还白,这样的反应若不是有鬼,何以说得过去?笃定娘亲的死与她有关,沈晗月心中的愤恨越发升腾。 “夫人好好歇着吧,宫里的人,我会请太子撤去的,去庵堂的日子,还是由祖母安排为好。”沈晗月这么说着,故意睨了一下沈昕悦,“祖母还要去求父王,他肯放人,才能让你们母女团聚不是?” 沈昕悦立即跪下,拉着沈晗月的衣摆,楚楚可怜地道:“月姐姐,求求你,不要将我送去庵堂……” 这句月姐姐哪可能是她的真心实意,她没有请求不要将杨氏送去庵堂,而是求她自己不要去庵堂,沈晗月心内鄙夷:“你娘病成这样,你不留在她身边伺候,难道要去东宫伺候太子不成?” 沈昕悦惊骇地抬头来,有些难以置信,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皇上指定的太子妃,圣意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的,你非要怨我,那也没有办法。”沈晗月道完这句,便走出屋子,将事先写好的书信交给仟吴,劳他呈给楚曜。 只有将这里的人撤去,杨氏才能有动静,才可能一错再错! *** 三日后,东宫——拙政殿 “月小姐每日辰时起身,早上喜欢喝一杯牛奶,平时饮食也多为素食。”仟吴一一禀报着,太子先前吩咐过,事无巨细,每日都要回禀。 楚曜微微颌首,沉默了一下,启唇问道:“她喜欢哪些素食?” 收集未来太子妃的生活习性,作为一个大男人,着实不好意思,仟吴有些排斥,又不敢逆了太子的意思,明明莫允做这事最为合适,偏偏落在他的身上,唉,心内叹一口气,他还得回答太子的问话:“月小姐挺喜欢吃些家常菜,比如清炒萝卜丝、醋溜大白菜、酸辣……” “她吃菜的时候,有什么习惯?”楚曜突然问出这句。 仟吴微微怔楞,偏头细想一下,才开口道:“月小姐每回食用菜肴时,特别是青菜,总是先吃菜梗,再吃叶子……”仟吴话音未落,楚曜倏地起身,手臂一甩,将桌上的书籍以及文房四宝全都扫落在地。 仟吴立即噤声,太子正在盛怒之中,何以听说月小姐先食菜梗就这般怒不可支? 楚曜的双拳紧紧地攥了起来,一言不发。 良久过去,他才挥臂让仟吴退下,而后失魂落魄地坐回位置,从抽屉里取出那封信笺,里头写的全是关于沈晗月的生活习惯,他望向那封信的目光有着森森冷意,似要将那写信的楚曦碎尸万段一般。 他缓缓地将信放在烛火上面点燃。 火苗冉冉,手中的书信转眼化为灰烬,直到指尖传来灼痛,他才恍若回神。 这就是楚曦想要的目的吧!让他心内难受,让他与沈晗月生出间隙。 当日在棋杭县,他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清楚楚曦的目的,可他终究按耐不住,还是打开看了,里头的字字句句足以证明楚曦是多么的了解沈晗月,这几日仟吴回禀的消息,一一应证。 他被这封信折磨了数日,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 转眼又是七日,楚曜一直没有出现,连个口讯都不曾给她。 沈晗月觉得他是故意的,有些无可奈何,将手中的账册甩到一边,唤来筱慧:“将这封信交给贺三郎,让他亲自去定安村交给宋先生。” 筱慧领命,有机会去见朝思暮想的情郎,自是高兴得不得了,立即兴匆匆地跑了出去。 沈晗月浅笑着摇头,掠了一眼院内守着的仟吴,果然“不经意”掠向筱慧跑去的方向。 筱慧追贺大山,而仟吴暗恋筱慧,这是古代版韩剧的节奏,沈晗月觉得这个有看头,坏坏地想要继续围观下去。 她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倦意,想着今日还是早些睡吧。 当她沐浴完,返回闺房时,就被里头端坐的白色身影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楚曜后,就走过去,将他手中的账册抽走:“这是我的,不许乱看。” 楚曜细细端倪着她,多日未见,这么披头散发的,身上的芳香直灌鼻腔,自是让他想入非非。 “你是故意不来寻我的,连封信都不曾捎给我?”楚曜一边说着,一边将沈晗月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沈晗月白了他一眼,故意的人明明是他好不好?“之前请求太子撤人,晗月不是捎过书信吗?”沈晗月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昨夜通宵看账本,今日仍旧熬了一日,着实困得不行,“是殿下连信都没回,竟然反咬一口。” 楚曜捏了她一把:“那是公事,你知道我要你写什么的,我问你,是不是我不来寻你,你也准备这样与我耗下去?” 他终于承认这些天他是故意冷落的,沈晗月握起拳头,捶了他一下:“你到底听了什么消息?这里到底在想什么呢?”她用食指戳了戳楚曜的胸膛,希望他能坦言出来。 楚曜避开她的目光,埋怨道:“我只是忙,所以没来寻你,可你一点都没想我,不是去肃亲王府,就是去寻安宁郡主,就是没有找我……” 沈晗月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感情他是来问罪的?只是出去了半日,顺便拜访了两个地方,就一脸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那我每日乖乖的在府中等你,你怎么不说?” 这句话令楚曜格外顺耳:“你真的在等我?” 沈晗月蕴着笑,“你在棋杭县的时候,到底为什么不辞而别?” 楚曜再次避开她的目光,“是宫里真的有事。” 楚曜待她是有真心的,若不是大事,定然不会让他没法掩饰情绪,两次不自然滴避过她的目光。 沈晗月叹一口气,抑住昏昏欲睡的神智,拉他走到床榻。 “我不知道崇王告诉过你什么?”沈晗月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自己外披,“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信他还是信我,但只有一件事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楚曜望着她露出的雪白香肩,呼吸开始发生改变,越来越急促,她的举动令他没有想到,以至于呆滞起来,傻愣愣地盯着她看,任由自己的衣裳被她解去。 是的,楚曦一定做了什么,不然原本好好的楚曜,何以避了她这么些天? 这个身子的处.女.膜是完好的,她一穿越过来,就自己检查过了,不管楚曦做了什么,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楚曜相信她。 事到如今,不去想她到底喜欢楚曜几分,都必须抓住楚曜,为了自己,为了阿奕,也为了沈家,都必须这么做! 100|第92章 楚曜的双眼已经覆满情.欲,咬磨吸吮着她的莹润唇瓣,她口内的香甜气息令他眷恋,令他疯狂。 这个亲吻变成了狂风暴雨,蕴着楚曜的急促还有他的热情,沈晗月没让自己多加思考,只是本能地抱住他,感受他的舌尖与自己缠绕摩挲。 呼吸越发灼热,这般炽热缠.绵早已不能满足楚曜,他将她抱起,小心地放在床上,她早已满面通红,原本就清丽的脸庞添了一层妩媚,令楚曜更加急不可耐,再次覆上她的水润粉唇,此时不需话语,一切都是本能为之。 他素来沉稳自制,但只限于沈晗月不在的地方,刚才她的径自解衣,足以将他撩拨得无法自持。 沈晗月在解开衣裳时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想去探究自己对楚曜到底动了几分情,因为早已没法深思熟虑。 崇王肯定是做了什么,但是楚曜不说,她没法弄清楚。 这个身子的处.女.膜是完好的,她一穿越过来,就自己检查过了,事到如今,为了自己,为了阿奕,也为了沈家,都不能让楚曜对她产生任何迟疑,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楚曜相信她。 沈晗月闭起眼睛,感受着楚曜的双唇蠕动,还有温热的大掌,在自己的身上游移摸索。 没有上回那样将她的衣服撕烂,而是用嘴唇亲吻着她身上的各个角落,慢慢地褪去她的亵衣。 楚曜的手掌所到之处,令她泛起阵阵酥.麻,情不自禁地颤抖一下,脸上的红潮更加明显,在屋内柔柔的灯火下,她额上的细碎汗珠闪烁着光芒,令楚曜的呼吸更加粗.狂灼.热。 “晗月,你愿意的,是吗?”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嗓音微微沙哑:“我没有欺负你。”他说着,开始卸下自身的束缚。 沈晗月眼帘微启,目光迷离,脑子早已一片空白,本能地点了点头,“嗯。” 她的这声呢喃,犹如小猫一般,令楚曜雀跃,终于褪去所有束缚,捧住她的脸庞,低声道:“晗月,看着我……”他几乎说不出完整话语,心里的窃喜早已令他饥渴难耐,再次亲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角落都是他索取的目标,早就应该这样了。 楚曜贪婪地攫取着,吻上她的耳垂,轻声道:“我……要开始了。” 沈晗月没有回应,一动不动,楚曜噙着笑将大掌向下探索,直到触到她的双.腿之间,她还是没有一丝反应。 楚曜顿时犹豫起来,刚才她的娇羞回应,令他激动不已,如今没有反应,是因为羞涩得不知回应,还是终究没法接纳他的最后举动? “晗月。”楚曜试探的叫出。他一直想要她,梦里头,为了她,不知换了多少条亵裤,可他不想她有一丝勉强,不想她先前只是一时冲动。 他怕她这时候已经后悔或者犹豫,只是……不敢表露出来而已。 楚曜抑制住身体本能的冲动,他有些坚持不住,身上血管几乎随时都要爆开,却还是试着轻拍她的脸庞,“晗月,看着我,你……” 她的呼吸悠长深邃,像是昏睡过去一般,不是不回应,而是早已不知睡到了哪处。 先前她的确困得可以,但也没理由在这时候睡过去的。 “晗月。”楚曜再次唤道,却只换来沈晗月翻动身子,而后攥住一旁衾被的一角。 她真的睡着了。 楚曜额上汗珠滴落,双眸微眯,腹.下那股蓄势待发的火焰令他难受得可以,却无暇顾及,先行穿上衣服,将沈晗月抱出了屋子。 *** 万籁寂静,夜雾正浓。 刚入子时,沈宅内的琼华小苑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滔天。 “走水了——”嘈杂声起,沈宅乱做一团。 今夜刮的是西北风,是以,火势顺风蔓延,浓烟弥漫着整个院落,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哭喊声响起,二琼四筱好不容易从厢房跑出来,却怎么也寻不到沈晗月,“快救大小姐,大小姐在里头。” 就在此时,慌乱救火的人们没有注意到,烟雾最浓郁的地方,有个蒙面的黑衣人隐在暗处,避过人群朝沈晗月的闺房蹿去。 这里火势最为汹涌,灼热的气息令他有些紧张,急切地摸索到屋子的里处。 榻上一人睡得正安稳,火苗没有燃到她的床帐,他快步走过去,想要将她带走,结果等来的竟是一柄亮堂堂的长剑架在脖颈之上。 “崇王殿下!”仟吴翻身而起,道出这句。 楚曦身份已经暴露,冷笑着将自己面纱扯下,“你若敢杀我,必是九族之罪!” 太子殿下吩咐过,只需将崇王拿个正着,不能要他性命,因为此事还不能斩了崇王的七寸,扯上明面反而对月小姐不利。 “在下没有收到命令,不会自作主张。”仟吴这么说着,手臂一挥,楚曦淬不及防,没有避过他的尖峰。 “你……”楚曦满脸鲜血,没有想到仟吴竟敢伤他。 仟吴是故意毁他容貌的,日后他的额际到侧脸的伤口必是狰狞无比! “在下还要复命,恕不奉陪。”仟吴道完这句,便闪身退出了琼华小苑,他才在院子站定,便传来琼华小苑的前屋坍塌的声响,“小姐……”二琼哭成一团,筱慧披上淋湿的被褥,想要冲进火势最为汹涌的里屋。 仟吴立即将她抱住:“你小姐不在里面,我刚从那里出来。”话语间,崇王已经趁乱从里头逃了出去,刚才他的一时冲动,让崇王挂彩,相信太子殿下不会怪罪于他。 哼,容貌是如何被毁的,崇王怎敢说出去?早知道,应该断了他的腿才更合适! *** 沈宅的书房——九松堂 屏风后的软塌上,沈晗月正睡得安稳。她只是中了普通的迷药,只要时辰到了,便会自行苏醒。 沈老夫人为她捋了捋额际的发丝,双眸含泪,现在想起来,都还后怕得可以。若不是太子殿下,月丫可能已经葬身火海了。 思及此,沈老夫人拄着玉杖,愤恨地走到外间,才刚刚站定,便挥起杖子朝沈升旭砸去:“月丫是你的女儿,你没有养她、护她也就罢了,难道真要她被这个女人害死,才知道后悔吗?” 沈升旭不敢躲避,跪在地上,硬生生地挨着母亲的玉杖,他悔不当初,没有狠下心来,差点就让月丫出大事了! 跪在他身后的是杨氏,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不肯老实跪着,只得让侍卫反手将她强行按在地上。 “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杨氏还不肯老实,一个劲的想要爬起来往里头冲。 楚曜面色端肃,将目光扫向莫允,莫允得令,踹起一脚,将杨氏踢到三尺开外。杨氏的脊背撞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掉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一举动,令一旁的阮姨娘更加胆战心惊,她早已摊在地上,脸上的湿气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瑟瑟发抖,早已不知所措。 门外另一名侍卫回禀:“爷,沈阿瑶已经带到。” 楚曜颌首,“将阮氏还有沈阿瑶带下去好好的审。” 阮姨娘看见沈阿瑶时,已经惊得不行,听闻要将她一并审问,顿时哭喊起来:“殿下,此时不关阿瑶的事,都是奴婢的错,不关阿瑶的事。” 此时,仟吴也回来复命,他在楚曜耳边附耳说了将崇王毁容的事情。 楚曜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对沈升旭道:“此事是沈侍郎审还是孤来审?” “微臣治家无方,愧对列祖列宗,一切听凭太子发落。” “杨氏纵火行凶,意图谋杀太子妃,此事若让孤来判,又不想累及沈家,那么就将她关进疯人塔,待孤大婚百日后,断去四肢,制成人彘,发配边疆!”楚曜语调缓缓,蕴着威肃,将目光落在沈升旭身上,继续道:“若有人想求情,就提头来见!” 沈升旭不敢吱声,一切都是杨氏咎由自取。 “至于阮氏和沈阿瑶……”楚曜再望向阮姨娘,见她面如土灰,双目看着沈升旭,定是想让他求情,放过女儿性命,“阮氏,你就算不招,孤也猜得到一二,崇王许她的……别说如今事情没成,就是成了,你觉得崇王会兑现承诺么?” 阮姨娘被这么一说,也知道事情早在太子掌握之中。 “夫人放火的时候,是奴婢……是奴婢大喊走水的,求太子看在奴婢临阵悔过,放了……放了阿瑶性命!”阮姨娘继续恳求着,这辈子为了阿瑶做牛做马,她心甘情愿,阿瑶也是没有办法,如果有其他法子,是不会日日寻死的。 “阮氏,你还是招了吧。”沈升旭劝道,而后朝楚曜磕头,“下官只请求太子殿下,待晗月苏醒后,将阮氏和阿瑶交由她处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将她们母女交给沈晗月,许能留下性命,阮氏促使杨氏纵火,死不足惜,可阿瑶毕竟是他的女儿,虽是大错,到底是想关着她一辈子也好过小小年纪就命丧黄泉! 楚曜摇了摇头,沈升旭这么开口,又是请求交给沈晗月,思来想去,虽然不认可,但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他。 “奴婢招,奴婢招。”阮姨娘呐呐地道,绝望地望了望沈阿瑶,而后陈述道:“阿瑶在百花宴上被崇王当众踹了一脚,她这辈子是完了,也别想寻到好人家了,她日日泪如雨下,几次想要寻短见,我这当娘的心看了跟针扎似的。” “崇王要找的是沈晗月,那天就是沈晗月帮我唱歌的,沈晗月明明招惹了崇王还要帮我,她是故意的,是她害我的。”沈阿瑶原本在书房外头跪着,听见阮姨娘的话,愤恨恨的道出这句。 “狗咬吕洞宾,是你设计我们小姐去的百花宴,你是怎么哭求我们小姐唱歌的?若不是小姐敬重阮姨娘,而阮姨娘开口请她,我们小姐凭什么要帮你这个小小年纪就谋了亲娘铺子的不孝女?”这个嗓音是筱慧的,是仟吴告诉她,沈晗月在书房,这才领着二琼四筱来到九松堂的。此时沈阿瑶不知好歹的反咬小姐一口,以筱慧的气性,哪怕太子在里头端坐着,她都直接将话给斥了回去。 阮姨娘被她最后一句谋了亲娘铺子给惊住了,嗫嚅了半天,终于问出:“你说什么?” 筱慧上前一步,气愤地瞪着沈阿瑶:“我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前些年,老爷买了铺子给你,想要让你有些进项,可是却闹出了沈昕霞硬说沈阿瑶偷了她金簪的事情。你为了摆平事情,于是就将铺子卖了,买了两支金簪,一只赔给沈昕霞,一只给了沈阿瑶。” “我是不想阿瑶蒙冤,又……又不敢得罪大小姐,这是没办法,所以……所以只能将铺子卖了!” 筱慧冷笑:“可那金簪就是沈阿瑶偷的,她变卖了,刚好有钱买你的铺子,然后还得了一只较小的金簪,稳赚不赔,这么瞧着,当年十岁的她就已经了不得了,我们小姐不说出来,心里头清楚,怕的就是老爷还有姨娘伤心,可你倒好,竟然想要谋害我家小姐。”她越说越气愤,差点就要拔出匕首,一刀解决了这对母女。 阮姨娘泪如雨下,她想不到啊,想不到,可是……终归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她的半条腿已经是进棺材了,可沈阿瑶还未及笄,她如何忍心女儿陪着自己去阴间呢? “阿瑶也是没办法,崇王要她放火烧了月小姐闺房,若不办,就会要她性命,若成了,他……他要给她一个好前程。”阮姨娘终于交代了,她目光绝望,再次求道:“可她真的没敢害月小姐,奴婢守着她,几次将她从鬼门关的当口拉回来,她的手臂,还有脖子上的伤口,都是想要寻死才留下的。” “她没胆子?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大牙?她这是故意玩割脉、玩上吊,逼着亲娘为她办事而已!”筱慧咬牙切齿,“我算看明白了,感情阮姨娘真的中了女儿的招,然后出手帮她,联合了本就想要谋杀我们小姐的杨氏,亏我们小姐这么信任你,你大晚上的给小姐送来几箱衣裳,小姐心里感动,是一点怀疑都没有,直接留在屋里头,还说明日就穿,结果……结果就是那些衣服藏了硫磺、硝石……还藏着想要纵火的杨氏!” 小姐本来是防着杨氏的,此事若不是阮姨娘出手,杨氏休想混进沈宅! 101|第92章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华国京都——繁京,城南沈府 琼华小苑的闺房中,珐琅熏香炉上,烟气淡淡,整个房间漫着浅香。 粉色纱帐内,沈晗月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似乎点着助眠的熏香,也不能睡得踏实。 终究是被梦魇惊醒,她尖叫一声,攸地打开眼帘,喘着气,擦去额上沁出的细汗。 为什么又是墓地?难道叶恒真的在那殉情了? 沈晗月靠在床头,眼前尽是梦境里,叶恒用枪对准太阳穴的场景。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像一把尖锐的钢刀,扎得沈晗月心口生疼。 叶恒,千万不要傻成这样,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因为太过多思,才会这样的,沈晗月试着安慰自己,却挥不去跟前那张叶恒的脸庞。他的瞳孔暗淡无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心正中的那颗美人痣,似乎还溢着鲜血。曾经那么阳光帅气的一个人,竟然变得像雕塑人偶似的,没有一丝生气。 “你答应离婚后就嫁给我的,为什么食言?你以为我会让你抵赖?”叶恒的声音很轻,轻到沈晗月几乎听不清,“你当我是弟弟,当我是家人,其实我都知道。你一直对我愧疚,对我亏欠,可真正欠我的是傅翼飞,是他毁了我的一切!你为什么要替他赎罪、替他内疚……你是不是没有忘记他……” 一声声质问,令沈晗月泪流满面,双手抱着头,使劲地摇着:“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小姐,您又发梦了?”说话的是琼华小苑的丫环——晴兰。 沈晗月被唤回思绪,赶忙将泪水拭去,穿越已经一个月,竟然还没有放下过去,太不争气了! 该释怀了,忘记往事,放过自己! 晴兰看见沈晗月满脸憔悴,一边挂起绸绫床帐,一边说道:“自从惊马后,小姐老是睡不安稳,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 去庙里拜拜?这个建议倒是不错,但沈晗月知道,沈夫人杨氏是不会让她出府的! “月小姐的病才刚好,你这小妮子就揣着她出去,受了风寒,你担待得起吗?”闺房外的嗓音刻薄尖锐,令沈晗月蹙起眉头。 晴兰闻声一惊,怯怯地解释:“罗妈妈……我……我是看小姐睡不好,这才……这才……” 罗妈妈走进屋子,沈晗月瞧出,她身上的青色衣裙是新制的,看来杨氏对她很是满意,这才没几天,又打赏了? 罗妈妈恶狠狠地盯着晴兰:“管好你这张嘴,再没轻没重的,我让夫人将你卖到勾栏院去。”晴兰面色一悚,向沈晗月投去求救的目光。 沈晗月很不喜欢罗妈妈,可她是杨氏安排的,也不能轻易拿捏。“好了好了,我没想过出去,罗妈妈就别担心了。”她掀开衾被,下榻坐在妆奁前。连弧铜镜上,映出的脸庞清丽、出尘,与前世的沈晗月足有八.九分像。 罗妈妈换上一副笑脸:“月小姐自小失散,两个月前才回府,当时满身血淋淋的,要不是您的玉佩与长相,老爷哪儿能认出你来?加上先前惊马,还好上天保佑,所以您可千万别出去……这睡不踏实?”她偏头想了想:“一会儿我禀了夫人,让她请大夫来,给小姐瞧瞧可好?” 沈晗月点点头,示意晴兰为自己梳头。 “今儿个二小姐及笄,府里会来很多人,夫人怕扰了小姐养病,就吩咐您莫要出这院子。”罗妈妈径自说着,目光一直在沈晗月身上,想要看出点什么。 102|第92章 &nb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nb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nb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nb“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nb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nb“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nb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nb“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nb“傅太太,您是来找bo谨。 &nb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nb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nb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nb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nb“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nb“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nb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nb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nb“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nb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nb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nb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nb“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nb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nb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nb“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nb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nb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nb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nb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nb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nb“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nb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nb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nb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nb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nb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nb“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nb“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nb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nb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nb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nb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nb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nb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nb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nb华国京都——繁京,城南沈府 &nb琼华小苑的闺房中,珐琅熏香炉上,烟气淡淡,整个房间漫着浅香。 &nb粉色纱帐内,沈晗月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似乎点着助眠的熏香,也不能睡得踏实。 &nb终究是被梦魇惊醒,她尖叫一声,攸地打开眼帘,喘着气,擦去额上沁出的细汗。 &nb为什么又是墓地?难道叶恒真的在那殉情了? &nb沈晗月靠在床头,眼前尽是梦境里,叶恒用枪对准太阳穴的场景。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像一把尖锐的钢刀,扎得沈晗月心口生疼。 &nb叶恒,千万不要傻成这样,一定要好好活着! &nb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因为太过多思,才会这样的,沈晗月试着安慰自己,却挥不去跟前那张叶恒的脸庞。他的瞳孔暗淡无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心正中的那颗美人痣,似乎还溢着鲜血。曾经那么阳光帅气的一个人,竟然变得像雕塑人偶似的,没有一丝生气。 &nb“你答应离婚后就嫁给我的,为什么食言?你以为我会让你抵赖?”叶恒的声音很轻,轻到沈晗月几乎听不清,“你当我是弟弟,当我是家人,其实我都知道。你一直对我愧疚,对我亏欠,可真正欠我的是傅翼飞,是他毁了我的一切!你为什么要替他赎罪、替他内疚……你是不是没有忘记他……” &nb一声声质问,令沈晗月泪流满面,双手抱着头,使劲地摇着:“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nb“小姐,您又发梦了?”说话的是琼华小苑的丫环——晴兰。 &nb沈晗月被唤回思绪,赶忙将泪水拭去,穿越已经一个月,竟然还没有放下过去,太不争气了! &nb该释怀了,忘记往事,放过自己! &nb晴兰看见沈晗月满脸憔悴,一边挂起绸绫床帐,一边说道:“自从惊马后,小姐老是睡不安稳,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 &nb去庙里拜拜?这个建议倒是不错,但沈晗月知道,沈夫人杨氏是不会让她出府的! &nb“月小姐的病才刚好,你这小妮子就揣着她出去,受了风寒,你担待得起吗?”闺房外的嗓音刻薄尖锐,令沈晗月蹙起眉头。 &nb晴兰闻声一惊,怯怯地解释:“罗妈妈……我……我是看小姐睡不好,这才……这才……” &nb罗妈妈走进屋子,沈晗月瞧出,她身上的青色衣裙是新制的,看来杨氏对她很是满意,这才没几天,又打赏了? &nb罗妈妈恶狠狠地盯着晴兰:“管好你这张嘴,再没轻没重的,我让夫人将你卖到勾栏院去。”晴兰面色一悚,向沈晗月投去求救的目光。 103|第92章 &nb杨氏撞在枯井上,本以为活不成了,可能是阎王爷觉得她没有交代当年所犯的罪行,所以没有当场收了她。 &nb沈玦为她请了郎中,在陋室里调养了半个月,伤口愈合,只是有时候神智还是不大清楚。 &nb但是在脑子清醒的时候,沈玦终于撬开了杨氏的嘴,坦言了当年在父亲的衣服上施药,让沈晗月的母亲感染到容易流产的□□。可能是沈晗月命大,所以还是足月来到了这个世界,只是她的母亲却血崩而亡了。 &nb知道这个事实,最伤心的,莫过于沈升旭。 &nb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声不响。若不是祖母命人强行将书房门打开,他怕是已经脱水而亡了。 &nb沈晗月看着这幕,心中纠结,在父亲的病床前言道:“母亲让你照顾我,如今我还没嫁人,也不知以后在宫里过得好不好,你就一心想寻死,那样的话,到了地下,你就有颜面见我娘亲了?” &nb沈升旭老泪纵横,卧在榻上,攥起拳头使命垂着自己胸口:“我哪有脸见她……” &nb沈晗月无奈,轻声道:“事情已经一错再错,爹爹如今能做的,唯有做好我的爹,还有就是别再让祖母担心了。” &nb过去的事情如何能挽回?沈晗月没法在父亲的伤口上撒盐,因为那道伤疤是永远都无法愈合的,这已经让他痛不欲生了。如今之计,唯有让父亲好好陪着年迈的祖母,孝这一字,说起来简单,却要靠时间证明。过去的父亲已是不孝,往后的日子,还要继续不孝下去吗?径自沉浸伤痛,不顾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与那沈阿瑶还有沈昕悦的自私有何区别? &nb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至于父亲往后如何,也只能看他自己了。 &nb沈晗月走出卧房,准备前去厨房,看看祖母的汤药是否已经好了,却传来杨氏跑回了沈府,然后直接在屋里上吊的消息,据说发现时,已经没气了。 &nb沈晗月心中有数,应该是笙兰师傅出的手,一个杨氏搅得沈家多年不得清静,祖母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之前祖母让笙兰师傅去看看杨氏,她当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是笙兰师傅受了命,故意让杨氏有机会跑回沈府,然后才动的手。 &nb祖母只是不想杨氏死在这个宅子,才有这样一出的安排。 &nb杨氏的下场是咎由自取,相反,还太便宜她了。只是……古代人对后事也是很重视的,而如今,杨氏是杨家的祖祠回不去,沈家更是容不下,用沈诀的话说,跟个孤魂野鬼有何区别? &nb沈晗月看见沈诀的憔悴,没有言语,他心里头清明得很,知道这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因为杨氏一死,沈昕霞、沈昕悦还有大哥沈诀就只有父亲一人是至亲了,就算他们被安排到了偏僻的庄子,也只能继续姓沈,仍旧是沈家的一脉! &nb反正这一切与沈晗月是无关的,她天天做的事只是陪祖母说说话,为自己挑挑嫁妆,没事再到肃亲王府去拜见王妃,或者……约上安宁郡主去哪里野野! &nb日子就这么淡淡地过了一个月,转眼就快进腊月了,她与楚曜的婚期已经改为腊月二十八。 &nb“今年没有大年三十,除夕便是二十九那日,所以小年夜就是二十八了,你与太子哥哥的婚期足足提前了两个月,你的嫁妆能准备好吗?”安宁郡主一进门就坐在温暖的火盆旁,抱着鎏金莲花镶彩贝手炉不撒手,嘴上还絮絮叨叨地吐了一串。 &nb沈晗月浅笑,示意她先喝口热茶,这大冷天的,昨儿个才来过,今日又来了,定是长公主府也不清静,“太子不会嫌我嫁妆来不及筹办就不娶的。” &nb“哟哟哟,瞧瞧,咱们太子妃的话可变得大不一样了,先前是谁不许我提这个人的。”安宁趁机抓住沈晗月的尾巴就剪掉,反正就是不能错过调侃的机会。 &nb沈晗月白了她一眼,“你哥哥又惹你了?还有,长公主允许你这么频频出门的?” &nb提起长公主府的大公子白唯,也就是安宁郡主那个渣哥,安宁郡主的眉毛立即拧了起来:“别提他了,我与你交好,在我娘看来,自是与太子哥哥交好,她没什么好反对的,可我哥哥却成日与那徐家的三公子混在一块,然后我娘就说了他几句,他便来寻我麻烦,说是我搬弄的是非。” &nb“徐家三公子?就是之前在朝堂上被肃亲王指着草菅人命的徐三公子?” &nb“就是他,所以徐太傅才焦头烂额的,这风头还没过去,我那大哥是不是太没眼力见了。”安宁郡主说这话时,是气得牙痒痒的,沈晗月觉得她一定还有下文,势必会骂出几句,这才符合她今日来沈宅纾解郁闷的套路,谁知,安宁郡主却偏头睨着她,突然问道:“你怎么还肃亲王肃亲王的叫,你不是应当叫父王的么?” &nb沈晗月不好意思:“我私底下见父王母妃,是这么叫的,在外头,这不是没公开认亲么,认了就乱了辈分。” &nb安宁郡主点点头:“这倒是,不过反正他愿意支持你,就是天大的好事。” &nb这点沈晗月是认可的,日前肃亲王妃遣人送来的嫁妆足有百担,里头的东西可是贵重得很,别的王府嫁亲女儿也没这么阔绰,足以体现肃亲王为了她日后在宫里能有些脸面,真是做足了功夫。 &nb沈晗月心里是很感恩的,大恩不言谢,所以她也没有表现得受宠若惊,因为盛情难却,唯有牢记心间。 &nb“对了,前日我与你说的事,你能走开不?”安宁郡主说这话时,眼睛晶亮晶亮的,看得出,她很期待沈晗月的回应。 &nb沈晗月朝外头瞅了瞅,没看见仟吴的身影,不过也知道他定是隐在其它地方。 &nb安宁郡主知道她的顾虑,失望地叹一口气:“唉,你身份变了,出去玩的自在也没有了,还不如我呢!” &nb“其实你说的海棠春,我也挺想去看看的,日后进了宫,确实没那机会了。”沈晗月悠悠地道,安宁郡主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不过太子哥哥肯定是不允的,算了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nb其实安宁郡主的提议沈晗月是非常有兴趣的,因为她想去看看海棠春近来当红的那名歌姬。 &nb安宁郡主是想亲自见见那名歌姬,因为近日的京城里,所有闺秀们都在议论与传唱她的曲子,据说是那名叫谣倾城的歌姬自己谱的。 &nb而引来沈晗月的兴趣则是那首名叫《卷珠帘》的曲子,她听安宁郡主哼唱过,正是二十一世纪霍尊的那首《卷珠帘》。 &nb所以按着分析,那名歌姬很可能也是穿越女。这是老乡呀,沈晗月怎么可能不动心? &nb只是去海棠春,难度系数还是有些大的,虽说不是真正意义的烟花柳巷,但毕竟是公子哥儿喜好流连的地方,所以作为安宁郡主与沈晗月这样的小姐去那种地方着实不大合适,就算乔装打扮一番,想必仟吴也是不会让她跨进海棠春的大门吧。 &nb沈晗月暗自叹气,见老乡这事儿只能缓缓,转而言道:“以后有机会,让太子亲自带咱们去吧,那样他就没什么好说的。” &nb安宁郡主粲然一笑:“看来你已经知道太子哥哥宠你了,我等着啊,到时约我一下。” &nb沈晗月被这样笑谑得有些不好意思,将手边的迎枕往她脸上甩去:“不过今日如果你不来,我也是要出门的。” &nb“你要去哪儿?”安宁郡主好奇地问,“你不是基本不出门的吗?” &nb沈晗月想了想,觉得还是不用与她坦言,便道:“我想去有佳茶楼好好品一品千里飘香,京城里人人都说那茶好,我可想好好尝尝。” &nb“那咱们去,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等到晚膳后我才回府。” &nb“你是要避开与你哥哥一起用膳?他不至于在长公主跟前寻你的事吧?” &nb“话是这么说,只是我看着生气,在我娘跟前老实巴交的,转眼就另一幅德性,太恶心人了。”安宁郡主这么说着,又觉得这么说自己哥哥有些重了,终究不大合适,便道:“你要更衣吗?” &nb沈晗月摇摇头:“就这身,又不是进宫,不用那么麻烦。” &nb*** &nb有佳茶楼内的二层,名唤长相忆的雅间里茗香扑鼻,伴随着潺潺古琴的声响,谱出的氛围别有一番情趣。 &nb“郡主也常来这儿?”沈晗月浅笑着问,“那小二看见你,笑得跟什么一样,不用你点,便知郡主会点什么茶点了。” &nb安宁郡主娴熟地涤着跟前杯盏:“他是个有眼力见的主,所以每次都会多打赏些。” &nb言语间,雅间的门被推开,是筱慧站在外头:“小姐,宋掌柜已经到了,您见还是不见?” &nb沈晗月道:“今日来,我不就是要见他的吗?”再扭头对安宁郡主道:“宋掌柜是我沈家商行的人,有些事儿我让他别到沈宅说,所以今日约了他在这儿。” &nb“没事的,你有事便先忙,我……是不是妨碍你了?”安宁郡主知晓沈晗月已经接手了沈家的生意,这应该是她进宫后的私库,所以有些私事,也是很正常的。 &nb“你见外了不是?我就是去一下,郡主在这等等可好?” &nb安宁郡主挥手道:“去吧去吧,反正你处理完必须回来陪我耗到天黑。” &nb“嗯。”沈晗月笑着点头,走出雅间,跟着筱慧来到后头一间甚为僻静的雅间。 &nb宋先生一见到她便立即起身,拱手躬身道:“鄙人见过……”话还没说完,沈晗月已经打断:“宋先生莫要客气与拘束,我还是当时在定安村里的月姑娘。” &nb宋先生已经知晓她的身份,自从沈晗月离开定安村后,虽说一直有联系,见面的话,这还是头一遭。 &nb沈晗月落座:“其实我这次见宋先生是有事拜托宋先生的。”她一壁说着,一壁向筱慧瞥去一眼,示意筱慧拖住仟吴,不要让仟吴听见这里的对话。 &nb筱慧会意,转身去寻隐在转角处的仟吴。 &nb沈晗月为了避嫌,不能关闭雅间的门,只是侧身将一封事先写好的书信交给宋先生。 &nb宋先生心领神会,打开一看,上头字字句句交代得一清二楚,只是不解为何会将这样的事儿交给他。 &nb沈晗月明白他的疑惑,解释道:“宋先生去世的夫人不正是那里的人吗?所以……我觉得宋先生可以寻到由头去那里办这事儿。” &nb宋先生颌首:“前几年听说岳母还安好,作为女婿,倒是可以去熏国探望岳母一段时日。” &nb“所以这事儿交给宋先生办是再合适不过的,且宋先生不是我沈家的人,您动身去熏国是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 &nb宋先生浅笑道:“那月小姐定是对定安村另有安排了?” &nb“定安村如今在宋先生的操持下,生活已经不成问题,我会让贺大山们接手,只会让村民们过上好日子。” &nb“月小姐帮着村里那么多,这件事,鄙人定然尽力为月小姐办好!” &nb“那有劳宋先生了,这才是我嫁给太子的真正嫁妆,就拜托宋先生了。” &nb*** &nb沈晗月与宋先生话别,便回到原来的雅间与安宁郡主闲聊着。 &nb她们让筱慧前去海棠春,试图看看能不能将谣倾城请出来认识认识。因为沈晗月觉得,筱慧只要将二十一世纪这几个字的条子交给她,如果谣倾城真是穿越女,那么定然会前来有佳茶楼的。 &nb可是她们没有等来谣倾城,却等来了一个一直一直不想见的人——崇王! 104|第92章 崇王一迈进有佳茶楼,仟吴便传话给沈晗月了,按理,他应该还遣人向楚曜禀报才是。 沈晗月面不改色,依旧品着千里飘香,既来之则安之,难道还要像先前那样不知所措吗? “既然曦哥哥来,我理当下去拜见才是。”沈晗月与崇王之间的事情,安宁郡主哪可能知晓,作为徐皇后的义女,还是两派都讨喜的人,想要下去拜见,那是再自然不过的。 沈晗月颌首浅笑:“其实我在这边,下去拜见也不是,不下去又有些说不过去,既然他在大堂坐着,咱们装作不知岂不更好?如若你去请安,我在这边端坐着……” 这话说得实在,怎么说,崇王也是外男,安宁郡主去拜见,作为未来太子妃的官眷小姐的确有着左右为难的顾虑。 安宁郡主理解沈晗月,笑道:“说的也对,咱们当做不知道便好。” 沈晗月见她没有坚持,笑指着旁边棋盘道:“要弈棋么?” “好,曦哥哥是棋痴,我的棋艺便是与他学的,咱们来一局,我可不让你,输的话,你可要让太子哥哥好好教你。” “少说大话,本事要拿出来才行。”沈晗月已经坐在棋盘边,拈起黑子直接落下。 不得不说,安宁郡主的性子豪迈直接,下起棋来也是直截了当,迂回战术什么的都很少运用,沈晗月心叹,看路子,崇王的所教的棋艺哪是这样的?毕竟以崇王的性格,沈晗月就算没甚接触,也知晓并非光明磊落的主。 不过沈晗月可不想削去安宁郡主的自信,反正打着太极,这一局下了几百手也没分出胜负,当然,安宁郡主并不知晓她是有意让着的。作为打发时间的消遣乐子,待这一局以沈晗月险胜结束时,天已黑了。 “终于下完了,咱们水平相当,下一回可不让你赢,咱们约好过几日再战!”安宁郡主一边收着棋子一边道。 “郡主说着算,只是咱们没有用膳,我是不饿,郡主是要回府还是直接这边随便吃点?” “喝茶已经喝饱了,直接回府吧!”安宁郡主起身拉着沈晗月,二人甚是亲密的走出雅间,走下楼去。 仟吴随在后头,小声道:“崇王还在楼下,月小姐是……” 仟吴之前破了崇王的相,此仇自是不共戴天,但崇王至今没有上楼找茬,可见今日的他是沉稳的,没打算前来惹事,但一直坐到现在,也是非要见到自己不可的架势,基于这样,沈晗月又何必再躲着他呢?难道真像先前那样,怕着他么? “如果他还在下面,那么我与安宁郡主准备离去,拜别一下倒也无妨。”沈晗月悠悠道着,令仟吴窥探不出真实想法,仟吴心里琢磨,此事早已禀报太子,既然太子没有回应,便是让月小姐自行做主。 语间,一行人已经过了楼梯转角,一眼便望见临窗而坐的崇王,他独自端坐在正中央的八仙桌前。 沈晗月掠了掠大堂四周,竟是空无一人,与平日的有佳茶楼的热闹很是不同,显然是崇王包下了整个茶楼。 要清净,为何不去二层雅间?反正别扭加古怪是沈晗月对他的定义。 “曦哥哥,您来这里许久了?”安宁郡主装作不知地问出一句。 崇王如何不知这是她的随口一句,毕竟后头跟着太子的右卫率——仟吴。想来他一进到这里,这个侍卫就已经张罗了一切,而那颗警惕的心,也已经提到嗓子眼许久了吧! 崇王嘴角微微扯了扯,面颊上的伤疤令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安宁郡主也是对他这伤疤的来历很是疑惑,但也不好多问,便笑道:“我们准备回府了,就不叨扰曦哥哥在这品茶了。” “你先出去,本王有几句话要对月小姐说。”崇王自打破相后,似乎更加傲慢了,以前也不会这么不待见安宁郡主的。 安宁郡主有些尴尬,沈晗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掌道:“郡主在门口等我一下,崇王殿下定是有事要说。”说着,沈晗月又将视线落在仟吴身上,轻声道:“男女大防,筱慧与仟大人不妨就在一旁守着,也好避嫌。” 沈晗月泰然自若的样子令崇王的面色微变,在他看来,这是一种无法忽略的漠视,不管是他的出现还是未曾露面,都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她当真那么绝吗?最大的报复便是无视,不管他怎么做,她都不在乎。崇王楚曦心如刀绞,却不得不落座,为沈晗月斟上一杯茶。 安宁郡主已经步上门口停着的马车,等着沈晗月上车后问个清楚,她觉得,沈晗月与曦哥哥之间定然不简单,但是又说不上来,总有一股子诡异。 沈晗月见仟吴没有言语与阻挠,这才坐在了崇王的对面,没有执杯饮茶。 对于这个举动,崇王在意料之中,既然厌恶至极,又怎么会去动他为她倒的这杯千里飘香? 崇王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言道:“近来你的动作不小,样样都针对我,不惜让沈家的家业血本无归么?” 沈晗月嗤笑一声,心知他说的是自己最近一直打压的那个华国刚崛起的财团,看来这幕后老板当真是崇王楚曦了。对于这点,沈晗月并不意外,也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崇王殿下的手段了得,用罂粟敛财,身为华国权利顶端位置的你……觉得妥当么?”沈晗月双眼的鄙夷没有掩去,这件事情她没有告诉楚曜,因为拿不出实打实的证据,只能默默断去他的路子,将那些已经有毒瘾的人藏起来私下戒毒,然后扰乱整个销售的通路。 沈家之所以能隐在华国,自是有非常路子,这是沈晗月接掌沈家后,对祖宗所创立的基业越发佩服的原因之一。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你遍布华国的商行全都有针对性的打压翱菱山庄的铺子,不惜血本无归,也想让翱菱山庄的商铺关门大吉!” “翱菱山庄也是崇王殿下的产业?”沈晗月做惊讶状,“传言翱菱山庄的庄主年轻有为,仅仅三年,便将生意做便大江南北,甚至与首富叶家有得一拼,想不到,崇王殿下竟是翱菱山庄的后盾?” 崇王见她绕着弯,心内一沉:“想不到沈家竟然有如此本事,本王估摸着,沈家的家业应当不输我大华首富叶家才是。” “哪里哪里,沈家也就是砚台的小本生意,这中间的事情,怕是崇王误会了吧!”沈晗月依旧打着哈哈,崇王如今是朝堂有压力,民间的生意也损失惨重,这是沈晗月乐于见到的。只是他有一点说错了,沈家并非不输叶家,因为根本没有可比性,只要她想,不出三日,便可让叶家家徒四壁! “你当真要帮楚曜帮到这步吗?想清楚了?”崇王再次言道,双眸尽是厉色。 “晗月实在不知殿下所言何事,但今日的殿下以礼相待,晗月自是要笑对太子殿下的哥哥。” “对你来讲,本王当真只是太子的哥哥?”崇王面色阴沉,在外头马车里的安宁透过窗户看见的这幕,令她也升出惧意。她感觉曦哥哥的双眼很痛很伤,又想将沈晗月焚烧了去,又像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总之很不对劲,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沈晗月可能真的不如她了解的那么简单,比如她的过去,她从未提过。 安宁郡主那厢百转千回,但沈晗月这边却平静得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太子是崇王殿下的弟弟,私下里,您日后当然是晗月的大伯。”因为大皇子,也就是楚曜的同胞兄长夭折,所以崇王排行老二,但是也算是居长居嫡,是以,说是大伯,也是对的。 砰的一声,崇王手中杯盏裂成两半,仟吴立即警觉的向前几步,再看向四周,出现了不少东宫的侍卫,看来太子殿下没有现身,却埋伏了重兵在这附近。 沈晗月起身,不想再搭理他:“天幕已暗,晗月不能在外逗留,晗月告退。” 崇王没有起来,只是道:“你当真不后悔吗?” 沈晗月笑着退出茶楼,只留下一个登上马车的背影给他。 马车上,安宁郡主没有多问,不是不想问,而是不知如何发问。 “我知道郡主想些什么,晗月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只是有时候要解释的事情很累……而崇王这边我不是很清楚,总之……容我想想,以后再告诉郡主可好?” 都这么说了,安宁郡主自是不便多言语,也说了不是不告诉她,而是不好说也不想说。 “你没有搪塞我,也没有骗我,说明咱们还是交好的。”安宁郡主点着头,继续道:“算了,反正我只管好我自己,你们的事也太复杂了。” 沈晗月抬眸望着安宁郡主,有时候她真想变成安宁郡主这样的,就算有个渣哥心烦,但相比之下,已算是如意的了。 沈晗月这样想着,安宁郡主的苦恼问题就袭来了:“你大哥……他怎样了?” 呃,差点忘了,就算衣食无忧,身为郡主,还是会为婚姻大事烦心的,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只是表面看不出来而已。 沈晗月缓缓道:“杨氏死了,他怎么也要守孝一年。” “我不是关心他是否守孝,是说他的身子,他的心情是不是还是很不好?”安宁郡主是真心关心沈玦的,问出这句时,显得很是焦灼。 看来她是憋了几天了,现在才问出来而已。 “且不管他心情如何,遭逢这种变故,身为男儿,他必须扛住,若是被打击得站不起来,作为姐妹,我劝你还是另择良婿吧!” 105|第92章 沈晗月说的那句沈玦的话有些重了,令安宁郡主气得不轻,可能要有些日子见不着她了。 沈晗月无奈地叹一口气,正因为心疼沈玦才会更加刻薄,也因为担心他会一蹶不振,才会这么一味地要求他自己坚强起来。 但是话说回来,安宁郡主生气也是正常的,那句话已经明显的表现了沈晗月的观点,这段日子她并没有撮合沈玦与安宁郡主,甚至希望安宁郡主可以潇洒的断去念想,不要为了一棵树而忽略整片森林。 虽说沈晗月的心是好的,毕竟安宁郡主与沈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了,而沈玦的将来还是未知之数,有一方面是为了沈玦不要娶了高门女,后半辈子看着长公主府里的人的脸色度日,另一方面,是沈晗月当真没有感觉到沈玦对安宁郡主的那份心意,单相思这事儿说起来简单,但是作为当事人还是很苦的,沈晗月是心疼安宁郡主。 总之,沈晗月回到沈宅,满腹心事的向祖母请安,然后便说与郡主野了一天,有些累了。 沈老夫人关切地问:“近来沈家商行的事儿我都没有过问,若是插手多问几句,会让你这新当家的没了威严,是不是祖母这样放手,让你累着了。” 她是看出沈晗月没有说实话,这才想到是生意上的事情让沈晗月累坏了。 沈晗月强打起精神,轻声道:“祖母在先前已经为我安排好一切,这掌事的人都是办事可以放心的,我哪可能累着?是……”沈晗月想了想,不得不实话实说:“是安宁郡主与我有些口角,两人……有些不愉快。” 沈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就算亲姐妹也难免摩擦,“若是你的不是,改日向郡主陪个不是便好。” “其实也谈不上谁对谁错,哎……祖母就别担心我了,真不是生意上的事儿累着我了。” “那先将燕窝粥喝了再回去歇吧!”沈老夫人让笙兰将燕窝粥端上,继续道:“前儿个我问你要不要将笙兰带进宫里,你说考虑一下,今日可有答案了?” 笙兰师傅有武艺,为人沉稳,做事细心,正因为这样,祖母才想让她一同随嫁进宫,只是……笙兰日日陪着祖母,沈晗月如何忍心将祖母最最贴心的人儿带进宫里? “宫里的水有多深,总得淌了才知道,若真需要笙兰师傅,我再开口问祖母要可好?”沈晗月一壁说着,一壁喝起了燕窝粥。 沈老妇人如何不知沈晗月是为了她考虑,遂也不再勉强。 只是她不知道,沈晗月是有顾虑的,上一世,因为自己身上的孽债,使得身边的人被连累,这一世,只要有一口气在,也要守护好身边的亲人,是以,有笙兰师傅在祖母身边,那颗不安的心至少可以安稳些许。 她心里装着事,本身就没有胃口,但还是努力将整碗的粥喝了个精光,可不能让祖母知道她没有用晚膳,也不能让祖母看出任何异样。 待她回到新的琼华小苑时,已近亥时,是该沐浴更衣的时辰了。 她径直来到浴房,琼书早已在木桶内备好热水,足足泡了一个时辰,沈晗月才舍得出来。 她披着大氅走上琼华阁二层的闺房,一推开门,便看见那抹颀长的白色身影负手站在窗前。 楚曜日日穿白色锦袍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虽说以前也是经常穿着素白色,但也不至于天天一成不变。 只因沈晗月曾经说过,她讨厌白色,确切的说,她应该是讨厌穿白色衣服的男人! 她不是个莫名其妙的主,会这样厌恶洁白,定然有其厌恶的因由。可能处于叛逆心理,亦或是不服输的性子,反正楚曜在着装上,就是刻意穿着这个颜色,为的是让沈晗月忽略那份心底的秘密,只看他的这颗真诚的心。 是的,他就不信了,穿着她不喜欢的颜色就抓不住她的心了?事实证明,他的目的是达到了,沈晗月再也没有反感过他穿白色的衣服,对于这点,楚曜是窃喜的,思及此,他双唇勾画出的弧度是甜蜜的,“过来。” 这段时日,他们鲜少独处,可能因为楚曜特别的忙,加上沈晗月也要打理商行,是以,难得的小聚总是格外甜蜜。 只是此刻的沈晗月有些没精打采,她没有言语,只是走过去,额头搭在他的肩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从宸州回来,一落脚就听说你在有佳茶楼与崇王撞上了。”楚曜垂眸凝望着她,这般颓废失落的样子可不是他朝思暮想的沈晗月,是因为崇王吗?“是他与你说了什么,所以这么不高兴的?”楚曜问这句时,刻意压着嗓音,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似乎是可答可不答的一句问话。 只是他屏住的呼吸还是出卖了内心深处的紧张。 沈晗月知道楚曜其实是在意的,摇头道:“我为什么要为无关紧要的人来影响情绪?”这句话在楚曜听来,格外顺耳,沈晗月说得再自然不过,这是事实,所以没有必要隐瞒,“是安宁郡主与大哥的事情,我这边有些不够朋友而已。” 不是因为崇王楚曦便好,楚曜悬起的心终于落下,患得患失的日子始终是不好受的,不过好在沈晗月让他越来越有自信了。 楚曜将沈晗月打横抱起,小心地放在床榻上:“我看着你睡着后就回去。” 自打楚曜说要等到成亲那日才与她行夫妻之礼,他就没有与她宿在一个屋子了,他怕自己把持不住,只能用“分居”来避开这个问题。 沈晗月知道他想忍到那晚是出于对她的尊重,这份心意她自是明白,也记在心里。 楚曜侧身躺在外侧,为她捻好被子,修长的指尖玩弄着她的散发,噙着笑,看着她在自己身旁平静的睡去。 沈晗月阖起眼帘,试图睡着,可是过了许久,都不能让自己好好安睡。 “睡不着么?”楚曜关切地问,嗓音有着微微的沙哑,天知道他这么一动不动的躺在这里需要多大的定力。 “许是下午喝了太多茶了,所以一点儿也不困,要不你先回去,我看会儿书便好。” 楚曜哪舍得离开,去宸州半个月,只有她这没心没肺的照样吃了睡睡了吃,该干嘛还是干嘛。楚曜这样想着,惩罚性得捏了捏她的鼻尖:“你怎么可以这样?” “什么?”沈晗月不明白楚曜这句话的意思,双眸对上他的视线,“我让你不高兴了?” 楚曜牙痒痒的,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她想得好多天没怎么睡,只得道:“我是说你怎么可以让我先回去,然后你一个人这样看书,为什么不两人说说话,等下你困了再睡?” 就这事?瞧这孩子气的模样,沈晗月蕴着笑,忍不住抬手刮了他的鼻子一下:“太子想聊天,晗月自是要陪你。” 她说的轻声轻语的,有一股子懒洋洋的味道,令楚曜心内荡漾,怎么也没法按捺下去。 “呃……”沈晗月没有反应过来,楚曜已经将双唇覆了上去。 这次的吻很温柔,有些小心翼翼的,像是细细品尝一般轻轻吸吮着,滑进口中的舌尖索取着每个角落,他的双眼早已覆满情.欲,像是要滴出水般。相比急不可耐时的亲近,沈晗月更喜欢这种温柔呵护的感觉,她试着探出舌尖回应,令楚曜更加动情,伸手捧住她的后脑,想要更为深入的缠绵。 沈晗月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他越抱越紧,他的心跳铿锵有力,呼吸起伏,彼此没有言语,早已淹没在这柔柔的深情热吻之中。 这刻的悸动令楚曜忘乎所以,彼此都已忘了之前说的要等到大婚之时再行周公之礼,一切皆是自然而然。 她的衣衫已全数褪去,玲珑的身段呈现出来,还有微微潮红的肌肤滑腻柔软,楚曜双瞳微缩,急不可耐地褪去身上束缚。 此时,一阵寒风吹进屋里,令没有关闭的窗户发出吱吱的声响。 两人被这一动静拉回思绪,皆发现彼此已经太过投入,已然动情,差点就要越过雷池了。 楚曜喘着气,衣襟敞开的胸膛有律的起伏,他在挣扎,有些后悔为何要开口说出等到大婚那日的承诺,想要忽略,想要忘却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沈晗月望着那方一动不动的他,也发现自己早已不着寸缕,很是羞涩,而此时的他只是这样痴痴地看着,有些尴尬,于是蜷了蜷身子,用手臂遮住胸前的饱满,而后试图拉起暖被为自己覆上。 这一举动在楚曜看来,是一种退缩,亦或是她依旧想等着大婚那日,总之,本就纠结于承诺是否坚持下去得楚曜,就不敢继续亲密接触下去。 因为楚曜跪在被子的一角,是以,她没能将被子盖住自己身子的全部,诱人身段依旧若隐若现,令楚曜吞咽着口水,没法将视线移开。 此时,又一阵风吹来,窗户再次扇动,内心热火朝天的楚曜没有感觉到寒冷,依旧做着思想斗争。 “小姐,您睡了吗?琼书可以进去为您关窗吗?”琼书的嗓音很低,许是在楼下听见窗户吱呀声响,这才登上楼来。 “孤……孤自己关。”楚曜的嗓音蕴着沉闷,还有一种抑制欲望而覆上的沙哑磁性。 门外的琼书本要继续问一句,结果听见这句差点就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有些不知所措,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就在里头,一时惶恐,也就呆滞了起来。 楚曜透过屋里的烛火看见琼书依旧站在外头,懊恼地低吼一句:“还不下去?” 沈晗月只看见门外的身形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就仓促地步下阁楼。 “琼书被你吓到了。”沈晗月嘟囔道,看着关好窗户的楚曜正往这边返回。 “每次都是她多事。”楚曜怨气满满的,打扰二人的好事,这不是第一次了,他怎么可能好声好气的对那丫头? 他走到床前,望着躺在上头只覆了些许被褥的沈晗月顿时僵住了身型,这幅画面实在太诱人了,竟看呆了去。 沈晗月被看的很是不好意思,脸上烫的像火烧一般,岂不知这份羞红在楚曜眼里,更有着异样的娇媚。 她本能地扯过被子,盖在原本没盖全的地方,低声道:“你……不冷吗?”这是沈晗月的一种邀请,此时的他们早一日晚一日都会走到这步,这么自然而然的发展也没什么不好的,沈晗月又不是别扭矫情的主,怎么可能这种时候还扭捏退缩呢? 楚曜心内的欲火正熊熊燃烧,额上已沁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如何会冷? “我不能待在这了,不然就……就没法等到大婚那日……”楚曜佩服自己竟然还有办法君子到这一步,说完这句怕自己后悔,便径直朝门外走去。 “……”沈晗月总不能主动开口让他别忍了,咬了咬唇,心里啐了一句,现在我是愿意的,只是没说出口,就看不出来吗?真是个呆子,是的,楚曜是笨蛋,是呆子! 心里腹诽,却只能聆听着楚曜下楼的脚步声响,好像有些不稳,又似乎有所犹豫。 忽而,步伐倏地改变,噔噔噔,像是又回来了。 楚曜推开刚刚才关好的闺房门,然后不等沈晗月发问又径直关好,他的速度很急切也很快速,沈晗月看着他一会儿要走一会儿又急匆匆地回来,有些反应不过来。 楚曜走到烛台处,吹灭烛火,然后栖身上榻。 “你不走了?” “不走了,脚不听使唤,没法走到楼下。” 106|第92章 沈晗月被楚曜搂在怀里,刚才没有穿上衣衫,依旧光溜溜的,脸早就红到脖子根了。 “你不用……”脱衣服吗,这几个字还未出口,楚曜就将她的话打断:“别说话,乖,不然我忍不住的。” “……”谁让你忍的?沈晗月囧的半死,总不能赤.裸.裸明示出来,那也……那也太不合适了。她咬了咬牙,微微挪动身子。 “乖……不要动,快睡,你快睡呀。”楚曜说出这句话异常辛苦,有着一丝恳求的味道。 沈晗月又羞又窘的,又没有其他法子,也有些来气了,她闭起眼睛,哼哼哼,你自己忍着吧,想要本小姐主动送肉给你吃,门都没有。 只是这个状态哪可能睡得着?被搂的这么紧.致,加上他趴在她耳边的呼吸如此粗狂,一双大掌还不老实的在身上摸索游移,这是怎么个折磨人的事情? 总之沈晗月是睡不着的,也没法睡去,只是……就在她努力想要睡去,亦或是想着这个局面应该怎么处理的时候,也不知怎的,竟真的睡了过去。 长夜漫漫,沈晗月沉沉地睡着,直到天微明,旭日升,屋内的光线还不是很明亮的时候,她的眉宇终于有了动静,先是蹙了起来,而后又松了下去,似乎是快要醒了,只是还迷迷糊糊的。 可是脖子酸的要命,是不是落枕了? 沈晗月阖着眼,微微动了动身子再扭扭脖子,感觉身旁有人,这才想起昨夜楚曜将她搂得差点就喘不过气来,后来的事情,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是睡着了? 她打开眼帘,入目的是楚曜那张倾国的俊脸,他的嘴角噙着一丝丝浅笑,似乎做着什么美梦。 被这气氛感染,沈晗月的嘴角也划出了一抹甜蜜的弧度,就在此时,楚曜不自觉的嘟起了双唇,像是婴儿吸奶嘴似的,特别可爱。 她忍不住抬起手来,想要捏住他的鼻子,来一个初醒时分的恶作剧。 只是这一动作令她发觉异常,她藏在被褥里的手被楚曜的大掌包裹着,然后……她好像握着一根铁棍一样硬邦邦的东西,沈晗月吓了一跳,从位置上判断,这是他的小兄弟! 咦,羞死人了,他怎么可以褪下中裤将自己的手搁在那里。沈晗月意识到这点,小心翼翼的想要收回手掌,却见楚曜像是被打搅到一样,嘴里嘟囔着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话语,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沈晗月再接再厉,不然他醒了,自己会尴尬死的。就在沈晗月的手刚刚脱离他的大掌时,正准备抽.离,却被依旧没醒的楚曜抓了个正着,他像是感应到什么似得,又将她的手掌放到了那里,然后……然后的事情令沈晗月瞪大了双眼,她的手覆盖在那羞死人的位置,还被他控制着上下摩擦抽动。 沈晗月有些难以接受的看着楚曜,依旧是沉睡的模样,若不是确定他没有醒来,真以为他是故意这么调戏她的。 沈晗月羞得半死,打算将自己的手继续抽.出来。 不对,他睡着了都还抓住自己做这个动作,那……没睡的时候?这个意识令沈晗月升起警惕,无暇顾及被他上下操控的那只手,视线已经掠见地上的一片狼藉。 旁边的衣橱是开着的,没有关闭,所有的手绢都丢在地上,还有月事带也在地上。 沈晗月恍然大悟,这些巾帕被这么凌乱地丢在地上,是谁干的好事,还有为什么要用这些帕子,用这些帕子是擦什么污秽的东西,用脚趾头都想象得到。 沈晗月顿时大怒,手掌越攥越紧,忽略了自己手心正攥着某人的命.根.子。 直到楚曜啊的惨叫,倏地坐起,整个额际青筋尽显,可想而知,他的小宝贝遭受到了怎样非人待遇。 沈晗月被这声叫唤惊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的指甲已经陷进了那个娇气敏感部位的肉里。 此时的楚曜也已经醒了,睡眼惺忪地呆呆看着,似乎还没彻底明白怎么一回事。 “你干了什么好事?”沈晗月咬牙切齿地挤出几字,然后抬起终于得以自由的手掌,让他瞧清楚,也好知道她在质问什么。 楚曜还没来得及回答,沈晗月就感觉那只手实在酸得可以,她可怜巴巴的看着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掌,这是要被虐待成什么样子才能变成现在这个状态? 想到这里,她算是明白了,质问道:“你……你昨晚点了我睡穴,然后抓住我的手……做这种事情?”这事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是以,沈晗月虽然气的牙痒痒的,却不得不压低音量,让门外的二琼没法听得清楚。 刚才楚曜那声凄惨的叫声,使得她们不得不上来看看情况,又怕再次惹得太子不悦,正左右为难地商量该如何是好? 楚曜这时候当然已经清醒了过来,也知道自己昨晚的坏事被抓个正着,讪讪地摸了摸自己鼻子,没有回答。 沈晗月可没那么快消气,指着地上的东西道,“我的手……我的手到底给你撸了多少次?才……才需要用这么多的帕子?” 楚曜还是没有回答,看起来灰溜溜的,反正是一种吃也吃饱了,现在任你打、任你骂,随你怎么揉.虐都行的架势。 沈晗月气不打一处出,昨晚自己都准备好了任你淫,可你却是君子的很,说什么要忍,死活都没有进一步碰自己一下,结果……结果这只手竟被这么糟践了一晚上,哎哟,好酸,好像拇指都有些抽筋了。 “别气别气了,我是真的憋的没办法了,只能这么做。”楚曜终于说出了今晨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沈晗月咬着牙道:“你干嘛不憋死呢?”说着,她踹起一脚,楚曜本就坐在床沿,重心不是很稳,所以就直接被她踹到了地上。 一个成年人掉在地上的动静是巨大的,是以,门外的琼绣终于怯生生地问出一句:“小姐,您没事吧。” 沈晗月瞪着地上衣冠不整的楚曜,懒得理会门外的问话。 楚曜扯下被褥一角,盖住自己不应显露的地方,对外道了句:“没事,你们下去吧。” “哪没事,都出大事了。”是的,她光溜溜的躺在这一晚上,结果处.女膜还是完好无损,太伤自尊了! 更可悲的是,她的手被这么亵渎了,想起这个,沈晗月就难为情得很,好像手上染上了一种味道,也不知洗不洗得掉。 楚曜知道她在气头上,不过还是抬手指了指她的身上,想要提醒她。 沈晗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垂首一看,啊——她被气糊涂了,一直没穿衣服,然后就这么一丝.不.挂的坐到现在。 沈晗月又羞又燥,将楚曜拿去遮羞的被子用力一扯,然后将抢来的被子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 楚曜老老实实的,也不敢言语,只是走到角落将衣冠整理了再说。 沈晗月也没有犹豫,趁机将衣衫抓过来,以最快的速度套在自己身上。 顷刻后,两人总算不像先前那般狼狈。 楚曜顾不得打理整齐,先走到床前,想要好生哄哄正在气头上的未婚娇妻。 “站住,不许靠近我。”沈晗月斜眼瞟了他一眼,见楚曜真的顿住脚步,这才没有发作。 楚曜敛住脚,动作倒是没有停下,他蹲下身子,将双手支在膝盖上,手掌拖着两边的腮帮,表情尽是娘子我错了,别生气好吗? “你……”这么一来,沈晗月本打算好好治治他的,却被他这种卖萌似的求饶模样给打散了去。 这画风不对,还是看起来犹如谪仙一般的太子楚曜,现在这种模样,令她差点笑出声来,不过到底是忍住了,因为现在是生气的时候,所以不能破功! 沈晗月没好气地道:“你干脆拿一个搓衣板跪着好了。” “如果那样能让你消气的话,那我现在就去拿。”楚曜起身,真的要去开门准备出去。 沈晗月败给他了,赶紧走过去将他拦住:“别开门,这一地板的东西,你好意思,我可不好意思。” 楚曜笑了起来,是一种目的得逞的愉悦。他反手将她抱住,觉得未婚妻的气来得快去的更快,实在太可爱了! 沈晗月也发觉自己轻易就被他搞定了,有些没面子,别扭似得将他推开,指着地上的月事带,埋怨道:“你怎么可以用那个擦?” “这是什么,手绢不像手绢的。”楚曜答道,看表情是真的不懂那是什么东西。 “……” 这不科学,他东宫一堆女人,儿子都生了一个,竟然不懂女儿家的物件? 此时,楚曜继续道:“你橱子里有一叠这种布条,手绢没了,我只能用这个,大小很合适,你喜欢它?改日我让人……” “别,千万别!”沈晗月不等他全部说完,已经开腔制止,哪有男人给自己月事带的道理?真是越说越臊的慌。 楚曜看着沈晗月紧张的模样,还有她的脸似乎比先前更红了,更加疑惑起来,决定等下回宫后,要好好研究一下,这布条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昨晚刚从宸州回来,还没去见皇上吧?”沈晗月提醒道。 楚曜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是应该回宫了,不过……你别生我气好吗,不然你打我几下?”说着,楚曜就抓住沈晗月的手朝他脸上打去。 沈晗月挣扎着抽回:“这手已经够酸的了,都是你干的好事。” 楚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她拉到一旁靠窗的玫瑰椅上坐下,然后蹲在她跟前,捧住那只手,小心地按摩着。 “以后别这样了,昨晚得多少回才会这样?”沈晗月就差没有直接说你可以真枪实弹来,不用搞这些花样。 “嗯。”楚曜就这么回应,也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仍旧没听懂沈晗月话里的意思。 总之,沈晗月只能摇头,见过二的,没见过这么二的! 107|第92章 楚曜从刚才就一直抿嘴笑着,显然是偷腥成功的那种窃喜。 “好了,你还是回去吧。”沈晗月收回手,看着一地凌乱,愁死!让二琼收拾清洗?肯定是不行的,自己撸起袖管亲自来?人家发问的话,怎么答? “那我先回去了。”楚曜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转身走出房间,再将门掩好。 沈晗月想了一下,推开窗户,唤住他:“你回来。” 楚曜还没下到一层,有些讶异,转身折回闺房。 沈晗月取出一个呈书画的匣子,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放在里面:“这些你带回去处置,都是你造的孽,所以你自己烧了。” 楚曜也意识到这些东西她不好处理,遂理解道:“行,不过不用烧吧,我……” “必须烧,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好意思让人知道你用这个?”沈晗月附在他耳畔,小声地告诉他,然后羞得都要挖地洞钻进去了。 楚曜就更别提了,脸红的像西红柿似得,终于知道自己出大丑了。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情不自禁地相互傻笑,实在有够囧的。 最后,楚曜虚咳一下,“呃……我拿回去,会看着办的。” *** 大婚日子将近,沈晗月的嫁妆也已经准备妥当。 这日,沈晗月陪父亲还有祖母用完膳,正准备返回闺房,结果沈老夫人却将她留下,还让沈升旭回避。 祖母定然是有话与她说,沈晗月搀扶着祖母坐回主位,笑道:“后日我便要嫁入东宫了,祖母想与我多聚一会儿?” 这句话却戳中沈老夫人的心窝,她的眼眶有着些湿润,叹道:“其实将你留下,是有话与你说的,纵是舍不得我的宝贝月丫……”话到这边,沈老夫人抬手捧着沈晗月的脸,轻轻地抚摸:“可也不能将你留作老姑娘不是?明年你就十七了,怎可能不嫁?” 沈晗月也有些伤感,但是不能让祖母更加伤心,便道:“太子说了,以后会常常领我出宫,到时候我一定可以常回来探望祖母的。”沈老夫人却摇摇头,令沈晗月升起疑惑。 沈老夫人道:“本来我是应当留在京城陪你的,就算看不到你,好歹咱祖孙俩也近些不是?” “祖母的意思是……您要离开京城?” 沈老夫人点点头,到底是忍不住,滑下了泪水:“你爹心里苦,你就算没说出口,祖母还是知道你多少会怨怪他的。” 沈晗月赶忙坐在祖母身边,依偎着道:“祖母别说这些,他始终是我爹爹。” “其实啊,当年是有误会的,你爹他心里苦,可是那只脚已经迈出去了,就没法回头了。” 沈晗月频频点头:“爹爹心里不好受,祖母说的我都懂。” “所以你爹跟我说,等你大婚后,他……他要辞官,回棋杭县守着你娘……”沈老夫人心中沉痛,是以,说话有些喘气,沈晗月赶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沈老夫人继续道:“我思前想后,知道你爹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奈何……他是不敢去见你娘,加上我还在这,他不好弃我而去。” “那……那就让爹爹去守着我娘吧,那样他会好过些。” “就是这个理,这事儿我是思前想后了好些天,今天才告诉你,按理,你刚嫁人,我们应当看着你安稳后才能……”沈老夫人有些哽咽,沈晗月赶忙接着道:“没事的,在宫里,一切只能靠自己,再说还有太子与肃亲王呢,您与父亲好过些,我才能安心待在那里。” “就知道我的月丫是个乖孩子。”沈老夫人缓了缓情绪,继续道:“有一事你且记住,皇上既然要咱们沈家的所有家当,你可别想着保住祖宗基业,该给太子的时候一定要全部拿出来,咱们沈家人看钱财是没那么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祖母说的,我都知道,不会抱着钱财不撒手的。” 沈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似又想起一事,“还有一句话,祖母早就想与你说,又怕你不高兴。” “祖母说的什么话?您要说晗月,那也是为了晗月好,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是我……是我日前听到下人的话,觉得你对太子是不是太没规矩了?” 沈晗月疑惑,这话怎么说?近日楚曜来沈府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总是半夜偷摸进闺房,天不亮就溜出去,跟做贼一样。下人若要议论,也该偷偷说他不守规矩才是,难道不敢说太子,就说她不守规矩?不是,祖母话里说的是她对太子太没规矩,沈晗月越想越不明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他们会这样说?” 沈老夫人有些尴尬,思寻一下,觉得还是提醒她一下为好:“就是有一次,太子宿在你房里,清早要回宫,人都走到楼梯了,你没有送不说,还……还直接让人回去,之后太子拿了个匣子出来,脸色都变了,你一定说了他什么……你怎么可以训斥太子呢?这……太不合适了。” 沈晗月终于想起,就是那回楚曜点了自己的睡穴,让她用手帮了他一夜,难道让他回头拿那些弄脏的手绢还是她的错不成? 沈晗月有些委屈,又不能辩驳,双唇微启,始终不知怎么应话。 沈老夫人叹一口气,继续道:“太子殿下这时候对你有心,热乎劲还在,许是不会说什么,可长久下去,他……他是何人,怎会是惧内的主?女人啊,别太硬气,到时候吃亏的是自己,就算你的夫君是普通人,也要好生说话,更何况他是太子殿下,只有他尊你护你,往后的日子才会好些。” “……” 沈晗月心里腹诽牢骚一大堆,被欺负的人是她好不好,结果……结果就让他回头一下,就变成她教训他了,好冤枉的说!可祖母说的不无道理,她的苦衷,也不能告诉祖母,只得诺诺地点头。 与祖母话别完,沈晗月心里一边骂着楚曜一边往琼华小苑走去。 刚刚走进院子,筱慧就迎出来了,告诉她太子来了。 沈晗月的神经立马就提了起来,问道:“在楼上?” 筱慧点点头:“已经来了好一会儿,小姐快上去吧。” 沈晗月有些犹豫,脚步踌蹴着始终不想迈上楼去,直到楚曜听见动静,知道她回来了,走到闺房前,探手道:“过来。” 沈晗月这才迈着沉重的步伐,随他走进屋里。 她将手藏在身后,见到楚曜关好门,立马道:“太子,医书说了,常常手.淫是会肾亏的,若是亏空的话,就很难补回来的。” 自从那回开了先例,楚曜的那个闸口似被打开一般,常常让她的手帮忙做那活儿。 楚曜平日是待她极好,也不计较她的规矩,但是就这个事情,便会变成另外一个人,非常孩子气,若是沈晗月不迁就他,他就卖萌打滚装可怜,无所不用其极,总之,沈晗月被他折磨的手都快断了。 楚曜噙着笑,知道昨晚累坏她了,“今天我没带洁帕来。”这点他倒是自觉,只要他有那种想法,就会自带帕子,不让沈晗月为了处理那些事情而头疼。 沈晗月还是将手背在后头,死活不肯伸出来,打定主意不惯着他的坏毛病,但又有些担心,毕竟……她不帮他解决,又怕他去找别的女人。总之,沈晗月是很矛盾的。 “后日便大婚了,我只是有事与你商量,等下就要回宫。”楚曜说着,径自坐入靠窗的玫瑰椅上,希望她能够放下戒备,也知道自己之前的没脸没皮吓坏她了。 沈晗月这才吁一口气,越接近大婚就越接近他出征的日子,他近来与崇王争夺领兵出征的机会,着实忙的不可开交。 “有什么事你说吧。”沈晗月这才走过去,被他揽在怀里,坐在他的腿上。 “我与肃亲王商量了一下,后日你还是再王府出阁比较好,明日我会让人暗中将你接到那去,至于嫁妆,仍旧由这边运到宫里去。” 他这么做定然有他的道理,沈晗月没有意见,只是提醒道:“但是还是要问问祖母与父亲为好。” “肃亲王明日便会与你祖母商量,怕你进宫的路上会生事,所以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 看来楚曜是担心有人劫婚轿,小心驶得万年船,沈晗月定然是听从安排的。 *** 腊月二十八 这日天气极好,日头红润,照在地上暖洋洋的。 繁京城内各处张灯结彩,沿街的商铺都挂上了红色帷幔,全城百姓涌上街头,他们全都手执艳冶的红色缎带,拿在手中挥舞,皆是庆贺太子的大婚。 通往皇宫的街道上铺着红色地毯,两旁维持秩序的锦衣卫站的笔直,当彩舆从沈宅抬出来时,鞭炮响起,锣鼓喧天,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地往皇城方向走去。 同时间的肃亲王府也热闹非凡,先是走出数百名的宫娥,她们手执大红灯笼,行走在另一架更加富丽堂皇的彩舆前后。 沿途有婀娜多姿的女婢抛洒花瓣,前后护送的侍卫更是威武的很,与另一队人马相比,这出阁的阵仗竟是不分伯仲。 沈晗月端坐在王府出来的彩舆上,身上嫁衣绣着斑斓彩凤,头上金冠缀满珠玉,就算她无法用胭脂水粉上妆,却也有着别样的清丽素净之美。 108|第92章 她透过彩舆两旁微薄的帘幔,掠向街道,显得有些清静。人们要凑热闹,定是到沈宅通往皇城的主干道那围观。而肃亲王府本身就坐落在皇城之内,是以,她奔着吉时出门,却也不能走的太快,一切都是掐着点的。 按着计划,这队仪仗只要在皇城绕上一圈,沈宅那路出来的嫁妆队伍也应该抵达皇城附近,然后两队合成一队,一起进入皇宫。 此时,炮仗之音再次响起,应当是东朝门到了,这是华国皇宫的正门,楚曜会在这儿将她接进皇宫。 沈晗月坐在彩舆之内,知道另一支队伍没有按时汇合,定是受到阻拦,才延误了时辰,难道真的有人抢婚? 崇王?一路重兵把守,有能力与有胆子的,除了他还有第二个? 她无暇思考,已经有宫人将帘子挑起,一身华贵吉服的楚曜站立在正前方。他的着装素来淡雅,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这么明艳的衣服,本就清隽绝伦的脸庞,此时更是神采奕奕。 楚曜探出大掌,牵引着沈晗月步下彩舆,两人一并乘上龙凤舆,前往东宫的悠然殿。 “那一路出了什么事?”沈晗月趁机问出所想。 “都在掌握之中,无须担心。”楚曜嗓音有着掩不住的喜意,雀跃地探出手,将她覆在头上的大红盖头挑起,想要快些一睹穿着嫁衣的沈晗月。 沈晗月微垂着头,凤冠上的璀璨金链流苏遮在面前,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楚曜不禁心跳加速,痴痴望着,竟呆滞起来。 “看够了吗?”他的憨样令沈晗月忍俊不禁。 楚曜这才晓得放下盖头,“没够,就算晚上看一整晚,也看不够。” 沈晗月脸一红,嗔道:“没羞没臊的。” 楚曜呵呵傻笑,将大掌覆在她藏在宽袖绯红嫁衣内的手上,“楚沈氏,成了!” 知道他心里激动,这才胡言乱语的,沈晗月没有搭理,让他尽情沉浸喜悦之中。 悠然殿到了,楚曜小心地抱起沈晗月,这是华国的风俗,没有踢轿门也没有跨火盆,只有一进夫家就脚不沾地,直接被抱到喜烛盈盈的新房,然后新娘坐在屋内等候。 楚曜要前去参加宫宴,宴席设在东宫,能入席的皆是达官显贵。 沈晗月坐在床榻上,用指尖挑起盖头,入目的是红艳艳的绣着金色囍字的落地纱灯,足足环绕着整个内殿,旁边摇曳的水晶珠帘在灯火的映射下,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她看不见旁人,试着轻唤道:“谁在旁边?” “奴婢青烟见过太子妃娘娘。” 一名身量中等的宫女从水晶珠帘后走到跟前,向沈晗月行礼。 “随我一道进宫的丫环在外头么?你帮我叫一下筱慧。”沈晗月吩咐道,若是要打听另一路出了什么事,让筱慧去找仟吴是最快速的途径。 那名宫女诺诺退下,顷刻后,筱慧进来:“小姐……呃,瞧奴婢这嘴。”筱慧自打嘴巴,转而言道:“是太子妃娘娘。” 沈晗月轻笑:“行了行了,没旁人听见,不必拘泥。” “奴婢刚才听说,嫁妆那边出了些事,拦截的人乔装成百姓,先是乱丢点燃的鞭炮,引得慌乱,然后就冲到彩舆那边,欲意抢婚!” “人抓住没?”沈晗月未曾问出,筱慧便有了消息,显然是仟吴告诉她的,这样看来,俩人的私交似乎发展的不错。 不过这都是他们自个儿的事,沈晗月崇尚自由恋爱,她是没有办法,但身旁的人有这样的机会,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筱慧答道:“仟大人只拖人告诉我,嫁妆没事,至于那些贼人,一发现彩舆是空的,就混进了百姓当中,所以……” “行了,我知道了。”沈晗月难免有些失望,没抓到人就没法查到幕后主使,虽说崇王这次没有得逞,却也没法将他治罪。 幸而楚曜有心,让她顺利抵达皇宫,不然婚礼仪仗被这么一闹,沿途不够顺畅,便会让那些嚼舌根的人说是不吉之兆,到时就有话题让他们闹腾了。 “你在这待着陪陪我吧。”说心里不紧张,那是假的,独自坐在这,会让她想起祖母送她上彩舆时隐忍泪水时的表情。唉,过几日,祖母与父亲便起身前往棋杭县了,虽说离京城仅有半日路程,到底是没法常常见面,这样想来,难免有些伤感。 沈晗月端坐在榻上,静静坐着,心里有些忐忑,也有些许期待。 一直等到入夜,她偷偷吃了些小点,也不敢多喝水,免得麻烦事多。 只是,殿内纱灯里的烛火换了一拨又一拨,始终没有见到楚曜回来。 按理,都这个时辰了,宫宴应该结束才是。 “现在是什么时辰?”沈晗月按捺不住,问出一句。 筱慧答道:“回娘娘,亥时三刻了。” 那么迟了?想来宫门早已上了钥,为何楚曜还不现身?沈晗月微微不安,吩咐道:“你试着去打听打听,看看宴席是不是真的结束了,然后……若方便,也问问太子现在在哪?” 筱慧领命,立即走出内殿。 “娘娘,奴婢求见。”得到沈晗月的首肯,琼书走进殿内,有些犹豫又不得不说:“娘娘……您让筱慧去打听太子殿下是吗?” “怎么了?”听口气,琼书似乎知道什么,令沈晗月升起疑惑,心里越发不安。 “其实戊时的时候便是您与太子殿下喝交杯酒的时辰,殿下一直没回来,悠然殿的礼仪嬷嬷都着急了。” 沈晗月撩开盖头,抬眸看向琼书,她似乎很为难也很焦灼,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到底什么事?你知道我不喜欢扭捏的,有话就直接说出来!”沈晗月掷地有声,琼书是了解她的性子的,会这般模样,显然是相当为难与难以启齿的事情。 琼书跪下,“娘娘今日大婚,太后……太后娘娘也在今天将范侧妃抬进了东宫,还有……还有皇后……” “皇后怎么了?”范太后是因为范家先前的巨变而不安,因为当日沈晗月向楚曜提了要求,而后阿奕就真的被送走了,具体时间和去的方向,她没有过问。同日,阿奕的父亲,也就是靖阳侯爷也一纸辞官文贴交给了皇上,说是夫妻二人领着阿奕去别国寻找神医,这一举措令在朝的人始料不及。 沈晗月觉得,楚曜这么安排是周详的,毕竟直接送走阿奕要考虑到他的生身父母,而一家三口在一起相互照应,就算游山玩水,或是隐居山林,也算是一件美哉的事情。 只是后遗症便是,范太后盛怒,虽说范家还有一个范展鸿在朝中撑着,但是范太后还是觉得不够,这才有了其它打算。是以,范婉蓉与自己同日进宫,是范太后想让范婉蓉在资历上与太子妃不相上下,加之范太后背后撑着,东宫的人,谁人敢不给范婉蓉面子? 究其根源,范太后是怕范家就此破落下去,从而变着方的在给范家加筹码罢了。 只是不知,楚曜事先知道范太后会这样为之吗?应该是不知道的,起码现在,沈晗月还是相信楚曜的,他曾经说过,是不会娶范婉蓉的,只是为了搪塞范太后,顶多将她接进宫来,奉为上宾。 而徐皇后若有什么动作,除了让她心堵外,还能有什么动机? “皇后竟然将庄子里的二小姐给接进宫来,懿旨是在宫宴上,当着文武百官面下的,封为沈良媛。” 好!很好,徐皇后竟然能够打听到沈昕悦的位置,沈府将沈阿瑶还有沈昕悦秘密送去庄子时,对外宣称是姐妹二人重病,前去养病,为的就是预防沈昕悦会这样被徐皇后赐进宫来。若不是沈昕悦手段了得,主动将自己身处哪里说出去,徐皇后怎么可能接到人? 分明是沈昕悦不死心,当真与徐皇后有所勾结! “是么?沈良媛?”沈晗月轻哼一句,没有下文,似乎早有打算,只是没有言明。 沈晗月不想谈论这个,继续问道:“那外头的嬷嬷看着交杯酒的时辰过了,可有打听太子的去处?” “遣去打听的人说,宴席结束后,崇王喝醉了,赖在东宫不肯走,闹事打人不说,非吵着要来闹洞房,最后……最后还放火烧了东宫的大门,其他人拦不住,太子这才领着一队护卫,要将崇王押出去。” 又是崇王!这是找茬的节奏,沈晗月对于崇王这么失仪借酒闹事的举动并不奇怪,连抢婚都敢,这种事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但是楚曜若是那时候带人去治崇王,按理,现在已经一个时辰了,不可能还没回来的。 那就是出事了! 崇王故意让楚曜去阻拦,然后借机耍手段,而楚曜正中崇王的下怀,那么他现在还没回新房,就是崇王挑拨或者诡计成功了! 沈晗月越想越笃定,没法再坐下去,心里头担心的很,拿捏不到崇王会使出什么杀手锏,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娘娘,筱慧回来了。”琼书掠向水晶珠帘外驻足的筱慧,代为通传道。 “进来!”沈晗月也发觉筱慧在外头驻足时显得迟疑的神情,面色难看不说,似乎气得不轻。 筱慧一走进殿内就跪下道:“奴婢刚才一时情急,招惹了武公公……”她也支支吾吾起来?沈晗月实在不耐烦,嗓音也重了几分:“你们以后再这样有话掩着,莫怪我将你们驱出宫去。” 筱慧惶恐,叩首道:“奴婢对武公公动了粗,他被逼的没办法,才说出太子殿下的去向,然后奴婢就后悔了,他毕竟是东宫主管,奴婢这般莽撞会连累了娘娘您。” “那太子到底去哪儿?”沈晗月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武公公说,太子殿下与崇王谈了一炷香的时间,崇王就自觉往大宗正院反省去了,而太子殿下走到悠然殿的门口站着发呆了一会儿,然后去了……去了赵良娣的院子。” 真真好事没成双,坏事一箩筐! 楚曜,你到底揣着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可是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你也不该让晗月与娘亲一同命运呀! 母女二人如此相似,都是新婚之夜,丈夫跟了别的女人! 109|第92章 沈晗月全身似被僵化一般,颓然跌坐在榻上。 凤冠还未卸下,垂在面上的金链流苏微微晃动,看得出来,她在隐忍、在颤抖。 琼书与筱慧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们知道小姐心里不好受,可是又不知如何开解。 沈晗月木讷地呆坐良久后,力气像被抽空一样,却还是强撑着道:“看来太子是不会来的,让琼绣还有筱雪也进来吧。” 沈晗月坐入一旁的妆奁前,光洁的铜镜印出的脸庞有些苍白,面色很不好看。 终究是被打击了,能不伤心么?这段时日的相处,与楚曜怎可能是当初的那一点点动心?穿越至今,发生了很多事,也认识了很多人。只是,最有机会相处与最为亲密的,到底还是楚曜。 可是事实便是如此残酷,就算崇王在俩人之间种下不可释怀的隔阂,她都没法理解楚曜今夜的冷落。 她心里堵得慌,却固执的让自己必须坚强面对,不然那些看笑话的人岂不更加快哉? 沈晗月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让自己争气一些,人活在世上,不就是发现问题然后处理问题的么?谁人的周边是没有问题的?幸不幸福,开不开心,取决于自己看待问题与解决问题的能力。 她勉励自己,告诉自己不可以懦弱地掉泪,不过是一个男人将自己的心给掏出来了,大不了再放回去就是,此时的伤心正是因为动心,心若不动,何以伤痛? 沈晗月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备好热水,我要沐浴,还有准备宵夜,我饿了。” 沈晗月的冷静令筱慧她们更加担心,进宫的贴身丫环就她们几人,最年长的筱竹与最年幼的筱小都被留在宫外打典商行。所以最有主见的筱竹不在,她们这时候有些没主意,不知如何相劝,只能按命令行事。 沈晗月沐浴完,没等琼书将头发熏干就开始大肆往嘴里塞东西。 二琼曾经见过她这样用吃食来虐虐自己,那是她刚被赐婚的时候,想不到,今日大婚,小姐又回到了那次的闷堵心情。 唉,太子这是唱的哪出?今日在宫门接小姐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怎转眼就忍心将她弃在这新房之内? 沈晗月看出众人皆怀揣心事,言道:“这根本不是事儿,进宫前就要有心理准备,自古宫廷女子的凄凉难道真的只是传说么?” “可……可今日是娘娘的大喜日子,娘娘明日在那些请安的姬妾跟前,该如何立威啊?”筱雪看的比二琼远些,不单单只担心眼前的沈晗月,甚至看见了日后在宫里的尴尬处境。 “哼!”沈晗月轻哼一下,咽下口中咀嚼的桂花酥饼,再抿一口清茶润润嗓子,道:“威?太子就算今夜宿在这,若没有撑场子的性子,在这宫里照样是被欺负的份。事在人为,就算没有太子撑着,我就不是太子妃了么?” “话是这么说,可终归是太打脸了,还有人落井下石。”筱慧不甘地愤愤道。 众人清楚,她指的是范太后和徐皇后,两人跟商量好似得,全都抬一个人来扎小姐的眼。 沈晗月双眸微微暗淡些许,沉吟道:“她们?若我没猜错,太后为了不让范婉蓉落下风,明日便会让范婉蓉暂理东宫。” “这……这不合规矩吧?毕竟您才是太子的正妃。”这回说话的是琼绣。 “正妃又如何?先前太后曾经质疑过我,所以这次用范婉蓉来治我是其一,其二还可以将范婉蓉抬起来。至于规矩?一句我自小在乡野长大,暂不适宜打理东宫,过段时日再说,只稍这么一句,足以符合规矩。”是的,范太后曾经因为崇王拦截而对她起了成见,那么她初初进宫,就给她来这么一出当头棒喝的戏码,不足为奇。 目前手中的牌并不乐观,皇上、太后、皇后都让她荆棘重重,加之楚曜今夜的举动,沈晗月失望之外,也更加不好应付。 她将手中雕孔雀如意玉杯内的清茶饮尽,拭去嘴角残渍,道:“现在在旁人眼中,我是个长在穷乡僻廊,没见过大世面的太子妃,你们除了安分守己外,也要多长点心眼,至于筱慧今日对武公公动粗,那是权宜之计,明日若有什么,也有我顶着,日后行事,还是多想想为好。” “奴婢知错了。”筱慧内疚的福身应道。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虽说我才刚进宫,要是连东宫的主管都不敢惹,那以后还有日子过么?”沈晗月清楚如今的局势,虽说范太后明着打压她,但也不可能真的动她,毕竟有肃亲王在,这层顾虑还是有的。 既然当初用苦肉计对付了徐皇后,那她的锋芒便已经外露,这时候装老实与本分,人家看着也是假的,即是这样,她不如顺着众人今日的大礼,再烧上一把火好了。 她思前想后,心中有了决定,挥手让屋子里的人全都靠近些,而后低声道:“明天是考验你们的关键,若你们无法胜任,我是不会有事,但你们日后便不是我可以信赖与重用的人。” 听到此言,二琼与筱慧筱雪皆表情凝重,看来小姐是有打算了,如今在宫中没法站稳脚,若有差池,大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娘娘尽管吩咐,奴婢一定尽力而为。” “不难,就是要你们装,不能让旁人看出破绽的装。” ***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沈晗月一夜难眠,刚刚阖眼就到了起身的时辰。 她颇为用心的整理妆容,从发髻到着装无不端庄典雅、华贵大气,尽管这样,面色还是掩不住的憔悴,双眼布满血丝,谁人瞧着,都知道太子妃该是哭泣了整整一晚。 “娘娘,您不等等太子殿下吗?”看见沈晗月要独自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悠然殿的掌事宫女青烟提醒道。 沈晗月的表情很不自然,看起来更像强颜欢笑:“殿下劳累了一日,昨晚还饮了酒,也不知会不会陪我去慈安宫拜见。若我这新妇误了时辰,会让长辈怪罪的。”她话音一落,便转身上了太子妃的专用肩撵,领着一杆人前往慈安宫。 一路上,沈晗月看似闭目养神,其实一直在观察前后跟随的几人。 青烟本就在悠然殿值事,也算是个小领班,至于是谁的人,总之不会是沈晗月的人。其余几名宫女,看起来,也不像是机灵的人,倒是有名小太监,可以考虑,回头让琼绣去探探再说。 当务之急,要先培养几个听话的老宫廷,不然等于耳聋眼瞎,手脚被束,真真难行寸步。 从东宫至慈安宫的距离有些远,一路上遇见不少份位不高,正步行前往慈安宫晨省的宫嫔。 今日是大年二十九,今年没有三十日,是以,今夜便是除夕夜。 太子的大婚刚好连着迎接新春,宫里四处可见精心布置的喜庆装饰。 可惜就算再点缀,皇宫的森冷还是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心都凉了,看见这些有岂能有舒心的感觉? 她心中自嘲,刚嫁进来,未曾喘一口气,就赶着奔赴那没硝烟的战场,为了生存,自己原本的性子,当真是要好好改改才行。 思及此,她有些伤感,鼻子微酸,眼睛也隐隐有些湿气,不过这回她没让自己强撑着不要流泪,因为在敌人跟前软弱,是为了让敌人更加嚣张。 比如徐皇后! 肩撵停在慈安宫的延禧殿下的台阶前。沈晗月步下肩撵的时候,身子微微摇晃,弱柳迎风的模样,倒是有些狼狈。 徐皇后也从凤撵上下来,看着沈晗月沮丧模样,就有些开怀。昨日除了她送去的沈昕悦,想不到范太后还送了个范婉蓉,而太子更是一宿没进太子妃的房。想到这儿,徐皇后更加笃定,今日沈晗月的笑话一定精彩的很。 沈晗月走过去,微微敛目颔首:“晗月见过皇后娘娘。” 徐皇后的笑容几不可见的僵了一下,却也转瞬即逝。沈晗月有御前免跪的殊荣,太后也赐她免跪,而这厢,她与太子同样称自己皇后而非母后,更当着一杆妃嫔的面,在正宫娘娘跟前无理不跪,这是明晃晃的欺自己不能跟她计较,不然皇上和太后的旨意算是什么? “本宫瞧着太子妃的面色,是昨夜累着了吧?太子年轻,不知节制,你身为太子妃可要多提醒才是。”明知道太子昨夜没和太子妃同房,一开口就是故意气死沈晗月的节奏,这就是徐皇后心里有气,借机嘲讽的举动。 沈晗月眼睛本就红彤彤的,委屈的模样更甚,“皇后娘娘说的是。” “沈良媛是你的妹妹,日后你们姐妹俩可要照顾好太子才行。”为沈晗月准备的大婚贺礼,徐皇后怎么也要在这跟前提上一提。 沈晗月憋红了脸,泪水是哗哗哗的掉。 徐皇后心里得意,乡下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只稍这么一下,就受不了了。 “大过年的,太子妃可不能苦着一张脸去请安,这么哭着鼻子进去,就算太后质问,大伙儿都瞧见了,休想说是本宫欺负了你。” 沈晗月微微点头,跟随皇后准备迈上汉白玉石阶,只是身子一晃,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喷的徐皇后满脸都是。 徐皇后啊——的尖叫起来,沈晗月瘫在地上,唏嘘道:“送……送我回悠然殿,别触了皇祖母的霉头。” 110|第92章 太子妃沈氏忽而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水后,就昏死过去,至今未醒。 说也奇怪,凌晨时分,天气还好好的,转眼就起了大风,乌云蔽日,雨雪交加。这骤变的天气,像是在替太子妃沈氏感伤似得,天地万物都陇上一层冷寒与淡淡阴霾。 悠然殿内外忙的不可开交,御医前前后后进去不少,可都苦着脸出来,然后集在一起交头接耳,像似商讨,又像有什么争议,总之,始终都没开出个对症的方子来。 急急赶来伺疾的东宫妃嫔跪在殿外,虽说有宫女替自个儿撑着纸油伞,却还是被这诡异的天气和沉闷的气氛弄得极为不适。 太子楚曜负手站在远处,与东宫佳丽有一段距离,他一言不发,愁眉深锁,已经没有耐性与这些御医消磨下去,简直就是一群废物。 “蒋御医,你再去把把脉,若还是诊不出来,休怪孤……”太医院的御医皆清楚,后面没有说出来话语,定是将自己脖子上的物件摘下来的意思。 蒋御医颤巍巍地躬身应道:“臣遵旨。”而后亲自背着药箱,走进悠然殿。 楚曜也跟在后头,想要进去看看沈晗月,她到底如何,总归要亲眼瞧上一瞧。 筱雪与琼书本就守在门口,看见太子要进去,立马噗通一身跪在他跟前。琼书更是豁出性命,直接抱住太子的脚踝,哭求道:“太子殿下留步,娘娘昏迷前给奴婢下了死命令,求殿下饶过奴婢性命,别进去了。” 筱雪发现这回单单琼书一人努力,怕是拦不住,于是赶忙用抹了辣椒油的食指揩了揩不存在的眼泪,眼睛被辣的极为难受,泪水立马就溢满眼眶,泪流满面:“娘娘昨晚坐了一夜,也哭了一夜,早上就说了,她做新娘子,太子殿下都懒得多看一眼,如今病态脸色,太子若瞧见,会更嫌弃的,她昏死前还惦记着这个,求……求太子殿下,全了太子妃娘娘,就别进去了。” 琼书再接再厉:“娘娘也没个顺心的事,太子殿下,您念在我们娘娘刚刚入宫,就……就依她这回吧!” 楚曜眉头蹙的更紧,两个女子跪在跟前,加上离殿前跪着的宫嫔距离近了几分,就算在雨雪天气,女子身上那种特有的脂粉香气也会扑鼻而来,让他极为难受。 “放开!”楚曜气息有些急促,艰难吐出两字。 琼书不敢放,太子何等聪明,他与御医不同,御医要隔着帘子诊脉,太子可以撩开帘子看个究竟,肯定会端倪出来的。 楚曜见琼书犹豫,使出力气,将琼书蹬到一边。 琼书匍匐在地上,又赶紧爬起,跪在原处不肯让开,身型却抖得厉害,敢这样拦着太子,能不胆战心惊么? 楚曜抿住气,心内焦灼,却还是拂袖走到一畔。 “咳咳咳……”他忍不住咳了起来,一旁的御医立马知晓太子的旧疾犯了,忙不迭地过去,要为他诊脉。 楚曜清楚自己犯病的源头在哪,遂开口对那些嫔妃道:“你们全都退下。” 武公公原本是伺候太后的,后来才到了太子这边,是以,太子不能靠近女人的秘密,他是不清楚的。 此厢见到太子命伺疾的妃嫔退下,武公公想来想去,不得不进言:“殿下,您要保住身子,还是让御医开些药吧,免得太后娘娘挂心。” 楚曜双目依旧望着悠然殿,沈晗月生死未卜,何其突然,是昨日的事情气不过还是有隐疾都没弄清楚,如何有心照料自己? 武公公再次劝道:“太子妃醒来,会不会想,当真没人将她当成主母,连一名伺疾的人都没有。” 他这话说的有道理,她若真是气出病来,便是心性很高的女子,他当真没有崇王那样了解晗月。 楚曜叹一口气,心中愁怀更甚,也就没有继续让那些女子回避,总不能让她一醒来,真的觉得没人将她这主母放在眼里,连东宫的妾氏都一个个的欺她。 “咳咳咳……”楚曜再次避开些许距离,双目依旧望着悠然殿的大门,“怎么还没出来?” 武公公知晓太子说的是刚刚进去的蒋御医,唉,他就想不明白了,既然这么担心太子妃,昨夜何故去了赵良娣院子?若太子昨夜留在悠然殿,许就不会有这事了。 *** 沈晗月躺在榻上,有些不耐烦,蒋太医这回诊脉有些久了,她的伎俩不会被戳穿了吧? 筱慧缩在里侧,也就是沈晗月的身旁,也有些不安,按理,一手掐着小姐腋下的要穴,脉象定然无力,时有时无,只是外头的是太医院最权威的蒋御医,心里难免有些虚虚的。 蒋御医拧着眉,其实太子妃这脉象,哪可能难诊?明显的七死脉,大限将至之脉。脏气将绝、胃气衰竭,回天乏术。蒋御医摇了摇头,太子妃没有旧疾,事情明摆着,是昨日大婚受了委屈,今日再被皇后一刺激,又是个心性颇高的女子,这才将自己活活气死的。 太后、皇后、太子几人,一人一拳打在太子妃脸上,然后太子妃一口气喘不过来,就这么病入膏肓了,这也算是宫廷丑闻,偏生发生在大婚第二日,他们如何能将事实说出? 作为知情人,会不会随着太子妃埋进土里,都还两说。 唉,蒋御医缩回手,摇了摇头,提起药箱,走出悠然殿。 太子急着等消息,蒋御医快步上前,言道:“老臣还是主张先前与王大人一起商讨的方子,不过要用上陈大人所开的千年人参做药引。”为今之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武公公与蒋大人私交甚好,看着蒋大人额头的细汗,暗道大事不妙,“殿下,咱们是不是请些僧人为太子妃祈祈福,太子妃娘娘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楚曜如何看不出蒋御医的闪烁,表情凝重,心里早已大乱不已,沈晗月当真病的不轻,他不相信,不相信,怎么可能? “殿下,殿下,您……”武公公有些担心,太子殿下面色如同白纸,轻声唤道。 “没事,太子妃不会有事,我先回拙政殿看书。”楚曜道完,转身咳了起来,走去的背影很是萧瑟。 太子殿下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他……在逃避! *** 翌日,大年初一 雨雪还是没有停下,百官一早齐聚宫门外,欲向承昭帝朝贺新春之喜。 东朝门响起第一次鸣鼓,百官分成文武两列,从掖门进入皇宫,来到奉天殿,恭候圣驾。 鼓声再次响起,承昭帝驾到,百官山呼万岁。 承昭帝一袭明黄衮冕,掠向殿内百官,没有太子与肃亲王的身影,双眸微动,却还是慢悠悠道:“众爱卿免礼,赐坐。”声音洪亮,隐着威严。 文武百官有序落座,勋国公徐太傅双手举笏站在中间,今年又是他代群臣为皇上宣读贺表。 “万物咸新,恭惟皇帝陛下,膺乾……”贺辞才刚刚宣读起来,殿外肃亲王的身影闪现。 他左手拖着一个偌大的宝盒,面色凝重,一步一步走向大殿。 没有太监通传,就这么直直上殿,不少官员面色微变,目光扫在肃亲王身上,直到他在中央驻足。 肃亲王跪下,将手中拖着的宝盒举至头顶:“臣恳请皇上收回臣的王印。” 肃亲王手中的竟是王印?群臣百思不得其解,这是闹得哪出?全都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承昭帝其实心中有数,七皇叔这是在替沈晗月抱不平,只是不曾想,他竟会在百官朝贺之时! “七皇叔说的什么话,等下朝贺礼毕,朕还要与七皇叔前往慈安宫。”言下之意,便是,咱有话回头说。 肃亲王虽说跪在地上,身板却是笔直,早年军中的生活,令他身上的英气逼人。 “老臣有话不吐不快,恳请皇上收了臣的王印,臣去乡下养儿弄孙去。”肃亲王道完这句,微微停顿后,趁着承昭帝还没发话,立即言道:“太子妃乃我肃亲王府出的阁,朝中百官皆知臣将她视为己出,臣不图功名利禄,但求问心无愧,恳请皇上容老臣接回晗月,让她回王府做本王的公主,不必留在宫里吃苦。” 这番话正是承昭帝心中所料,事情都是七凑八凑的,太后、皇后、太子不是刻意商量好的,偏偏堆砌了前日的局面,如今太子妃重病,肃亲王是气不过,这才有了闹朝贺之事。 肃亲王双目垂泪,继续言道:“沈家对国有功,对民有利,当年攻打熏国,是沈家倾尽家财,为边关战士送去温饱,皇上继位之初,国库空虚,加之水患严重,民不聊生,更是沈家鼎力相助,才助我华国百姓度过难关,更是出资修葺了举世无双的杰峡大坝,护得杰峡两岸百姓十余年未有水患,才有了如今的鱼米之乡。若没有沈家,便没有咱们华国十余年来的国泰民安,如今的繁荣昌盛。如今沈家唯一子嗣嫁进楚家,没人照拂不说,更是性命堪忧。当年,老臣在边关是吃着沈家的米粮才留着这口气,如今见沈家子嗣这般光景,老臣痛心疾首,恳请皇上收了本王王印,念在沈家一味为国为民,不求回报,将沈晗月休弃出宫!” 这些话虽是事实,却也为难了承昭帝,自古哪有休太子妃的道理?也只有这与先帝同胞,扶持圣上登基,劳苦功高的肃亲王才敢言出这句。 众百官暗暗唏嘘今日的所见所闻,谁曾想,承昭帝继位以来的丰功伟绩,绝大部分是与沈家有关。难怪一个家室单薄的侍郎之女可以成为太子正妻,肃亲王口述之事,没有一件是世家可以办到的。 肃亲王早已老泪纵横,伤心至极,承昭帝哑口无言,更是不可能去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此时,勋国公徐太傅道:“肃亲王这是何故,太子妃既已嫁入皇家,领了玉印,怎有王爷请求皇上休弃的道理?”接着,他朝承昭帝颔首道:“肃亲王字字句句说的好像没有沈家,便没有如今的大华盛世?那皇上一直以来的勤政爱民又是什么?” 肃亲王起身,对勋国公徐太傅拂袖道:“徐太傅莫要风言风语,太子妃如今命在旦夕,徐皇后难辞其咎。” “你血口喷人!”徐太傅朝承昭帝跪下:“肃亲王倚老卖老,欲意诬陷皇后,恳请皇上严惩不贷。”殿内一时剑拔弩张起来。 “徐皇后在太子大婚那日强抢民女沈昕悦,更在慈安宫前羞辱太子妃,至使太子妃气急攻心,生命垂危,徐皇后有失母仪之德,恳请皇上明察秋毫。” “你……你……胡说,沈昕悦乃是自愿入宫,怎是皇后娘娘强抢?” “是么?那她家人可知晓?自愿入宫?皇后这事不是强抢又是什么?明明是逼迫人家一个小姑娘,还有崇王……”肃亲王举指对着崇王:“太子妃一进门,崇王就烧了东宫大门,这是何为?” “够了!”承昭帝有着薄愠。 肃亲王继续垂泪,手指着一旁武将,缓缓言道:“军中将士,当年跟随皇上,谁人没有穿过沈家的衣?谁人没有吃过沈家的米粮?如今沈家唯一子嗣受屈,老臣对不住沈大当家。” 111|第92章 奉天殿内,肃亲王的字字句句,都是群臣们前所未闻的,承昭帝亦是无可奈何,本来太子妃的家世是没人知道的,沈家不愿将当年的丰功伟绩公之于众,只愿大隐于市。 若不是沈晗月重病,命悬一线,肃亲王哪会在大殿这般哭诉。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贾地位最低,因为满满铜臭味,一直让勋贵世家鄙夷。而如今在座官员,哪有人会看不起沈家,心道之前看不起商贾那是因为财力还不足以放在眼里,倘若沈家真如肃亲王所说,那怎么也是富可敌国了。这样的家族没有百年基业,是不可能办到的,加上隐藏的如此完好,不为世人所知,其家族底蕴可想而知。 而沈升旭应该是沈家这一系唯一的入仕之人,还是以科考状元步入的官场,这样说来,这个家族怎会输于百年世家? 而这厢,肃亲王一直强调太子妃乃沈家唯一子嗣,若沈家还有不为人知的家财,就等于全部送给皇家了。那么对于有功之人,为君者只能敬之,尊之,却不能欺之,更何况还是刚刚过门的儿媳妇,怎么也说不过去。 群臣听在耳里,也落实了前阵子的传闻,原来得沈侍郎夫人杨氏,当真是外室,那么之前的沈昕悦还想鱼目混珠做太子妃?简直可笑之极,而徐皇后在大婚那日将她接进宫里,这明摆着是羞辱太子妃的举动。 群臣不敢吭声,只等着皇上发话。 勋国公徐太傅自是明白里头轻重,当即跪在承昭帝跟前苦求:“皇后娘娘贤淑仁德,断不会做那强抢之事,其中定有款曲,皇上可不能听肃亲王的一面之词。” 承昭帝越来越头疼了,心叹这沈晗月真真不让人省心,可如今她又只有一口气在,这事给闹得,他一时不好定夺,难道真要严惩徐皇后,来安抚肃亲王? *** 东宫——悠然殿内 肃亲王妃站在沈晗月榻前,等候着蒋太医再次为沈晗月诊脉的结果。 蒋太医看似沉稳诊脉,其实心里忐忑得很,该用的能用的药都上了,可太子妃依然未醒,太医院内的御医们早就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 肃亲王妃见蒋太医收回手,问道:“太子妃何时会醒?” 论脉象,若是醒了,必是回光返照,哪是好事?蒋御医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嘴巴不能这么答,他毕恭毕敬地道:“王妃海涵,容卑职再去开个方子。” “不是本妃说什么,这都已经两日了,你们太医院就别再含糊其辞了,皇上太后都遣人问了多次,总该给个交代。”肃亲王妃面露蕴色,显然很不满意太医院此次的做派。 蒋御医已经找不到言辞搪塞,巍颤颤地道:“老臣惶恐,老臣定当竭尽所能。” 肃亲王妃叹一口气,道:“并非本妃为难大人,今日本妃请了世雁庵的主持惠宁师太来为太子妃施针,不知可否?” “惠宁师太医术精湛,老臣素有耳闻,王妃英明,这倒是可以一试的法子。” “既然蒋大人这么说,本妃就放心了,太子殿下也准了。” 蒋大人朝肃亲王妃施礼后退出了悠然殿,肃亲王妃见殿门关好,且没有外人,这才撩开帘子,对着阖眼假晕的沈晗月道:“一会儿惠宁师太进来后,你就可以‘醒’了。” 沈晗月双唇先是勾起一抹弧度,而后俏皮地打开一只眼睛的眼帘,身子不动弹,就那样看着肃亲王妃。 肃亲王妃见她这俏皮的模样,怕笑出声来,赶忙用帕子捂住嘴:“就你还有心思做样子逗母妃。” 沈晗月其实早已躺得腰酸背痛,这时候可以喘一口气,便准备起来坐一会儿。身旁的筱慧机灵,先一步起身,为她拿了迎枕垫在后背,而后朝肃亲王妃行礼,再退至水晶珠帘后头。 “母妃见谅,晗月才刚刚成亲就给父王母妃添麻烦了。”这句话是沈晗月的心里话,若不是没有其它法子,她怎会利用肃亲王为自己出头?按理,作为晚辈还是皇家的新妇,本来受了委屈,是应该要咽下去的。奈何她才进门,就被逼到了极其尴尬的境地,若不将自己的本钱全部抖擞出来,日后在宫里当真是举步维艰的。 说起来,她应该是庆幸的,有一个肃亲王为她这般出头,将那些她不好亲自说出口的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给皇上听,否则她这憋屈小媳妇的角色,也不知要扮到何年马月呢。 现在好了,有了肃亲王的鼎力相助,沈家过往已经掀出来了,文武百官或是东宫里的嫔妃就不敢轻瞧了她,想找事的,会老实些,打算看笑话的,也该换换心态了。 “其实你父王知道那些事情的时候也不好发作,是你反应快,懂得装病,这事情一重,你父王才有由头,他昨夜与我说,打记事起他就不曾嚎啕大哭过,可今日为了你,他是豁出去了,都准备水漫那奉天殿了。” “父王为晗月做的,晗月铭记于心。” 肃亲王妃微微点头,她能记得王爷的好,那就够了。 肃亲王妃嫁给王爷三十余载,可谓一世尊荣,讲起来,目前的肃亲王府哪还需要更高的尊荣?不过她倒真有个担心的地方,那就是现在的肃亲王世子范逸然,肃亲王妃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大儿子确实是没有作为,加上花名在外,真真是个不务正业的主。若沈晗月是个知恩图报的,日后坐上凤位,那么范逸然继承王位的话,就算再不长进,也能维持王府今日的风光。 “皇后本打算用沈昕悦来让你心堵的,结果反而变成烫手山芋了。”肃亲王妃笑着道,徐皇后这回定然栽个大跟头,说皇后强抢民女,还是沈晗月暗中支的招,看不出来,她小小年纪的,竟然连身经百战的皇后都不是她的对手。 此时,筱慧将千年人参炖好的甜汤呈过来,沈晗月接过参汤一口饮尽,悠悠道:“御医开的药都是屋里的盆景喝了,唯独这参汤精贵,我就自个儿留着用了。” “你这装病,也不能真的进食,这也是好东西,是应该拿来补补身子。”肃亲王妃浅笑,继而再道:“王爷让我告诉你,太后这边不必芥蒂,她应当没有恶意,只是想敲打敲打你,相反,你越是与徐皇后不对付,太后就会越满意你的。” “父王怎么会这样觉得呢?”沈晗月疑惑,崇王那次拦截,太后是真的对她起了疑虑,所以她觉得,太后应当不会只是敲打这么简单。 “王爷说,太后是真心疼爱太子的,所以一切取决于太子对你的态度。”肃亲王妃现在最担心的是这夫妻俩的关系,当初沈晗月是不肯嫁的,连圣旨都想违背,可后来太子倒是一点一点的将沈晗月拿住了,可偏偏在大婚当日,太子竟然去了别的妾氏那里,这点,她与王爷是怎么想也想不通的。但是终归还是要劝,怕沈晗月想不通咽不下这口气,心性一高,就不肯委曲求全去拉回太子的心,那日后与太子貌合神离,吃亏的终究是她自己。 “母妃说的晗月省着,只要晗月一日是太子妃,便不会忘了身为太子妃的分内之事。” *** 东宫——拙政殿 “启禀太子,太子妃娘娘醒了。”武公公小声言道。 “咳咳咳……”楚曜斜靠在内侧休息的榻上,呼吸有些沉重:“惠宁师太施的针?” “是的,惠宁师太进去足有半个时辰。” 楚曜面露喜色,只因旧疾复发,看起来还有些孱弱:“醒来就好,昏迷时不好食药,只要是醒着,好歹将那些汤药咽下,总归是有用的。” 武公公小声道:“殿下您也该喝药了,当真不用让御医来瞧瞧?” 楚曜摆手道:“快出征了,不能让人知道我旧疾复发,否则功亏一篑,这事你不能告诉皇祖母,不然莫怪孤不念主仆情分。” “奴才遵旨。”武公公只能祈祷,太后那边会瞒得天衣无缝,不然到时候气他没有如实禀报,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楚曜吩咐道:“御医开来开去左不过就那几个方子,久病成医,你让莫允照孤写的那份方子抓药便好。” “今儿个奴才已经对外说身子不舒服,到时候奴才煎药什么的,也就不会让人起疑了。” 楚曜微微颔首:“你再去悠然殿吧,太子妃的消息,事无巨细,孤都要知道。” 112|第92章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华国京都——繁京,城南沈府 琼华小苑的闺房中,珐琅熏香炉上,烟气淡淡,整个房间漫着浅香。 粉色纱帐内,沈晗月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似乎点着助眠的熏香,也不能睡得踏实。 终究是被梦魇惊醒,她尖叫一声,攸地打开眼帘,喘着气,擦去额上沁出的细汗。 为什么又是墓地?难道叶恒真的在那殉情了? 沈晗月靠在床头,眼前尽是梦境里,叶恒用枪对准太阳穴的场景。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像一把尖锐的钢刀,扎得沈晗月心口生疼。 叶恒,千万不要傻成这样,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因为太过多思,才会这样的,沈晗月试着安慰自己,却挥不去跟前那张叶恒的脸庞。他的瞳孔暗淡无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心正中的那颗美人痣,似乎还溢着鲜血。曾经那么阳光帅气的一个人,竟然变得像雕塑人偶似的,没有一丝生气。 “你答应离婚后就嫁给我的,为什么食言?你以为我会让你抵赖?”叶恒的声音很轻,轻到沈晗月几乎听不清,“你当我是弟弟,当我是家人,其实我都知道。你一直对我愧疚,对我亏欠,可真正欠我的是傅翼飞,是他毁了我的一切!你为什么要替他赎罪、替他内疚……你是不是没有忘记他……” 一声声质问,令沈晗月泪流满面,双手抱着头,使劲地摇着:“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小姐,您又发梦了?”说话的是琼华小苑的丫环——晴兰。 沈晗月被唤回思绪,赶忙将泪水拭去,穿越已经一个月,竟然还没有放下过去,太不争气了! 该释怀了,忘记往事,放过自己! 113|第92章 翌日 沈晗月选了一件蓝色的交领宫装,腰上束着月白色绣银丝玉兰花图案的缎带。 琼书为她挂上玉佩,沈晗月垂首一看,竟是那枚吉庆富贵双鱼玉佩,这块玉佩是一对的,祖母说是由千年古玉打造,这枚是她的,还有一枚是楚曜的,原本打算在大婚那晚拿出来,还想着如果他不喜欢,觉得带情侣玉佩矫情,自己就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总之,就是要他天天带着。 可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快…… 琼绣在为太子妃细细打理百褶裙,发觉她看着那块玉佩出神,连忙道:“娘娘今日的裙装配白玉佩是挺好的,不过还是那枚流云百福和田玉佩更搭一些。”她一壁说着一壁换了一枚玉佩,再暗暗剜了琼书一眼,怨她太没眼力见,这不是戳小姐心窝么? “嗯,你看着办吧。”沈晗月佯作无事,抚了抚发上的纷繁头饰,对着落地菱花铜镜略略端倪一番,这身打扮,看起来略显清冷又不失端庄,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慢悠悠的穿过水晶珠帘,坐入一旁的沉香木鎏金镶青玉石月牙桌前,开始用膳。 筱雪禀道:“娘娘,范侧妃与她们已经来了。” 沈晗月点头,“位置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有伺候过殿下的站左边,没有伺候过的站右边。” 沈晗月缓缓喝着碗内的杏仁薏米羹,按着昨日竹烟的提醒,故意让那些嫔妃等上一等。 原本沈晗月是不兴这种做派的,可昨日竹烟很是婉转的提醒了一下,作为进宫多年的宫婢,自然知晓太后与皇后这样做的目的,是以,沈晗月也就将这架子端了起来,反正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学学长辈的处事风格也没什么不好的。 良久后,沈晗月用清茶漱完口,才领着二琼她们前往悠然殿的前头。 主厅里站着五十多名女子,站在左侧的有十五名,右边则有四十多名,显得有些拥挤。 范婉蓉居中,见到沈晗月的到来,领着众人敛衽行礼,全都规规矩矩的,没有人怠慢。 沈晗月坐入靠窗的罗汉榻上,打量着众人,没有立即唤她们起身。 楚曜的品味的确很有意思,有侍寝过的十五名,都是他从外头带回来的,看妆容都显得朴实而素雅,以赵良娣为首。而右侧那边的佳丽,都是太后与皇上赐的,他是一个都没碰过,里头各种姿色皆有,妖娆的,丰腴的,秀雅的……看的眼睛都花了。 沈晗月有时候会这样想,自己也算是皇上赐的,而范婉蓉当然是太后赐的,可最终,楚曜还是没有破例,这样讲起来,她们是不是也应该归到右边那队去? 不,范婉蓉可能例外,楚曜虽说晚上没有去过她的房里,不过白日里,都是让她在拙政殿的书房里伺候,所以楚曜对她,似乎还是有几分特殊。 沈晗月径自想着,直到琼书轻声提醒:“娘娘。”她才晓得回神,客气道:“妹妹们都起吧。” 众人垂首站好,双手交握在小腹处,很是拘谨。 “你们都坐吧,这屋有点挤,都是自家人,就别计较了。”沈晗月让筱雪安排她们坐好,再将茶水呈上。 因着这是沈晗月与她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是以,生疏是肯定的,气氛也有些沉闷。 其实她自个儿也觉得别扭,却也只能强撑着,过一会儿,才能让她们回去。 “小猪猪怎么没来?”沈晗月问起楚曜的长子小楚纪,听安宁郡主说,他的乳名还是太后给起的。 “禀娘娘,殿下后日出征,让小殿下前去书房,说要考他功课。”赵良娣恭谨答道。 沈晗月颔首,“殿下关心小猪猪的功课,那是好事。”筱雪领着一列宫婢将准备好的茶水呈上,沈晗月执起茶蛊,浅笑道:“这茶是本妃祖母从家乡捎来的,妹妹们尝尝吧。”她一壁说着一避打开瓯盖,嗅了嗅上头萦绕的桂花茶香,清香扑鼻,轻啜一口后,再将视线睨向一起执起茶蛊准备品茶的众人。 “啊——”右侧几名嫔妾打开瓯盖的瞬间,花容失色,直接将茶蛊打翻在地,连带着烫到了身旁的人,一时乱作一团。 沈晗月又将目光掠向左侧的女子,除了赵良娣面色大变,其余的女子倒显得从容许多,并没有像右边的女子那样惊吓过度,看来楚曜喜欢沉得住气,深沉些的女子。 一般女子,看见茶蛊内部时,肯定会惊一下的,可她们明显要比右边的莺莺燕燕大胆许多,更有一种整齐划一的感觉,就像经过统一调.教似的。按理,她们出身不一样,成长环境也不一样,可面对突然状况时,却都波澜不惊,极其相似,瞧不出害怕也感觉不到情绪。 另一边的范婉蓉也是吓得不轻,身型震了一下,盏内的茶水溢出,流在她白皙的手背上,立即粉红一片。 沈晗月看在眼里,佯作不悦,发问的语气蕴着危肃:“怎么回事?” “娘娘,你是太子妃,我们是诚心诚意来拜见你的,你怎么……怎么可以给我们喝虫子呢?”质问的是那名最早跳起来的女子。 沈晗月微微偏头,竹烟上前一步,耳语道:“这是紫兰阁的陈昭训。” 陈昭训的闺名叫陈娇娇,沈晗月对她早有耳闻,她是江州知府的独女,去年选妃进的宫,被太后赐给了楚曜。在东宫里,她有些跋扈,是自小惯出来的毛病。 沈晗月再将目光落向陈昭训身旁的女子,她是真的被吓的不轻,面色惨白,眼泪都出来了,胆子这么小,应该就是年奉仪了,她是年妃娘娘的外家侄女。 沈晗月上前几步,走至陈昭训身前:“你这是在质问本妃吗?” 年奉仪有些惶恐,跟着跳起来还打翻了茶蛊,本就失礼,太子妃完全可以拿她治罪,这样想来,她立即跪下,另外也摔了茶蛊的两名嫔妾也跟着跪了下来。 陈昭训见到她们这样,有些心虚,双眸微闪,欠身道:“娘娘不喜欢我们,或者我们做错了什么,径直说便好,何必如此戏弄妾身。”她觉得自己有理,试着对上沈晗月的视线,却立即败下阵来,垂下了头。 沈晗月轻哼:“戏弄?本妃干嘛要戏弄你们?”她端起身旁没有打翻的茶蛊,上头漂浮着两只比黄豆略大些的虫蛹,望了望众人,噙着笑喝了下去。 陈昭训目瞪口呆,怔怔的僵在原处,而其他人也没好多少,都像看妖女似的,只是有的比较明显,有的稍微收敛一些。 沈晗月取出帕子,拭了拭嘴角,吩咐道:“琼书,你来说说这东西有什么用?” 琼书上前一步,念念有词:“蜂子味甘平、无寒无毒,主治腹内留热、小便……” 沈晗月挥手让她停下,笑着言道:“本妃家乡有个说法,说这蜂蛹主治凤蛊毒、保肾、补虚、益中,久服皮肤有光泽、有好颜色而不老的效果。”说着,她顿了一下,亲自将年奉仪扶起,继续道:“原想着好东西就别自个儿掖着,既然做了姐妹,当然要有福同享了。” 陈昭训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也知道太子妃是故意试试她们,而旁边的人都能将分寸拿捏得当,就她自个儿冲动的得罪了太子妃。 沈晗月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试试她们性子的深浅,也顺带着让她们知道,东宫的主母可不是省油的灯,做小妾的要蹦跶也要掂量掂量,别搞些低智商的手段丢人现眼,还要让她不清静。 “既然有人不领情,本妃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散了吧!” 众人悻悻地行礼告退,沈晗月吩咐琼书将烫伤药给范婉蓉送去,然后领着一些宫婢出去逛逛,装病十多天,是该晒晒太阳,人都快发霉了。 逛了好大一圈,她有些倦了,准备回寝殿睡个回笼觉,结果才穿过回廊,就看见站在寝殿外头的楚曜,身旁还有那个肉嘟嘟的小楚纪。 他今日并非平日里的一袭素白锦袍,而是穿着淡蓝色的缎子衣袍,上头露出银色镂空祥云龙纹的镶边,腰系白玉腰带,颀长而挺秀的身姿,看起来格外清隽。 沈晗月一直承认楚曜长的好看,第一美男子的称呼她是认可的,只是自大婚那日短暂相见后,也就现在才瞧见他人。是以,沈晗月本能的想,这么多天没露面的人,是不是因为早上那蜂蛹的事情,他来质问自己的? 沈晗月微微怔楞,脚步迟疑须臾,才继续向前走去。 “见过太子殿下。”她规矩地侧身行礼后,微微垂首,面上噙着笑,尽是生疏与客套。 楚曜躬身,抚了抚身旁小楚纪的脑袋,小楚纪立即双手放在胸前,朝沈晗月行起大礼:“纪儿见过母妃,母妃万福金安。” “纪儿真懂事,进屋去吧,外头风大。”沈晗月笑着让小楚纪起来,领着他走进主屋。 琼绣先一步拿出原先准备的手信,沈晗月接过,为小楚纪带上:“长命锁是母妃给你的,希望纪儿平平安安的。” “纪儿谢谢母妃。”小楚纪看起来又懂事又乖巧,只是有些怕她,糯糯地说完这句,就立即缩在楚曜的身侧。 楚曜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表现的很好,不用怯场。 “你既已大好,那就随我们去慈宁宫向皇祖母请安吧。” “是,太子稍等片刻,容臣妾去换身衣裳。”沈晗月道完,便走向内殿更衣。 二琼随她进去,取出早上供她挑选的另外几件,沈晗月指着那身鹅黄裙装道:“就这件吧。” “娘娘,其实……”琼书疑惑沈晗月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更衣,身上这身就可以随太子去慈宁宫的,却平白无故的让太子等在外头,她觉得有些不好,但小姐素来有主见,定是有她的道理,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沈晗月心知琼书没有吐出的话语是什么,她只是有些小情绪,所以不想与楚曜穿同色系的衣服,情侣装是应该让人心悦的,而不是看着闷得慌。 而且向太后请安这事,其实不应该楚曜来提醒她,去拜见长辈,作为新媳妇,这基本的自觉还是有的。 只是太后昨晚就免了所有宫妃今早的晨省,估计是不想被打扰,亦或是想多睡一会儿,总之,沈晗月这才没有去慈宁宫的,还想着明日元宵节再去正式拜见,结果楚曜现在就说要领她去请安,倒显得她不懂事了。 她没有向楚曜解释,自己在他心里是懂事还是不懂事的主,她懒得理会。 沈晗月清楚自己是在赌气,原本以为两人相见时,自己可以扮演得很好才是,太子妃嘛,这个职业不就是靠演的吗?可是真的见到他的这刻,她发现自己很难自制,恨不得将肚子里的那股气全都撒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心不由己、身不由己! 就像她一再告诉自己要放下那样,却还是时不时的想起,根本控制不住。 114|第92章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华国京都——繁京,城南沈府 琼华小苑的闺房中,珐琅熏香炉上,烟气淡淡,整个房间漫着浅香。 粉色纱帐内,沈晗月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似乎点着助眠的熏香,也不能睡得踏实。 终究是被梦魇惊醒,她尖叫一声,攸地打开眼帘,喘着气,擦去额上沁出的细汗。 为什么又是墓地?难道叶恒真的在那殉情了? 沈晗月靠在床头,眼前尽是梦境里,叶恒用枪对准太阳穴的场景。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像一把尖锐的钢刀,扎得沈晗月心口生疼。 叶恒,千万不要傻成这样,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因为太过多思,才会这样的,沈晗月试着安慰自己,却挥不去跟前那张叶恒的脸庞。他的瞳孔暗淡无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心正中的那颗美人痣,似乎还溢着鲜血。曾经那么阳光帅气的一个人,竟然变得像雕塑人偶似的,没有一丝生气。 “你答应离婚后就嫁给我的,为什么食言?你以为我会让你抵赖?”叶恒的声音很轻,轻到沈晗月几乎听不清,“你当我是弟弟,当我是家人,其实我都知道。你一直对我愧疚,对我亏欠,可真正欠我的是傅翼飞,是他毁了我的一切!你为什么要替他赎罪、替他内疚……你是不是没有忘记他……” 一声声质问,令沈晗月泪流满面,双手抱着头,使劲地摇着:“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小姐,您又发梦了?”说话的是琼华小苑的丫环——晴兰。 沈晗月被唤回思绪,赶忙将泪水拭去,穿越已经一个月,竟然还没有放下过去,太不争气了! 该释怀了,忘记往事,放过自己! 晴兰看见沈晗月满脸憔悴,一边挂起绸绫床帐,一边说道:“自从惊马后,小姐老是睡不安稳,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 去庙里拜拜?这个建议倒是不错,但沈晗月知道,沈夫人杨氏是不会让她出府的! “月小姐的病才刚好,你这小妮子就揣着她出去,受了风寒,你担待得起吗?”闺房外的嗓音刻薄尖锐,令沈晗月蹙起眉头。 晴兰闻声一惊,怯怯地解释:“罗妈妈……我……我是看小姐睡不好,这才……这才……” 罗妈妈走进屋子,沈晗月瞧出,她身上的青色衣裙是新制的,看来杨氏对她很是满意,这才没几天,又打赏了? 罗妈妈恶狠狠地盯着晴兰:“管好你这张嘴,再没轻没重的,我让夫人将你卖到勾栏院去。”晴兰面色一悚,向沈晗月投去求救的目光。 沈晗月很不喜欢罗妈妈,可她是杨氏安排的,也不能轻易拿捏。“好了好了,我没想过出去,罗妈妈就别担心了。”她掀开衾被,下榻坐在妆奁前。连弧铜镜上,映出的脸庞清丽、出尘,与前世的沈晗月足有八.九分像。 罗妈妈换上一副笑脸:“月小姐自小失散,两个月前才回府,当时满身血淋淋的,要不是您的玉佩与长相,老爷哪儿能认出你来?加上先前惊马,还好上天保佑,所以您可千万别出去……这睡不踏实?”她偏头想了想:“一会儿我禀了夫人,让她请大夫来,给小姐瞧瞧可好?” 沈晗月点点头,示意晴兰为自己梳头。 “今儿个二小姐及笄,府里会来很多人,夫人怕扰了小姐养病,就吩咐您莫要出这院子。”罗妈妈径自说着,目光一直在沈晗月身上,想要看出点什么。 沈晗月缓缓戴上良渚贵妃玉镯,面露浅笑,不让罗妈妈看出她的心思。她也清楚,杨氏这么变着方的软禁自己,就是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沈府原本有三位小姐,已出嫁的沈昕霞和今日及笄的沈昕悦都是杨氏生的,年岁最小的沈阿瑶是庶女,阮姨娘所出。 沈晗月比沈昕悦大一岁,认亲后,在小姐中,应该是排老二的,可沈府从没有改过排行。沈昕悦一直是二小姐,而她只是下人口中的月小姐而已。 沈晗月估计,父亲后悔认她了,要不怎么连排名都不肯给呢? 加上这身子重伤寻亲,后来伤势才好,就被急匆匆地送回锦州老宅,结果一出城,就惊马翻了车,也因为这样没了性命,再醒来,却是现代的一缕幽魂,所以沈晗月对这身子的父亲,是没多少指望的。 “我知道了,还劳罗妈妈去请大夫吧!” 罗妈妈笑容凝固了一下,知道沈晗月是在打发她,有意味地斜了晴兰一眼,才磨磨蹭蹭地出去。 晴兰瞧见罗妈妈走远,一边娴熟地为沈晗月绾发,一边禀道:“王管家先前传话来,说小姐惊马,是那马夫动的手脚,可惜被他跑了。” “那向官府通报了吗?”沈晗月只是随口问问,要报官的话早报了。晴兰讷讷地摇头:“没听王管家说。” 按理,沈侍郎府的家眷遇害,是可以交给刑部介入的,可父亲想隐瞒自己的身份,自然只是私下调查。想起父亲沈升旭,沈晗月也就见过一次,长得是气宇轩昂、样貌堂堂,儒雅中透着一股久居官场的凛然之气。 当时她初醒,沈升旭走进来,坐在临窗的雕纹木椅上,问道:“记不起以前的事了?”他的目光落向别处,似乎不想正视沈晗月。 这份疏离,让沈晗月生生将“爹爹”两字咽了回去:“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一想就头疼。” “记不起来没关系,原先问你以前的事也没有说过。”他顿了一下:“好好养着,老宅那边,等你好了再回去,惊马的事儿,已经让管家好好查了。” 惊马?沈晗月清楚,不可能是天灾,只能是人祸!如果幕后主使就在沈府,那她能不能活着去老宅的一天? 115|第92章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华国京都——繁京,城南沈府 琼华小苑的闺房中,珐琅熏香炉上,烟气淡淡,整个房间漫着浅香。 粉色纱帐内,沈晗月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似乎点着助眠的熏香,也不能睡得踏实。 终究是被梦魇惊醒,她尖叫一声,攸地打开眼帘,喘着气,擦去额上沁出的细汗。 为什么又是墓地?难道叶恒真的在那殉情了? 沈晗月靠在床头,眼前尽是梦境里,叶恒用枪对准太阳穴的场景。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像一把尖锐的钢刀,扎得沈晗月心口生疼。 叶恒,千万不要傻成这样,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因为太过多思,才会这样的,沈晗月试着安慰自己,却挥不去跟前那张叶恒的脸庞。他的瞳孔暗淡无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心正中的那颗美人痣,似乎还溢着鲜血。曾经那么阳光帅气的一个人,竟然变得像雕塑人偶似的,没有一丝生气。 “你答应离婚后就嫁给我的,为什么食言?你以为我会让你抵赖?”叶恒的声音很轻,轻到沈晗月几乎听不清,“你当我是弟弟,当我是家人,其实我都知道。你一直对我愧疚,对我亏欠,可真正欠我的是傅翼飞,是他毁了我的一切!你为什么要替他赎罪、替他内疚……你是不是没有忘记他……” 一声声质问,令沈晗月泪流满面,双手抱着头,使劲地摇着:“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小姐,您又发梦了?”说话的是琼华小苑的丫环——晴兰。 沈晗月被唤回思绪,赶忙将泪水拭去,穿越已经一个月,竟然还没有放下过去,太不争气了! 该释怀了,忘记往事,放过自己! 晴兰看见沈晗月满脸憔悴,一边挂起绸绫床帐,一边说道:“自从惊马后,小姐老是睡不安稳,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 去庙里拜拜?这个建议倒是不错,但沈晗月知道,沈夫人杨氏是不会让她出府的! “月小姐的病才刚好,你这小妮子就揣着她出去,受了风寒,你担待得起吗?”闺房外的嗓音刻薄尖锐,令沈晗月蹙起眉头。 晴兰闻声一惊,怯怯地解释:“罗妈妈……我……我是看小姐睡不好,这才……这才……” 罗妈妈走进屋子,沈晗月瞧出,她身上的青色衣裙是新制的,看来杨氏对她很是满意,这才没几天,又打赏了? 罗妈妈恶狠狠地盯着晴兰:“管好你这张嘴,再没轻没重的,我让夫人将你卖到勾栏院去。”晴兰面色一悚,向沈晗月投去求救的目光。 沈晗月很不喜欢罗妈妈,可她是杨氏安排的,也不能轻易拿捏。“好了好了,我没想过出去,罗妈妈就别担心了。”她掀开衾被,下榻坐在妆奁前。连弧铜镜上,映出的脸庞清丽、出尘,与前世的沈晗月足有八.九分像。 罗妈妈换上一副笑脸:“月小姐自小失散,两个月前才回府,当时满身血淋淋的,要不是您的玉佩与长相,老爷哪儿能认出你来?加上先前惊马,还好上天保佑,所以您可千万别出去……这睡不踏实?”她偏头想了想:“一会儿我禀了夫人,让她请大夫来,给小姐瞧瞧可好?” 沈晗月点点头,示意晴兰为自己梳头。 “今儿个二小姐及笄,府里会来很多人,夫人怕扰了小姐养病,就吩咐您莫要出这院子。”罗妈妈径自说着,目光一直在沈晗月身上,想要看出点什么。 116|第92章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华国京都——繁京,城南沈府 琼华小苑的闺房中,珐琅熏香炉上,烟气淡淡,整个房间漫着浅香。 粉色纱帐内,沈晗月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似乎点着助眠的熏香,也不能睡得踏实。 终究是被梦魇惊醒,她尖叫一声,攸地打开眼帘,喘着气,擦去额上沁出的细汗。 为什么又是墓地?难道叶恒真的在那殉情了? 沈晗月靠在床头,眼前尽是梦境里,叶恒用枪对准太阳穴的场景。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像一把尖锐的钢刀,扎得沈晗月心口生疼。 叶恒,千万不要傻成这样,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因为太过多思,才会这样的,沈晗月试着安慰自己,却挥不去跟前那张叶恒的脸庞。他的瞳孔暗淡无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心正中的那颗美人痣,似乎还溢着鲜血。曾经那么阳光帅气的一个人,竟然变得像雕塑人偶似的,没有一丝生气。 “你答应离婚后就嫁给我的,为什么食言?你以为我会让你抵赖?”叶恒的声音很轻,轻到沈晗月几乎听不清,“你当我是弟弟,当我是家人,其实我都知道。你一直对我愧疚,对我亏欠,可真正欠我的是傅翼飞,是他毁了我的一切!你为什么要替他赎罪、替他内疚……你是不是没有忘记他……” 一声声质问,令沈晗月泪流满面,双手抱着头,使劲地摇着:“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小姐,您又发梦了?”说话的是琼华小苑的丫环——晴兰。 沈晗月被唤回思绪,赶忙将泪水拭去,穿越已经一个月,竟然还没有放下过去,太不争气了! 该释怀了,忘记往事,放过自己! 晴兰看见沈晗月满脸憔悴,一边挂起绸绫床帐,一边说道:“自从惊马后,小姐老是睡不安稳,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 去庙里拜拜?这个建议倒是不错,但沈晗月知道,沈夫人杨氏是不会让她出府的! “月小姐的病才刚好,你这小妮子就揣着她出去,受了风寒,你担待得起吗?”闺房外的嗓音刻薄尖锐,令沈晗月蹙起眉头。 晴兰闻声一惊,怯怯地解释:“罗妈妈……我……我是看小姐睡不好,这才……这才……” 罗妈妈走进屋子,沈晗月瞧出,她身上的青色衣裙是新制的,看来杨氏对她很是满意,这才没几天,又打赏了? 罗妈妈恶狠狠地盯着晴兰:“管好你这张嘴,再没轻没重的,我让夫人将你卖到勾栏院去。”晴兰面色一悚,向沈晗月投去求救的目光。 沈晗月很不喜欢罗妈妈,可她是杨氏安排的,也不能轻易拿捏。“好了好了,我没想过出去,罗妈妈就别担心了。”她掀开衾被,下榻坐在妆奁前。连弧铜镜上,映出的脸庞清丽、出尘,与前世的沈晗月足有八.九分像。 罗妈妈换上一副笑脸:“月小姐自小失散,两个月前才回府,当时满身血淋淋的,要不是您的玉佩与长相,老爷哪儿能认出你来?加上先前惊马,还好上天保佑,所以您可千万别出去……这睡不踏实?”她偏头想了想:“一会儿我禀了夫人,让她请大夫来,给小姐瞧瞧可好?” 117|第92章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华国京都——繁京,城南沈府 琼华小苑的闺房中,珐琅熏香炉上,烟气淡淡,整个房间漫着浅香。 粉色纱帐内,沈晗月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似乎点着助眠的熏香,也不能睡得踏实。 终究是被梦魇惊醒,她尖叫一声,攸地打开眼帘,喘着气,擦去额上沁出的细汗。 为什么又是墓地?难道叶恒真的在那殉情了? 沈晗月靠在床头,眼前尽是梦境里,叶恒用枪对准太阳穴的场景。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像一把尖锐的钢刀,扎得沈晗月心口生疼。 叶恒,千万不要傻成这样,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因为太过多思,才会这样的,沈晗月试着安慰自己,却挥不去跟前那张叶恒的脸庞。他的瞳孔暗淡无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心正中的那颗美人痣,似乎还溢着鲜血。曾经那么阳光帅气的一个人,竟然变得像雕塑人偶似的,没有一丝生气。 “你答应离婚后就嫁给我的,为什么食言?你以为我会让你抵赖?”叶恒的声音很轻,轻到沈晗月几乎听不清,“你当我是弟弟,当我是家人,其实我都知道。你一直对我愧疚,对我亏欠,可真正欠我的是傅翼飞,是他毁了我的一切!你为什么要替他赎罪、替他内疚……你是不是没有忘记他……” 一声声质问,令沈晗月泪流满面,双手抱着头,使劲地摇着:“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小姐,您又发梦了?”说话的是琼华小苑的丫环——晴兰。 沈晗月被唤回思绪,赶忙将泪水拭去,穿越已经一个月,竟然还没有放下过去,太不争气了! 该释怀了,忘记往事,放过自己! 晴兰看见沈晗月满脸憔悴,一边挂起绸绫床帐,一边说道:“自从惊马后,小姐老是睡不安稳,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 去庙里拜拜?这个建议倒是不错,但沈晗月知道,沈夫人杨氏是不会让她出府的! “月小姐的病才刚好,你这小妮子就揣着她出去,受了风寒,你担待得起吗?”闺房外的嗓音刻薄尖锐,令沈晗月蹙起眉头。 晴兰闻声一惊,怯怯地解释:“罗妈妈……我……我是看小姐睡不好,这才……这才……” 罗妈妈走进屋子,沈晗月瞧出,她身上的青色衣裙是新制的,看来杨氏对她很是满意,这才没几天,又打赏了? 罗妈妈恶狠狠地盯着晴兰:“管好你这张嘴,再没轻没重的,我让夫人将你卖到勾栏院去。”晴兰面色一悚,向沈晗月投去求救的目光。 沈晗月很不喜欢罗妈妈,可她是杨氏安排的,也不能轻易拿捏。“好了好了,我没想过出去,罗妈妈就别担心了。”她掀开衾被,下榻坐在妆奁前。连弧铜镜上,映出的脸庞清丽、出尘,与前世的沈晗月足有八.九分像。 罗妈妈换上一副笑脸:“月小姐自小失散,两个月前才回府,当时满身血淋淋的,要不是您的玉佩与长相,老爷哪儿能认出你来?加上先前惊马,还好上天保佑,所以您可千万别出去……这睡不踏实?”她偏头想了想:“一会儿我禀了夫人,让她请大夫来,给小姐瞧瞧可好?” 沈晗月点点头,示意晴兰为自己梳头。 “今儿个二小姐及笄,府里会来很多人,夫人怕扰了小姐养病,就吩咐您莫要出这院子。”罗妈妈径自说着,目光一直在沈晗月身上,想要看出点什么。 118|第92章 但是不科学啊,这件事关范家什么事?而且范婉蓉也才及笄半年多,楚曜口述的这段往事哪可能与她有关? 难道是楚曜利用自己心软,唱起了苦情大戏?思及此,沈晗月心里又有些不舒坦,“这件事与范侧妃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还是别说了,去书房。” “当然有关系,她不姓范,而是姓霍。”楚曜站在原地,一字一句说得非常清楚。 “……” “为了让我们母子出谷,霍叔叔死无全尸。我母后心痛之余,唯有托她的兄长,将霍叔叔的骸骨送回霍家府上,也想着如何报答。可是没过几日,霍家竟惨遭血洗,官府说是一群江洋大盗所为,但我母后却说是我父皇,他要掩盖母后曾被霍叔叔救起五年的事实,所以……” 原来楚曜与承昭帝真正的隔骇是在这边,承昭帝为了一己之虑,简直丧尽天良,听着都觉得心寒。当初的正元皇后连累救命恩人的家族惨遭灭门,那种绝望与负疚的心理沈晗月感同身受。 前世的傅翼飞又何尝不是?逼死叶恒的父母还嫌不够,最后连院长妈妈都被气死,想不到这一世,竟会听闻这样如出一辙的剧情。傅翼飞与承昭帝全都是那种枉顾人命,残暴血腥的自私之人,遇见这种人,真乃妻儿不幸,悲哀一世! 想起前世,沈晗月的嗓音有些哽咽:“最后……只有范侧妃一人活下来?” 楚曜点头:“她当时只是两岁小娃娃,吓晕过去后,被乳母藏在米缸之内,得以逃过一劫,后来被我母亲的兄长,也就是那已经故去的舅舅救起。”他将沈晗月揽进怀里,下巴磕在她的头顶,轻声道:“我母后临终前,才告诉我这些,那年我九岁,而父皇开始起疑,竟四处派人搜查霍家活口,那时谨之已经是太子伴读,他年长几岁,思虑会比我缜密一些。” 谨之是范展鸿的表字,这样说来,是范展鸿将范婉蓉引进的范家?沈晗月的分析是正确的,楚曜启唇道:“谨之是庶出,生他的姨娘当年犯下错事,被赶去偏远庄子,在庄子那生下一个妹妹,一直没有接回侯府,那个妹妹自小有心疾,恰巧将要病逝,谨之当机立断,将婉蓉置换了身份,后来再说服靖阳侯,将她接回范府照应,这事儿做的周到,范家长辈没人知晓。” 说了半天范婉蓉的身世,可还是跟楚曜日日让她去书房陪伴没有半毛钱关系,沈晗月心里腹诽,也不好将牢骚直言,挽着楚曜的手道:“我们一边走一边说,怕有人听见,就说小声点。” 两人缓缓朝拙政殿走去,楚曜看出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婉蓉在霍家其实是霍叔叔的女儿,当年霍叔叔刚刚订亲不久便落下山崖,后来霍家人以为他死了,就为他立了衣冠冢,而那订亲的小姐痴心,还是坚持要过门,于是就与他的牌位拜的堂,成了霍叔叔名正言顺的妻子。” “那范婉蓉是那位痴心小姐的女儿?” “是的,严格来说,她应该是霍叔叔兄长的幺女,只是过继给了霍叔叔,也算是霍叔叔唯一的女儿。” 沈晗月清楚了一切,乖巧地与他向前走着,穿过花园后,她终于忍不住,直接问道,“所以你就特别喜欢她,天天让她陪着你在书房是吗?”这会儿,她的醋劲是明显的,这才是沈晗月,在乎他的沈晗月。 楚曜噙着笑,缓缓言道:“因为她是霍叔叔的女儿,我一直吩咐谨之好生照顾,结果没几年,他俩生出感情,两情相悦,却又碍于假兄妹的这层关系,始终无法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 楚曜继续解释:“只等我坐上那个位置,正了霍家的名,不再担心霍家被人追杀,才能全了他们的连理心愿。” 这么说,沈晗月恍然大悟:“可是范侧妃又到了说亲的年纪,还被指给你做侧妃,因着这样,你当初才跟我说不会真的娶她,只会将她接进宫里奉为上宾,就是想要帮范展鸿拖着她的婚事?” 楚曜嘴角勾起的弧度又大了些许,她已经知道来龙去脉,这下该释怀了,抬手勾了勾她的鼻子,道:“指给我,我先占着她未来夫君的位置,总比指给别人来得好些,可皇祖母那日私下做主,临时决定要婉蓉与你同日进门,人到上了年纪,做事容易想一出做一出,我们都没有想到,婉蓉就被抬进了宫,事情已然这样,我只是想让谨之放心些,他在东宫时,我便让婉蓉前来书房与他相见。” 知道这一切,沈晗月不再纠结范婉蓉的事儿。楚曜今晚两次让武公公请她去书房相陪,都没请动,这才亲自拉她过来,说了这么一通话,心里的疙瘩消去,沈晗月的脸上开始露出笑颜:“那你为什么……”说到一半,就发现前头跪着几名太监,她嗫嚅一下,终是没有问下去。 怎么那么快就到拙政殿了,还想问他为什么大婚那日要冷落她,明明是在乎她的,可眼前的情况,也不好嘀咕这些私事了。 “你要问什么?”楚曜一直是拉着她的手,见她悻悻的模样,关切的问道。 “没有,还是进去。”她只能懊恼先前干嘛要拉着楚曜一边说一边走,站在那多说几句不是挺好。 沈晗月被楚曜领着,从后头进入书房,来到一处巨大的落地屏风后面,旁边有一张小榻,上头锦被叠得齐整,“这是我平日小憩的地方,之前我都睡在这儿,你晚上只要在这歇着就行,而我想你的时候,一走进来就看得到你,这样就够了。” 楚曜道完这句,似乎真的不能再拖延下去,不等沈晗月再说一句,他便绕出屏风,与正在候着的幕僚商权。 外头的人气氛凝重,虽说嗓音不大,而这处也是被屏风隔开的单间,但对于第一次来这里的沈晗月来讲,还很陌生。外头有人,怎么可能真的睡下?可是她打量四周,这里烛火不够亮堂,也不能找几本书来解闷,心里就开始对楚曜有意见了。 暗骂他真的好过分,不高兴就将她撇一边,一点都不顾她的感受,现在他勾勾手指头,而她……真的好不争气,竟然原谅他了,明明不是这么打算的,那笔账想要烙在心底,慢慢跟他算的,结果一路走来,他摆几个好脸色,自己就忘了一切。 啪——沈晗月懊恼的抬手挥了自己一巴掌,想让自己清醒点,楚曜是在你,可你就真的犯花痴了。这一举动,正好被拐进来的一名小太监看见,许是那小太监没有想到,也或是吓一大跳,总之就本能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手里捧着一个鎏金螭兽香炉,也随着这个突发的动作砸到大理石地砖上,虽说没有砸坏,却砰的一声,发出不小的脆响。 楚曜匆匆走过来,轻声道:“怎么了?” 他这样发问,岂不是让外头的男人知道,太子书房里藏着一个女人?楚曜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她可不好意思开腔应话。 是以,沈晗月挥着手用口型说道:“没事,你出去。”她看了看小太监,也有些尴尬,莫名其妙打自己巴掌,他不会以为自己神经病? “起来,将香炉搁在小案就好。”楚曜板起脸,令那小太监一阵惶恐,赶忙将鎏金螭兽香炉小心放好,再巍颤颤地躬身告退。 沈晗月将楚曜推出去,这是他工作的地方,却又**的可以,非要她塞在这儿左右不是,想来他也觉得大婚后,两人没什么相处,才出此下策的。 不管如何,待会儿若有机会,一定要问他,那日大婚,为什么要那样做,让她空等,让她伤心,现在又转过来在乎她,这个反差判若两人,难道他性格精分? 沈晗月打定主意,等下一定要直接问个明白,心情也开朗许多,噙着笑,嗅了嗅香炉上散发的淡淡青烟,香气怡人,沁入心脾,楚曜喜欢燃香,她早有耳闻,现在看来,他的居所是少不了这个的。 她还没有熏香的习惯,只有洗净的衣服,丫环们会熏一熏,其余很少用香炉燃香。 不过如果楚曜不再让她心冷的话,她倒是愿意学习学习,以后寝居里也点着他喜欢的熏香。沈晗月这样想着,不由打了个哈欠,怎么会犯困呢? 只是真的很想睡,她开始懵懵懂懂的,睡过去前,隐约感觉她是坐着的,好像是楚曜将她抱到小榻上,总之,意识迷迷糊糊的,像是做梦一样。 楚曜抚摸着她的脸庞,若不是燃着这种助眠的熏香,她待在这儿定会没法睡去,是他自私,什么都没给过她,却还想要她陪着自己。 因为这几日的想念,他无心工作,几次想放下一切,只是与她单独处着。 可是那样不行,这里的事情没有安排清楚,如何能走的踏实?其实他心里头明白,就算全都部署妥当,终是对她放心不下。 她才刚过门,可他却为了兵权远赴边疆,终是他太自私,对她太不公平。 但他只能这样抉择,没有将她困在宫里,崇王楚曦会做什么打算?而此次出征他势在必行,否则让楚曦领着十万军令去到边疆,加上徐敞原本的二十万大军,日后必是大患。 为了兵权,他愧对于她,楚曜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小心地将被褥为她盖好,双眸尽是不舍与无奈。 119|第92章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qing ren"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华国京都——繁京,城南沈府 琼华小苑的闺房中,珐琅熏香炉上,烟气淡淡,整个房间漫着浅香。 粉色纱帐内,沈晗月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似乎点着助眠的熏香,也不能睡得踏实。 终究是被梦魇惊醒,她尖叫一声,攸地打开眼帘,喘着气,擦去额上沁出的细汗。 为什么又是墓地?难道叶恒真的在那殉情了? 沈晗月靠在床头,眼前尽是梦境里,叶恒用枪对准太阳穴的场景。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像一把尖锐的钢刀,扎得沈晗月心口生疼。 叶恒,千万不要傻成这样,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因为太过多思,才会这样的,沈晗月试着安慰自己,却挥不去跟前那张叶恒的脸庞。他的瞳孔暗淡无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心正中的那颗美人痣,似乎还溢着鲜血。曾经那么阳光帅气的一个人,竟然变得像雕塑人偶似的,没有一丝生气。 “你答应离婚后就嫁给我的,为什么食言?你以为我会让你抵赖?”叶恒的声音很轻,轻到沈晗月几乎听不清,“你当我是弟弟,当我是家人,其实我都知道。你一直对我愧疚,对我亏欠,可真正欠我的是傅翼飞,是他毁了我的一切!你为什么要替他赎罪、替他内疚……你是不是没有忘记他……” 一声声质问,令沈晗月泪流满面,双手抱着头,使劲地摇着:“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小姐,您又发梦了?”说话的是琼华小苑的丫环——晴兰。 沈晗月被唤回思绪,赶忙将泪水拭去,穿越已经一个月,竟然还没有放下过去,太不争气了! 该释怀了,忘记往事,放过自己! 晴兰看见沈晗月满脸憔悴,一边挂起绸绫床帐,一边说道:“自从惊马后,小姐老是睡不安稳,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 去庙里拜拜?这个建议倒是不错,但沈晗月知道,沈夫人杨氏是不会让她出府的! “月小姐的病才刚好,你这小妮子就揣着她出去,受了风寒,你担待得起吗?”闺房外的嗓音刻薄尖锐,令沈晗月蹙起眉头。 120|第92章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华国京都——繁京,城南沈府 琼华小苑的闺房中,珐琅熏香炉上,烟气淡淡,整个房间漫着浅香。 粉色纱帐内,沈晗月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似乎点着助眠的熏香,也不能睡得踏实。 终究是被梦魇惊醒,她尖叫一声,攸地打开眼帘,喘着气,擦去额上沁出的细汗。 为什么又是墓地?难道叶恒真的在那殉情了? 沈晗月靠在头,眼前尽是梦境里,叶恒用对准太阳穴的场景。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像一把尖锐的钢刀,扎得沈晗月心口生疼。 叶恒,千万不要傻成这样,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因为太过多思,才会这样的,沈晗月试着安慰自己,却挥不去跟前那张叶恒的脸庞。他的瞳孔暗淡无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心正中的那颗美人痣,似乎还溢着鲜血。曾经那么阳光帅气的一个人,竟然变得像雕塑人偶似的,没有一丝生气。 “你答应离婚后就嫁给我的,为什么食言?你以为我会让你抵赖?”叶恒的声音很轻,轻到沈晗月几乎听不清,“你当我是弟弟,当我是家人,其实我都知道。你一直对我愧疚,对我亏欠,可真正欠我的是傅翼飞,是他毁了我的一切!你为什么要替他赎罪、替他内疚……你是不是没有忘记他……” 一声声质问,令沈晗月泪流满面,双手抱着头,使劲地摇着:“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小姐,您又发梦了?”说话的是琼华小苑的丫环——晴兰。 沈晗月被唤回思绪,赶忙将泪水拭去,穿越已经一个月,竟然还没有放下过去,太不争气了! 该释怀了,忘记往事,放过自己! 晴兰看见沈晗月满脸憔悴,一边挂起绸绫帐,一边说道:“自从惊马后,小姐老是睡不安稳,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 去庙里拜拜?这个建议倒是不错,但沈晗月知道,沈夫人杨氏是不会让她出府的! “月小姐的病才刚好,你这小妮子就揣着她出去,受了风寒,你担待得起吗?”闺房外的嗓音刻薄尖锐,令沈晗月蹙起眉头。 晴兰闻声一惊,怯怯地解释:“罗妈妈……我……我是看小姐睡不好,这才……这才……” 罗妈妈走进屋子,沈晗月瞧出,她身上的青色衣裙是新制的,看来杨氏对她很是满意,这才没几天,又打赏了? 罗妈妈恶狠狠地盯着晴兰:“管好你这张嘴,再没轻没重的,我让夫人将你到勾栏院去。”晴兰面色一悚,向沈晗月投去求救的目光。 沈晗月很不喜欢罗妈妈,可她是杨氏安排的,也不能轻易拿捏。“好了好了,我没想过出去,罗妈妈就别担心了。”她掀开衾被,下榻坐在妆奁前。连弧铜镜上,映出的脸庞清丽、出尘,与前世的沈晗月足有八.九分像。 罗妈妈换上一副笑脸:“月小姐自小失散,两个月前才回府,当时满身血淋淋的,要不是您的玉佩与长相,老爷哪儿能认出你来?加上先前惊马,还好上天保佑,所以您可千万别出去……这睡不踏实?”她偏头想了想:“一会儿我禀了夫人,让她请大夫来,给小姐瞧瞧可好?” 沈晗月点点头,示意晴兰为自己梳头。 “今儿个二小姐及笄,府里会来很多人,夫人怕扰了小姐养病,就吩咐您莫要出这院子。”罗妈妈径自说着,目光一直在沈晗月身上,想要看出点什么。 121|第92章 沈晗月站在新纪大厦前,抬头望向顶端处的巨大晨钟,在阳光的照射下,时针和分针叠合在一起,发出如海浪般沉沉叠叠的鸣响。 九点整,傅翼飞就在顶层,他不迟到的原则,一定没变。 她快速穿过自动旋转门,直奔傅翼飞的专用电梯,却被两名警卫拦住去路。 “小姐,你找谁?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其中一名警卫开口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东北人。 沈晗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找傅翼飞,也就是alex。”两名警卫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 “不让我进去的话,就让他下来吧!”沈晗月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显得为难起来,相互对视,都在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傅太太!”前方一名西装革领的男士认出了沈晗月,匆忙上前:“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傅太太,总裁的夫人。”这两名警卫听到这句,许是太过意外,竟变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傅太太,您是来找boss的?请跟我来,请。”这名男士的样子很恭谨。 沈晗月这才认出他,好像是财务总监,曾经到家里找过傅翼飞。 她没有迟疑,跟他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傅翼飞的助理erin一见到沈晗月,就匆忙地拿起电话,向傅翼飞汇报了几句,然后笑着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请她进去。 沈晗月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对这里既陌生却也熟悉。她随手将挎包甩向沙发,没有坐下。 “你终于来了!”傅翼飞的嗓音很平淡,冷不冷、热不热的。 “你不是想要这样?”沈晗月俯视着他,目光冷若冰霜。 傅翼飞继续凝视着身前的笔记本,头都懒得抬一下:“你先回家,梁医生会给你检查身体。”说着,他搁在鼠标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晗月看出,他也在努力地压制着情绪。 “如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会给你补好的。”他说完,顿了一下,没等到沈晗月的回应,又径自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沈晗月双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忘了?分居两年,法院已经判我们离婚了。” 傅翼飞抬起头来,眼睛眯着,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要我把孤儿院拆了?那块地可是我的,孤儿院的所有都是我支持的。”他的语调徐徐,提醒着沈晗月目前的局势。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你的那个小情人叫叶恒吧?他好像躲在警局不敢出来,难道他能赖在那里一辈子?你就不怕他一出来就……”傅翼飞手掌划过脖颈,没讲出来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呵呵……”沈晗月仰天大笑起来,苦涩的泪水溢满眼眶:“院长妈妈走了,昨晚她发了微博,早已转了百万条,那些孩子有去处了!孤儿院,呵呵……你想怎样就怎样!” 傅翼飞面色变了变,他知道沈院长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想不到……想不到就这样死了!孤儿院和沈院长都是他控制阿月的筹码,现在这个筹码没了,“那叶恒呢?你们同居两年了吧,不顾他吗?”他不甘心地抛出另外一张牌。 沈晗月觉得很讽刺,除了威胁与迫害,他还会什么? “叶恒?叶恒如果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假如杀不了,我总有办法让我自己死!”他有筹码,难道她没有? 她知道傅翼飞不想让她死,所以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 接着,沈晗月笑得凄凉,配上此时的氛围,有些毛骨悚然:“院长妈妈是被你逼死的。”她的嗓音更加阴戾几分,直直刺向他的心坎:“所以你我不共戴天,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夜夜做新娘,总之你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去做,不信你试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玄关时,看见一旁的架子上,满满都是自己与傅翼飞的照片,满腔愤怒涌起,随手将那一切摔个粉碎。 傅翼飞这才有了反应,追过去紧紧抱住她:“阿月,整整五年……五年没跟我发脾气了,以前你发完脾气就会理我的,是不是?阿月乖,别生气了……” 沈晗月嗤笑,还指望她回心转意? “放开!”沈晗月斥出两字,又从怀里摸出事先藏好的水果刀,对准自己脖颈上的大动脉。 她来这里,是因为接受不了院长妈妈的死,当时万念俱灰,情绪过激,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到了这里,终究没有这个勇气,想不到,这把水果刀,竟成了她,摆脱傅翼飞的工具。 傅翼飞这才知道,她已如此决绝,俊逸的脸上开始慌乱,不得不放开紧箍的手。 沈晗月得已脱身,丝毫不愿停留,立即向外走去。 傅翼飞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他不甘心,他不要这样,他飞奔出去,将沈晗月扯进怀里,也顾不得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职员们,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直直地跪了下来。 “阿月,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傅翼飞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头。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 沈晗月没有回应他,目光冷清,甚至连“不可能”三个字都懒得跟他说,只是将锋利的刀刃再次对准脖子,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 那些目瞪口呆的职员们,惊慌地避到一边。就在沈晗月即将跨入电梯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啊——尖叫声起,她来不及挣扎,已经和傅翼飞一起,从敞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傅翼飞没有放过她,宁愿和她死在一起,都不让她离去。本来这个结局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却不是她主动。 因为……她不想死,可是……命运却由不得她。 叶恒,你不用躲在警局了,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欠你的,我还不了,命都没了,也就没法欠你了。 华国京都——繁京,城南沈府 琼华小苑的闺房中,珐琅熏香炉上,烟气淡淡,整个房间漫着浅香。 粉色纱帐内,沈晗月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似乎点着助眠的熏香,也不能睡得踏实。 终究是被梦魇惊醒,她尖叫一声,攸地打开眼帘,喘着气,擦去额上沁出的细汗。 为什么又是墓地?难道叶恒真的在那殉情了? 沈晗月靠在床头,眼前尽是梦境里,叶恒用枪对准太阳穴的场景。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像一把尖锐的钢刀,扎得沈晗月心口生疼。 叶恒,千万不要傻成这样,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因为太过多思,才会这样的,沈晗月试着安慰自己,却挥不去跟前那张叶恒的脸庞。他的瞳孔暗淡无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心正中的那颗美人痣,似乎还溢着鲜血。曾经那么阳光帅气的一个人,竟然变得像雕塑人偶似的,没有一丝生气。 “你答应离婚后就嫁给我的,为什么食言?你以为我会让你抵赖?”叶恒的声音很轻,轻到沈晗月几乎听不清,“你当我是弟弟,当我是家人,其实我都知道。你一直对我愧疚,对我亏欠,可真正欠我的是傅翼飞,是他毁了我的一切!你为什么要替他赎罪、替他内疚……你是不是没有忘记他……” 一声声质问,令沈晗月泪流满面,双手抱着头,使劲地摇着:“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小姐,您又发梦了?”说话的是琼华小苑的丫环——晴兰。 沈晗月被唤回思绪,赶忙将泪水拭去,穿越已经一个月,竟然还没有放下过去,太不争气了! 该释怀了,忘记往事,放过自己! 晴兰看见沈晗月满脸憔悴,一边挂起绸绫床帐,一边说道:“自从惊马后,小姐老是睡不安稳,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 去庙里拜拜?这个建议倒是不错,但沈晗月知道,沈夫人杨氏是不会让她出府的! “月小姐的病才刚好,你这小妮子就揣着她出去,受了风寒,你担待得起吗?”闺房外的嗓音刻薄尖锐,令沈晗月蹙起眉头。 晴兰闻声一惊,怯怯地解释:“罗妈妈……我……我是看小姐睡不好,这才……这才……” 罗妈妈走进屋子,沈晗月瞧出,她身上的青色衣裙是新制的,看来杨氏对她很是满意,这才没几天,又打赏了? 罗妈妈恶狠狠地盯着晴兰:“管好你这张嘴,再没轻没重的,我让夫人将你卖到勾栏院去。”晴兰面色一悚,向沈晗月投去求救的目光。 122|第92章 沈晗月这厢行的请安礼,虽说挑不出错处,却也功底尚浅,定格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压根没法坚持多久。 而承昭帝为了摆出龙威,没让她免礼,实在有些熬不住了,她微微晃动后,干脆径自起身,温声道:“父皇见谅,容儿臣垂垂腿。”她微微躬身,双拳虚握,交替捶打着双腿:“之前‘大病’一场,这身子骨还软的可以,父皇莫要见怪。” “……” 她的举动无疑非常失礼,甚至有些老油条,承昭帝双唇紧紧抿着,目光透着薄愠,没有言语。 沈晗月觉得差不多了,显出刚刚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得当,惶恐局促地站好,然后恭谨道:“父皇您继续说,儿臣听着。” 承昭帝当然有话要说,却被她的没脑行为打散了去,心想这太子妃是真傻还是装傻?现在说的是可以诛她九族的大罪,不知道么? 沈晗月当然知晓此刻的严肃性,目下的情形,要么就大惊失色的求饶,要么泰然自若的讲出沈家并非有企图的家族,再例举一二三四个事情表忠心。这些都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决定用一点点装蒜,加一点点老油条,来改变眼前的凝重气氛。 目下的她实在太弱势了,而承昭帝是绝对的最高强势者,哭求与侃侃而谈他都司空见惯,所以干脆来这么一出也未尝不可。承昭帝若要杀她,根本没必要废话那么多。既然不杀她,那就有其它考虑,或者还有不杀她的考量。总之,适当的自来熟其实是可以的。 承昭帝炯炯目光望着沈晗月,神情冷冽,让御书房的温度骤时下降了好几度。 这个女人是他赐给太子的,要杀要贬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如今太子心悦于她,就让他犹豫了。登基多年,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没人比他更了解。从皇权不稳到如今的固若金汤,他经历了什么,没人能够体会。 身为帝王,将心交出去谈何容易,而遇到让帝王将心交出去的女子,更是难上加难。痛失挚爱的伤他有过,也永远无法弥补,是以,他心软了,加上沈家的安分老实,这才改变了初衷。 沈晗月不知道承昭帝不杀她是因为楚曜,心里判断着皇帝已经知道了沈家的一切,那今天一开场就提及这些,摆明着是想利用沈家,让沈家识时务、听指令,然后任由他予取予求。 沈晗月心中鄙夷,也明白此时的状况,因为承昭帝是起势废了庆丰帝而登基为帝的,从开始的国库空虚,到现在的国泰民安,攮内所花的心血与资本是不可计算的。 正因为这样,现在国库的积蓄应该是没那么充裕吧,加上熏国开始不安分了,屡屡侵犯华国边境,承昭帝已经没法沉住气了,这次边关的战争肯定不单单只想着反击,更甚者想要化被动为主动来振华国雄风,如果是这样,打算好好教训教训熏国,甚至干脆灭掉熏国来拓展华国的疆土,就势必要有横财亦或者充足的粮草供给能力。 而吞并沈家,就成了承昭帝的其中一个法子,但是又不能保证沈家能吐出让他满意的东西,这才先联姻后威胁,一步一步将沈家的所有逼出来,得了想要的,沈家的利用价值也就没了,蝼蚁能不能偷生,不过是他一念之间。 “父皇说的这些个,儿臣从来就不曾听说过,儿臣姓沈不姓霍,父皇非要说儿臣是霍楚氏,儿臣觉得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皇也不会特意给沈家安这么个罪名,所以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些祖上的事是不为人知的,而沈家行事惯来缜密,不然何以安然这么多年? 沈晗月赌承昭帝拿不出实打实的证据,如果除去沈家,前朝后裔的说法也太过牵强,不足以服众,反而引起人们对皇家对待有功之人的非议。而且沈家早已没了任何打算,只想安然活着,甚至为楚氏江山立过大功也没指望回报。一直以来,沈家都有不可入仕的祖训,唯有父亲沈升旭离经叛道,所以才没了继承祖业的资格。 承昭帝既然摸清沈家的源头,不可能不清楚沈家的这些家规。 承昭帝的确没有证据,是前几日在寝殿里偶然发现了一处暗门机关,里头藏着废帝的手书,有一句提及沈家的这个辛密,至于证据,都几百年了,还真没法拿到。 现在看来,这个女人是真聪明,先说不知情,再来一个霍楚氏表示就算姓霍也已经随了楚姓。但是这个女人也有缺点,就是心太软,那个杨氏的下场就可看出她不够狠,对于害过她的人都心慈手软,这样的女人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加上目前还由范婉蓉掌着东宫,似乎没有一点儿野心,是以,她还没到非死不可的时候。 承昭帝沉吟一番,开口道:“太子不日便会抵达裕壬边境,失粮一事传的沸沸扬扬,太子妃应该听说了吧。” “不瞒父皇,儿臣也是头疼的很。”终于说到正事了,前边的对话出乎她的意料,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这厢,承昭帝立即提起粮草一事,刚才那番话当真是故意将刀悬在她的脖子上,就是为了此时的压榨做的准备。 “朕命人想法子筹粮,也想问问太子妃,沈家是否能够募集一些?” 沈晗月心里闪过一丝嘲讽,面上却掩饰得极好,佯作为难道:“太子是我夫君,如今他在边境保家卫国,我怎忍他饿着肚子?” 承昭帝面色稍霁,“朕的私库也会捐出购置粮草的银两,却还不能解去燃眉之急。” “若能用银两解决,儿臣倒可以拿出不少。”沈家不差钱,承昭帝知道,沈晗月也没打算隐瞒。 “那太子妃为难的是?”承昭帝眉宇微扬,等着沈晗月的回应。刚才她是一副闲散不知礼的模样,目下说到这处却变得不卑不亢,果真是个真聪明的主,竟然懂得用小伎俩缓缓气氛,然后将她说话的平台搭建起来。 本来主动权都是在承昭帝这边,现在却变成了双方谈话,而不是他一人□□。 沈晗月噙着笑,心中知道承昭帝看出自己并非傻帽,是的,不过是一场谈判而已,虽说筹码有限,但好歹不能输的彻底。她嫁给楚曜,有承昭帝的政治考量与需求,而沈家只能任他宰割。 “不瞒父皇,自太子决定出征,祖母将沈家交给儿臣那日,儿臣便张罗着备粮,有些杞人忧天,但儿臣觉得应该要有备无患才行。” “太子妃倒是有心了。”承昭帝客套应出一句,看见她的眉宇惆怅,知道还有下文。 “儿臣无能,只筹了五万担粮草,与边关大军所需相差甚远。” 难怪太子妃得知消息后没有一丝动静,甚至没有派人出宫,原来早在年底已将事情办了。只是这个数量与他所需的粮草相差太多,承昭帝表情严峻,却也有些不信沈晗月的话,“太子妃的母亲当年同样掌管沈家,朕是见过沈家的供给能力的。” 早知承昭帝的目的,别说沈家很难拿出他想要的粮草,就算拿得出,他也是嫌不够的,沈晗月粲然一笑,轻声道:“父皇有所不知,当年若没有陈家,我娘亲是没法办到的。” 陈家?承昭帝登基前的确是陈家为华国首富,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破落了下去,才有了现在的叶家为华国首富。现在太子妃的意思是,当年是沈家设法吞并了陈家,才有了当时的粮草供给能力? 思忖间承昭帝有了头绪,“太子妃想动叶家?” 聪明人果真不需废话太多,没错,叶家既然是徐家和崇王的,那么是时候折了徐太傅的这条胳膊了。 “父皇有所不知,早在一个月前,沈家的粮草已经存在裕壬边境,眼下要沈家再拿出来的话,只有动用商铺里在售的所有存粮,再四处搜罗粮草,势必让粮价高抬,若是有人放血,自是能够缓解。”沈晗月这么说有两个目的,第一,表达自己支持华*中粮草是早就有的打算,这算表忠心。第二,便是放出一根线,只要战争继续,沈家就要持续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搜罗粮草。而这点,承昭帝心里清楚,沈家的手段和路子比他们朝廷要高明许多,还不会让朝廷背负民生苦愁的骂名。 承昭帝微微颔首,她早已打算好了,就必定会说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法子。 沈晗月继续道:“叶家的生意遍布各国,倾尽叶家之力鼎力资助,定然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而叶家这边……早在七年前曾经出现过巨额亏空,里头有做生意亏了一些,更多的是……不知道那笔巨款落到了哪里,而当时他们辗转向沈家借过一笔,沈家此时去讨要,叶家必然无力支付。” 讲到这边,承昭帝不可能不懂得,一大笔钱不知道去了哪里,叶家会冒着差点破产贡献出去,然后自己屁颠屁颠跟别家筹钱,那么这件事情就不简单了。 沈家一直有抓住某个商贾命脉的习惯,为的就是必要的时候有一个挡一挡的家族,这就是母亲当年能够利用陈家的原因。而此时,沈晗月用的正是祖母按照家族习惯抓住叶家的这条路子,向承昭帝摊牌。 是的,华国失粮一案非同小可,做这件事的不是皇帝还能是谁?而此事一出,肃亲王圈禁待查,正是被打压的节奏。 承昭帝下的一手好棋,利用肃亲王压制勋国公和徐皇后,再自导自演出粮草丢失的大案来敲打肃亲王,最后还能诈一诈沈家,一举三得,利国利民,却不利当中的棋子。 作为其中一枚棋子的沈晗月,没法摆脱命运,唯有适当的蹦跶,只要蹦跶到楚曜仗打完,那么主心骨也就有了。 到时候承昭帝真要挥起闸刀砍向沈家,好歹有楚曜帮着想想办法,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只能依赖楚曜,也盼着他早些凯旋。 承昭帝眸光微动,权衡着徐家与叶家,如果叶家真的给了勋国公徐家一大笔钱,并且差点倾家荡产,那这笔钱的数目势必极大,养私军都有可能,此事必须彻查。 沈晗月双目微敛,目光落向一旁,没有打扰承昭帝定夺。 承昭帝盯着沈家盯太紧了,也该换个叶家尝尝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