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女医探案实录》 第1章 孤儿寡母 晚风送,秋意浓,天气是一日凉过一日。 临安城西北角,斜阳懒散洒在一户破落小院,土墙斑驳,杂草萎黄,凄凉又萧条。 窗棂上糊的那层窗户纸,不知已经挺了几个寒暑,泛了黄,破了洞,再也拦不住霸道的秋风,任它长驱直入,带进无尽的冷意。狭小的房间空荡荡的,连个像样的柜子都没有,地上散落着几个落满尘裂纹土罐,虽算不上家徒四壁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人蜷在炕上,裹着一条破絮薄被动也不动,脸面掩着看不清楚,只露几缕青丝,好似没有生气儿。某只觅食的灰老鼠窜到炕上,嗅嗅这儿,咬咬那儿,寻不到吃食,竟打起了旁的主意。 一黄毛小儿光脚蹲在那人身旁,手里紧紧握着一根枯枝,见那只半臂长的大老鼠瞧向这边,急忙挥挥树枝,作势吓唬那只耗子。奈何那只大耗子也是有些年岁,知道这小娃好欺负,也不怕他,反倒“吱吱”上了前,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眼底闪过贪婪的光。 小孩下意识想跑,又怕老鼠咬了那人,犹豫一瞬,还是大着胆子拿着树枝打那老鼠,嘴里念念有词:“坏东西,不准咬我娘!” 老鼠轻松躲了过去,鄙夷瞥了孩童一眼,大摇大摆跃到那人跟前,低头欲咬。就在此时,被子忽然被人掀了开来,老鼠见那人睁开了眼,视线正与自己相对,神色漠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小孩见她醒了过来,心中又欢喜又委屈,后知后觉想起娘亲最怕老鼠,登时鼓起了勇气,想要同那老鼠拼了。只是还不等他动手,女子便揪着老鼠尾巴坐了起来,甩着腕子打圈圈,那老鼠被她整的晕头转向,半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娘······” 顾若闻言猛地一颤,手劲不稳,将那老鼠抛到了地上。劫后余生的大老鼠回过神来连忙逃窜,中间因着步子不稳打还了好几个趔趄。望着曲线逃跑的大老鼠,小孩忍不住笑了起来,余光看见顾若疑惑盯着自己,扁了扁嘴,哇哇哭了起来。,方才守着昏睡的娘亲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娘醒了,小孩突然觉得心中无限委屈,巴不得都同她说了。 种种记忆汹涌而来,急不可耐,顾若捂着前额,只觉头疼欲裂。 顾若出生于医学世家,爷爷是国家名老中医,爸爸是普外主任,妈妈则是心内护士,一家人好似陀螺,忙得脚不点地。总被家人忽略的小顾若不只说过一次,自己以后绝不学医。 顾若少年聪颖,工科极好,高中文理分科时却是选了文科,一心想学文史。高考填报志愿时,顾若选的都是文史专业,却不想造化弄人,居然被调剂到了中医院校,学了中西医临床专业。背了三年的中药、方剂,顾若越来越觉得没有意思,只有去解剖室时才能打起精神,于是顾若决定,还是做点动手的事情,考研时就报了外科方向。 因为理论扎实,又勤奋好学,早在本科时期,顾若的手术刀已经是玩的炉火纯青。等到读了研,跟着导师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下来,顾若简直无所不能,连导师都说这孩子跟开了外挂一般,天生的柳叶刀。 工作不过半年,顾若做了上百个手术,无一失误,俨然成了医院的一把刀,人送外号“顾小刀”。工作稳定后,不少人打听起了顾若的感情状况,得知她没有对象后,大家纷纷激动起来,说要给她牵线搭桥,介绍人生另一半。顾若只是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要说顾若长得是真漂亮,学业事业也算是一番风顺,唯独这感情方面,却是从来没开过花。 高中时的顾若,假小子一般,喜欢踢球又打得一手好球,比大多男生都要生猛,偶有对她脸红心跳的,也被当谁都是哥们的顾若无视,自然是错过了早恋的末班车;到了大学,顾若拔了个儿,也慢慢开了窍,只是学校里的男生要么矮,要么矬,好不容易有个好看的,人家有了男朋友,顾若无奈,也就不想这茬,没有赶上大学恋爱的时尚潮;等到读了研,男人在她心里还不如骨骼肌肉、病理切片来得有吸引力,恋爱什么的,顾若连想都不再想。 那天急诊值夜班,到了凌晨三点左右,来了个大出血的产妇,顾若忙了一夜,直到早上七点多才出手术室。不过好在是母子平安,再忙再累都值得。 此时太阳初升,整个城市慢慢苏醒了过来,顾若站在7楼窗口,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莫名想起了产妇看到小婴儿时的表情,那么幸福。 顾若忽然觉得,生个孩子也是不错的,以后大家要是再给介绍对象,就试着去见见吧。 身后忽然传来嘈杂的争吵以及恐惧的尖叫声,顾若茫然回过头,就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举着刀子冲了过来,跟着就被捅了三刀。第一刀捅在她的上腹部,顾若愕然;第二刀扎捅在她的肝区,顾若觉得很痛;第三刀扎进了她的第五肋间,血流如注。 顾若徒然望着自己的血,心中涌出一股绝望的无助。有人冲了过来,牵制住了施暴的男人,也有人扶住顾若,焦急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可她什么也听不到。意识模糊之前,顾若很想揪着男人的衣领,问他为什么。 最后的最后,顾若忽然想到,自己一直待在医院,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她很想回家,很想见爸妈。 可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小孩哭得涕泪横流,等到那阵委屈劲儿过了,抹了把眼泪,这才发现顾若脸上满是泪水。 “娘,五儿乖,不哭了······娘,你别哭······”小孩不住地抖着肩膀,手忙脚乱地替顾若拭去泪,发现那泪越擦越多,不由慌了神,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呜呜呜······娘,你别哭······” 顾若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慢慢平复的思绪,见那小孩哭得凄凄惨惨,心里也是不忍,抬手摸摸他的头:“我不哭了,五儿是个男子汉,不哭好不好?”毕竟是第一次同他相处,顾若语气免不了有些生硬,透着几分不自在。 五儿见娘亲终于同他讲话,难得还很温柔,脸上顿时挂了笑,一把扑进她怀里,忙不迭点头:“好,五儿不哭。” 顾若搂着怀里的黄豆芽,神情复杂,小孩一口一个娘,怎么听怎么别扭啊! 昏睡的时候,顾若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小姑娘,唯唯诺诺,瘦瘦小小,不是别人,正是原身顾姐儿。 顾姐儿很小就被人贩子拐了,只知自己姓顾,自己叫啥家在哪里她是一概不知。这些年来,顾姐儿辗转被卖了好多家,只是在哪家也待不长。 前后三家买了她去做童养媳,第一家的男娃被恶犬咬伤发了烧,连病带吓,不过三天就归了天。儿子都没了,养个外人能干嘛?于是乎,顾姐儿被转了手。 第二家的男娃贪嘴,多吃了些腊肉,不幸得了痢疾,没几天也蹬了腿。没过几天,顾姐儿再次被人转了手。 第三家就是现在的周家,周家家贫,周氏夫妇一直无子,等到周大娘五十那年,竟是老年得子,周大爷一高兴,嘎嘣闭了眼,接着去了西。周大娘一天之中又是喜又是悲,留下了病根,身子眼看是一天不如一天。偏生自家小儿,或许是因为父母年纪太大,自幼禀赋不足,每日咳喘不停,全靠一口气吊着。 看着儿子好不容易长到了九岁,周大娘动了心思,想给他买个童养媳,正巧赶上上家卖顾姐儿,瞧着女娃水灵漂亮,当即掏钱买了下来。回去又托人打听寻了别人养不了的男娃,过继到了儿子名下,这样凑成了一家。 周大娘为人善良,对顾姐儿也算不错,顾姐儿乐意孝顺她。只是好景不长,先是十岁的小丈夫入秋之后犯了病,没挺几天就过去了;再是周大娘,受不了丧子的打击,儿子还没下葬便咽了气。 很多不知名的亲戚跑了来,借着送葬之名瓜分了周家不多的家产,然后留下顾姐儿搂着五岁的过继儿子自生自灭。 顾姐儿感念周大娘的恩,发誓一定要把五儿哥养大,不让周家绝了后。可是没等她想出谋生手段,周家的远方大伯就跑了过来,说顾姐儿是周大娘花钱买来的丧门星,是克夫白虎星,周家留不得,要把她卖给一个七旬老翁做妾。 顾姐儿哪里肯,与他争执时撞了头,登时晕了过去。那人一看事儿不好,骂骂咧咧嚷了几句,灰溜溜走了。街坊四邻看不惯,合力将顾姐儿送进了屋,小五没钱请大夫,就这么守着顾姐儿坐了两天,饿了就啃两口凉苞米饼子,困了就靠着顾姐儿睡会儿,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顾若叹口气,想这顾姐儿怕是没了,不然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这话,如何跟这小娃说起? 小五生得漂亮,大眼睛,长睫毛,挺翘的鼻子,粉嫩的嘴,顾若见他第一眼就喜欢。只是因为营养不良,小五很瘦,小小的身子撑着大脑子,不合身的旧衣挂在身上打咣,怎么看怎么像黄豆芽,顾若看了莫名辛酸。 顾若掀开了被子,摸摸他的小脑袋,起身下了地:“五儿,我去给你煮点粥喝。” 小五咧着嘴想笑,瞥见顾若身后突然红了眼眶,咬着嘴唇泣不成声:“娘,你流血了!娘,小五不想哭,可是小五忍不住啊!娘你别死,小五不想你让死······” 第2章 送肉的邻居 流血? 顾若下意识看了看自己,除了衣衫有些褴褛,没见哪里有血啊? 小五见娘没发现伤口,指着某处呜咽道:“屁股,娘的屁股流血了!”顾若扭头看向身后,果然看见一块巴掌大的血迹,下腹一热,跟着就有什么涌了出来。 这身体十四岁便来了例假,虽是接连两日没动弹,可是禁不住大姨妈敬业,按时到了访。顾若脸上一红,将小五推出房去,好声哄道:“我没事,你先出去等等,保证回来就不会再见血了。” 小五眼中蓄着泪,小手紧紧扯着顾若的裙子,将信将疑道:“真的?”得了顾若的再三保证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蹲在小院里拿起小石头在地上胡乱画着什么。 顾若舀水洗了手,根据梦里的记忆,翻出了月事带,仔细研究了一番,褪了裤子换了衣裳,这才把小五唤了回来。 小五一进门便盯着她的屁股,见真的没了血,咧嘴就笑了:“太好了,娘不流血就不会死了。” 顾若又无奈又好笑,握着他的手问道:“谁告诉你说流血就会死啊?” 小五一下失了笑,扁扁嘴,眼看是要哭,想到娘说不要哭急忙吸吸鼻子,啜啜道:“没人跟我说,我自己看的。小爹爹咳了血,然后死掉了,祖母吐了血,然后也死掉了。娘也流血了,真的不会死掉吗?” 对上小孩满是担忧的眼神,顾若不想敷衍他,耐心同他解释道:“我这流血同他们不一样。小五可能不知道,女孩子长大了,到了一定岁数每月都会流血的,流血说明她健康,没有什么隐疾,这个现象叫做月经,也就是葵水。不过这是女孩子的秘密,小五知道就好,不要随便告诉旁人。” 小五忽闪着大眼睛,似懂非懂:“那小五长大了,也会流血吗?” 顾若好笑地摇摇头,接着同他道:“小五是男孩子,不会有葵水,但是等小五长大娶了媳妇,媳妇每月都会有。来葵水的时候媳妇的身体会格外脆弱,小五记得好好疼她,不要让她受累受凉,这样才不会伤身子,知道了吗?” 小五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我不要媳妇,我只要娘!” “你呀你!”顾若伸出食指点点他的脑袋,听他腹中肠鸣,自己也觉得饿了。 家里没有多少吃食,唯独的米罐眼看也是见了底,顾若盛出那仅剩的高粱米,默默叹口气,看来得先想办法解决这口粮问题。 淘好米,加了水,顾若盖上锅,拿起火石引了火。 小五蹲在她身边,不时帮着添柴加火,奶声奶气同顾若说着话,笑起来眉眼弯弯,萌的顾若不要不要的。小五一口一个娘叫着,顾若听多了,不觉也以娘自称,说完先是一愣,无奈笑笑之后,也就不在意了。 等到太阳落了山,天色渐暗,那粥才算煮好了。顾若拿起碗,一边盛粥一边想着,高粱米算粗粮,可是根本满足不了人体代谢的营养需求啊!总得想办法改善一下伙食,不然黄豆芽儿子真的变成了大头儿子,到时哭都来不及。 小五哪里知道顾若在想什么,他只是托腮坐在一旁,看着她嘿嘿傻笑,娘醒了,也爱跟自己说话了,小五觉得很心安。 就在这时,门突然响了,外面那人拍着门,粗着嗓子吆喝道:“顾姐儿可在?” 说话的是邻居李二哥,小五听得出来,不等顾若发话,他便嗖的站起来,蹭蹭跑去开了门:“李二哥,你怎么来了?” 顾姐儿印象中的李二是个屠户,排行第二,大家平日都唤他李二哥,家就住在隔壁巷子,也算街坊邻居。这李二每日除了杀猪便是卖肉,不怎么言语,他媳妇孙氏倒是个爱说的,背地里也曾编排过顾姐儿克夫的闲话,因此顾姐儿不爱搭理她,两家也没什么交流。不知今天刮的是什么风,竟把李二吹了来。 门口小五盯着李二手中的东西,啃着指甲直了眼:“李二哥,你这拿的可是排骨?” “是啊,”见那小寡妇盈盈走了上来,李二对她勾勾嘴角,勉强算是笑笑:“我今日肉剩多了些,卖不出去也就坏了,索性一道煮了送给街坊尝尝鲜,权当赚个人情。” 李二直勾勾看过来,眼神阴骛,好像一头即将猎食的兽,察觉到顾若的目光忙低了头,看着地上若有所思。顾若忽然想起那个捅了自己三刀的男人,莫名打了个哆嗦。 排骨汤中加了八角、肉桂还有其他不知名的香料,小五闻着肉香吞吞口水,明明是很馋那肉,却没有去接。娘说过不能随便收人东西,可是李二哥说大家都分到了肉,那…… 小五抬头看向顾若,小脸上写着为难又带几分期望:“娘……” 顾若瞥了一眼那肉汤,瞳孔微张,面上还是一副平静,对上男人的视线,低头装羞:“既然是李二哥的一片好意,那我跟小五就不客气了。小五,还不快谢谢李二哥。” 小五接过肉,笑弯了眼,仰着小脑袋对李二谢道:“谢谢李二哥!” 女子生得极美,青黛眉,樱红嘴,一双水目波光盈盈,不知含了多少春情。李二盯着顾若白皙纤长的脖颈,喉头一紧,死死攥住手,压制住某种*,道了声不必客气,转身大步走了。顾若目送他离开,然后才关上了门,神情复杂。 小五端着盆,步子都是雀跃的,小心翼翼将排骨肉汤放在炕上,深深吸了口香气,舔舔嘴唇,嘴里喊着娘快来吃,眼神却是一直黏在肉上。 顾若进来就见小五手里握着筷子,眼巴巴瞅着那盆肉,只等自己过来就开吃。 “娘,”小五听到声音,回头笑着招呼道,“五儿等你一起吃!” 顾若急急走上前,没接那筷子,倒是把小五扯到了一边,同那盆肉拉开了距离。小五正准备吃呢,毫无防备被娘亲拉进了怀里,有些不明所以,茫然看向顾若,嘴上还挂着口水。 顾若蹲下替小五擦擦口水,扶着他的肩膀冷声道:“小五,这盆肉不能吃。” 小五看看肉又看看娘,想不明白为什么娘都收下了,怎么不让自己吃,撅着小嘴问道:“为什么不能吃呀?” 顾若揉揉他的脑袋,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温和道:“有些肉吃了会长力气,适合咱们吃,咱就吃;有些肉呢,吃了会坏肚子,不能随便吃,小五明白吗?”孩子毕竟还小,顾若不想吓他。 “哦,小五知道了,”小五拍着脑子恍然大悟道,“娘的意思是这盆肉不好,吃了会坏肚子对不对?” 顾若点点头:“对。” “这样子啊!”小五垂下眸子揪着手指,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扯扯顾若的袖子,可怜兮兮道,“娘,小五不怕拉肚子,小五想吃肉。” “不行!”顾若冷了脸,握住小五的手吓唬他道,“如果娘说吃这肉会死,小五是不是宁肯去死也要吃?那你去吃吧,反正你不要娘了,娘也不管你了!” 小五慌忙扑进顾若怀里,死死搂住了她的脖子,掉起了金豆豆:“呜呜呜,小五不要死,小五要跟娘在一起,小五不吃肉了!娘,别不要小五……” 顾若被他哭得脑袋疼,拍着他的背部安抚道:“小五不是答应过娘以后不哭了吗?傻孩子,娘没说不要你,也没说不让你吃肉,等咱有了钱,娘买好多好多肉给你吃好不好?” 小五松开手,靠在顾若身上抹抹泪,瞬间又笑了:“娘跟小五一起吃。” 顾若闻言心里一暖,也笑了起来:“好,到时候娘跟你一起吃个痛快!” 小五咯咯笑着,瞥见炕上那盆肉,抿着嘴唇小声问道:“那这盆坏肉要怎么办呀,咱们倒掉吗?李二哥知道了,会不会不开心呀?” 顾若摇摇头,柔声同他道:“咱们当然不能辜负了李二哥的一番“好意”呀,小五可知衙门在哪儿?” 小五兴奋点点头,扬着小手说道:“知道,知道!祖母领我去看过大人审案子,娘你不知道,那个县太爷生得可好看了,就像,就像,”小五咬着指头,很想形容出那人长相,看着顾若眼睛一亮,拍着手道,“我知道了,大老爷跟娘一样好看!” 顾若捏捏他的小脸,有些哭笑不得:“好啦,咱们先喝点粥,然后小五领娘去衙门看看好不好?” “好咧!” 顾若笑着站起身来去端灶台上的粥,等小五看不到自己表情时才蹙起了眉头。她绝对没有看错,那盆排骨肉里,分明混杂着两块人类的椎骨。也不是说那肉都是人肉,可是猪肉当中有人骨,怎么想也不对劲啊!他说是送给街坊四邻尝鲜,大家岂不是糊糊涂涂啃了人肉都不知? 想到李二的阴冷的眼神,再看看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的小五,顾若微微眯了眼。 小心使得万年船,谨慎些,总是不会错的。 第3章 纨绔县太爷(修〕 临安有座大佛,不是别人,正是那新任县太爷萧乘风。 有人道,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哪里算得上大佛。 知情的就笑了,你当他是谁?人家老爹是当朝丞相,胞姐是当今皇后,妥妥国舅爷啊! 有人又问了,萧家家大业大,怎地唯一的嫡子没在京城得个一官半爵,跑来临安当了县太爷呢? 这就得从两个月前说起了—— 要说那萧乘风,生得那叫一个顶好,远山眉,桃花眼,真真是面若傅粉俏后生,风流倜傥潘安郎。闲来无事随便出去走一圈,收到的帕子都能开个绸缎房。 家世显赫又仪表堂堂,任谁想他也该是前程大好。只可惜这么个标致人物却是个纨绔,整日就知听曲儿逗鸟,流连花街酒巷,无所事事,不思进取。这萧丞相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奈何人家当时服了软讨了饶,过后该怎么胡闹还怎么胡闹,直把他老爹气的吹胡子瞪眼,索性不再管他。光耀门楣这种事不指望了,荒唐就荒唐吧,只要别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萧丞相也懒得同他计较。 时间一晃,萧乘风长到了十七,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人家都说成家立业,有了家室男儿自会安稳下来。萧夫人偶然听了这话,起了给儿子议亲的心思,可巧,不等她去差人打听,有人就上门来说亲了。原是前几日,孙太傅家的嫡孙女泛舟湖上,偶然瞥见端坐凉亭的萧乘风,只觉他俊美非凡,一时惊为天人,当时便小鹿乱撞,芳心暗许。 孙太傅乃两代帝师,为人耿直,在朝廷内声望极高,素日里最宠的就是自己的嫡孙女。虽不喜萧乘风纨绔品性,只是拗不过自家孙女坚持,便脱人上门议亲,想着等成亲后再好好帮着萧大人管管这不成器的儿子。 萧夫人见过孙小姐,觉她知书达理,静如幽兰,很是赞赏。此时得知是孙家想结亲,萧夫人不由心头一喜,当即差人禀了萧丞相,又将儿子叫了来,想着不如就将这门亲事定下来。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却因这事捅了大篓子。 当是时,萧乘风正醉卧酒肆同那群世家子弟饮酒作乐,小厮寻了来,直说孙家想结亲。不等他起身,众人便调笑道,说是萧公子好福气,孙小姐可算得是京城第一才女云云。萧乘风酒意正盛,撇嘴就笑,才女有何用,琴棋书画怎敌胸前四两,比起孙小姐,我更喜欢杨柳那样的解语花。 这本是句玩笑话,可是不知怎么的就传到老太傅跟孙小姐的耳中了。杨柳是谁?那可是醉风楼的花魁,艺伎中的翘楚,身带异香,美艳无双,不知勾了多少好男儿的魂。可是甭管杨柳再怎么讨男人喜欢,她的身份毕竟在那儿。你萧乘风不娶无所谓,但好好一个官家小姐被你拿来同个名妓比较,这不是生生打人脸吗? 孙小姐悲愤至极,扯了白绫要寻死,孙太傅好不容易安抚好自己孙女。接着上朝参了萧丞相一本,直言他教子无方,欺人太深,越说越气,最后哭得老泪纵横,愣把萧乘风说成了个祸国殃民的主,恳请皇上为他主持公道。皇上很是无奈,按说这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是老太傅是自己的尊师,尊师都要气的告老还乡了,这该安抚了总得安抚不是。一头是自己的尊师,一头是皇后的胞弟,哪方也不好得罪。 皇上正为难间,刚好看到临安死了个县令,朱笔一挥,顺手就将萧乘风塞到了临安顶缺,美其名曰历练,实则是给了三方一个台阶。老太傅消了火,也知皇上这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于是跪谢皇恩;萧丞相正愁儿子不成器,倒愿意他去历练一番,自然也是谢主隆恩;众人看完了热闹,都道吾皇圣明。大家皆是其乐融融、一团和气,只有萧乘风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带着小厮去了临安。 这一来就是两个月,除了家长里短,偷鸡少牛,萧乘风也没碰到什么大案。每日闲来无事就四下巡视民情,众人皆知这年轻县太爷不仅俊美不凡,而且大有来头又未娶妻,不少姑娘就对他起了心思。送花递帕的,相请偶遇的,用小厮萧六儿的话说,哪里有自己公子,哪里就有春心少女。 黄昏时分,顾若牵着小五,敲响了衙门的鼓。 “可算来事啦!”刘师爷暗自叫声好,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县太爷也是怀着满腔抱负过来的,可惜就是没案子让他烧起这把火。眼看萧大人的神色越来越哀怨,刘师爷真怕他会因为无趣整出什么幺蛾子,上头可是让自己好好看好大人的,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可是真担待不起。 刘师爷抚着唇边的两撇小胡子,匆忙跑进了内堂寻了萧乘风,露出一排大黄牙,笑得格外灿烂:“大人,有人击鼓鸣冤啦!” “哦?”说话那人唇红齿白,魅眼如丝,华服玉冠,俊美似上仙。他半倚在竹榻之上,呷一口清酒勾起唇,“可知是什么人,鸣的又是何种冤?” 刘师爷弯腰上前替他斟了酒,点头恭敬道:“击鼓的是西街寡妇顾姐儿,没说什么冤,只说是有急事要见大人。” “这次换成寡妇了吗?”萧乘风轻笑一声,斜眼瞧了刘师爷一眼,低头又去饮酒,“师爷这次可问好了,别又是因为什么深闺寂寞来寻本官的。上次来那个高小姐,声似洪钟体硕如牛,一见面就扑了上来,啧啧······本官的腰都险些给她压断,师爷可还记得?” “小的记得,记得。”刘师爷背后直冒冷汗,只怕大人不悦。自从大人来了临安,夜里不少小姐跑来报案,为的无非是想多瞧瞧大人,次数多了,刘师爷也就见怪不怪了。那高小姐是本地乡绅的爱女,家中财大气粗,一心爱慕萧县令,那晚跑来说是要报案,私下塞给了刘师爷不少银两。刘师爷收下银子,领她见了大人,以为不过是小女儿说说情话。谁知那高小姐一见大人就失了控,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大人已被她扑倒在地,两个衙役费了好大劲,愣是没把她拉起来…… 想到这里,刘师爷不由打了个哆嗦,赶紧擦擦汗,讪笑着讨好道:“大人放心,那顾姐纤腰如柳,娇艳无双,定不会作出无礼之举。” 萧乘风起了身,挑眉问道:“你是说,这个顾姐儿是个美貌小寡妇?” 刘师爷见他来了兴致,咧嘴笑道:“正是。” “还愣着干嘛?”萧乘风挥挥手,嗔怪似的瞪了他一眼,道,“还不快去把人带上来!” “是,大人!”刘师爷得了令,高声吩咐外头道,“带顾姐儿进来!” 顾若端着骨汤走进大堂,小五跟在她身后,两只小手紧紧揪着她的裙子,怯生生看着四周。见萧乘风正笑着打量自己,慌忙低下了头,没过多久又抬头看向他,大眼睛里满是好奇。萧乘风见这小儿憨态可掬,脸上笑意更甚,同他点了点头,这才看向顾若。女子大概十五六岁,素净的脸上未施粉黛,却带着天然风流韵味,真真极美。小姑娘顶着这样一张苍白的小脸,按说应是羞涩可人,我见犹怜,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并不是这样。身姿虽是柔弱,可她眼神却很淡然,挺着脊梁站在大堂中央,神情肃穆端着一盆汤。 察觉到对方视线,顾若没有躲闪,坦然同他对视。男人身材颀长,相貌确实出众,乍看让人惊艳,惊艳也是一瞬,毕竟在顾若眼里,头骨都是相同构造,也没什么稀奇。 眼看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颇有些含情脉脉的感觉在里面。刘师爷眉头一跳,暗道有戏,忙对顾若挤挤眼,语气十分温和:“顾姐儿,见了大人还不快跪!” “不必了。”萧乘风回过神来,看了眼那汤这才问道,“姑娘可是有事?”平日来的小姐,真没带着吃食过来的,这小寡妇也是有心,难不成是特地做了排骨汤,想来收服自己的胃? 刘师爷最会察言观色,一见大人目光扫过骨汤就知他在了意,也道这小寡妇真是颇有心计,知道做菜讨好大人。心里想着,面上却是堆着笑道:“大人他公务繁忙,每日勤勤恳恳处理事物,确实辛苦。难为顾姐儿有心,特地炖汤来给大人,可见大人是深得民心啊。不过这汤似乎是凉了,我让人端去热热吧。”刘师爷说着就要去接那汤,不想顾若却没松手,反倒是凉凉看着自己,神情有些古怪。 “顾姐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亲手交给大人?刘师爷刚要松手,顾若却将那盆肉汤塞到了他手里,转而同萧乘风道:“大人明察,我确实是为了这盆骨汤而来。” 萧乘风勾勾嘴角,开口推辞道:“无功不受禄,姑娘心意萧某领了,但这汤在下却是吃不得。” “大人确实吃不得······”顾若应声说道。 刘师爷有些恼怒,出声呵斥道:“大胆刁女,天下岂有大人吃不得的东西?” 顾若对此不以为意,面色平静对着萧乘风继续说道:“天下有没有大人吃不得的东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人骨不是大人该吃的东西。” “你说什么?”萧乘风神色一变,猛地睁大了眼睛,指着那盆肉汤迟疑道,“你是说,这盆骨汤里面有人骨?” 第4章 深夜搜查 许仵作拿着筷子反复拨弄那盆骨汤,额上布着一层细汗,良久才抱拳道:“启禀大人,小的只能辨出这块小骨不是猪骨,至于是不是人骨,请恕小的无法断定。” 萧乘风挑挑眉,用筷子夹起那块椎骨,有意无意问道,“许仵作做这行多长时间了?” 许印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答道:“小的祖上三代皆是衙门仵作,小的今年三十有三,入行也有十五年了。” “这样啊,”萧乘风松开手,任那骨头跌回汤中,勾唇看向站在一旁抿嘴不语的顾若,道,“许仵作从业十五年都无法断定这是何种骨头,姑娘又如何能肯定这就是人骨呢?” 顾若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古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仵作终其一生可能也剖不了一具尸体,认不出这是人骨倒也正常。她翻烂过两本解剖图谱,剖过数十具人类尸体,制过各种神经、骨骼标本,做过的手术也是成百上千,对人体构造早就烂熟于心,自然可以轻易认出这是人类椎骨。可是这些话又如何能同这些人说得? 刘师爷见顾若蹙眉,以为她不过是胡闹想吸引大人注意,现在被大人拆穿自然哑口无言。想到方才自己都被她惊出一身冷汗不由有些恼火,出口呵斥道:“好你个顾姐儿!可知虚报案件也是有罪?” “我没有,”顾若沉吟一瞬,面上平静如常,同萧乘风道:“我能肯定这是人骨,只要大人给我纸笔,我便可以证明给大人看。” “好!”萧乘风点头拍拍手,差人去拿纸笔,眸子趣味渐盛,“希望你不要让本官失望。” 许印在家刚用了饭,还没等他净手,衙门就来人请他来荐骨。任凭他本事再大,也不能光凭一段骨头就辨出这是何骨,试问一个娇弱小寡妇又是如何能肯定这是人骨呢?若这真是人骨,除非这骨头同她有关,许印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能一眼识人骨。 几人各怀心思聚在一起,小五踮着脚尖趴在桌边,露出半个脑袋张着小嘴直直看着顾若,样子傻气又可爱。顾若摸摸他的脑袋对他笑笑,示意他不必担心,提笔开始作画。 许印本是不以为然,瞥见画上的东西猛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这是······” 顾若没说话,只是安心画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副人体骨骼解剖图便跃然纸上。顾若放下笔,长舒口气指着某处道:“成人共有二十六块椎骨,分别是颈椎、胸椎、腰椎、骶椎还有尾椎,盆里那块骨头棘突呈板状,直伸向后,棘突间空隙较大,明显就是人类腰椎。” 许印痴痴看着那副图谱,眼中有兴奋有震惊,更多的还是疑惑:“姑娘画的可是人体骨骼图?不知姑娘又从何处看来这图呢?” “机缘巧合看过,便记下了。”顾若笑了笑,没有再做过多解释,而是同萧乘风道,“大人现在可信我了?” 萧乘风微颔首,桃花眼中闪过兴奋的光泽:“说说吧,这骨头是从何来的?” 顾若当下就将李二送肉的经过大致说了下,犹豫咬咬嘴唇,最后还是道:“我见他看我神色有些古怪,怕是不怀好意,希望是我想多了,但这人骨是实实在在出现在汤里,当中的隐情只能请大人明察了。” “为民做主本就是本官的职责,”萧乘风理理衣襟扬起嘴角,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刘师爷,召集衙役,咱们去走一趟吧。” 等众人收拾妥当赶到李二家,已是明月当空到了戌时。 顾六儿大咧咧拍拍门,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应门,萧乘风转着手上的扳指,轻飘飘来了句撞开。衙差得了令,当下就破门而入。 屋内没有掌灯漆黑一片,月色恍白照着大地,院中立着木架,一头被剃掉大半肉的无头猪倒挂在架子上轻轻打着转,气氛安静透着诡异。一阵冷风袭过,众人忽觉丝丝凉意入骨,莫名有些不安,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想往里去。 “咳咳,”萧乘风清清嗓,抬手抚过唇角,扬起下巴示意萧六儿去推里屋门。自家少爷发了话,萧六儿再怎么不愿意也得映着头皮上啊。 萧六儿在前,两个衙差举刀在后,生怕李二举着斧头从暗处窜出来袭人。想象中的情形没有发生,李二并不在当中。 一衙役举着火把照亮了屋内的情况,灶上满是血迹,柴火吐着小舌燃的正盛,锅中炖的肉汤正腾腾冒着热气,浓重的肉香气混着血腥气让人作呕。 许印拿起锅铲搅了搅锅里的骨肉,脸色大骇道:“大人,这里面当真混着许多人骨!” “唔······”萧乘风刚要说话,喉头便是一紧,忙捂着嘴巴跑到了外面,抱着门柱吐作一团,颤巍巍举起了手。 萧六儿见了心下了然开口就道:“大人让我们细细搜查。” 顾若两手搭在小五肩上候在门外,只听里面人声嘈杂,不知发生了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萧乘风就飞奔出来吐得不亦乐乎。 小五同情地看着萧乘风,上前为他拍拍背,忽而抬头蹙眉看向顾若:“娘,大人吐得我也想吐。” 顾若忙上前拉开小五,替他捂住了眼:“小五先别看,不看就好了。” 小五懂事点点头,自己捂住了眼睛对顾若道:“娘你去看看大人吧,他吐得好难过。” “没事,等他吐得没得吐了就不会吐了,小五别担心。”顾若揉揉小五脑袋,无比温柔道。 萧乘风好不容易止住吐,鼻子还酸的难受,泪眼朦胧看向那个正柔声安慰小孩子的女子,内心有些凄凉,突然好想母亲大人怎么破。 顾若见他面色惨白心知他必是不好受,想了想便对小五道:“娘现在进去看一看,小五乖乖在这儿等娘好不好?” 小五点头,很是不舍却极听话,只道:“娘你要快回来找小五。” “好,”顾若这才走向萧乘风,似是全然没看到他的窘境一般,语气自然道,“大人,小女去看看有什么能做的,劳烦大人帮我照看一下小五。” “别去,”萧乘风伸手扯住了她的袖子,好心解释道,“里面太乱,我不想你进去以后同我一样,也吐得难受。” 顾若深深看了萧乘风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还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 意思是里面小场面,她不至于吐?萧乘风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有些幽怨,老子也不想吐的,只是那味道太刺人,想到那锅血肉,萧乘风胃里一抽,又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小五记得娘的话,默默捂住了眼睛,不再去看他。 萧乘风:······ 锅里的骨头炖得骨肉分离,顾若同许印一起,将那骨头分拣了出来,拼出半个人形。锅底掏出未燃尽的女子衣衫数片,至于那些血迹,因着猪血混着人血,倒不能证明什么。可是这些找到的这些证据已经足够证明,李二的锅里是炖过人的。 “好个李二,竟炖了人肉送给邻居,”刘师爷脸色并不好看,只是强忍着没吐,跑去请示萧乘风道,“大人,接下来要怎么做?” 萧乘风立在巷里,语声带着愤怒:“立即缉拿李二归案,还有,派人去把他送给的街坊四邻的碎骨收集回来,暂时不要告知案情,不许扰民!” “是大人!” 衙差分头行动开来,顾若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同萧乘风告辞道:“大人,时候不早了,小女就先回去了。” “去吧。”萧乘风摆摆手,有气无力道,目送顾若转身离开,萧乘风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呢? “娘,”小五仰着脑袋看向顾若,忍不住小声问道,“李二哥做什么坏事了吗?为什么大人要抓他。” 顾若带上大门转过身,笑着安慰小五道:“李二哥卖的肉不好,有人吃坏了肚子,大人找他就是想问问他哪里来的肉,没关系的。” “那就太好喽!”小五拍着手,打着哈欠笑道,“没事就好,小五困了,要去睡觉!”说完便往屋里跑去,小身子摇摇晃晃,看起来十分可爱。 顾若不由笑了,刚要开口提醒他慢点,忽然变了脸——自己出门的时候明明锁了门,可是刚才推门时,门是没锁的。 “小五!”顾若快步上前想将小五唤回来,就见屋里伸出一只男人的手,一把将小五捞了进去,接着就听小五略带诧异的声音传来:“李二哥,你怎么在我家里?” “我啊,来找你娘有事,”李二一手掐着小五的脖子,一手拿着斧子,对还站在外面的顾若道,“顾姐儿,你再不进来,小五可就没命喽!” “别,我这就进来!”顾若急忙喊道,双手不住发抖,想找个防身的,可是院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李二站在屋内,阴沉地盯着顾若,咬牙切齿道:“我劝你别动什么歪脑筋,赶紧给我过来。” 接着月光,小五瞧见李二手上那把血迹斑斑的斧子,呜呜啜涕起来:“娘,我害怕······” 顾若眼见李二越发不耐烦,忙出声安抚小五道:“小五别害怕,李二哥同你闹玩呢,娘这就过来找你。” 顾若攥紧了拳头,终是朝着屋里走去,刚走到门口,就被李二一把揪住头发扯了进去。 第5章 发狂的李二 李二将扯着顾若的头发将她扯进屋里推倒在地,紧接着便用力踹向她的腹部。顾若痛苦地蜷着身子,只觉腹痛如绞,几乎不能呼吸。 “娘!”小五凄厉地叫着,挥着小胳膊拼命挣扎起来,“你放开我,别打我娘!”见挣脱不开便张嘴咬在李二胳膊上,李二被他咬得生疼,甩手将他摔在地上。 身上磕的很疼,小五却不管不顾,手脚并用爬到顾若面前,哭着要去抱她。李二极不耐烦抬脚将他踹到一旁,又踢了顾若两脚,见她不再动弹这才停了下来,转身去点了蜡烛。烛火摇曳,映着他那嗜血的红眸,显得分外恐怖。 “咚,咚······”李二随时用斧头敲击着墙,看着地上的顾若发笑,想到马上就可以砍断她的纤长的脖颈,李二越发感觉兴奋起来。只是顾若死鱼样的卧在地上一动不动,若是看不到她恐惧的模样就宰杀她,岂不是太过无趣? 李二蹲了下来,伸手揪着顾若的头发将她半拽起来,啐了她一口唾沫讥讽道:“贱人,这么经不得折腾。你说我是先杀你呢还是先杀这个小崽子?要不还是先杀他吧,细皮嫩肉的煮起来一定很好吃。” “娘······”小五恐惧地看着李二,喃喃唤着顾若。 “咳咳······”顾若痛苦地咳嗽起来,嘴里满是血腥味。 “贱人!你睁眼看我呀!我要让你看着我把小五片成骨头,我要你看着自己的手脚被剁掉,你放心,我会最后砍你的脑袋,把你跟他一起炖了,哈哈哈······”李二得意地笑了起来,手中的斧头已经蠢蠢欲动,好不容易才笑够,拽过小五正要去砍,小五被他吓晕过去。只是没等李二动手,就听外面的大门“吱呀”响了,跟着就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少爷,咱们不敲门就进来好像不太好吧。”毕竟是寡妇门啊,萧六儿真是挺怕少爷惹上什么是非的。 萧乘风耸肩道:“这门太不结实,我不过轻轻一碰就开了,哪里来得及敲啊。” 明明是大力推的好嘛!萧六儿心内腹诽道,也不敢同少爷争辩,想到此行目的忙提醒他道:“少爷,你不是还有话要同顾姐儿说吗?” “嗯,”萧乘风轻轻嗓子,站在门旁大声喊道,“姑娘,你说李二看你的神色有些奇怪,我怕他会过来害你,想了想还是过来看看,你睡了吗?” 李二听到他们主仆对话手心就已出汗,再听那男人接下来说的话,心下了然——这顾姐儿倒不简单,难不成傍晚那时就已然看出自己的打算却又故作不知跑去同别人说吗? 好一个顾姐儿! “把那俩男人打发走,”李二将斧子置在顾若面前,低声威胁道,“别耍花样,否则我立马杀了你!” 顾若浑身都痛,随时都要晕过去般。可她不敢晕也不能晕,若是现在不想办法求救,那么自己跟小五恐怕都要不得好死了。 顾若勉强睁开眼,缓了缓气,努力抑制住咳意同外面道:“我没事,那时是我想差了,李二哥好心送肉过来又怎会存心害我。劳苏公子费心了,对了,公子画的那两株梨花我很喜欢,可我这里家贫墙旧,实在是配不上那幅佳作,公子还是不要送我了吧。”感觉到李二的不耐顾若忙又道,“时辰不早了,苏公子请回吧!”听李二那意思是还不知道萧乘风的身份,顾若在赌,赌这县令不是太糊涂。 萧六儿觉得这寡妇说话稀里糊涂的,正要说话,就被萧乘风按住了肩膀。 “如此苏某就放心了,姑娘早些安歇吧,苏某不日再来。”萧乘风说完便招呼着萧六儿走了出去,头都没回。 李二侧耳听着,待听不到外面的动静这才看向顾若,咧嘴笑了起来:“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我想杀你呢?” 顾若无力摇摇头,使劲咬了咬舌头,尽量让自己保持清明,矢口否认道:“我并不知道你想杀我,我只是以为你想占我这个新寡的便宜······” “哈哈哈,”李二甩手给了顾若一巴掌,捏起她的下巴咬牙切齿道,“老子最恨你们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太脏了,只有你们的鲜血才能洗净那些污浊!” “呵呵······”顾若笑了起来,不多时便笑出了眼泪。 李二蹙着眉,加重了手劲,像是要把顾若的下巴捏碎:“你笑什么?” 顾若止了笑,抬手擦擦泪,直直看着李二,勾勾嘴角冷笑道:“第一,我并没有不守妇道,第二,你那种粗糙的作案手法根本不能让血得到最大的利用。” “你敢说刚才那个男人不是你的姘头?贱人,你凭什么说我的手法粗糙?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李二愤怒咆哮道,右手提斧就要去剁顾若。 “我怎么不懂,我知道你是怎么杀的她!”顾若高声反驳道,只当没有看到李二的动作,不慌不忙道,“你杀猪的本事或许不错,可这人你却杀的很不漂亮。” 李二皱起了眉头,歪着脑袋问道:“怎么算漂亮?” 顾若挣开他的钳制,慢慢坐了起来,李二只是看着,没有再去动她,反倒安静蹲在一旁,等她把话说出来。 “你用斧头躲了她的脑袋,然后用剔骨刀剥离的筋肉,对不对”顾若擦擦嘴角溢出的鲜血,鼻尖发出一声清嗤,很是“痛惜”道,“你不该拿杀猪那套方法来杀人,本来可以保存很漂亮的骨头全被你粗鲁的破坏了,你说,随便砍了那叫漂亮吗?” 李二瞳眸闪动,像是发现什么新鲜事物一般急切问道:“骨头可以漂亮的存起来吗?” 顾若抬手抿了抿头发,点头肯定道:“当然可以。你是不是觉得杀人的时候特别舒畅若是能留下什么岂不更有成就感?” “这个不用你说,我把他们的脑袋留下了,每天压在身下的滋味真是*,”李二闭上了眼,像是在回味什么,顾若偷偷拔下簪子握在手里,正计算着要插哪儿,李二却猛地睁开了眼,将那斧头递给她,偏头指指小五舔着唇,“你去,杀了他,要漂亮的那种。” 顾若没有伸手去拿那斧头,估摸了一下时间,又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杀她们?难道是她们做了什么不守妇道的事,所以你要惩罚她们?” 李二面部肌肉微微抽搐,整个人陷入一种不正常的亢奋中。他死死盯着顾若,脸上笑意越来越盛,嘴角咧成了夸张的弧度,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拿孙氏那个贱人来说,她同高虎勾搭成奸,我问她,她说她死也不认,那她就去死好了。至于高虎,我把他的脑袋都看了个稀巴烂,给我戴绿帽子,我让他再也没脑袋戴帽子,哈哈哈,死了多好,多好!”李二看着顾若,用手轻抚她那被自己打肿的脸庞,神色忽而无比温柔,“顾姐儿,你早晚是要死的,不如就让我送你程吧。” 顾若这身子本来就弱,现在又受了伤,身上越来越冷,不住地打起哆嗦,依旧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二哥想送我,我也没话说。可是小五还小,什么都不懂,二哥放过他,好不好?” 李二闻言登时有些恼怒,忽地推开顾若,一脚踩在她的脸上,“我是想帮他才会杀他,你凭什么要求我,啊,凭什么。” 顾若痛苦□□一声,心里恨极了李二,只怪自己太大意,被人捅了一次还不够,现在又要被人再砍一次,顾若忽而觉得可笑,所谓好人好报其实不尽然吧。 “喵喵,”窗外传来古怪的猫叫声,跟着就响起了男人的说话声,“顾姐儿,夜深风凉,苏某过来陪你好不好?” 李二转了转脖子,骨骼发出一阵响动,斧头搁在顾若脸上,示意她喊他进来。顾若却只是咳嗽,不肯开口。 偏生外面那人会错了意,笑得□□嘻嘻,直搓手道:“如此我便进来啦!” 李二躲在门后举起斧头,待一人影入屋用力砍了下去,扑哧一声,斧头卡在木头上,一时拔不出来。 “中计了吧,看招!”萧乘风松开那个替自己挨了斧头的木头人,一脚踢向李二,不成想被他抱住了脚,两人滚做一团。那李二平日宰猪烹羊,又是壮年,力气岂是萧乘风这种年少富贵公子所能敌的?不过一晃眼的功夫,萧乘风就被李二卡住了脖子,脸色憋的通红。 萧乘风要哭的心都有了,早知道李二这么不好对付,自己就不会想什么亲力亲为了。要是换成萧六儿,应该不会被欺辱成这样吧。偏偏自己还被掐住了脖子,想开口喊人都不行。就在萧乘风以为自己会香消玉殒的时候,李二忽地松了手,瘫软倒在自己身上 。萧乘风十分嫌弃地推开李二,抖了抖身上的土罐碎片,劫后余生长舒口气:“看不出来,姑娘的力气还不小呢!”顾若扔掉手中的罐沿,白了萧乘风一眼。 萧乘风还在邀功,扬着下巴无比傲娇道:“本官这是拼死相救啊,姑娘你该如何谢我呢?”正说着,怀里便是一软,原是顾若跌了进来。“姑娘这是做什么,以身相许什么的,本官真的不需要啊!”萧乘风连忙摊手表示无辜,想要往后退却发现顾若一直倚在自己怀里,像是黏上了一般。 萧乘风伸出手,拇指同食指捏起顾若衣角,想着将人移开这才发现,怀里那人双眼紧闭,竟是晕了过去。萧六儿同三个衙役姗姗来迟,进门就见自家少爷搂着那个小寡妇,两人拥在一起,看着无比亲昵。 萧六儿忙将衙役向外推着,不让他们再看下去,心中五味杂陈——妈呀,少爷这是连寡妇都不放过了吗? 第6章 莫名的悸动 顾若下手带了狠劲,李二瘫在地上不省人事。萧乘风吩咐衙役将他收押监牢,待明日再升堂审他。 又叫另一衙役去请大夫,自己守在这里。打横将顾若抱起放在炕上,萧乘风伸手想扯被子却发现她的家中只一床破烂薄被,已然露出旧棉絮,如何能抵得寒风? 萧六儿抱起小五,察到鼻息才松口气,同萧乘风道:“这李二当真可恶,好在俩人都没事······” “都伤成这般模样了,如何能叫没事?”萧乘风脸上难得没有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惜。女子右脸肿了大半,嘴角带着早已干涸的血迹,袖子上翻,露出半截小臂,上面也是青青紫紫,可想而知,她的身上不知还有多少处伤。她蹙眉蜷着,睡得极不安稳,不知梦中是不是也充斥着那可怕的遭遇。 额前的碎发凌乱贴在脸上,萧乘风心下一动,伸手替她抿到了耳后,动作极轻极柔。萧六儿惊恐地瞪大眼,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少爷眉眼竟能如此温柔?还是对个小寡妇?老爷、夫人要是知道少爷少爷来此不但没有收敛,反倒是变本加厉勾上了个小寡妇,那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萧六儿想着,手下一松,差点就要扔了小五扑上前去扯开少爷,但是又怕是自己想多,忙开口试图转移萧乘风的注意力:“少爷好生厉害,六儿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少爷是如何知道李二就在屋内呢?” “要说顾姐儿她真是聪颖过人,那种情况下依然镇定自若,未避免打草惊蛇,没有冒险求救。明知我姓萧却故意喊我苏公子,不过是让我察觉到不对;又说让我带走那副子虚乌有的梨花图,两株梨花,两是二,梨音李,连起来的意思不就是让我带走李二吗?”萧乘风说着低头看向顾若,眼中闪过异样的光,“我越发觉得,顾姐儿同其他女子不一样。” 你是觉得不一样,我是觉得不太妙啊!萧六儿耷拉下脸,刚要再说什么,就听外面人道:“大夫来了。” 老大夫须发皆白,闭目细细诊了脉,捋着自己的胡子开口道:“脉细无力,体内有瘀,应是素日气血两虚,加之外伤惊吓所致,仔细调理,修养一段时间便能好。老夫现在就给开方,大人差人拿了药,每日煎服给她吧。” 萧六儿放下小五,客气同那大夫道:“先生可否看下这孩子?” “无妨,只是受了惊吓,我给他开些养些安神的药剂好了,”老大夫很是从容,提笔写了方,又从医箱里掏出两瓶伤药道,“白瓶内服活血,青瓶外敷清创,不出七日便能好个大概。”萧乘风接过伤药对他道了谢,吩咐萧六儿去送大夫顺便拿诊金给他,老大夫没有推辞,背着医箱告了辞,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不耐。 “去赶我的马车过来,”萧乘风蹙眉看着这间寒屋,心下有了计量,“给后院打个招呼,让他们收拾两间屋子出来。” 顾若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只觉四肢无力全身火辣辣的疼。 “嘶······”顾若艰难坐了起来,不知扯到哪里,疼的倒吸凉气。顾若呆呆望着某处发呆,脑子混沌非常,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你醒了?感觉哪里不舒服吗?”清朗的男声响起,明显带着关切。 入目是一张好看的脸,俊郎似仙,气质卓然,桃花眼下有些泛青,看样是整夜都没休息好。顾若疑惑地看着他,下意识开口道:“你是?” 萧乘风闻言腾地站了起来,顾姐不会是失忆了吧! 昨晚将她抱回府来,想着给她换一个环境比较安全。毕竟是孤儿寡母,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再遇到李二这种人,那可怎生是好。只是带回来后萧乘风犯了难,父亲嫌自己胡闹,怕跟丫鬟扯上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只安排了一个萧六儿近身伺候自己,故而全府上下没有女眷,就连端茶倒水、洗衣煮饭这种事情,也全是几个汉子在做。萧乘风本不在意,只要不用自己动手,怎么都好说。可是这次将顾姐带回来后,萧乘风反倒是手足无措。夜已深,想找个丫鬟都找不到,顾姐儿怎么说都是个姑娘,让萧六儿这群野汉子伺候她好像也不太合适。左思右想,萧乘风还是决定亲自上,拿着手绢沾了水,轻轻帮顾若擦拭了脸上的脏污。至于衣服,到底没有给她换,想着等她醒了自己换,明日再找个丫头伺候。萧六儿惊得张大了嘴,里面完全可以塞下两个鸡蛋——有没有搞错,少年亲自动手伺候那个小寡妇了!这待遇老爷都没享受过啊,总是有种不祥的感觉怎么破! 草草替她收拾过后,萧乘风还是不放心,索性坐在椅子上守着顾若,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但睡得并不踏实,听到顾若有了动静当即醒了过来。 顾若脑袋发沉,抬手扶在前额上,什么都记了起来——莫名的穿越,豆芽菜小五,变态的李二以及这个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县令。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荒唐,却是无比真实。 “小五怎么样了?”萧乘风正忧虑她是失忆之际,忽然听她开口询问小五消息,知她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柔声说道:“小五就在隔壁睡着,没什么事,待会等他醒了你便能见到他了。” 顾若点点头,犹豫一下道:“可否麻烦大人给我倒点水?” “不麻烦,不麻烦。”萧乘风说着急忙转身拿起茶壶替她倒水,而后将茶杯递给了她,“你先喝,喝完我再给你倒。” 顾若嗓子干得几近冒烟,当下也没同他客气,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感觉水有些凉微微蹙了眉,润了润嘴唇,慢慢啜饮起来。萧乘风还要给她倒水,顾若却摇摇头,说不必了。萧乘风面带豫色看着顾若,她还是那般恬淡模样,若不是她脸上还带着伤,很难相信她昨晚经历过怎样可怕的场景。 “顾姐儿,我对你不住。”萧乘风攥紧了拳头后又松开,深吸口气道,“你都同我说过李二看你不善,我却没有在意,以致你遭此大劫。若是我差人送你回家,或是先去你家查看一下,也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顾若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平静,没有一丝怨恨,“李二杀人不是你的错,他想杀我也只有他知道。大人能凭一块骨头就信我话,当下进行调查,说明大人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官。还有,若不是大人机勇救我,恐怕我早已沦为李二的刀下亡魂,又哪里来的机会同大人再说这些。大人不必对我感到歉意,你做的顾若都看在眼里,也很感激。” 萧乘风听着她的话,内心忽地生出阵阵暖意,好像也只有她,不当自己是纨绔,还说自己是好官。被认同原来是这种感觉,就像雨后初晴,万丈光芒,眼前一片清明。 “说来惭愧,我原想着来个英雄救美,却没想到最后却是你救了我。”萧乘风挠挠头,好看的脸上绯红如霞,难得害羞起来。 顾若忍不住笑了起来,眨眨眼睛调皮道:“大人生得好看,我呢勉强当了次英雄,咱们呀,还不是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吗?” 这是萧乘风第一次见顾若笑,她本就长得美,不笑的时候是冰山没人,清冷疏离;这一笑却如繁花舒卷,灿若星辰,美不胜收。心脏忽而悸动起来,一种不知名的情愫破土而出,让人难以抗拒,萧乘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全然忘了反应。 顾若同他视线相对,见他直直看着自己,眼中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顾若有些不自在,微微垂眸,避开他的了视线,穿好鞋子走下床,说想去看小五。 萧乘风这才回过神来,抬手默默鼻子尴尬笑笑:“我带你去吧。” 顾若应了声,低头走到了他前面,想要驱散这种奇怪的氛围;萧乘风脑子里都是顾若笑靥如花的模样,有些烦乱就落在了后面。摇摇头努力忽略掉那种悸动,萧乘风不由看向正要开门的顾若,这一看就傻了眼,慌忙惊呼道:“顾姐儿,你屁股受伤啦!好大一块血迹,怕是伤口还在流血吧!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差人找大夫给你看看!”萧乘风说着便大步上前,嘴里直喊萧六儿。 屁股,受伤? 顾若很快反应过来伤口在哪,瞬间红了脸,见萧乘风出了门就要替她找大夫,不由有些恼怒,扯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回房里,“哐当”关上了房门。 可怜萧六儿听到少爷传唤,急急跑了过来,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少爷被小寡妇大力拉扯进了屋,接着就关上了房门。这光天化日的,小寡妇究竟要对少爷做什么?萧六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偏偏没得吩咐还不敢出声。护主心切的萧六儿将耳朵趴在了门上,屏息听着动静,只要少爷喊声非礼他就破门而入。 房间里,萧乘风不明所以看着顾若,语气颇为着急:“顾姐儿,你拉我进来做什么?你还在流血······” “够了!”顾若闷声制止他再说下去,闭上眼睛任命道,“我这是来了葵水,并不是受伤!” “葵水?”萧乘风喃喃重复了一遍,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葵水是什么东西,脸忽地着了火,啊啊说不出话。 看他这副反应顾若反而淡定下来,自嘲笑笑,来到这世界不到一天,就跟两个青少年提起这生理常识,敢情儿自己都快成了关爱大姨妈宣传大使了。 第7章 与我同住吧 萧乘风手足无措站在顾若面前,耳朵背着光,透成了可爱的粉色,脸上带着红晕道:“那现在怎么办?” 顾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只见上面印着杂乱的脚印,脏的一塌糊涂。想到李二昨晚的暴行,顾若眉头紧皱,抬头对萧乘风道:“不知哪里可以洗澡呢?” “啊啊?”萧乘风慌地指指外面,急急道,“我可以让人烧水过来,你要现在洗吗?” 顾若点头,想到自己并无换洗衣物不由看向萧乘风,顿了顿,道:“要不我还是回去吧,我的衣服都在家。” “不行!”萧乘风当即拒绝道,那个家实在是不安全,“你需要什么就说,我让六儿给你去置办。” “这?”顾若有些迟疑,萧乘风却拍板定了下来。 萧六儿趴在门上心里七上八下,里面人说话声音并不大,他只隐隐听到什么流血之类的字眼。正满心疑惑着呢,冷不防里面人开了门,萧六儿一个不稳就扑在了地上,摔了个嘴啃泥。萧乘风诧异看着这个趴在自己脚边一脸惊愕的小厮,抬手要去扶他:“六儿你怎地这么不小心?可巧我要找你,你去吩咐伙房那边烧些热水抬过来给顾姐儿,还有再去跑趟腿去置办几件衣裳······” 萧六儿不等少爷递过手,跐溜从地上爬了起来,目光在少爷与顾姐儿身上流连,心中大骇——流血,洗澡,换衣服······种种线索联系在一起,莫不是少爷昨夜趁人之危把小寡妇,给办了?! “少,少爷······”萧六儿被自己这个认知惊得舌头都在打转,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乘风哪里知道萧六儿脑子在想什么,又怕呆久了让顾若觉得不自在,抬手勾着萧六儿的脖子将他带出了屋,随手不忘关上了门。 “六儿,你去照着顾姐身量买几套女子衣服,”萧乘风蹙了眉,很不自在的又加了句,“顺便买几条月事带。” 萧六儿大脑处在空白阶段,闻言呆呆脱口就道:“月事带是什么?”“就是女子来葵水要用的西,”萧乘风清了声嗓子,快速解释道,抬手摸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去问问店家就知道了。” !!! 萧六儿再次瞪大了眼,任他再傻也知道葵水是什么东西,顾姐儿居然还来了葵水,那少爷岂不是······ “浴血奋战?” 萧乘风被他下了一跳,不明所以:“嗯?” 萧六儿直着眼,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家少爷一般,神情无比复杂道:“我是说,难道少爷你昨晚是浴血奋战?” “啊?”萧乘风愣了愣,还以为他问的是李二的事情,顿时挺直了胸膛,勾着嘴角自豪道,“也不全是吧,毕竟受伤流血的是顾姐,我倒没什么。不过不是少爷我自夸,昨晚我那叫一个豪气万丈、威猛无比。啧啧,我真没想到,我居然可以做这种事。我跟你说哈······” 萧乘风揽着萧六儿,正想跟他说说自己大战李二的英雄事迹,不想萧六儿却推开了他的手,目光涣散自顾道:“我也没想到,少爷居然会做这种事。”可怜那个小寡妇,身心恐怕都受到了不小的伤害,萧六儿叹口气,道,“我去给顾姑娘买衣服了。” 萧乘风并没察觉到萧六儿的情绪变化,想到顾若毕竟是个姑娘,来葵水这种事情不好让被人知道,忙嘱咐萧六儿道:“这些事不许同别人提起,姑娘家脸皮薄,被别人知道了总是不好。你是少爷最信任的人,怎么做你是知道的。” 萧六儿沉重点点头,内心苦闷不堪——少爷信我,我又如何能辜负他的信任。罢了,这个秘密就深埋自己心底吧,只盼少爷对顾姐儿能好些,可是她的身份摆那,哪怕是做妾,萧家都是不许的吧! 热气氤氲,顾若坐在浴桶当中,仔细查看着身上的伤痕,长长舒口气。那李二下手着实狠辣,顾若身上全是青紫一片,腹部还在隐隐作痛,好在没造成脾脏破裂,要是真的在这个朝代被打出了内出血,那这条小命估计就算彻底交代在这里了。顾若一点儿都不想死,谁能知道死了会是个什么光景?更何况现在的顾若并不是孑然一身,她还有个那么招人喜欢的小五,要是没了自己,谁知道这孩子又要受多少罪? 不能这样下去,必须要寻条谋生的出路。自己最擅长的就是手术,只是古代设备有限,连最基本的无菌手术室都没有,可是它没有,自己就不能筹备一个吗?麻醉药、少数道,这些都不是问题。当务之急就是熟悉环境,攒了钱就开家医馆,既能赖以生存,又能造福伤患,何乐而不为呢? 顾若越想越觉得可行,一扫初来时的迷茫不安,内心很是兴奋。只是这一激动,脑袋一阵发晕,顾若后知后觉,自己这是饿了。 小五醒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漂亮的县令大人,小脸纠结成了包子,小声呢喃道:“李二是坏人!我娘呢,我要娘······” 萧六儿替他擦了身子,又给他换上了新衣,默默退到了一边。萧乘风默默小五的脑袋,一把将他抱起:“李二已经被我关起来了,以后再没人能欺负你们了。你娘好好的,待会小五就能见到她了。” 小五有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巴掌大的脸长得十分精致,这一换装,俨然是个富家小少爷。只是他的眼中依旧带着不安,被萧乘风抱着,一直低着头,不时偷偷打量了萧乘风,对上他的视线便赶紧低头避开,两只小手绞到一起,不知在想着什么。萧乘风心道他还是怕,刚要放下他诧异发现小五搂住了他的脖子没有松开。小五把头靠在萧乘风的肩膀上,眼里很快有了泪。 小五自幼就跟在顾姐儿身边,周家小儿体弱多病,年纪又小,同小五没有过多接触,谈不上父爱;周老太太倒是很疼小五,可是女人给孩子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小五窝在萧乘风怀里,莫名的安心,也不知为什么,忍不住就大哭起来。 “大人,小五好害怕,小五没有用,不能保护娘。大人帮小五保护娘吧·····”小五哇哇哭了起来,萧乘风完全没有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傻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只是用手安慰性的拍拍小五的后背,只道不哭不哭。 好在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小五抽泣着,拿着小手抹了泪,又看看萧乘风,突然挣扎着要下来。萧乘风放他下来,就见小五攥着拳头扬起头,呶着小嘴道:“小五是男子汉,不能随便哭鼻子。”说完不好意思吐吐舌头,一副害羞模样。 萧乘风被他逗乐了,大手扣在他的小脑袋上,扬眉笑了笑:“小五饿不饿,咱们去喊你娘吃饭好不好?” “好!”小五摸摸自己早就饿扁的小肚子,欢天喜地牵着萧乘风的手向门外走去。 萧六儿心事重重跟在后面,少爷这是准备当后爹,所以提前培养父子感情吗? 馒头鸡蛋,清粥小菜,早饭算不是丰富却很是清淡。顾若在萧六儿自觉很隐秘但其实很炙热的注视下淡定用完饭,表情淡淡的,哪怕脸上的伤也丝毫折损不了她的气度。这样的顾若让萧六儿肃然起敬,遇到困苦不抱怨也不杞人忧天,明明得了少爷恩宠也不自以为是,多好的姑娘啊! 小五自打见了顾若就黏在了她身上,简直是寸步不离。顾若没有不耐烦,很是细心同他讲话,又道李二虽坏,但邪不胜正,不需要害怕。小五再次哭了起来,很是自责道:“李二哥打娘了,娘要不是为了救小五,才不会进屋······” 顾若拍着他的肩膀故作疑惑道:“谁说小五没用的?小五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李二哥,却还跑过来要救娘,小五已经很棒了。等你长大了,一定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那时候再有坏人欺负娘,你一定可以保护我的对不对?” 小五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扬起了小拳头理所当然道:“小五要打跑坏人,谁也别想欺负娘!” “好!”顾若笑着捏捏他的小脸,接着问道:“那小五告诉娘,你害怕坏人吗?” 小五使劲摇摇头:“不怕了,小五会长大,打得坏人满地爬。” 孩童时期正是人生价值观形成的关键阶段,若是此时遇到什么大变故而家长并不在意,很容易给孩子造成不可磨灭的印记。小五是个好孩子,顾若希望他能健康快乐的成长,同其他孩子一样。 萧乘风一直安静坐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互动,待顾若提出要带小五归家时才开了口:“你家不安全,不如趁此机会搬过来与我同住吧。” 此话一出,满堂寂然。 萧六儿内心泪流成河,少爷啊少爷,不过才认识一天,你便要人同居,这进展未免也太快了吧! 第8章 开堂审李二 萧乘风倒不觉自己这建议有何不妥,他本是好心,见顾若不说话便又开了口:“你家我也看了,终归是不安全,倒不如趁此机会搬过来。” 顾若笑了笑:“无功不受禄,我与小五同大人本无关系,大人宅心仁厚顾若明白,只是不劳而获的事情我确实是做不来。”萧乘风以为她是要拒绝,正要再劝就听顾若接着说道,“就是不知大人府上可还缺人手,一般活计小女是做得来的。” 这意思就是答应住下了呗。 萧乘风喜出望外,浑身也不知为何就如此舒畅,只笑:“不过是添两副碗筷的事情,顾姐儿不必在意。” 顾若摇摇头,态度很坚决:“若是大人不愿找我做工,那我只好带着小五告辞了。” “这,”萧乘风扭头看向萧六儿,“咱们府上可缺人手?”萧六儿想说不缺啊,可是他不能这么说啊。 少爷摆明要留下顾若,即使如此,自己还不如长点眼力,帮少爷一把呢。 “后院倒不缺人手了,就是少爷身边缺个近侍,要不······” 近侍?那不就是个近身伺候的丫鬟,萧乘风摇摇头,刚想让萧六儿再找个其他活计,不想顾若就出声应了下来:“所谓近侍可是负责端茶倒水等杂活?若是如此,顾若愿意一试。” 不只啊,还要伺候少爷沐浴更衣呢,萧六儿刚要说话,就听萧乘风道:“我来临安不过两月,一直被琐事缠身。先前的书卷还未整理,顾姐要是愿意,以后就负责打扫书房,归置书本可好?” “好。”顾若眼睛一亮,图书管理员吗,甚好! 顾姐儿家中一穷二白,没地没粮亦不安全。凭白住下顾若定是不应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顾若不想无故欠人情,且名不正言不顺住进来,总是不好。若是有个活计就不一样了,既能赚钱养家又能有个地方筹划,萧乘风人也不错,住在衙门还安全,何乐而不为。 “大人!”刘师爷迈着慌乱的步子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捧着李二的笔录无比头疼道,“这李二好生可恶!咬死不认罪行,现在还在牢里直喊冤枉。” 萧乘风展开笔录,快速浏览了个大概,愤怒拍桌而起:“说顾姐儿陷害他,真是好笑!他即要个公道,本官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公道!刘师爷,升堂!” “是大人。”刘师爷弯腰退了下去,急忙传达命令。 “顾姐儿,你是本案关键证人,”萧乘风面带隐忧,担心顾若见到李二会受惊吓,却又不得不到,“待会需要你做人证指认李二,你可害怕?” “我不怕,”顾若笑道,眼底却带着一层冷意,“他既犯了罪,就该去伏法,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天已大亮,衙门口早早站满了旁听的百姓。临安素来平静,大家平日八卦的不过是什么家长里短,没什么心意。可是今个儿听说大人抓了李二,说他杀人要审,纷纷来了兴致,一方面临安地小,大家基本都认识那杀猪的李二哥,任谁都觉李二老实巴交,说他杀人怎么也不太相信;另一方面,临安好不容易有个大案子,若不跑来凑凑热闹,哪里再去寻这机会。当然,也有不少女子,心心念念想看的是新来的英俊县太爷,难得那人审案,能见一见总是好的。 萧乘风端坐大堂中,他本就生得极俊,这一身深色官府更是衬得他正气凛然,俊美无双,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他见时候差不多了,抬手拍下惊堂木,朗声说道:“带犯人李二上堂!” 不多时,衙役就将李二带了上来,李二无精打采地低着头,沉默不作声。 “李二,你杀人害命不说,还将死者分尸蒸煮分给四邻,证据确凿。本官问你,你可知罪?” 堂下一片哗然,杀人分尸?有人想到李二送给自己的骨肉,当即吐作一团。 “大人,小民冤枉呢!”李二抬起头,面上凄苦无比,很是委屈辩解道,“小的是个屠夫不假,可小的杀的都是猪啊!杀人这种事情,小的不敢做,也不能认。大人说证据确凿,不知证据又在哪,可否让小的瞧一瞧?” 萧乘风冷笑:“好一个不见棺材不下泪!你要证据,本官就那给你看!来人,把证物呈上来!” 两个衙役抬着许印连夜分拣出的骸骨,大步送到堂上,许印站出来抱拳说道:“启禀大人,这是小的昨夜从李二家中翻出的人骨,有的是煮在锅中,有的是从李二四邻家中收集来的,请大人明鉴。” “好!”萧乘风指着油纸布上的那堆,语声凌厉问道李二,“李二,这是从你家搜出的人骨,你还有什么好说?” 李二没有慌乱,咬死不认,一脸茫然道:“大人,小的冤枉啊!不过是些碎骨,如何就能确定是人骨不是猪骨?再说,若是人尸,怎么连手指头颅都没有?大人明察,小的确实冤枉。” 萧乘风怒极反笑:“你冤枉?昨夜拿着斧头夜闯顾氏家中,欲要害她性命,李二,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来人,传顾氏上堂!” 顾若淡然走上前来,福身行了个礼,没有要跪的打算。萧乘风也不计较,指着李二问道顾若:“顾姐儿,你可认得此人?” “认得,”顾若看着李二,眼中平静无波,没有半点惧意,“禀大人,此人名叫李二,昨夜拿着斧头闯入我家,对我进行殴打意欲砍杀。他还跟我说,他因怀疑妻子孙氏与东街高虎有染,将两人残忍杀害······” “顾姐儿你撒谎!”李二打断顾若,一副难以置信地模样,“你昨日邀我夜谈,不成想被我撞破你的□□,故而起了歹意,伙同你的奸夫将我打晕,又陷害我杀人,好狠毒的心肠。大人,我原顾及着她的脸面不想说,但现在不说是不行了!大人有所不知,此女不守妇道,勾结姘头要害我性命!小的被他们打晕醒来就在牢里,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求大人为小的做主啊!” “呵,”萧乘风转动着手里的惊堂木,一副漫不经心的做派:“你可知顾姐儿的姘头是谁?” “这个······”夜色太暗,两人又打得慌乱,李二并未注意那人的模样,只是觉得莫名熟悉,想着顾姐儿应是不敢让那奸夫露脸,李二放下心来,摇头答道,“小的不知。” “不知好啊,”萧乘风勾嘴笑了笑,忽而跳到案上,随手将那惊堂木掷到了李二脸上,翻身跳了下来,边说边走向李二,“你可好好认认本官的脸!昨晚顾姐报案说你送的骨汤中有人骨,本官当机立断,领着衙役搜了你家。待收好证据,本官不放心走了一趟顾姐儿家,没想到你已然潜伏到了顾家,要害顾姐儿性命。若不是顾姐儿机灵给我传了训,若不是本官机勇过人救了顾姐儿,恐怕顾姐儿早就沦为你的刀下魂!我衙门一十五口官差都看得清楚,你如何抵赖!”萧乘风越说越气,一脚踹在李二身上,将他掀翻在地。刘师爷见状不妙,怕大人被人扣上滥用私刑的帽子,忙上前去拽他,萧乘风还不解气,用力又踹了几脚,这才理理衣襟回去坐了下来。 李二趴在地上,忽地笑了起来,一改那副老实模样,很是狂妄道:“大人好威风,怪不得顾姐儿愿意委身大人。人是我杀的,我不仅杀了他们,还不给他们留全尸,我要他们不得好死,哈哈哈······你们都吃过他们的肉,你们也算不得无辜!” 旁听的民众看着发狂地李二傻了眼,卖肉的就那么两家,谁没去李二家买过肉。他杀了人还切了肉,保不成自己就花钱买过人肉啊!一时间,民愤异常,大家又恶心又恼怒,恨不得上去掐死这变态的李二。 萧乘风刚要拍案,才想起惊堂木被自己扔了下去,刘师爷忙跑去捡了起来,又给递了过去。萧乘风瞥见上面沾了李二的血迹,嫌弃地皱起了眉,没有再用,清清嗓子道:“肃静!李二我问你,你将被害者的头颅藏到了哪里?”衙役搜寻了半天,屋里翻了个遍,院里都要掘地三尺了,还是没有找到尸体的头颅。 李二瞪大了眼,咧嘴大笑道:“哼!狗官,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我偏要他们死无全尸,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找到!”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顾若突然开了口:“大人,不知官差大哥可曾翻开土炕?”李二曾说枕着头颅在身下,他的身下可不就是土炕吗? “贱人!”李二当下发了狂,目眦近裂,猛地扑向顾若,“我要杀了你!”李二行动突然大家都未来得及反应,萧乘风暗道不好,急急要冲上去,却是来不及。 那人转瞬至前,顾若躲都没躲,嘴角带着冷笑,抬脚踢向李二胯,下,力道之大,以至于李二死死捂住那里,当下便昏死过去。 萧乘风下意识吸了口凉气,只吩咐衙役去拆那土炕,果然寻到了三个头颅,一个是李二妻子孙氏,一个是高虎,至于另一个,则是城门口的小叫花,失踪了也没人找过。 李二被判了秋后问斩,这事也算告一段落——除了萧六儿总是隔三差五嘱咐萧乘风,莫要无故招惹顾若,这姐们儿可是一脚踢碎了李二两颗蛋蛋的主啊! 第9章 有朋自远方来 秋风吹残了百花,继而被冬风追着脚步,卷着落叶让了道,眨眼便换了季。 衙门后院的梅花绽开了苞,白雪映着红梅,煞是好看。 屋外细雪飞扬,屋内暖炉焚香。 萧乘风披着一件白色大裘,手执书卷坐在其中,视线却没落在书上,眯着桃花眼,玩味瞧着正提笔记着什么的顾若。 她身着一件月白色长锦衣,外罩芙蓉色绣花小袄,肌白莹润,很是素雅。一头乌发简单挽成髻,只用木簪固定住,脸上脂粉未施,唇红齿白,明眸善睐,漂亮又不招摇。顾若低着头,专心翻书做着笔记,长长的睫毛垂下,忽闪着像两把小刷,直教萧乘风看得心里痒痒。 萧乘风转过来又坐过去,很想引起某只注意,奈何那人太过专心,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萧乘风嘟嘟嘴,握拳碰碰唇角,虚咳一声道:“阿若,你还是在看《内经》吗?” 顾若走笔一顿,摇摇头道:“今天看的是《伤寒》。” 萧乘风放下手中的书本站起身来,缓步走在顾若跟前,弯腰拿起那书随手翻了几页,又将那书送到顾若面前,勾唇笑道:“真是想不通,你为何喜欢看些医书。” 顾若轻轻抚着封面,像是透过书封在看什么:“总是有缘吧。” 一进这书房,顾若就爱上了它。书房很大,七个书柜整齐放着,上面满满摆着的都是书。当中有经典、有诗集,有游记、有农工用书,最让顾若欣喜的是,里头的书柜上,放着许多医学集注,虽说方药不如后世齐全,却是难得的孤本佳品。据说上任县令嗜书如命,这些书大多是他搜罗来的珍品,最后亦是死在了书房里。 可惜书籍尚在,斯人已逝,顾若很是唏嘘。毕竟是死过人的地方,大家心里忌惮,自打上任去了之后,几乎没人进过书房,直到顾若到来。顾若第一次踏进书房时,尘土飞扬,书本凌乱散落一地,顾若花了两天时间,才将它们分门别类规整完全。 后来顾若每天都花一个小时跑步做操锻炼身体,其他时间大多都是呆在书房里面,翻书阅卷。也是从那时候起,萧六儿诧异地发现,从来不喜读书的少爷爱上了书房,闲来无事也都窝在书房里,泡一杯温茶,捧一本书卷,有时一待就是一天。 小五自打来了以后,不再天天粘着顾若,反倒没事就跟着萧六儿,嚷嚷着要学武艺。于是乎,萧六儿多了个小尾巴,顾若反倒闲了下来。 两人同在书房,萧乘风又不是个安静的主儿,没事便想着跟顾若搭腔说几句话。顾若虽顶着小寡妇的名头,内里却是个很有阅历的现代女子。萧乘风不爱读死板经典,却很喜欢研究风俗人情以及齐民要术,顾若有时来了兴致,也会跟萧乘风讲讲她所了解的游记、见闻,萧乘风每每都是细细听着,含笑看着顾若,俊颜柔和清润。 熟识之后,顾若也把萧乘风当了真心好友,听他叫顾姐儿总觉得不是叫自己,于是告诉他自己全名顾若。萧乘风欣喜,总觉能唤她闺名带着亲昵,便柔声叫她阿若,顾若不觉什么,也就应着。 那日萧乘风无意间提起耕作,顾若心下一动,将从前看过的七寸步犁具说与他听。大楚此时已有犁具,却只能进行简单工作,操作亦是存在很多不便。萧乘风乍一听说有此精进犁具不由欣喜,兴致勃勃拿来纸笔,当下就按顾若说的画了出来。后寻了工匠做来一试,耕种效率果然提高,且操作更为简便,萧乘风很是欢喜,写了奏折要上报朝廷。 顾若瞥见他将自己名字写在上头忙撕了那纸让他重写,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他提及自己。萧乘风拗不过她,只得以一有缘高人代称,写完送呈了皇上。皇上看了奏折连夜召了工部,得出此物能大大提高耕作效率后龙颜大悦,朱笔一挥封了赏。当晚皇上直奔乾清宫,喜滋滋夸皇后有个好胞弟,第二天又当着众朝臣之面将国舅一顿猛夸,萧丞相难得因为儿子脸上有光,也是欣慰无比。众大人都道吾皇英明,若不是皇上将国舅派出历练,国舅也不会有如此大的转变。总而言之,所有的幸事,都能拿来拍皇上马屁就对了。 这头萧乘风领了赏钱,全都塞给了顾若,顾若想了想,还是收下了,摇身一变成了小富婆。算算就快攒出医馆本钱了,心里开心,更愿意同萧乘风研究新物。后来两人又合计出种植、收割一体机,改进了灌溉工具,丰富了粮食品种,大楚因富而强,此为后话,暂不细表。 就在这天,萧乘风刚出书房,小雪已停,萧六儿拿了封信寄给了他。萧乘风拆开来看,凤眸弯成了新月,忙差人准备吃食,喜滋滋道:“表哥说来看我,算算日程想必今儿个就要到了。六儿备马车,我要去城门接他去。” “好咧。”萧六儿赶忙应道,心下也是欢喜,表少爷要来实在是太好了,不知这次能不能跟他去参军,想想就好激动啊! 萧乘风一行出府直奔城门,前脚刚走,好巧不巧,他要接的那人后脚就骑着高头大马到了县衙。 顾若正踮脚想拿书柜顶上的书,只是拿书置的太高,手指堪堪刚能碰到。正想着要不要搬个凳子,就听有人推门而入,心道除了萧乘风也不会有别人,习惯性拜托道:“快来帮我拿书。” 那人明显迟疑一瞬,接着便大步走到顾若身前,抬手轻易将那书取了下来,却没给顾若:“民俗通志,姑娘喜欢看这个?”他的嗓音清冽,说话声音十分好听,只是顾若听了却是有些惊慌,忙转过身,才发现那人并不是萧乘风。 来人斜眉入鬓,鼻梁高挺,朱唇微扬,可谓是明眸善睐,风华绝代,特别是那双眸子,黑亮如泼墨山水画般深邃幽远,似是盛满了涟漪。他身形高大,宽肩细腰,顾若抬头,刚好看到他那线条极美的下巴,以及映着自己模样的瞳孔。 顾若身后倚着书柜,而他正站在自己面前,似是将她圈在怀里一般,看着有些暧昧。那人神色淡然,外面系的是黑色风衣,里面穿的是一身墨色锦缎,气度很是不凡。 他拿着那本《民俗通志》,顺手递给顾若,再次问道:“姑娘喜欢这书?” “嗯。”顾若从他身上收回视线,伸手接过那书道了谢,那人还是一动不动。顾若进也不是退也不成,心头有些懊恼,眼睛转了转,横着走了出去,可算脱离了那种尴尬境地。 见那人好笑地看着自己,顾若也不知为何来了气,梗着脖子瞧着他:“公子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 那人点头,道:“我来寻乘风。” 找萧乘风?顾若再看他,忽觉两人面貌有着三分相像,暗道应是亲戚之流,于是客气道:“萧大人此刻不在书房,公子不如去客厅等他。” 那人笑笑,没点头也没有头,只是对顾若笑笑,抬手作了个揖:“在下杜攸宁,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顾若抿抿唇,亦笑了起来,眼里却带着疏离:“小女顾若,公子请坐,我这便叫人看茶。”言罢低头行了个礼,款款朝外走了出去,明明是不急不徐,杜攸宁却觉得她是急着想避自己。 “顾若吗?”杜攸宁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转身查看起书房,神色慢慢变得冷然。 “哎呦喂,可冻死小爷了。”萧乘风搓着手急急进了屋,嘴里哈着白气儿,得知表兄早早去了书房一下苦了脸,“可怜我的一片真心,本想给表哥一点惊喜,没想白白挨了一个时辰的冻。” “表哥!”萧乘风推开书房门就见杜攸宁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内经》,兴冲冲走上前去,“多日不见,如隔千秋啊!” 杜攸宁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不过半年不见,何来千秋之说。乘风来了临安倒是长进不少,我进程就听人夸萧县令勇破奇案,可喜可贺啊!” “嘿嘿,”萧乘风弯了眼,难得谦虚摇头道,“比起表哥弟弟还是差的远呢!对了,表哥这次过来要住几日?我好吩咐下面准备一下。” “短则三日长则一月,为兄这就叨扰了。” “瞧你说的,表哥愿住几日就住几日,弟弟养的起你。”萧乘风拍拍胸脯保证道。 得知表少爷要住下,萧六儿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去了后院,指挥下人收拾房间。小五跟在他身后,大眼睛里闪着好奇,咬着指头问道:“六儿哥,有人要住我隔壁吗?” 萧六儿笑道:“是啊,还是个大人物呢?” “不知是哪位大人物呢?”小五回头见是顾若开了口,有心炫耀道:“是我家表少爷要来住呢!” “哦。” 萧六儿猛地抬头,一副你怎么可以不激动的表情,似是很难接受她淡定如斯,口如连珠炮般开始介绍:“我家表少爷可是夫人的嫡亲外甥,不仅是镇国府的小爵爷,更是我大楚最年轻的少将军。表少爷资质凛然,文韬武略,十二岁就跟着镇国大将军去了西北,十三岁上阵杀敌,十五岁率千人挑了敌军五千兵将,十七岁便被封为一品大将,堪称是无数大楚男儿的楷模。”萧六儿双手合十仰头望天,脸上满是崇拜,“要是能跟着表少爷上战场,那该是多大的荣耀。” 想到那人的模样,顾若不由有些错愕,明明一身清雅书生气,没想到会是个将军。 “表少爷真是哪哪都好,”萧六儿说着,兀自感叹道,“如果能娶个妻就更好了。” 顾若不解:“为何要这样说?” “还不是因为表少爷不近女色,如今都二十了,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萧六儿气愤地掐着腰,似要同别人拼命般愤愤不平道,“居然有人因此诬陷表少爷,说他要么好男风,要么······” 顾若张张嘴,想明白了里头的道道,自然接话道:“不行?” “谁不行?” 乍一听到杜攸宁的声音,萧六儿本是极开心的,可是反应过他跟顾姐在说谁不行,惨然捂住脸,活像见了鬼:“表,表,表少爷!六儿没说你不行!” 顾若回头,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那里,午后的阳光模糊了他的相貌,容颜有几分看不真切,却越发显得他气质出尘,风华灼灼。 第10章 风雪夜归人 “表少爷,”萧六儿想解释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急的双手直拍大腿,瞥见顾若站那无动于衷,跟个没事人儿似的不由就急了,怕表少爷再怪罪她忙对她道,“顾姐儿,你快跟表少爷说,你也没说他不行。” 顾若有些无语,她确实没说他不行,可是也不能就说他行吧,再说,他行不行跟自己也没关系啊。接收到萧六儿的眼色顾若本不想说什么,但是又怕萧六儿一直飞眼再出啥问题,于是便同杜攸宁解释道:“六儿哥极其仰慕杜公子,方才只是谈到某些传闻,同我为公子打抱不平罢了。”萧六儿听了狂点头,活像一只甩着大尾巴的小狼狗。 杜攸宁覆手而立,脸上挂着温润的笑:“传闻终是传闻,理会那些作甚。六儿,我的房间可收拾好了?” 萧六儿见表少爷没有生气,顿时乐开了花,指着那间屋子兴奋道:“已经收拾好了,表少爷进去休息吧,我已差人准备好了吃食,一会儿给您送到房里。” “有劳了。”杜攸宁对他礼貌道了谢,低头见一粉雕玉琢般可爱男孩正痴痴看着自己,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好漂亮的大哥哥啊,小五红了脸,害羞地跑到顾若身边,抿嘴奶声奶气道,“我叫小五,这是我娘。”顾若抚着他的肩膀,替他擦了擦额上跑出的汗,眉眼温柔。 杜攸宁诧异望着顾若,她成亲了?看她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怎地能有个如此大的儿子?心中虽是疑惑,面上却未表现半分,只是对着顾若微笑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翩然进了房间。 萧六儿望着杜攸宁的背影,笑得很是陶醉:“顾姐儿,表少爷跟我说谢谢了呢,心跳好快怎么办?” 顾若看着他那“含情脉脉”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若有所思道:“你家表少若是真好男风,你可一试,我祝福你。”说完拍拍萧六儿的肩膀也回了屋。 小五不解地扬起脑袋,扯扯萧六儿的袖子,一脸的天真无邪:“六儿哥,什么叫好男风啊?” 萧六儿很是尴尬,绞尽脑汁哄他道:“所谓好男风啊,意思就是好男儿的风度,男子汉的气场。” “这样啊,”小五挠挠小脑袋,小拳头挥到胸前坚定了目标道,“小五以后也要努力,做个好男风的男子汉!” 萧六儿泪目,教坏孩子了怎么办? 许是小五玩皮了,出了一身汗也没在意,不过是下午吹了冷风,傍晚就烧了起来。顾若取了生姜煎汤,当中加了又红糖、葱白以增驱寒解表之效,当下喂小五喝了,又煮他盖着被子发汗,等小五烧退下来已是半夜。 “娘。”小五小睡了一觉,发出了汗精神好了许多,可怜兮兮道,“小五饿了。” 顾若拿手轻轻覆上小五的额头,感觉不烫了这才放下心来。方才光折腾了,也没顾上吃饭,现在小五一提,顾若也觉得饿了:“小五乖乖休息,娘去找点吃得来。” 小五眨着大眼睛,乖巧点点头:“小五想吃馄饨。”顾若怜爱的揉揉他的脑袋,披了袄子提灯去了厨房。 顾若将蜡烛放在灶台边,淘了小米加了水,点火煮着小米粥。生病还是吃些比较好消化的东西毕竟好,想到小五说的想吃馄饨,顾若还是净手取了食材,自己也是要吃的,给小五吃两个也算解解他馋虫。 天空中扬扬洒洒飘起了鹅毛大雪,杜攸宁冒着雪,从后院偏门走了进来。路过厨房闻到食物清香,以为是厨房做的夜宵,觉得饿了便想去寻些吃的。 馄饨滚锅就熟,顾若拿勺舀了出来,就要盛粥的当口,忽觉身后多了一个人。 杜攸宁进门就见热气氤氲,那娇俏的女子正拿着勺子盛汤食,热气蒸的她脸颊透红,额上两缕头发柔柔垂下,露出光洁的额头,看着极有灵气。他本想着来找吃的,见她在那有些诧异,杵在门口没作声,正想退出去,顾若却回了头,静静望着他。 还不等杜攸宁作声,顾若就先开了口,指着那盆馄饨道:“一不小心包多了,你能不能帮我解决些?” 杜攸宁喉头动了动,嘴角溢出笑,眸子闪着温和的光:“好。”他在门外不觉凉意,可是踏进厨房就觉里头暖和至极。 顾若盛了馄饨给他,特地添了些热汤:“寒冬腊月吃点带汤水的热乎饭,简直是人间幸事。我调的是香菇素馅的,里头还加了两棵香菜,也不知对不对你口味。” “我不挑的。”杜攸宁说完拿起筷子咬了一口,眼睛却是一亮,皮薄陷香,汤味浓稠,滋味当真不错,“很好吃。” “嗯,”顾若笑了笑,将自己与小五的吃食放在托盘上盖上了盖子,同他告辞道,“小五还在等我,我就先回去了。杜公子吃完把碗筷放在这里就行,我待会过来收拾。” 顾若端着端着托盘出了厨房,脑海里回想的却是那人吃东西的模样,能用来形容他的的好像只有温文尔雅这种词,他的眼神太温柔,仿佛面对的不是馄饨而是情人。这样的男人,真的是能在战场上决断、杀戮吗? 顾若回厨房时,杜攸宁还在,他自己洗了碗,站在门外等着她。 “我还没同你道谢,”杜攸宁扬起眉,眼里好像有星星,笑容真挚且柔和,“顾姑娘,多谢。” 顾若余光瞥见他身上的雪,盈盈一笑客气道:“夜深了,杜公子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晚安。” “晚安。”顾若目送他离开,眸光忽地一深,看着地上暗红的积雪不胜愕异——那是杜攸宁站过的地方。想来是他的披风上粘了干涸的血迹,后来在厨房呆久了衣服带了温度,融化的雪浸湿了衣角,故而留下了痕迹。 好奇心会害死猫,顾若想了想,抬脚踢散了那团印记,转身进去收拾起来。 大雪绵绵,一夜安宁。 “呀!”萧乘风伸着懒腰出了门,就见院内银装素裹,冰雪皑皑,素净又平和。 “哈哈哈,雪人真好玩······”小五被顾若裹成了粽子,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兴奋,围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雪人转圈,“娘亲,它还没鼻子。” 顾若伸手点点他的小鼻子,而后拿出一段削尖的胡萝卜替那雪人造了鼻子,小五忙拍手庆祝雪人完工。看小五那副高兴模样,顾若忍不住也笑起来,冷不防背部中了一击,回头就见萧乘风手里团着雪球,一脸的坏笑。 顾若给了小五一个备战的眼神,两手环在胸前,对着萧乘风扬起了下巴:“大人可是要要挑衅?” 萧乘风颠着手中的雪球,耸耸肩道:“阿若可要应战?” 顾若冷笑:“攻人不备可不是君子所为。” 萧乘风摊手:“所谓兵不厌······哎呦!”原是小五趁他不备绕道他身后,团了个大雪球砸在他身上。 小五捂着肚子哈哈直笑,萧乘风也笑,回头故作严肃问顾若道:“你刚说过攻人不备不是君子所谓。” 顾若摇头摊手:“可你也说了兵不厌诈啊!”话音未落就将手里的雪球朝着萧乘风扔了过去。 “好你个顾若!”萧乘风嬉笑闪身躲开她的攻击,却不想又挨了小五一击。萧乘风转身要追小五,顾若的雪球又扔了过去。 萧六儿同杜攸宁正说着话,拐进院子就见前面三人闹做一图,萧六儿看着少爷叹口气,心道少爷怎地如此幼稚。 “我要请援军!”萧乘风团了雪球扔向顾若,看见萧六儿过来便高声喊道,“六儿快来增援少爷,打敌军一个落花流水!” 小五跳着跑,闻言一甩手,雪球就扔到了萧六儿身上:“打中你的援军喽,嗷嗷······” “嘿,我还治不了你小子!”萧六儿卷着袖子上了阵,一直追着小五打,全然忘了刚才嫌弃少爷幼稚的是他。 顾若见状不妙,忙护着小五打萧六儿,看着站在那里的杜攸宁,灵机一动便躲到了他身后,萧乘风的雪球随即就扔到了杜攸宁身上。 “敌军都欺负到将军身上了,将军怎可坐以待毙?”顾若噙着笑,活像只机警的小狐狸,不等杜攸宁回答便对萧乘风道,“你有援军,我有奇兵,你且放马过来,我们奇兵一夫当关便可守城。” “表哥你忒不够意思,既是投了敌军,休怪弟弟不敬了。”萧乘风粗着嗓子,朝着杜攸宁便开了火。 杜攸宁身形未动,只甩了甩披风轻松击散了雪球,悠悠开口道:“实力悬殊,我劝你们还是早些投降。” 萧六儿已然玩嗨,一个雪球击在杜攸宁身上,意气风发道:“表少爷,我们偏要与你一战。” 杜攸宁解开披风挂在树上,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如此,杜某就不客气了。” 结果可想而知,萧乘风趴在地上,有气无力道:“你方人多,胜之不武。” 顾若挑挑眉:“成王败寇,赢了才是硬道理。”杜攸宁看着他们只是笑,半分不见刚才的杀气,端的是个如玉公子。 萧乘风不服,道休息一会儿再战还不等他休息,一衙役就匆匆跑了过来,神色惊恐道:“大人,不好啦!” 萧乘风爬了起来理理衣襟,示意他先喘口气:“怎么了?” 衙役顾不得其他,指着外面慌乱道:“衙门外面有个雪人······” 萧乘风不以为意勾勾嘴角,指着顾若先前堆的雪人道:“雪人有什么稀奇,咱院这不也有一个。” “不一样啊大人。”衙役的脸惊得惨然一片,语声颤抖道,“那个雪人里面还夹着个死人!” 第11章 雪中藏人 衙门外陈尸,说来总像是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死人?”萧乘风听了衙役汇报,也顾不得身上狼狈,忙对杜攸宁道,“表哥我先去看看。”说完便大步朝外走去。 “阿若,”萧乘风走了没两步,忽地回过头,眼巴巴看着顾若,“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顾若略微思索一下,便对弯腰对小五道:“我同大人出去一下,小五跟六儿哥先玩一会儿好不好?” 小五虽然好奇门口的怪雪人,却也是知道要听娘亲的话,更何况他很喜欢跟着萧六儿,于是痛快点头道:“小五跟着六儿哥,娘去吧。” 顾若转身就跟着萧乘风走了出去,萧六儿扁着嘴在一旁,他不想看小孩,他也想看雪人好嘛!心中再不愿,少爷不发话,他也只能带着小五了,好在表少爷还在,能跟表少爷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萧六儿正要开口唤杜攸宁去用餐,未等他开口,杜攸宁却径自取下了自己的披风系好,微微一笑:“如此,我也去瞧个热闹。”说完亦是出了门。 萧六儿飙泪:我也好想出去怎么破! 衙门外早就围了一圈人,许印正站在那“雪人”旁边清理探查。那雪人呈站立状态,身长七尺余,周身落满雪,乍看确实很像雪人,只是随着他身上的积雪一点点被剥落,“雪人”慢慢变成了血人。他的周身皆被鲜血浸湿,尤以胸背部为主,面上只是挂着积雪,反倒算是干净。地上布满了了脚印,想来是大早上发现这么个“惊喜”所有人都乱了,哪里想得到应该保护现场呢。顾若出门就见现场一片混乱,不由蹙了眉。 萧乘风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当即下了命令:“与本案无关的人员立即离开,否则就进衙门助我查案吧。”原本还想着看些热闹的民众轰然而散,谁也不想惹上什么麻烦事。萧乘风满意点点头,这才正眼看了那个“雪人”,就这一眼便捂了嘴,险些又要吐了。 顾若无语瞥了他一眼,萧乘风强忍下不适,挺起胸膛硬撑着走了过去,不想被她看轻了去:“许印,可是查出了死因?” 许印闻言回过头,刚要上前就被萧乘风抬手止在原地。萧乘风看那红白交杂的血就不舒服,见许印验尸身上沾了不少血腥污秽,隐隐又想吐。许印哪里猜到这个,还道大人是让自己不必多礼,也不拘束,指着那“雪人”就道:“大人请看,此人颈间有明显伤口,想必是被人一剑封喉,失血过多身亡。” 萧乘风眸光闪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这么狠辣?” 顾若看着那站立如常人的血人眼睑微动,不赞同道:“许大哥认为此人是被人割喉而亡?”许印点头:“正是。”想到顾若之前的本事,许印心下动了动,似是察觉到哪里不对,于是恭敬问道,“顾姐儿可是有其他看法?” “不是割喉,是割头。”顾若语声带了一丝波动,只觉凶徒手段很是残忍。我想想 “割头?” “怎么可能?”萧乘风的语气是震惊,许印则是不以为然:“死者脖颈上的外伤就是他的致命伤,死因应是割喉,若是砍了头,怎地这脑袋还会好好在身上?” 顾若并不急着反驳,只是平静问道:“许大哥我且问你,人被割了喉会当即毙命吗?” 许印迟疑片刻道:“不会·····”顾若又接着道:“如果是个正常人,被割了喉会怎样?” “会垂死挣扎·····”许印愕然噤了声,神色复杂看向那个血人。 萧乘风被他们的对话绕的云里雾里的,不禁疑惑道:“他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啊?” “若凶手是割了死者的喉,抑或是切断他的颈动脉,他只要有反应时间就不可能保持这种安静的体态。常理来说他一定会挣扎,哪怕血液呛进气管里,他也绝对不会是这种神态。”顾若走到尸体身边,十分肯定道,“他的剑很快,快到死者还没反应过来便已死亡。大量的血液奔涌而出,时间很短,但是出血量很多,溅到四周,后又被大雪掩埋。可以判断,这里是第一现场,死亡时间是雪势未大之前。顾若现在可以判断的暂时就这些,至于其他的东西,还得大人调查才知道。” 萧乘风同情地看了一眼那具尸体,然后有转过头很是崇拜地看着顾若,眼中尽是炙热:“不愧是阿若!谁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回大人的话,是小人。”说话那人佝偻着背,一副疲老之态,年纪大概六十许。 萧乘风垂眸看向他,问道:“老者是何人?”老人有畏惧道:“小人姓贾名大山,乃是临安城的更夫,敲更已有四十年。” “原来如此,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具尸体的?”贾大山捂着胸,满脸皱纹都快纠结到一起,心有余悸道:“大概五更天的时候,小人经过衙门,就见他立在这里,小人还以为是谁堆的雪人。可是走近一看,就见他身上有红色血迹,小人再一细看,哎呦,可不得了,这不是人吗?把小的下的哟,这不等官爷门开了门,立刻就报案了吗?” 萧乘风不解道:“为何不立即报案?”贾大山连连摆手,直道:“不可不可,大人勤政为民,小人怕影响大人休息。” “罢了罢了,”萧乘风听这马屁拍的别扭,也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好,于是道,“你且回去吧,要是有需要,我派人找你。” 贾大山痛快应道:“大人尽管放心,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完蹒跚离去,走路有些不稳,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倒一般。 萧乘风看不过去,招呼了一个衙役扶着贾大山回去,撇撇嘴道:“临安难道没有壮年之人?怎地让个老者遭这番罪。好了,先把尸体小心扛回去吧,咱们从长计议。” 两个衙役不情不愿抬着模板走了过去,一人搬腿一人抬肩,喊了句一二便一起使劲,然后那头摇摇晃晃滚了下来,直直偏巧滚到了萧乘风脚下,无神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萧乘风。 “娘咧!”萧乘风被惊地跳了起来,差点一脚踢飞那头,身子不受控后仰,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却被身后那人稳稳扶住。 “表哥?” “仔细些。”杜攸宁见他稳了身形,这才松开手,若有所思看向顾若。方才他一直站在后面,他们所说的他都听到耳边。这个顾姑娘倒真是让他不由高看几分,有理有据,客观冷静,有这样的视野的人,可能只是个单纯小寡妇吗? 顾若没有去看杜攸宁,垂下的眸子却多了些东西——他那染血的披风同这具尸体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第12章 你可信我? “死者年龄大概二十五岁,青壮年男子。死者右手虎口、双手掌心均布老茧,应是常年习武之人。死者除头颈分离并无其他外伤,伤处断面整齐,切口流畅,可以判断是被人用利刃割了头。死亡时间初步判断是在亥时至子时之间·····”衙门停尸房,许印正细致检查着那具尸体,神色极为专注。 “表哥,你怎么看”萧乘风看着那头颅,许是看习惯了,居然没再有什么不适。 杜攸宁蹙眉盯着那头颅,缚手凛然道:“人体骨骼何其复杂,砍头这种事,做起来并不容易,但凡有些偏差,伤口就不会这么平滑。凶手很了解人体构造,性格沉稳又冷血,可以从容不迫杀人于一瞬。依我看来,凶手的应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武功极高。” 萧乘风闻言轻轻点头,以手托下巴,眸光晶亮:“一个是习武之人,一个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两人深夜不睡溜到衙门外,绝迹不是倾慕本县魅力。雪夜杀人于衙门外,凶手究竟意欲何为?” 顾若没有跟着去验尸,她同小五用完早饭,小五就吵吵着要找萧六儿玩。顾若替他系好扣子,又嘱咐他要听萧六儿的话,这才放他出去了。左右无事,顾若想了想,还是照旧去了书房。 顾若推门就见数十本书籍横七竖八散落一地,房里站着一个身穿褐色袍子的男人,正随手扯出书来翻弄一番,接着便扔到了地上,重新再去扯别的书,神色颇为焦躁。 “刘师爷,你在找什么?” 那人身形猛地一顿,慢慢转过身,摸着自己那两撇小胡子干笑道:“是顾姐儿啊。实不相瞒,我之前看过一本闲书,当时就看了一半便放了起来。今儿个想起来想再接着看,就发现找不到那书了,这不是一着急,就乱翻了吗。顾姐儿你放心,我待会就把地上的书整好,绝不给你添麻烦。” “无妨,我自己收拾就好。”顾若弯腰拾起书本,开始收拾起来,想到什么又问道,“不知刘师爷想找的是哪本书,我也可以帮你找的。” “啊?”刘师爷先是一愣,而后客气笑道,“不过是本书罢了,怎好再劳烦顾姐儿,我自己来找便好。” 顾若正要说不麻烦,就听刘师爷忽然“咦”了一声,拿出一本书很是惊喜道:“找到了,说来真是巧呢!呵呵,如此我就不打扰了。”顾若对他笑笑,道了一句师爷慢走,接着就开始收拾起书房。 好个刘师爷,为了一本《白泽精怪图》就把书房搞成这样,走的那么匆忙,也不知是真要看降妖还是打幌子。顾若摇摇头,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萧乘风那边忙活了一天,还是没有查出死者身份,更别说要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了。萧乘风在屋里踱着碎步来回走动,杜攸宁则坐在一旁恬淡品着茶,两人一动一静,看着对比分明。 死者明显不是当地人,他跟凶手又明显认识,不然不会如此掉以轻心被人砍了脑袋。可是砍人脑袋又不是什么荣耀,凶手为何非要在衙门外杀人呢?通常来讲杀人不都是隐秘进行的吗,可是凶手动静整的这么大,倒像是生怕别人不晓得似的····· 等等,萧乘风眼前灵光一现,生怕别人不晓得,难不成是—— “杀鸡儆猴?” 杜攸宁眉峰轻挑:“嗯?” 萧乘风使劲一拍手,快步走到杜攸宁面前,毫不客气的拿过他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很是激动道:“我知道凶手为什么要在衙门外杀人了!杀鸡儆猴,他是专门杀人想给某人看的。” 杜攸宁凤眸微动,有些意味深长道:“那你说他是想给谁看?” “给谁看?”萧乘风皱了眉,想了半天毫无头绪,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一屁股坐了下来,长长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 杜攸宁勾勾嘴角,眉间涌上几分冷意:“乘风可知,为兄为何要来临安?” 萧乘风眨巴着眼睛瞧着他,底气有些不足道:“我以为是因为弟弟我首次远行来此挑战做个靠谱父母官,表哥不过是特地过来看我······” 杜攸宁轻笑:“呵,我从西北回京述职,还没来得及进家门就被皇上派到了这里,乘风以为是何故?” “难道?”萧乘风疑惑地看了杜攸宁一眼,瞬间想到一个可能,“难道临安有什么事,得找个可信之人前来调查,还不能引人注意?” “总算不是太糊涂,”杜攸宁见四周无人压低声音同他道,“上任知县死的糊涂,这中间有很多道道,皇上派我来查,不想打草惊蛇。” 萧乘风凑上前去,也压低了声音道:“也就是说,皇上心里早有打算,不过是借故寻了个由头把我打发来,你才好出场?” 杜攸宁想了想,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好好好!”萧乘风咬牙撸起了袖子,愤愤不平道,“这等大事都不提前说与我听,害我白白郁闷了许久;好不容易当官小有所成,以为皇上是真心想要历练我,最后才知道,我不过是个幌子,真是痛伤我也!” 萧乘风说着就以手捂心,作出一副伤心模样,杜攸宁看了不觉莞尔:“既是密令自然不能声张,朝中无人知道此事,你却知道,可知皇上还是器重你的。” “嗨,”萧乘风放下那捂心的手,敲敲桌子道,“我就知道,皇上一定是对我抱有期望才特地将我调到这里。现在想想,皇上果真用心良苦,我十分的感动啊,哈哈哈······”变脸比翻书还快,说的就是这人吧!杜攸宁笑笑,没有说话。 萧乘风四下打量一番而后趴到杜攸宁面前,神神秘秘道:“表哥,你可查出上任县令的死因了?” “没有,”杜攸宁沉了面,道,“曹县令身逝之后并未停尸,不过两日就被葬了,这里面必有猫腻。活人会说谎,死者却不会,为今之计,只有悄悄寻来曹县令的尸身查个明白了。” “那派谁去开馆盗尸呢?”见表哥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萧乘风惊觉不好,勉强笑道:“表哥看我作甚,总不会想让我去吧。” 杜攸宁挑眉赞许道:“乘风果然聪明。”“可是·····” “陛下说乘风不俗,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好,我去就我去吧!”萧乘风痛快应道,咧嘴笑道,“皇姐夫他真是这么说的?” “自然。”不是。 萧乘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当下就去开棺验尸:“我这就唤许印,让他同我去验尸!” “不可!”杜攸宁抬手制止道,“现在还不知衙门当中谁人是敌,不可轻信于人。” “这?”萧乘风沉默片刻,当下有了人选,“那我就让阿若同我一起,我很信她。” “阿若?” 萧乘风当杜攸宁不知阿若是谁,便开口解释道:“阿如就是早上躲你身后的姑娘,别人都叫她顾姐儿,我却喜欢唤她阿若。” “阿若吗?那就她吧。”杜攸宁不知想到了什么,俊朗的面上浮上了些许春风暖意。萧乘风在一旁看得莫名。 顾若正低头抄着妇人千金方,一人走到案前立了一会儿没有作声。顾若疑惑抬起头,见那人一袭墨袍,长身玉立,正盯着自己写的东西不由开口问道:“将军可是有事?” 杜攸宁不置可否,拿起她的笔记笑道:“顾姐写字倒是特别。”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拿书的样子特别好看,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即便笑着也带着几分犀利,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给人的感觉很三月的春风掠过脸庞,虽是舒服细品之下又带着丝丝凉意。 顾若站起身来,假装没有察觉到他的探究之意,似是羞涩道:“小女家贫,不曾念过书。幼时偷偷去学堂偷师,学了几个大字,勉强能读文章,至于写字嘛,就是自成一派,只能写个大概。” “不过是听了几堂课便能学有所成,姑娘也是有心。”杜攸宁放下笔记,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我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顾若虽是觉得莫名其妙,却不好说其他,只好“请教”道:“不知将军想同我说的是何事?” 她态度虽是镇定自若,眼光却有些躲闪,显然是在怀疑什么。若是别人杜攸宁并不在乎,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想被她误会,于是还是开口解释道:“就是想与你说,今早那具尸体,并不是我的作为。” 顾若明显一愣,自己是有过怀疑,可是不过短短一瞬间而已,明明没有表现出来,他竟然也能注意到?这是何等敏锐的观察力,顾若不由有些佩服他了。 杜攸宁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联想到了什么在怕自己,眸光一紧,本想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可信我?” 第13章 你应该信我的 “我相信将军不是凶手。”顾若莞尔一笑,对他说道。 杜攸宁挑眉:“为何信我?” 顾若从他手中抽出笔记,不急不徐道:“昨夜见将军,神情坦然,实在不像杀了人。且依将军的性格,若想杀人就直接杀了,不会像这般故弄玄虚。再者,死者同凶手应是相识,凶手费这么大的劲冒险跑来衙门外杀人,应是想传递什么讯息吧。最后嘛,将军说了,我便信了。” “我说你便信?”杜攸宁眉眼似星,爽朗笑了起来,“顾姑娘见识颇广,应是游历的不少地方吧。” 又试探我? 顾若抿唇,淡定摇头:“自打小女有记忆来,就一直住在临安不曾远游。至于大人所说的游历嘛,”顾若扬扬手中的笔记,笑道,“不过是多了些书,按图索骥罢了。” “姑娘谦虚,可巧,杜某也想在此多读些书,希望不会打扰到姑娘。” “将军请便。” 阳光破窗而入,映在地上波澜点点,顾若坐在案前,认真摘抄着方药,很快便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杜攸宁倚在窗边,拿的是第一次见顾若时她所看的《民俗通志》,眉眼含笑,俊颜温润,所谓“美人犹似画中仙”用在他身上,半点不显突兀。 两人相安无事处了一个多时辰,小五跑进来就见娘亲跟美人将军都在书房,本来还是手舞足蹈,但是怕美人将军笑话,一进门便收了那副顽皮相,两手放在身前规规矩矩走了进去,先喊了声娘,又偷偷瞥了眼杜攸宁,小心翼翼喊了声将军大人。 杜攸宁对他笑笑,抬手招呼小五过去,小五咬着指头纠结一瞬,还是走了过去,仰头望着他,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六儿哥这是大楚最年轻的大将军,可以指挥着千军万马,男儿郎大多有着军人热血情怀,小五很是崇拜杜攸宁。 杜攸宁蹲下身来,视线与小五水平,免得他总仰头累,和善问道:“小五几岁了?” 小五认真数着指头,学着刘师爷对萧乘风时的那副恭敬模样小大人般道:“回大将军的话,小五属老虎,今年虚岁五岁了。” 杜攸宁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脑袋,好笑道:“小五喊我杜大哥就好。” 小五歪着小脑袋,咬咬嘴唇小声问道:“将军喜欢小五吗?” 杜攸宁虽不知小孩子为何要问这个,还是耐心说道:“小五很好,杜大哥很喜欢你。” “嘿嘿,太好喽!”小五兴奋拍手道,“小五也是有哥哥的人了,小五喜欢也杜大哥。杜大哥是个好男风的人,小五以后也要做个像杜大哥一样好男风的人!” “扑哧······”顾若第一反应是笑了出来,见一大一小都看着自己忙强敛了笑意,清清嗓子问道小五,“小五,你可知道好男风是什么意思?” “小五知道的!”小五昂着小脑袋颇为骄傲道:“六儿哥说好男风的意思就是好男儿的风度,男子汉的气场。杜大哥这么厉害,一定是好男风。” 天呢!顾若真是很想揪来萧六儿问问他是怎么教孩子的,怕杜攸宁不悦顾若忙解歉然道,“将军,小五年岁尚小,小女回去一定好生教导他。” “哎,无妨。”杜攸宁神色如常,并不羞恼,只是对小五解释道,“好男风说的可不是好男儿的风度,好男风指的是喜好过偏,小五要做好儿郎,莫要好男风。” 小五皱了眉,小脑袋里全是浆糊:“可是六儿哥说好男风是男子汉······” 杜攸宁神色微滞,继而高深一笑:“你六儿哥记错了,等我让他跟你说。”顾若诧异看着杜攸宁,心道这人倒是好脾气,哪怕被下属议论了,也是淡定如常。 当天下午,萧六儿就被“好脾气”的杜大将军私下“温润”教育了一番,捂着屁股含着泪找到小五,凄惨地解释到底什么才是好男风。 “少爷,全知县府的名单都在这里了,咱们要一个个排查吗?” 萧乘风接过萧六儿递过来的名册,粗略数了数,连同烧火打杂的在内,一共三十五个人,排查起来也得要花两天。自打表哥说了上任知县死的不简单,萧乘风就一直在想临安能有什么值得上头在意。后来一想,能引起大案的应该只有盐了。 临安虽小,却地处沿海制盐业发达,大楚所用的盐,临安供了一半。盐业利润丰厚,自然都是朝廷独揽,可是若有人想钻空子眸点私钱,哼! 萧乘风放下名册,懒散笑道:“六儿,咱们明天去盐场瞧瞧,莫要声张。别人要问起来,就说少爷我闲得无聊,想出去听曲儿了。” “是,少爷。” 是夜,外面洋洋洒洒又飘起了雪,顾若哄着小五睡下,听见外面似有响动,坐起身来侧耳细听。院中风声呜咽,细碎的脚步踩得积雪吱吱作响。那人越走越近,却不知为何,停在了顾若门前。 自打李二事件后,顾若便养成了床边放木棍的习惯。听到那人还在门口,顾若屏了呼吸抄起木棍,蹑手蹑脚来到门旁,轻声问道:“谁?” 那人呼吸声越来越粗重,静默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答道:“是我。” “将军?”顾若无语,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的门口这是想吓人吗?顾若放下木棍,拉开门闩开了门,门前却是不见有人。 “咳咳······”顾若闻声才见杜攸宁倚墙而坐,脸色白的像雪。 还不等她说话,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顾若皱了眉:“你?” 杜攸宁捂着前胸勉强笑笑,依然是风度翩翩,只是语声都有些无力:“我原本只想坐这歇歇,不想打扰到姑娘休息,着实抱歉······”说着便挣扎着要起来,身形摇摇晃晃很是不稳。 顾若察觉不对忙扶住他:“你受伤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语气。 杜攸宁身上虽痛,却是不想吓到眼前的小姑娘,只是捂着前胸,摇头说道:“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顾若哪里相信。手上黏腻一片,哪怕他是穿着墨色衣袍,衣服厚重层层,那血却也已然渗了出来,可知他受的绝非轻伤。 顾若回手带好门,将他胳膊搭在自己的脖颈上,小声说道:“我扶你去房间。” “只是小伤,不必麻烦姑娘了······” “你还是省些力气吧,”顾若冷声打断他,瞥了一眼他那还在渗血的衣服,凉凉道,“再多耽搁会儿,等你晕了我只能拖着你的脚把你拖进屋了。” 杜攸宁愣了愣,没有再坚持,被她半搀着扶回了房间。堂堂镇国府的少将军,被一年轻小姑娘“抗”回了房,看着她那张清冷的脸,杜攸宁也不知为何,蓦地想笑,而他也确实笑了。顾若白了他一眼,心道这人怕是伤到脑子了,笑得再好看这也不应景啊。 顾若将他放在床上转身就走了出去,杜攸宁摸不清她的心思,只道这小姑娘应是回了房。杜攸宁摸出伤药来,艰难解开衣服,想要自己上药,就这当口,顾若却是又跑了回来。杜攸宁诧异望着她,想到自己裸着胸膛,慌忙裹紧衣衫,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口,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 此情此景,倒让顾若觉得,床上坐的那人是个被恶霸欺凌的少年郎,而自己嘛,自然就是那个准备欺凌少年的恶霸。 “我帮你看看。”顾若兀自叹口气,上前便要去扯杜攸宁的衣服,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两人离的极近,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鼻息。见他防备地看着自己,顾若斜了他一眼,用力掰开他的手,低头去看他的伤口,边看便道:“你应该信我的,毕竟这年头,像我这么爱管闲事的白做好人的傻子不多了。” 你应该信我的。 或许是她说话的神情太笃定,亦或许是她眉间莫名带着的自信,杜攸宁忽然就信她了。垂眸看着这个忙着为自己清洗伤口的姑娘,他的心中一片安宁。 顾若便检查边清洗伤口道:“伤口在左胸,长一尺,深半寸,啧啧,算你运气不错,没割到大血管,切口也是顺着肌理走向来的,应该好恢复。不过需要缝合,局麻药我还没配出来,全麻药倒是有了,不过还没给人试过,你要试一下吗?” 缝合?杜攸宁倒是知道史上有外伤缝合一说,但他自己却是没见过。听了她问的问题,杜攸宁疑惑道:“全麻药?可是用来麻醉止痛的?” “嗯。”顾若转身去准备缝合器具,拿酒净了手道,“全麻我没试过,难保有什么意外,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手术器材我已经消毒了,不过条件有限,难免存在问题,可能会感染,我提前跟你说了。按说应该跟你签份手术知情同意书,不过时间紧急,就先处理完再说吧。” 杜攸宁听她说的话只觉云里雾里,想着她不会害自己便道:“姑娘只管去做便是。至于麻药就不必了,这点疼在下受得住。” 第14章 蛛丝马迹现端倪 自打当了这衙门的图书管理员,温饱问题解决后,顾若便为开设医馆做起了准备—— 现代中药虽是比不得古代药效,毕竟养殖不如野生药效强劲。但比较有优势的是,经过千年验证、沉淀,留下来的方药算是集了各朝大成。且现代对于中药药理有了专门研究,虽说并没有完全提纯,但有效成分基本得出了大概。 顾若很庆幸,因为当年的必修课,中医理论以及方药理论她背的很熟,辩证开方是不成问题的。而自己的专长是手术,这在古代还是很有优势的。可若想要开展手术,最棘手的问题便是消毒,要知道,即便是在有抗生素的现代,感染也能要人命。 顾若请人打了一套包括缝合针、止血钳在内的手术器具,又对比了很多线,暂时选了丝绸。古代酒精度数低,为了寻高纯度的酒精来消毒,顾若没事便自制了简易器材提取蒸馏,果然得到了纯度较高的酒精。 来到异世两个多月了,顾若早就有些手痒,好不容易遇到个伤患,自然是奉为上宾。顾若穿好针线,给杜攸宁消毒完皮肤后吸口气道:“我要开始了。” “好。”杜攸宁半倚床上,一派恬然。顾若见他准备好了当下便不犹豫,穿针引线,动作简洁迅速,丝毫不带半点拖延。弯针穿透皮肤时,杜攸宁自然是痛的,可他只是隐隐蹙眉,从头到位没出一声。顾若打完手术结,剪短了线,又拿来伤药替他抹了些,而后取了干净白纱替他裹住了伤口。 杜攸宁袒露着胸膛,垂眸看着顾若,任她不时环住自己,为自己包扎。因为离得近,杜攸宁可以看到她浓密像扇子的睫毛微微颤抖,也看到了她那白皙纤长的脖颈。她脱了外袄,长衫罩在外头有些松垮,顺着她的脖颈往下,可以看到隐在衣衫里的精致锁骨以及······ 杜攸宁默默移开了视线,鼻尖却还萦绕着女子的清新的幽香,身上突然就燥热了起来。 顾若系好白纱这才送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就见杜攸宁俊脸绯红,怕他是发烧忙抬手附在他额上,不由蹙了眉:“似乎有些烫,你觉得热吗?” 杜攸宁神识恢复了清明,微微摇头,又是风清云淡的模样:“有些,或许是屋里炉子火旺,应是无碍的。”顾若点点头,自己穿着单衣都出了汗,可见屋里确实是暖和。 顾若拿出几粒补血养肌的药丸递给杜攸宁,见他乖乖吞了药不由想到方才这人不声不响忍痛挨了自己的针,对他的好感便又加了几分:“将军好胆识,小女倒是头一次见有人能像将军这般忍痛的。” 杜攸宁笑着摇摇头:“从前在西北时大小伤不断,有几次都是命悬一线,最后还是咬牙挺过来了。相较而言,这点痛不算什么的。”顾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若不是看到他身上的疤,若不是他说起,顾若真的很难将这样一个温和淡然的男人同沙场联系到一起。 “今晚多谢姑娘了。” “举手之劳罢了。”顾若对他笑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将他的血衣缠在了一起,打了个哈欠道,“药是每天一换,到时我来找你,伤口莫要沾水,不出意外七天便能拆线。衣服我拿去洗了,将军早点歇息吧。” 伊人淡定如斯,杜攸宁有些默然,见她转身就要出去,杜攸宁突然开口唤住了顾若:“顾姑娘,你难道不好奇我是为何受的伤吗?” 顾若愣了愣,很是自然道:“将军不是也没问我一个小寡妇为何懂得岐黄之术吗?”顾若说完挑眉一笑,带着几分调皮,接着便关门出去了。 杜攸宁坐在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忽然就笑了。当晚,杜攸宁做了个略带绮丽梦境,梦里那人推门而入,肌白莹润,脖颈白皙,似蛇一般缠在了自己腰上,白日里清丽的杏眼带着迷离,分外妖娆。共赴云端那一刻,杜攸宁揽着她的腰无比清晰地喊了声顾姑娘······ 萧六儿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大早就跟着少爷出了门,神情隐忧。自己昨晚半夜起来放水,一不小心就见顾若从表少爷走了出来,怀里似乎还抱着表少爷的贴身衣物,神色看上去颇为疲劳。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贴身亵衣······ 萧六儿脑补了一出欢好戏码,又喜又悲,喜的事,表少爷他是近女色的;悲的是,这顾姐儿不是跟少爷成其好事了吗?怎地又跟表少爷扯一块去了,若是少爷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萧六儿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这个“秘密”烂进肚子里,以后再计较。只是再看少爷,萧六儿暗自下了决心,坚决看好顾姐儿,不能让少爷头上长成草原! 萧乘风总觉萧六儿看自己的目标有些怪怪的,低头看看自己,衣衫光线,发型纹丝不乱。萧乘风了然扬起嘴角,六儿一定是觉自己潇洒倜傥,一品风流很是崇拜,嗯,就是这样的。 许印一早就把顾若请到了停尸房,难得有句现成的尸体,许印自然希望能多学点东西。顾若很欣赏许印的向学精神,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借着那具泛青的尸体给他讲解人体构造。许印边听便记,俨然一个好学的学生。 “咦,这是什么?”顾若用镊子将那尸体的衣服向下一拉,就见那人肩井部有处印记,看上去像是某种不具名的花。 “这是用特殊药物点刺的纹身。”许印见顾若盯着那纹身便好声出言解释道,并不将它放在心上。 “花样倒是特别,”顾若拿过许印的执笔,大致勾勒出那纹身的图案,似笑非笑道,“或许这个纹身能帮我们确认死者身份。” 冬日日光时常减少,盐场不似夏日忙碌。王老头忙里偷闲,蹲在一旁抽着旱烟晒日头,不时吸吸鼻涕。 一少年公子裹着狐裘大衣,领着小厮出来游玩,信步闲庭走到此处。那少年眉眼风流,样貌一等一的好,端的是个俊俏后生,王老头不觉多看了两眼。那少年却是转过头,含笑走上前来同搭了腔:“老先生可是好精神。” 那人笑脸相待,又是仪表堂堂,王老头自是对他有了好感,也朝他笑笑:“公子倒是面生,可是刚来临安?” 少年挑眉,一副崇拜模样:“老先生好生厉害,怎地就能看出晚辈不是临安人氏呢?” 那副尊敬模样让王老头很是受用,他吸了口旱烟,指着前方道:“老朽在临安住了六十年喽,谁家有几口人都摸得一清二楚。如公子这般出众的人物,若是我临安城人,老朽没有眼生的道理。” “先生倒是好见识,”少年干脆拂了衣衫同王老头蹲到一起说起了话,“可否麻烦先生同我说说临安的风土人情?” “当然可以。”王老头来了兴致,举着烟杆就与少年聊了起来,大多是他在讲,少年偶尔问问,两人也算言谈甚欢。 “原来老先生是在盐场做工啊,”听到王老头说自己在盐场的经历,少年很是好奇道,“临安一年能出几千斤吧?” “岂止,少说也有十万斤,”王老头灭了烟,颇为自豪道,“不是老朽吹嘘,临安盐量说排第二,放眼整个大楚也没哪个盐场谁敢说自己第一。” “原来如此。”少年若有所思点点头,起身同王老头告了辞,“晚辈今日长了许多见识,多谢老先生赐教。” “小伙子你愿意跟我这么个老东西聊这么久已是难得,何来谢与不谢之说。以后要是想听什么再来找老汉,老汉我一定都说与你听。”少年作揖,只道多谢,便招呼小厮离开了。 真是个好后生啊,王老头感慨道,在石阶之上扣扣烟管,干咳了几声,起身进了盐场。 萧六儿走在萧乘风身后,有些疑惑道:“少爷,咱不去盐场里面看看了吗?”难不成少爷出来走这一遭就是为了跟个老头聊聊天? “去盐场看什么,看如何制盐吗?”萧乘风意味深长笑了笑,道,“我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又何必去打草惊蛇。” “少爷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萧六儿完全摸不到头脑。 萧乘风敲敲他的脑袋笑道:“有些事情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萧六儿呆呆点点头,挠挠脸问道:“那咱们现在回衙门吗?” 萧乘风摇摇头,眯着一双桃花眼邪魅笑道:“既然说是去听曲儿,自然要作出看戏的模样。如此,咱们便去茶楼走一趟吧。” 夜里月朗星稀,寒风呼啸,只听动静便能感觉到刺骨凉意。 小五在床上滚了几滚不肯睡觉,缠着顾若给他讲些故事来听。顾若拣了上古神话讲给小五,小五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顾若正讲到白泽降妖,却觉身边那人安静了下来,偏头就见小五呼呼睡了过去。 顾若笑着捏捏他的小脸,替他盖好被子,正要起身去给杜攸宁换药,就听有人轻轻叩响了门。 第15章 夜半偷尸 “阿若,是我。” 顾若听出是萧乘风的声音,起身便去开了门,冷风铺面袭来,顾若不禁打了个哆嗦,抱着胳膊看向他:“这么晚了有事吗?” “可是大事,”萧乘风说着挤进了屋,丝毫不当自己是外人,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冻死小爷了。” “嘘。”顾若关上门,回身指指床上刚睡着的小五,示意他小声点说话。 萧乘风饮了茶,感觉那水沿着喉咙进了肚子,暖了胃也暖了身子。随手拿了块糕点咬了口,这才压低声音道:“阿若,我有事求你帮忙······唔,这是哪里买的点心,好吃。” “慢点吃,别噎着,”顾若倒了杯水递给他,将那碟糕点往他那里推了推,小声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紫薯酥,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做。对了,你找我帮什么忙?” 萧乘风也不同她客气,干脆坐下吃了起来,边吃边道:“是喊你一起去挖坟······” “什么?”顾若瞥了他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不是让你去挖,”萧乘风摆着手,咽下嘴里的糕点解释道,“是验尸。” “验谁的?” 萧乘风把手放在唇边,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上任曹县令的,当中牵扯很多,我暂时不能用衙门里的人,所以不能找许印只能找你了。” “什么时候去?” 萧乘风听这话就知道她是答应了,笑嘻嘻道:“阿若你真是够义气。未免夜长梦多,咱们今晚就动手。” “咱们?”顾若上下瞄了萧乘风一眼,貌似担忧道,“我怕大人见了尸体胃不舒服。” 萧乘风一下苦了脸,颇为后悔道,“早知道我就不吃点心了,万一吐出来怎么办?” 顾若摊摊手,好心建议道:“要不你再吃一块吧,到时胃里有东西,吐起来不至于太难受。” 萧乘风:······ 顾若里面淘了小袄,外面又系了披风,头上戴了萧乘风送她的小皮帽,将自己裹成了个粽子,只露两只眼睛在外面,跟着萧乘风瞧瞧出了门。早有马车候在外头,顾若上了车才发现杜攸宁坐在里面:“将军也去吗?” 萧乘风扶着她坐下,揽着杜攸宁的肩膀笑道:“我表哥是最可信的人,阿若不必见外。” 顾若坐在两人对面,抿嘴笑笑没有说话。眼睛盯着暖炉,心里想的却是还没给他换药呢。 路上积雪未融,萧六儿小心翼翼驾着车,心思却忍不住飘进车内,也不知里面是个怎样的光景,新欢旧爱齐聚一堂,自己都替顾姐儿别扭。 等顾若一行到了坟场,那里已然有人正在挖墓。顾若走上前,见那几人衣着相同,行事有素,又对杜攸宁很是敬重,心道可能是他的手下。 坟场本就寂静,子夜凉意尤甚。两旁的柏树落满了雪,远处一切漆黑,偶有基础隐隐闪着鬼火。顾若正四下看着,冷不防有人趴在自己耳边粗着嗓子凝重道:“阿若可瞧见那幽幽绿光了吗?传说那是鬼火,有小鬼亮着眼睛正瞧着咱们呢,阿若怕不怕?” “不是鬼眼睛,是尸骨上的磷火。”顾若闲来无事,索性揪着萧乘风给他普及人类骨质组成以及元素名称。萧乘风叹口气,本来是想吓吓她的,这个反应是怎么个情况? 顾若原本想着地冬天寒,这土应是坚固如铁,却没想他们倒了几桶味道酸涩的液体下去后,那硬土瞬间成了豆腐,任人切割。不多时,那棺材就被搬了出来,几人起开棺钉掀开盖子,浓郁的腐臭味直冲出来,即使众人都蒙了口鼻,依旧被那味道顶的恶心。那几人将尸体搬进了旁边帐篷,顾若戴了数层自治口罩,带上手套踏了进去。 尸体胀大腐烂,衣服破烂成缕,当中满是蛆虫,几乎将尸身上的腐肉啃食殆尽。面部已然腐烂,露出森森白骨,根本辨不出那人原来面目。饶是顾若见过再多标本,亦在急诊见过各种血肉模糊,这种高度腐坏的尸体她却也是头一次见,略微有些不适,却还是细细检查开来。 杜攸宁遮面立在旁边,静静看着顾若动作,想到昨晚那个梦,不由侧脸过去看那尸身,免得自己再想什么不该想的。 “死者年纪大概三十上下,右手尺骨陈旧性骨折。因为肌肉腐烂殆尽,看不出是否有伤。喉骨等多块骨头眼色变黑,可能是服过毒抑或是中了毒。术业有专攻,我能看出的大概就这些,我曾听说蒸骨验尸可以查看骨骼上是否有外伤史,不知将军可要试试?” “不必了。”杜攸宁沉声道,“有劳姑娘了。”说着便挥手让人将那尸体抬了下去。 顾若摘下手套及口罩,又将披风解了下来:“尸体上可能有尸毒,处理不当容易染上疫症。大人务必要同几位小哥说一声,穿过的东西还是烧了为妙。” “好。”杜攸宁应了声,出去同属下叮咛一番,回头见顾若穿着袄子走了出来,抱着胳膊打着颤,不住哈着往手上哈着白气取暖。杜攸宁心下一动,解开了自己的披风想给要她。 顾若本就畏冷,怕披风上沾了病毒怎么也不想披它,在帐篷里还不觉得太冷,这一出来牙齿就不住对磕。顾若搓着手,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冲进马车时,有人将披风裹在了她身上,瞬间暖和了不少。 “你还好吗?”顾若见萧乘风脸色煞白,猜到他可能是又去吐了,怕他受凉,刚要脱下披风就被萧乘风握住了手。 “我没事,你穿着就好。”萧乘风说完便放开顾若的手,低头替她系好扣子,又往下拉了拉她的帽子,眸光温柔,“仔细别冻着。” 杜攸宁拿着披风站在原地,视线落在立在一起正说着什么的的两人身上,终是没有上前。俊朗的脸庞隐在暗夜里,看不出表情。 萧六儿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辛酸叹了口气,为何忽然有些心疼表少爷呢? 回到衙门后,顾若洗了澡换了衣服,想起那人还没换药又出了门。房内烛火摇曳,那人身影映在窗上,岿然不动。顾若敲了敲门:“将军,我来给你换药。” 那人忽然熄了灯,语气有些生硬道:“我已自己换好,不必劳烦姑娘了。” 顾若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只是点头道:“哦,那就好。将军早些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屋内燃着暖炉,炉火昏黄,散着微弱的光。杜攸宁端坐在桌前,全然没有睡意。想他杜攸宁,少时便已征战沙场,一心保家卫国,何曾考虑过儿女情长。十七以后,家里倒是着急替他娶妻,可他没有应允。一是因为自己久在西北,娶妻也怕冷落于她,这样对于女子着实不公;二是因为他没有遇到那个可以让他甘愿相守一生的人,他不愿将就,于男女之事也不热忱,所以一直未娶。也曾听过什么关于自己的流言,可是杜攸宁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与自己有何干系。 是男子自然有冲动,杜攸宁也会在梦里纾解,但是身下的人从来都是模糊的相貌,像昨晚那般清晰的,只有一次。想到这里,杜攸宁又有些燥热,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不能再想,或许就是一时冲动,毕竟那人实在特别。瞥见桌上那未曾递过去的披风,杜攸宁当下平静了思绪,不管她同乘风是何关系,都跟自己毫无关系。等到事情完结回了京,日后应是不会有机会再见了。既无以后,何苦烦恼。 杜攸宁想着爬上了床,躺下以后许久才睡着。只是他一入梦,那人便又出现了,杜攸宁让她走,她却只是笑,伸手攀上了他的肩,而杜攸宁只是沉沦,没有推开她······ 萧乘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了税产簿来看,翻了几页便找到了盐产,勾嘴冷笑,临安产盐十多万,上面却只记了七万,真是好大的胆子! 杜攸宁放下簿子,面上虽还是一片淡然,周身气势却凌厉了起来:“此事必须彻查,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国利的主意!” 顾若进门就见两人冷着脸,正想着要不要退出去,萧乘风就开了口:“阿若,可是有什么事情。” 顾若款款走上前,对萧乘风道:“我昨日去看衙门那具尸体,发现他肩部有纹身便将花纹绘了下来,可能对确认尸体身份有些帮助。” “哦?”萧乘风大喜,赞道,“阿若有心了,那图纸现在何处?” 顾若拿出纸张递给他,萧乘风看了眼,当下唤了萧六儿进来,让他分发下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萧六儿正要伸手去接,杜攸宁却将那纸拿了过去,神色很是复杂。 萧六儿踮脚瞧着那图纸,小声嘟哝了句什么,其他三人闻言俱是抬头,像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讯息。萧乘风更是握住萧六儿的胳膊急切道:“六儿,你说你在哪看过这图?” 萧六儿被他们的架势吓了一跳,颤颤说了话:“我说,我在师爷身上见过这种花,”萧六儿抬起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肩膀,“喏,差不多就是在这个位置。” 第16章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萧乘风干脆抓住萧六儿的肩膀,又惊又疑道:“六儿,你说在师爷身上见过这种纹身可当真?” “真的啊,”萧六儿懵懂点点头,不明白少爷为何会有这么大反应,“那次我去送东西,师爷刚洗完澡,一不小心就看到了······” “好一个不小心!”萧乘风赞许拍了拍萧六儿的肩膀,“差人去把刘师爷请到书房来,就说少爷有事要与他商议。” “哦。”萧六儿虽是摸不准少爷想干嘛,却还是听命去找师爷了。 顾若细想一下便理清了当中的关系,先是门外莫名多了具尸体,接着又偷偷去挖了上任县令的尸体,衙门师爷身上却有着同无名尸体想同纹身,想来应是大有文章。 萧乘风拂了衣衫坐了下来,桃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喜意:“真是天助我也,本来还以为要费好些功夫,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关键线索。” 杜攸宁垂着眸子没有言语,总觉得事情不会太过顺利。 就这说话的当口,外面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萧乘风心道不好,刚站起身就听萧六儿喊着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因着冲的太大力收不住步,萧六儿一头窜进了萧乘风怀里,哭丧着脸道,“师爷他出事儿啦!” “什么?”萧乘风顾不得其他,急急问道,“他人在哪儿?” 萧六儿喘着粗气道,“在后院······” 杜攸宁大步跑了过去,萧乘风紧随其后,顾若扯扯抹汗要往外走的萧六儿,出声问道:“师爷他怎么了?” 萧六儿很是心有余悸,边走边道:“被抹了脖子,身上地上都是血。”顾若没有再言语,跟他一起跑了过去。 后院的积雪被人清了大半,泥土湿润,有些泥泞。刘师爷躺在地上不住抽搐,鲜血从他脖子上喷涌而出,汩汩似红溪。他绝望地瞪着眼睛,颓然地伸出手捂住脖子,疼痛与恐惧毫不留情啃噬着他心,让他不得安宁。 衙役、门房乱作一团,有嚷着去请大夫的,也有想要帮刘师爷却不知如何下手的。杜攸宁赶过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他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伸手扶起刘师爷,才发现伤口外翻,凶徒是下了死手。 萧乘风跑上前去,直喊人叫大夫,扯着刘师爷的衣服焦急道:“师爷你撑住,大夫马上就来了。” 刘师爷艰难地转了转眼睛看向萧乘风,一手拽住了他的衣襟,艰难地吐了一句:“账本······书······” 萧乘风听得一头雾水,直道:“什么账本?” 杜攸宁见刘师爷气息越来越弱,忙问道:“谁害了你?” 刘师爷动动嘴,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双手忽地垂了下来。萧乘风很是急躁,对着衙役吼道:“大夫怎么还不过来?” “不必了,”顾若看着刘师爷那已然散大失了焦距的瞳孔,微微叹了口气,有些不忍道,“他已经去了。” 萧乘风攥紧了拳头,看着死不瞑目的刘师爷,伸手替他合上了眼,一股无力感从心底升腾而上,转眼又变成了愤怒。 杜攸宁收回手站了起来,冷眼看向众人,神色冷然:“可有人看到凶手?”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摇了头。 杜攸宁又道:“谁第一个发现师爷在此的?” 门房犹豫站了出来,颤声说道:“是小的。” “你且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 门房点点头,弓着腰说道:“小的本来在院中铲雪,觉得口渴就回屋喝了点水,再一出来,就见师爷倒在这里,浑身是血。小的吓得忙招呼人过来,可巧六儿哥来找师爷,再之后,六儿哥就跑去找来了大人······” “可曾看到可疑的人?” 门房摇摇头,仔细回忆道:“小的看见师爷时,他已经受了伤,身边并无他人。” 萧乘风冷笑一声道:“难不成师爷自己在这儿抹了脖子?衙门这么多双眼睛连个疑凶都没看见,难不成那凶徒会隐身不成?” 萧乘风一向和颜悦色,众人哪里见过他这般色厉内荏,当下低了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萧乘风见状更加郁结,正要拂袖走人,就听一衙役拘谨开口道:“今儿个有人来找过师爷······” “谁?” “就是大人那日见过的老更夫,他说有急事要找师爷。师爷得了信就把他叫了进来······” 萧乘风眉头微蹙,问道:“那更夫人呢?” 衙役忽地冒了冷汗:“只见他进来,不曾见他出去。” 萧乘风猛吸一口气下令道:“来人,即刻捉拿更夫归案,本官亲自审他!将刘师爷的遗体抬置停尸房,找许印来验尸!” “是大人。”衙差领了命,各自散去了。只是等他们找到贾大山时,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据许印验看起码死了三天。真身死了三天,那这几日众人见的,可不就是假的? “可恶!”萧乘风大力拍了桌子站起身来,只觉胸膛堵了一股恶气,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大胆狂吐,竟是当着我们的面耍花样。真是好的很呐!”虽说知道刘师爷可能犯了罪,但是毕竟相处了不少时日,眼睁睁看着这人死在自己面前,萧乘风如何不难受。 杜攸宁凤眸冷然,想着刘师爷临终的话不由皱了眉:“人死不能复生,当物之急是找到刘师爷所说的账本,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定能将那幕后之人绳之以法。” 萧乘风连连点头:“表哥所言极是,想那凶徒之所以要杀人灭口,应是还有把柄握在师爷手中。” 杜攸宁却道:“怕是真正握有那人把柄的是曹县令。曹县令虽故去,那账本却不知去向。贼人怕此事暴露,自然要寻到账本。想来刘师爷应是没有拿到账本,才被同伙灭了口。” 萧乘风咬牙道:“不管那幕后之人是谁,我一定要揪出他来,绝不叫他好过!” 就在此时,顾若敲敲房门走了进来,目光平静道:“我先前看到刘师爷在书房翻着什么,当时直觉怪异。现在想来,他应是在找什么东西。” 杜攸宁同萧乘风视线相对,眼里均是一亮——账本,书······ 恐怕那账本真是藏在书房! 虽是知道了大概方向,可是等进了书房,萧乘风却顿觉一个脑袋两个大——书房中的书如此之多,谁知那账本会被藏在哪里。 萧乘风抽出几本书无奈叹口气:“这么多书,咱们三人得找到猴年马月啊。” 杜攸宁走向另一个架子,眼中全无不耐:“若是方向对了,总能找到的。” 顾若没有说话,安静翻查着书。虽说她有整理过,却是按着原主摆放的类别归置的,平日里看的基本都是医书与民俗,还真不曾见到类似账本的东西。这样一本本找肯定不是办法,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藏在哪里呢?顾若想着,回头环视了四周,整洁的书房,相同的书架,分门别类摆放着书,到底在哪呢? 一种奇妙的感觉划过顾若心头,顾若后退了几步,大致查看了书架,接着又去观察了其他几个书架,忽而灵光一闪,兴奋说道:“我可能知道账本放哪了!”另外两人停下了动作,纷纷看向了她。 萧乘风大步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道:“阿若,你真的知道了?”那股亲近之意溢于言表,全然不见男女之防。杜攸宁看得皱眉,只觉这幅画面有些扎眼,心头微动,却没说什么。 顾若哪里注意到这些,只是自然抽出手,指着书架上的书道:“两位可曾看出这书摆放的有何讲究?” 萧乘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满满的书,于是不解道:“不就是摆了书吗,没觉得有什么讲究啊。” 杜攸宁则道:“曹县令是按图书类型摆放的吧。” “对,也不全对,”顾若打了个响指,扬眉笑道,“曹大人确实是分类摆放的书,可是又不知那么简单,大人不妨顺着念念这些书名?” 萧乘风不明就里,却还是照做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商君书》、《韩非子》、《关尹子》、《亢仓子》······《周髀算经》、《九章算术》,”一口气读了三十多本书,萧乘风才停下喘了口气,“阿若,我没看出哪里不对啊。” 杜攸宁瞧着那些摆放的整齐划一的书,突然感觉怪怪的,似乎有些地方不太协调。 顾若没有再卖关子,走到书架前,纤长的手指落在书脊之上,一下一下敲着书背,慢条斯理道:“我虽不识曹大人,却知他为人讲究,办事条理,甚至可以说,是太有规矩。这些藏书何止是分门别类,简直是按着书名一字一字排起来的,书名是两字的排在一起,三字的紧随其后,可以看出,相同版式的书籍挨在一起,看起来井然有序,整齐的过分。这不是个简单的事情,曹县令却是做到了,我想这跟他的性格有很大关系,他不能忍受一点点凌乱,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他近乎苛责地追求着整齐完美。那么何,”顾若手指游移到中间某本书上,一把抽了出来,“这本《列仙传》会被放在四字书中?” 第17章 瓮中捉鳖 从表面来看,这部《列仙传》并无猫腻,可是真的翻开看,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列仙为虚,夹层为实,当中藏着的,分明就是账簿啊! 杜攸宁拿过那几张纸看了看,又递给了萧乘风,道:“是账目没错,只不过并不完整,剩下的部分应当也在书房里吧。”书柜共计一十七个,按照顾若的推断,三人先后找到八份,拼在一起,便是一本完整账目。 “想我曹昆一生清廉,志愿为民做主报朝廷。本以为可以鞠躬尽瘁度此生,却不想偶然发现此等惊天大秘密,以至家人不安,身不由已。时至今日,吾已不惧死,只恨不能惩奸徒!心知横竖逃不过一死,只得拟得账目分散藏于书中。曹某坚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有朝一日定有明哲斩奸雄······” 杜攸宁翻开账目,脸色越来越深沉,等到看到某些名字时,直接握紧了手中的账本,手上青筋暴起:“好,很好······” 萧乘风见他脸色不悦,不由担心道:“表哥,上面可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简直是胆大包天,目无王法!”杜攸宁合上了账本揣到怀里,望向萧乘风道,“此事牵涉甚广,我日后同你细说。今夜定有人会来寻这账本,你且安排衙役私下埋伏,咱们就来他个瓮中捉鳖。” 萧乘风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撸起袖子跃跃欲试:“他娘的,他们敢来老子就敢揍,真当我县官好欺负啦!” “乘风不可鲁莽,”杜攸宁不赞同地摇摇头,道,“我曾同他们交过手,这些人武功怪异,招数不正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萧乘风诧异眨眨眼,干笑着将自己的袖子又挽了下去:“表哥什么时候同他们交了手,我怎么不知道呢?” 顾若想到同杜攸宁的那两次夜遇,下意识望向他,不想他也正看着自己,眸色温和道:“我来的第一夜,寻访故人归来恰好碰到衙门外的凶徒,不过当时他已断气,想到凶手可能就在附近我按兵不动,想看他到底要给什么人传递信息;第二日他潜进衙门,我同他交了手,单论武功他在我之下,只是他不知他使了什么障眼法,一时消失不见,我一个不防就被他划了一刀。尽管我刺穿了他的左肩,却还是被他使了幻术逃走了。此人神出鬼没,这才是我所担心的。” “消失不见?难道他会遁地不成?”萧乘风托腮细思,不确定道,“我曾听闻东瀛有种其术叫“隐”,据说可以隐身不见,很是玄妙。” 杜攸宁冷笑,凤眸闪过坚毅的光,道:“不管他使了是什么手段,我都不会轻饶了他。” 萧乘风当下点头,表哥的本是他是知道,刚要去寻衙役来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人神出鬼没,我们如何寻得他踪迹?还有,万一他判断失误,不知账簿在你手里摸进我的房间怎么办?” 杜攸宁缚手而立,芝兰玉树很是养眼,面上带着温润的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们就让他进你房间便是。” 萧乘风张大了嘴:“啊?” 这天下午,衙门中的人都知道大人差点同将军大打出手,原因是少爷在书房找到了一本神秘账本,喜滋滋想要上报朝廷。将军说要拿来保管,大人立功心切哪里会应,于是两人便大吵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夜深风凉,院中寂静萧条,枝桠摇摇晃晃,随风摆动。就在这时,院中传来一声细响,声音很轻,似是有人走了进来,却不见人影。主卧的门忽地开了一条小缝,床上的人却是半点不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月光透过窗户撒进房间,就见屋里不知何事立了个蒙面黑衣人。他快步移到床前,举起手中的匕首便刺了过去,连刺了几下,手下带了十分的杀意。下手之后他却愣了,手下的触感软而绵,根本不像刺到骨肉。他快速掀开被子,一阵白烟铺面,入目的是两个枕头,哪里有人的踪迹。黑衣人暗道不妙,刚要逃走屋外就亮起了火把,一人推门而入,冷眼瞧着他,不是杜攸宁又是谁!黑衣人还未动作,脚下却是虚浮,头也有些眩晕,想来是方才那阵白烟的问题。 杜攸宁勾起唇角,对那黑衣人笑道:“阁下今天是跑不了了。” 黑衣人扬起匕首划在自己胳膊上,试图用疼痛使自己保持清醒。他冷静地观察着四周,心知自己决计不是杜攸宁的对手,也不恋战,身形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杜攸宁只是冷笑,随手挥剑一探,便是扎进了那人大腿。 “嘶······”黑衣人一手捂住自己受伤的腿,一手拿着匕首抵在身前,怨恨地看着杜攸宁:“你是如何看出我的踪迹?”杜攸宁眼睛瞥向地面,示意他低头看看。地上不知何时便撒了一层白灰,上面清晰印着那人的足迹。 “你······”黑衣人瞪大了眼,却是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杜攸宁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快步攻了上来,不过两招,便将那黑一人卸了胳膊轻松制服。 “好好好!”萧乘风拍着手,笑嘻嘻走上前来,伸手便揭了他的蒙面布,戳着他的左肩道,“这么简单就被擒住了,你也不过如此嘛!说说,今夜想来干嘛?” 那黑衣人生得眉清目秀,不像杀手,更像个白面书生。顾若看着他,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怪异:“那个······” “不说话是吧,爷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萧乘风抬手招呼衙役上来将人带走,笑着看向顾若,“阿若想说什么······” 话音未落,就听衙役慌张开了口:“大人,不,不好了,刺客服毒了!” 杜攸宁上前摸着他的颈动脉,那刺客脑袋颓然歪向一边,嘴角溢血,哪里还有半分生气? 萧乘风无言干笑,张口就道:“怎么说死就死了,连个招呼都不打,真是······”真是什么他没有说,只是让人将尸体带下去,然后又同顾若道,“阿若,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说要不要卸了他的下巴看看牙里有没有毒囊,”这种人心狠手辣,顾若倒是怕他服毒自尽,只不过现在,顾若摇头耸肩道,“现在似乎没有检查了必要了。” 萧乘风:······(阿若你在逗我吗?) 第18章 同我进京吧 桌上燃着小炉,炉上“咕嘟咕嘟”煮着清酒,旁边还放置着几碟下酒小菜。酒香伴着热气肆意,但有人的心思却不在上面。 “本来都抓到那个杀手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萧乘风越想越懊悔,恨不得时光倒流,第一时间卸了那人下巴,“表哥,现在要怎么做?” 杜攸宁淡然斟了酒,手指夹着酒杯轻晃,慢慢放到鼻尖嗅了嗅,而后呷了一口小酒,满意地点点头:“酒香味浓,口感甘醇,果真好酒。这酒可有名字?”不知为何,杜攸宁总觉得这酒味道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自己何时饮过。 提到这酒,萧乘风就想到那人,举起酒杯放到唇边,脸上漾起暖暖的笑:“此酒唤作五粮醇,阿若自己酿的。表哥算是跟我沾了光,别的地方可是买不到的!” 她吗?杜攸宁忽然想起自己何时闻过这个味道了,那日她为自己缝合伤口,用的可不就是这酒吗? 见表哥又露出那副奇怪的表情,萧乘风不禁伸手在他前面晃了晃,撇着嘴道:“表哥你在想什么,笑得我都不适应。” 杜攸宁偏过头,对着萧乘风扬扬下巴:“我在想顾姑娘,她很特别。” “那是当然。”萧乘风当即点头,神色傲然,好像自己被夸一般侃侃而谈,“阿若就是同别人不一样。除了阿若,谁家女子能想到被子里撒蒙汗药让贼人自己中招,谁家女子能用白灰就破了那人的障眼法?表哥你是不知道,阿若视野其实比一般男子要广阔的多,性格沉稳心又善,我跟你说哈······”萧乘风兴奋拉着表哥说起了他与顾若的日常,却不知自家表哥的思绪早就飘到了远方。 就在自己想着如何破那人秘术时,顾若却是轻轻开了口:“将军,我有样东西想给你们看。” 杜攸宁微微点头,道:“姑娘请。” 顾若从袖中掏出一块银两放在左手上,又拿出一方帕子盖在上面,右手来回绕了几圈,再掀帕子,手上空空如也,银两竟然不翼而飞。 萧乘风满是惊奇道:“阿若居然会变戏法?那银两到底去了哪儿?” 顾若任他打量,神态自若又将帕子覆在手上,再一掀开,那银两赫然又出现在她手上。 “不过是个障眼法,其实这银两一直都在我手中,”顾若笑着道,“有时眼睛会被骗,但是虚的就是虚的,看不见也不代表它不在。我想,或许我们看不到凶手的身形,但他一定是在那里的,如果把地上撒些白灰,通过脚印也能判断他的去向吧。还有大人说的以枕代人,既然他会掀被子,咱们不妨就再加点东西进去吧。可巧我最近研制出了‘七步倒’,吸入可致昏厥,就用他来替我试试药可好?” 她是真的不一样。 想到她淡定自若的为自己处理伤口的模样,想到她献计擒贼的模样,想到她对自己笑得模样······ “你喜欢她?” “哈?”萧乘风先是一愣,而后急忙摇头否认,“怎么会,没有的事儿!”话虽这么说着,他的脸却是蓦地红了,不是因为饮酒,倒像是被人撞破了心事。 杜攸宁忽然觉得哪里不舒服,起身便开了门,萧乘风诧异道:“表哥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厨房,突然很想吃碗馄饨。”杜攸宁没有回头,大步走了出去。 萧乘风耸耸肩,捡了颗花生扔到嘴里,又是一派富贵公子模样。 杜攸宁到底还是没有吃到馄饨,顾若不在厨房,厨子会做的,又不是他想吃的。想到自己明天就要进京复命,杜攸宁心绪很是复杂,不觉就走到了顾若门前。为何要来,或许是怕不再相见,所以想来同她道个别;可是如何同她说又是以何身份同她告别,杜攸宁不知道。 向来英勇果敢的杜大将军,就这样立在一个寡妇门前,犹豫不决。直到里面响起那人的脚步声,他才急急回了房,生怕被她看见。杜攸宁倚着门,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无所适从。 第二天一大早,杜攸宁便动身进了京,临行前他拍着萧乘风的肩膀,只道不日便可再见。萧乘风呆呆问道,表哥很快就会回来?杜攸宁笑,没有同他再说别的,翻身上了马。顾若并没有来送杜攸宁,彼时她正在屋里给睡眼惺忪的小五套衣服,完全没有想过要去送他一程。杜攸宁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她来,心下有些失落,怕是不再见了吧。 萧六儿站在门口,踮着脚尖使劲对着表少爷挥手送别。看着马上挺直如松的表少爷,萧六儿没来由感觉他有些不开心,难不成是因为顾姐儿没来送他?(不得不说,六儿总是歪打正着真相了)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杜攸宁便纵马远去,姿势潇洒气势张扬,先前的那股落寞劲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算乘风调任回京,自己也是可以来看她的,至于以什么名义,就当来看救命恩人呗。杜攸宁想着,当下有了笑意。 腊月二十,距离除夕不过十天,萧乘风接到调任旨意。 皇上对他在临安的政绩很是满意,为表嘉奖,封了他为大理寺少卿,官居四品,宣他即日回京,年后任职。 不过半年时间,官位连升三级,这种好事若是放到别人身上,恐怕早就欣喜若狂了。可是萧乘风却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握着圣旨直犯愁。 要是半年之前有人告诉自己可以回京,萧乘风绝对会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收拾抬腿便走。京城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地盘,乐子总比临安要多得多。可是现在萧乘风不觉得了,来了临安这半年,萧乘风先后破了不少案子,虽说有时只是帮人找只鸡或鹅,那也是百姓心中的晴天大老爷不是。衙役说不上勤快还是懒惰,可是但凡自己下了令,他们都是认认真真去照做,性子大多耿直,憨的有些傻气,可是萧乘风却极爱同他们相处。哪怕是仵作许印,萧乘风都觉得对他是万分舍不得,唉! 最让萧乘风放不下的,自然就是顾若与小五。理智上,萧乘风知道顾若离开谁都能活得如鱼得水,可是在情感上,萧乘风还是觉得她不能没有自己的照顾。若是自己回了京,留下阿若在这里,那么阿若会如何? 是了,自己再不舍,阿若也绝不会为自己神伤。没有自己,她照样会生活的好好的。她那么漂亮,想娶她男人不在少数。就拿这半年来说,当着自己面提亲的就有仨,背地里给她递信物的没有成百也有一打,都被自己寻了由头打发了出去。 可是若是自己走了呢?阿若会不会被其他男人娶走,好女怕缠,万一她就被人纠缠了去呢?萧乘风越想却气恼,绝不能让阿若被野汉子哄走,要是能带她走就好了! 带她走?萧乘风眼前一亮,有了打算。 顾若一早就听萧六儿炫耀他家少爷要回京的事,所以见到萧乘风拿了圣旨跑来也不在意,自然道了声恭喜。 萧乘风哪里愿意听她说恭喜,一路疾驰而来不等休息就喘着粗气道:“阿若,带上小五咱们一起进京吧!” 顾若抬眸看着他,刚要说话就被萧乘风抢过话去:“你不是喜欢医术吗?京城名医遍地,你到时可以见识到更多的东西。你不是一直想开医馆吗,我可以帮你。你去了京城,咱们互相还有个照应。其实你想想,除了小五,你在临安还有什么不能割舍?换句话说,你去京城,可以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有小五还有我;若是在临安,你就只有小五,身边连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我也放心不下你啊!所以,跟我去京城吧阿若,你会喜欢那里的。” “这······” 顾若从前真没想过这些,哪怕是知道萧乘风要走心里有些不舍,却也没有同他一起进京的想法。现在听他这么一说,顾若真的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自己在这个世上,除了小五,其他真没什么牵挂。唯一能算得上好朋友的,好像也只有萧乘风了。听说周家还有一帮不靠谱的亲戚,虎视眈眈关注着自己,搞不准萧乘风前脚走,这帮极品亲戚后脚就会拉自己去给什么七旬老翁做妾。 两厢权衡,去京城似乎真的比呆在临安要好的多。 就在萧乘风还要开口劝她时,顾若认真点点头,对萧乘风道:“那我就跟你一起上京吧。” 萧乘风先是一愣,而后狂喜,桃花眼中光芒大盛:“一言为定!” 顾若也笑:“还要劳烦萧大人多多关照。” 萧乘风扬着下巴自信道:“没问题,爷罩你!有我在,就算你在京城横着走都没关系。” 顾若嗔怪瞪了他一眼,好笑道:“我又不是螃蟹,干嘛横着走。”萧乘风眯着眼,只是笑。 腊月二十三,宜嫁宜出行。萧丞相家的纨绔儿子就在这天回了京。 据说他官职升到了四品。 据说花楼酒巷的姑娘闻讯都很欢喜。 据说他这次,带了个小寡妇回来,那小寡妇还有个儿子。 一时间,坊间谣言四起,众说纷纭,比着过年都要热闹几分。 第19章 初来乍到 萧乘风原想安排顾若去萧府住下的,可是却被顾若拒绝了。萧乘风也不好勉强,差了萧六儿跑前跑后替她去客栈定下了房间,看她安置妥当后这才回了家。 京城繁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街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街道两旁的铺子也是数不胜数。 小五一手牵着顾若,一手拿着个糖人,满眼新奇的瞧着周围,有趣儿的东西实在太多,小五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忙不过来了:“娘,京城好热闹呀。” “是啊!”顾若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忽然涌出一种不真实感,自己这算,进城了吗? 一行穿着怪异,操着奇怪口音的商人赶着马匹迎面而来,小五长大了嘴,下巴都忘了收回去,小手握紧了顾若,很是震惊道:“娘,那些人的眼睛是蓝的,他们是妖怪吗?” 顾若也看见了那几个商人,闻言不觉好笑,低头对小五道:“他们不是妖怪,这个世界是很大的,有黑眼睛就有蓝眼睛,都是人类,没什么好奇怪的。小五觉得人家蓝眼睛奇怪,没准人家瞧着你的黑眼珠也新奇呢!以后若是再见了跟你不一样的人,不要惊奇,也不要害怕,就当是见了新朋友不要刻意指点,不然看起来很不没礼貌的。小五知道娘在讲什么了吗?” “嗯。”小五看着越走越近的蓝眼睛们,不觉看得有些发呆,舔了舔嘴唇,一副娇憨模样很是可爱。 那几个波斯商人正笑着说着话,为首的商人冷不防一低头,就见一漂亮娃娃好奇看着他们,娃娃旁边站了个比他还漂亮的小姑娘。那人噫了一声,笑着推推同伴,示意他们往前面看看。几人抬头,注意力都放到了顾若身上。 不似其他中原女子般娇嗔羞涩,她就那么平淡站在哪里,神色如常。利尔从来不觉得那些娇小内向的中原女子哪里漂亮,她们大多以异色偷看自己,利尔对此都是嗤之以鼻。可是眼前的姑娘不一样,她也娇弱,脸也小,腰也细,但是她有双分外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探究,只有清明。 利尔望着那双眼睛,只觉得她身上有着一种魔力,瞬间就让自己陷了下去。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那人面前,望着那种漂亮的眼睛,利尔忽然感觉有些局促。 小五见其中一个蓝眼睛大步朝自己走过来时,下意识退了一步,那人长得异常高大,比萧大人、杜大哥还要高出一头的感觉。他的皮肤雪白,鼻子很高,湖蓝色的眼睛下面是一脸的大胡子,小五仰头看着他,只觉自己脖子都要酸了。就在小五犹豫着要不要低头休息一下时,眼前一暗,跟着一个大手就落了下来。原是那人蹲下身摸了摸自己的头,眼睛含着笑,生硬而艰难地说了句:“你好吗?” 许是察觉到这人没什么恶意,小五瞬间松了口气,偏偏脑袋,咬着嘴唇小声说:“我挺好的。”说完赶紧扯扯顾若的手,求救似地让她来解围。 顾若听着这俩人地对话简直要笑了出来,怕小五尴尬于是接过了话,同那人道:“先生有事吗?” 利尔听到她说话,心跳徒然快了几分,慌慌站起身来,脸红了大半。好在有胡子遮掩,别人倒是看不出来。小姑娘同自己的胸膛一般高,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正望着自己,利尔挠了挠头,努力措着辞,尽量放低了声音很怕吓到她:“我是······朋友······想认识你们,做朋友。” 这个歪国友人真诚的可爱,顾若温和对他笑笑,道:“我叫顾若,很高兴认识你。” “啊,我叫利尔,波斯的,商人。”利尔很是开心,笑弯了眼睛。 “嗯,你好利尔,我们还有点事,再见啦。”顾若说完对他摆摆手,牵着还有些怔忪的小五继续向前走了。 利尔看着她的背影发呆,直到同伴拍上了他的肩膀:“嗨伙计,你不会看上这个姑娘了吧。” “我想我是遇到了爱情。”利尔转过身,眼神炙热如炬,换来的是同伴善意的调侃。利尔再回头,已经找不到那人的踪迹,有些失落的同时又有了几分期许,一定还会再见的,他相信。 顾若径直走在街上,暗自观察着各地段的人流情况,又进了几家医馆探了探虚实,这才回了客栈。临近年关,街上也是十分热闹,逢年归家,客栈里的旅客并不是很多。掌柜认得顾若,见他同小五回来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谁不知道萧国舅一品风流,现在看这小寡妇,啧啧,冰肌雪肤,明眸皓齿,怪不得萧公子大费周章将她带回了京城呢。 顾若哪里知道掌柜在想什么,见他对自己笑得殷勤只是勾唇笑笑,正要拉着小五上楼,就听身后有人唤了声顾若,回头就见一人冲了上来,面含喜意,不正是利尔嘛! 利尔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能与她重逢,这不是神的旨意又是什么呢?他欣喜地看着顾若,湖蓝色的眼睛泛着波光,那种毫不掩饰的欢喜倒让顾若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乘风先是进宫面了圣,同皇上没说几句就被皇后叫了过去。 坤宁宫中金碧辉煌,香薰暖炉,轻纱曼舞,暖意十足。皇后坐在梨花雕椅之上,身穿一袭芙蓉色宫装,头戴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容貌同萧乘风有三分相似,称得上是国色天香,眉眼星华。她的嘴唇略薄,凤眸含春,十指上皆涂了朱蔻,有一下没一下在自己的膝上敲着,偶尔抬手覆上腹部,神色复杂。 “娘娘,国舅来了。” “姐,弟弟回来啦!”萧乘风甩着袖子走上前来,哪有个大人模样。 萧锦瑜看着他那副自得模样,心里微微有些发酸,又觉得很暖,这可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弟啊。天知道这半年来自己有多想他,多想家。 萧锦瑜今年二十有二,比着萧乘风年长了五岁,今年不过也就二十二。萧乘风自幼顽皮,让人头痛的紧,谁的话都不听,却是很听长姐的话。萧锦瑜十五入宫,在这之前,萧乘风一直是她在看着,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半年不见,乘风倒是长高了。在外可还习惯,可曾受什么委屈?”萧锦瑜面带关切地上下打量着萧乘风,只怕他受什么委屈。 “我可不是委屈自己的那种人。”萧乘风大咧咧笑着,很是自豪地将他在临安的趣事儿将给萧锦瑜听。 萧锦瑜先是笑,后来微微蹙了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名字,试探性的开口道:“乘风提了很多次阿若,这个阿若是谁呀?” “阿若就是阿若啊,”萧乘风咬着一个果子,摊手笑道,“阿若聪明又特别,姐姐要是见到她,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是吗?”萧锦瑜笑笑,心里却记下了这个名字。母亲一直担心弟弟太过随性不成亲,若是这个阿若真是个好姑娘,倒是不妨她帮着母亲上上心。 同萧锦瑜坐了半个多时辰,萧乘风便起身要告辞。萧锦瑜看着他那副痞里痞气的模样不由失笑,叹口气道:“都要做舅舅的人了,也不知何时才能长大。” “做舅舅?”萧乘风愣了愣,而后看向她的腹部,瞪大了眼睛,“姐姐有了?” “嗯。”萧锦瑜点头。 “太好了!”萧乘风猛地一拍手,狂喜道,“我要做舅舅喽!” 萧锦瑜被他逗笑了,想到后宫的事又笑不出来,眉间有了忧色,却不想被弟弟看出来,只是柔声同他笑道:“还不到三个月,你莫要告诉爹娘,免得他们多想。” 皇上年富力强,虽不沉迷女色但宫中亦有数十妃嫔,美人更是不胜数,可是直到现在,皇上膝下只得一女。中间间或有人怀孕,多数撑不过三月便离奇流了产,有人曾暗讽皇后无出不容人,都被皇上打发了去。 想到这些,萧乘风不由攥紧了拳头,起誓般道:“姐姐,乘风一定护你周全。” 萧锦瑜闻言心里极暖,鼻子有些泛酸,不过一瞬便敛了不安,周身气势凌厉起来,笑道:“乘风不必多想,陛下会护我周全。退一万步来说,若是连自己的孩子都留不住,我也枉做这个皇后了。” “姐,”萧乘风迟疑了片刻,还是小声问了出来,“皇姐夫他可知道?” 萧锦瑜凤眸微眯,抬手扶上了自己的小腹:“今晚我会恶心不舒服,御医来了会诊出本宫有孕,皇上到时自然会知晓。” 萧乘风看着不似从前那般开心的姐姐,喉头微动,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第20章 我就要娶她怎么了 萧夫人杜氏一早就忙络了起来,半年没见自己儿子,说不想是假的。本来安排大丫鬟碧玉去做就可以了,可是杜氏却是闲不下来,指挥着下人收拾好院子,又亲自下了厨房煨了参汤,总想着给儿子补一补。 萧景堂见她忙里忙外很是辛苦,又心疼又有些吃味道:“你我成亲近三十年,夫人何曾为夫这般上心。” “儿子的醋你也吃啊,”杜氏掩嘴就笑,呶呶嘴道,“老爷你就别装了,我知道你也想风儿,风儿这次也算争气,你别总甩他冷脸。” 萧景堂不自在的变变脸,清清嗓道:“我不指望这小子争什么气,只要他别给我捅娄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杜氏看着自己夫君,眼里满是笑意:“口是心非,说的可不就是老爷你吗?”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管家萧安拎着萧六儿的耳朵走了过来,萧六儿一边呼痛一边挣扎着想让他爹先松手,奈何萧安铁了心就是不撒手,恨铁不成钢般数落着他:“好你个臭小子,真是长本事了!遇到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现在外面都传成了什么样子!你跟我去给老爷请罪去······” 萧景堂缚手走上前,朗声问道:“管家这是怎么了?” 萧安自幼卖身进萧家,从八岁起就跟着萧景堂,从小厮做到的管家。后来他的儿子萧六儿成了萧景堂的小厮,可算是一门忠仆。萧安听闻儿子跟着少爷回了京,心中自然也是欢喜,可是没等他高兴多久,国舅恋上小寡妇的传闻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萧安开始不以为意,想着若是真有事情自己儿子应该早就会给丞相通风报信。等到萧六儿一进门,萧安就当个笑话将这传闻将给了他听。万万没想到,萧六儿支支吾吾眼光闪烁,一看里面就有事啊!萧安威逼利诱好不容易明白了事情原委,当下就揪着萧六儿来找老爷请罪了,这么大的事不早说,丞相府的脸面丢的哟! 萧安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又不解气般一巴掌拍在萧六儿的后脑勺上气愤道:“知道有这事儿为什么不早说,老爷不罚你我也得揍你!” 萧六儿疼的呲牙咧嘴,梗着脖子嘟囔了句:“告密的最不成气候,我那是忠于少爷······” “你还敢嘴硬,瞧我不打你!” 萧安抬手又要敲他,却被萧景堂止住了动作:“哎,你跟六儿置什么气,”萧景堂脸上满是郁色,无奈摇着头,“那混小子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吗?六儿,你且好好跟我说说,那寡妇是怎么回事儿?” 萧景堂年纪不过四十,身形高大,长相很是俊朗,虽是文人,却是一身的硬气。萧六儿素日子最崇拜的除了表少爷,就是大老爷。见他有些动了怒,萧六儿心里一紧张,嘴就秃噜了,将在临安的这半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萧景堂全交代了。不过他也不傻,没敢说少爷、表少爷看顾姐儿的眼神都不对,只说少爷心善对她多有照应。萧景堂哪里会信,气哄哄甩了袖子,骂了句逆子。 杜氏上前安抚了萧安父子一番让他们先行下去,回头望着萧景堂秀眉微蹙,柔声说道:“老爷你先别气,没准当中真有什么误会。风儿好不太容易回来,咱们先给他接了风,以后再慢慢问他好吗?” 萧景堂叹口气,看着年逾四十却依旧娇美的发妻,终是没说什么重话,含糊着应了声。 从宫里出来,萧乘风可谓是冬风得意马蹄欢,顺利回了京,家人在身边,阿若也还在,以后的日子总是会不错。转念想到姐姐有了龙嗣,萧乘风却是变了脸,自己不能再浪、荡下去了,怎么也得在官场稳住脚,好让姐姐有个依靠。就这样,萧乘风一路想这想那,时笑时忧回了家。 萧府已然摆好了饭菜,就等他回来开动了。杜氏见着儿子眼中顿时湿了眼眶,不停给他夹菜就怕他在外瘦了。萧乘风也想母亲,两人亲亲热热说了好久的话。 趁着儿子兴致正高,杜氏含笑对他道:“娘前几天去福源寺为你祈福,刚好碰到孙家小姐,她还同我打听你来着。娘听孙小姐那意思是原谅你了,看她对你也实在是有心,风儿不如考虑考虑。那孙小姐生得岸芷汀兰,教养也是极好,娶妻当娶贤,风儿要是愿意的话,娘明儿个就让你爹去帮你提亲。” 萧乘风闻言手一抖,刚夹起的肉又掉回了盘里,疑惑看着杜氏道:“孙小姐是哪位?” 杜氏微怔,见儿子表情不似作假,知他真是把人家忘了个一干二净,又好气又好笑:“还能哪个孙小姐,就是孙太傅家的嫡孙女呀!” “呵呵,敢情还惦记着我呢。”萧乘风嗤笑一声,撇撇嘴就接着去夹那块肉,“儿子可不敢打这位小姐的主意,别回头再一哭,我又凭白遭了殃······” 萧景堂被冷落一旁,看着妻子只跟儿子说话心中本就有气,再看萧乘风那副嫌弃模样那火登时燃了起来,“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冷着脸道:“你不娶孙小姐,难不成是想那个寡妇?” 萧乘风手停在了原地,呆呆看着萧景堂,不知他为何突然提顾若,下意识地便开口道:“寡妇怎么了?” 萧景堂闻言脸更僵了,拍着桌子训斥他道:“你将个寡妇带回京,可知别人怎么说你?” “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关我什么事。我带阿若回京怎么了,干他们鸟事?唧唧歪歪嚼舌头,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怎么说话呢?”萧景堂明显动了气,瞪着萧乘风道,“我劝你趁早绝了这份心思,有我萧景堂一天就决不可能让你娶个寡妇进萧家!成何体统!” “哎嘿,怎么就不成体统了?”萧乘风原本压根就没想过娶顾若,可是他老爹这么一说他就犟了起来,重重扔了筷子站起身来,对着萧景堂吊儿郎当地笑道,“寡妇怎么了?我还就是要娶她怎么了?” “上赶子给人家当便宜爹,我没有这么下作的儿子!” “我就是爱给别人当爹了,怎么了。不用出力就捡个好儿子,我乐意!” 萧景堂伸手指着萧乘风气得说不出话来,杜氏忙出来圆场,拉着萧景堂道:“风儿是个好孩子,定是被那寡妇骗的犯糊涂,老爷你别生他气。” “娘你说什么呢!”萧乘风蹙了眉,无比认真道,“你们怎么说我都行,儿子都听着。但你们要是说阿若我就不乐意听了。儿子想娶她,她未必乐意嫁,你们可别误会她。” 萧景堂怒极,点头冷笑道:“我不误会她,我要教训你!来人,家法伺候!” 萧乘风抱着胳膊冷眼瞧向吓人,勾着嘴角道:“我看谁敢!我现在怎么说也算个四品官员,打我就是谋害朝廷命官,依法是要量刑的知道吗?” “老子打儿子那是天经地义,我今儿就要打了。我倒是要看看,谁来给我量刑!” 萧乘风见他老爹是真要上手,刚要跑路就被一旁的家丁扑倒在地。萧乘风难以置信地看着家丁,很是无语道:“你好大的胆子!” 家丁苦笑道:“少爷您忘了,以前每次老爷动手你都想跑,都是小的拦下的。真不是胆大,就是习惯了。” 萧景堂没空跟他废话,指挥着人把他按在高板凳上,拿过板子就开打。也是萧乘风从前折腾没少挨过打,所有人都轻车熟路分工布置,于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萧乘风的屁股就开了花。 腊月二十三夜,丞相府。 宫里来人传了消息,皇后有喜了。萧景堂气儿子胡闹又替女儿高兴,万般复杂情绪化作一声叹息。 萧乘风趴在床上咬着被子悲愤欲哭,越想越委屈,半夜爬起身一瘸一拐出了府。 第21章 我给你上药 客栈早早关了门,大堂亮着昏暗的光,小二坐在柜台里打着瞌睡,因着睡得并不安稳,一下下点着脑袋。如此循环往复了多久,小二终归是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就在他刚梦见涨工钱时,忽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小二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抬手用袖子抹了抹嘴角流出的口水,打着哈欠走到门口,确定外面是真有人便开了门:“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不对,这么晚了一定是住店,咱们有天字房还有······哎,客官你不订房不能上去!” 那人一把推开小二,一瘸一拐走上楼梯,闻言回头扔给小二一锭银子,拉着脸道:“我来找人,待会就走。” “那您小点动静,小的在下面候着您,有需要您说话哈!”小二满脸堆笑目送那人上了楼,喜滋滋颠颠手里的银子,怎么着也得三两了吧。这位客官真是大方呀!哎,怎么觉得看他有些眼熟呢? 小二突然停下了动作——刚才那不是国舅爷嘛!那么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小二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这都宵禁了,国舅还在半夜跑出来,莫不是想同那小寡妇幽会? 嘶,小二感觉自己一不小心就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怪不得出手这么大方,原来是想用钱来堵自己的嘴。小二用牙咬了咬银子,小心将钱揣了起来,还是决定不将今晚的事说出去。他倒是很想拿这事情当噱头讲予别人听,可是若是让掌柜知道了,自己这赏钱起码得出去一半。什么都是虚的,只有钱实在,小二打着哈欠,又回柜台趴着去了。 萧乘风拖着腿,慢慢挪到了顾若门前,立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可是他就是想过来,想要见见她,哪怕只是看一眼就好。阿若应是睡了吧,萧乘风苦笑,不准备去吵醒她,刚要转身离开,门就从里面打了开来。 顾若有些认床,虽是早早躺下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既觉得事到如今总有些不真实感,又在想以后要怎么办,刚做好了这两天的打算想要喝点水就睡觉时,起身就见一人的影子映在门上,好生熟悉。 “这么晚了,你过来有事吗?”顾若拉开门,看着萧乘风小声问道,怕吵醒了别人。 “啊?”见到了顾若,萧乘风忽然慌了神,傻呆呆道,“没事,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现在看完了,我就先走了。”说着便转了身,刚走没两步就被顾若扯住了袖子。 顾若同他说话的功夫就闻到一股血腥味,见他走路别扭立刻察觉出不对,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拽进房间关了门。两手环在胸前,余光瞥着他的屁股,挑挑眉道:“说说吧,你那屁股怎么回事儿?” 萧乘风尴尬捂住自己屁股,见她目光坦然又讪讪放下手,心中无比委屈:“被老头子打的……” “老头子?你爹?他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你,萧乘风心里这么想的,嘴上却是不敢说,只是含糊道:“大概是看我年轻有为心理不平衡吧······” “得了吧你,”顾若无奈瞪了他一眼,点了蜡烛拿着去翻行李想要找药箱,“我给你上药,你先坐着等一等。” “哎!”萧乘风听话应了声,刚一坐下就觉得屁股好似火烧一半,一个挺身跳了起来,见顾若回头看向自己扁着嘴可怜兮兮解释道,“不敢坐,疼。” 顾若被他这副模样逗得有些想笑,吹了吹额前的头发痞笑道:“床上趴好,别压到小五。” “啊?”萧乘风登时红了脸,捏着手指局促道,“会不会有些太快了,我还没有准备好……” “不过就是上个药,有什么好准备的,”顾若莫名看了他一眼,随手将药箱放到桌子上,拿出剪子、镊子、药膏等物件,催促他道,“快点过去趴好,别再发了炎。” 萧乘风脸更烫了,阿若这是要给自己上药啊。可是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还是那个地方,怎么办,好害羞!可是话又说回来,要是阿若同自己成了亲,她想看哪里都是可以的,反正自己已经决定娶她了,就当是让她提前享受下福利? 萧乘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想开了也就不再墨迹,痛快趴到了床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顾若端着器械盘子坐在床边,伸手就去扯他腰带,某人的脸就更烫了,支支吾吾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小五被萧乘风自动忽略),又在床上,萧乘风忽而有了点旖旎的想法。身下的被褥带着她特有的清香,萧乘风趴在枕头上,舒服地眯了眼:“阿若……”我娶你吧。 剩下半句萧乘风没来得及说,因为顾若用镊子夹起了被血黏在身上的裤子,然后一点一点用剪子分离。萧乘风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哪里还记得自己想要说什么。 “疼!” 顾若看着他那血肉模糊的屁股,心里微微有些难受,嘴上却是调侃道:“看你平时挺精明的人,怎么你爹要打你就傻傻挨着呢,不知道跑吗?” 想到那个抱住自己大腿的下人,萧乘风就更委屈了:“跑了,没跑成。” “你啊你,”顾若笑着叹口气,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了起来,小心翼翼替他消了毒,撒了一些止血化淤的药剂,又在上面覆了一层消毒棉纱,固定好后嘱咐他道:“你先别动了,将就着睡会,要是趴着难受就侧躺,但是绝对不能压到伤处。” “我得回去,若是让人看到了对你名声无益。”萧乘风闻言就要起来,却被顾若一把按在肩上趴了回去。 “行了吧,要是真惦记我名声你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上药睡觉。现在都这么晚了就别来回折腾了。再者,你裤子都破成那样了还怎么穿先在这里将就一下吧,明天一早我去给你买衣服。” 萧乘风闷声道:“那你睡哪里” “你早点睡吧,不用操心我了。”顾若收好东西,扯了床小褥窝在一旁的竹榻上,吹灭了蜡烛闭了眼。 萧乘风趴着觉得有些不舒服,又慢慢侧过身来咬唇看着顾若,越看越心安,忍不住搭话道:“阿若你睡了吗?” 顾若迷迷糊糊嗯了声,问他怎么了。 萧乘风将手合在一起放在脸边倚着,暗自给自己鼓了劲,深吸口气道:“阿若我娶你吧。” 萧乘风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许多拍,紧张兮兮等着那人回答。可是顾若没有应答,因为她已然睡了过去。萧乘风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既希望她了解自己的心意,又怕她拒绝。想到顾若帮自己上了药,萧乘风忽而就笑了起来,这算有了肌肤之亲了吧,阿若怎么也得对自己负责了吧。 扯起被子捂住脸,萧乘风嗤嗤笑了起来。小五被他吵得有些躁动,挥着胳膊掀了被子,又蹬着小腿转了个圈,一脚踢在了萧乘风屁股上,然后又老实了。 萧乘风疼得咬了牙,转身就见小五摆着个大字躺在床上,小身子全露在了外面。萧乘风哭笑不得,艰难起身替他盖好了被子,眉眼间难得温柔,等跟阿若成了亲,这颗小豆芽也就是自己的儿子了,老子看儿子,怎么看怎么顺眼啊。萧乘风含笑看着小五脑补了出一场父慈子孝剧,想到自己老爹又冷了脸,哼,想自己这样俊美无双的男人,以后一定会是个大写有爱的慈父的! 翌日,小五迷迷糊糊坐起来,拿手揉着眼睛嘟囔道:“娘,小五想嘘嘘……”等了一会儿没人回答小五就睁开了眼睛,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娘还趴在床上没有醒,可是为什么觉得她好像长高了也长壮了呢?小五瞥见那人屁股上的纱布带了血,于是急忙推推她道:“娘,你月事来了,屁股又流血啦!” 萧乘风被小五晃的有些不耐烦,一把将他扯过来拦在自己怀里,声音当中带着鼻腔困顿道:“小五别闹,让爹再睡会儿。” “大,大人?”小五看着面前这张陡然放大的俊脸不由瞪圆了眼睛,怎么自己睡了一觉,醒来什么都不对了?小五试探着掐了自己的小胳膊一下,有点疼,那这就不是梦了。 顾不得其他,小五使劲挣开了他的怀抱又坐了起来,扯着他的胳膊急切道:“大人,你来葵水了!” 萧乘风扭了扭身子,长长的睫毛颤了又颤,猛地挣开眼,扭头看向小五,又羞又恼道:“胡说些什么,爷又不是姑娘,怎么会有那种鬼东西!” 小五指着他的屁股板起了脸,无必认真道:“可你屁股流血了啊?对了,娘说女子才有葵水,大人是男子,应该没葵水。”小五咬着指头蹙了眉,小脸纠结成了小包子,脑筋忽然转过了弯,恍然道,“大人是受伤了吗?” “嗯。”萧乘风撑起身子跪坐在床上,环顾四周也没见到顾若,同小五大眼瞪起了小眼。 小五探出头看看,疑惑问道萧乘风:“大人,我娘她去了哪里,为何你会睡在我们床上?” “你娘她应是出去帮我买衣服了,我受了伤,她便收留我了。” 小五点点头,见他坐都不敢坐不由关切道:“大人好可怜,是不是很疼啊?” 多好的孩子啊,萧乘风心里都暖了几分,刚要回答就听外面有人敲了门,操着一口奇怪的口音道:“顾若,你们醒了吗?” 第22章 华丽的误会 “是利尔!” 小五胡乱套了衣服就要下床开门,被萧乘风一把拉了回去:“谁是利尔?” “利尔是我的新朋友,”小五回兴奋比划着,道,“他有那么那么高,像树一样高。还有一脸的的大胡子。” 利尔听到小五的声音,于是又敲敲门,开心道:“小五,我给你带了玩具,你起来了没有?” 小五闻言忙答道:“起来了起来了,你先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开门。”说着回头对萧乘风道,“大人,你快穿上衣服吧,光屁股被人看到不好。” 萧乘风眼角动了动,他倒是也想穿裤子啊,可是现在哪里的裤子给自己穿呢。不动声色扯过床单系在腰上,萧乘风对小五扬扬下巴道:“可以开门了。” “哎!”小五下了床急匆匆跑过去开了门,仰着脑袋对门外的那人道,“利尔,你给我带了什么玩具啊?” 利尔递上一只造型奇特的小猴子,笑着对他道:“是猴子,会动的。”利尔说着话,视线却不由瞥进屋里,没有看见顾若,倒是见另一人倚着床柱站在那里,正审视地瞧着自己。那人墨发铺散,肌肤白皙,魅眼如丝,生得美丽又带几分高贵。利尔对他笑了笑,然后低头问小五,“顾若不在吗?这个美丽的姑娘是谁?” 美丽的,姑娘?! 作为一个男人,萧乘风本来就对一切窥探顾若的雄性没什么好感。摆好动作一脸冷艳望向那人,本是想让他感觉自惭形愧,然后自己便可以轻易将他击退。万万没想到,对手竟是个蠢货!他刚才说什么,美丽的姑娘? 若是别人夸赞自己貌美萧乘风还能欣然接受,什么生得比女子还美他也不是没听过。可是这人可能是自己的潜在情敌啊,这算不算被性别轻视了? “利尔是吗?出门右拐就是医馆,我建议你还是早点过去看看的好!免得延误了病情。”萧乘风轻笑着走到利尔面前,本想甩他一个轻蔑的眼神,奈何利尔长得实在是高,萧乘风只好仰起头看他,心里很是不舒服,那份气势登时就少了三四分,萧乘风心里不悦。 利尔见那漂亮姑娘走到自己跟前,身上的服装很是怪异,作为一个绅士,他还是温和地笑道:“姑娘为什么让我去医馆?我身体好的很,没有不舒服。” 姑娘,姑娘,姑娘你个头! 萧乘风昂着脖子指着自己的喉结冷笑道:“我是说你眼神不好。老子是个大男人,才不是什么姑娘!” 早在他说话时利尔已经觉得哪里不对,看见他的喉结这才反应过来,很是抱歉道:“对不起,你散着头发很漂亮,我以为你是个姑娘。” 对方是个男人,一大早就在顾若房里,利尔隐约觉得不对劲,于是试探道:“不知你是顾若什么人?” 这么快就来刺探军情了? 萧乘风清清嗓子道:“我是阿若什么人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我是她极亲近的人就好。对了,你找阿若有事吗?” 利尔扬扬手中的瓶子,很自然道:“我给顾若送葡萄酒喝。” 好你个外国佬,居然还送酒,莫不是想趁机灌醉阿若然后行不轨之事?真是好心机! “阿若不会喝酒,不会收你什么东西,你先回去吧。” 利尔固执摇摇头,冷眼瞧着萧乘风,忽然开了口:“你也喜欢顾若?” 什么叫也喜欢? “我是准备娶阿若,有问题吗?” 利尔爽朗笑道:“没问题,我也喜欢顾若,想要娶她做妻子,带她回波斯。我可以与你公平竞争。” “鬼才与你公平竞争!”萧乘风有些不耐,转而计上心来,道,“你不是也看到了吗?我晚上都在这里过夜了。” 利尔无所谓耸肩道:“我不在乎这个,结婚以前顾若怎样我都接受,因为等她成为我的新娘,就会知道我的好。” 小五本来欢喜玩着手里的猴子,也没在意两个男人再说什么。后来听到娶她这种字眼这才觉得不对劲,站在一旁默默听着,突然之间就爆发了,气冲冲走上前将那猴子塞到利尔手里,红着眼睛看向两人道:“娘是小五的,谁都别想抢!你们明明都有娘,干嘛跑来跟我抢?” 顾若一早就出去给萧乘风买衣服,顺便带了一些早点。一推门就见房里站了三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出声,正纳闷的功夫小五就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呜呜告起了状:“娘,他们都想找你当娘,你别给他们当娘,别不要小五······” 顾若听的云里雾里,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萧乘风,回手抱住小五柔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五你是听错了吧,萧大哥跟利尔是不是同你开玩笑啊?”说着挑眉看向萧乘风,“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守着她面儿时,萧乘风是一二三四五,什么都说得出口,可是真对着她时,他又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杵在那里就是不说话。 利尔见他怂了心里就觉好笑,张口就道:“不是要找你当娘,是想娶你当新娘。我们两个已经说好了,公平竞争!” 萧乘风闻言恨不得扑上去堵住他的嘴,这么明摆说出来阿若该多为难。就在他想东想西的时候顾若开了口:“我两年之内都没有嫁人的打算,你们不必在我身上花心思。” “我可以等的。” “我愿意等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话音未落又看向对方,眼里都是互相嫌弃的模样。 “随便你们吧。”顾若拉开小五看着他道,“娘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点心,快去刷牙洗脸,然后一起吃饭。” “嗯。”小五乖乖应了声,转身跑去洗刷。 顾若走上前,从萧乘风手里拿过吃的摆在桌上,回头对利尔道:“有事吗?” 利尔挠挠头,将手中的瓶子递了过去,有些羞赧道:“这是我们波斯产的葡萄酒,给你喝。” 萧乘风扁扁嘴,心道阿若不喝酒的,白费心思。却不想顾若眼里一亮,急急接过瓶子,抚着瓶身兴奋道:“这个瓶子是哪里来的?” 利尔见心上人喜欢自己的礼物很是开心,笑着说道:“这个叫做玻璃瓶,是我们波斯拿来装酒的瓶子,酒在里面味道不变,很好的器皿。” 顾若点点头,眼里带着期许:“这种材料多吗?可以做成想要的形态吗?” “很多的,戴维制造了机器,可以做出各种各样的瓶子。顾若你要是喜欢,我就给你带。” “好。”顾若笑着应道,“或许我还可以跟你们谈笔生意。” 真是没想到,这个年代居然有这么好的生产工艺,虽然古代文明创造了很多后世难以企及的成绩,但是玻璃这种东西,真的是这个时代能有的吗?利尔刚才说戴维制造的机器,那个戴维,会不会也是同自己一样的情况呢? 顾若抱着瓶子很欢喜,利尔得意地看了萧乘风一眼,这才对顾若道:“我要去商行谈生意,就先走了。” “嗯。”顾若包了一些点心给利尔,笑着同他道,“这种点心确实很好吃,你拿去尝尝吧。改天我请你吃饭,咱们好好聊聊。” 送走了利尔,顾若心情无比畅快,见萧乘风围着床单散着头发站在那里不由失笑:“你这造型也是没谁了,快去床上趴着我给你换药,穿好衣服一起吃饭。” 打见她收了那个蓝葡萄的东西后,萧乘风心里就很不爽,想到她说随便的样子萧乘风就更不爽了。自己的心意明明都告诉她了,为什么她还能像个没事人儿一般,难不成她根本就不喜欢自己? 萧乘风心里郁结,站在那里没有动弹,脸上有些落寞道:“阿若,你知道我喜欢你了吗?” 顾若翻出医药箱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快快快,床上趴着去。” 萧乘风不情不愿揭开床单露出两条大长腿,很不甘心卧倒在床:“你见我这样不会害羞吗?” 顾若把他按在床上,替他换了药:“有什么好害羞的,见多了就习惯了,没什么特别感觉。” “见多了?”萧乘风扭过头问道,“你是说真的?” 顾若很实在道:“对啊,完整的身体见过不少,破碎的也见过。人体肌肤结构器官内脏我都见了不少。不过你这算不错的,黄金比例,肌肉匀称,线条也不错,继续保持吧。” “内,内脏?”萧乘风有些傻眼,小心问道,“你在哪里见过?” 不好,一不小心暴露了。 顾若起身去放药品,借此掩饰自己的慌乱,再转身就是一派清明,似笑非笑道:“在梦里啊!” 萧乘风还想再问,就见小五跑来盯着自己的屁股歪着脑袋好奇道:“屁股受伤会好吗?” 顾若走上前来,扶着他的肩膀给他讲起了炎性渗出、组织修复,小五听得津津有味,虽然他暂时什么也没听懂。 萧乘风穿好衣服梳了头虚坐到顾若身旁,索性同她讲开了:“阿若,我是真的想娶你,你能不能好好考虑一下。” 顾若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示意他润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很是认真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想要娶我,可能只是一时冲动也说不定。你这个年纪,荷尔蒙分泌旺盛,有时候就会让你产生错觉。或许你今天喜欢我,明年还喜欢我,可是过去那段激情期,或许你就不喜欢我了。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情谊,不希望因为这个影响我们关系。所以希望你能冷静一段时间,再回头看看自己的心意,到时咱们再说这个好吗?” 她依旧是那般风轻云淡,萧乘风心里很是郁闷,某些情绪像是汹涌的江流在自己体内奔腾,迫切想找个发泄口。他一口饮尽那杯水,“啪”地一声把杯子搁到桌子上,豁出去一般同她道:“我不懂什么荷尔蒙,也不用冷静什么。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娶你。要是没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甘心!” 第23章 院落旧事 “我不懂什么荷尔蒙,也不用冷静。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娶你。要是没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甘心!” “一辈子很长,没有什么是确定不变的,”顾若同他道,“今天视如珍宝,明天弃之如履的事情不在少数。我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好好看清自己的心意,不要一时冲动。如果两年之后你还是觉得想要娶我,我们再说这件事好吗?” “我不会变的!”见她没有拒绝萧乘风大喜,重重咬了一口点心,眯眼笑道,“到时你可别耍赖!” 顾若没有谈过恋爱,并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在她看来,两人若是兴趣相投,相处融洽,能有共同话题相伴一生也不至于无趣。萧乘风这个人看似一肚子花花肠子,像个风流公子,可是接触下来就会发现,他是个很纯粹的人,行事也是张弛有度。顾若真心将他当好友,亦不想因为这莫名的表白就影响二人关系,所以她愿意给他时间去看清自己的心。要是到时他还是很喜欢自己,顾若倒是愿意给他个机会,也算给自己个机会。 “我说话算话。不过有些事情我是一定要说在前头的,”顾若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东西必须的说,“我不喜欢在宅院之事上浪费心思,所以决计不可能同别人共侍一夫。” 萧乘风急忙点头,信誓旦旦保证道:“我爹就只有我娘,我们萧家世代重情,阿若你放心。” “说到你爹娘,”顾若忽而笑了,语气平淡道,“不管如何,我现在名头上毕竟还扣着个寡妇的帽子,你若执意要娶我,可曾考虑过爹娘感受?又或者考虑过别人会怎么编排你?” “阿若你干嘛要去在意别人说什么?我过我自己的日子与旁人何干?” 顾若轻轻摇摇头,不急不慢道:“我自是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可是我不愿意自己的丈夫日后因为流言心里不痛快。有道是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所有的这些我都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萧乘风叹口气道:“阿若,你为何就是不能信我。我萧乘风再不济,那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你等着看吧,两年之后你嫁定我了。” 此时的萧乘风,无比确定自己同顾若会有个未来。可是世界上哪有那么确定的事情呢! 两年之后的萧乘风道,阿若你终究是不信我。或许不是说不信,只是不够喜欢罢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说的不打算嫁人,不过是不打算嫁我。 萧乘风吃完饭便走了,大理寺那边还等着他去赴任,耽搁不得。小五戳着利尔给自己的小猴子,抿着小嘴没有说话,脸上却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顾若牵过他的手,蹲下身来看着他的眼睛道:“小五要不要跟娘分享心事呀?” 小五抬头看着顾若,大眼睛眨巴眨巴,小声说道:“娘是要给大人当娘子吗?” 顾若故作苦恼道:“不知道呢?小五想让娘嫁人吗?” 小五先是点点头而后摇摇头,皱着眉头道:“小五也想要个爹爹,可是小五怕娘有了爹爹就不要小五了······” “怎么会!”顾若揉着他的脑袋笑道,“小五是娘在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娘可能不会嫁人,但娘一定会珍惜小五。娘问你,如果小五以后有了媳妇会不要娘吗?” 小五摆着小手道:“小五不要媳妇,小五只要娘。” “傻孩子,娘也要,媳妇也要要,这个并不矛盾。娘是你这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媳妇会是陪你最久的人。性质不同,但都会成为小五最喜欢的人,你知道吗?” “好像知道了。”小五想通了,仰头就笑了起来,“娘,那你还是再给小五找个爹爹吧。小五以后有了媳妇,娘没人陪会孤单的。” “鬼灵精。”顾若点了点他的额头又笑道,“那小五可得帮娘参谋着,也给自己选个好爹爹。” “嗯!”小五眼睛闪着光,掰着指头就说道,“大人就挺好的,长得好对小五也好,不过小五觉得六儿哥也不错,小五同他最好。唔,杜大哥也可以,他是大将军,小五跟六儿哥一样,最崇拜大将军了。利尔会给我带玩具,可是他说要带娘去波斯,波斯很远的,那样小五就见不到六儿哥了,娘就别选利尔了。” “说来说去,你就是喜欢六儿哥呗。”顾若笑道,“待会娘出去办点事情,六儿哥一会儿过来带你出去玩,小五乖乖跟在六儿哥身旁,不要乱跑知道吗?” “六儿哥要来吗?太好喽!”小五拍手笑道,“娘你就放心吧,小五可乖了呢!” 屋内酒气熏天,男人仰坐在椅子上,倒空了坛中最后一滴酒。 压抑的哭泣声不绝于耳,男人随手扔掉手中的酒坛,烦躁站起身来走到里屋。原本涣散的目光忽然变得狠厉起来,抬脚就踹向跪坐在地上抽泣的孩子:“赔钱货,嗓门星,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子早晚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小女孩不过七八岁模样,捂着肚子哀求道:“宝儿听话,爹不要把我卖进窑子······” 年轻妇人从厨房端着饭菜出来,刚走到院落就听见男人的骂声以及女儿的哭泣声,慌慌张张快步跑进屋内,急急将饭菜放在桌上然后扑到了女儿身上,哭着说道:“老爷,你这样会把宝儿打死的!” “死了才好!你个生不出儿子的贱人,抱着你养的赔钱货去死吧!”男人骂了许久,许是累了,狠狠踹了妇人几脚便摇摇晃晃转了身,坐在桌旁吃饭去了。 小女孩脸上青紫一片,缩进了妇人的怀里,嘤嘤哭泣道:“娘······” 妇人抚着女儿的头,脸上一片木然,似是早就习以为常,麻木的生不出半点情绪。 第二天,宝儿早早起床往厨房里抱柴,眼前忽然多了一双脚,宝儿顺着那鞋往上看,就见自己父亲立在自己面前,怯怯喊了声爹。 男人伸手接过宝儿抱着的柴,大步走进厨房,见妇人正在熬粥便上前揽着她的身子道:“娘子,我昨天是不是又打你了?” 妇人身子一抖,没有回头,只是搅着锅里的粥道:“老爷打不打我都无所谓了,只求你别打宝儿,她还那么小。” 男人松开手,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无比后悔道:“宝儿是我的宝贝闺女,我怎么会真心想打她呢!我不是人,我不成东西!”男人又抽了自己几巴掌,然后握着女人的手道,“娘子,我今天就出去找活计,我一定改过自新,让你同宝儿过上好日子!” 宝儿手把着门露出半个脑袋,就是不敢进去。男人见状走上前,伸手摸摸她的头道:“宝儿,爹爹这就出去做工,等回来就给你带头花还有各种好吃的。” 宝儿眼里还有怯意,咬着嘴唇鼓足勇气道:“爹,你别买酒了成吗?” 男人神色一滞,而后应道:“好,爹今天就开始戒酒,宝儿在家听娘的话啊。”宝儿目送男人出门,眼中隐隐有了希翼,爹答应自己不喝酒了呢。 黄昏时分,炊烟袅袅,宝儿托腮坐在门槛上,心心念念盼爹回来。 门“吱呀”从外面推了进来,宝儿欣喜站起身,就见男人手中拿着酒坛,边走边往嘴里灌。 宝儿心中惴惴不安,无比恐惧喊了声:“爹······” 男人看向宝儿,眼中全是阴狠,嘴里念叨着赔钱货,不顾宝儿叫的凄厉,揪着她的头发就把她扯进了屋。 妇人端着饭菜进门就见丈夫趴在女儿身上撕扯。宝儿瞪大了眼睛躺在地上,眼角满是泪水,只有进得气没有出得气,眼看着是不行了。 妇人尖叫着将饭菜扔在地上,上前一把推开了男人,抱着女儿瘦弱的身子唤着她的名字。宝儿身子抽搐着,眼睛一动不动,未几,便咽了气。 男人挣扎着爬起来,上前就扯妇人头发,妇人揽着宝儿不肯松手,任由他动作,眼底死灰一片······ 王大做牙保已经几十年了,这京城里的各种消息他是门儿清。谁家房子要出手,谁家破落变卖,他比谁都有数。人也精明,早早在京中开了个门市,雇了几个活计替自己跑生意,买卖一直不错。 小伙计跑到他身旁,苦着脸道:“王叔,那崔家的宅子我都压到三百两了,就是没人买啊!” 王大敲了敲茶杯,翘着二郎腿道:“这个主顾不是急着找房子住吗?三百两的二进房,这个位置这个价格,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好吗?” “话是这么说,”小伙计赔着笑,终是小心翼翼道,“”可是京中谁不知道崔家那宅子死过人?人家怕不吉利,再便宜都不想要啊。” “哪座宅子没死过人,毛病!” “可是崔家小姑娘是横死不是······” “呸呸呸!谁让你小子瞎说的!”王大抬手就敲小伙计的脑袋,狠狠说道,“把这副说辞给我望了,以后不准再提。本地人不要就卖外地人,我就不信还卖不出去。” 正说话的功夫,有人缓步走进了店铺,柔声问道:“掌柜这里可有代售的院子?” 小伙计抬头就见一个漂亮姑娘立在那里,美若天仙,不觉看痴了过去。 “有的!”王大推了伙计一把,起身迎了上去,笑着问道,“姑娘看着眼生,不像是京城人氏啊。” 顾若礼貌点点头:“小女原籍临安,因着想在京城定居,所以想买处院子。” 王大眼睛转了又转,眼中闪着精光,拍着大腿道:“姑娘好运气,可巧就有一处院子要出手,那可是顶好的院子呢!” 第24章 初见崔家娘子 “姑娘你也看到了,这户院子真是不错。地理位置好,屋里也敞亮,你要是想做个小本生意,前面屋子收拾收拾就能用了。三百两的价格这么处房子,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啊。” 顾若听着牙保在自己耳边推销,只是偶尔勾唇笑笑,没有言语。如同牙保所说,这么一处地处闹市的院子,若是没有千八百两是决计拿不下来的。可是这处院子要价却只有三百,物反其常,必有其妖啊。 王大领着顾若进了院,不听吹嘘这座院子的好处,可是这姑娘却是眉头都不动一下,完全看不出情绪。那她到底是想要还是不要呢?王大心里越发有些着急,正要再开口,就听小姑娘开口问道:“原先的人家去了哪里?” “这个嘛,”王大抹抹了下抹下巴,呵呵笑道,“这家家主姓崔,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只是到了这一带,那崔家当家的好赌又好酒,好好的家就被他败光了。崔家娘子无奈,只好要卖了这座宅子抵债。我帮她卖这房子也算是积德行善,一个女人独自过活毕竟不容易。” 顾若敏锐捕捉到了某些字眼,似笑非笑看着王大道:“一个女人独自过活?不知道她丈夫身在何处?” 王大差点就要扇自己的嘴巴子了,怎么一不小心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呢?不愧是个中老手,王大很快就找回了思绪,笑着道:“那崔家大爷欠债太多,仇人也多,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所以我才说崔家娘子不容易啊。” “呵呵。”顾若四下看了看这院子,心知这牙保有事瞒着自己,也不去戳穿他,抬脚走进了里间。 王大本来不想进去,又怕这姑娘看出什么端倪,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想着那崔宝儿就是被她亲爹活活打死在卧房,王大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了来。不知是不是他错觉,一进这屋子就明显感觉出了一阵寒意,王大心里暗道晦气。想着要念点佛经避避邪可是脑子里空空如也,于是索性默念了许多遍的三百两,这才平静了下来。 “姑娘你也看了,里头也是宽敞的很。房间也多,就算您一家老小十几口搬进来住都是没问题的。” 房里着实宽敞,只是落了不少灰尘,角落里结了蛛网,上面却是半个蜘蛛也没有。整个院落空空荡荡,没有半点人气。 顾若出了房门,站在院子里默不作声。王大见她站着没有动作,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之前好像听说崔家娘子就被崔宝儿上过身,怎么感觉有点不妙呢。 王大正腹诽的时候,顾若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睛平静无波:“咱们走吧。” “哎”见她头也不回就要离开,王大急忙追上去,很是急切道,“姑娘不再看看了吗?这房子真是顶好呢!” 顾若回头对他笑笑,忽而就变了脸,阴沉沉道:“掌柜可听说过什么叫凶房?” 王大闻言不由心虚,尴尬笑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做这行这么多年了,哪能不知道什么叫凶房啊?莫不是姑娘觉得价格有点高,若你诚心想要,价格都好商量。” 顾若缓步走到王大跟前,她本就生得高挑,同那王大几乎一般高,被这么一双锐利的眼睛审视着,王大心里没来由就慌了起来,身子不受控地后退了好几步。 “掌柜可知,拿醋加点东西然后洒在地上便能看出哪里曾有过血迹?”顾若勾唇笑笑,接着说道,“掌柜莫要觉得我一个女子就好糊弄。这院子出过什么事,你不妨照实说。若是诚心欺骗,可知大楚从来不会放任那欺行霸市的勾当?” “你这姑娘真是······老夫这么实在一个人,能去坑你吗?”王二有些气急,却是转眼又给自己圆了话,顺坡下驴道,“我哪能成心骗你啊。方才我就想等你看完院子再同你说,免得影响你的判断。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那个崔大老爷嗜酒如命,一喝酒就打妻骂女。有一日他又喝了酒回来打闺女,没控制好力道,把他闺女打死了。他一看闹出了人命,连夜就逃了,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他走了就走了吧,谁想还留下一屁股的债,那崔家娘子也是实在没办法,这才想要卖了院子还债。姑娘你说说,我着急卖院子不也是想帮她一把嘛?你看我这么好的一人,你要真去告我欺行霸市什么的,你心里也过意不去不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呢,这么着,你要是不想要这座院子,没问题我手里还有几处好宅子,价格虽然稍微贵点,但是绝对清白,要不我现在就领你去看看?” “老板好口才,照你这么一说,我也不好意思说别的了。”顾若笑笑,又道,“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那崔老爷殴打妻女,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王大见她又有了笑模样,心里轻松了下来,说话也就痛快了起来:“崔亮打妻骂女整条街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平时看着挺斯文的人,下起手来可真是狠。你是没看见,那崔娘子脸常年都是肿的。他家死的小闺女叫崔宝儿,七八岁的孩子特别的懂事,每次见我都要问句王叔好。啧啧,就那么活活被他爹打死了,真是可惜啊。” “没人管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怎么管。”王大自然说道,“崔亮是不成个东西,可是关上门那就是人家的家事。管天管地还能去管人家的事儿只能说崔家娘子命不好,摊上了这么个男人······” 明知是暴行却选择对它视而不见,很大程度上都是默许了暴行的肆虐。一边唏嘘一边冷漠,这样的言语又有什么意义? 王大还在说着,顾若却是一点儿也不想再听下去,直截了当对他道:“崔家娘子现在何处?” “她现在就在市口租了个小房,每天都坐了豆腐在卖。姑娘问这个干嘛?” 顾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头也不回出了院子:“还能干嘛,要买院子不得见见原主吗?” 京都长安街市口新开了一家豆腐坊,兼着也卖豆花、豆干、豆腐脑,东西好吃,价格实在,生意也算不错。 临近年关,买豆腐的人也多了起来,有不少商家大宅都定了整方豆腐,崔家娘子着实忙的不可开交。 这是一间小作坊,门外支着摊,旁边摆了几张方桌矮凳,间或卖着早点。屋里建了灶,妇人一边添着柴一边舀着卤水做豆腐。顾若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王大甩袖赶着水汽,乐呵呵同那夫人道:“崔家娘子,这位姑娘要买你家宅子啦!” 妇人搅着锅里的豆汁,抬手擦擦汗,闷闷应了声:“那便卖吧。你们先出去等一下吧,我压好豆腐就出去。” 顾若也不催她,跟着王大去摊子上坐了下来。王大起身从摊位倒了碗热茶推到顾若面前,笑道:“崔家娘子就那性子,不怎么爱说话,姑娘你别介意。” “无妨。”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那妇人才从屋里出来,手在围裙上抹了又抹,低声同顾若道:“我那房子出过事,姑娘可是想好了?” “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怕顾若改变主意,王大急忙说道,“人家姑娘什么都知道,都考虑清楚了,崔娘子你就别磨叽了。” 妇人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眼里却没有半分光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整个人看上去木楞楞的。行尸走肉,顾若脑海里忽然蹦出这么个词,想必是连日来遭受的打击太大吧。 “我已经想好要买了,今天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财,明日再给姐姐送来可好?”顾若柔声同她说着,又对王大道,“到时还要麻烦老板给做个见证,办办手续。” 王大喜滋滋应者:“没问题。” 妇人抬头看着顾若,脸上苍白没有血色,紫绀的嘴唇一张一合:“姑娘什么时候去住?” 顾若看着她的手发愣,如实答道:“现在不会过去住,等着来年开春修葺一番再过去。” “春天啊,差不多了。”妇人揪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说了句无头无脑的话就不再作声。 “那啥,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啊,姑娘你先交十两、二十两的定金吧,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咱们这行有规矩。”王大咧嘴同顾若笑道。 “可以。”顾若掏出钱袋,数了十两细碎银子给了王大,又跟他道,“老板无事就先回去吧,我还有些话想跟这位姐姐说。” 王大将银子揣好,又给了顾若一张抵押凭证,也不多言,迈着轻快的步子就走了。妇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既不问顾若想说什么,也没有往屋里走,就那么呆呆站着。单薄的身量被寒风吹的瑟瑟发抖,可她却似浑然不觉,只是一下又一下活动着自己的手指。 顾若看着她这幅模样总觉有些不忍,眼中却无半分怜悯之情,轻柔问道:“不知我该如何称呼姐姐?” 妇人手上加快了动作,血丝浑浊的眼睛转向顾若,过了好久才开口道:“你就叫我平娘吧。” “平娘,”见她态度有些松动,顾若才又柔声开了口,“你近来可有心悸、胸闷之感?” 第25章 卿本善人 平娘生得其实不错,只是脸上那股木然愁苦模样折损了她的气度。听到顾若问自己话,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随口应了声:“嗯,我身体一直不好。” 顾若看着她的嘴唇紫绀又见她十指末端指节明显增宽、增厚,典型的杵状指,就知她心肺功能不好。可能真是职业病吧,顾若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于是又接着问道:“平娘可曾服药?” 许久没同人说什么话了,平娘很不自在,脑袋发空有些透不过气,手抖的就更加厉害了:“有时厉害了就会要抓些药来吃,忘了吃的时候就不吃。死活都是一回事,我并不在意。姑娘要是没什么事就走吧,我还有许多的营生要做,就先进去了。”顾若看着这个不住咳嗽的女人背影,不由蹙了眉,微微摇摇头,慢慢走回了旅馆。 第二天,小五穿着顾若给他买的新袄子,欢天喜地跟着顾若上了街。 “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我看好了一处院子,咱么今天把钱付上,就算在这京城有了家。小五开心吗?” 小五重重点点头,眼角都是喜意:“小五开心!” 两人说说笑笑,不多时就走到了豆腐摊前。王大早早就等在那里了,原本还担心顾若反悔,见她真的来了脸上褶子都堆出了三折,笑嘻嘻迎上去道:“姑娘真是个爽利人,咱们今天就办手续吧?” 签了合同交了钱,收好了地契,这房子就算正式到了顾若名下。王大喜滋滋拿着佣金走了人,剩下小五跟顾若,站在平娘摊前没有动。 小五见眼前的妇人一副无喜无悲的模样,扯扯顾若的裙子,小声问道:“娘,这是谁啊?” 顾若笑着把他推想前,语气自然道:“这就是卖咱房子的主人啊,小五快跟平姨打声招呼呀。” 小五乖巧点头,仰头对着平娘道:“平姨好。” 平娘见这小孩规规矩矩好似小大人一般,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自己早夭的宝儿,眼中瞬间有了湿意,鼻子发酸应道:“哎。” 小五见她眼里有泪不由有些慌乱,回头看看顾若,大着胆子走上前,扯扯平娘的袖子好生道:“平姨不哭,小五给你糖,”说着从兜里掏出自己之前不舍得吃的糖人递给平娘,眼中分明带着不舍却还是很大方道,“糖很甜,吃咯了心里就不苦了。” 平娘闻言哭的更厉害了,哭了许久,用手抹了泪,接过小五的糖人道:“那我就收下你的糖了,谢谢你孩子。” 小五害羞道:“不用谢我啦,娘说帮助别人快乐自己,小五觉得很开心。” 平娘这才仔细打量了顾若,生得极漂亮,气质极好,不像小门小户的姑娘。只是看她年纪不大,怎么会有这般大的儿子?许是家里也是有什么难处吧,平娘推己及人,没有打听顾若的家事。 拿出刚刚收到的银两,平娘想了想,捡了五十两包给顾若,道:“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我不能要你那么多钱这些你拿回去吧。” 顾若有些发愣,说是卖了三百两,牙保分去了三十两,到了平娘手里的不过两百七十两,她一下就退回这么多,这人是善还是傻啊! 顾若自然不会去要她的钱,平娘却是固执不肯收回手。顾若颇为无奈笑笑:“平娘这房子本来就是贱卖,我也算捡了个大便宜了,怎能再要你的钱。我别的本事没有,养活小五还是不成问题的。” 小五也上前,对着平娘道:“平姨,我娘说不要就是不要了,你就别再为难她了。” 平娘推托不过,只能叹气收好钱财,眼底带着淡淡的失落。 顾若见状忙对小五道:“你平时不总嚷嚷着想吃豆花吗?你平姨手艺那是极好的,小五不想尝尝吗? “想吃。”小五早就闻到了香味叫顾若这么一说肚子里的馋虫瞬间被勾了起来,舔舔嘴唇道,“平姨,你能给我做碗豆花吗?我娘她给钱。” “要什么钱!”平娘瞬间来了精神,走到摊前揭开盖子,从小缸里舀了一勺豆花,又从另一个罐里舀了汤汁浇在上面,拿了匙子仔细洗了递给小五,慈祥笑道,“好孩子,你吃。” 小五见到吃的眼睛都都放了光,却还不忘拉着顾若道:“娘,咱们一起吃吧。” 平娘赶忙又端了一碗豆花出来,看着顾若很是拘谨道:“姑娘你也吃。” 顾若也不客气,坐在摊上同小五头对头就吃了起来,大冬天的早上,这么一碗热乎乎地豆花硬是让他们从胃里暖到了心里。 小五鼻子都出了汗,满足地抱着碗傻笑:“平姨,你做的东西比我娘做的还要好吃。” 顾若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小子是在嫌弃我?”说话带着笑模样,一看就是闹着玩。 平娘看着自己摊前这对母子,不觉笑了起来,只是很快就敛了笑,自从宝儿出事以后,她就再不曾笑过。顾若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却没有说破,起身要给平娘钱,平娘怎么都不肯收。 顾瑞这次没有坚持,反倒像是早有准备从袖里掏出几个瓷瓶递给平娘:“这是我自己做的丹参养荣丸,每天九丸分三次温水送服,一次吃三丸。治疗胸痹之症效果甚好。平娘若是信我就得吃些吧。” 平娘本不想收,奈何顾若又拿小五说事:“平娘养好身子小五以后才有长久的豆花吃不是?”话虽这么说,顾若却不会让小五总吃豆花一类的东西,男孩子,雌激素什么的,还是不要摄入太多的好。 “那么我就收下了,多谢顾姑娘了。” 顾若摆手笑道:“平娘不必跟我客气。如此,我跟小五就先走了。” 直到两人拐了弯,平娘还是直直站在市口,心里升腾出一种温情的感受。不知过了多久,平娘才转身回了屋,丝毫没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躲在街角,目光贪婪地盯着她的钱袋。 半夜时分,平娘被一阵响动惊醒,睁眼就见堂前有个人影,正在翻着衣柜。平娘踌躇一瞬,摸着身边的棍子悄悄起了身,就在她举起棍子那一刻,男人觉察出不妙,翻身躲过了平娘那柔弱一击,回身夺过棍子,将她推倒在炕上。 “你想干什么?” “不干嘛,就是过来找点钱花花。”男人脸上围了黑布,平娘却还是觉得此人有些熟悉。 “我没钱。” 男人嗤笑一声,揪着她的头发扇了她两巴掌,恶狠狠道:“臭娘们你装什么装,老子知道你今天卖了房子赚了不少钱。识相的就快把钱交出来,不然的话,”男人的手滑进了平娘衣襟,使劲捏了一把,“老子先把你办了,再找钱。等到明天天一亮,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个贱妇不甘寂寞勾汉子,我看你还怎么有脸活下去!” “别!”感觉到他的碰触平娘只觉一阵恶心,按住他的手道,“你别碰我,我给你钱。” “还不快点!” 平娘从枕头下掏出钱,用力扔到了地上,趁男人捡钱的功夫拿过棍子举在胸前,声音颤抖道:“拿钱快滚,不然我就跟你拼了!” 男人并不在意她的威胁,不慌不忙捡了钱吹着口哨走了出去。平娘手脚慌乱下去移了柜子抵住门,爬到角落里报腿缩着,不住的打颤。 顾若还是在买豆花的时候发现了平娘脸上的伤,不顾平娘的躲闪执意掰过她的脸,心里又气又急:“谁干的?” 平娘支支吾吾,犹豫了许久才把夜里进贼的事情同顾若说了。顾若忍不住骂了句,当下就要扯着平娘去报官。 平娘却是怎么都不肯去,最后才说,自己知道那贼人是谁。 那是崔亮的远亲崔登科,从前两人无事就聚在一起赌博,酗酒,平娘恨他恨得牙痒痒,如何能认不出他来? 顾若更气了,万分不解道:“那你就更该去报官了,这人不是个东西!” 平娘为难摇摇头,叹口气道:“我听他媳妇珍姐儿说,他娘病了无钱看,儿子也染了急症,就当我把这钱送给他们看病吧。反正我独身一人,用不了多少钱。” “我敢肯定他拿了钱不会用到正道上,平娘你这真是犯糊涂。” “总得给他个机会吧,或许就改好了呢。”平娘喃喃道,与其是说给顾若听,倒不如是说给自己听。 顾若暗自摇头,却不想让平娘白受这委屈,心道找个机会同萧乘风说一说,相信他总有办法治那贼人。可是接下来的两天,萧乘风都没再露过脸。 腊月二十九,西风伴小雪。 街口的张大壮裹着衣裳出门倒夜壶,就在他刚走到污水沟时,张大壮忽然停了下来,瞪大了双眼看着沟里的东西。等他回过神儿,哀嚎着扔掉了手中的夜壶,转身就跑,一连摔了好几跤也全然顾不得疼。 污水沟里仰面躺着一个人,全身血污,白浊的脑浆扑撒在腥臭的泥面上。他错愕地张着嘴巴,两眼无神望着天空。双手拧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合十在胸前,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再赎罪。 第26章 喋血的惩罚 萧乘风最近遇到了知己,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卿西门空。 要说西门空这人也是个传奇,此人长身玉立,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文采风流,钦慕他的姑娘不在少数。若说依着他的官职品性,娶个什么样子的女子都不在话下,可是这人二十之前不开窍,二十之后就迷上了个和离妇。 堂堂二品大员娶个和离妇人本就是个稀罕事,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他不仅娶了这个妇人,还把她尊为上妻,立誓此生不纳妾只卿一人耳。朝中许多人非议此事,就连孙太傅也摇头叹息说道于礼不合,言行里面大有女子应该守节之意。 西门空什么人,当即跳了脚,指着孙太傅就道,大人发妻亡故不过半年便新娶,怎么不见大人为她守节? 孙太傅道男子岂能同女子相比较。 西门空冷笑道,男的多娶无伤大雅足风流,女的再嫁就水性杨花是□□?我以为只有娘们才盯着别人家事喋喋不休,没想到大人也有这闲心,真是好笑。 孙太傅被他气的吹胡子瞪眼,半天没喘过气来。西门空反倒像个没事人儿似的,该怎么乐呵还怎么乐呵,此人性格可见一斑。 什么是朋友,三观一致,志趣相投的那叫朋友。若是再加上有个共同的敌人呢,那就升级到革命战友的高度了。 萧乘风因着拒婚同孙太傅有干戈,西门空看不过孙太傅子曰酸腐,两人一见面,那就像是天雷勾地火,找到组织了! 西门空时任大理寺卿,又兼廷尉。倒不是朝中缺人手,盖因这货实在太爱查案缉凶,自己跑去找皇上要了这职位。皇上未登基时同西门空的交情就匪浅,他既开了口,皇上便也随他去了。 若要评选大楚最任性官员,西门空绝对是独一份。 萧乘风刚到任就被西门空引为了知己好友,平日不是扯着他闲聊就是抱了厚厚卷宗给他,美其名曰要好好栽培他。萧乘风自己也想有些本事,于是便抱着卷宗仔细研究,两人你说我记,有时废寝忘食不出屋。 两个美男子,长相赏心悦目,举止亲昵无间,有好事者便道两人有断袖之嫌。加之萧乘风被他老爹走了行走不便,更被编排成了西门大人勇猛无双,这消息不知怎得后来竟传到了顾若耳中。顾若偶然同萧乘风提起此事,萧乘风登时变了脸,忿忿不平说道:小爷我怎么可能是下面的呢?我肯定得是上面的。 顾若别有深意瞥了他一眼,捂嘴笑道:所以你的重点不是你不是断袖,而是角色? 萧乘风急忙辩解道:我当然不是断袖,但是,我肯定得是上面的啊。 且说腊月二十九这天,有人早早跑来报了官,说是发现一具男尸,死状凄惨。西门空一听有案子,顿时来了精神,带着萧乘风就奔赴了现场。 小雪飘飘洒洒落下,街口已然聚了好多看热闹的人。 男尸还在污水沟中躺着,仵作正在旁边检验尸体,见西门空来了便道:“大人,此人遇害时间大概是在昨夜子时到丑时之间。死因是被重物敲击头部,以致脑浆迸裂,头部重伤。除此之外,此人身上还有多处瘀伤,应是死前被凶手殴打所致。死者双手皆是死后被敲断,而后被合十放在胸前,至于凶手是何用意,暂不可知。” 西门空点点头,跳进污水沟中查看细细观察死者,丝毫没有在意污水沾染衣衫。萧乘风在蹲在一旁,许是之前也算见过了世面,这次他竟没有想吐。 男尸仰面朝天,死状惊恐。他的尸身已然僵硬,身上沾满了血迹及赃物。西门空看了看他的手,又趴到尸体口鼻部嗅了嗅,翻了翻男人衣衫挥手示意捕快将尸体抬走。 西门空爬了上去,看着自己身上的脏污皱了眉,接着转身环视了众人,似是想要用眼睛记录每个人的面孔一般,问道身边的捕快道:“此人应是京城人士,好赌酗酒,性格暴戾,可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韩康安跟在西门空身边已五年,自然早就调查清了此事,抱拳答道:“启禀大人,此人确系京城人氏,姓崔名登科,住在长安西巷,平日为人臭名昭著。好赌酗酒,常打骂妻儿,且不赡养老母。鸡鸣狗盗之事做了不只一桩,得知此人死讯,不少人都道是报应,暂时未发现可疑之人。” “报应?”西门空拧了眉头,对萧乘风道,“乘风如何看待此案?” 萧乘风垂眸思虑片刻,这才说道:“若是想要杀人,方法其实很多,可是凶手却不肯给死者一个痛快。先是殴打折磨,最后才将其杀害。乘风以为,凶手应是极端憎恨死者,可能与死者之间有着瓜葛。” 西门空赞许地点点头,又接着补充道:“乘风分析的不错。不过却没考虑周全,我方才翻过死者衣袋,他的银两还在,玉佩亦在,可见凶手不是为了谋财;凶手不断折磨死者,可能是因为他同死者有瓜葛,也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萧乘风愣了愣,不由问道,“此话怎讲” “死者双手敲断,摆出合十模样,不是凶手无聊,而是因为他觉得死者有罪,必须忏悔。”西门空语气坚定道,“凶手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而他犯了案,一定会回到凶案现场欣赏自己的作品。或许他现在就站在我们面前,藏在人群里,冷眼看着我们。” 萧乘风猛地看向众人,却实在不知道谁才是凶手。西门空指着那些人像是无声在警告谁一般,在他耳边道:“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杀了人犯了罪,那么他就一定会留下破绽。只要发现一点线索,我们便能顺着这条线查下去,直到将他缉拿归案,决不姑息!” 萧乘风看着表情或兴奋或惊恐或隐晦的众人,重重点了点头。 大家分工合作,捕快走访调查死者人际关系,仵作具体分析作案工具,萧乘风同西门空则翻查最近卷宗——凶手行事狠辣,犯案熟练,应不是第一次作案。或许之前也有凶案,只不过当时没查出端倪。 翻到某叶时,萧乘风眼睛忽而一亮。与此同时西门空也站起身来,两人相视一笑,一口同声道:“找到了!” 第27章 共同的受害者 第二十七章谁都有嫌疑迷雾重重 京城这三个月来登记在案的命案共一十二起,同崔登科死因相近的有两起,一人唤作王全义,夜里回家路上遇害;一人唤作宋茂真,也是走夜路送了命。这两人同崔登科死因相同,皆是被重物敲击致死。 西门口同萧乘风一人翻出一个卷宗,直觉三人之死必有关联。 “王全义是第一个受害者,那时凶手行凶手段并不熟练,因此王全义有过挣扎,还一度喊出过救命,却还是被凶手击打颈部而亡;到了宋茂真,凶手显然有了经验,先是打晕了他,而后堵住嘴巴将他殴打致死;杀崔登科的时候,凶手的方式又改进了一些,用的是药剂,他没有打算迷晕崔登科,只是让他失去反抗的力气,凶手想让他清醒的承受痛苦,他要先折磨他,再杀死他。”西门空左手握拳扣着右手心道,“我们不妨大胆推测一下,凶手之所以要杀恨他们,是因为他恨他们,而选择偷袭及用药,说明凶手体力不及受害者,再结合死者伤口走势,可以推断凶手身量矮小,体型瘦弱,与这三位受害者或许相识,当然也不排除随机选择犯案的可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调查死者生前人际关系,找到他们的相似之处,那应该就是凶手选择作案的原因!” 经过走访调查发现,三人性格各不相同—— 王全义,男,今年五十岁,家住京城靠近郊区的地界。邻居都说此人性格木讷,不爱言语,不折不扣是个老实人。妻子玲娘比他小十五岁,原籍苏州,辗转来到京城谋生,后嫁给王全义。两人育有一儿一女,儿女均已成家,得知王全义遇害后,一家人都很伤心,要求官府查出真凶好还王全义个公道。 宋茂真,男,今年二十有五,是个举子,在怀庆私塾任职,是个教书先生。此人是个白面书面,说话带着个文邹邹的味儿,但是待人接物有礼有节。同妻子惠娘成亲已有十年,两人并无子嗣。据说是因为惠娘身子弱,宋茂真的母亲对此颇有微词,几次想要为宋茂真纳妾,都测被宋茂真拒绝。大家都道宋先生为人重情重义,夫妻二人也是伉俪情深。只是得知他的死讯后,宋母直骂惠娘无子克夫,惠娘对此并无言语,大病一场之后就回了母家。 崔登科,男,三十六岁,好赌酗酒,不务正业,不少人都说他手脚不干净。此人是京城有名的小地痞,既不赡养老母,又不管顾家庭,据说是经常在外调戏良家子,也是醉风楼的常客,屁股后面钱了许多的债,仇家不再少数。据说他的邻居崔净通曾因怀疑崔登科同自己妻子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同他打过一架,还扬言一定要弄死他。崔登科的死讯传来后,不少人都不意外,崔净通更是叫了声好。 萧乘风看着手里的笔录皱了眉,这三个人好像没什么相通之处啊,难道凶手真是随机作案? 西门空见萧乘风面色不郁,就道:“乘风可是有了怀疑对象?” “王全义、宋茂真表面看似没什么问题,也没什么仇家,这崔登科问题就大了不过虽说现在看来是崔净通嫌疑最大,但是我却觉得应该不是他。” 西门空挑挑眉,道:“此话怎讲?” 萧乘风抬头看着西门空,从头分析道:“一是因为崔净通同另外两人并无联系,二是此人既然已经觉察妻子与他人有染,却真是嘴上本事,没有休妻已没有真的教训了崔登科,可见此人不过是图个面子痛快,却没那个胆识与魄力。当然,这些只是我的推断,至于崔净通到底有没有嫌疑,还是要调查一番才能下定论。” “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西门空拍着萧乘风的肩膀道,“乘风,此案我就交由你负责了,你可有信心?” “属下一定尽力……” “哎,不是尽力,而是必须要侦破此案!” 萧乘风站起身,郑重点了点头:“好,属下一定会侦破此案,查出真凶!” 西门空见天色已晚,清清嗓子道:“明天是除夕,有乘风在我也放心,那么明日我就休假了,好一阵没能好好陪陪你嫂子了。” 说到自己夫人时,西门空脸上难得闪过柔情,看得萧乘风一愣,不由想起了顾若,有三天没见她了呢。不等萧乘风回话,西门空已经亟不可待走了出去,急着回家同娇妻温存。 萧乘风叹口气,想着明日下了班再去看顾若,继而又翻开了卷宗。 除夕夜里鹅毛雪,总把新桃换旧符。 掌柜一家就住在客栈,一早就开始忙活。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客栈里除了顾若与小五,再就是利尔那群波斯商人。老板娘见顾若带着孩子显得有些孤苦伶仃,便多做了些饭菜,招呼他们一起吃饭。老板想着也不差这点东西了,便也叫了利尔他们一起,将楼下的桌子拼了起来,做了一桌年夜饭来请他们吃。 小五喜欢热闹,顾若也就欣然随他走了下来。顾若挨着小五,小五的一旁就是利尔。 “我很开心,”利尔挠挠头看着顾若道,“听说你们的年夜饭是跟家人吃的。” 顾若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想到了自己另一个时空的父母好像自打自己有记忆以来,一家人就没吃过一次团圆饭,不是父亲值夜班就是母亲值夜班,好不容要都休假了,一个电话打来,父亲褊狭筷子就奔去医院。 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好多话还没有说出口,等想说了却来不及了。顾若叹口气,替小五夹了肉,嘱咐他慢慢吃。 利尔的同伴推推他,调侃道:“你心爱的姑娘就在眼前,不如今晚求婚啊。”利尔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能看出顾若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也不想现在再去打扰她。 几人在一起就是热闹,那些波斯商人性格豪爽,客栈里面很是热闹。 萧乘风推门就见利尔坐在顾若身边(小五又被小大人自然忽视了),忙咳了声引了众人注意。在他身后还站了一人,明秀清润,俊朗如仙。 掌柜的自是认识萧乘风,忙起身招呼他来做,又毕恭毕敬看着他身后之人问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我表哥”萧乘风大步走到顾若身边坐下,全程很是自然,又同掌柜的道,“可巧我们兄弟二人也没用饭,不知掌柜的方便再添两双筷子吗” 萧乘风的表哥?那不就是杜将军吗? 能跟皇亲国戚同桌吃饭,那是多大的荣耀!等以后把这事一不小心同别人炫耀一下,也算长脸不是! “方便,当然方便!”掌柜的喜滋滋应着,又对厨子道,“你再去厨房炒俩,不,炒六个热菜过来,快去快去!” 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怪异,男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说话。 等新菜上了桌掌柜又热情招呼道:“吃,大家快吃啊。” 杜攸宁对他笑笑,说了声有劳,拿起筷子便吃起来,这人总是翩翩如玉的模样,连吃个饭都能让人生出赏心悦目之感。 “阿若,”萧乘风坐在顾若身边,哪里还顾得吃饭,桃花眼里笑意盈盈,“我这几天可忙了,好不容易才得空过来看你。” “嗯。”顾若恹恹应了声,没有什么说话的*。 人多嘴杂,萧乘风也不急着在这说什么,于是简单用了几口菜,只等着顾若上楼。小五人小,很快就吃饱了饭,顾若替他擦了嘴,又对掌柜夫妇再次道了谢,领着小五上了楼。 萧乘风哪里还坐得住,招呼着自己的表哥也跟了过去。 小五倒是没在意别的,今晚上他除了顾着吃就是忙着偷偷看利尔,他一直很好奇,利尔吃饭的时候,是不是要掀开那堆大胡子呢?还有他嚼菜的时候,会不会嚼到胡子呢? 第28章 平娘的嫌疑 房间本来就不大,一下挤进两个男人,顾若想不注意他们都难。 小五许久未见杜攸宁,今儿见了自然开心,围着他问他问西,说的不过是将士风采,战场之事。杜攸宁都耐心同他讲了,小五听的津津有味。 “阿若,我出门恰好遇到表哥,他说找你有事,我们便一同过来了。”萧乘风怕顾若不自在,便同她解释道。 杜攸宁闻言抬了头,说自己不过是有些小事,让他们先聊。 顾若忽而就想起平娘银两被抢之事,眼前这两位都是朝廷命官,总能替她讨些公道吧。顾若想着,就将自己如何买了院子,如何认识平娘,平娘又如何被欺的事一一道了来。 萧乘风听闻有人竟如此胆大妄为,欺负的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少年气盛,不由怒道:“阿若的意思是那平娘认识那个贼人了?大楚以法治国,断不会纵容这种贼子的嚣张气焰。阿若可知那贼人名姓,若是知道不妨说来,我明年就让人去拿了他来,年都不给他过,也好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王法!” 顾若略微思索便道:“听平娘说那人名叫崔登科,是平娘丈夫的一个远房亲戚。” 额,萧乘风本来还怒发冲冠要去拿人,闻言有些愣怔:“你说那人,叫崔登科?” 顾若点头:“是的,家住街口还是哪里,好像是个有名的混混。” “那就不用去拿他了,”萧乘风见顾若一脸不解不由苦笑道,“他现在就躺在停尸处,人都凉了。” “什么?”顾若傻了眼,再次确认道,“你说他死了?” 萧乘风叹口气,也不当顾若是外人,当下就把案子跟她说了,见她沉默不语又道:“这下那崔登科再也盗不了钱财了。” 杜攸宁听到这里眸子却是一深,突然开了口:“你说那平娘被盗了钱财,且认识那个偷他钱财的人,却是不要追究,里面的事情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萧乘风自然就接过话去:“莫不是这平娘愤恨崔登科抢她钱财,一气之下将他……” 顾若蹙了眉,有些不悦道:“平娘不追究只是看在他的老母、孩子都生了病的缘故。平娘她身弱力小,若是真的可以将那崔登科殴打致死,那么就不会被他抢了钱财,还受了屈辱。” 小五静静站在一边听着,隐约只知道有人死了,大人怀疑平娘,不由开口替平娘辩解道:“平姨是好人,不会杀人的。” 萧乘风摸摸他的头,并不同他争辩,西门大人分析的凶手特征,体弱力不强那也是其中之一啊。 顾若知道他们是有他们对平娘的疑虑很正常,可是她的心里却不相信那样柔弱善良的女子会杀人。顾若忽而有些后悔同萧乘风说起平娘的事了,平白将平娘牵扯了进来。 几人各怀心事之时,有人敲了门:“妹妹可在?” 小五猛地抬起头,脸上有喜意,只是想到大人方才的话又变了脸,求助似的看向顾若:“娘……” 顾若自然听出那是平娘的声音,她一向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道理,平娘如果没犯错自己何必纠结。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顾若瞬间平复下了心情,笑着去开门:“在呢!” 门外,平娘抱着个食盒,外面罩了袄子,既能保温又能防雪。她早早做了饭,想到顾若同小五还住在客栈,一时有些心软,就包了些饺子送了过来。平娘没有打伞,雪花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她的身子本来就弱,走了这一遭,更是不住的在发抖。 可是平娘全然不觉,见到顾若心里便有些开心,不知为何反倒有些羞怯,含笑说道:“今儿除夕,我给你们包了些饺子,趁热吃……”平娘说着话,这才瞧见屋里的两个男人,相貌皆是俊美,气度亦是非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她本就不善交际,骨子也是十分传统,虽是妇人却不想同陌生男子有何接触,于是便将食盒塞进了顾若手里,想要告辞,顾若却是拉住了她的手。 有些东西还是早日说开比较好。 “平娘,这位是大理寺的萧大人,有事需要你协助调查。”顾若将平娘带进了屋,尽量措辞道,“你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照实说出来就好,他不会为难你的。” 平娘道他是个官,怎么也不肯坐,站在那里低眉顺眼,看着有些紧张。 萧乘风看着眼前的妇人,按说三十出头的年纪比自己娘亲要小几岁,可她看上去却很是憔悴,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好像随时要晕倒。 想到这人平时也不容易,且只是怀疑她同本案有关,萧乘风自然不会为难她,倒是放低了声音,免得吓到她:“平娘可认识崔登科?” 平娘揪着手低着头,嗫嗫说道:“认识。” 萧乘风又问:“平娘同他可有什么过节?” “我同他并不相熟。”平娘抬眸看了顾若一眼,见她对自己点头便干脆的崔登科入市抢劫的事情说了出来。 萧乘风立刻问道:“两百七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平娘既知是他,为何不报官?” 平娘叹口气道:“我同他媳妇珍姐儿处的不错,听珍姐儿说她婆母、儿子病了没有钱治我也替她着急。本想着卖了宅子救济她些,只是没等到我去给她送钱,他的丈夫就来抢了。我想横竖都是要给她用的,那就这样吧。” 萧乘风同杜攸宁对视一眼,眼里的情绪都很明显,拿钱给别人看病,天下会有这么傻得大善人? 仿佛知道他们的所想,平娘本想出言解释,可是喉间一痒,平娘就开始捂着嘴巴咳嗽起来,咳得极厉害,连喘气都困难。顾若连忙倒了水,又使劲压着她的天突穴,平娘咳了许久,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感觉到胸口的刺痛,平娘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蹙眉说道:“我这身子大人也能看到,怕是没几天活头了。我生来孤苦,好不容易有个可人的女儿作伴,结果……”平娘说道这里哽咽了一下,又叹口气道,“我在这世上没什么牵挂,钱财又带不到土里,不如给别人用了。我并不是爱做善事的冤大头,只是身子都不行了,钱财于我并无用处,我又怎会将无用的东西看得这么重呢?” 杜攸宁拍手赞道:“平娘好气度,只是恕杜某多言,能好过些还是要让自己好过些,毕竟人活一生,痛快不容易。” “痛快不容易,”平娘低声重复了一遍,惨然笑道,“是啊,痛快不容易。” 顾若见她捂着心口暗道不好,平娘怕是犯了心绞痛,再加上她的情致不舒,预后怕是不好。想到这里,顾若就有些不忍,脸上却是佯装怒道:“平娘,我给你的药你是不是没有按时服?” 平娘见她眼中满含关切,心里一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眼神有些闪躲低声说道:“吃过了,就是有时会忘……妹妹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以后我注意按时服药的。” 顾若不赞成的摇摇头,平娘怕她再说什么急忙转了话题,同顾若道:“饺子怕是快凉了,你快尝一尝。” 第29章 初闻华佗名 食盒一共三层,放的分别是饺子,小菜跟清汤。 平娘说话的功夫又犯了心疾,顾若忙替她揉了大包穴,拿了针具消了毒,寻了平娘的手厥阴心包经,选了内关、大陵直刺,起针的时候同她道:“平娘,你要不隔几日便来找我针灸吧,再按时服着药,会舒服很多。你也别太操劳了,身子总是最要紧的你说是吧。” 平娘拍拍顾若的手,眼中不知为何蓄了泪,怕自己失了态,她站起身来就要告辞。顾若见天色已晚本想留她住下,平娘却道除夕要在家里守岁。顾若不好说旁的,于是取了自己的做的一件袄子给她披在身上。平娘拒绝不了,只好说下次来还。 顾若怕她自己走夜路不安全,于是便同萧乘风道:“时候不早了,你们?” “我们也该回去了,”萧乘风看她的眼神当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对平娘道,“不知平娘家住哪里?” 平娘委身说道:“奴家家住市街口,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 萧乘风拍手笑道:“可巧,咱们正顺路,如此就一起吧。正好我还有些事情想请教你呢。”平娘笑着点点头,不好推托。 顾若亦是趁着平娘不注意对着点了点头,眼中带着谢意。他同平娘并不顺路,这么说无非是想让平娘别有什么负担。 “对了,表哥,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同阿若说吗?” 自打平娘进来,杜攸宁就没又说话,闻言这才悠悠站起身,走到顾若面前同她道:“我想同你商量你医馆的事,现在一时也说不清,明日你可有空?倒时我来同你细谈。” “有空,”顾若笑着点点头,道,“那我明日恭候将军大驾。”杜攸宁勾勾唇,摸摸小五的脑袋便走了。 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想开医馆自然会遇到问题,若是得到大将军的支持,情况就不一样了。顾若越想越觉得可行,士农工商,有士保工,前途大好啊。 这年除夕,顾若给小五讲了许多故事,两人吃了些干果、零食,又吃了平娘送的饺子。两人偎在一起守岁,小五毕竟是个孩子,刚过子时就点着脑袋睡了过去。顾若将他安置好了,又拿出新衣新帽放在床边,坐到桌边写日记。 来到大楚已经数月,顾若几乎每日都要写些东西,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提醒自己,莫要忘却前尘,也不要惧怕未来。 初一下午,杜攸宁提了些吃食、玩具来找顾若,小五捧着新玩具爱不释手,直喊杜大哥最好。没喊几句就被顾若打发出去找利尔玩了。 顾若含笑看着小五,冲了茶请杜攸宁坐下,问他昨日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我对姑娘的缝合之术很有兴趣,军中伤病常见,也有因受了外伤救治不当而亡的。若是军医也能学了姑娘这般手艺,相信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伤亡。”杜攸宁站起身对着顾若抱了拳,很是郑重道,“不知姑娘能否行个方便将缝合之术的要理教给军医。杜某知道秘术不外传,也知道这个请求可能有些逾越,只是为了那些将士,还是忍不住厚着脸皮来打扰姑娘。” “将军不必客气,我这缝合之术不是家传,亦是前人精研许久传下来的,为的就是救死扶伤,大医精诚,何来不外传之说。”顾若示意他坐下说话,自己又笑道,“将军若是信我,只管让军医来找我便可,我可以教他。不过手术这东西,听了不代表懂,看了不代表会。小女斗胆请将军应允,若是我指派军医做事,还望他们不要怪罪。” 杜攸宁本以为顾若会为难,却没想到她这么痛快。毕竟大夫的秘方都会保密,可是她却毫不犹豫要将自己的本事交给别人。大医精诚,好一个大医精诚! “姑娘请放心,他们来了便是你的将士,将士的天职是服从,定不会让你为难的。” 顾若还真怕军医因为自己是女子又是寡妇而轻视自己,她不怕被轻视,只是怕他们心不诚,学不专,治病救人在乎诚,也在精。何况顾若从小就有军人情结,佩服那些保家卫国的军人,将士出生入死,为的还不是人民安康。能为他们做些事情,顾若自然乐意至极。 古代外科薄弱,若是有个伤症极易感染。顾若希望能将现代医学发展开来,她不是藏私的人,她愿意将这些教给别人,从而造福更多的人。不是圣母情怀,而是一种责任,作为医生的责任。 顾若将自己买了院子要开医馆的事情同杜攸宁说了,又道可以等医馆开业让军医过来学习。杜攸宁知道她没什么使唤下人,承诺替她找些可靠之人。顾若想了想,并没有推辞,就当他这是交了学费吧。 等称呼从姑娘变成阿若,又从将军变成杜大哥后,两人就将流程、时间都定了下来。只等出了十五,就去把那院子修葺一番然后挂牌开业。 再次确定了一遍细节后,杜攸宁又卖给了顾若一个便宜,他道:“阿若你那可还需要坐诊大夫?” 顾若闻言眼中都闪了光:“要啊!我还正想去贴个启示,寻个厉害的大夫来坐诊。杜大哥可是有合适人选?” 眼见面前之人脸上都闪着熠熠光彩,杜攸宁莞尔一笑,也不同她卖关子,道:“是有个人选,此人医术高超,只是性格有些孤僻。”何止是孤僻,明明是古怪啊。 顾若有些不放心,忙道:“此人不会是有什么怪癖吧?我的意思是看不看病都看心情,若是这样我······”古武里不是经常有什么神医,这不治那不治,就想平一指,不还说什么杀一人救一人吗?自己的找的是大夫又大爷,顾若绝对是不会请如此任性的大夫的。 “他的医德也是没问题的,”杜攸宁见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的纠结,不由好笑摇摇头,道,“华大夫只是用药不同于寻常,有时会剑走偏锋,虽然有效,许多人却是不敢信的。” “原来如此!”顾若长舒口气,对这华大夫多了几分好奇,“用药只为了治病,能治好病用些奇药也是无妨。就是不知这华大夫现在身在何处?” 杜攸宁见她是真心想请那人,心里也是欢喜,于是便道:“华佗他现在就暂住在我府上,阿若要是愿意,我便当个中间人可好?” “好啊。”顾若眯眼笑着,忽而敛了笑意,扯扯嘴有些难以置信道,“你说他叫什么?” “华佗啊。” “咳咳·····”顾若艰难笑了笑,又问了一遍,“你说他叫华佗,那个华佗?” 杜攸宁不明所以,略微茫然道:“是啊在下只认识一个华佗,不知是不是阿若说的那个华佗。阿若,怎么了?” “没,没什么。”顾若连忙摆摆手,又扯出一个笑来,脑子里想的都是华佗这两个字——三国的那位可是一代名医啊,祖国传统医学外科第一人啊,自己可是经常在想如果曹孟德允他做开颅,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啊! 只是现在又不是那个时空,此华佗应不是彼华佗。 可是顾若又转念一想,他也叫华佗,也会行医啊,或许会有意外之喜也说不定呀! 顾若就这样掉进了自己的脑洞,突然很想见这华佗怎么破 少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脸上的情绪时而兴奋时而遗憾,这不是平时的顾若,可她现在看起来却是无比的鲜活。杜攸宁看着她那清丽的侧脸,心脏又不受控跳快了些。 暖炉生香,红颜带笑。两人就那么坐了许久,谁都没说话。气氛怡然,时光静好。 送走杜攸宁后,顾若整个人还是兴奋的,华佗华佗,想想就开心啊。 楼下小二见少将军从那小寡妇房间里出来,又见那小寡妇粉面含春,笑意盈盈,不由脑补的一出郎情妾意的风流事。越想越觉得有意思,赶忙跑去跟伙夫讲了一通。 小二嘴皮本就溜脱,讲的又是男人爱听的段子,更是将那故事说的跌宕起伏,精彩绝伦。伙夫听了直咋舌,感叹将军风流。 一旁洗菜的妇人早就竖起了耳朵,听他们这样那样说,又这样那样说,巴不得早点下工回去同隔壁娘子说个痛快。 后来,坊间又有了新话题—— 你可知咱们大楚的杜将军,听说啊,他同一美艳寡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样那样以后,又那样这样回来,啧啧啧。 可你之前不是说那杜将军是个断袖吗?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而且那时这个寡妇不还没来吗?你到底想不想听这样那样啊? 想听,当然想!听就是不知道杜将军在床笫上是不是也同在战场那般威猛。 这是自然!听说啊,杜将军他把那小寡妇这样那样了一个时辰,又那样这样了两个时辰,那叫一个战力持久、昏天黑地,果然不愧是咱大楚最年轻的少将军! 哇哇,杜将军真乃神人也,不成不成,我得去同我表弟说说,他最崇拜杜将军啦! 再后来,杜将军与小寡妇这样那样的事情就传到了镇国公府,有人拍案而起,满脸怒气吼道,胡闹! 第30章 走访探案 萧乘风最近忙得晕头转向,西门空将这起连环凶杀案全权交给他负责。萧乘风一心想要早日抓到凶手,自然是不敢怠慢。 顾若听闻此案建议他亲自走访死者家属,找出三人的共通点。捕快虽然收集回了信息,但是还是难免会有些纰漏。萧乘风细思之下决定去受害者家中看看,顺便排查嫌疑人犯。 年初五,萧乘风带了两个捕快上了路。那俩捕快都是十八岁,一个因为脸圆被人叫做孙大脸,性格沉稳内敛,办事很是牢靠;另一个长着一张大嘴,别人都叫他李大嘴,此人嘴大说四方,性格活泛,最会办事。 三人先去了王全义家,王家过了重孝期,却是因为家中长辈横死没有挂桃符,亦没有什么新年喜气。得知萧乘风的来意,王全义大儿子扑通就跪了下来,口里直喊冤枉,希望衙门能为他爹主持公道,揪出凶手。 萧乘风偏偏身子,没有受他这一拜,反而变了脸,似是不经意道:“本官听闻你因想分家而同你爹吵了起来,当时闹得还很厉害,险些打起来。八月初五,也就是你爹遇害那晚,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可有人能作证?” 王家大儿子登时变了脸,知道萧乘风这是怀疑他了,不由垮了脸道:“我同我爹之间确实有些不愉快,但我不是禽兽,做不来弑父的勾当,那可是要遭天谴的啊!” “是吗?” 萧乘风转着手上的扳指,对着李大嘴点点头,上前便道:“有人举证,八月初五那天,你同王全义又大吵了一架,还因此动了手。你曾说过早想杀了他,是不是?” “这……”王家大儿子低下头,心里很是忐忑,他是说过这种话,可是那也是被逼无奈啊。 “人人都道你爹木讷老实,平日为人也极好,没有同别人结仇。”李大嘴装作为难道,“我也希望你不是凶手,但是没有其他线索的话,恐怕救得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王家大儿子连连摇头,他若是真跟捕快走了这一趟,就算父亲不是自己杀的,别人也会指指点点当他是嫌犯。可是那些事情,他是真的不想再提。就在他思前想后、左右为难之时,有人叹了口气走出房来,开口说道:“儿啊,还是娘来说吧。” 萧乘风抬头就见一个身穿孝服,头戴白花的妇人走上前来,想来就是王全义那个小他十五岁的妻子玲娘了。 妇人佝偻着身子,神色木然,脸上带着一股愁容,眼角皱纹极深。萧乘风微微一愣,这个玲娘不是三十五岁吗,为何看上去倒像是四五十岁的样子。不知为何,萧乘风从未见过玲娘,却隐约觉得她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她像谁。 “娘!”王家儿子忙站起身,搀着她的胳膊,眼里满是不赞成。 玲娘拍拍儿子胳膊,上前对着萧乘风三人委身行了礼,道:“我儿是好儿,没有他爹那般的毒辣。那天甘儿是同他爹吵了架,不过都是为了我。”玲娘又叹了口气,将这二十多年的往事一一说与众人听—— 玲娘不是京城人,十五岁那年因为逃荒辗转到了京城。玲娘的爹娘因为得了瘟疫双双离世,留她一人在世举目无亲。就在玲娘走投无路之际,王全义出现了,这个男人给她吃的,带她回了家,成为了她的丈夫。 玲娘不用饿肚子了,可她却想死了。王全义此人平时看着老实,可是关上门就跟换了个人一般,动辄就对玲娘拳打脚踢,各种折磨。玲娘苦不堪言,熬了一段时间觉得熬不下去了,本想扯了绳子寻个解脱,却不想刚巧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玲娘摸着自己肚子,想起了自己的娘,怎么也恨不下心肠。她不怕死,可她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死? 玲娘收起了绳子,小心翼翼伺候着王全义,生怕被她伤到孩子。怀孕的时候,王全义除了房、事上会折腾她,倒是没有再打她。等到玲娘生下孩子,王全义便又开始打她,玲娘原本还是相死的,可是若是没了自己,孩子要怎么办。 就这样,玲娘一直被他打了二十年,也忍了二十年。现在孩子长大了,也知道护着她了,玲娘却没什么感觉了。不知从何时期起,她早就麻木了,每天都是浑浑噩噩,活着跟死了都一样,又有什么区别。 “玲娘为何要忍,难不成就没人治得了那王全义?”萧乘风听到这里心里又气又替她惋惜,若是那王全义还活着,萧乘风定要差人好好治治他! 玲娘鼻间冷哼一声,苦笑道:“别人都道他老实,谁又知道我心里的苦,就算知道了,谁又会管?” 自古都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萧乘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李大嘴见状忙接过来话,问道:“八月初五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玲娘不妨从实说来。” “那天啊,”玲娘皱着眉,努力回想当天的细节,喃喃回忆道,“那日他又打我,恰好甘儿回家拦下他,两人吵了一架,他便出去了。甘儿怕他回来再打我,就一直在这儿陪着我,人真的不是甘儿杀的。” 王全义殴打妻子,被儿子制止,他连儿子也想打,却发现儿子不知什么时候早已长大,比他力气大,比他还要强,再也不怕他。王全义莫名感觉一阵颓然,推开家门走了出去,他本想着等儿子走了再收拾妻子,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王甘送萧乘风出门时还道:“大人,我爹他虽有过错,却不至于枉死,还望大人早日查到凶手,以慰我爹在天之灵啊!” 萧乘风眸色复杂点点头,又安慰玲娘节哀顺变。玲娘勉强笑了笑,无比认真道,他死了,我一点都不难过。 直到走出了好远,萧乘风还是觉得心中有些郁结。孙大脸跟在后面一直没作声,李大嘴却道:“真是没想到,王全义那么老实的人,竟是个打老婆的怂货。” 孙大脸抬眸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所谓老实人才最不老实,打老婆不对。” “可不是不对嘛!”孙大脸边走边道,“我对我家娘子就特好,从来没有欺负过她。” 孙大脸凉凉接了句:“是,快刀门谁不知道你李大嘴最怕娘子,从来都是你娘子打你的,你哪里敢顶她半句。” “嗨,你个大脸,怎么说话呢!,”李大嘴脸有些红,扯着嗓子反驳道,“说我惧内,你孙大脸走在路上但凡是个女的你都目不斜视,你敢说你不是怕你娘子误会?” “我不是怕她,是疼她。”孙大脸直直看着前方,半点不带犹豫,“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娘子心里不痛快。” 李大嘴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咧嘴笑道:“没错!想不到你个闷葫芦还能说个好理儿,可以啊!”见萧乘风还是一脸的不快,李大嘴又凑了上去,挠着脑袋同他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人不必太放在心上。”现在大人不过是刚开始办案,以后还会遇到更多更让人嗔目结舌的奇葩案子,若是都这般放在心上,大人可就要累喽! 萧乘风对他笑笑,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我只是在想,那老实人王全义打妻骂儿,暗地里狠辣无比。就不知道那让人交口称赞的宋茂真,是否真的如他表面那般斯文有礼,对妻宽容。” 宋茂真的家人哭天喊地一定要拿到凶手报仇,李大嘴只是问了宋茂真可有什么得罪过人的地方。宋母便掐腰喷着唾沫星子吼了起来:“我家真儿那是举人,是读书人,是国家的栋梁之材,他那么好,能有什么错?一定是有人嫉妒我儿的才学才会害他!老天爷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啊,我的真儿真是太苦了。取了个白虎星,没留下血脉不说,还丧了命,你怎么就不收那白虎星啊……” 好不容易出了宋家门,李大嘴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心有余悸道:“这宋母太彪悍了,就她说这几句话的唾沫星子,感觉都能三四盆花。我想那宋茂真的娘子,平日里应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等他们来到宋茂真岳父家中,惠娘正在内堂同她娘亲说着什么。见到萧乘风几人有些差异,却是附身行了礼,举止大方,模样端正,除了眉间有一股隐忧外,其他都是极好。 得知他们是为宋茂真之事而来,惠娘在她母亲的鼓励下,还是将她的事情讲了出来—— 惠娘幼时性格洒脱,家中管教宽松,也曾去过学堂读了五年书。也是在那时候,惠娘认识了与她同岁的宋茂真,两人一见倾心,后来两家同意便定下了终身。 原本惠娘觉得很幸福,宋茂真对她也是极好即使宋母冷嘲热讽,惠娘都能忍下不与她计较。可是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两人还是没有孩子。宋母不免就急了,到处寻医问药惠娘“补身子”,后又要为宋茂真纳妾,被宋茂真严词拒绝后,宋母觉得惠娘无出还善妒,看她更不顺眼,越发针对起她来。 惠娘有苦不能言,事实上,有问题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宋茂真。最初两年他还能勉强行房,后来就是连半盏茶的功夫都坚持不了,精髓近乎于无,两人哪里能来孩子。惠娘曾劝他去看大夫,宋茂真却是觉得丢面子,怎么也不肯去。他不肯去,惠娘也不会逼他,只要两人能过日子,有没有孩子惠娘真的没那么在意。 只是惠娘没有想到,后来的宋茂真就变了。因为房、事无能,就开始变着法折腾她,再往后就开始打她。下手极狠,完全不是惠娘最初认识的宋茂真。 曾经的情分在这无休止的殴打之中消磨殆尽,惠娘对他越来越寒心。宋母知道宋茂真打惠娘,不仅不制止,反而在一旁助威,说什么使劲打、打死才好之类的昏话。惠娘跟家人说,家人找了宋茂真,得他保证之后便回来劝,什么已经是夫妻,日子还要过,忍忍就好了。 惠娘说道这里,早已是泣不成声,她娘揽着她的肩抹泪:“我可怜的闺女啊,怎么命就这么苦呢?只是女婿再不是东西,这寡你却是要替他守的,不然别人该怎么说你啊!” “我不会替他守寡的!”惠娘抬起头,语气坚决道,“直到他死了,我才想明白,我早就该同他和离,而不是忍气吞声委屈自己。” “你这孩子,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萧乘风站起身来要告辞,临了同惠娘道:“别人不会在意你的委屈,你也不必看听他们胡扯。” 惠娘感激地望着萧乘风,狠狠点了点头。 第31章 华佗是个美男纸(捉虫) 顾若换了一件新袄,细细梳了头发正了妆,扯着小五看她,生怕哪里不得体。 小五拎着利尔送他的玩具猴子,驽着小嘴不解道:“娘,你真的哪里都好看,不要再问小五啦!”小五说着挠挠头,若有所思眯眼看着顾若,小心求证道,“娘,你莫不是想去给小五寻个爹?嗯,这样说来好像穿的还有些素淡,你要不要抹点胭脂什么的啊。唔,还是不要了,我看老板娘抹得嘴巴抹得红红的,像是吃多了辣椒一般。我娘漂亮,什么都不用抹,嗯。” 顾若敲敲小五脑袋,失笑道:“小孩子,别乱猜。娘是要去见一位尊者,不能失了礼。” 小五歪着脑袋,咬着嘴唇道:“什么是尊者啊,小五怎么就没见过呢?” “所谓尊者就是令人尊敬的人啊,”顾若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华佗心里就忍不住兴奋,摸摸小五脑袋嘱咐道,“那位尊者是位很厉害的大夫,娘必须去拜会他老人家。你跟着利尔出去逛逛,不要乱跑知道吗?” 小五乖乖点点头,利尔是继萧六儿以后小五最喜欢的人。利尔力气大,脾气好,高兴的时候就会把小五举到头顶,每天都是笑容满面——额,好吧,他的一脸胡子看不到笑。小五同他熟络了,也就开始把他纳入后爹备选人,不过前提是不能把娘拐跑。 顾若哪里知道自家儿子为自己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她拿了一串钱给小五,后来想了想,又往他口袋塞了几块碎银子,尽管小五出去从来不买东西,顾若还是给他带足钱,免得他想买的时候没有钱。 等时候差不多了,顾若就把小五送去了利尔房间,利尔欣然收下的小五。这几天,利尔一直没能有同顾若单独相处的机会,内心有些焦急也有些遗憾。可是低头看看身边的小豆丁,利尔又隐隐觉得很有希望——顾若将儿子送给自己带,自己不刚好有机会培养父子感情吗?虽然现在是自己带小五,等以后自己同顾若结婚有了孩子,也可以交给他们的哥哥小五带啊。 利尔越想越开心,看小五的眼神也越发温柔起来。小五察觉到利尔的目光抬头看他,就见又眯起了眼睛在出神,小五耸耸肩,继续玩自己那只会自己动的猴子了。 杜攸宁安排了马车,将顾若直接拉到了自家外宅。前面替她领路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蓝衣青年人,站如松柏,像是将士出身,言语不多,看着极稳重。 韩靖看似目不直视,实际上却是从头到脚将顾若打量了个遍——芙蓉面,冰雪肌,杏眸薄唇,很是好看。一身素衣,风致楚楚,不染尘埃。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极美的姑娘,可是若是说将军是看好她的皮相,韩靖却是不信的。 爱慕将军的女子极多,下有平民小女,上至小姐公主,容貌艳丽的不在少数。可是也没见将军对谁这么上心过。韩靖又垂眸看了顾若一眼,随机就瞧出了不同。这个姑娘沉稳怡然,行事大方,那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质同将军简直一模一样!怪不得将军会在意她,难不成是爱上了另一个自己? 韩靖越想越觉自己窥得真相,不由抿唇点了点头。顾若正走着,冷不防见这冷面将士微笑颔首,一时有些茫然。 两人行至烟波亭,韩靖停下步子,对着顾若恭敬道:“华先生就在前面,在下在这候着,姑娘若是有事叫我便好。” 顾若对这个阳光硬朗年轻人印象很好,含笑对他行了个礼,同他道:“有劳。” 韩靖却是猛地退了两步,不敢受她这礼。这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啊,自己可不能占她半点便宜。直到顾若进了亭子,韩靖才转过身。早在自己出来时,军中的弟兄就嚷着让他多看看嫂子、弟妹,韩靖虽是不爱说话,却最会观察,将军对她动了心,他知道;这姑娘不错,也知道。 等韩靖回了营,众人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打听将军的心上人如何—— 一人问:“那姑娘模样生得怎么样?” 韩靖面无表情道:“好。” 另一人问:“那姑娘身材又如何可是好生养?” 韩靖蹙眉,好不好生他不知道,但是看着细腰翘臀,胸前有肉,应是不错。于是韩靖又冷着脸道:“好。” 又有一人凑上前:“那她品行如何?” 韩靖点点头,毫不犹豫道:“好。” 别人再问什么,韩靖就不肯答了。将士只知将军看上了一个美貌小寡妇,却不知她名姓。因着韩靖的这三声好,顾若就被将士称为将军的三好姑娘。直到顾若进了军营待了许多日子,仍是有人不叫她名,只叫三好姑娘。此亦是后话,暂不细表。 却说顾若行至烟波亭,寒梅盛开处一白衣男子嗅梅而立,翩然若仙。顾若心中赞声好,人也有些激动,柔声问道:“先生可是华佗华大夫?” “正是在下。”男人转过身来,温和笑道,“姑娘就是为杜兄缝合伤口的顾姑娘吗?” 早在男人回过头,顾若就愣在了原地。在她的印象里,华佗是个稳重的老先生,即便年轻时,应该也是…… 也是什么,顾若说不上来,但她只觉得,不该是这样。 男子斜眉入鬓,远山眉,丹凤眼,肤白唇红,直比一般女子生得都要好看。乌发柔滑,玉冠束发,身上的狐裘似雪,却不敌他那出尘的纯净。这是一个男人,一个比女人好看的男人。 顾若看着他,忽然就想到了那个传闻,据说杜将军二十不娶好龙阳。原先顾若是不在意的,可是见到住在他院子的华佗后,顾若脑洞不受控的扩大起来。莫不是杜将军院中藏娇? 华佗早就习惯别人看像自己的惊艳,他的梦想是做个铁血硬汉,只是因为这幅皮囊误人,总教他有些厌烦。此刻顾若看他的眼神却不是惊艳,而是一种炽热,那眼神让他觉得有些诡异,后背莫名一紧。 顾若虽是脑里腐了一把,却不是真的就随便将他yy。谁说华佗必须是是个中年大叔,谁说华佗就不能是个美男子?只要他医术高超,他长得再美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顾若急急走上前,目光之中满含期翼:“顾若有事想请教先生。” “姑娘但说无妨。” 顾若上前走了两步:“先生可曾做好麻沸散?” 华佗秀眉微蹙:“麻沸散?那是什么东西?” “额,那先生可知五禽戏?” 华佗摇摇头:“在下看过的戏不少,却不曾看过五禽戏。敢问姑娘,这是哪个戏班的新戏?” “唔,那先生可给别人刮过骨,开过颅?” 华佗拍手道:“刮骨开颅?这么血腥暴力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去做。” 此华佗非彼华佗,顾若心里泪流成河,呜呜呜,我的偶像梦,碎了。 话分两头,各表一边。 萧乘风三人从惠娘家里出来,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崔登科家。进门便是满眼素白,老人的呜咽声伴着孩子的咳嗽声不绝于耳,三人面面相觑,还是弄出了声响。 崔登科的发妻珍姐儿领着萧乘风等人进了屋,老夫人手里握着佛珠不曾睁眼,小孩窝在一妇人怀里,脸色苍白不住咳嗽。 萧乘风看见那妇人不由有些吃惊,忍不住道:“平娘,你怎得在这里?” 小孩乍一见三人有些害怕,小身子微微发颤,咳得更加厉害。平宁忙拍着他的背安抚了他,起身行了礼,对萧乘风说道:“奴家与珍姐儿是手帕之交,今日手头无事,便过来看看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也好帮衬帮衬。” “嗯,平娘倒是重情义,难过阿若总是夸你。”萧乘风对她点点头,这才看向珍姐儿,道,“本官此次前来为的是查明你丈夫崔登科遇害的嫌疑人,还望你配合。” 珍姐儿不喜不悲,嘱咐她婆婆领着孩子去了里屋,这才低声道:“大人想问什么便问吧。” 萧乘风见她情绪没什么欺负,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崔登科可曾打过你?” “不是打过,是一直打,”珍姐儿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恨意,“他连我婆母都打,更何况我。” 果然如此! 三个死者名声不同,性格不同,身份也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殴打发妻,难道这就是他们被杀的原因? 萧乘风心里暗自推测到,面上却没有表现半分,又接着问:“那他平日可有什么仇人?” 珍姐儿冷笑,道:“他欺软怕硬,又好赌喜嫖,得罪的人又岂在少数。” 萧乘风看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平娘,突然又问了一句:“崔登科抢了平娘卖房的二百七十两,你可知道?”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珍姐儿歉意看着平娘,很是愤恨道,“我婆母生了病,我儿也是,没钱治。平娘为了给我钱用,才决定卖了她的房子。卖房之前平娘就许诺借我银两,没想到那个畜生却抢了他母亲,他儿子的救命钱去赌去喝花酒,真是死有余辜!” 眼见珍姐儿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恨意,孙大脸跟李大嘴相视一眼,李大嘴不由怀疑道:“腊月二十九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珍姐儿身子明显一紧,两手揪在一起,眼神闪烁。就在她要开口时,身后的平娘却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语气淡然道:“珍姐儿你实话告诉大人就是了,”平娘看着萧乘风垂了眸,柔声说道,“那晚珍姐儿住在我那儿,我能证明她不是凶手。” 第32章 竟然是你 就在珍姐儿要开口时,平娘却是安抚了她,自己言说能为珍姐儿作出不在场的人证。 萧乘风狐疑看着平娘,正要再问,珍姐儿反握住平娘的手,语气坚定道:“没错,大人,实不相瞒。那晚我又挨了打,忍不住跑去找平娘诉苦。说完话已经宵禁了,于是就留宿在了平娘家。” “是吗?”萧乘风手指敲着胳膊,心思转了又转,终是笑道,“你们感情倒是真好。对了,崔净通此人你可熟悉?” 珍姐儿摇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厌烦,道:“他们那些烂事我并不了解,只知道他家娘子不怎么安分,碰上我那夫君,刚好一拍即合。崔净通曾来我家闹过,但我懒得管他,之后就没再来过。” 萧乘风点点头,翩翩告了辞。珍姐儿送他出来,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平娘。平娘抿着唇对她摇摇头,珍姐儿便揪着帕子回过身,神情依旧不放松。孙大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作声。 直到拐了弯,孙大嘴才同萧乘风道:“大人,珍姐儿回话眼神闪躲,全看平娘眼色行事,属下觉得这俩妇人定是有事瞒着我们。” 李大嘴推推孙大脸,调笑他道:“呦呵,我当你真是目不斜视,没想到你小子将人小娘子看了个仔细,连眼神都留意到了。” 孙大脸目无表情斜了李大嘴一眼,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我是为查案,不是你想的乱七八糟。” 李大嘴还想闹,萧乘风清清嗓子开了口:“好了,说正事。这珍姐儿与平娘必定知道什么,或者是凶手也说不定。没有证据之前咱们不能妄下断言,现在要做的就是派人盯紧她们。还有,再去调查之前的王家跟送宋家,看珍姐儿、平娘与他们有没有过接触。还有一个崔净通,我们今天就一遭查了吧。” “是,大人!”李大嘴同孙大脸俱是抱拳道。 崔净通此人贼眉鼠目,身材瘦小,加之与崔登科又有“夺妻”之嫌系,按说嫌疑应是最大。可是案发当晚他与妻子吵了起来,直到大打出手,直到半夜才消停。因着闹得动静太大,邻居也来拉了架,都能替他作证。 眼见崔净通青着一只眼睛,脸上还有几道抓痕,李大嘴真是憋着笑。崔净通说他是与他娘子打架,邻居却说是他娘子单方面殴打他,崔净通只有哎呦叫唤的份。李大嘴原是不信的,但是见他娘子虎背熊腰,再结合他脸上的伤,李大嘴当下信了□□分。 崔净通见官爷都盯着自己,两腿不住发抖,打着颤音道:“大,大,大人,小的是说过要给崔登科好看,但是我是真还没来得及给他好看啊!小的见血就晕,哪里来得杀人的本事。大人,您千万要明察啊!” “罢了,本官暂时信你一回儿,要是想到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知道吗?” “知道知道。”崔净通点头哈腰送他们出了门,脸上堆着笑,“大人慢走。” 待萧乘风三人走远后,崔净通才敛了笑,抬头挺胸直了腰板,一副神器模样。有人见状调侃他道:“呦,你这是被官爷当成凶手调查了吗?” 崔净通扬着脑袋哼唧两声,掐着腰道:“官爷看我这副侠义模样就知道我是敢作敢当、不做不当的大丈夫了。我跟你说,那崔登科就是运气好,死的早,要是落在我手里,哼,绝对让他后悔来这世上。” 那人嗤笑一声,不愿听他瞎扯,于是冷嘲道:“你也就吹牛的本事。也不知道是谁跑去找人麻烦,结果被人揍得连娘都认不出来。说谁不会说,有本事你倒是去做啊!” “谁说我没本事,我早就想收拾他了。那次是我不在状态,要是再来一次,我一个左勾拳就能打掉他的下牙……嗨,你别走听我说啊,”崔净通望着那人的背影扬扬拳头,转身回了家,边走边喃喃自语道,“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一记左勾拳把他的下牙都打掉……”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出了到了初十。 案子还是理不清头绪,顾若的医馆已然进入筹备阶段。 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顾若真真是体会到有朋友的好处了——杜攸宁寻了一支工匠队,技术专业责任心强,修葺起来那叫一个快稳好;萧乘风忙案子,却是派了萧六儿替顾若招伙计,寻管事,省了顾若不少力气;利尔则是替顾若联系商贩,选购药材谈价格,中外药材都囊括,连顾若所说的西洋参他都让人寻到了;平娘卖完豆腐便来替顾若盯场,间或做做膳食,有时也会带珍姐儿过来,两人帮着缝补布置,只把顾若要感动哭了;华佗则是偶尔露个脸,除了刷刷自己的颜值就是带着喊他美人哥哥的小五玩耍,不太情愿的成为了托儿管事;就连连客栈的老板也帮顾若买柜子,订桌子。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更何况顾若可不只有三个朋友,因此医馆装修进度很快。 顾若看着珍姐儿额上的汗,忙拿了帕子递给她,让她擦擦注意别着凉。珍姐儿笑着接过帕子,直同顾若道无碍。 先前自家旺哥儿身子弱,总是生病不舒服。平娘介绍顾若给自己时,珍姐儿原是不太信的。却不想顾若先是替旺哥儿诊了脉,又做了个什么查体,开了几副中药,又说是让自己多做些动物肝脏给旺哥儿吃。旺哥儿喝了药,精神明显就好了,不咳了,脸上也有血色了。珍姐儿就这么一个宝贝儿疙瘩,如何能不感谢顾若。得知她在筹备医馆,珍姐儿缠着平娘就一起过来帮忙,也算报答她的恩情。 顾若没有要珍姐儿的诊费,怕她心里过意不去,也就没见外,私下里却是给旺哥儿又买了许多补血益气的吃食。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有工匠拿着一个荷包走了来,说是在院中一处捡的。 珍姐儿认识那绣工,说是平娘绣的东西。顾若颠颠里头,发现有些银子,平娘在家没有过来,偏巧自己无事,便说要给她送过去。珍姐儿还有床帐子要缝,笑道让顾若快去快回,也好赶上晚饭。 天阴阴沉沉,看着是又要下雪。顾若裹紧了袄子,低头快步走在路上。平娘的豆腐摊还在,可是摊前却没有人。顾若看着那没多少热气的豆腐,忽然觉得不太妙,喊了平娘没人应,当下急急跑了进去。 顾若推门就见平娘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心里不由一晃,上前便查案她的颈动脉。感觉到那里的搏动,顾若又翻查了她的眼睑,出声唤道:“平娘,平娘!” “咳咳……”平娘慢慢睁开了眼,头还是有些发蒙,见顾若在自己面前愣了一瞬,艰难勾勾嘴,笑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顾若先是问了她几个问题,确定她没有认知障碍这才扶了起了来,从袖中掏出那荷包递给平娘,道:“匠人在院中拾到了这个,我知是姐姐的就给你送了来还好我来了,不然姐姐晕在地上都没人知道……” 平娘并没听清顾若在说什么,早在顾若拿出荷包时平娘脸色就变了她颤巍巍伸出手借过荷包攥在手里,眼中蓄了泪。 顾若正说着,低头见平娘蹙眉捂住了心口就知她犯了心绞痛,忙问她药在哪里。平娘伸手指指炕上,顾若便连忙爬上去拿药。 顾若伸进褥子找药,手指却摸索到一根棍子,顾若拿到药,随手就将那根棍子抽了出来。 “这是……”顾若看着棍子,心中大骇,那棍子上面沾着脏污,干涸的血迹,斑驳附着在棍子上,像是在讲述着什么。她的鼻子极尖,很轻易就闻道了上面的血腥气。 顾若讶异回过头,想问平娘这是怎么回事。可她刚转过身,一方帕子就捂在了顾若的鼻子上。 顾若挣扎着想要拨开平娘的手,平娘却是下了力气,眼中闪过狠厉。顾若眸色复杂看着平娘,终是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手中的棍子连同药瓶都掉了下去,药瓶摔在地上应声而碎,数颗小小药丸滚过在地上,落进了尘埃里。 第33章 何为真相 距离崔登科被害已经过去十天了,然而案情还是没有多大进展。萧乘风一个脑袋两个大,每天就是翻卷宗。 西门空道莫着急,要从谨小慎微的地方出发,或许线索就隐藏在其中,只是还没被发现。 “唉,”李大嘴倚着墙壁叹了口气,这种摸不到头脑的案子最让人头疼了,“要说崔登科,有人想杀他算正常。可是王全义、宋茂真可没得罪过人啊,怎么就能联系到一起呢?会不会是我们侦破的方向错了?” “什么叫没得罪过人?他们殴打妻子难道不是得罪妻子吗?”孙大脸不赞同地摇摇头,又接着道,“要不是她们有不在场的人证,我真怀疑人是她们杀的。” 李大嘴猛地一拍巴掌,瞪大了眼睛道:“会不会是她们受不了被打,自己杀死了自己的丈夫?” 孙大脸又摇头,道:“作案手法是一样的,可是她们互不认识,不可能协同作案,你的这种设想明显有问题。” “好吧,”李大嘴耷拉下脑袋,叹口气道,“说的也是,这几人除了买一家的豆腐好像也没什么共通点了,应该不是联合作案……” “你说什么?” 李大嘴看着莫名激动的萧乘风,有些抹不到头脑,木木重复了句:“我说应该不是联合作案……” 萧乘风拂了衣衫起身走了出来,抓着李大嘴的胳膊焦急道:“不是这句,前面一句!” “额,这几人除了买一家豆腐……” “哪家?” 李大嘴挠挠脑袋,咧了咧嘴,不明所以道:“就是街口那个平娘家啊。” “平娘,平娘!”萧乘风来回在屋子踱着步子,握拳拍手下了令,“你们收拾一番,随我去趟平娘家。” 珍姐儿做了晚饭,本想回家,却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顾若回来。刚想要不要去趟平娘家,就见一人姗姗而来,怀里还挎了个包袱,不是别人,正是平娘。 “平娘,阿若去给你送荷包,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可见着她了” 平娘笑着点点头,道:“见着了,她说她还有点事儿,晚点回来,让你先回去吧。” 珍姐儿闻言不疑有他,收拾了下场面解了围裙便准备走。刚到平娘身边时,平娘却拉住了她,往她手里递了个荷包。珍姐儿一摸就知道是银子,忙要还给平娘,嘴中还说着:“你帮我已经很多了,我不能再要你钱了。” 平娘用力握住珍姐儿的手,木讷的眼睛第一次有了光彩,很是认真道:“给你你便拿着吧。我马上要出远门了,这些钱我用不到,你家旺哥儿还小,又有婆母要养,不像我,一人了无牵挂。” 珍姐儿觉得平娘态度未免太过凄凉,反握住她的手道:“谁说你是一个人啦,你不把我们当家人吗?等旺哥儿长大了,也是要给他干娘养老的。” 平娘喃喃问了句:“干娘?” “对啊!我准备挑个好日子就叫旺哥儿改口,姐姐你可不能不答应。” “嗯,好。如果以后有好日子的话。”平娘将银子给了珍姐儿,又絮叨了好多,最后才道,“珍姐儿你还小,以后若是遇到合适的就嫁了吧。那晚的事儿你就当不知道,忘了它,谁也不要说,知道吗?” “嫁什么啊,要是再碰到个崔登科,我还不如当时就死了。”珍姐儿鼻子一酸抹了把泪,勉强笑着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好在旺哥儿听话,日子总有些盼头。顾妹妹又答应给我份活计,养家是不成问题了,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姐姐你,你帮了我,还给我找了个这么好的妹妹,我们旺哥儿也算有福的。” 平娘手微微一颤,勾起嘴角也笑了:“阿若妹妹是个好姑娘,以后你们相互扶持。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哎!”珍姐儿出来一天,很想自己的儿子,于是便急急走了出去。走到一半时她还在想,平娘说要出远门,也没问问她要去哪,天色不早了,明天再记得问一下吧。 却说萧乘风带着孙、李两人来到豆腐摊时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点灯,李大嘴吆喝了几声也没人答应,对着孙大脸点点头,便上前推开了门。 屋里锅上还晾着豆腐,里面白烟缭绕,萧乘风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李二那锅人肉汤,胃里一阵抽搐。 “大人,她在炕上躺着呢!”李大嘴见炕上躺了一人盖了被子,拿着剑鞘戳戳被子,喊道,“平娘,醒醒吧,我们大人有事儿要问你。”只是任他怎么叫,那人也是不醒,李大嘴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嘀咕道,不会是死了吧。他一面想着一面挑开了被子,就看见了一张艳丽年轻的脸,明显不是平娘。 “这是?” 李大嘴正要去试试这姑娘还有没有呼吸,却被人一把撞倒一旁。然后就见自己大人跳到炕上, 抱着那个姑娘,手足无措,神情无比急切道:“阿若,阿若你醒醒啊!” 天知道萧乘风此刻是多么绝望。阿若为何一动不动,阿若会不会出事,若是自己以后再也看不到阿若…… 不,不可以!萧乘风紧紧抱着顾若,不停唤她名字。 眼见大人眼里有了泪,李大嘴同孙大脸面面相觑,虽不知这姑娘是什么人,但是看大人这反应就知道他们关系匪浅。 愣神不过一会儿功夫,孙大脸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对萧乘风道:“大人,我看这姑娘呼吸平稳,应是无大事,你先别着急。” 萧乘风闻言这才放松一些,却还是抱着顾若不肯松手:“无大事为何还不醒” 李大嘴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地上有方帕子便捡起来小心嗅了嗅,接着就将那帕子递了上去:“大人,这帕子上沾了些蒙汗药,这位姑娘想必是被迷晕了过去。” “岂有此理!”萧乘风攥着帕子咬牙道,“阿若好心帮那平娘,却不想是帮了一只白眼狼,竟然敢对阿若下手,真是,真是够胆!大脸,你去衙门集合衙役,就算把整个京城翻个遍也要把平娘找出来!大嘴,你去请个大夫,我不放心阿若……” 话音未落,萧乘风就觉怀里那人动了动身子,不由大喜,低头唤道:“阿若,阿若……” 顾若头有些痛,听到有人叫自己只是弱弱应了声,过了好久才睁开眼。入目是萧乘风那欣喜若狂地模样,顾若张张嘴,声音有些哑:“你怎么哭了?”又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为何在这里,忙拽着萧乘风的袖子道,“平娘可能是凶手……” “还好你没事儿!”萧乘风再一次将顾若揽在怀里,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无比庆幸道。 孙大脸同李大嘴还没领命出去,此刻一个望天一个看地,免得看到不该看的。 顾若有些不习惯同人这么亲近,本想推开萧乘风,手上却是半点力气也没有。又察觉到他在发颤,心里也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索性随他去了。待萧乘风缓过了情绪,顾若才将之前的事告诉了他,那根带血的棍子还在,平娘的嫌疑昭然若揭。 萧乘风攥着拳头道:“真是想不到,平娘居然是凶手。早知道的话,我绝不会让你犯险,同她来往!” 顾若扯着他的袖子摇摇头,看着身上的被子思绪复杂:“平娘要是想害我,没必要烧热了炕,还给我盖上被子。她是怕冻着我,她对我总是不错的。” 就在孙大脸说要去衙门领人全城搜查、捉拿平娘时,顾若叹口气,幽幽说道:“去她从前的家里看一看吧,我想她在那儿。” 顾若说的没错,平娘确实在崔家旧宅。她从包袱里拿出崔宝儿从前的头饰玩具,又掏出那个荷包放在一边,手指轻轻放在上面摩挲,目光温柔似水。 萧乘风等人推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有些无话。还是李大嘴上前了一步,大声呵斥道:“崔平娘,我们寻到了你杀害三人的证据,你可有话说?” 平娘摇晃站起身,对着顾若笑了笑,又对萧乘风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人是我杀的,不过不是三人,而是四人。” 四人? 萧乘风蹙眉,脑中灵光一现,下意识开口道:“另一个,可是你丈夫?” 平娘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光悲凉:“我杀的不是我相公,我相公早死了……” 那个酗酒打人的不是她夫君,她的夫君温柔腼腆,对自己更是疼爱有加。那个魔鬼一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自己丈夫呢? 平娘固执摇摇头,是了,自己杀的不是崔亮,而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魔鬼。自己早该明白的,如果自己早点觉醒,宝儿也不会被他打杀了。她的宝儿还那么小,那么乖,可是自那以后,再没人会甜甜喊自己声娘。 平娘泪流满面,嘴角慢慢溢出了血,身形一晃,就倒在了地上。李大嘴慌忙道:“不好了,她服毒了!” 顾若急忙跑上去想要查看,平娘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艰难说道:“他说,水里好冷,他好冷……”不等顾若回话,平娘的手就滑到了地上,眼神涣散—— 她还记得,那年春日,凤冠霞帔,洞房花烛。 那人掀开自己的盖头,笑得一脸温柔,他说,娘子,我这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一辈子那么长,那个说要对我好的人,现在又去了哪里? 第34章 故人今何在 春风十里,梨花朵朵似锦。 彼时平娘不过十六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平娘生得好看,眉间却总是带着愁。她的爹娘死得早,平娘一直跟着叔父、婶母过活,虽说不至于苛责,但总是说不来对她上什么心。平娘很早就会接些活计补贴家用,半点私房都没有。 眼看平娘到了嫁人的年纪,婶母脸上才有了笑意。等着嫁了平娘收了礼钱,自己的儿子的聘礼就算有了着落。 婶母对平娘的亲事很热络。平娘却是开心不起来。嫁人这种事情,她不是没想过,可是听叔父的口风可能将她说与某家商人续弦,又说哪个官员要娶妾,平娘心里又怕又急,冬天害了病,加上用药不及时,一直拖到春天才将近好些。 娶妻要生养,娶妾讲风情谁家也不愿要个病秧子。婶母总说平娘晦气,连帮她寻婆家的心都懈怠了下来,平娘反倒松了口气。 平娘爱花,自己养了许多花卉,她心细手又巧,珍稀品种她亦养的极好,不少大家从她这里买花。这日,适逢崔家主母生辰,崔家管事寻了平娘定了几盆花,平娘早早起床送了过去。 不过端了两盆花,平娘就出了许多细汗,就在她抱着花喘粗气的时候,一双大手接过了她手上的花盆。平娘抬头就见一白净公子眉眼温和,低头对着自己笑。平娘瞬间红了脸,不知是热的还是羞得。 伊人身姿孱弱,行走亦如弱柳扶风,眉间有愁脸上带羞,别有一股风流滋味。崔亮眼前瞬间一亮,所谓人比话娇,大抵就是如此吧。 就在平娘回家的第二天,媒人就上了门。 婶母闻言崔家要同自己做亲,喜得直道好,连带看平娘都慈善了很多。 平娘自己绣嫁衣的时候还在想,也不知那崔家少爷品行如何,又是个怎样的人。想到那双温柔的眼睛,平娘脸上又是一热,直到一针扎在自己手指上才回过神来。 成亲那天,天朗气清。 平娘盖着盖头,将手放在了他的大手之上,任他牵着进了崔家拜了堂,像是在做梦,心却是很安。 喜秤挑了盖头,那人身上带着酒气,眼里斜满了惊艳。行夫妻之礼时,平娘忍着痛,身子不住的颤抖,那人停下了动作,温柔亲了亲平娘的眼角,笑着对她道:“娘子,莫怕······”男人的呢喃让平娘心头一暖,不自觉抬手揽住了他的脖子,男人没有犹豫,一鼓作气攻略城池,两人融在了一起。 恍惚之间,平娘看到他的汗滴落在自己身上,只让她觉得灼热。想到这个体贴温柔的男人从此就是自己夫君了,平娘忍不住在心里暗道,真好。 两人成亲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相敬如宾。平娘虽是小户人家出身,性子却是极好,婆母开始虽是瞧不上她的出身,却也不能不说这个媳妇待人接物挑不出错。只是成婚两年来,平娘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这让婆母很是着急。 平娘亦是着急,崔亮却总安慰她,说她年岁不大,早晚会有,倒不如顺其自然。平娘闻言很是感动,心里更想有个属于两人的孩子。私下里也去寻过医,婆母送的补药虽苦,平娘依旧是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或许是心诚则灵,那日平娘剪了花枝,突然一阵眩晕恶心,请了大夫来瞧,说是有了身孕。一家人都很开心,崔亮回房就将平娘抱起来转了好几圈,要不是怕伤到孩子,他真想跟平娘温存一番。 “娘子,咱们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平娘看着这个好似孩子一般兴奋的男人,不由失笑道:“不过才一个月,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干嘛着急取名字。” 崔亮一把拉过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笑着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只要是娘子生得,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的宝。哎,不如就叫宝儿吧,宝儿宝儿,爹娘的宝儿,好,甚好······” 平娘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抚上了肚子,无比期待这个小生命降临的那一天,可是那天终是没有到来。 崔亮祖上也算名门,只是富不过三,到了他父亲,只是勉强算个富家。崔父去了以后,崔亮接过家业,做着小买卖,也算可以。可惜崔亮认人不清,被所谓的朋友说动拿钱投了个“大买卖”,竟将所有身家都赔了进去。不过几天功夫,崔家能搬的都被搬去抵了债,曾经热络的亲戚也不再往来。崔母受不了这打击,一下中了风,没挺过三天,人就去了。 崔亮忙得焦头烂额,却不想叫平娘担心,只说让她别乱想,安心养胎就是。出了头七后,平娘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去了自己叔父家。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你一个出了门的姑娘想来借彩礼?”平娘婶母掐腰骂了起来,越骂越起劲,“好你个白眼狼!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让你白吃白喝这么多年,你还回来想要钱。哎呦喂,脸怎么这么大呢?我告诉你,要钱没有,以后你也没上门了!扫把星,克死爹娘不说,连夫家都被你克败了。你别来我家装可怜,赶紧给我滚······”说话间就去推搡平娘,直把平娘推在了地上。 平娘下意识护住肚子,眉头微蹙,隐隐觉得下腹有些发痛。婶母见状有些发慌,却是瞪大了眼嚷嚷道:“你装什么装,我都没怎么碰你就自己倒了?真晦气,我不同你一般见识,真是的······”一边说着一边关上了门,连看都没看平娘。 平娘慢慢爬了起来,心里很是害怕,好在就痛了那么一阵,想来孩子应是没什么问题。自己出家时,婶母收下来所有聘礼,只陪嫁了一床被子跟几个旧首饰。崔亮没有计较,逢年过节还陪平娘送礼探亲,那是婶母一家都是笑脸相迎。怎地自家现在有难了,说不来往就不来往了呢? 崔亮坐在厅堂,内心无比凄凉,捧着酒坛猛灌一大口,心道酒真是个好东西,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也不用烦了。好,真好! “相公,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别喝了,身子会难受的。”平娘进门就见崔亮捧着坛子灌酒,忙上前要去拿那酒坛子。 崔亮哪里肯给她,加上心里烦,一把就将她推到地上,嘴里嘟囔道:“我喝点酒怎么了,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我不就是赔了点钱吗?你们以为我就站不起来了吗?告诉你们,我早晚会有钱的,到时你们求我都没用!我算认清你们了······” 崔亮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平娘却是顾不上听了她蜷在地上捂住肚子,只觉下腹一阵绞痛,有什么溢了出来。 “娘子,你怎么了?”崔亮不经意看了一眼地上的平娘,就见她的裙裤之上慢慢被血浸湿,酒瞬间醒了大半,忙上前扶起了她。平娘动动嘴唇,眼中蓄了泪,喃喃说了声:“我的孩子······” 这个孩子到底没保住。大夫说平娘素体就虚,最近思虑过重,加上又受了外力,这才导致小产。平娘捂住被子,心里一阵绝望。崔亮隔着被子抱住她,不住打自己耳光,直说他不好,他不对。平娘心疼他,扑进了他的怀里,两人哭作一团。 孩子没了,日子还是要过。崔家是彻底败了,崔亮也从大少爷变成了负债者。他本想去做工,却是受不了那苦,做不了几天又就回了家。平娘丝毫没有怨言,又开始养花、接绣活,赚些钱补给家用。 所谓贫困夫妻百事哀。 两人依旧恩爱,可是矛盾也慢慢浮现。崔亮过惯了富贵日子,花钱总是大手大脚,平娘却想着攒钱过日子,就连崔亮给自己买东西补身子她也要劝,自己舍不得吃又退了回去。她这一退可就伤了崔亮的自尊心,崔亮郁闷,又跑去喝酒。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跟崔登科混到了一起,迷上了赌,赢了几次尝到了甜头,崔亮就更想赌,想着多赢些钱,当个本。 可是俗话说,十赌九输,崔亮开始不停输,崔登科同他道,再赌两把就回来了。崔亮也想收手,可是又不甘心,总想着万一赢回来呢?这一进去,就再没出来过。 让平娘伤心的不是他的嗜酒好赌,而是他越来越不像他。不知从何时起,崔亮开始动手打平娘,开始是巴掌,后来就是拳头,再后来,就往死里揍了。 平娘不是没想过离开他,可是每次他酒醒以后都抱着自己痛哭,保证再没下次。平娘信了,可是一次两次过去,还是有五次六次,直到无数次。 崔宝儿的到来带了些许改变。崔亮总觉得对孩子有亏欠,平娘再次怀孕后,他确实戒了一段酒与赌,发誓要做个好丈夫、好父亲。 只是没过多久,他又旧态复萌,不只打平娘,连带宝儿都挨打。 平娘总告诉自己,相公只是病了,他看不到自己的心,等他好了就好了。可是平娘的隐忍没有换来他的心,却是等来的宝儿的死。 崔亮喝醉了,失手将宝儿打死,又打了平娘一顿,这才沉沉睡去。平娘抱着宝儿,任她的小身体凉了,硬了,直到僵了。 平娘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从外面寻了一根棍子,拖着它走到了崔亮身前。看着这个睡梦中也带着厉色地男人,平娘举起了手中的棍子,一下又一下······ 崔亮的尸体被平娘扔到了井里,然后默认了崔亮打死女儿逃走的说法。平娘并不贪生,可她准备做点事情。 平娘搬出了崔家,开了一个豆腐坊,除了卖豆腐,也会同别人说说闲话。王全义、宋茂真,都是平娘无意间听来的,平娘没有犹豫,订好了路线就下了手。第一次不熟练,第二次就上了手,至于第三次—— 那是个秘密,平娘不会说,珍姐儿也不会说。 是人就会有秘密,我们不妨放下这好奇心,让它永远是秘密吧。 第35章 新的历程 平娘说的那句他说水里冷,别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倒是顾若,下意识看向那口井,抿着嘴,良久才道:“找人捞井吧,里面有东西。” 第二天中午,衙门派了专门负责打捞的差役来。井里捞上来的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早已看不出本来面貌。顾若却知道,这就是崔亮。 作为凶案发生地,崔家旧宅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平娘杀夫之事被广而告之,尽管有人说崔亮打妻杀女,旁人最多唏嘘一番,便道不管怎样,夫为妻纲,哪怕被打死,也能留个好名声。 顾若对此充耳不闻,医馆的修葺停了七天。等到了第八天,顾若便跟工匠说,填了那口井。那井原来有过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反正水是不能喝了,倒不如将它填了吧。 萧乘风本来还怕顾若想不开,想要开导她几句,却发现她平静如常,反倒教他不好开口。 夜里冷风来袭,吹散了云层,能看见繁星满空。顾若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天,任风吹乱她的鬓角,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大衣带着温度,从后面将顾若裹了起来。顾若回过神,慌乱抹了泪,这才看向身边站着那人,有些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杜攸宁走进院子就见顾若仰头望着天,风吹起她的衣袂,好像伊人随时都会随风而去一般。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情绪,杜攸宁解下了披风,将它笼在了顾若身上,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 “我本想找你说一下那两个军医的事情。小五说你在这里,我见院门没关就走了进来。”杜攸宁脸上带着温润的笑,犹豫一瞬,还是道破了她的心事,“阿若可是在想平娘?” 顾若垂下眸子,心中思绪繁杂,就在杜攸宁想再转移话题时,她却抬起头来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是,我在想平娘。我在想如果我早发现平娘不对,早些醒过来,或许平娘就不会死。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虽然我知道这跟我没有太大关系,但我还是觉得很颓然。” “哀莫大于心死,”杜攸宁看着她,温和开解道,“我看过卷宗,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平娘本就是病体之躯,在这世上又是了无牵挂。死对于她来说,或许才是她要的解脱。” 顾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鼻子有些酸楚,微微点点头:“或许吧。我只是觉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其实我见过很多生离死别,可我总做不到无动于衷。我很喜欢平娘,她人那么好,那么细心,那么温柔,对我跟小五都那么好。我想为她治病,想让她快乐,可是我再也没机会了······” 顾若终是哭了出来,肩膀都在不停颤抖,捂着嘴巴留着泪。杜攸宁心中不忍,伸手想将她揽入怀中,又怕她觉得自己唐突。正犹豫间,顾若却是扑进了他怀里,呜呜说道:“借我个肩膀用用,我就哭一会儿······” “好。”杜攸宁长舒了口气,一直困惑他的那个问题瞬间离析,他抬手圈住了顾若,摸摸她的头,像是哄孩子般道,“哭吧。” 顾若伏在他肩上,不知哭了多久,等她平复了心情,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顾若抽涕着说:“对不起啊······” 杜攸宁笑着摇头,柔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啊,哭出来舒服点了吗?” 顾若点头说道:“舒服多了,可我确实对不起你,”她抬手指指杜攸宁肩头,很是歉意道,“我把眼泪鼻涕都抹到你衣服上了。杜大哥,我帮你洗,你别怪我······” 杜攸宁看都没看自己衣服,反而被顾若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逗笑了:“无妨,衣服脏了没什么,只要你开心,我怎样都好。” “嗯,杜大哥你真是个好人,”顾若感动地望着他,话锋一转又接着道,“你不必怕我难过强颜欢笑了,我听萧六儿说你素爱干净,我真是对不起你,你别怪我。” 其实顾若这话说的很委婉了,萧六儿为了将自家表少爷不染尘埃的高洁气质表现出来,总说表少爷连沾了一星半点的灰尘的衣服都不穿。可惜顾若没有领会他的深层意思,只以为杜攸宁有很严重的洁癖。现在他越是解释,顾若越是觉得自己对他不住。 萧六儿吗?杜攸宁眯眯眼,决定再找机会同他好好聊聊。 丞相府内,萧六儿屁股莫名一紧,他摊摊手,浑然不知有人想要教训自己。 二月下旬,顾若的医馆就要开张了。 杜攸宁说的那两个那两个军医也早早去了医馆报了道。白净娃娃脸的那个叫夏天无,黑面国字脸的那个叫马钱子。 这俩人的名字让顾若面部肌肉有些抽搐,忍不住问道:“两位家中可有长辈行医?” 夏天无笑嘻嘻点头道:“姑娘怎么知道?我父亲同钱子哥的父亲是同门,后来又在一处任职,因此我俩的名字也是他们商量着来的。” “原来如此,两位一个活血通络,一个散结消肿,都是药材名字,所以我才想问一下。”顾若干笑两声,心道这两位的父亲倒是有趣。 夏天无性格活泼爱说话,马钱子为人腼腆话极少。两人对顾若很是礼貌,但是却不曾真的当她有什么本事。直到顾若给人接好了断指,两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对顾若肃然起敬,连带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炙热,以至小五总是忍不住犯嘀咕:“夏大哥跟马大哥都想给我做爹爹吗唔,看来我得重新编排爹爹候选人名单了。” 长安街的街坊最近都在议论一家叫做仁医堂的医馆。若只是医馆,其实也没多大八卦度。关键是这家医馆实在太不一样了—— 别人家都请学徒伙计,可是这家医馆请的都是些寡妇,西郊的玲娘,宋家的惠娘,街口的珍姐儿,全都过去制药劳作了。听说那馆主也是个小寡妇,虽说没破瓜,但寡妇就是寡妇啊。这些人凑到一起,可不就是个寡妇集中营吗? 再有,别家医馆坐诊的都是白胡子老大夫,再不济也是医学世家的大夫。可是这家医馆的坐诊大夫,年轻不少,还貌美。貌美没什么啊,可他是个男人!听说试营业那天,不少姑娘都挤了进去,为的就是看两眼这个大夫。里头的脂粉味儿比着药味还要浓郁许多。啧啧,你瞧瞧,医馆里头飞帕子,成何体统啊。 有些医霸横惯了,寻医问药没有敢要他们钱的。可是这家医馆又不一样,有谁闹事直接就被黑白无常给扔出去了。啥,你问黑白无常是谁?就是医馆两个小大夫啊,这两人一个脸白一个脸黑,平时看着文质彬彬笑呵呵的,发起火来那叫一个怒发冲冠,杀气腾腾,有他俩在,谁还敢闹事儿啊。 不过也有人说这医馆好,虽是寡妇集中营,可是药材地道,童叟无欺;坐诊大夫是年轻貌美,可是人家瞧上那么一眼,就知道你是来看什么病的,等他那么一切脉,连你什么时候、因为什么生得病都能说出来,能看好病,这就是好大夫啊;再说医霸这事儿,他们不早该被教训了吗?如果说仁医堂对他们是冰雪般冷酷,那么对穷苦老百姓来说,仁医堂就如春日里的暖阳那般和煦了。 有这样一家医馆,为啥不去?更何况现在开业搞活动,前一百名病人诊金全免,开业一月内药材打八折,这么实惠又靠谱的医馆,不去瞅瞅能行吗? 人民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八卦的力量传播速度也是极快的,顾若的仁医堂还未开业就已经打出去了名堂,等她开业后,一直是门庭若市,看病的问药的还有不少看华佗的,仁医堂都对他们敞开了大门。 夏天无看着门口排起的长队,无比崇拜地对顾若道:“老大,你这个什么营销宣传策略简直太神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刚开业的医馆名气能打的这么好的。” 顾若谦虚笑笑,道:“不过是些小小策略,算不得什么的。” 自从见了接指手术,夏天无同马钱子差点跪下认师傅。顾若哪里能担这么个名号,最后没办法,准他们叫自己老大,权当收了俩小弟。夏天无跟马钱子开始还当顾若是姑娘,可是相处不过几天,他们就不把顾若当姑娘看了。 这谋略这气度,哪里是个小姑娘,分明是个女巾帼啊! 夏天无一直yy顾若拿起长缨枪上阵大杀四方的飒爽英姿,顾若偶然知道了,差点笑哭了,我只是会看个病做个手术啊,真要上了古代冷战场,估计还没摸到长缨枪就被敌军挥刀斩于马下了。yy没问题,关键是咱能靠点儿谱嘛? 这年春日,顾若的医馆正式开张,名号响亮。一时间,仁医堂风头无两。 顾若坐在案前,拿笔算着账,突然就想到了一个问题——小五虚岁六岁了,是不是该上学了呢? 第36章 小五上学记 顾若有了要送小五上学的想法后,先是问了一下小五的意见。得知他愿意上学后便去同夏天无他们打听哪个学堂比较好。 夏天无表示自己可以找人帮忙,以后也让小五去个国子监什么的。顾若听了连连摆手,要不要科举还是等小五再大大叫他自己拿主意吧。 可巧珍姐儿家的旺哥儿今年也入了学,进的是松鹤学堂,就问顾若要不要让小五也去那边。 “松鹤学堂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从那出了不少状元。里头的先生也是极好的,才识、品德都很有口碑,阿若可以考虑一下的。” “嗯嗯,我明儿就带小五去看看。”顾若对珍姐儿道了谢,将医馆的事情安排妥当。第二天就带着收拾整齐的小五去了松鹤堂。 学堂里面种了不少花草松柏,连廊雕镂,飞檐琉璃。当中挂着水墨山水,学生坐在案桌前摇头换脑背着书。课程有琴、棋、书、画、礼仪、算术,年纪再长些的学生还可以选修骑射。顾若真心觉得这古代学堂也是不错的,小五也是满脸新奇两人当下商量决定来这里读书。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中年先生,姓徐名明礼。原先是贡生出身,后来来了松鹤教诗词,为人谦逊有礼,颇有师德。他见小五聪明伶俐,小小年纪谈吐不凡,更难得的是他不过六岁,基本的字都认得差不多了。徐明礼本就爱才,当即收了小五做弟子,让他明天就来报道上学。 顾若连夜给小五缝了新书包,备了纸笔等学习用具。早早给他做了饭,然后把他送去了学堂。 小五走进学堂,将书包放在了座位上,心里又激动又紧张。松鹤堂正月十六就开了学,小五来的时候别人已经学了一个月了。好在顾若早就画了拼音教他识了不少字,虽然开始有些不习惯,但课程总是跟得上的。 先生见他聪明好学,也爱教他,每每都让小五起来背书答问,小五都能答得游刃有余。因为他学习好,性格也好,同学也愿意同他玩。小五交了不少新朋友,心里很是欢喜。 只是没过两天,小五就有了烦恼。倒不是学业,而是人际。 珍姐儿家的旺哥儿大名叫崔斌,名字是文武双全,可是身子、性子却都是极弱。课堂上有个小霸王,姓沈叫沈逸,今年八岁了,身材有些微胖,比一般孩子高大。他对学习不怎么感兴趣,肚子里装着一包的鬼点子。他家有钱,出手也大发,用零食纠结起了一支捣鬼小分队,经常欺负这个作弄那个。 小五初来乍到,两人开始并没有矛盾,也没有交集,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到了第三天,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 崔斌性格老实又有些木讷,看上去呆厚老实,沈逸格外爱欺负他。这天,崔斌来到学堂一坐下 就蹦了起来,裤子上面稀稀拉拉都是水。 沈逸一帮人指着崔斌哈哈笑了起来,拍手直叫:“崔旺儿尿裤子喽!男子汉,尿裤子,不知羞,不知羞!” 崔斌攥着小手绷着脸,眼圈红红的,眼泪夺眶而出,嗫嗫啜泣道:“我没有······”崔斌越想越委屈,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就在学堂里的孩子哄堂大笑之时,小五站起身来走到崔斌面前,替他抹了眼泪,拉着他的手对沈逸道:“是不是你将水撒到崔斌座位上的?我们是同窗,本应互助互爱,你这样是不对的!” 沈逸第一次被人反抗,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冷哼一声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泼的水?再说,就算我泼了水,又关你什么事,你算什么东西?” 小五脸都气红了,皱着眉头道:“做坏事就罢了,做了坏事还不敢承认。胆小又懦弱,这才是真的不是东西。” “嗨你个······” 沈逸刚要骂小五,可巧先生就来了,见这些学生都站着不知在干嘛什么,不由变了脸训斥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你们早起不读书,这是在干嘛?周舟,你说。” 小五没有犹豫,当下就把这事说给了先生。先生皱了眉,问道崔斌:“可有此事?”崔斌抬眼看看先生又低下了头,怯怯应了声是。 先生拿起戒尺走下堂来,瞪眼问道沈逸:“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沈逸看着戒尺下意识想否认,可是想到周舟刚才说的敢做不敢当······他硬着头皮点点头,他敢作敢当,才不是懦夫呢! 可惜沈逸那股我是真汉子的豪情刚升腾出来没多久,就被先生落下的戒尺打碎成了渣。小五看着满眼泪花的沈逸,突然觉得有些不忍。本想向先生求求情,就见沈逸愤恨看着自己,小五莫名其妙,于是没有再管闲事,回了自己座位。 小五本来当这事就揭过了,却不成想沈逸就跟自己不算完了。自打那以后,沈逸的捣蛋小分队开始专门对付小五,凳子上泼墨水、包里放老鼠蚯蚓、身上被贴纸条,诸如此类的恶作剧层出不穷。 不仅如此,他们还跟在小五后面喊他小白脸、告状精。小五只当他们幼稚,不去理会他们,只让他们觉得拳头打在棉花上,没劲儿。 顾若见小五这几天不似前几天兴奋,关切道:“小五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小五犹豫一会儿,开口问道:“娘,你说如果被狗咬了,是不是不应该咬回去啊?” “啊?”顾若扯过小五上下打量,脸上很是急切,“被狗咬哪了?怎么不早跟娘说?你知不知道狂犬病这东西发病死亡率······” “娘,”小五拉着顾若的手,一脸的无奈,“孩儿没有被狗咬,只是打个比喻啦。就是说被人欺负再欺负回去会不会很掉价?” 顾若摇摇头,道:“恶狗咬了你,你当然不能咬回去,但是你可以拿棍子打它啊,总不能让它欺负了去。” “这样啊。”小五若有所思点点头,同顾若告了别,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去了学堂。 一进学堂小五就明显感觉出气氛不对,崔斌举着凳子要揍沈逸。沈逸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看着崔斌,嘴里还道:“原来你跟那马屁周都是寡妇家的孩子啊,怪不得这么讨厌呢!你打啊,你打我也没用,你爹死了,你娘是个寡妇,你就是寡妇的孩子,我说错了吗?” “你!”崔斌举着凳子的手都在发抖,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拿凳子开了沈逸的瓢。 小五见状不对,上前夺下崔斌的凳子,训斥他道:“你要做什么?冷静些,别冲动。” “啧啧,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另一个寡妇的儿子呀!”沈逸扬着脖子咂咂舌,嬉笑道,“听说你那个寡妇娘才十六,你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不知道哪里过继来的野种,是真的嘛?” 小五本来还在安抚崔斌,闻言脊背先是一僵,而后默默放下书包,把衣摆系了起来,走到沈逸面前,淡淡开了口:“沈胖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 沈逸不以为然道了句:“说就说,我问你,是不是你娘捡来的野孩子······” “嘭!” “啊!” 小五一拳打在了沈逸脸上,将他掀翻在地,坐到他身上就是一个猛揍。沈逸本来盼着小五动手,先动手先错,等他动了手,自己一定把他打得妈都不认识。可是等小五真动了手,沈逸被他制得连动都动不了。明明看着跟只小瘦鸡似的,怎么一动手就变成大鹏鸟了呢? “我让你说我娘,让你说。”小五是真动了怒,捣蛋小分队开始被他的气场震住了,后来沈逸嗷一嗓子几人回过神,上来就要揍小五。 崔斌见状不好,扯着嗓子就冲了上去想要帮小五,然后,就被别人掀翻在地揍了一顿。ort 小五揍哭了沈逸又过去帮崔斌,有学生尖叫着喊先生,场面很是热闹。 “都住手!”徐明礼见学生抱作一团难得动了气,好不容易分开众人,就见他么脸上青一片紫一片,看起来好不狼狈。 “怎么回事?”没人说话。 “谁先动的手?”小五向前走了一步。 徐明礼诧异看着眼前的这个学生,在他印象里,小五一直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怎么就闯祸了呢? “周舟,为什么要打架?” 小五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徐明礼拿过戒尺就敲他手心,小五只是忍着,什么话都不肯说,眼底很是委屈。 “沈逸,又是你!说吧,你又干嘛了?” 沈逸想到小五的眼神还有些害怕,见好脾气的先生也对自己发了脾气,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呐呐说道:“我说周舟是野孩子,他就揍我了······” 徐明礼打了他的手心,又问小五:“周舟,你揍他是因为这个吗?” 小五烦躁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道:“先生,我揍他不是因为他说我,而是因为他说我娘。我娘不是我亲娘,那也是我娘,是他长辈。他一口一个寡妇,嘲笑我跟崔斌没有爹爹。当寡妇不是我们娘亲的错,他凭什么笑我娘!” 小五上前一步走,沈逸下意识退后了两步,抬手挡住脸,怕小五再打他。小五却没有再动手,朗声说道:“我娘是寡妇不假,可她没有比谁差。我娘开了仁医堂,为的是救死扶伤,我问我娘为什么叫仁医堂,我娘说医者仁心,侠之大者!这就是我娘,你嘴里瞧不上的小寡妇沈逸,我打你不是因为你嘴欠,更是因为你不成气候!你有机会学习读书,却不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每天只想着捣蛋欺负同学,我看不起你。养不教,父之过。我虽没有父亲,但我娘教养我。你这样的人,有爹又怎样,一样不成气候!” 小五一口气说完,脸都气红了,心里却是舒服多了。只是没等他喘口气,沈逸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谁说我有爹?你好歹有个娘,我爹娘都没有!呜呜呜·····” 第37章 吾家有儿初长成 沈逸哇哇哭着道自己没爹娘,小五尴尬站在一旁傻了眼。 还是徐明礼叫其他人都坐下复习昨天的功课,然后把沈逸、小五、崔斌三人带了出来,让他们三个出去面壁思过。 沈逸呜呜还是哭,圆润的身子颤了又颤,小五闷闷说了声:“好啦,别哭了。”沈逸不听,还是哭。 小五有些不耐烦,压着嗓子道:“你再哭,下学我还揍你。”沈逸闻言身子一僵,瞬间止了哭。只是还是不住抽搐,心里委屈极了。 “呐,擦擦你鼻涕,听着都难受。”小五从袖中掏出帕子递给他,沈逸不接,小五就瞪了他一眼。沈逸讪讪接过帕子,赌气似的用力吭哧醒了鼻涕,将帕子攥在手里,气鼓鼓地不说话。 小五从兜里掏出一块软糖,偷偷递给了崔斌,然后又给自己剥了一块填在嘴里。沈逸余光瞥见他们吧唧嘴,喉头一动吞了口水,撞上小五的视线时又快速看向别处,假装自己不在意。 别扭孩子! 小五撇撇嘴,又掏了一块拿胳膊肘捣捣沈逸胳膊递给了他。沈逸咬着嘴唇犹豫,小五催促道:“快点,先生要过来了。”沈逸慌忙接过糖填在嘴里,眼睛滴溜溜转,没瞧见先生,这才松了口气。 “小五,若姨做的糖真好吃。”崔斌吃了糖,同小五道。 小五得意点点头,很是骄傲道:“那是当然了,我娘做什么都好吃。我跟你说,我娘今晚要给我做素排骨呢!” 崔斌张张嘴,很是好奇道:“什么是素排骨呀?” “所谓素排骨呀,就是用豆腐皮裹在山药上,然后炸完再煮,最后浇上汤汁儿,看着跟真排骨似的,但是一点都不油腻。” “哇哇,”崔斌偏偏头,一脸的羡慕,“小五你懂好多啊。还有若姨好会做菜呀,我听着口水都出来了呢!” 小五嘻嘻笑着,很大方道:“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我娘也很喜欢你啊。” 崔斌用力点点头,眯眼笑道:“好呀好呀,我也想若姨了呢。” 早在他俩说素排骨时沈逸就竖起了耳朵,眼看两个小脑袋越靠越近,后面的话都听不到了。沈逸别扭咳嗽了两声,见他俩注意到自己便挺了挺胸膛,嘀咕道:“假排骨有什么好吃的,我家顿顿都吃真排骨。” 小五不以为然点点头:“看你体型就看出来了。不过真排骨我吃过,素排骨你吃过吗?” 沈逸原本昂着的脑袋瞬间耷拉了下来,他是没吃过素排骨,他还很想吃素排骨。这个周舟为什么那么厉害,他不仅学习好,打架也厉害,关键他还吃过素排骨。感觉自己要被秒成渣渣了,沈逸很哀伤。 小五本来很气沈逸嚼舌头,可是打完一架气都出了,再看沈小胖也没什么太大感觉了。想到他方才哭着说的话,小五踢踢他的脚,问:“你刚才说你没爹娘,是真的吗?” “嗯。”沈逸闷闷应了声,嘟着嘴道,“我爹娘早死了,我连他们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我打小就是跟着祖母过,不知道有爹妈是什么感觉。你说我嘴欠我承认,但你不能说我爹不教养我。我二叔父说,我爹是个顶好顶好的人,要是他还在,他一定会好好教我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相煎何太急啊,”小五嘴里念着顾若教给自己的诗,小大人一般摇头叹息道,“沈逸没爹娘,崔斌没爹了,我暂时也没爹。咱们都不容易,以后呢相互关爱,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使小性子了。” 沈逸古怪看了小五一眼,挠着头道:“周舟,你才六岁,怎么说话跟个老先生似的?” “什么老先生,我这叫深沉。我娘说了,男人要成熟稳重才能让女孩子信赖。”小五说到这儿,忽然意识到话题跑偏了,于是又寻了个话道,“沈逸,你去不去我家吃素排骨?” “去你家?可以吗?”沈逸眼睛闪着光,心里隐隐有了期待。 “怎么不可以。我娘让我多往家带朋友,你去她肯定欢迎。” 沈逸兴奋点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我说过你娘坏话,她会不会不喜欢我?” 小五豪迈摆摆手,道:“没事,你说了我揍你了,这是就算扯平了。夏叔叔说我娘是个女巾帼,性格爽朗。我娘心胸很宽广,不会跟你计较这个的。” “就是,”崔斌在旁边补充道,“若姨可好了。而且你不说我不说小五也不说,若姨不会知道你说过她坏话的。” 沈逸兴奋点点头,迫不及待想去小五家吃素排骨了。在他脑海里,周舟说他娘是巾帼,又心胸宽广,想来应是个很强健的妇人吧。沈逸自动脑补了一个性格爽朗很会做菜的魁梧妇人。 小五看着和好如初的小伙伴,心里很是开心——恶狗咬了人,可以打它,也可以喂骨头收服它。至于小五用的骨头嘛,就是娘亲做的素排骨喽。 徐明礼本想教育三个孩子尊重同门,可是没等他开口,这三个人就抢着认错,一副哥仨好的模样倒教徐明礼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孩子,仇来的快,去的也快吧。 这天晚上,顾若家里迎来了两位小客人,都是小五的同学。作为主人的小五,不停为小伙伴布菜,还请他们喝自己最喜欢的果汁。 崔斌忙着吃东西,沈逸却是看呆了眼—— 这个天仙似的姐姐就是小五的娘?!小五的娘不应该身材健硕、嗓门很大吗,为什么会这么温柔这么好看! 眼见面前的小朋友第三次把他夹得素排掉在了桌上,顾若不觉莞尔,又替他夹了一块放在碗里,柔声说道:“别发楞了,快吃些东西吧。” “嗯!”沈逸红着脸,低头咬着嘴里的排骨,眼睛一阵发直,好吃,真的好好吃。 长得漂亮,做饭也好吃,人也好温柔,沈逸觉得顾若全身都在发光。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要是这是自己的媳妇就好了。听说她今年十六,自己八岁了,再过三四年就能定亲了,等到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她二十四,想想也能接受。 只是若是自己真的娶了小五的娘,那小五该叫自己什么,爹吗?不,不好,要不就各论各的吧。小五还是自己兄弟,她娘是自己娘子,这么想想,生活真的好美好呀。沈逸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笑意,再一睁眼,就见顾若正看着自己笑,哎呀,好害羞。小五他娘对我笑了,难道她也喜欢我 这厢沈逸狂开脑洞,那边顾若忍不住笑,这个沈小胖长得好像超能陆战队里的大白啊,越看越像,萌萌哒! 等吃完了饭,几人又说了会儿话,沈家的马车就停在了医馆前头。顾若送沈逸出门时还摸摸他的头,笑着让他以后常来。沈逸狂点头,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着。 等他磨磨蹭蹭上了马车,顾若便转身回了家。沈逸心中还感伤着呢,一只青葱玉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挑开了帘帐:“阿逸,怎么还不上来?” “二叔!”沈逸惊喜喊道,麻溜儿爬上了车,“你怎么来接我啦?” 那人徐徐倒了杯茶给沈逸,薄唇上挑:“刚巧谈完一笔生意,知道你在这儿,就顺道接你了。阿逸可有调皮,可曾给人添麻烦?” “没有啦!”沈逸弯眼撒起了娇,迫不及待同他二叔道,“二叔,我小兄弟的娘亲可好看啦!” 那人倚在狐裘上,随手抱起了暖炉,顺着他的话道:“有多好看” “特别特别好看!”沈逸兴奋说道,脑筋转了又转,看着自己二叔眼前一亮,“二叔,我第一次见,跟你一样好看的姑娘!” “你这孩子,”那人说这话又闭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发颤,带着倦意道,“二叔眯一会儿,到了你叫我。” “嗯。”沈逸乖巧坐到他旁边,没有再开口,怕吵到他休息。马车载着他们行驶在静谧的车道上,拐了弯,一会儿就不见了踪迹。 小五的学堂生涯越发精彩起来,整个人也越来越像个大孩子想到初来时那个一刻都离不开自己的小五,再看看如今这个俨然成了孩子王般的小五。顾若心里又骄傲,又有几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落寞。 医馆有人操持着,华佗又是真本事。顾若一时反倒没什么事,就想上街寻个管家。只是左看右看都找不到满意的,顾若索性就没有再寻,缓步走在长安街上,看着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街市出神。 三个小乞丐看见顾若,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人假装嬉戏打闹,猛地撞在了顾若身上,然后连连跟顾若道歉。另一个则趁乱挤到顾若身边,顺手偷去了她的钱袋,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钱到手后便对同伴点了点头,正准备开溜儿就被一人拧了手腕。 顾若本来还跟小乞丐说没关系,回身就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揪着一个小乞丐的领子,另一手举着自己的钱袋,冷着一张脸道:“姑娘,你的钱袋。” 另外两个小乞丐见状不好,上前就要撕扯那少年,却被少年轻松制住了动作,训斥道:“你们好手好脚,为何要做这偷窃的下作勾当。” 偷钱的乞丐仰着脑袋道:“我们的同伴生病了,没有医馆肯赊药给我们。偷钱也是没办法,我们不能看着他死。” 少年神情略为松动,从自己内衫里掏出几个同版递给他们,语气生硬道:“我只有这些钱了,你们先拿去用吧。待我找到了活计,可以预支工钱借予你们。但你们不能再做这种事情,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小乞丐又犹犹豫豫,还是伸手去接那钱,就在这时,一只纤白的手拿走了那些铜板。见他们都诧异看着自己,顾若微微一笑,道:“你们若真有同伴生病,可以去仁医堂,就说是顾若让你们去的,自然会有人给你们的同伴看病拿药。可是若是你们说的是假的,就更不该拿这小兄弟的钱财。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讲些道义的好。” 三个乞丐你看我我看你,还是为首的小乞丐说了话:“我们本来就是想给同伴看病,既然小姐说有医馆能给我们药,我们就信你一次。这位小哥儿,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钱我们就不要了。多谢你,后会有期。” 少年蹙眉没有说话,将钱袋递给顾若后抬脚就要走。顾若接过钱袋对他笑笑,问道:“小兄弟可是在找活计?我这儿倒是缺人,不知道你要不要考虑。” 第38章 顾若救美 顾若请了少年到家里做管事,每月说好给他三两工钱。本来顾若想多给他些钱的,奈何少年冷着脸拒绝了,他说行情就是三两,不能再多。 见过讲价的,可是没见过自己压工资的啊。顾若看着这个耿直的有些偏执的少年,哭笑不得。问他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少年只道家中只有他,没有名字没有住处。 “那你以后就叫商陆吧,”顾若想了想,替他取了名字,又给他安排了个房间。少年抿嘴点点头,半句废话都没有,顾若对他兴趣更甚。 夏天无觉得少年身世可疑,私下里派人查过他的来历,却是什么都查不到。马钱子什么都没说,直接提笔写了密信送给了杜攸宁。将军的人,还是将军自己操心去吧。 要说商陆此人,十三岁放到现代就是个小男孩,可是他却比成年男子办事都要稳妥。进货、安排活计、整理账务,样样做的都极好。他虽不苟言笑,心地很是善良。那三个乞丐第二天果然带了同伴来看病,顾若守约没有要他们钱,商陆则是板着脸全程陪他们,后来更是将顾若给他傍身的五两银子都给了小乞丐。 顾若问他为何要这样做,商陆整了脸色道:“言必行,行必果。我既说过找到活计就借钱给他们,就一定要给他们。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 这孩子! 顾若含笑想要去摸他脑袋,却被商陆迅速避开,僵着脸同顾若道:“男女授受不亲,东家莫要逾越。” 顾若的手停在半空,商陆对她点点头,迅速撤离了开来,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他一般。 自己这是,被嫌弃了?顾若内心嘤嘤嘤,破小孩,一点都不可爱。 不过自打有了商陆,顾若觉得日子都有趣了许多。她最爱做的就是无事调戏商陆,看他那冰块脸一点点破裂直至抓狂,顾若就会很开心。对于顾若的恶趣味,小五表示他早就习惯了,只要顺着她的脾气不反抗,娘觉得没意思就收手了。 可是商陆不知道啊,他只知道自己的东家一对自己笑,事情就不妙。不仅如此,她老是给自己带玩具,就是跟她儿子一样的玩具,可是自己是男子汉不是小孩子好吗?对于这个老把自己当儿子的东家,商陆表示很挫败,索性就由她去了。 烟花三月,春江水暖。 画船游舫渐渐多了起来,不少才子泛舟湖上,饮酒煮茶,好不潇洒。长安街也愈发热闹起来。 顾若一大早起来采购,买了不少吃食。还好她后面跟着个免费劳动力商陆,左拎右提从不叫累。就冲这点顾若也觉得这孩子有前途,等他有了媳妇,媳妇绝对舒心啊。 逛了大半个时辰,该置办的都置办的差不多了。顾若招呼商陆准备回家,前面却是堵了好多人,七嘴八舌兴高采烈议论着什么。 “真没想到,杨柳会跟孙家小姐凑到一起。” “啧啧,听说这俩美人儿都爱慕萧公子呢。” “花魁对千金,不知道哪个能占上风。不过我更喜欢杨柳姑娘,这腰身这胸脯,嘿嘿嘿······” “孙老三你真猥琐。杨柳姑娘卖艺不卖身,性情很高洁的好吗。如果她命再好些,能投个好胎,不比小姐千金差。” “呦呦,刘老二,你可真懂哈。小心我告你媳妇去,到时她不把你耳朵拧下来才怪。” ······ 孙嘉凝听着这些人的胡言乱语,感觉脸都要丢光了。她是爱慕过萧乘风,可还不至于到了寻死觅活的地步好吗明明是自己的二等丫鬟珠胎暗结想不开,爷爷只是因萧乘风拿风月之女跟自己比才生气参了他一本,怎么就变成了自己求嫁不成要寻死呢? 本来就觉得挺倒霉的,现在又碰上了这么一尊神,孙嘉凝想哭的心都有了。 “杨柳姑娘,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拦住我的去路?” 被称为杨柳的白衣姑娘身形凹凸有致,行走时如弱柳扶风,抬手间香风细细,明明是个性感尤物,可她身上还透着几分纯情,种种气质复合在一起,分外勾人。 “孙小姐,”杨柳柔柔欠欠身,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听闻前段日子你因为奴受了些委屈,奴家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如今恰好碰到了,就同你说声抱歉,还望小姐宽心,莫再因为我而同萧公子他置气。” 孙嘉凝不觉好笑,先不说她同萧乘风没什么好气的,就算她有气,干她什么事情?当着这么多人拦下自己说些这个,这不是故意打人脸吗? 清荷作为孙家的大丫鬟,自然知道这杨柳没存什么好心。怕自家小姐吃亏,忙上前道:“东西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小姐可不认识姑娘,姑娘可是想多了。我家小姐还有事,没工夫跟姑娘耗在这,姑娘让让,我们该走了。” 孙嘉凝不想同杨柳有牵扯,对她点点头就要走。清个荷却不知为何身子一偏,撞到了杨柳,杨柳身边的小丫鬟喊着打人啦上前就推清荷。孙嘉凝本想让她们别动手,慌乱之中身子一歪,就掉进了水里,不住的扑腾。 “小姐!”清荷声色巨变,却又不会游泳,趴在岸上直喊小姐。 杨柳花容失色,也喊救命。那些男子见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求他们救人,哪里还会犹豫,当下就要下水。 清荷心里更是绝望,要是小姐被这些男人碰了身子,名节毁了以后怎么嫁人。顾若站在人后,越看越觉得没意思。那个杨柳看似知书达理却是一兜坏心,对于这种小白莲,顾若不感兴趣。 就在她刚走了没几步的时候,孙嘉凝落水了。顾若斜了一眼商陆,焦急道:“会水吗?” 商陆绷着一张脸,言简意赅道:“会,但我不想娶她,不能坏她名节。” 顾若都想骂这孩子迂腐了,命都没了名节要了还有个鸟用。可是一见那些跃跃欲试的男人面上的喜色,顾若瞬间就转过弯来了,这是古代,他们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要。 脑子还没怎么转过来,身子已然动了起来。顾若一个箭步冲上前,被水凉的手脚都要木了。虽是到了三月,这水依旧冰凉透心,眼见那孙小姐沉了水,顾若没敢耽搁,蓄了气就潜进了水里,带着孙嘉凝游到了最近的船上。 “劳驾!”顾若刚喊了一声,有人就伸手孙小姐扯了上去,然后又将顾若拉了上去。 顾若浑身都淅着水,整个人都在打哆嗦。清荷顺着甲板跑上来,却发现自家小姐一动不动躺在甲板之上,没了呼吸没了心跳。抱着孙嘉凝放声大哭:“小姐,你不能死啊······” 顾若上前推开清荷,冷冷道了句闭嘴,清理了孙嘉凝的口鼻就开始做心肺复苏。清荷含着泪待在一边瞧着,这个冷面姑娘好生吓人,她虽然想哭,可她不敢哭了,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保佑小姐人死复生。可是人都死了,还能复生吗? 清荷又要哭,却见那个冷面姑娘伸直的胳膊用力快速按着小姐胸膛,接着又亲小姐的嘴!她不是女子吗?为何摸了小姐的胸又亲她的嘴?清荷要崩溃了,小姐死都不安生,连个女子都要占她便宜。 就在清荷凌乱之时,甲板上的孙嘉凝却是突然咳嗽起来,吐了水,眼见是活了过来。 “小姐!”清荷猛地扑了上来,孙嘉凝茫然挣开眼,感觉浑身都难受,问道清荷,“我这是死了吗?” 清荷甩着泪摇头,喜极而泣:“小姐,你没死,你活了。都是这位姑娘救了你,哎,姑娘?” 早在孙嘉凝醒来之后顾若就脱了力,脑袋感觉蒙蒙的。顾若迷糊之中先是看到一张艳丽非常的男人的脸,而后商陆的脸就闯进了她的视线,顾若紧紧揪着商陆的衣服,软绵绵道:“扶住我,我晕了······”话音未落,顾若眼前就是一片黑。商陆脱下外袍将她罩了起来,对船上的男人点头致了谢,一言不发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下了船。 顾若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刚下了手术,就被人推进的河里。那条河很深,还有点咸。等等,有点咸? 顾若醒的时候,就见小五趴在自己头上,眼泪像开了的水龙头。抬手捏捏他的脸,有气无力道:“小五,你要水淹金山吗?” “娘!”小五惊喜看着顾若,一阵后怕,就怕娘出事,“你吓死小五了,小五不能没有你。” 儿子好久没跟自己撒娇了。顾若好心情地想着,看来自己在儿子心里还是很有地位的。 “娘,大家都可担心了。华先生说你没什么大事,只要注意驱寒就好夏叔叔他们才放了心。萧大人也来过,不过被他们赶出去了,他们说你是被他的风流帐连累的,是真的吗?” 顾若不由失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点点头:“唔,这么说来,好像是哦。”等碰到萧乘风那货,一定要好好损损他。 小五却不知道顾若是开玩笑,心里暗暗记下这笔账,回去就把萧大人从爹爹候选人踢掉。空出来的位置嘛,就让商陆补上吧。 想到这里,小五忙晃着顾若的胳膊问道:“娘,商陆说要入赘咱家,是真的吗?” 商陆,入赘?这是什么鬼,顾若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啊! 第39章 情敌都上门 顾若喝了口水润润喉,不急不慢同商陆道:“说说吧,为什么要跟小五说入赘?” 商陆还是冷着脸,一板一眼道:“看了,抱了,要负责。”其实细看就会发现他的情绪有些不自然。 “扑哧······”顾若差点被茶水呛到,清清嗓子,很好奇地问道,“商陆你喜欢我吗?” 商陆眼睛都不待眨一下:“不讨厌。” 那就是不喜欢了。 顾若又道:“你想娶我吗?” 商陆蹙了眉,还是道:“要娶。” 那就是不想娶了。 顾若被他逗乐了,坐直了身子同他道:“你说要娶我,不过就是因为抱了我是吗?” 商陆不自然如实补充道:“衣服湿了,看到了。” 这下换顾若抓狂了,衣服湿了顶多贴在身上,你看到了,隔着衣服看个鬼啊! “商陆,我晕了,你把我整回来,也算于我有恩。我该谢你,但是以身相许这种事你不觉得太儿戏吗?” 商陆摇摇头,十分不解道:“我没有让你以身相许,我是说入赘,你不用有负担。”商陆也很委屈,他堂堂一个男子汉,都委屈自己入赘了,东家为何还要觉得自己想让她报恩呢。自己只是单纯想负责啊,并不是趁人之危啊。 顾若真是被他打败了,叹口气道:“商陆你换个想法,如果你姐姐掉到水里你救不救她?” “救。” “那你可要娶她?你也碰她了。” 商陆挑眉诧异道:“我怎么可以娶自己姐姐,我碰了她那也是情势紧张啊。” 顾若拍拍手,直点头道:“这不就是吗?我本就把你当弟弟看,你也没必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你救了我,我谢谢你,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还小,别那么迂腐。” 商陆闷声说道:“我不是迂腐,是礼义······” “好啦,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你小脑袋恐怕想了不少东西吧,歇歇吧也。” 商陆迟疑道:“东家你不用我入赘?” “不用。” “哦。”商陆点点头,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儿女之情最烦人了,能不沾他求之不得。 这头顾若好说歹说哄好了商陆,那头有人换了衣服喝了点汤便上门致谢。 孙嘉凝很早就听过关于萧乘风同一个小寡妇的风流“轶事”。那时她还觉得这个寡妇应是个放荡娇媚的女人,颇为不齿。可是今天,就是这个小寡妇救了自己,还保全了自己的名声。清荷一阵夸她,说她不仅长得像仙子,更是吹几口仙气就把自己救活了。孙嘉凝想道谢,也想顺便看看这个寡妇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若见那孙小姐活蹦乱跳跑来探望自己,这才放了心。幸好自己处理及时,生命还是鲜活的好啊。 “姐······妹······”孙嘉凝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嘴笨的可以,她本想喊顾若姐姐表示敬重,可她看上去比自己都小,叫姐姐好像不太合适。叫妹妹也不太好,她顿了顿,还是喊了姓,“顾姑娘,今天还好你救了我,佳凝真的不知该怎么谢谢你才好。” 孙嘉凝五官精致,眉清目秀,说话时脸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着就招人喜欢。顾若拉着她的手叫她坐下,笑道:“没事就好,不用客气的。” 孙嘉凝见她笑容真挚,谈吐也好,心里的好感从两分变成了八分,等喝了她家的自制花茶之后,这八分的好感就变成了十分。 为了表示谢意,孙嘉凝带了不少东西,无非就是金银首饰之类。等她揍得时候,这些东西都怎么来的怎么带回去的,不仅如此,还多了许多药材吃食。顾若做了些护肤凝露,给她带了一些;顾若做了些干果小菜,也给她带了些;顾若替她把了脉,说她体内有寒凝,开了些驱寒暖宫的药给她,说是服后美容轻身。 孙嘉凝感动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当下就把顾若当成了手帕之交,扯着她就结了金兰。清荷看着小姐跟顾姑娘那股亲热劲,心里又开心,又担心——小姐能跟神仙似的顾姑娘做朋友挺好,可是清荷真的怕她们太好,每次看到顾姑娘那嫣红的唇,她脑子里想的都是她亲小姐的样子啊。 男子叫断袖,女子叫什么,断袍? 清荷用力摇摇头,自己都在想什么呢! 自那以后,孙嘉凝得空就往医馆跑。孙太傅本来觉得同寡妇来往不好,可是奈何孙嘉凝总拿救命之恩说事,孙太傅犟不过她也就由着她去了。 孙嘉凝是真喜欢顾若,越跟顾若在一起,她就越喜欢顾若。她性子直,也不做作,顾若同她处的也不错,两人没事也能说说话。 小五惊奇发现,只要孙小姐来了,娘就变成了个小姑娘,说个话也是眉飞色舞。可是孙小姐一走,娘又变回了那个冷静淡然的她,这算不算离魂症啊,娘这样真的好奇怪啊! 顾若倒没有精分,哪怕作为一个有着奔三灵魂的她,也是有颗八卦少女心的好嘛。之前身边不是汉子就是孩子,她空有一颗少女心也没法表现。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少女,她那颗沉寂许久的少女心自然熊熊燃烧了了起来。 孙嘉凝作为官家小姐,见过了宅斗小心眼,顾若总是听的津津有味。有句话说,两个女孩子成为好朋友,很可能是因为讨厌同一个人。 顾若跟孙嘉凝一样,倒是不讨厌杨柳,但对这位小白莲花绝对没什么好感就是了。顾若总觉得孙嘉凝落水没那么简单,可是没证据又不好乱说,心道反正她同杨柳又没什么交集,便不把她放在心上。 只是她不在意别人,别人却记挂着她。 杨柳上门那天,阴雨绵绵,黄历写着不宜出行。 华佗每日只上午在,逢初一、十五便休息。那天正是四月初一,华佗不在,顾若坐诊,人来的不多。 杨柳进门收了伞,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盈盈一拜:“顾姑娘。” 顾若看着这个一脸笑意的小白莲,心里暗道不妙,却是起身笑道:“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杨柳柔柔坐下,伸出手腕放在岸上,蹙眉道:“最近有些恶心的紧,可否麻烦姑娘为我瞧瞧?” “自是可以。”顾若说话间将手搭在她的脉上,她的脉弦滑有力,顾若并没觉得哪里不对,于是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姑娘除了恶心,可还有别的不舒?” “还有些嗜睡、乏力之症,”杨柳说着话,有意无意道,“顾姑娘,你有经验,我这可是?” 顾若被她问的莫名,我有经验,我有什么经验? 杨柳见她一脸茫然,干脆下了猛药,眉间带愁道:“两个月前,萧公子曾在我那里过了夜······我这该不会是······”杨柳说完就紧紧盯着顾若,她这话说的很明白了,她就不信这个寡妇听不懂。 果然,顾若听了话,放在她腕上的手一僵,就在杨柳有些得意之时,顾若又慢吞吞开了口:“姑娘月事迟了多久?” “两月没来了······” 顾若眉头动了动,手指用了力,莫名想笑:“我听说姑娘卖艺不卖身,原来是我听岔了。” 杨柳不明所以,疑惑道:“嗯?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顾若勾唇一笑,抱手环胸:“别人都道姑娘卖艺不卖身,赞你高洁。姑娘今天却跑来拐弯抹脚告诉我你卖身不卖艺,可不是我之前听岔了吗?” “你!”杨柳气得脸一阵白一阵红,捂着胸口喘着气,“姑娘怎可如此侮辱于我?” “姑娘别拿对付男人那套来哄我,这里面又没有别人,你要好好说话咱们就再说两句。你要再这么惺惺作态,麻烦现在就出去吧。” 诊室是个小隔间,里头只有她们两个。杨柳本来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不过转眼的功夫,瞬间恢复了平静。顾若见她这样更是笃定了心中的想法,这个杨柳不是白莲花,绝对一朵黑心莲。 “姑娘推孙小姐入水时我也在场,想不到姑娘倒是好手段。”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柳儿听不懂。”杨柳一脸的无辜状。 顾若真是不想同她废话,便直接同她道:“我不知你为何同孙小姐过不去,也不知道你为何跑来想给我添堵。你若真喜欢萧乘风就该把心思用在他身上,聪明女人对付男人,蠢女人才会揪着女人不放。姑娘看着挺聪明的人,为何还犯这种低级错误或者,姑娘也不想走这步,只是那个男人对你不上心,你才出此下策?” 杨柳动动唇,站起身来俯视顾若,一张俏脸凑到顾若面前,冷笑道:“姑娘倒是有意思。我知道萧郎他有意要娶你,他可跟你说过此生只要你一个这种话姑娘可能不知道吧,萧郎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就算他真的想娶姑娘,我也不介意,大不了咱们共事一夫,到时我可就得叫姑娘声妹妹了呢。” “况且,”杨柳抬手抚上自己肚子,笑得很得意,“说不定呀,此时我肚子里正睡着个小萧郎呢。” 第40章 请顾上门 顾若看着眼前这个眉眼精致的女子,也往前凑了凑,勾勾唇道:“我可不是你妹妹。杨姑娘,你既无事就请便吧,后面还有病号呢,我就不陪你玩了。” “你!”杨柳冷笑一声,理理衣襟,扬扬下巴道,“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了,咱们以后再见。” 装吧就,我就不信你心里不介意不好奇,早晚有一天你会自己来找我。杨柳抬脚就要走出医堂,冷不防身后一人道,“杨姑娘请留步。” 果然。 杨柳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转过身,眯眼笑道:“顾姑娘可是有事要问我?” 顾若站在那里,似笑非笑,道:“杨姑娘诊费还没付呢。” 我x! 杨柳冷了脸,让候在门外的丫鬟上前付了钱,眼睛直直盯着顾若,带着一股狠劲。顾若勾着嘴角,淡然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回了内堂接着接诊去了。杨柳本想来气气这人,没想到人没气到,平白惹了一肚子气。 回到房里,杨柳怒拍了桌子,俏丽的脸都变得有些扭曲。 莲儿见她这样子心里有些惧意,小心开口道:“姑娘······” 杨柳回头甩了她一个眼刀,莲儿下意识想逃,没等她后退杨柳上前就把她拽到了床上,放了帐子,捂着她的嘴覆上了身去······ 顾若这边并不像她表现的那般舒坦,当着小白莲的面她自然不能表现出任何情绪。虽然她知道小白莲的话有很多破绽,可是说心里不介意那还是假的。顾若想着等萧乘风再来一定要问个明白,可是她没等来萧乘风,却等到了别人。 “镇国公府的?” 外头来了人,说是府上主子不舒服,特来请顾若去给瞧瞧。顾若满心疑惑,镇国公府,不就是杜攸宁家吗?他家御医都可以请到,为何专门跑来请自己这个并不熟悉的野路子大夫呢? 那管事也是个机灵的,一见顾若迟疑便道:“姑娘,是我家女主子,听闻您医术出奇所以想找您给瞧瞧。” 女主子?顾若了然点点头,或许是什么难言的妇科疾病吧。医馆现在也没病人,那就走一趟吧。顾若于是不再犹豫,背起自己的小药箱坐上他们的车去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辉煌气派,朱红色的大门上悬镇国公府四个金光大字,据说还是先帝御赐牌匾。顾若只是看了看,没有太放在心上。 管事领她走的偏门,两人走了大概一刻钟,管事歉然道:“我们府大,姑娘可要歇歇?” 顾若欲言又止,摇摇头,只说不必。 两人又走了一刻钟,顾若实在忍不住开了口,“那个······” 管事笑着回头道:“我们府上的院子就是大,姑娘想休息也是正常的。” 顾若呵呵一笑,指着一座假山道:“管事,我们经过这里已经三次了。管事可是不记得路,要不找人问一下我怕夫人等急了,不太好。” 管事尴尬笑笑,摆摆手道:“是我疏忽了,姑娘请跟我来吧。”说着没有再绕路,两人走了不过几十步,管事就将她带到了厢房处,对着里头道:“夫人,人我带来了。” 里头丫鬟开了门,请顾若进去,态度礼貌却隐含着高高再上的睥睨。顾若只觉莫名其妙。 那管事却是在心里想着,这小寡妇见了国公府没有半点胆怯,就算自己故意带她绕圈她也能察觉出来并能按兵不动,情绪没有波动。是个狠角色,怕夫人那边的劝退计划并不顺利。 屋内焚香,布置典雅。 顾若背着医箱没有四下乱看,只是淡然站在那里等着。 “这位想必就是顾姑娘了吧。佩兰,还不给顾姑娘上茶。”说话间走出一个妇人,梳着流云鬓,戴着垂珠却月钗,穿着娟纱金丝绣花裙,看着也就三十左右,模样称得上是国色天香,很是明艳。眉宇间同杜攸宁有着四五分像,顾若一时拿不准她是谁。 管事称她是夫人,能在镇国公府被称为夫人的,难不成是杜攸宁的娘?可是,这也太年轻了吧。 兰馨说话的时候就在打量顾若,小姑娘确实很有姿色,不卑不亢站在那里,气度也是极好。若是是个世家小姐,儿子喜欢,兰馨不会不同意,只可惜这个姑娘身份太低,又是个寡妇······ 顾若对着兰馨行了礼,然后神态自然道:“夫人找顾若来,可是哪里不舒服?” 兰馨哪里是不舒服,不过是想见见这个传说中的小寡妇。只是这话不能明说,只得点点头道:“最近莫名有些困乏。” “可否让我给您诊个脉?” “当然。” 顾若拿出她的脉枕软垫,请兰馨坐下将手腕放在上头,这才坐下细细为她切脉。 兰馨看着这个眉眼风华,神态如常的少女,心里对她其实也挺喜欢的。可是儿子却不能让儿子娶她,既然儿子那里说不通,那就从她这边做工作吧。这个坏人,终是要自己来做了。 “顾姑娘······” “夫人月事迟了多久?” 两人同时开了口,兰馨闻言一愣:“什么?” 顾若又重复了一遍:“我问妇人月事延迟了多久?” “大概半个多月吧,”兰馨细想了一下道,心头有了个怪诞的想法,“姑娘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顾若收了手,一脸的淡定:“我觉妇人脉滑像是妊娠之脉,所以才再问一下。夫人这脉像是喜脉。” “什么,”兰馨脸色变了又变,她同夫君成婚二十二年,只得了宁儿一个孩子,现在自己马上就要四十岁了,难道老天垂怜,所以又送了个孩子给自己?这么算来,夫君好像那天喝了些小酒,两人闹了许久······ 兰馨脸都红了起来,又忙问道:“姑娘可能确定?” 顾若本想点头,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留了一手:“应是*不离十,夫人要是信我不妨再等一个月,到时我再来为妇人诊脉可好?” “好,好。”兰馨笑着应道,又回头对丫鬟道,“佩兰,快去给顾姑娘拿些喜钱。” 顾若本想拒绝,奈何兰馨一再坚持,顾若也就收了,只说一月之后再来请脉,到时就不要诊费了。 眼见天色渐晚,顾若起身要告辞。想到刚才兰馨像是想对自己说什么,顾若便问了一句可还有事要同她说。兰馨一心想等丈夫回来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哪还顾得说别的,只说无事,让管事再驱车送顾若回去。 等杜平南回了府,兰馨帮他脱外袍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喜色。杜平南一把抱起她,朗声笑道:“什么事让夫人这么开心,不如也说来让为夫也高兴高兴。” 兰馨粉锤垂着他的胸膛,语气急切道:“你慢点,别伤到孩子?” 孩子? 杜平南傻了眼:“哪里来的孩子?” 兰馨含羞瞪了他一眼,指指自己的肚子,将今天请顾若过来的事同杜平南一一说了。杜平南先是狂喜,他也很希望同妻子再有个孩子,可是那个小寡妇评脉准吗?万一是空欢喜一场怎么办? 想到这,杜平南当下派人去请太医。兰馨也想到了这层,却是拦着他道:“都这么晚了,不如等明天吧。” “这是天大的事,如何还能等得!” 太医连夜去了镇国公府,告诉大将军夫人确实有了身孕,这下杜平南是真开心了,只道自己宝刀不老,羞得兰馨不住捂他嘴。 丞相府内,杜氏不住叹息,萧景堂很莫名,问:“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杜氏真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儿子、侄子都被个寡妇迷了魂。大嫂本来说要劝退那寡妇,不让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却不想被诊出了有孕,该说的都没说,她能不急吗? 杜氏同萧景堂道,赶明儿自己也要找那小寡妇谈谈,她就不信,还说不走这个寡妇?杜氏同兰馨想的不一样,兰馨根本不愿让小寡妇进门,杜氏却是愿意为了儿子退一步,同意纳她做个妾室。 可是等她把顾若带来,顾若给她切了脉,情况又突变了。 “你说我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这不可能,上个月我还来了葵水啊。”杜氏一脸的难以置信,都要怀疑顾若是不是骗子了。 顾若不慌不忙道:“夫人确实有了身孕,只是忧思过重,心脾失调以致血溢出于脉。前三个月胎儿不稳,我给夫人开几副安胎药,夫人只要按时服药便没什么大问题。” “哦哦。”杜氏忙不迭又问了许多安胎问题,顾若都一一耐心答了,等她再出门,又是带了一兜的赏钱。 萧景堂反应同杜平南一样,开始是不信的,后来请了太医来。巧的是,请的就是杜平南晚上请的那位,说的同顾若出入不大。这下狂喜的就变成了萧景堂,他的连襟杜平南最近总是有意无意炫耀自己年富力强,哼,他也不差好吗? 也不知是谁放出消息,说是仁医堂的顾大夫受了送子娘娘加持,经她手的妇人基本都能有孕。于是顾若火了,经常有人上门或是请她上门诊脉。 顾若有些哭笑不得,所谓的送子娘娘加持,听上去怎么这么搞笑啊! 不管搞不搞笑,顾若还真又把出了不少有身孕的贵妇人,一时间,名气大胜。 第41章 拒绝 萧乘风已是有段日子没见到顾若了,急得他是茶饭不思、抓耳挠腮。好不容易得了空,夏天无那帮碍事的家伙也不在,总算是见到了阿若。可是阿若这态度好生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阿若,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顾若研着药,不以为意道了声哦。 萧乘风上前围着她转了好几圈,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夺过她手里动的器具,藏在身后道:“你到底怎么了,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吗?你不跟我说清楚,我就,我就······” 顾若对他挑挑眉,静静看着他,默不作声。 萧乘风被她看得有点发毛,正准备把东西还给她,顾若就示意他坐下讲话。 “杨柳来过。” “嗯,嗯?”萧乘风猛地跳了起来,瞬间变了脸色,“她来做什么?” 顾若耸耸肩,很是平静道:“也没什么,就是让我替她瞧瞧是不是有了身子,顺便告诉我你两个月前在她那里过了夜,就是这样。” 萧乘风急切道:“阿若你别听她胡说······” 顾若顺势点点头,看着他道:“我不听她说,那你来说说,两个月前你是不是在她那里过了夜?” “是,我是在她那里住过一晚······不是,我是喝醉了,”萧乘风急得要打自己嘴巴子,“呸!我没醉,我装醉呢。” 顾若点点头,道:“这样啊,恭喜啦,你可能要做爹了。” “不是,我跟她根本什么都没做,”萧乘风感觉自己是越抹越黑,但是这事儿今天要是说不明白,他跟顾若估计就完了,“阿若,我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 “哦,是吗?我看杨柳姑娘身材相貌都很出挑,应该是朵不错的解语花啊。大人就算喜欢她我也理解,可是您都睡到她那了再说没想法,呵呵。”顾若笑了起来,撇撇嘴,“这话说的可不大地道啊。我还有事,就不陪大人闲聊了,失陪。” 这怎么还叫上了大人呢? 萧乘风急得拦住她的去路,都快郁闷了,道:“阿若,你觉得我是那种流连花街酒巷的人吗?” “嗯,听说你本来就是啊。” “嘿,听谁说的,我要去打断他的腿,不,缝上他的嘴!”萧乘风放下东西,跑去关了房门,神秘兮兮同顾若道,“其实我在执行任务呢!” 顾若瞅了他一眼,直觉他在跑火车:“什么任务?” 萧乘风为难搓搓手,抚额说道:“这个事情我得保密,总之我还是一直为你守身如玉的,你相信我就是了。” “我不需要。” 萧乘风扯着顾若的袖子,十分委屈道:“你为什么不需要,你应该夸我守的好才对啊。” 顾若看着眼前的少年,正了正神色道:“有些事我还是同你说明白比较好。我觉得同你做朋友就很好,不希望有其他人其他事影响我们的关系。从前我是答应过要考虑你,可是最近我考虑过了,咱们确实不合适。你不需要为了我做什么,我只希望你做事对自己负责,这样就可以了。” 萧乘风嘴唇动了动,眼里带着郁色:“阿若,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在房里来回踱了好多步,就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伤了阿若,等他好不容易恢复了神智,这才上前,艰难吐出了一个问题,“阿若,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我表哥”不怪萧乘风这么想,外头传将军同小寡妇的风流韵事算是满城风雨了,他也听过,可是他却告诉自己不必理会不必信。但是阿若今天突然同自己说不会同自己有瓜葛,萧乘风几乎第一时间想到了杜攸宁,莫不真是因为表哥? 顾若却是不明所以,一脸莫名地白了萧乘风一眼,道:“脑洞别太大,我跟你表哥不是很熟好吗?” “那你?”那你为什么不要我。 顾若向来是有事说事,就算萧乘风不问她也会同他说明白的:“最近吧,除了杨柳找过我······” “我都说了,我跟她没什么!你······” 顾若摇摇头,继续说道:“你听我说完。最近不只杨柳找过我,镇国公府、丞相府都找我去过,我见到了你的舅母、母亲。我不过是个乡野大夫,自认名声还没那么大,她们若真是不舒服为何要找我,找太医不是更方便吗?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怕她们也是听到什么传言,想看看我吧(作者君:不只想看,还想打发走你,只是没来得及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我原先是不在意别人怎么说的,也没觉得门第有什么。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就算我不在乎,别人也会一直揪着我想告诉我拎清现实看到差距。那样子太累,我不想给你自己找麻烦,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萧乘风闻言几乎要抓狂了,很无奈道,“你跟了我只管好好过日子,我不会让别人来烦你的!你都不去尝试,为何就要退却。不是说感情能战胜一切吗?” 顾若看着几乎要暴走的萧乘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还是快到斩了乱麻:“我也觉得感情能战胜一切,但问题的关键是,我只把你们当朋友,并没有其他的感情。” “呵。”萧乘风想说的话很多,可是对上顾若那波澜不惊的眸子,他却越想越颓然,最后什么也没说,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顾若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想的是两人说清楚了,然后皆大欢喜,以后还是好朋友。萧乘风为何看起来那么失落,好像,很受伤? 杜攸宁回府就被杜安南叫进了书房。 杜安南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儿子也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爹,您叫儿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杜安南原是不操心这些的,只是夫人有了身孕,还总是记挂儿子的亲事。男子到了年级总是该成家立业的,若是有人能帮着夫人料理家务,自是极好的。 想到这里,杜安南便不再迟疑,对着杜佑宁道:“你今年也二十二了,你娘的意思是尽量帮你定下亲事,我看也是,所以叫你过来提前跟你打声招呼。你娘相好了李大人家的三姑娘,李家也有意结这个亲事。你若没异议,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三日后我便寻媒人去李家,到时对一下八字,再查查日子,中秋之前把人娶进来,也好帮你娘分担一下事务。” 杜安南越想越觉得这个安排很是妥当,只是瞥见儿子不悦的神态忍不住蹙了眉。想到先前听到的那些坊间传闻,心下有些烦躁,摆摆手道:“罢了,此事就这样定下了,你出去吧。” 杜攸宁杵在原地没有动弹,等到杜安南脸上露出异色时才上前一步,语气倒是很平静,态度却很坚决:“爹,恕儿子不能从命。” “哦,为什么?” “如今西北战事未平,突厥蠢蠢欲动。虽暂时没有大举来犯,可是若是等到入了冬,食不果腹之时,就会再次卷土重来。孩儿誓守疆土,儿女之情此时确实顾不得······” “好一个顾不得!”杜安南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外头道,“儿女之情你顾不得,为何单顾得一个顾若?别那你爹当傻子,那些虚话你说都不必说。你爹不是重权势,若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我不会不同意。可是她身世不清不说,还是寡妇,你若娶了她,教别人怎么看我们杜家?” 杜攸宁垂眸听着杜安南说完,眉间没有半分不耐。杜安南见他这模样,心里的气才算消了些。这是自己的儿子,若他真的为个寡妇忤逆自己的意思,杜安南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 “爹,可否听儿子一言?” “说!”杜安南话音刚落,就见儿子身形矮了下去。 “爹,我原本还想着等西北局势稳定再说的,可是既然爹提了阿若,儿子不妨就将想法都说予爹听。”杜攸宁跪在地上,脊背挺直,抬手就解开了上衣,指着胸前一道伤疤道,“这是我去临安查案时不察被敌人暗伤,若不是阿若,儿子的伤口不会愈合那么快的。” 早在看到那道伤疤时,杜安南心头就一紧,闻言忍不住训了一句:“你爹还没死,跪什么跪。有话起来说!你说那人救了你,是怎么回事?” “是。”杜攸宁站起身,将顾若为他缝合伤口之事说了,又将她开医馆且愿意将缝合之数交给军医之事也说了。 杜安南微微颔首,他是武将,自然知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若真有办法快速止血,绝对会减少不少伤亡。那些士兵上了战场是将士,却也是一个家里的顶梁柱,杜安南不喜懦夫,却也不想看着他们失去生命。这顾若有这本事确实是奇女子,但就算她救了儿子,也不该是儿子要娶她的理由。 “她救了你,为父自然会谢他。她能救将士,爹代表万千将士谢她。只是爹还是不能同意你娶她进门。” “爹。”杜攸宁神色未变,只是转过身去。一条长约两寸的伤疤赫然蜿蜒在他的背上,他的肌肤极好,只是原来肌肤越好,越衬得那条伤疤刺眼丑陋。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留了这疤,但是杜安南一眼就看出这是被利刃砍出来的。很轻易便能想象出当时形势该有多么凶险。 第42章 说服 杜安南回房时,兰馨正在缝一只小鞋子,垂下的睫毛打着颤,眉眼温柔似水。 这是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妻子,是自己孩子的母亲。自己何其幸运,能得夫人如此。 想到儿子方才说的话,杜安南微微叹口气。上前拿过兰馨手里的小鞋子,温柔说道:“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这些交给绣娘去做不就好了。” “我横竖无事,做些也是不碍事的。”兰馨说着就要去拿那鞋子,嘴里念叨着,“差一点就做好了,相公你快给我。” “夜里光不好,我怕你累眼。”杜安南攥着那鞋子,顺手就握住了兰馨的手,怎么也不肯松手。惹得兰馨秀眉微蹙,感觉他情绪不对,索性放下了阵线,问道:“这是怎么的,有心事?” 杜安南坐了下来,用自己的眼睛痴痴描绘妻子的眉眼,半饷才道:“夫人,你说人活一世什么最重要?” 兰馨被他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仔细思考了一下才道:“名利、钱财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算不上最重要的。于我而言,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就很好了,你们是我最重要的吧。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哪里是自己想问的,明明是儿子问的啊! 书房里,杜攸宁脱了衣服露出身后那道伤疤,然后同杜安南道:“爹,孩儿那次差点没有挺过来。那时的我非常想念爹娘,也是从那时起,我明白了若是命没了,什么都是虚的。人活一世,从心最重要。一辈子就那么长,孩儿要做的想要的其实不多。何为妻,相守相知相伴余生是为妻。家事出身是很重要,可是孩儿要的不是那些,那个人才是我想要的······” “你是说,宁儿铁了心想娶那个顾姑娘了?”兰馨沉吟片刻,内心很是犹豫,过了还一会儿才有出声问道,“相公怎么跟他说的?” 杜安南苦笑,道:“咱们儿子那副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看着挺温和的性子,犟起来谁都拉不回来。我能怎么说,只能说先再看看,叫他别急。慢慢想办法吧,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让那姑娘当个妾室?” 兰馨闻言瞪了他一眼,不赞同道:“相公你是糊涂了还是怎么的。先不说宁儿会不会同意,万一真是你说的,娶了妾室再寻嫡妻,怕是会委屈了两个姑娘。” 兰家、杜家男丁都只娶一个嫡妻,没有妾室,人丁算不上兴旺,可是也不向其他宅子那样勾心斗角。兰馨也希望儿子能同喜欢的姑娘相守,可是那人偏偏又是那样的身份······ 杜安南正为难,忽见妻子掉了泪,不由有些心疼,掏了帕子给她擦泪,道:“怎么就哭了呢,你要是觉得那臭小子不像样,我明天就去教训他。你若是看好哪家姑娘,放心下帖子,我就不信他会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不认爹娘……嘶,娘子你拧我干嘛?” “你可不能逼宁儿!”兰馨抹了泪,变成了互子的亲妈,道,“宁儿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咱么就别逼他了。其实就算他真娶了顾姑娘,不过说出去不太好听,可是谁敢当咱面说。别人说别人的,我不在乎这个。” 杜安南点头,继而不解道:“还是娘子想得通透,可是娘子既然想通了,为何又要哭呢?” 兰馨闻眼眼圈又红了,啜声说道:“我就是想到你说宁儿受过那么重得伤,心里难受。虽然知道宁儿保家卫国是个好儿郎,战场上受伤再所难免。可是我心里就是难受,那是我儿子,我如何能不心疼······” 杜安南抬手将兰馨揽进怀里,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儿子现在不是没事吗?别哭了哈,想想肚子里的小家伙。咱们现在操心小的就可以,大的那个随他去吧。” “嗯。” …… 弯月孤零零挂在天上,似镰似刃,清辉冷光。 巷口的一颗老树,枯枝细叶刚抽芽,不知还能再挺到何时。 路上寂静无声,唯有呱噪的鸟落在枝桠上,不时发出怪叫,让人听了就觉心慌。 徐四娘抱着胳膊低头走在青石坂道上,心里又气又怕。要不是她家那个不争气的相公流连花街酒巷,成日不归家,她也不会大晚上跑去烟雨楼寻他。若不是去寻他,自己怎么会独自走这夜路。 “臭男人,有本事这辈子就别进家门。”徐四娘嘴里咬牙怒道,走了几步又换了心思。 男人嘛,哪个能不偷腥,要怪还是得怪烟雨楼那群臭,婊,子,要不是她们不知廉耻出来卖,自家相公也不会被她们迷了眼。 “一群贱人,不得好死!”徐四娘低低咒骂着,一是心里有气,二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她总觉得身后跟了一个人,可是回头又没人。次数多了,徐四娘只能安慰自己想多了。 这样她又开始怨自己,要是再坚持一下,喊那个死鬼男人回家,能做个伴也好啊。 走到树下,徐四娘眼皮还是不停地跳,她抬头看了眼天,嘴里喃喃道:“右眼跳财还是跳灾来着” 就在这时,耳边有人凉凉对她道:“听说右眼跳灾哟!” ······ 萧成风这两天很不爽,连带着办事也总出错。没人知道他这是怎么的,但是一般都不去招惹他。 要是他发脾气还好,可是他并不是发脾气,而是满眼幽怨。要说萧成风长的芝兰玉树,可是就是因为他长的太好看了。再配上这么个眼神,啧啧,。 这边萧成风不豫,那头西门空却是春风得意。有人就道了,西门大人同萧大人暧昧了一段时间,发现还是自己的和离娘子好,于是又回了头,徒留萧大人黯然神伤。(萧成风:谁说的你出来,爷保证不打死你) 这天早上,有人一早来报案,说是百年老树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萧成风正愁没事可以用来打发时间,当下就带这孙大脸、李大嘴去了现场。等到了现场,萧成风瞬间忘了一切,眼里只有那句尸体。不为别的,只因那尸体实在是太骇人。 那具尸体趴在互相交叉的大枝桠上,在树下刚好能看到那张因恐惧、痛苦而扭曲的脸。凭着穿着发饰,远远就能判断尸体性别为女性。 她的腹部不知被什么撕开,肠子都落了出来,垂挂在树上。肠液混着鲜血浸湿了树干,乍一看像是长在树上的一般。 第43章 顾若帮验尸 徐维一向觉得自家婆娘无趣,姿色平平,性子也差。成亲两年肚子也不见什么动静,要不是因为她是自己表妹,徐维早就休她了。 昨晚徐维去烟雨楼想找点乐子,没想到表妹居然找上了上来,还破口大骂。要是平时,徐维忍也就忍了,可是偏偏守着自己想好的姑娘还有那么多人,徐维再怎么也不会服软,不想丢了面子。 徐四娘走的时候,徐维还想着,回家要你好看。可是他没想到,徐四娘根本没回家,而是死在了树上。 “官爷,说的可都是实话。昨晚我喝的有点多,就没跟四娘回家。要是知道她会出事,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独自回家的!”徐维焦急解释道,却是不敢看地上的尸体。来的路上他都听说了,什么挂在树上,肠子满地都是,想想就渗人好吗。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早起摆摊的小贩,提到当时的场景,他还是感觉有些腿软:“唔,大人您是不知道,小的还没走到这就听见鸟叫,等小的抬起头,啧啧,你猜怎么着?”小贩指着上头比划着,道,“那么多乌鸦在啄她尸体,还有几只在天上飞。可把小的吓坏了,差点没尿裤子……” 孙大脸跟李大嘴负责收集线索,萧成风则是盯着那具尸体发呆。 仵作验尸后道,死者遇害时间大概在子时。可是徐维却说徐四娘不到亥时就走了,那么中间的这一个时辰,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呢? 想着暂时也问不出什么来,萧成风下令让他们将尸体抬回去,然后着重点查死者的社会关系。 ······ 西门空听了案情,张嘴就问:“死者衣衫可还整齐?死前可能被人侵犯过?” 萧成风闻言有些怔忪,迟疑片刻道:“看着是好的······”除了腹部连同衣服都被扯烂外。 “光看着怎么可以!”西门空摇摇头,道,“赶快让仵作验尸啊。” “这,”李大嘴尴尬上前,对西门空解释道,“人虽然去了,可是到底还是个女子。本来是想查的,可是她的家人不同意,说死者为大,不能玷污了她的名声······” “呸!”西门空忍不住冷笑,勾起嘴角嘲笑道,“活着不见对她多好,死了就为大了?不查出线索捉到凶手,死者就算入了土,能甘心,能安生?简直是荒唐!” 李大嘴点头称是,想到那家做派又有些为难,道:“可是大人,他们如果因为这个闹到衙门,也不太好啊。”李大嘴脑筋转了又转,忽而眼前一道,道,“大人,咱们不如找个女子来查看,一方面保全了徐氏的名声,另一方面也能帮咱们了解案情,大人意下如何?” 西门空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法倒是可行只是这人选嘛?李大嘴见他有意便又开口建议道:“大人,小的认为咱们不妨找几个稳婆过来,她们接生多,懂得也多。应该是不成问题。” “既然如此,那······” “且慢!”一直坐在一旁沉默无语的萧成风忽然站起身,同西门空道,“我倒是知道一个人,胆识比一般女子大,见识也比稳婆多。” 西门空来了兴趣,问:“哦,是谁?” “仁医堂掌柜,顾若!” 顾若想不明白,衙门的人为何要来找自己。等她看到那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后,她才有些明白,这是,拿自己当法医用了? 萧成风两天没见顾若,却是感觉像是过了许久。说不想她是假的,可是她都那么说了,自己要是再缠着她不放,不免显得有些下作。 萧成风的一向是被女子追捧,好不容易自己动了心,那人还不喜欢他。想他萧成风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实在当不成夫妻不行,当个朋友就算了呗。可是真见了顾若,萧成风才发现自己先前所谓的看开都是扯淡。 他就是想娶她,什么当不成夫妻当朋友,决不可能! 这厢萧成风内心在挣扎,那头西门空则是催着顾若快去瞧瞧那尸体有没有异常。顾若还没怎么做心理建设,就被推去同那尸体来了个亲密接触。好在仵作那里备了手套,不至于真去“亲密”。 西门空本来也安排了个稳婆同顾若一起,本想着能做个伴,不成想那稳婆进去以后嗷了一声“我的娘来”就蹬腿晕了过去。最后还是顾若自己动的手,他们在隔着帘子在外头守着。 等顾若神色平静从里头出来,言说死者没有被侵害时。西门空不由对她高看了几分——胆大心细,稳重淡定,不错。想着就偷偷用胳膊肘拐了拐萧成风,眨眨眼睛表示他眼光不错。萧成风看着他的神态,无奈笑笑。 顾若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互动,心思还是在那尸体之上。 “大人,不知仵作可曾验过尸体?” 李大嘴在一旁道:“验了个大概,知道了死因跟时辰。” 别人不知道顾若为什么问这个,萧成风心中却是微微一动,问道:“阿若可是有什么发现?” 顾若对他点点头,犹豫一瞬道:“我刚才看了一下伤口,是撕裂伤,不知凶手用了什么凶器,伤口创面并不平整,想来不是锐器······” 李大嘴闻言忍不住插嘴道:“姑娘说的这些仵作都说了啊······” “大嘴!”西门空喝住了李大嘴,对他摇摇头,又对顾若道,“姑娘继续。” 顾若对李大嘴笑笑,接着说道:“方才我看了一下死者的腹腔,发现她的其他脏器都在,唯独少了肝脏。我觉得有些奇怪,也不知仵作是否验过尸,想想还是同大人说一声吧。” 少了肝脏? 在场男人俱是一愣,西门空诧异道:“仵作没有探查腹部,想不到凶手居然掏了死者的肝脏。可是他为何要取死者肝脏呢?” 顾若也静默,想到开膛手杰克,抬眸就道:“我从前听过一桩奇案,那个凶手也喜开膛,只杀□□。且他每次犯案后都会取死者的脏器来食用,手段也是非常残忍。” “那这凶手可曾抓到?”顾若微微摇头:“凶手很狡猾,案子过去了几十年,一直也没抓到他。这只是我听来的奇案,之所以要说出来是感觉两案有点相似。凶手用这么怪异残忍的手法杀害死者,应该有他的目的吧。像我之前说的那个凶徒,他憎恶□□,那么此案的凶手又是为什么要行凶呢?” 顾若见他们都在沉思,索性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凶手下手很是干净利索,就不知是不是第一次犯案了。如果不是第一次,那么此前可还又受害者?能不能联系到一起呢” 西门空拍手道:“姑娘果然见识广博,西门佩服。如此,就不占用姑娘时间了,多谢姑娘配合我们,有劳了。” “大人不必客气,只希望能早日捉到凶手,以慰亡灵吧。既然无事,民女就告退了。” 西门空笑道:“好,乘风,你去送送顾姑娘。” 萧成风看着顾若,抿抿嘴,欲言又止。倒是顾若对他点头笑笑,神色没有疏离。 两人出了衙门,顾若回头对他道:“你还有事,就先进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阿若,你······” “我怎么了?” 萧成风攥了攥拳头,桃花眼眸光闪闪,很是委屈道:“你这两天都不见我。” 顾若有些无语,不觉失笑:“你不来我怎么见你?你有公务在身,我总不能跑到大理寺去,耽误你正事吧。” 我巴不得你耽误,可这话怎么可以说出口。 萧成风呶呶嘴,低声道:“那我以后还能去找你吗?” 顾若不解,直直点头:“当然啊,我刚画了几个农具图,等你有空就过来,咱们一同商量一下。” “好啊!”萧成风咧嘴就笑,之前堵在嗓子的那口气总算是没了,“那我看看,明后日去找你可好?” “都可以,那我等你过来吧。” 转身以后,萧成风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笑靥如花,灿若星辰。 阿若说等我,嘿嘿嘿,只要我再接再厉,总有一天能夺得她的芳心的。想到顾若之前拒绝的话,萧成风暗暗做了打算,爹娘那边自己要争取,实在不行就找姐姐求助。阿姐那么疼自己,只要自己说话软点、脸皮厚点,应是没问题的。 至于那个杨柳,萧成风拉下了脸——回头就找表哥说,爱派谁去派谁去,他是真不想招惹那么个妖精啊! 可是,萧成风顿了脚步,若是不争个大功,如何才能加官晋爵,如何才能让阿姐跟未来的皇外甥有个依靠呢?杨柳那边自己还是要去的,只希望能早点完结此事吧。 ······ 顾若走在路上,脑子里想的还是那具尸体。 她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是到底是什么她现在也说不清楚。要不等着还是再去看一眼吧,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但万一真的是线索呢? “快闪开,闪开!”一人骑着马嘴里不停喊着,那马看样是受了惊,不受控的疾驰在街上。 等顾若回过神来,人已走到了路中间,迎面冲来了一匹马。顾若看着那匹躁狂的马以及马上焦急的人,一时忘了反应。她呆呆立在路中央,眼看就要被马撞上了。 就在路人都为她捏一把汗时,有人出手拉了她一把。然后顾若便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却把那人撞得咳嗽。 淡定如顾若,想到方才的情景心里都有些后怕。她恍惚抬起头,就看见一张俏丽的脸,明若桃李,神采斐然,端的是个如玉公子。 只是不知为何,顾若看他,总觉得有些眼熟。 第44章 找茬? 松鹤堂因着要修屋子,给学生放了半天假。 沈逸揣着自己那颗小粉红的心,屁颠屁颠跟在小五身后,准备去他家蹭午饭。两人说说笑笑,背着书包出了书院。刚拐过弯就被三个大孩子拦了下来,小五不认识他们,沈逸却是认识的。 “李文翰,你想干嘛?” 那个叫李文翰男孩子看也不看沈逸,仰着下巴看着小五,很是傲慢道:“你就是周舟?那个小寡妇的蠢儿子?” 什么叫小寡妇的蠢儿子? 小五功课好,主意正,还是自己的好朋友,哪里蠢了? 还有他刚才说什么,小寡妇? 真是好笑,等自己长大了就是要娶若姨的,她未来丈夫还在呢,这不是咒自己吗? 沈逸地火腾地就冒了上来,圆圆的腮帮气的鼓鼓的,指着李文翰就骂道:“李瘦鸡,你是□□了吗?满嘴喷粪,嘴那么臭!” 果真是商贾家的臭小子,说话实在是太过粗鄙。李文翰眉头皱了又皱,眼里带着鄙夷,白了沈逸一眼:“今天没你事,识相就快走。” 沈逸还要说什么,小五伸手拉住了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不卑不亢看着为首这个细胳膊长脖子的男孩,神色平淡,心道这人是想找自己麻烦。可是为什么,他不知道。 李文翰也在看着小五,本想着他不过六岁,吓唬吓唬就得了。见小五看着自己,李文翰挺了挺胸膛,一脸的不屑。只等这小孩开口问自己就把还说的说完了,却没想到小孩只是动动嘴皮子,脆生生地说了两个字:“你谁?” 李文翰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差点就跳了起来,指着自己道:“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这次测试的第一名,御史大夫李正明的儿子。” “不过是个庶子。”沈逸在小五一旁咬耳朵,贱兮兮补充道。 小五提提身上的包,不咸不淡来了句:“你是谁跟我也没关系,我为什么要知道。沈逸,咱们走。” “我话都没说完,你哪里走!”李文翰上前就去扯小五,结果人没扯到,倒把自己闪了个趔趄,扑在了沈逸脚下。 沈逸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李瘦鸡,你咋给我行这么大的礼呢?” 李文翰狼狈爬了起来,身后两个同伴走上前来,问他用不用出手教训这俩小子。 “不必,先生经常教导咱们要友爱恭善,算了。”李文翰拍拍身上的尘土,又摆出一副“文人”姿态,对小五道,“我也不想为难你,就是麻烦你给你娘带句话。女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若是好女人,丈夫亡故就该规规矩矩守一辈子,而不是出来抛头露面同男子接触。周舟你也是读圣贤书的,难道不怕你娘另嫁遗臭万年吗?” 小五挑眉看着李文翰,冷脸吐了两个字:“有病。” “你怎么跟人说话呢?小小年纪孤冷自傲,不知礼让。不过‘子不教,父之过’,这么想想我便不同你计较了。” “你身为的我的师兄,出口嘲讽不知礼,本就是错了。现在又跑来对我指手画脚,我不觉得跟你有什么好说的。”小五对着李文翰撇撇嘴,接着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改个嫁就遗臭万年?你这么说,可曾把当今太后放在眼里?” 谁人不知太后是个奇女子,圣上登基不过六岁,十六亲政,中间十年都是太后垂帘听政。等到皇上到了亲政年纪,太后连迟疑都不带迟疑就归了政。更难得的是,太后从不任人唯亲,大楚也没有外戚为患。这样的太后自然深受皇帝敬爱,臣民爱戴。所以就算她是丧父改嫁给先帝,别人都不会(也不敢)非议。 李文翰想到这里,脸上已是涔涔细汗。他刚才虽然说的是那寡妇,可是若让别人听到了,可也有影射太后的意思啊! 李文翰又不是傻子,赶紧清清嗓子解释道:“太后娘娘祥瑞金贵,岂是你娘比的了得。你别曲解我的话。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总之你让你娘注意点。要是太过花枝招展,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沈逸对着三人背影扬扬拳头,小五扯扯他的衣衫,道:“走吧。” “嗯。”沈逸转过身跟着小五,见小五神情没有变化不由问道,“小五,他那么说,你不生气啊?” 小五踏着步子不慌不忙走着,摇摇头道:“他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哪里值得我在意。对了,这个李文翰是什么人?” 沈逸殷勤对小五介绍道:“他呀,他爹是御史大夫,不过他是个庶子,听说不怎么得宠的。你别看他一副子曰、圣人曰,满口仁义道德,其实内力最坏了,一肚子坏水。经常挑唆别人自己得利,反正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小五上下扫视周逸一眼,眨着漂亮的眼睛问道:“你怎么对他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呀” “吃过亏呗!”沈逸摊摊手,将之前的事同小五说了一遍,然后就道,“你以后别搭理他,他要再找你麻烦,你就跟我说,我替你揍他!” “上兵伐谋,光会动手算什么,你得学着动脑子。” 沈逸崇拜得看着小五,上兵伐谋,听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虽然他听不懂,但不妨碍他觉得小五厉害啊! “那你准备怎么教训他?” “他如果不来惹我就没事,如果还来找我麻烦,”小五突然笑了起来,眯眯眼道,“他这性格得罪的人不少吧,到时用不着咱们动手。” 沈逸张张嘴,胖胖的脸上抖了抖,小五是六岁吧,为什么会这么聪明呢? #感觉我家小伙伴酷毙了# 李文翰同朋友告了别,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作为庶子的他并不受宠,他的姨娘老实木讷,自己前程什么的她是半点帮不上忙。李文翰从小就很会看眼色行事,嫡母不喜欢他,他只当不知道,每日都去她跟前请安,做个孝顺孩子。 父亲、嫡母都很宠他的嫡姐,李文翰就去讨好嫡姐。得知嫡姐喜欢的将军跟个小寡妇不清不楚,小寡妇的儿子还是自己学弟时,李文翰脑筋转了转。如果自己帮嫡姐一把,若她真的攀了门好亲事成了将军夫人,于自己总归是有些好处的。 只是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那个臭小子油盐不进,反倒是自己险些着了他的道。哼,周舟是吧,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 “娘,我回来啦!”小五快步走到内堂,满脸堆笑,刚要跟顾若说学堂放了假,就见里头还坐了一人,不由仰头问道顾若,“娘,这是” 沈逸跟在小五身后,想到马上要见到“未来媳妇”心里就有些小激动,两只小胖手放在背后揪在一起,摇着屁股露出头来,有些羞赧道:“若·····姨”,还不等消化一下喊了心上人的名字那芬喜悦,看到客厅里的那人也是一愣,揉揉眼道,“二叔?” 小五看看那人又看看沈逸,这是他二叔? 身子看着蛮单薄,脸色也算不上很好。可是却生了一张极漂亮的脸,小五也知道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不合适,可是这个男人是真漂亮。不同于华佗叔叔那种美,这个男人孱弱风流,气质温和儒雅。很容易就能教人新生好感,想同他亲近。 可是,这个美人是沈逸的二叔? 小五看看那人五官分明的美,又看看沈逸被胖肉挤到一起的五官······或许沈逸的父亲同他二叔长的就不像吧,小五微微点点头,感觉自己猜的应该是对的。 “逸儿,”沈清尘对沈逸点点头,又对小五温和道,“你便是周舟吧,我听逸儿提起过,学业棒,人品好,还是他最好的朋友是吗?” 小五害羞挠挠头,乖巧道:“二叔好。” 顾若当真觉得世界好小,沈清尘救了自己。小五又跟他的侄儿是好朋友,这缘分也是够奇妙的。 沈清尘见日过晌午,起身便同顾若告辞道:“如此,沈某就不叨扰了。”说着,又对沈逸道,“逸儿,可巧,你便同我一道回去吧。” “二叔······”沈逸迟疑了一瞬,他好想留下吃饭啊,可是总不能跟二叔说,你自己走吧,侄子我吃了饭再说吧。沈逸下意识看向顾若想求助。 眼见沈逸眼巴巴看向自己,顾若不觉莞尔,于是同沈清尘道:“饭都备好了,沈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妨就一道在这儿用吧。说起来,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姑娘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顾若又笑,感激道:“救命之恩,如何能不客气。沈公子就不要推辞了,同小逸一起在这吃吧。” 沈逸也撒娇道:“二叔,若姨都这么说了,咱们就留下来吧。” “这,”沈清尘看着一脸乞求的沈逸,心里蓦地一软,于是点了点头,对顾若抬手道,“那就给姑娘添麻烦了。” 小五却是听出了门道,抿着小嘴笑道:“娘,你刚才说的救命之恩是什么意思啊?” 顾若将自己差点被马所伤的事情同小五简略说了一番。小五闻言一阵后怕,转向沈清尘,很是郑重感谢道:“多谢沈二叔救了我娘,小五会一直记念你的恩情的。” 沈清尘又道无妨。 沈逸在一旁,想起自己看过的戏文,不知怎地脑子抽抽来了一句:“救命之恩啊?那要以身相许吗?‘’ 第45章 询问 沈逸到底跟他二叔留下吃了饭,可谓心满意足。 至于他那句“以身相许”,大家都默契地选择了充耳不闻,倒没造成什么尴尬。 出了医馆,沈逸坐在马车里,装作不经意却是时不时偷瞄沈清尘。小胖手绞在一起,欲语还休。肉肉的小脸抖了又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二叔救了若姨。 二叔长的也好。 二叔还很厉害。 那么若姨会不会喜欢上二叔呢? 如果他们成了亲,那若姨变成了二婶就不能当自己的新娘子了。自己喜欢二叔,也喜欢若姨,可是想到他俩在一起了,沈逸就接受不了。 察觉到沈逸的异常,沈清尘笑了笑,问道:“逸儿,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沈逸正纠结着,冷不防听到二叔的话,不停摇着脑袋,挺直了身子嘿嘿笑. 沈清尘如何看不出这小子有心事,美眸含笑,循循善诱道:“逸儿,你从前有事都会告诉二叔的。可是二叔哪里做的不好,逸儿才与我生疏?” “不是,二叔很好,逸儿逸儿没想与二叔生疏。”沈逸连连否认,急着解释道,“二叔别误会,有的事我只是暂时不想说,以后再跟二叔说可以吗?” 沈清尘伸手摸摸沈逸的脑袋,微微颔首道:“逸儿不想说就不要说,若是实在想不通,再来跟二叔说。” “嗯。”沈逸用力点点头,心道男人嘛,总该是有些秘密的。 可是不过片刻,沈逸就憋不住了,晃着沈清尘的胳膊道:“二叔,我有事儿想问你。” 沈清尘本在眯眼小憩,闻言睁开眼,挑挑眉:“嗯?” 沈逸犹豫了一会儿,脸上就变成了可怜兮兮的模样,小心翼翼问道:“二叔,你觉得若姨这个人怎么样呀?” “蛮好。” 沈逸心头动了动,又道:“那你喜欢她吗?” 沈清尘微滞,忽而笑了起来:“我们不过是点头之交,何来喜欢不喜欢。逸儿,你问这个作甚?” 点头之交啊,沈逸开心了。 “二叔,我喜欢若姨啊,等我长大了是要娶她的。”沈逸说道这里有些害羞,挠挠头道,“还好二叔不喜欢若姨,不然我会很为难的。” 沈清尘有些哭笑不得,捏捏沈逸地小肉脸调侃道:“那你现在放心了?” “嗯嗯。”沈逸满足点着头,话锋一转又问道,“二叔,你不会反对我娶若姨吧。” “不会。若是等你大了,还喜欢她,二叔帮你去提亲。” 沈逸见二叔神色真挚,不似敷衍,忙伸出小拇指道:“那咱们说好了啊。” 沈清尘勾了他的手指,点头道:“一言为定。不过,逸儿可曾想过,你毕竟还小,若是到时顾姑娘改嫁别人,你要如何。” “我会努力快涨的。”沈逸垂眸沉思,又抬起头来嘱咐道,“二叔,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了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好。”沈清尘点点头,挪挪身子倚在垫子上,声音略有疲乏,“那我先休息一下了。” “嗯。” 二叔又乏了。 沈逸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应了,扯了毯子盖在沈清尘腿上。身形有些笨拙,动作却很轻柔。 ** 徐维又被叫到了衙门文化,感觉自己都要奔溃了。 “大人,我真没说谎。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害了四娘,可是我不是不知道吗?那天我是说过回去给她好看,这不还没给呢吗?”徐维佝着背,对着萧成风赔笑道,“大人,我知道的东西都说了。您看能不能别没事就找人去喊我来问话?我知道自己是无辜的,可别人不知道不是。本来死婆娘就挺惨了,现在街坊四邻看我那眼神,活像我杀了自家婆娘似的······” 李大嘴开口打断他道:“得了吧徐维,别在这跟大人磨嘴皮子。我们可是听说,你不只一次扬言早晚弄死你婆娘,好娶你相好,可有此事?” 徐维先是一愣,而后抬手拍着大腿直喊冤枉:“哪个嘴碎的说的,这不是成心害我吗?” 萧成风手里端着茶杯,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轻轻抿了一口。那头徐维说破了天,他却浑不在意,等徐维说不下去了,才放下杯子,看着自己的手指道:“你这意思是自己没说过喽?” “这······”徐维瞧瞧众人,索索肩道,“说是说过,但就是说说嘛,四娘怎么说也是我表妹,我能真想她死吗?” 萧成风深深看了徐维一眼,猛地拍了桌子喝道:“你敢说没想过?” 徐维身子都有些颤,苦着脸道:“想过,是想过,可是杀人的真的不是我啊!” 萧成风垂了眸子,他本来就是想问几句话,并不觉得凶手是徐维。见他实在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正要抬手让他走,却听徐维邀功道:“大人,小的有一事相告。其实四娘不是第一个被剖开肚子的了,早在一个月前,烟雨楼里就出过事儿,还是两个呢!” 第46章 调查(捉虫) 今日的烟雨楼格外热闹。 可是花妈妈的心情并不好。 本来都要开门迎客了,偏偏客人没来几个,官府的人倒来了不少。 “哎呦,我说萧公子,”花妈妈甩甩手中的帕子掩面而笑,见他神色不悦忙转了语气道,“瞧我这记性,大人现在平步青云,奴家该称呼您萧大人才是。大人,您可是来找杨柳姑娘,我现在就叫人喊她过来您看怎么样?” “不必了,”萧成风环视四周,继而看向花妈妈道,“花妈妈,不知翠竹、翠菊现在何处?” 花妈妈神情微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堆着笑道:“翠竹、翠菊不在楼里了。要说她们两个命可真好,前几日来了个外地富商,瞧上她们就给她们赎了身。您看看,摇身一变成了大户人家的妾室,可不是命好怎么的。” “是吗?”萧成风挥手示意差役上前,对着花妈妈敛了笑道,“本官可是听说她们两个出了事。既然花妈妈不肯据实相告,本官只能自行调查。对了,花妈妈你也有嫌疑,恐怕得跟我们走一趟,也许还得委屈你在牢里住上几天。来人,封楼!” 有早来喝花酒的客人见状,大多都放开了怀里揽的姑娘,悄悄里溜了出去。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又多点了几碟小菜,倚在护栏旁边等着看热闹。 花妈妈见那些差役来真的,忙讨好萧成风道:“萧大人,你别这样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随我去里头,我给您好好说道说道成不?” 萧成风挑挑眉,勾唇笑笑,像是不曾说过要封楼一般,对着花妈妈道:“那本官就听你说道说道,若是有所隐瞒······” 花妈妈连连摇头,举手发誓道:“奴家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人千万要信任奴家啊。” 花妈妈关上门,回头看着一屋子绷着脸的差役,再看一副笑模样萧成风,勉强笑了笑。心道要是知道是哪个贱蹄子多舌,一定得扒了她的皮。 “大人,不知您是听谁说的翠竹、翠菊的事啊?” 萧成风瞧瞧桌子,没有看她。李大嘴则开口道:“你问那么多干嘛?还不赶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若有半分隐瞒,小心大人治你的罪!” “哎呦,说就说嘛!这位官爷莫要兄,奴家胆小,经不起吓呀。”花妈妈娇声说道。 花妈妈今年已有三十多岁,只是保养得当,看着像个刚成亲的妇人。媚眼嘤语,很是勾人。李大嘴被她刺的脸上一热,狠狠瞪了她一眼。 花妈妈也不往心里去,又笑了笑,这才叹道:“奴家也不知她俩是不是遇了鬼,死的真是太惨了。肚子都被撕开了,奴家早上起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这个,可真是吓人。” 五年前,花妈妈接管了烟雨楼,当年就从伢子手里买了几个小姑娘。名字都用翠开头,翠竹、翠菊也在当中。 时间一晃就过了三年,翠竹、翠菊来了葵水不久就破了瓜,正式有了牌子开始接客。因着模样、性子并不出彩,两人在烟雨楼里没什么存在感。 花妈妈也不指望她们什么了,只要能陪客人能赚钱就好。谁知就在不久前,先是翠竹被人撕开了肚子挂在后院槐树上,接着又是翠菊被撕开肚子躺在房间里。花妈妈又怕又急,担心影响生意也没报官。想着不过是没有名性的伢妓,只要封了楼里的嘴,没人知道她们死了。于是派两个龟公悄声驾车把尸体扔去了乱葬岗,又嘱咐楼里姑娘别乱说。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还是被官差找上了门。 “大人,奴家真是太害怕了,才没报官的。” 孙大脸冷着脸道:“好歹相识一场,你居然就这么把她们送去喂了野狗,真是好狠的心。” 花妈妈甩了甩帕子辩解道:“官爷这话奴家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把她们送去喂了野狗?那野狗要啃尸体还能怪我了?再说,我不是还找道士给她们做了法吗?”花妈妈说着又转向萧成风,瑟瑟发抖道,“大人您是不知道,还好我请了道长,足足做了三天法才把那害人的厉鬼驱走啊!翠竹、翠菊一定是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才招惹了那个害人的厉鬼······” 萧成风冷哼了一声,别有深意凝视了花妈妈一眼,道:“什么厉鬼,真是荒唐!花妈妈就不怕那人再回来杀害你楼里的姑娘,就不怕下一个遭难的就是你?” “呸呸呸!大人你别咒奴啊,听着就怪渗人的。”花妈妈抱着胳膊抖了抖,接着道,“奴家刚才不是说了吗?道长做法把那厉鬼驱了,要作乱也不是在我们楼里作了。奴家可听说,那徐官人的婆娘就被剖腹挂在了树上,这不跟翠柳是一个死法吗?大人,您要不要也找个道长来看看,有些东西不信不行······” 萧成风站起身了,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叫你之前派去抛尸的龟公找车,再去把那两具尸体找回来送到衙门。还有,若是想到什么可疑之人或是想到什么线索,随时派人告诉我,知道吗?” 花妈妈本想推拒,奈何那几个汉子瞪起眼来太过煞气,当下收回了拒绝的话,满脸堆笑:“一定,一定。对了,大人不去看看杨柳姑娘了吗?您这几日都没过来,杨柳姑娘念您念得紧,人都清减了。” 见孙大脸、李大嘴等人明明竖着耳朵听八卦,眼神却躲闪假装不在意。萧成风真是有苦说不出,语气里带了一丝厌烦及无奈,冷声说道:“本官得空会来看她,有劳花妈妈多费心,好好照顾杨柳姑娘了。” “大人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奴家一直把杨柳姑娘当亲妹妹对待的,不用大人吩咐,奴家也是会好好照顾她的。”花妈妈这才放了心,只要他心思还在杨柳身上,烟雨楼的生意就能做下去。 萧成风点点头,不想再跟她多言,开门正要走,一人就扑进了他怀里。 “萧,萧公子······”莲儿抬头认出是萧成风,整个人都在抖个不停,“奴婢不是有意冲撞您的,还请公子见谅。” 萧成风退后一步,倒不至于跟个丫头为难。他理理衣衫,对莲儿道:“无妨。莲儿姑娘走的这么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莲儿看着一脸温和的萧成风,内心微微有些悸动,张张嘴道:“奴婢,奴婢······” “莲儿是来跟我对账的,”不等莲儿说出个所以然,花妈妈就上前扯着她的手,隔着袖子狠狠捏了她一把,对萧成风笑道,“这丫头做事就是冒失,还好大人不同她计较。” 萧成风抿抿唇,又看了眼莲儿。莲儿正出神,想了想还是低头小声道:“奴婢是来跟花妈妈对账的,是来对账的。” 萧成风点点头,带着手下便离开了。李大嘴回过头,就见花妈妈将那个小丫头扯进了屋子关了门,只觉得哪里怪怪的,却是怎么也说不上来。 第47章 再起波澜 翠红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生。 她很后悔自己干嘛嘴贱要把翠竹、翠菊的事情说出去。若是被花妈妈知道了,恐怕是少不了一顿皮肉苦了。还好花妈妈不知道是谁说出去的,再说,知道此事的大有人在,保不齐别人也会去说呢。 这么想想翠红心里总算踏实了几分,她哼着曲儿,盘算着赎身得多少银两。等着徐维下次来两人合计好了就从良。正好徐四娘被杀了,空了个位置出来,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可得谢谢那个凶手啊。 此时烟雨楼中灯火阑珊,暧昧热闹。翠红刚陪李员外喝了酒,正准备拉他去房里*一番,杨柳却是慢步走了下来。 李员外身子肥,脑子里面装的也是些坏油。他见了杨柳直直站了起来,说话的时候眼睛还一直盯着杨柳的胸脯:“杨柳姑娘,你今儿个怎么下来了?不知姑娘可否陪在下一晚,多少钱财都可以啊!” 杨柳凤眸上挑,勾勾唇角,呵气如兰:“官人难道不知道我杨柳向来不卖身的吗?再说,就算我愿意陪你,恐怕你会活不过今晚,这样你也愿意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哇!”李员外痴痴看着杨柳,手就摸了上去,“杨柳姑娘,爷想你想得紧啊,每天都能梦见你······不,是梦见咱们一起······” 杨柳冷笑一声,眸光锐利如刀,只是转眼又是一派温柔如水的模样:“那官人就继续做梦吧,杨柳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哎!”李员外失望叹口气,转而又摸了一把翠红的屁股,揽着她就往楼上走,嘴里念叨着,“都是出来卖的,装什么装。” 翠红半真半假娇嗔道:“哎呦我的爷,您不是看上杨柳了吗,怎地还要奴家来服侍,奴家可是比不上天仙一般的杨柳姑娘呀。” 李员外被她粉拳锤的心里直痒痒,上楼抱起翠红就是一阵乱啃。他随便踹开了一个房门,蜡都不点摸黑就来,急不可耐道:“什么天仙不天仙,到了床上还不是一个用法。爷我就喜欢你这个小可人,够味儿······” 房内很快传来娇喘及调笑声,翠红抬脚勾了帘子。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房内多的那一道黑影。 “想找那个姑娘就说,花妈妈保准你们尽兴哈······” 花妈妈甩着帕子,扭着腰肢招呼客人,冷不防就撞上了一个人。以为是哪个姑娘,刚要训斥,发现那人是杨柳瞬间换了脸色,十分温柔道:“你这是要去干嘛?” 杨柳不耐看了花妈妈一眼,撇撇嘴道:“找我的丫鬟,你可曾见过她?” 花妈妈点点头,拉着杨柳的手去了一边,压低声音道:“她下午来找过我,说是可能有了身子,不知道是哪个野汉子的。我原想着找个大夫给她瞧瞧,哪曾想就再没见过她。” 杨柳闻言蹙了眉,手紧了又紧,冷声说道:“赶紧找到她,我有事要问她。” 花妈妈看着杨柳那张漂亮的脸蛋,不自觉点点头,道:“等找到她我再找个大夫来瞧瞧吧。” “瞧什么瞧,不守规矩的贱婢,直接灌点桃仁、红花就是!”杨柳甩了袖子,眸中一阵嫌恶,“这样的污人,死了都不足惜!” 第二天,翠红打着哈欠坐起身来,推推还在睡觉的了李员外,柔声说道:“爷,起床了。”推了两下觉得哪里不对,再一细看,就见李员外瞪大了眼睛死在了床上,身子都硬了,哪里还有什么活气儿。 “来人呐,出人命啦!”翠红急急下了床,便走边喊道,“快来人呐,出人命······” 喊道这句时,翠红突然噤了声,嗓子像是被谁掐住了一般,惨着一张脸直直看着前方吊在空中的一双脚,身上忽忽冒着凉汗,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 顾若坐在马车上,对着那个丫鬟抿唇笑笑。 下午医馆来了个大丫鬟,点名要请顾若出诊。顾若心里有些犯疑,莫不是因为听了什么送子娘娘加持的传言,所以希望让自己瞧瞧有没有孕像? 等到进了庄子见了病人,顾若就知道自己想差了。 床上的妇人大概四十上下的年纪,丹凤眼,樱桃嘴,看着是个典型的古典美人。可这美人脸上带的是藏不住的愁容,没有折损她的美丽,反倒是带了几分病态美。 夫人性格温柔,说话也很随和,顾若心里对她有些说不出的好感。细细诊了脉,又问了诊,心里有了考量。 “夫人苔薄白,脉细,又有头晕神疲,心悸胆怯等症,想来应是忧思过度以致气机不畅,病久则由实转虚。我可以给您开方调理,不过有句话叫做‘心病还需心药医’,虽不知夫人因何事忧虑。顾若还是想说,若是能把心放宽些,病会好很多。” 妇人对着顾若柔和笑笑,拍着她的手道:“这十几年来,我看了不少大夫,说的都是这些。我也知道自己这是心病,可那心结却是怎么也解不了的。我原不想麻烦你走这一遭,不过我这丫头对我有心,听闻京中来了个医术高明的大夫非要你过来瞧瞧,真是有劳了。” 顾若不太习惯被人握手,但也没有抽出来,只是笑道:“医者仁心,何来麻烦之说。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人生长不过百年,很多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既是放过自己,也是放过别人。” “放过自己,放过别人?” 谈何容易! 妇人眸子一深,没有再想,反倒看着顾若道:“我见姑娘就喜欢,可见咱俩是个有缘分的。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顾名若,别人都是叫我顾大夫,夫人想怎么叫都好。” 妇人点点头:“如此,我便叫你阿若了。看着你年纪不大,没想到医术倒是精湛,不知你今年多大,家中可是世代行医?” 顾若想说自己二十七了,家中确实都是大夫,可是她不能。 “我今年虚岁十七了,因着幼年被拐子拐过,辗转去了临安。因此也不知父母是谁,可还安好。” “你说,你今年十七,还被拐卖过?”妇人闻言神色微变,略微挺直了身子焦急问道,“你可记得自己原本叫什么吗?” 顾若摇摇头,道:“从前的事都记不大清了,只知道自己姓顾,名字嘛,现在就是顾若啊。” “顾若,顾若······”妇人喃喃念了几遍,神色慢慢平静下来,拉着顾若说了好久的话。大多时候都是她问,顾若说,直到天色近暗才依依不舍送别的顾若。 丫鬟送走了顾若,回房就见妇人下了地,眼中也有了光彩,不由惊喜道:“夫人,您身子好了?” 妇人握住她的手急急吩咐道:“快去派人告诉老爷,就说我好像找到女儿了!” 第48章 争执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萧成风昨个儿刚从烟雨楼出来,今儿就接到报案。说是楼里出了命案,死的不是一个。 床上挺尸的那个是城东李员外,昨夜来烟雨楼寻欢。接他的翠红道,晚上折腾完了睡下时还好好的,早上起来才觉得人已咽气。 李员外□□着上身,目眦俱裂,看着就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样。脖颈之上还缠着他自己的腰带,床上没有明显挣扎的痕迹。翠红表示自己被闹得太累,没听到什么动静。 仵作看到李员外下面状态异常的那物,断定了死亡时间应在亥时。萧成风感觉新鲜,就问他是如何判断的。 仵作一边去解那腰带一边解释道:“男子死后四个时辰,子孙根还会再起来一次。” 萧成风面部肌肉抽了抽,没有再去看李员外,转头看向了另一边。 挂在梁上的女子叫莲儿,是花魁杨柳的贴身婢女。 昨日见她还是个有些羞怯的活人,如今却被挂在了梁上,睁着眼睛烂了脸。 仵作验尸后说她的死亡时间是在戌时,也就是说,早在翠红和李员外进来之前,莲儿就已经吊在了这里。 李大嘴瞪了一眼缩在那里瑟瑟发抖的翠红,怀疑道:“你昨晚就没发现房里死了人?” 翠红抬起头就看见偏头向她的莲儿,心里又是一紧,赶紧低下头不去看,怯声说道:“昨夜不曾点灯,哪里,哪里会想到房里死了人。若是奴家知道,断然不会踏进这屋子半步的。官爷,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这里阴气太重好生渗人,奴家,奴家想去小解······” “这就吓尿了?”李大嘴摇摇头,见萧成风不反对就对翠红道,“快去快回,你现在可是头号嫌犯,还有事情得问你。” 翠红身子微颤,哆哆嗦嗦爬起来,一个劲点头:“我快去快回,快去快回。”说着迈着细步快速走出了房间,没有去茅厕,倒是回了自己房间。 烟雨楼被封了楼,所有人都要登记在案仔细排查,排除嫌疑才放人出去。花妈妈心里直叹气,心道恐怕要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生意了。 “这两人素不相识,却是同样死法死在一个房间里,”萧成风抬手放在嘴边,皱眉分析道,“凶手会是同一人吗?” “启禀大人,两人死因并不完全相同!”仵作仔细验看了莲儿脖子上的痕迹,发现了线索,“女尸脖颈之上除了白绫勒痕还有手掐痕迹,结合她的椎骨断裂情况判断。凶手先是用手掐死死者,划了她的脸,而后又把人吊在了这里。” “好一个凶手!你接着说,李员外的死因是什么。” “是。李员外身上还有其他伤处,想来应是先同凶手动了手,后才才被凶手扯了腰带扼毙。” 萧成风若有所思道:“先动手,后扼毙,那么动静应该不会小了。翠红却说她睡得沉,什么都没听到······不对!大嘴,把翠红叫来,我有事问她。” “是!” 李大嘴领命走了出去,不过片刻就急急跑了回来,焦急道:“大人,翠红不在楼里。有人说看见她拿着包袱从后院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就知道她有问题!”萧成风攥了攥拳头,突然想到了一个,对李大嘴吩咐道,“找几个人去徐维家,越快越好。若是看到他跟翠红,不用废话,直接绑到衙门就是。” 李大嘴不明所以,点头应道:属下领命。” 萧成风又同孙大脸道:“去把花妈妈叫过来,然后差人挨个询问姑娘、丫鬟,看看有没有跟莲儿遇害有关的线索。” 孙大脸面无表情报了拳道:“是,大人!” 花妈妈提了裙子迈进了房间,却是看都不敢看那两具尸体。福身对着萧成风行了礼,柔柔说道:“不知大人找奴家来是什么事?” 萧成风盯着一直低头的花妈妈,貌似无心道:“昨日我见莲儿神态慌乱,花妈妈却说是找她对账。不知对的是什么帐,怎么好好一个人,转眼就遇害了呢?” “奴家,奴家只是发了工钱给她。后来她就走了,奴家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她怎么死的,奴家也不知道啊。” 花妈妈说话的时候身子微微一抖,这个细微动作落进萧成风眼里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是吗?”萧成风走上前,伸手捏住花妈妈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勾勾唇,“你说莲儿找你领了月钱,那月钱何在,账本上可有记录?” 花妈妈嘴唇动了动,第一次觉得这个世人眼中的纨绔,不是他们以为的样子。 ** 翠红抱着小包袱,急急忙忙跑去了徐维家。 因着徐四娘还没出头七,尸体还停在家中。门前布了白帐,可是细看就会发现祭台之上落满了灰尘,那些饭菜也都有些发馊。 翠红哪里顾得看这些,只是闷头冲进了院子。徐维正在堂中来回走动,见翠红走了进来不由脸色大变,出言呵斥道:“你来干嘛?不是让你在烟雨楼里等我消息吗?” “我等不了了!”翠红将怀里的包袱放在桌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水就往肚子里灌。这一路她走的太急,嗓子都要渴得冒烟了。 徐维心中大怒,上前攥着翠红的手道:“为什么等不及?” 翠红嘶了一声,一巴掌拍在的徐维手上,气道:“你撒手,都弄疼奴家了。” 徐维哼了一声松开手,脸上满是阴郁,两眼充血望着翠红。 翠红自小就在风月场里打滚,哪里看不出徐维是真的动怒了。她心思一转就换了姿态,娇滴滴的往徐维身上靠,委屈说道:“官府的人都怀疑我了,我要不快出来,说不定就要载到他们手里。” 徐维推开她,冷着脸道:“怀疑又怎么样,只要你咬死了不说,谁还拿你有办法。” 翠红心里骂了娘,心道男人果然靠不住。可是事到如今,她还得依仗这个男人。 “相公,官人,”翠红又往徐维身上靠,手指不住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嘟着嘴道,“奴家想得当然是咬死不说了。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衙门那帮人心狠着呢,你不说,他们有各种办法教你说。万一奴家一个受不住,把相公你供了出来,你说,是不是不太好呢?” 先前徐四娘在的时候,也是唤自己相公。那时徐维虽烦她管东管西,妒心太重,却从未觉得相公这个称呼如此刺耳、恶心。 徐维低头看着这个缩在自己胸前的女人,脸上还留着纵、欲过后的疲劳。模样算是娇俏,可是徐四娘样子也不差啊。 徐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徐四娘来。可是他却清晰记得,当年的徐四娘,羞涩地不敢看自己的脸,只是红着面低头唤自己表哥。 他是为何要冷落徐四娘,反倒花钱去讨好这么个被万人骑的贱货!还被猪油蒙了眼一般,铁了心要娶她。 徐维身子绷得笔直,可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他抬起收来揽住翠红,语气稍有僵硬但温和了很多:“我自然是舍不得你去受苦,只是你这么跑出来,这不是招人怀疑吗?” “奴家真的太害怕了,顾不了那么多啊。” 徐维扶着翠红的肩膀让她坐下,急急说道:“为何顾不得?昨晚咱们不是都说的好好的吗?” 翠红撇撇嘴,舒口气道:“是说好了,奴家假装不知情,在那个死鬼身边睡一晚。明知道身边有个死人还得在那儿,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好不容易熬到早上,我按你的吩咐喊了人,哪里想到······” 徐维扯着她的手让她快说:“没想到什么?” 想到莲儿吊在上面低头看着自己的模样,翠红是真的很害怕。她抖了又抖,用力回握住徐维的手,十分后怕道:“你昨天进了房间没注意到梁上吊了个人吗?” 徐维想得都是李员外,闻言回过神,诧异道:“什么?” 翠红叹口气,同徐维道:“早在咱们进那房里之前,就有个丫头吊死在里面了。脸都被划得稀巴烂,模样看着可吓人了。我本来想着李员外的事我就说不知道,哪曾想屋里还有个死人!这叫我如何说的清楚。我越想越怕,就收拾东西找你来了。相公,反正我早晚要赎身得,倒不如趁乱溜出去,咱们一起逃吧。” “逃?”徐维定在原地发呆,许久才道,“我为何要逃?” 翠红不耐烦道:“要不是你弄死了李员外,哪能有这些麻烦事!” 徐维脸动了动,嗤笑一声:“你这是怨我了?我不是说了要给你赎身了吗?你为何还要跑去别人身下承欢?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就是做皮肉生意的,你不早来给我赎身我就得接客。”翠红耸耸肩,冷声说道,“你当我愿意伺候那些肥猪吗?我也是没办法啊,入了这行再想当白莲花,做梦去吧。徐维,说要给我赎身的是你吧,我逼你了吗?” 徐维猛地站起身来,一拳砸在桌子上,倒把翠红吓了一跳。 “你没逼我,是我自己犯贱!是我有眼无珠,为了你这么个婊,子要休弃表妹,为了你这么个贱人杀了人,都是我活该!” 翠红见他神色不善,有些害怕,却是梗着头皮回嘴道:“杀人的是你不是我,我愿意跟你走是我仁义。可我没想到,你心里是这么想我的,我是贱,是婊,子,你徐维口口声声说爱慕我那么久,那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翠红拿起包袱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往外走:“你说你活该,我觉得我才是活该!枉我还想着好好跟你过日子,没想到你这么看低我。那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也别再恶心谁!”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徐维眼中写了癫狂,不能让她走出去,否则自己就完了! 翠红还没走出堂屋就被徐维扯着头发拽了进去,一下磕在椅子上头有些发蒙。她费力抬起手,指着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的徐维道:“你想干嘛?” 徐维笑也不笑,红着眼道:“我不会为了你这种女人去坐牢的,你守不住秘密,我来帮你。” 察觉到他的杀意,翠红慌乱往后退,嘴里不住道:“奴家不会出卖你的,奴家真心爱慕郎君······” 徐维用膝盖压住翠红的胸膛,两手温柔抚着她脸颊:“既然爱我,那死也甘心吧。” “不可以!”翠红使劲摇头,用力挣扎着,“徐维,你好狠的心。” 僵持间,翠红看到了徐四娘的棺材,转头看着徐维那张有些变形的脸,恍惚问道:“徐四娘也是你杀的” “那么想知道,等我我送你下去了,自己去问她吧!”徐维说着就掐住了翠红的脖子,手上用了力气。 第49章 线索(捉虫) “你说,顾德庸派人暗地里调查顾大夫?” 暗探径直点点头,一五一十汇报道:“是的,将军。前日顾姑娘被请到顾大人庄子上给他夫人看病,昨日就有人来打探顾姑娘身世背景。小的怕打草惊蛇没有轻举妄动,于是差人盯住了探子,特地回来向您禀明情况。不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请将军指示!” 杜攸宁拍拍暗探的肩,赞许道:“做的不错。我们还不知道顾丞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不要动那人,仔细盯着便是。一旦有异动,再拿他也不迟。对了,烟雨楼那里怎么样了?” “禀将军,楼里今日又出了两条命案。其中一个是杨柳的贴身丫头,但杨柳暂时没有嫌疑。” 杜攸宁垂眸思虑片刻,变便同暗探道:“此人警惕性很强,你们注意不要暴露,咱们先按兵不动。” 暗探抱拳道:“是,将军!属下告退了。” 杜攸宁回到书案前头展开卷宗,上头赫然写着食盐案三字。本以为是商户勾结私自走私食盐,却不想里面大有文章。 临安只是小头,幕后之人应在京中。能包庇盐私的人,想来应是位高权重。可是那人究竟是谁,杜攸宁还没有查明。 若说有这么个狡猾狠辣的对手就够让人头痛的了,没想到里头还牵扯进来东瀛细作。若单是贩卖食盐,也许是为财,可是牵扯到他国,事情就不只这么简单了。 经过多方案子调查,烟雨楼里的花魁杨柳,很可能就是东瀛探子。因着萧乘风同她有些交情,杜攸宁便将当中的利害关系说予了萧成风,让他留心观察。 京城近日发生的妇人殒命案,杜攸宁也是略有所闻。本来并没有将此事联系起来,可是无缘无故的,杨柳的丫鬟为何丧了命?杜攸宁直觉当中有蹊跷,提笔在卷上又书了几句。 想到杨柳找过顾若,杜攸宁心里觉得有些不踏实。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抽空去趟医馆找顾若,毕竟自己也好多天没见她了,不是吗? ******** 萧乘风回到衙门不久,衙役就押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徐维一边挣扎一边走,不时瞪一眼身侧的女子,脸上还带着几道抓痕。翠红则是揉着脖子,看都不看徐维。 一进大堂,翠红就挣开了衙役的钳制,直直就往萧成风身上扑,被孙大脸用剑鞘档在了一旁。翠红噗通跪在了地上,“咣咣”磕了几个响头,声泪俱下指责徐维道:“大人,这个禽兽杀了李员外,还想杀我灭口,请大人为奴家做主啊!” 徐维闻言很是慌乱,扭着身子也跪了下去,口口声声喊冤枉:“大人,您别听这个毒妇胡说,她血口喷人······” “我呸!”翠红扭头啐了徐维一口,捏细了嗓子道,“哎呦,我胡说,我血口喷人?姓徐的,老娘脖子上还带着你的指印呢!要不是差爷去的及时,我这命就算搁你手里了!你还有脸否认,差爷可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李大嘴点头称是,道他们去时徐维确实掐着翠红脖子,翠红当时都翻了白眼,怕是在晚一步,就真的命丧他手了。 翠红挺直了身量,又对萧成风磕了个头:“大人,奴家怀疑徐四娘也是被这个心狠手辣的薄情汉害死的,还望大人明察啊!” 萧成风这才挑挑眉,视线落在徐维身上,勾着唇角道:“哦,是吗?” 徐维使劲摇摇头,气得满脸通红,砰砰磕了三个头,眼睛都充了血:“大人,事到如今小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那李员外是我杀的,可是我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去害四娘啊。” 徐维送走了来吊唁的亲友,一个人抱着酒,跪坐在徐四娘的棺材边。边喝边叹道:“虽说咱俩是有缘无份,但我也没想你会死。怪只怪凶手太狠,你命不好吧。下辈子投个好胎,你呢,到时也别唠叨了,哪个男人喜欢被娘们在一边说道。你别不听我的,我这可是为你好呐`!” 徐维将就洒在了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很快就要娶新人进来了。你也别难过,她进来,你也占过个嫡妻名不是。” 两人没有子女,院子里也没别人。徐维站在灵堂前,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没有细想,甩手出门就去了烟雨楼。他想去找翠红,不办事儿,搂着说说话就好。 等他轻车熟路晃着上了楼,一下就辨出了熟悉的声响儿。这是口口声声要嫁自己的人啊,自己都不嫌弃她不干净了,自己的娘子死了她居然还在跟别人欢好!徐维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闯进去带上门,借着月光就摸到了床上。 此事李员外正趴在翠红身上,冷不防被人扯下床来,瞬间就萎了。还不等他骂出口,徐维顺手扯过腰带,系在了他的脖子上,膝盖顶着他的脊柱,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把李员外勒死在地上。 翠红还没缓过神,半“果”着身子坐了起来,刚要喊人就被徐维堵住了嘴:“是我!” 翠红咽了口唾沫扯下他的手,压着嗓子道:“你疯了?他还有气儿吗?” “死的透透的了。”徐维出了一身汗,倒是醒了酒,整个人都觉得有些虚浮。 翠红一下乱了手脚,慌张说道:“那怎么办,你会被捉去坐牢的!” “我要是做了牢,谁还来娶你?”徐维攥住了她的手,亲亲翠红的额头道,“我之所以做出这件事都是因为我怜你、爱你,不能忍受的别的、男人在你身上,你明白吗?” 翠红不住的颤抖,听他说这些话,说心里没感觉那是假的,可是再有感觉也不代表她不害怕啊! “翠红你听我说,已经这样了,咱们不妨做出戏。你之前不是说楼里出了命案吗,那就顺势推给那凶手就好了。” “怎,怎么推?” 徐维凑在翠红耳边,说了如此如此这般。翠红迟疑道:“官差会信吗?” “怎么不信!你就咬死了自己睡得沉,什么都不知道,谁还能怀疑你吗?” 翠红心里还是打鼓儿:“可是······” “别可是了,你难道想我去坐牢?到时你嫁谁?” 徐维趴在翠红身边含住了她的耳垂,惹得翠红一个战栗,扭头看着他:“官人,你这是要干嘛?” “你说呢?在个死人面前做,我还是第一次,你就不想试试吗?”徐维上了手,循循善诱道,“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呢!” 翠红身子起了反应,心里又怕又兴奋,不等她多想,徐维已经覆上身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第二天众人所知道的了。 “大人,小的也是一时糊涂,求大人恕罪啊!” 萧成风嗤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徐维面前,冷了脸:“你一时糊涂,别人却丧了命,好个一时糊涂!我再问你,莲儿是不是你杀的?” 徐维一脸的茫然:“谁是莲儿?小的不知道啊!” 翠红身子动了动,对着萧成风开口道:“大人,奴家比他进房早,并没有在意一旁,谁能想到房里有人吊死呢。” 萧成风见两人不像说谎,就让衙役将两人暂时收监。徐维故意杀人等过了堂让他们盼,至于翠红,知情不报,也关几天让她长长记性。 就在案情有些陷入僵局之时,孙大脸跑来说道:“大人,属下有新发现!” 据烟雨楼的丫鬟反应,莲儿为人有些欺软怕硬,仗着自己是花魁的丫鬟没少给鄙人穿小鞋。 “知道的当她伺候杨柳姑娘,不知道的还当她是花魁呢!” “整天变着个脸,鼻孔都快飞到天上去了,瞧不起谁呀?” “老说别人坏话,还以为我不知道。楼里的丫鬟,我最讨厌的就是她!” ****** 众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明明是调查案情,整的跟□□大会一样。孙大脸原本就有些冷的脸,直接要冻成冰块了。 就在他有些不耐烦之际,有个烧火丫头反映了一个重要信息:“莲丫头最近有些奇怪,闻啥都吐。那次奴婢在熬避子汤,也不知怎么就得罪她了,对我发了好一通脾气。” 另一个婆子闻言接着道:“没准啊,莲丫头真有了身子。那次她还问过我,说是两三个月没来葵水了。” 孙大脸眉头动了动,问道那婆子:“可知那个男人是谁?” 婆子摇摇头,道:“这个老奴还真是不知道,本来还想给她出出主意。毕竟只是个丫鬟,若是想赎身,应该容易。可是没等说,人就没了······其实莲丫头人不错,性子冷,心肠热,唉!可惜了!” 李大嘴猜测道:“会不会是那个男人不想负责,又或者他不能让人知道莲儿有了他的孩子,所以干脆杀了她?” 萧成风摇摇头,道:“没有证据之前,你说这些都只是猜测。就算不想要孩子,也没必要杀人吧。大脸,你再回去搜搜莲儿的房间,或许就能找到那个那人的蛛丝马迹。” 孙大脸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有些为难道:“大人,属下已经派人搜了房间,也找到了一些东西。只是······” “只是什么?”萧成风很着急,催促他道,“你倒是说啊。” 孙大脸又犹豫了一会儿,从怀了掏出两样东西来:“大人,您自己看吧。” 萧成风略一打眼,然后就傻了眼—— 画像上的男人,不是自己吗? 还有那个荷包,为什么也绣了自己的名字??? 第50章 是她? 第五十章 孙大脸又犹豫了一会儿,从怀了掏出两样东西来:“大人,您自己看吧。” 萧成风略一打眼,然后就傻了眼—— 画像上的男人,不是自己吗? 还有那个荷包上,为什么要秀自己的名字? 不只萧乘风傻了眼,在场的官差也纷纷表示惊呆了! #被害者跟上司有着不可说的关系怎么破# 萧乘风不过愣了一瞬,见众人视线纷纷在自己身上打量,不自在的摆摆手道:“别看我,我跟她根本不熟,话都不曾说过几句。” 李大嘴有心替萧乘风解围,于是打着哈哈道:“就是说啊!京城谁人不知大人跟杨柳姑娘关系甚密,有那么个天仙似的红颜知己,谁会关注天仙儿的丫鬟啊。”大家纷纷点头,是啊,莲儿跟杨柳一比,还真没有可比性。 萧乘风恨不得一巴掌拍在李大嘴嘴上,狠狠白了他一眼,胡说什么!李大嘴见大人瞪大了眼睛看自己,会错了意,以为他是感激自己出头,只咧嘴对他笑笑。萧乘风见状,更郁闷了。 好在也没人真把这个放在心上。根据这两件物件只能推测莲儿爱慕萧乘风,可萧乘风跟她并无接触,所以这个线索不通。 就在案情有些陷入僵局的时候,仵怍那里有了新发现。用来吊起莲儿的绸缎上沾了东西,经仵怍验证应该是女子手上的丹寇。 女子,划脸,大家的思考方向便转向了情杀。是什么让一个女人恨到杀人还不算,连死者的脸都要划破。莲儿社交关系并不复杂,感情纠纷的可能性最大。 仵怍还道:“死者双手指甲各有断裂,甲缝有皮屑。想必是同凶手争执之间留下的,大人不妨查看一下,谁的手臂或是手上,身上有抓痕吧。” 萧乘风大喜,领着几人重新去了烟雨楼,将楼里众人召集到一起,开始细细排查。 楼里的姑娘纷纷露出手臂,虽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都还算配合。包括杨柳在内,从姑娘到丫鬟共计六十七人,只是谁的手臂上都没问题。 “大人,您看这?” 萧成风咬了唇,问道:“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孙大脸点头。 萧成风又转向花妈妈,道:“可还有没出来的姑娘?” 花妈妈赔笑摇着头,道:“都在这儿呢?大人您要是没事儿了,奴家可就让她们散啦!” “散了吧!”萧成风刚要招呼人离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花妈妈穿衣一向有些招摇,不管严寒酷冬,脖子常年都露在外面,为何今日却围得严实? 物反其常,必有其妖! 花妈妈手扯着裙子,身子微微往后撤了一些,若是不在意,很难发现她的不安。眼见萧成风似笑非笑走向自己,花妈妈勉强扯扯嘴角,试探问道:“萧大人,为何,为何这么看奴家?” 萧成风不语,上前扯过她的双手翻开来看。那双手指白皙柔嫩,保养得当,正是因为她保养得太过讲究,指甲上划坏的丹蔻才会显得那么突兀。 “是你?!” 花妈妈下意识摇头:“不是,不是我杀的······” “是与不是,等回衙门一道问清就好。来人,带花妈妈回去调查!” 花妈妈只是慌了一阵,不知想到什么,又平静了下来。抬手将额前的那缕头发拢到耳后,市侩的脸上不知为何浮现出一丝温柔。她抬起头,对着萧成风请求道:“萧大人,奴家会一五一十把事情说出来,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安排一下楼里的重姐妹?” 萧成风看着她没有说话,微微颔首。 花妈妈转过身,对着楼里的姑娘鞠了躬,歉然道:“姑娘们,妈妈我是不准备回来了,以后你们就听杨柳的吧。” 姑娘们纷纷上前,犹豫道:“花妈妈······” “不必多言。”花妈妈对着她们摇摇头,又看向杨柳。 杨柳走上前来,握着她的手,神色复杂道:“花妈妈,真的是你?” 花妈妈眸光温柔直视杨柳,鼻子有些泛酸:“是我。”杨柳握着她的手一下用了力气,捏的花妈妈有些刺痛。花妈妈却没有在意,只是接着嘱咐杨柳道:“我走之后,烟雨楼就交给你了。你若不想做这门营生,就转了吧。要好好的,我会时时记挂着你的。” ****** “花氏,你承认莲儿是你杀的了?”萧成风问话,西门空则很闲适坐在一旁饮者茶旁听。 花妈妈跪在堂下,挺直着脊背,点头道:“是,人是奴家杀的。” 萧成风又问:“为何要杀她?” 花妈妈手指微动,神情不变,道:“奴家与她发生争执,一气之下厮打起来,等我再回神,她已经断了气。” “一气之下?”萧成风冷哼一声,拍案就道,“一气之下划烂了她的脸?一气之下将她吊在了梁上?花妈妈,你不觉得当中说不通吗?” 花妈妈抬手摸摸鼻子,道:“奴家就是讨厌她的那张脸,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划了作势。至于吊在梁上,只是不想让她死的那么痛快,死都死了,为什么要给她留个好死法?” 不对!人虽然是花妈妈杀的,但是这个理由为过太过牵强,可是花妈妈咬死这么说了,萧成风一时还真拿她没辙。 花妈妈跪在地上,突然大声笑了起来,道:“大人,奴家还有一是要交代!” “何事?” “翠竹、翠红,还有徐氏,都是奴杀的!” “什么?!” “什么?!” 李大嘴同孙大脸面面相觑,明显不怎么相信。萧成风更是觉得难以置信,再三确认道:“你说那三起案子也是你做的?那好,我问你,你是如何杀死她们的,又是为何要杀死她们?” 花妈妈淡然道:“没有为什么,就是看她们不顺眼呗。怎么杀的,剖开肚子就死了呗。大人,奴家觉得这么躲藏下去也不是办法,烦请大人早些治了奴家的罪吧!” 见过狡辩的,没见过谁这么急着找死的。 萧成风彻底无语了,正要再劝她,就被西门空拉过去,按在了椅子上坐了下来。 西门空生得貌美自不必说,平日虽总是自由散漫的模样,可是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个简单的人。 这个人,问话的时候是狐狸,一旦盯上谁,那人准没跑。 花妈妈也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大人明明是在对自己笑,可是她总觉得他的眼光太过锐利,哪怕他长了那么一副温柔相。 西门空转转手上的扳指,状似不经意道:“花妈妈同本官玩个游戏怎么样?” “大人要玩什么游戏?”花妈妈闻言一头雾水,萧成风等人也是不明所以。 西门空抬头看着花妈妈,笑笑:“很简单啊,我猜你评。就是我猜你为何杀人,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可以。那么现在,游戏开始。” “莲儿是你杀的吗?” “是。” “你杀她因为讨厌她?” “是。” “你讨厌她?本官来猜猜,她长的不如你,身份不如你,什么都不如你。哦,对了,她比你多了个孩子,你杀她不只是讨厌,更是嫉妒吧?” “大人······” 西门空收拾放在嘴上,嘘道:“花妈妈忘了,你只要回答是不是就好。” “······不是。” 西门空又笑:“那就是了。你嫉妒她有了身子,可是烟雨楼里有身子的不只她一个吧?为什么你单单杀了她?难道是因为,你爱慕孩子的父亲?” “不······” 西门空走上前来,低头接着分析道:“你因为爱那个男人所以杀了怀他孩子的莲儿。那个男人是谁?哦哦,你不想说,没关系,我接着猜。你杀了莲儿,又这么痛快的背了三条命案,莫不是觉得自己要死,索性帮别人顶罪?” 花妈妈满头大汗,哆嗦着嘴摇头道:“不,不,人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 西门空点点头,附和道:“既然都是你杀的,你可否告诉本官,你除了剖腹,还干了什么?” 花妈妈迟疑了许久:“我,我······” 西门空蹲在了她的面前,耸耸肩道:“别我我我了,人不是你杀的,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凶手做了什么。那本官接着猜喽,能让你因妒杀人,又心甘情愿替他顶罪的都是一个人吧。他就在烟雨楼里吧,那他是谁呢,嗯?” 花妈妈颓然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慌了神,还不等她说什么,突地瞪大了眼睛,一歪头,死了。她的嘴角溢出黑血,眼神涣散,当中还有着不甘及难以置信。 “我x!”西门空正准备接着问出男人是谁,怎料花妈妈就没了。 李大嘴张张嘴,道:“这是畏罪自杀?” 西门空凑上前,拿起花妈妈的手看了看,神色冷峻道:“不,她是中了毒。看来凶手没准备让她活过今天!谁同她有过接触?” 李大嘴看看萧成风又看看花妈妈,迟疑开口道:“花妈妈走的时候,只有杨柳姑娘拉过她的手······” 西门空站起身,对着李大嘴道:“还愣着干嘛,快去把她拿来,此事同她她绝对有干系!” 第五十一章 (捉虫) 李大嘴去拿杨柳时,杨柳正倚栏探江,人若青杨柳,眸含点点愁。 不待李大嘴开口,杨柳便转头对他笑笑,看得李大嘴大脸一热,唔,这奇怪的害羞是怎么个情况。 “这位差爷,您可是来找我的吗?” 李大嘴回过神,人家笑脸盈盈也不好板着脸,于是客气道:“是这样的,花妈妈刚才死在了衙门。劳烦姑娘跟我走一趟吧,大人有话想问你。” “什么?花妈妈,死了?”杨柳张张嘴,不太相信道,“怎么回事,走的时候人不识还好好的吗?” 李大嘴见她一副难以置信,心里隐隐又有些动摇——看她吃惊不想做假,或许人真的不是她杀的呢。 #毕竟她长了一副那么漂亮的面孔# 或许她真的不知情,亦或许她同花妈妈是真的有感情。李大嘴总觉得她脸上的感伤是真的,挠挠脖子安慰她道:“世事难料,姑娘不必太过伤怀。” 杨柳对他笑笑,便道:“方才差爷不是让我跟你走一趟吗?可否先容我收拾一下,换身衣服?” 李大嘴见她衣衫单薄撩人,想着这么出去确实不合适,于是点点头道:“姑娘去换便是,我在这里等你。” 杨柳微微一福神,勾勾唇角温柔道:“有劳。” 等到杨柳上了楼,李大嘴便悄声对一衙役道:“我在这里等着,你去后院守着,我怕她想溜。” #虽然脸好看可是还是嫌疑犯# 衙役点头,按按腰间的佩刀就走去了后院。李大嘴站在大堂实在显眼,不少姑娘拿着帕子遮着嘴,瞧瞧议论着。李大嘴被她们看得有些不自在,索性找了张桌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再说那个衙役,面色紧张守着后院,手一直没有离开佩刀。开玩笑,那人可能就是丧心病狂的剖腹狂魔啊,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就在他等得有些百无聊赖、慢慢放松之时,身后突然想起来脚步声。衙役猛地一回头,就见披着狐裘大衣艳若狐妖的杨柳走上前来。 衙役有些惊疑,却是不想失了气势,盯着杨柳问道:“姑娘这是要作甚?” 杨柳脸上带着红晕,更是显得娇艳无双:“差爷,奴家不过是想去方便一下······” 衙役本是看着这人有些发呆,见她娇羞心中对她多了几分联系。方才脑补的猜疑瞬间碎了一地,明明是个会害羞的娇弱女流,能把自己怎么着呢。 这么想着,他便豪迈摆摆手,道:“姑娘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杨柳点头,翩翩去了一边。衙役见状背过身,然后就听到一阵水声。 很快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虽说院子里没人,可是不去茅厕就在一边解决真的好吗? 也不怪他多心,总之他回过头就看到了让他终身难忘的画面。 别问他为什么回头,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怕她耍花招,只是下意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杨柳,是站着尿的······ 站着尿的······ 尿的······ 衙役猛地回过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脑子完全档了机。不等他想明白里面的由头,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杨柳一个手刀搞定了衙役,看都不看他,推开后门走了出去。 ****** 顾若买了米粉调了酱料,准备晚上给小五煮米粉吃。刚放下东西,商陆就过来说,杨柳找她。 老实说,顾若对杨柳谈不是讨厌。毕竟在意一个人才会关注到他,顾若对于这种路人甲,向来是不放在心上。可是来者都是客,她也介意瞧瞧这朵带刺娇花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杨柳站在医馆门前,一见顾若就红了眼。扯着帕子呜呜哭,活脱脱一个风中凌乱的小娇花,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若是她趾高气昂来找茬,顾若完全可以不care她。偏偏这人泪眼朦胧、我见犹怜,虽不知是怎么个情况,顾若还是上前问道她:“杨姑娘,你找我有事吗?” 杨柳抽泣着点点头,扯着顾若袖子道:“莲儿她快死了……” 顾若闻言有些急,忙问道:“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我也不知道莲儿是怎么了,从昨晚就开始上吐下泻,现在躺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好怕她出事,只能来求顾姑娘你了,求你务必救救她啊。” 顾若听到这里,心里怀疑是不是食物中毒,可是不见病人不能诊断。她也不敢耽搁,张口就道:“你在这儿等等,我回去拿医箱,咱们这就过去。” 杨柳感激点点头,催促道:“那就麻烦姑娘快些吧,我代莲儿先谢过姑娘。” 顾若背了医箱,简单同商陆言明情况,跟着杨柳就去了。杨柳在前,顾若在后,两人步履匆忙,绕过街头走过巷尾。走了两条街,顾若才想到一个问题,莲儿是谁来着? 杨柳边走边解释道;“莲儿是我的丫鬟,你见过的。” “哦。”顾若倒是对那个小丫头有点印象,点头没有再言语。 走到一棵老树下,杨柳慢慢收住了脚。顾若看看四周,除了古树就是老宅,有些不明所以,问道:“咱们不是去烟雨楼吗?” “那个先不急,顾姑娘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杨柳突然想变了个人似的,嘴角上扬,漆黑的眼睛紧盯着顾若,看着是心情极好。 顾若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不动声色退了两步,脸上微微一笑:“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杨柳抬手抚摸着那棵老树,像是对待老朋友一般温和:“顾姑娘不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就在前天晚上,有个女子死在了这里,她的尸首被挂在树上,肠子啊、血啊流了一地。哈哈,你想不想,也被挂在树上呀?” “我又不是鸟,没事不上树。”顾若扯扯嘴角,耐着心思又问了一遍,“姑娘这是不需要我去看你丫鬟了?” 杨柳走上前,又笑:“看,当然去看,咱们走吧。”顾若却没有跟上,反倒是往后退了几步。 风吹起杨柳的发丝,让她看上去更为动人。她身上的香气也伴着风,飘进了顾若的鼻腔里。顾若忽然就想通了—— 之前她去看徐四娘尸体时,总觉得哪里熟悉,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现在她想起来了,就是这个香味,她在徐四娘的尸体上闻到过。顾若对气味很敏感,自然可以轻易分辨出香气。杨柳按说同徐四娘并无交集,可是为何,她接触过徐四娘? 再看杨柳。顾若越想越心惊。难不成,凶手是她? 杨柳见她面有异色,温温柔柔凑上前,关切问道:“顾姑娘怎么不走了,难不成,你怕我?” 顾若用力摇摇头,努力做出平静姿态,貌似自然道:“姑娘前面带路,咱们还是快去瞧瞧你丫鬟吧。” “好啊。”杨柳笑得高深莫测,看得顾若头皮又是一紧。哪里会跟上去,转身撒腿就跑。 杨柳回过头,微微叹口气,道:“是你不乖哦,别怪我动手。” 顾若哪里有空在意她说什么,边跑边运作着大脑。好在自己每天都有锻炼,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被追上。遇到这种变态杀手,必须沉着冷静,学会呼救,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跑。 想着,顾若便边跑边道:“走水了走水啦······” 顾氏生存求救法则1:住宅区遇到坏人,你要喊得不是救命而是救火; 顾氏生存求救法则2:大街上遭遇小偷,不要喊捉贼要喊城管打人; 顾氏生存求救法则3:······ 等等,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杨柳怎么站在自己前面?刚才不是还在后面吗?轻功是闹哪样 这不科学啊! 杨柳优雅勾勾嘴唇,一跃到了顾若面前,呵气如兰:“你逃不出我手心的······” ****** 仵作验尸发现,花妈妈死因是中毒。至于中毒原因嘛,同西门空判断一致,凶手用毒针扎了花妈妈左手,当时无人察觉,时辰一到,毒入血液过变全身,就是药石无解。具体中了什么毒,仵作却是判断不出来的。 西门空想了想,叫人去请顾若来。想她毕竟是个大夫,或许能知道。只是他们左等右等,没等到顾若,倒是等到了背着衙役回来的李大嘴。 西门空直觉不妙,上前就道:“他怎么了?” 李大嘴咧着嘴,哭丧着脸道:“我让他守后院,自己在一楼等着。结果好长时间也没见杨柳下来,等我跑去后院一看,他就在地上躺着了。” “那杨柳人呢?” “小的不知道啊······” 西门空刚要训斥,一人就跑进来道:“大人,顾大夫人不在医馆。听说是杨柳姑娘找她给人看病去了。” “不好!”萧乘风腾得站起身,又怒有怕,阿若会不会出事? 西门空也想到了这个,忙宽慰他道:“乘风莫慌,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她们。来人,传令下去,全面搜查捉拿杨柳,若是发现顾大夫踪迹,务必保证她的安全,立即汇报。” 西门空部署完,见萧乘风红着眼急着往外,怕他冲动误事,忙拉住了他,道:“你要干嘛?” 萧乘风甩来他的手,咬着牙道:“衙门人太少,我去找表哥帮忙!时间拖得越久阿若就越危险,我一刻也等不了!”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喉咙火烧一般,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泥沼,想挣扎却是没有力气。 胸腔仿佛压了巨石,让人有种要窒息的恐惧感。顾若眼皮动了动,艰难睁开了眼。 天色有些黯淡,看着是在黄昏。屋里没有点灯,房间布置简陋,地上、墙上还散落着已然干涸的血迹。身旁的桌子上放置了各种器具,看着像是刑具。 自己被杨柳捉了来,恐怕是要有麻烦。顾若记得在自己意识模糊之时,日头正中,还是晌午。没想到自己这一昏就过去了好久,小五回家不见自己肯定会着急,米粉还没给他煮呢。 “你在想什么?”杨柳忽的露出脸来,像是鬼魅一般俯身看着顾若。 顾若被她吓了一跳,张口就道:“想米粉······”嗓子沙哑的不像是自己的,顾若第一次感觉说话也是这般费劲。 杨柳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言语,像是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顾若见她转身去了一边,心里思绪万千。 当务之急是摸清状况,争取脱身。可是顾若尝试着想坐起来时,却是动弹不得,手臂都抬不起来,何谈起身。杨柳对自己动了手脚,顾若心里不禁有些颓然,现在的自己,不就是刀俎的鱼肉吗? 杨柳吹着口哨,心情愉悦地摆弄着手上的器具。听到身后的动静微微勾起唇角,好心提示道:“不用白费力气了,没有几个时辰,你是动不了的。” 顾若又尝试了番,见自己是真的动不了了。料想是被用了什么药物影响了肌肉运动神经,心里更加不安。 杨柳捡起一把斧头,挥手砍在桌子上,看着桌上的裂痕摇摇头,放下了斧子。等她把所有的凶器试了个遍,最后才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来,眉眼温柔摸了摸那匕首,回头狠狠盯着顾若。 “之前的女人是你杀的?”顾若讨厌那该死的静默,总觉得当中的气氛很是诡异,于是开口问道。 “你不是猜到了吗?为什么还要问我,想拖延时间吗?”杨柳解开狐裘随手扔到一侧,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拿着匕首在顾若脸上比划,“是我杀的又怎样?你怕我吗?” 感觉到匕首上的寒气,顾若微微蹙眉,这点表情落在了杨柳眼里,换来了一丝不悦。她抬手摸着顾若的脸,又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看见顾若还是皱眉腾地站起身来,一脚踹翻了桌子。 “为什么还不可以,为什么?” 就在顾若猜想她要做什么时,杨柳又走了回来,蹲在床边看着顾若,一脸的温柔。伸出食指点点顾若额头,很是亲昵道:“你乖乖听话,我尽量不弄疼你。” 顾若闻言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这么低沉有力的声音不是男声吗?为什么杨柳的声音突然变成了男人?还有“不弄疼你”是怎么个意思? 顾若张张嘴,问道杨柳:“你想杀了我?像杀别人一样?” 杨柳当即否认,手指停在顾若嘴唇上,一脸的神往:“你这么漂亮,我怎么会那么粗鲁的对待你呢。我呀,很喜欢很喜欢你的脸。所以呢,我会很温柔的,一点一点的把它割下来,戴在我的脸上,哈哈哈······” ** 今日京城里的气氛很不寻常。 最近出的诡案还没告破,街上不知为何出现了许多官兵。先是巡查街道,后来就从客栈、酒肆挨家挨户搜查。据说是为了拿烟雨楼的杨柳姑娘,谁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成风坐立不安,感觉自己就要躁狂一般,一直勉强克制着情绪。等看到杜攸宁从门口走进来,他便急不可耐冲上前,两手抓着他杜攸宁的胳膊问道:“找到了吗?” 杜攸宁眼中亦有隐忧,看着萧成风那副随时要崩溃的模样,无可摇头:“暂时没有消息。” “暂时没有,那什么时候才能有?”萧成风粗着嗓子攥紧了拳头,直冲冲就要往外跑。 杜攸宁身形一动,挡住了他的去路,道:“你要去哪儿?” 萧成风推开他,情绪已然失控,红着眼道:“我能去哪,当然是去找阿若!那是杨柳,是杀人凶手,阿若现在在她手里,我能不急吗?表哥,都是你,你既然知道他是东瀛探子,为什么不干脆拿下她来拷问。不对,也怪我,若是我再细心些,若是我不信什么放长线钓大鱼,若是我早知道会这样,我一定会护好阿若······”萧成风说着鼻子就是一酸,如果阿若真出什么事,那他怎么办? “乘风,你要冷静。” 杜攸宁知道萧成风心里不好受,想要安慰他,却被他高声打断开来:“冷静?我怎么冷静?天都快黑了,可是阿若在哪我都不知道!你们不是我,你们根本不懂阿若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们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 “我怎么不关心她死活,我比谁都在意他!”杜攸宁冷了脸,厉声打断了萧成风,大步走上前,索性坦然道,“不要以为只有你喜欢她,我对她的感情不比你少。我也着急我也担心,但是一味发脾气有意义吗?萧成风,你不是小孩子了。意气用事对于解决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我越在意她,越要保持冷静,如果我不能保护她,以后又有什么资格娶她?” 萧成风瞪着眼睛看着自家表哥,还是有些缓不过神。 他说什么,他也喜欢阿若?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阿若,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她的······” “这些重要吗?现在根本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杜攸宁拍着萧成风肩膀,道,“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阿若,越快越好。” 萧成风点点头,又是一阵苦闷,道:“京城这么大,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她?” “早在杨柳找上阿若之前,城门就关了,她们此刻肯定还在城内。我虽已调用禁军全城搜查,可还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把卷宗给我找出来,我相信当中一定能发现线索的。” 萧成风用力点点头,拉着杜攸宁的手往回跑:“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找!” 案子并不复杂,可惜之前死掉的□□脸都被野狗啃烂了,相貌都辨不出来了。如此,能做参考的就只有徐四娘一案。可是徐四娘是被挂在树上,萧成风怎么想也想不出哪里能找到端倪。 杜攸宁一手拿卷宗,一手放在身侧,俊眼修眉,眸深似海。他努力平复下自己那颗急躁的心,一目十行阅了卷宗。然后又回头看了一边,将卷宗放在桌上,手指指着某处对萧成风道:“你可留意这棵古树旁附近的宅院?” 萧成风仔细回想了一下,理顺了自己的记忆,抿着唇道:“看着是些老宅子,住在那的人不多,间或空着几处。表哥,你问这个,可是有什么发现?” 杜攸宁点点头,将自己的推测快速讲给他听:“徐四娘亥时离开死在子时,中间空出一个时辰没人知道她在哪。古树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但绝不是命案发生的地方。树枝延伸到哪家,哪家就可能是凶手的藏匿之处!” ** 杨柳是真的很喜欢顾若的脸,不管是作为男人,还是作为女人。 顾若先是被他雌雄莫辨的性别搞得有点糊涂,接着就被他的话惊到了。可以肯定,杨柳就是那个剖腹杀人的变态凶手。 现在这个凶手用一种温柔的可怕的姿态告诉自己,她要割了自己的脸皮拿来戴。饶是顾若再怎么淡定心里也是发毛了,要杀个痛快,剥皮什么的是不是太过狠毒了些,嗯? 察觉到他对自己有交谈的*,顾若装作若无其事,闭紧了嘴巴等他说话。果不其然,杨柳说完要她的脸,本以为顾若会害怕,会求饶,或是追问为什么,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杨柳趴到顾若耳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的脸吗?” 顾若闭了眼睛,懒得去看她,也为了掩饰情绪:“我问或不问能改变你主意吗?” “当然不能!”杨柳急急出声否决到,接着又放软了声音坐了起来,心情看着不错,“我不妨就告诉你吧,等我割下你的脸做成□□,你的人生就是我的了。世上从此没有杨柳,只有顾若。到时,我会接手你的医馆,萧成风爱的就是我,而你,就是死去的杨柳。” 顾若睁开眼,审视地看着杨柳,疑惑道:“你喜欢萧成风?” “哈哈,笑话!”杨柳甩了袖子,一脸的你太天真,“身为大和的勇士,我要做的是为国家谋利益,大楚男人蠢笨如猪,我怎么会喜欢他们!而且,我自己就是男人啊,若不是为了大和,我又何苦委屈自己做个女人?” 顾若听着他粗放的嗓音,看着他胸前不似假物的高耸,沉默片刻,小心问道:“我看你身形不似假的,可是吃了什么药剂?” 杨柳冷笑,转着手中的匕首道:“我练得是阴功,辅治吃了些药,就可以有女人特征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养颜秘方,你想知道吗?” “什么?” “就是,吃女人的肝喽。” 第五十三章 如果有一天,有人跟你说,吃人肝可以美颜,你会是什么反应? 顾若躺在床上,看着杨柳舔舔嘴唇,心里越发觉得这个人实在是诡异的很。从他的话里可以推断,他是东瀛混进大楚的探子。本应是男儿身,不过通过一些手段改变激素分泌,从而有了女子的体征。 扮成女人好行事,顾若倒没有多震撼。可是这个吃人肝······ 杨柳像是生怕顾若想不通,还分享自己美容心得一般同顾若道:“这肝为女子之本,服之美容养颜,你看我这肌肤细腻白皙,就是得益于此哟。” 顾若想说你那是雌激素吃多了,可是她不想惹怒杨柳。毕竟这人同正常人思维不同,能拖一会儿自然是拖一会儿好。想到杨柳说的“她们”,顾若嘴唇颤了颤,小声问道:“你吃过几个肝?” 杨柳看看手,从左手数到又手,又从右手看回左手。数了好一会儿也数不清,拧了眉,撅着嘴,耸耸肩道:“记不得了,十几、二十是有了。” “这么多?难道不曾发现?难道你不怕别人报案?” “呵!”杨柳勾勾唇角,似是想到了什么,看着顾若,语气温和,“我有花氏啊,她不会看着我被人发现的。” 顾若心里一愣,试着猜测道:“花氏?可是烟雨楼的老鸨?她早知道你杀人,却不报官只维护你,这是为什么?” 杨柳噗嗤笑出声,微微摇着头,白了顾若一眼,道:“要想让一个女人为你办事,最好的方式就是征服她。只要你征服了她的身子征服了她的心,她就会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像莲儿,有了我的孩子,不用我动手,花氏就帮我解决了这个麻烦。就不得不说,女人实在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存在,也是最好用的忠犬。” 顾若蹙眉,心中早把杨柳麻骂了个狗血喷头。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不屑,刺痛了杨柳敏感的神经,杨柳猛地举起匕首,在她脸上寻找下刀的地方。 感觉的锋利的冰凉,顾若又试着活动身体,但是还是徒劳。此时天已大黑,许久没有感觉的无力之感再次浮上心头。原主身子弱,自从李二之事后,顾若变开始有计划地进行体能训练。这大半年过来别的不敢说,起码回大学测个八百满分没问题。 万万没想到,危险来临,她跑是跑不慢,可是奈何别人开了挂,一样被秒成渣。 顾若看着那个拿着刀子正在找地方下手的杨柳,忍不住道:“你既想割我脸,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杀了你血液就凝固了,割下来的脸皮会不自然,所以当然要活剥。”杨柳自然而然解释道,顿了一顿又颇为遗憾叹口气,“本来想等药效作用,让你不疼。可惜现在看来只软了筋骨,只能委屈你忍忍疼吧。” ······ 不想忍好吧! 求给个痛快好吧! 有点想崩溃好吧! 什么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顾若这次是真的体会到了。都说好人有好报,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为什么,她点会这么背呢? ****** 京都之夜,花灯摊棚,你来我往,看着就很热闹。 从长安拐到老区,所见就完全不同。贫瘠的街道,破旧的房屋,萧条的环境出了鸟叫似无人烟。 一队人马穿梭在小巷中,借着夜色疾驰停在一棵古树下。 杜攸宁抬手止住众人,韩靖轻身一跃蹲在墙上,见屋里亮着烛火,却是看不清当中情况。他低下头,对着杜佑宁比划了几个手势,顺势跳了下去,摸着墙脚往屋里去了。 萧成风面上急切,恨不得带着人踹开门进去救人。杜攸宁对他摇摇头,低声说道:“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我先进去,你等我信号。”说着也要走韩靖之路进去。 萧成风不由拉住杜攸宁的袖子,咬字清晰:“我也去!” “你不会武功,进去反而不方便。”杜攸宁重重拍拍萧成风肩膀,发誓般保证道,“我会把她带出来!我会护她平安!” 萧成风松了手,攥着拳头,站在树下久久无言——我希望她平安,我希望她无碍,我希望她一切一切都好。可我唯独不希望,救她的人是你。不是不信任,正是因为深知你的好,所以我怕她也知道。 我怕你们越来越近,从此与我咫尺天涯。 杨柳的刀刺破了顾若脸颊,顾若偏了头,干脆破罐破摔道:“你给我个痛快吧。” “不行,必须割活的。”杨柳说完上了手,一手固定了顾若的头,一手又准备下刀。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扔进了熏香,整的屋里浓烟阵阵,香气袅袅。杨柳道了句不好,权衡一瞬打算逃走。在这之前自然是要结果了顾若,她知道了太多,留不得。只是可惜了这张好脸皮,罢了,日后再寻一张就是。 只是还不等他动作,掩住口鼻的韩靖就冲了上来,扫腿踢向杨柳腰际。杨柳侧身堪堪躲过攻击,顾不得杀顾若,反倒需要专心应对韩靖。 杜攸宁进来时,两人正缠斗在一起,本欲上前帮忙,韩靖却道:“将军,你去看看顾姑娘!” 早在韩靖进来时,顾若就心里就有了希望,再听杜攸宁也在,不由开口唤他道:“杜大哥,我在这儿……” 不能留活口!杨柳想着,闪身避开韩靖,飞刀掷向顾若。杜攸宁飞身踢开那刀,一把捞起顾若,转身退到一边。 彼时青烟渺渺,模糊了对方的面容。伊人在怀,悠悠如梦。杜攸宁抱着顾若,心里感觉前所未有的踏实――她没事,真好! 顾若被惯性转的有些头晕,身上因为中了毒,还是一点气力都没有,软绵绵靠在杜攸宁身上。抬头是他关切的面容,顾若从来没发现,杜攸宁好看到让她想哭。 “还好吗?”那人出声问道。 顾若想点头,可是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就在这功夫,她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她的身子是动不了,可是感觉还在好吗。 “你……” 杜攸宁不明所以,张口就问道:“我在,怎么了?” 顾若眨眨眼,横下了心,略带羞涩提醒道:“手……” 原来杜攸宁单手搂着顾若,那手好巧不巧,穿过腋窝,就揽在顾若胸上。杜攸宁闻言一愣,这才发觉手下触感异常,他僵了僵,手下又用了几分力气,而后低下头,确定了自己摸得是她的胸。一时有些慌乱,嘴里说着抱歉,又换了只手揽她。 然后,好巧不巧,摸到了顾若另一边的小伙伴―― 顾若:→_→ 杜攸宁:囧 第五十四章 尴尬,是一种体验。 尴尬,是一种心情。 尴尬,是顾若此刻唯一的感受。 要说危机关头见到杜攸宁,顾若还是很开心的。只是被碰了有些绵软的地方,饶是顾若再淡定也不由红了脸。 杜攸宁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他喜欢顾若,可是还没到该占便宜的时候啊。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又默契扯开目光。杜攸宁面上也有些热,说了声抱歉就松了手。 然后,顾若软绵绵倒了下去。眼看就要亲吻大地母亲的脸颊时,杜攸宁见状不对,又将她扯回了怀里。他的手顺着肩背向下滑到了腰际,将她固定在怀里,这才发现了她的不对。 顾若想哭的心都有了。 被杜攸宁那么一拉,惯性使然,牙齿隔着嘴唇磕在了他的肩上,那滋味儿,别提有多酸爽。 杜攸宁听到耳旁一声闷哼,不由问道:“怎么了?” 顾若嘶了一声,只道:“没事。杨柳给我下了药,我现在动不了,麻烦杜大哥扶我一下了。” 杜攸宁心中一紧,揽着她腰的手上不觉加了几分力气。瞥见顾若脸庞上的血迹,杜攸宁眸子深了深啊:“他干的?” “嗯,他想割我的脸皮来用,还好你们来的及时。”顾若劫后余生,想到韩靖忙道,“杜大哥你把我放一边,快去帮韩靖。杨柳浑身都是毒,务必要小心!” 杜攸宁连个眼神都没给两人,一把将顾若打横抱起,转身就要出去:“韩靖若是连个探子都搞不定,他也不用回来了。” 一边的韩靖:t-t将军你这样真的好吗?人家可是给了你英雄救美的机会啊,嘤嘤嘤,你这样真的好吗? 杨柳趁势同韩靖拉出一段距离,转身之间,手上就多了几根银针,对着韩靖勾起嘴角冷笑道:“去死吧!”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韩靖手中的飞镖已然钉在了他手上。杨柳手先是一痛,后来就是麻,而后神智也有些模糊,身子前后晃了晃,人就趴在了地上。 战场之上,最忌多言,把握时机进攻才是制胜之法。韩靖转转脖子,还是冷着一张脸,上前拖着杨柳就走了出去。 萧成风左右来回,恨不得立即冲进去。一直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信号,也不知表哥救下阿若没有。 杜攸宁抱住顾若出了门,对着兵士道:“人在里面,你们去拿了他送到衙门。”下属纷纷称是,眼神却忍不住往将军怀里瞟去——这就抱上了?! 几人一边往里走一边交换眼神—— 将军这是认真的? 应该是吧,你忘了他向来是不近女色的。 怎么可能忘,那次西域的舞姬看上了将军,想要春风一度,结果被将军一个眼刀吓回了丝绸路。 你还别说,我还真的没见过将军对谁这么上心呢。看来他是真的喜欢女子,那我就放心了。之前总想万一将军跟我有那意思,我是拒绝还是半推半就呢,可为难了你们知道吗? 其他人【滚! “你们萧大人呢?”杜攸宁抱着顾若,没见萧成风人影,便偏头问道李大嘴。 李大嘴咧嘴尴尬笑笑,指指树上,道:“启禀将军,我们大人在那儿呢!” 原来萧成风等得太过心急,甩了衣衫爬上了树,刚爬到枝桠上杜攸宁就抱着人出来了。所谓上树容易下树难,萧成风站在树上,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明明急着想见顾若,又觉得自己这样很丢人,只得扶着树干喊道:“阿若,你没事吧?” “我还好,就是有些乏。”顾若说完就对杜攸宁道,“杜大哥,小五不见我一定很着急。可否麻烦你帮我想个法子,我想快些回去。” 杜攸宁看着顾若,扬眉笑笑,无比温柔道:“我抱你回去吧。”不等顾若开口拒绝,又对萧成风道,“我要送阿若回医馆,你一起吗?” “你们先回去,我稍后过去。”萧成风一手扶着树干,作势抬头望天,“今夜星象有异,我再瞧上一瞧。” 大人何时会看的星象?李大嘴颇为诧异。 等杜攸宁一走,萧成风就急不可耐吩咐李大嘴快找梯子来,李大嘴这才知道,原来大人不是要看星象,而是要守面子。 ******* “嘉凝姐姐,我娘怎么还不回来?”小五坐在门槛上,心里很是担心。 孙嘉凝下午来医馆,想找顾若聊聊,可是商陆却告诉她,顾若有些危险。孙嘉凝心中着急,跑去找她爷爷帮忙,孙太傅却告诉她,已经有人行动了,让她别掺这趟浑水。 孙嘉凝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想到顾若还有小五,便又回了医馆。一大一小坐在院子,手托腮,眼巴巴等着顾若回来。 “小五别担心,你娘她吉人自有天相,你要不要先去睡觉,等她回来我叫你?” 小五固执摇摇头,撅着小嘴叹气道:“我要等娘回来。”孙嘉凝抬手摸摸他的小脑袋,正想再劝劝他,外面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小五猛地从门槛上弹了起来,脸上有期盼有担忧,对着孙嘉凝道:“是不是我娘回来了?” 第五十五章 顾若是被杜攸宁一路抱回来的,看着他那坚毅俊朗的侧脸,没来由的心安。 有人说,英雄救美不过是文人骚客杜撰出来的红颜佳话,现实中哪里来的那么戏剧化。可是今天,顾若就当了一次“美人”,感觉嘛,还是挺庆幸的。 不过她现在可没心思想别的,因为比起感慨,有件事更急迫。 好不容易到回了医馆,最先迎上来的是商陆。这小子一脸的歉意,想从杜攸宁手中接过顾若,杜攸宁却说不必。顾若见他那样子,猜到他一定是因为自己被杨柳叫出去时他在场。经此一难,顾若其实谁都不怪,至于杨柳,那也得等着自己好了再算账吧。 “娘。”顾若刚跟商陆说了大致情况,小五就嘚嘚跑了上来,后面跟着的是孙嘉凝。 小五担忧看着被杜攸宁抱在怀里的顾若,鼻子一酸差点又哭了出来,仰着脑袋扯她裙子,问道:“娘你怎么才回来,小五好担心你。” 顾若倒是想低头看小五,奈何活动不了脑袋,只是微微笑出声来,安慰他道:“娘这不是回来了吗?抱歉小五,本来说好今晚给你煮米粉的,你可用了饭?肚子饿不饿?” “小五不饿······”话音未落,小五的肚子就敲起了鼓,小五忙伸手捂住肚子,又弱弱补了句,“刚才只想娘,没觉得饿。现在娘回来了,它好像就饿了。” 这孩子! 有人牵挂的感觉真好,顾若又想笑,却是生生忍住了,只对商陆说道:“你也没吃吧,麻烦你带小五去厨房找些吃的吧。杜大哥应该也没吃,劳你多些菜,到时一起吃吧。” 商陆道了声好,小五却是不肯同他去厨房,只想守在顾若身边。顾若拧不过他,只得点头同意了。 孙嘉凝站在一旁,看见杜攸宁时真的是大吃了一惊。难怪爷爷说有人去找了,原来是他。从前听说此人不近女色,现在看他对阿若的态度以及看她时的眼神,瞎子才看不出他对阿若有意思呢!要说杜攸宁少年有成,论官职,他是大楚最年轻的将军;讲相貌,听说大楚美男排行榜,此人排前三。怎么看也是个良配,若是阿若真的同他在一起,嗯,也不错啊。孙嘉凝性子直,自小对女戒不感兴趣,反而喜欢看些话本、折子戏,因而也不觉得这俩人有什么差距。她喜欢顾若,自然觉得自己小姐妹哪里都好,现在看到可能对自己小姐妹有意思的,自动带入了家长视角去观察。这么一看,她是哪哪都满意,甚至都在思考若是阿若嫁人自己该备什么随礼了。(杜小宁:【孙姑娘有眼光,我把表弟赏你了。孙嘉凝:【不要,人家现在更喜欢阿若。萧成风:【阿若是我的,你们不许抢。╭(╯^╰)╮) “阿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孙嘉凝走上前,握住顾若的手,一脸的欣喜,“真的是太好了!” 顾若见到孙嘉凝,原本有些疲乏的脸上瞬间迸发了光芒,看得孙嘉凝心花怒放。#果然阿若还是最喜欢我的,你看她见了别人就没有这么开心# 只是不过一瞬,孙嘉凝就觉察初步对了。阿若为何看上去,像是软了一般呢? “阿若,你这是······” 顾若眼神示意她不要担心,面上有些羞涩道:“嘉凝,你靠近些,我有事相求。” 杜攸宁就在一旁,顾若虽是害羞还是咬唇跟孙嘉凝小声说了句几句,然后一脸乞求望着她。孙嘉凝闻言又觉好笑又心疼她,嘴里说着:“这有什么,不过我自己怕是搞不定。清荷,快过来同我一道。”站在一旁吹了一下午冷风的清荷心里默默流泪,小姐你终于想起奴婢来了。 顾若见清荷上前,看她也是满眼赤热。清荷不由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怎地顾姑娘有小姐还不够,竟是打起自己的主意了吗? ****** “用力······慢点······” “就这样,别动!慢点······” 恭房内,清荷咬着牙揽着顾若身子,一边指挥小姐行动一边腹诽:我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我跟顾姑娘又不熟,这才见第三次面呢,就伺候她如厕了。 顾若排解了腹中压迫,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自打被杨柳困住到现在,她已经快憋不住了好吗?先前都是男人,教她怎么好意思开口啊。好在孙嘉凝在,幸亏孙嘉凝在。面子跟膀胱,这都保住了。 “嘉凝,多谢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尽管开口啊!” 孙嘉凝替顾若整好衣衫,娇嗔白了她一眼,道:“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别忘了,我命都是你救回来的,咱俩可不是一般的关系。” 顾若:是啊是啊,那可是过命跟脱过,裤子的铁关系啊! 清荷:嘤嘤嘤,我果然没看错,她俩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啊! 直到华佗来时,顾若还是跟孙嘉凝手拉着手,含情脉脉说着悄悄话。小五跟杜攸宁站在一旁,皆是有些不对味儿。 华佗替顾若诊了脉,凤眸眼波婉转,一时没有说话。杜攸宁忍不住问道:“先生可知阿若中的是什么毒?” 华佗点头,说道:“顾姑娘中的是千香软骨散。此药十分霸道,中毒者大多瞬间全身瘫软无力,任人宰割。” 孙嘉凝闻言很是担心,不由问道:“敢问先生可有办法化解此毒?” 华佗甩了甩那一头青丝,抬手扯掉披风,动作潇洒利落。加上他本来生得就美,这一串动作他做的是赏心悦目:“这天下间,还没有我华某解不了的毒!”说话间,华佗右手袖中滑出一个瓷瓶,左手拔开盖子对顾若道,“张嘴。” 孙嘉凝闻着那药感觉有些冲,抬手遮住了鼻子,道:“不知这药叫什么,怎么味道这般的刺鼻?” 华佗合上顾若的嘴,盖上盖子,见她皱了眉咽了下去,这才语焉不详解释道:“此乃我独门秘方,用的是天然珍稀药材,参合四气五味,将数十位药材融合到一起。我给它取名叫万臭强筋散,虽是味道略有遗憾,但药效是极好的。不信,你看——”话音刚落,顾若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捂嘴跑了出去。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了某人的呕吐声。 华佗一脸淡定地邀功:“你看,我就说药效不错吧。当然,就是口感差了些。” 第五十六章 顾若虽是险些被做成□□,好在最后吉人天相,有惊无险。 她本人倒是没什么,可是身边的人就不是了。长这么大,顾若第一次体验到了珍稀动物的待遇。 比如小五,起床洗刷完就托腮蹲在顾若床头,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着。以至顾若连续几天一睁眼,看到的都是一张粉粉的、打瞌睡的小肉脸。不过也没看几天,因为某五后来有天实在困得慌就没早起,以后也就一直没有再起那么早。 还有商陆,每天都把饭菜给顾若端来,看着她吃完,把餐具送回厨房再回来。板着一张俊脸,也不说话,就是安静守在顾若身旁,走一步跟一步,生怕她再被人劫持。因为顾若去厕所他都守在外面,顾若无奈坚决提出抗议后,商陆这才不跟了。但是只要顾若那里有一点异动,他都能第一时间出现。顾若忍不住猜测,这孩子是不是有顺风耳、千里眼以及瞬间移动加持,不然怎么越发神出鬼没呢? 还有孙嘉凝,每天早上准时来报道,傍晚才依依不舍离开。顾若有时会想,说好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最心酸的要属孙太傅了,自己养大的孙女,每天都眼巴巴跑去看别人,太傅表示老宝宝不开心了,才不是因为嫉妒呢! 至于萧成风,每天都指挥萧六儿往医馆送这送那,大多是药材补品之类。没几天顾若跟商陆的对话就变成了—— 顾若:人参该进货了吧? 商陆:萧大人送来了很多。 顾若:鹿茸该进货了吧? 商陆:萧大人送来了很多。 顾若:冬虫夏草该进货了吧? 商陆:萧大人送来了很多。 顾若:萧成风这是,成了二手药材贩子? 还有一个人,人虽没有每天报道,但是出现频率却是最高。 顾若给夏天无、马钱子讲正常人体解剖。顾若说尺骨一体两端,夏天无说我们将军也有尺骨啊;顾若说肱二头肌位于臂的浅层,夏天无说我们将军也有肱二头肌啊;顾若说子宫为一壁厚腔小的肌□□官,夏天无说我们将军也有子宫啊—— 顾若呵呵呵,你们将军好能啊。 马钱子白了夏天无一眼,疑似面瘫的脸部肌肉难得抽了抽。 夏天无泪奔,人家只是想替将军刷刷存在感,人家不是故意的啦。 华佗也来看顾若,有意无意夸耀自己的制药技术。顾若先是一阵夸他,什么宇宙的天才,人类的幸事,大楚的医学翘楚,等把华佗夸得晕晕糊糊时,转而就把他丢进了制药室,让他改善药物口感。提起那个万臭强筋散,顾若胃里还是会觉得痉挛,那个味道,尝过一次,就忘不了。 顾若这边一切恢复了正常,小五最近却是心事重重。 自打出了顾若被劫之事,小五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弱。虽然他有努力习武念书,但是年纪太小,也不能时时守在娘身边。他本就想替自己选个爹,看着手里的备选小本本,小五手指划过那一个个名字,最终停在了某个名字上面—— 作为一个男子汉,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好好谈谈了。 杜攸宁听夏天无说小五想见自己时,心里还是愣了一下。处理完手中的事情后,就是去赴了约。 小五背着手站在后院,不时拿脚踢着小石头,努力板着一张脸。他这次是来考核将军对娘有几分真心的,一定要拿出气势来,没错,气势! 一刻钟后,小五舔着糖葫芦,抱着杜攸宁给他买的糖炒板栗,眼睛都快笑没了:“杜大哥,我娘跟我就交给你了。” 杜攸宁摸着他的脑袋失笑,不知阿若若是知道自己被一支糖葫芦加一个栗子就卖了,心里会是什么想法。不过嘛,杜攸宁看着小五,眉眼含笑,道:“嗯,交给我了。” ****** 松鹤堂小考出了成绩。 沈逸先是从后面往上,数到第十找到了自己,又接着往上,直到在第一的位置看到了周舟,肉嘟嘟的小脸上扬着笑。 #我的小伙伴又是第一名,感觉好骄傲哦# 崔斌摇头晃脑背着书,不时皱皱眉。沈逸不知怎么的,老是笑,偏生他生得还胖,一笑撞得桌子乱颤。崔斌有点不耐烦,戳戳身旁的沈逸,小声问道:“你笑什么?” 沈逸捂着嘴,边笑边道:“小五考了第一名,我高兴呀。”作为庆祝必须要去小五家蹭个饭吧,又能见到若姨了,想想就好开心。 “又不是你考了第一,”崔斌眨眨眼,小大人一般道,“自己朋友考得好,就更加要努力学习不是,不该拖朋友后腿呀。” “我以后想当武将,只要识字就可以了。我们这种要当大将军的栋梁吧,成绩不需要那么高啦!”沈逸得意挑挑眉,满脸陶醉。 崔斌扁扁嘴,放下手里的书转向沈逸,道:“我听说,咱们大楚的杜将军文韬武略,人家熟读兵书,武艺又高,这才是真正的大将军吧。” “我我现在还小,等我长大了,自然就能天降大任。” “你小?你八岁了吧?小五才六岁,读书第一,打架也一个顶你好几个,他都在努力读书,你为何还会有这种不劳而获的幼稚想法?” #叮咚,崔旺会心一击,成功造成一万点暴力伤害# 沈逸:呜呜呜,好想揍他,可是现在是朋友了不能揍。算了,我读还不成吗? “崔斌,沈逸,你们不读书说什么悄悄话?”坐在前头的先生早就盯上了这两个人,别人都在读书就他们两个在那聊得欢脱。 “先生,我们在说要努力读书” “得了吧,”沈逸话说了一半就被先生打断了,先生不耐烦挥挥手,“扰乱学堂秩序,出去面壁两刻钟!” 小五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表示了同情,然后回过头,接着背书了。崔斌、沈逸面面相觑,苦着脸耷拉着脑袋出去面壁了。 “文翰真是厉害,这次学堂测验考了第二名呢!” “什么啊,若不是文翰那天有点伤风,第一一定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几个学生你夸我赞,李文翰虽然做出一副谦逊模样,嘴角却是不住上扬。等他们转过弯,就见前头两个小学生正你戳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在闹玩,哪里有个面壁的样子。 有人认出了沈逸,冷嘲道:“啧啧,我一月见土财主八次,他九次在面壁。” 另一人道:“就是,不过是家里有点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李文翰嘲讽勾勾嘴,挺直了胸膛走了上去,貌似无意道:“哟,沈胖子你这是又犯了什么错?我同你一起入的学,现在我都比你大一级了,好担心等我科考那天你还在读小学哟。” 崔斌本来想更好了以后不跟沈逸胡闹,可是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种人,再老实的人也能被他带疯。不巧,沈逸就是那种人。先生本来觉得崔斌老实,把他调到了沈逸旁边,想用个哑巴同化话唠。结果最后是话唠同化了哑巴,先生表示心好累。 两人出了学堂,你逗我一下,我回你一下,倒也不觉无趣。偏生总有那种坏人兴致的恼人苍蝇,时不时跑出来嗡嗡。沈逸同崔斌相视一眼,谁也没有搭理李文翰。 见李文翰吃了闭门羹,有人跑上前,替他找场子道:“文翰,不过是群不懂事的小崽子,你跟他们废什么话。” 李文翰冷哼一声,顺坡下驴,道:“说的也是,小孩子总是不懂事。”言外之意就是抬高了自己,贬低了对方。 沈逸这个小暴脾气又上来了,刚要回嘴就被崔斌抢了先:“沈逸,人一老就容易犯糊涂。咱们呢,听到什么不中听得也别跟他们计较,小五不是说了吗,尊老爱幼是咱们大楚的传统美德,算啦。” “臭小子,你说谁老呢?” 崔斌摊摊手,很是无辜道:“谁搭腔就是谁呗。怎么的,我尊敬老者,你们还不乐意,难不成要倚老卖老?” 我#¥%*&* 李文翰脸都气青了,小爷才八岁好吗。我还是个孩子好吗? 几人正要发作,刚巧路过一个先生,问他们在干嘛。李文翰说正准备去学礼乐,灰溜溜就走了。 等四下无人之时,沈逸暗暗对崔斌竖起了大拇指,赞许道:“成啊崔斌,没看出来,你小子口才不错呀。以前怎么那么老实,我欺负你时你可是半天放不出来你个屁啊,哈哈哈……” “什么屁不屁的,粗俗!”崔斌瞪了沈逸一眼,耸耸肩道,“小五说了,恶狗咬了我,我不能去咬狗,但是我可以拿棍子打他。所以我不要受欺负了,谁惹了我,我就想办法还会去就是,凭什么受委屈。” “恶狗咬了我,我不能咬狗,但是可以拿棍子打它!精辟啊!”沈逸赞同点点头,很是兴奋道,“我回去就把这句话记在本子上,感觉好有道理。” “嗯。”崔斌看着沈逸一副傻乐呵的模样,决定还是不告诉他,小五最开始说的恶狗,就是他。(——゛) 第五十七章 (捉虫) 松鹤堂下了学,学生们收好书,你追我赶,嬉笑打闹出了学堂。 几个学生站在拐角处,瞪大了眼睛仔细辨认学生的脸,看着就不是善茬。 “文翰,你说那三个臭小子是不是已经走了,为什么等了这么久都不见他们出来?” 李文翰皱着眉头仔细盯着前头,摇头分析道:“沈胖子跟崔斌应该会被留下检查功课,周舟一定会等着他们。咱们再耐心等等便是,总归跑不了他们。”话音刚落,就见三个小孩笑嘻嘻出了学堂门口,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小五本来还怕小伙伴被罚功课心情不好,哪里想到两个人丝毫不受影响,还兴奋跟他提起李文翰挑衅吃瘪的场景。听到沈逸说李文翰是个八岁的老家伙时,小五只觉好笑,就差去问沈逸他不是也八岁吗。 沈逸手舞足蹈,说的正欢,远远瞧见前头聚在一起的几个人,撇撇嘴道:“啧啧,你看他那副奸诈样就不像有好事,真是惹人厌。” 崔斌低头冷笑,附和道:“确实不可爱。” 三人目不斜视,丝毫不把李家找茬小团队放在眼里。李文翰等人自觉失了面子,几人打了个眼色就将三人的路拦了下来。 沈逸掐着腰,指着李文翰骂道:“李瘦鸡,有道是‘好狗不挡道’,你这么喜欢挡道,难不成是是恶狗吗?” 李文翰下意识反驳道:“我当然不是恶狗……” “哦,”崔斌意味深长拖长了嗓音,点着头道,“那你就是好狗喽!既然是好狗就不要挡道嘛。” “噗嗤!”沈逸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向李文翰的眼神也是一脸的挪揶。 小五也笑了,不过他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毕竟娘还在家等自己呢。小五看向李文翰,绷着小脸懒散道:“你有事吗?” 李文翰本来有气就要发作,见小五这幅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模样更是火大,冷哼一声说道:“我早就同你说过了吧,让你回去告诉你娘别不知廉耻勾引将军。我本以为我说的够清楚了,没想到最近的传闻却是越发不堪。什么将军英雄救寡,什么抱了一路,你有什么想解释的?” 小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勾勾嘴角,紧紧书包带,就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不过我可以负责人的告诉你,那不是传闻,就是事实。再说,我娘与杜大哥之间的事我都没说什么,你又在这嚼什么舌?”小五上下瞄了李文翰一眼,忽地就笑了,“无聊至极。” 将军喜欢若姨?!沈逸小心脏一抽,为什么啊?他最崇拜的人就是杜将军啊,可他最爱的人是若姨啊! #我的偶像要娶我爱人,宝宝突然不开心惹# 李文翰却没注意到沈逸的变化,小五的话彻底惹恼了他。若不是嫡姐喜欢杜将军,他又何必自降身价在这同个寡妇儿子斡旋。李文翰越想越气恼,摆手示意同伴动手,恶狠狠说道:“看来今天非得教训你们一番了,别说学长欺负你,是你太不懂事了。” 同来的有个叫李力的小男孩,今年九岁,是李家的远房亲戚。这小子素日都是因着一张脸,逞凶斗狠,比着恶狗还吓人,一般孩子没有敢招惹他的。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小五这种白净小娃,仗着自己成绩好,眼珠都快挑到天上了,他跟着来就是想揍这帮臭小子的。 沈逸脑中有两个小人正在吵架,还有一个小人正在观战。一个小人说将军保家卫国,难得有喜欢的人,自己不该去伤他的心。另一个说,爱人比天大,若是若姨知道自己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他们之间真挚的爱情,一定会很伤心的,观战的小人则说,你跟若姨八字还没一瞥呢,你人没将军帅,个子没有将军高,年纪也不如将军大,哪里都比不过人人家。谈什么公平竞争,少年想太多。于是悲愤的沈逸指挥正在掐架的其他两个小人消灭这个观战小人。 这厢沈逸还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呢,那边一个没有眼色的上来就要揍他。沈逸能善罢甘休吗,答案自然是不能。沈逸是谁,西街小霸王,凭借着多年的组团耍横总结了一套沈逸必胜秘籍(自动屏蔽被小五打的记忆)。 沈氏必胜秘籍第一式,岿然不动。只见沈逸凭借着自己的体重优势,淡定看那小孩撞上来,身子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沈氏必胜秘籍第二式,行家出手。只见沈逸伸出小胖手,挡住了小孩的拳头,猛地将他往后一堆,嘴角浮上一抹坏笑。 沈氏必胜秘籍第三式,排山倒海。只见沈逸弓起右腿,忽然发力,借着惯性将那小子撞飞了几米。小孩跌坐在地上,再无还手之力。 ko! 所谓高手过招,就是这般酣畅淋漓啊。 沈逸拍拍小胖手,瞥见崔斌从身后抱着一人的脖子,张嘴就咬,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崔氏制胜之法终极套路,搂住敌人咬紧不撒口。 李力吊儿郎当走上前,抬脚就踹向小五。小五退让不及,书包上赫然多了一个黑脚印。 李文翰正躲在一旁瞧着,看见周舟被李力踹了正高兴呢,忽然感觉周舟气场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小五低头看着自己的书包,这可是娘亲连夜给他缝的呢!等他抬起头,再开口时声音就冷了许多,他冷眼看着李力,一字一顿道:“你最好马上给我擦干净!” 李力冷笑,哪里会把个六岁毛孩放在眼里。他活动活动了手脚,不以为意道:“给你擦干净?行啊,你给我把鞋底舔干净,我就给你擦干净怎么样。” 小五默默摘下书包,小心放在墙根下凸出来的青石之上。等他再一起身,小脸透着粉色,明明是在生气,看着却是另一种可爱。 李文翰见他年纪小,本想跟李力说说意思一下就好,只是不等他开口,小五已经让他呆在了原地。 李力足足比小五高出一头,可是现在却被小五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小五边揍他边道:“让你脚贱,让你闲!”不过片刻就把李力打得鼻青脸肿,沈逸则在一旁兴高采烈喊加油。 这下李文翰倒是开始担心李力了,早知道这个周舟这么粗野,他怎么也不会来招惹他啊! 就在几人乱作一团时,有人粗着嗓子呵斥道:“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沈逸停下来加油,崔斌松了口,小五剜了李力一眼也站了起来。 李文翰见来的是自己的礼乐先生赵守诚,不由松了口气。他规规矩矩挺了身子,想教老师替他教训那三个麻烦。不想背后一阵大力,李文翰迈着仓促的步子就扑到了赵守诚面前,撞得脑门一阵生疼。小五暗暗收回了右脚,李文翰数次找他麻烦,不踹他一脚实在憋屈。 赵守诚看看鼻青眼肿的学生,又皱眉看了看几个规矩站在一旁的三个小孩子,转眼问道李文翰:“文翰,你怎么这是在做什么?” 李文翰心中一喜,先生让自己先解释,明显是向着他们啊!这么想着,他赶紧对先生说道:“回先生话,学生不过是同小学弟有点误会,本想解释清楚,不想三个小学弟发了狂。我们计较着同门情谊不敢还手,却不想学弟们下手忒狠,还好先生你来得及时啊!” 沈逸闻言气的跳跳,好一张破嘴! “你胡说!明明是你们拦路找茬,明明是你们先动手的!你简直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恶贯满盈、不可理喻!” 小五挑眉看着沈逸,像是才发现他这么有文采一般。沈逸得意挺起胸膛,他这可是把压箱底的成语积累都拿出来了,感觉自己棒棒哒! 赵守诚无意听他们争论,训了他们几句要友爱同门,就叫他们回去了。小五三人乖乖同先生道了再见,又对着李文翰吐吐舌头,抱了书包转身就走。李文翰扶起李力,本想也同赵守诚告辞,赵守诚却上前扯过李力同李文翰道:“我看李力伤的厉害,你先回去吧,我带他去学堂上点药。” 李文翰点头称是,刚要走却感觉衣衫被人攥住不放。李力抓着李文翰的衣服,低头怯声道:“不劳先生费心,我同文翰一起回家就好。” 赵守诚扯着面皮笑了笑,语气温和道:“不麻烦,一会儿就好。文翰,你们先回去吧。” “是,先生。”李文翰应了声,见李力还拽着自己的衣服有些不喜,不动声色使了力气抽出衣服,拍拍李力肩膀道,“既然先生善心,你就去吧,我们就先回去了。” 李力咬着嘴唇,固执站在那里,像是被人抛弃一般别扭着。赵守诚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半拉半推,嘴里安慰道:“我就给你上点药,一会儿就好。” 徐明礼收好书本准备归家,出门刚巧撞见赵守诚领着个学子进屋,笑着打了招呼:“守诚兄怎地又回来了?” 赵守诚回道:“刚巧看见我的学生受了欺负,我带他回来上些药。” “这样啊,”徐明礼见那学生鼻青脸肿看着挺惨,摇摇头道,“以后莫要调皮,免得先生为你费心,你自己也遭罪不是?” 李力身子一颤,喃喃开口道:“先生,我” “男孩子嘛,哪有不调皮的。明礼你便先回家吧,我先进后堂了。”赵守诚说完,拉着李力进了院子。 徐明礼没有停留,悠哉悠哉出了门。 他没有回头,故而也没有看见,李力小手使劲攥着自己衣服,眼里满是泪花。 第五十八章 顾若早起送走了要上学的小五,正在后院打着八段锦,前头忽然传来了嘈杂的说话声及哭闹声。 “东家,出事了!”商陆大步跑上前,神色焦急道,“你快去救救那个孩子吧!” 顾若心下猛地一跳,衣服都来不及换,疾步向外走着,边走边问道:“什么孩子,怎么回事?” 商陆紧随其后,语速奇快:“就是个小孩子,不知为何浑身抽搐,眼看着是不行了······” 医馆内,一妇人抱着怀里的孩子哭的涕泪横流,嘴里唤着“我的儿”,慌手慌脚掐着孩子的人中,可是毫无用处。孩子微微抽搐着,嘴边还有呕吐物的痕迹,眼看着就没了意识。 顾若出来一看心道不好,一边检查生命体征一边问道:“你快给我说说情况,什么时候发现孩子不对头的?” 妇人摸了把鼻涕抽泣道:“力儿昨晚半夜说头痛,我当时没当回事,以为睡一觉就好了。谁知没过多久他就吐了起来,哭闹了一会儿就没了动静,跟他说话也不答应。我寻思着是不是撞了邪,就出门烧了点纸,折腾了半宿,可是孩子还不见好,他爹不在家,我就慌神了。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力儿吧,我就这么一个孩子,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也就不活了······” 妇人哭的顾若有些心烦,商陆见状忙同妇人道:“你且先别忙着哭,吵得顾大夫分神如何救你儿子?”妇人慌忙闭了嘴,点头噤了声,眼泪还是不停地掉。 顾若此时哪里顾得上安抚妇人,她趴在孩子胸骨处听了心音,扯开孩子衣服就见他身上散布者着红疹块,再看他已经出现了呼吸麻痹的症状,顾若回头就问妇人孩子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妇人又哭了起来,摇着头道:“没有啊!昨儿只吃了几个桃儿,没再吃别的······” 顾若眉头一跳,紧接着道:“桃核去了哪儿?” “力儿拿着去玩了,”妇人愣愣神,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忙否决道,“力儿不可能吃桃仁的!我家远亲有个孩子就是吃了桃仁送命的,他是知道的!” 头晕、头痛、呕吐、心悸,意识丧失,肢体抽搐,再加上小孩身上的红疹,顾若初步判断孩子是中了毒。没有洗胃的器材,催吐现在也不管用,顾若稳稳心神,对商陆道:“去用甘草、大枣、绿豆煎汁,快!” “这位大嫂,你有个心里准备吧,送来的太晚了······”顾若话音未落,不过很短的时间,孩子就没了呼吸,哪怕顾若给了坐了心肺复苏,他人也断了气。 “我的儿啊!”妇人悲鸣着扑到了孩子身上,许是受的刺激有些大,脚一软就晕了过去。顾若艰难将她扶到床上,看着那个刚去的孩子,心中无限惋惜。 他也就不到十岁的样子,或许刚跟其他孩子打了架,脸上还带着点青痕。他的眉头紧锁,想来对这世界还有着许多的不舍及眷恋吧。顾若将他那无力垂下的小手轻轻摆在身上,对着刚端着热汤跑来的商陆摇摇头。妇人醒来后,痴痴抱着小孩,一声声叫着我儿,顾若看着不忍,劝慰了她几句,没有收诊金。 桃仁这东西,苦、甘,有小毒。本可活血祛瘀,止咳平喘。可是当中含有苦杏仁苷,服之不当则可中毒,对中枢神经系统先兴奋后麻痹,所引发的呼吸麻痹是其主要致死原因。这个小男孩应该是偷偷吃了桃仁,刚出现中毒症状时又被妇人不以为意,等到送来医馆,为时已晚。 于顾若闻言,这不过是一次常见的延误病情以致丧命,可是于小五而言,这却是责难的开始。 ****** 李文翰等人再次找到小五时,没有动手,却是指着小五鼻子骂道:“杀人凶手!” 小五还没动作,沈逸就不乐意,上前揪过李文翰的领子,瞪大了眼睛怒道:“李瘦鸡,你又在胡说什么?” 李文翰力气没有沈逸大,挣了几次都没挣开,索性松开手,嘴里嗤了一声道:“我没胡说,就是周舟害死了李力!” “你放屁!”沈逸闻言就觉火大,扬手就要揍他。 小五拽住沈逸的手,示意他放开李文翰,对着那人道:“李力怎么了?” 沈逸不甘愿地松开手,推了李文翰一把,撇撇嘴道:“我倒要听听你怎么编瞎话!” 李文翰整整衣领,狠狠瞪了沈逸一眼,又鄙夷看着小五,气冲冲指责道:“周舟你跟我装什么好人!要不是你昨天打了李力,他也不会想不开去吃什么桃仁。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大家说说,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你是说,李力死了?”小五皱起了眉头,追问道,“他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李文翰扯着嘴角冷笑,指着小五说道:“他昨天是好好的,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今天也应该是好好的!你逼死了李力心里就舒服了?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圣人说的果然没错!” 小五还有些晃神,虽然他不喜欢李力,但也没有想他死呀。自己昨天不过是还了个手,要不是李力先想打他,他也不会动手啊。 此时他们身边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学生,对着小五指指点点。崔斌听到动静,艰难挤了进去,挡在小五身前反问道:“李文翰师兄,难道你忘了昨天是你领着人来找我们麻烦吗?难道你忘了是你让李力动手打小五吗?我看你记性不大好,就来提醒你一下,找茬的不是我们,别随便往我们头上扣帽子。” 沈逸明显也想到了这层,挥着小胖手吼道:“小爷跟李力不知干过多少次架,他养好伤还是会跑来找我麻烦。我才不信他会为这个寻思呢,说不定是你给他挖了坑,背地害人你最在行,我早就知道!” 李文翰脸色有些难看,不欲同他们扯皮。李力自杀的原因谁都不知道,可是不妨碍李文翰将这事赖在小五头上。怎么跟别人接触好好的,一跟周舟打了架他就想不开了?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力身上有伤,谁都知道那是周舟干的! 想到这里,李文翰扬扬嘴角,环视了四周开口道:“周舟,李家婶子已经知道是你打了李力,害他想不开自杀的。算算时间,她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你家去找你那个小寡妇娘了,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我们李氏一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撂下这句话,李文翰就领着自己的人离开了,留着小五站在原地,被人议论。 “呸!”沈逸对着李文翰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而安慰小五道,“小五,你别听他瞎扯,他就是故意过来冤枉你的。” 崔斌也在一旁劝解道:“就是,这个不关你的事······哎,小五,你去哪里?” 小五跑了几部回了头,对沈逸和崔斌道:“麻烦你们帮我跟先生告个假,我得先回趟医馆!” 此时小五脑子一团乱,但他还记得,方才李文翰说有人要去医馆闹事。他必须快回家,绝不能让娘亲因为自己被人欺负了去。 商陆列了单子,正要去找顾若合计,就见昨天来的那个孩子母亲又来了,身后还跟了一群人。不同于昨日的悲切,今天她的脸上全是愤恨。不等商陆开口妇人就对一个男人道:“当家的,就是这家黑心医馆害死了咱们儿子!” 男人脸上横肉微跳,一脚踹翻了桌上簸箕里的药材,扬着胳膊指挥着众人道:“抄起家伙砸,给我狠狠地砸!”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来的都是李力家中的亲戚跟街坊,听说半大小子被医馆的小子欺负到自杀,于是纠结一道,跑来说要讨说法。当中不少平日受过顾若恩惠的,这时就像失了忆,撸起袖子就砸东西。 虽不知他们为何跑来闹事,可是看着满地狼藉,商陆不由拉了脸,上前制住了最先说话的那个男人。男人起先没将这个半大孩子放在眼里,只是任他怎么用力也挣不商陆的手,忍不住骂了起来:“好个歹毒寡妇,害死我儿子不够,还想让人弄死我,天理何在啊!” 妇人将药打翻在地还不解气,抬脚将那些药材碾了又碾。瞧见丈夫被个少年制住,嚎叫着扑了上去,伸手就去挠商陆的脸。若是个男人,商陆直接揍了了事。偏偏对方是个妇人,他不好同她动手,只能躲闪,因着行动不便,脸上、脖子上都挨了几下。 早在这帮人进门闹事之时,顾若心里就有了计较,合着是古代的医闹啊!她叫小伙计去后堂夏天无,想着那家伙好歹有个军衔,民不与官斗,先把场面压下来再说。谁知夏天无还没过来,这帮人已经砸起东西来了。店面一共两个伙计,为了拦下闹事的人鼻子上全挂了彩。唯一会点功夫的商陆被个妇人纠缠不休,俊俏的小脸上多了几道红印子,看着就疼。顾若本想喊几嗓子,让他们把话说清楚,可是这当口闹事的砸的不亦乐乎,说也没有听她说。 看着地上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药材,顾若的火气蹭蹭上了来。这可都是远途购进的道地药材,本来都是要用来给人治病的,现在全毁了。顾若不是爱财之人,却是惜药之人,看着眼前面容扭曲的众人,顾若忍不住皱了眉。 “娘!” 小五气喘吁吁从学堂一路狂奔到家,刚拐过弯就听见里头的动静。医馆前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可是却没人上前制止。小五拨开人群跑进医馆,生怕顾若出了什么事,远远就喊了一声娘。 妇人回过头,看见小五一脸的恨意,扯着嗓子道:“就是这个小崽子害死了我儿子······” 她的亲戚闻言,停下手里动作,拽过小五就给了一巴掌,嘴里嚷着:“好歹毒的小崽子,你没爹,老子替你爹教训教训你!”说着抬手还要揍小五,小五被他一巴掌打懵了,连挣扎都忘记了。 “啪!”男人捂着下面,面容痛苦地看着动脚的女子,差点疼的没上来气。 顾若看都不看他,抱着小五问他有没有事。小五吧嗒落了泪,扑到顾若怀里道:“娘,他们为什么都说我是杀人凶手?我根本没有杀人啊······”顾若听得心里糊涂,却是知道不能叫他们再闹下去。 妇人松开商陆朝着顾若就扇了过去,顾若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将她往后一推,冷着眉眼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若是无事找事,我不可能任由你们欺负!” “好哇!”妇人一拍大腿,呜呜哭了起来,指着顾若骂道,“黑心寡妇、狠毒儿子,你们怎么不去死哟,我儿子还那么小,呜呜呜,没天理了!我今天豁出去这条命,也要让你们一大一小给我儿子偿命!” “住手!”夏天无跟马钱子出来就见这副混乱场面,踹翻了一个要往爬上柜台的男人,一嗓子喝住了众人。 要说京城不小,可也算不得大。谁人不知仁医堂有双“黑白无常”,但凡闹事的没一个有好下场。连西街的地痞霸王来医馆也要乖乖排队挂号,可见这俩人的气势。来闹事的不是不知道有他俩,只是感觉这次占了理,不来凑个热闹亏的慌。 或许是想到这层,有人壮着胆子出声道:“你们医馆害死人不说,现在还在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夏天无冷笑,指着满地狼藉跟那些受伤的伙计道,“你们加起来十多人,这边全是弱童少年,把医馆砸成这个样子,还有脸说仗势欺人?我现在总算知道什么是恶人先告状了,你们涉嫌私闯民宅、寻衅滋事,信不信我把你们一个个都送去吃牢饭?” 那人一下没了声音,老实缩在一边。妇人抹着泪,嘴里不住道:“见官就见官,你们害死了我儿子,看官老爷抓谁。” 顾若摸摸小五的头,冷脸看着妇人,道:“你说我儿子害死你儿子,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听人说了,就是你儿子打了我家力儿······” 顾若冷声打断她的话,继续追问道:“你儿子是吃了桃仁中毒吧,桃仁是你让他拿着把玩的吧。小孩子打架,若是我儿有错,我会带着他去赔不是。可是我知道他不是随意寻衅那种孩子,且不说他们为什么打架。就算你儿子打不过我儿子,他也没必要服毒吧?你说我害了你儿子,若是你质疑我的医术,大可找人来验尸,我不怕对峙。亲人离世我同情理解,但这不是你们寻衅滋事的借口!商陆,你去报官,夏天无,你把这些人都给我记下来,敢作敢当,我今天就教教他们什么叫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那些生了怯意的想走,可是马钱子往那一杵,活像个黑将军,谁也不敢乱动作。顾若看着小五被打肿的脸一阵心疼,冷眼瞧着堂内闹事之人,又嘱咐夏天无加了几句:“把这些人记下,以后但凡他们过来仁医堂都拒诊,药材也不许卖给他们!” 若说医者仁心,无钱救急的病人,顾若是不会拒诊的。可是这些人受过她的恩惠还跑来闹事,连个无冤无仇的小孩子都下手,着实可恶。京都不只她一家医馆,她也不缺这种病号,与其好心换恶果,倒不如直接拒之门外。 圣母,医德?那也得别人拿她当人看啊。 小五仰头看着顾若,眸光微动。他好怕娘生自己的气,好怕给娘惹麻烦。不管李力是因为什么要自杀,自己打了他是事实。如果早知道会出这种事,他就忍忍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来找茬的反而成了受害者。他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李文翰要这么针对他。他还想不明白,李力才八岁,为什么就要死呢,难道他不怕再也见不到他娘亲吗? 小五想不明白的东西有很多,可是他却知道,不管怎样,娘都会护着他,相信他—— 这比什么都叫他安心。 第六十章 因着医馆治疗不当的案子京兆尹处理过,可是他却没有遇到过现在这种情况。 闹事的一帮灰头土脸全都进了大堂,医馆的人员则是冷脸一边瞧着。大多情况下,医馆为了名声或是其他原因,都不愿将事情闹大,直接赔钱了事。可是这仁医堂看着,怎么也不像个怕事儿的。查证并不艰难,死者是个小子,自己不知为何想不开吃了桃仁,家人不以为意,以至毒入血液,不治身亡。 就算家属嚷嚷着小儿是受了欺负才会想不开,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牵强。本来就是医馆占理的事情,却因几方参与变成了烫手山芋。 先是御史大夫李正明,差了小厮过来,拐弯抹角言及死者是其远亲,让自己给他个面子。 没等京兆尹想好要不要给他个面子,又有人跑来传了口信,且都是大有来头——镇国公府说顾大夫曾为贵人诊过平安脉,让京兆尹务必如实处理;左丞相萧府来了人,说萧家与顾大夫颇有渊源,请他务必如实处理;右丞相府也来人言及府上同顾大夫有交情,也麻烦他如实处理。 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寡妇,究竟凭借着什么叫这么多权贵入了眼呢?莫不是牵扯了朝堂内的党派斗争?京兆尹越想越头疼,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哪个大人。本来很简单的一个案子,生生让他决断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照实处理,这样谁也就不得他的过错。 李力自杀,医馆并无过错,责令众人同医馆道歉,并赔偿医馆损失。李家口口声声喊冤枉,被京兆尹一个惊堂木吓得不敢再闹。顾若只是冷眼瞧着,欺负她她不能忍,欺负小五她更不会让步。 京兆尹下了令,和颜悦色问道顾若:“顾大夫,这个处置结果你可满意?” 顾若微微颔首,开口就道:“大人明察秋毫,判决公道,民女并无异议。只是民女尚有一事不解,还望大人替我做个见证,让我今日在此问个明白。” “本官许了,顾大夫请便。” 顾若对着京兆尹点头致谢,这才走到妇人面前,直视那双透着愤恨的眼,语气平静道:“这位嫂子,昨天你来得时候也看见了,你儿子都当时就不行了,换成别人结果仍是如此,这个你可清楚?” “这个我知道,可是若不是你儿子······” 妇人咬牙,狠狠瞪着小五,恨不得想用眼刀杀了他一般。小五怯怯低下头,却是没有退后一步,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顾若打断了妇人的话,接着问道:“你儿子平时难不成不打架,不曾同其他小孩有过摩擦?” “这······”李力平时没少同别人打架,告诫他别惹事,他最多应句,过后该怎么样还是怎样。妇人迟疑片刻,努力辩解道,“以前他打过架,也受过伤,可是却不曾想过寻思。为何偏偏跟你家小子打过架就想不开了······” “糊涂!”顾若摇头喝道,见妇人愣在那里,转而放软了声音,既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小五听,“同样遇到孩子之间的摩擦,为何平时大大咧咧的男孩子突然想不开。你可曾想过,击溃他心智的可能根本不是孩童之间的矛盾,而是他遇到了什么自己不理解也无法解决的事情?自杀是个极端行为,我想那件事对他心理刺激定是很大,所以他逃避了。再者,你还有没有考虑过,为何孩子遇事宁愿自己憋着也不愿告诉你们?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平时是怎么样的相处方式,我只是建议你反思一下,然后好好想想,他最近有什么异于平时的事情。像他做这种决定,日常是绝对会表现出不同,只是你们当时没注意到罢了。” “不同?”妇人喃喃说道,忽然想起了什么。 李力从来不是个细心的孩子,可是最近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关切自己保重身体。他攒了不少玩物,若是之前,谁碰就跟谁翻脸,可就在两三天前,他将玩具都分发了出去,还说他以后就用不到了。当时自己在做什么,只说叫他尊敬先生,好好念书,以为他知道什么是玩物丧志才这么做,却不想这孩子是在打点自己的身后事······ 妇人眼眶慢慢红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全然没有注意到孩子的情绪变化?他不是爱撒娇的孩子,这阵子却扑到自己怀里哭了好几次,自己却还说他是小孩心性,只叫他别哭鼻子,从没想过应该问问他为何要哭鼻子。妇人抽抽鼻子,眼泪就那么涌了出来。 力儿为什么想不开,为什么宁肯去死也不告诉家人?好像她跟丈夫从未耐心对他,家中数张人口等着吃饭,她以为只要忙活生计,喂饱孩子,让他冻不着,有书念就是最好的善待方式。即便是现在,她仍是那么认为的—— 他们对不起孩子吗?并没有,除了会念叨他用功读书,除了他爹生气会出手教训他,她家力儿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难受呢?为什么还会觉得后悔?为什么还会如此怨恨自己呢? 平心而论,妇人潜意识里早想过,力儿的事同医馆关系不大。可是她还是选择了去医馆闹事,一方面是觉得力儿生前被打,想替他讨个公道。 而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想让自己心里舒坦些。如果这些变成别人的错,或许自己就不会这么后悔。 直到现在,妇人一闭眼,眼前还是力儿临死那晚遭的罪—— 他抱头躺在炕上,脸上大汗淋漓,哭着嚷着说胡话:“娘,我不想死了······” 而那时的自己,只是觉得他的话不吉利,骂了他几句,敷衍应付道:“快睡吧睡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明天还得上学呢,咱们李家可指望着你光耀门楣呢!” 如果可以,早在他说头痛时,早在他扑到自己怀里哭泣时,早在他郁郁寡欢时,她就会温柔摸摸他的头,然后耐心的听他说,他到底遇到了什么,是什么让他宁死也不肯想想他的爹娘。 如果是那样,力儿还在,该多好。 只是可惜,没有如果。 第六十一章 (补齐) 李力之事像个石子,投在生活的海面上,泛起丝丝涟漪,转瞬便消失不见。 没人会费心去记一个半大的孩子,最多是说闲话时提起道一声可怜,便再无然后。至于他为何寻思,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小孩子忘性大,松鹤堂里书声朗朗,谁也没有心情去关注一个并不熟悉的孩子。小五先前还有些介怀,被顾若一番开导,也不再将那些无影的闲话往心里去。若说此事教会小五什么,那就是遇事莫冲动,虽虽然他暂时还没有分清冲动与理智的界限是什么。 李文翰总忍不住去找小五的茬,在他看来,这个周舟怎么看怎么讨厌。他早已不记得当初为何要对付小五,到了现在,他只觉得能不叫他舒坦,就不能让他舒坦。可是最近那人是盐水不进,像个刺猬让人无处下口。想要再找人去教训他,却没人愿意去找麻烦,反而开始敷衍李文翰。惹得他更加不爽,像只吐芯的毒蛇,每每盯着周舟,时时准备下口。 沈逸最近忙得不亦乐乎,他早看李文翰不顺眼了,只不过一直没同他计较。现在他动不动就找小五麻烦,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若姨说攻人必攻心,李文翰不是借助别人之势找茬吗,那把他的势夺过来不久可以了吗?沈逸叫二叔备了许多吃食玩具分发给同门,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大家本就与小五无仇,加上接触之下小五人也很好,谁也不愿给别人当枪使,大家相处越发融洽。 这日,李文翰下了学没有走,等到大家走的差不多了,偷偷溜进小五座位前,将一个纸包塞到他的座位底下。想到明天可以捉贼,李文翰勾勾嘴,心里只觉痛快。然而等他转身,原本空无一人的教室门口,赫然站着一个人。逆着光,看不见脸,却叫李文翰莫名一惊,难道这次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文翰,你不快回家,躲在这里做什么?” 听出是礼乐先生赵守诚的声音,李文翰稍微安定了些,只是不等他松口气,赵守诚就接着道:“你往别人座位底下放了什么?难不成想诬陷别人不成?”说话的功夫,他人就大步走了上来,拨开李文翰身形,弯腰拾起那包东西打了开来,见是一套上等砚台,就知道这孩子打得什么主意了,“李文翰,你可知道,松鹤堂最看重的不是学生的学识,而是品性?若是馆长知道此事,你觉得他还会留下你吗?” 馆长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他知道了,是一定会开除自己的。本来姨娘在家的日子就难过,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博功名,若是断了这条路······ 李文翰彻底慌了神,手足无措看着赵明诚,哆嗦着嘴唇恳求道:“先生,请你不要告诉馆长。我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先生,我求求你了······” 赵明诚抬手摸着下巴,细长的眼睛审视着眼前的男孩子——身子单薄纤细,皮肤白皙,五官算不上顶漂亮但也是文弱清秀。他舔舔嘴唇,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沙哑:“我可以不告诉馆长,帮你这一次,但是,礼尚往来,文翰你是不是也该帮我个小忙呢?” 听先生说不追究,李文翰长输口气,刚要痛快说声好。可是抬头看见眼中翻滚着怪异神色的赵明诚,李文翰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赵明诚也不催他,只是用手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子,桌子上放的是李文翰从库里偷来的那套砚台。不久是帮个小忙吗,自己是个小孩子,想来先生也不会刻意为难自己。李文翰当下没有再犹豫,重重点点头应承道:“先生需要文翰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文翰定当尽心尽力替先生做好的。” “你什么都不用做,”赵明诚将那砚台塞回到小五桌上底下,拉过李文翰,亲昵摸摸他的脑袋,温柔说道,“我来就好。” ******* 小五握着书包肩带,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催促那人道:“下了学不回家,你叫我站在这里做什么?” 沈逸扯住小五,把他拉到路边神秘兮兮道:“嘘,”他回头看看身侧,见没人注意这边才道,“我掐指一算,推测李文翰那小子要使坏,所以才让你留下的······” 小五狐疑眯眯眼,忍不住笑了笑:“掐指一算?超过二十的加减法还得借我的手指来数,你好意思说你会算?”说话间就准备走了,沈逸见状忙抱住小五的胳膊。 “好小五,亲小五,你且先等等,听我说完嘛!”沈逸咧着嘴,半是讨好半是焦急说了实话,“我有探子,说看见李文翰偷偷摸摸拿了什么,下了学也没走。崔斌觉得他肯定又在打你的主意,就留了下来看个究竟。他说让咱们等等他,待会就过来。” 两人等了不多时,远远就看见崔斌急冲冲跑了过来。 沈逸替他稳了身形,连连问道:“怎么样,李瘦鸡下手了吗?他是不是怀了鬼胎?” “那叫心怀鬼胎。”小五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也看向崔旺,“是不是咱们想多了,感觉有点总把人往坏处想了似的。” 崔斌喘着粗气,摆手摇着头,咽了口吐沫才道:“不是想坏了,那小子就是在使坏!我都瞧见他往你座位底下放东西了!” “果然!”沈逸扬起了拳头,冷哼一声道,“我就说这小子不安好心,不行,我得去揍他一顿才解气!” 小五不赞同瞪了沈逸一眼,“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以后遇事可不许这么冲动。” “嗯,别冲动!”崔斌终于顺了气,略为疑惑道,“我刚想去抓他现行,就看见教礼乐的赵先生进去了。本来盼着赵先生教训李文翰呢,可是先生把东西拿出来又放回小五的座位,然后带着李文翰就走了。因为我怕被他们发现,隔得有点远,没有听见他们都说了什么,要不等明天再说?反正赵先生知道东西是李文翰放的了,应该不会闹什么幺蛾子了吧。” 不等小五开口,沈逸就表示了反对:“那个赵先生是李瘦鸡的老师吧,万一明天他向着李瘦鸡怎么办?” 小五犹豫道:“他是先生,应该不会做这种糊涂事吧······” “怎么不会,一切皆有可能啊!”沈逸卯着心思想去揍李文翰,拼命劝小五回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可是你说的《老子兵法》里的话呀。” 小五哭笑不得给他纠正道:“是《孙子兵法》啦。” 沈逸感觉自己头都大了,索性赖皮道:“我管他孙子、老子,反正就是有这么句话,咱们回去看看吧,啊?” 崔斌低头看了会儿地,想了想也点头:“我觉得沈逸这次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如果明天从你那里找出东西,就算我说我看见是李文翰放的,赵先生不做证,咱们也没办法啊。” “也罢,那就回去瞧瞧吧。” 所谓防患于未然,总是不吃亏的。这跟娘亲说的“治未病”是一个道理呀。 小五这么想着,就做了决定。 三个小伙伴纠结成队,踏着小碎步往学堂走——此时的他们都没想到,这个决定竟然改变了那么多事情。 第六十二章 (捉虫) 李文翰拘谨着身子跟着赵守诚后头,穿过郁郁青青的竹林,来到了先生的住处。 赵守诚推开门,侧过身子示意李文翰进去。 这间屋子东西走向,采光并不好,里头常年不见光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霉味。李文翰看着略显阴暗的房间,头皮莫名一紧,下意识不想进去。察觉到身前小人的僵硬,赵守诚轻哼发出一声鼻音,像是无意又像威胁。李文翰又紧紧拳头,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屋里摆了一张窄床,一张旧书桌,一把破木椅,不过是最简单的布置,李文翰却突然害怕起来——墙角那个被随意丢弃的书包,分明就是李力的!虽说他平时瞧不上李力,但是也是比较相熟的玩伴。他告诉所有人,都说李力是被周舟打了,虽然没明说小五就是逼死李力的杀人凶手,但别人听过的意思就是这个。李力为什么去找小五麻烦,李文翰却告诉自己不要在想,那与自己无关了。话是这么说,可是他的心底到底不踏实,好几次梦见李力找他一起玩,他不要去,李力就扑上来掐他脖子说是他害死了自己。 李文翰摸着自己狂跳的心脏,一个诡异的推测浮上心头,自己最后一次见李力,李力就是被先生带走的。后来李力回家就自杀了,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李文翰脚步不受控往后退了两步,却是撞上了另一个人的胸膛。 赵守诚拴上门,眼睛闪着*的光,他爱死了这些小孩子,尤其是看着他们惊恐、颤抖、无力反抗的模样,他便更想狠狠“怜惜”他们。原本他是蛮喜欢李力的,可惜这个孩子犯糊涂,只能再找个孩子了。反正学堂别的没有,学生不是多的是吗?这么多年,他“疼爱过”的学生不在少数,他是先生,没人敢讲此事说出去,所以他才一直有恃无恐。 李文翰见先生脸上的表情实在古怪的叫人心惊,脑门上乎乎冒了冷汗。 “哎呦!”李文翰突然弯了腰,两手捂着肚子惨兮兮道,“先生,我肚子疼,想去茅厕······”说着话,就想逃出门。 赵守诚长手一挥,一把抱住了李文翰,嘴巴往他身上乱啃,含糊不清道:“我的小心肝,我亲亲你就不疼啦。” 李文翰恐慌到极点,两手向外推着他,哭着求饶道:“先生,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让我回家吧······” “小可人儿,你真香!”赵守诚像是发狂一般,一手钳住李文翰,解了自己的腰带又去扯他裤子,“文翰你别怕,最多就疼这一次,往后我很快就能叫你尝到里头的好滋味啦······”赵守诚说着将人一把抱起,扔到了那张窄床之上,翻身覆了上去。 ****** 小五三人晃晃悠悠回了学堂,沈逸一马当先冲到小五座位前,从底下掏出那个砚台,抖着那个砚台咋舌道:“啧啧,你看我没说错吧,李瘦鸡这小子阴险狡诈,哼,但是还是斗不过智勇双全的我。” 崔斌也盯着那个学堂的砚台,一看就知道李文翰打得是什么主意了,不过当事人还没发话,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问小五:“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沈逸激动的下巴肉都哆嗦了哆嗦,半点不带犹豫道,“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了,依我看咱们给他塞回去,明天看他怎么解释。” 小五想都不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拿过那个砚台道:“我们要是这么做了,跟李文翰又有什么区别?这样吧,咱们去找赵先生,我就不信他一个先生能做出这等包庇恶徒冤枉好人之事。”崔斌表示赞同,沈逸撇撇嘴,也没有再说其他。三人便风风火火朝着先生们的住处去了。 风吹竹林,簌簌作响,反而衬得后院寂静无比。三人走在其中,不觉也就放轻了脚步。 沈逸小眼睛滴溜溜地转,想着吓唬小五便将之前听过的故事讲给他们,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我可听说,咱学堂后面闹鬼。经常有人听见有小孩在哭,就是那种呜呜呜特别渗人的哭法······”好巧不巧,沈逸故事还没说完,前天就传来了小孩的哭声,沈逸嗷一声抱住小五,浑身都在打颤,“娘来,真的有鬼啊!小五咱们别去找先生了,咱们快回去吧!” “嘘!”小五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沈逸安静,然后伸长了脖子听了听,蹙眉道,“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崔斌静了心,迟疑地点点头:“是耳熟。” 沈逸回过头,松开抱着小五的手,猛地一拍大腿道:“这不是李瘦鸡的声音吗?莫不是先生看不惯他使坏,所以在教训他?” 小五摇头说不知道,心里却觉得不对劲,就算先生要教训李文翰,也没必要飞将他带到住处吧。沈逸却是不再害怕,挺直身板走在前头,难得见李瘦鸡吃瘪,他若不去叫声好,岂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三小只小心翼翼扒着窗户往里看,不时听见先生奇怪的话语以及李文翰越来越无力地哭闹声。屋里,李文翰被赵明诚压着,反抗不得下嘴咬了他的手,被赵明诚反手甩了好几巴掌,整个人都是懵的。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裤子被扒了下来,耳边是不停说着污秽之语的声音,李文翰心里一阵绝望。 沈逸刚要叫,就被崔斌捂住了嘴,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齐齐蹲在了墙根下。傻子也看出里面情形不对了好吗? 沈逸很小声问道:“先生在打李瘦鸡,咱们怎么办?” 崔斌咬着指甲,也小声道:“感觉是打他,但又不像打架,好奇怪。” 小五舔了舔嘴唇,皱着眉头道:“我看见先生脱李文翰裤子了,我娘说有比基尼的地方不能随便让人碰。” 沈逸一脸茫然:“什么是比基尼啊?” “就是覆盖重点的地方,”小五伸手指指沈逸某个部分,快速解释道,“男人的雀儿,女孩子的馒头跟小花,我娘说这些地方很重要,不能随便让外人碰,熟人也不可以。我觉得先生是在犯错误,你听李文翰都快没声了,会被他整死的。” “那现在怎么办啊?咱们去叫人吗?” “来不及!有了,你们准备好捂鼻子,等我骗开门弄晕先生,咱们就把李文翰救出来!”顾若怕小五受欺负,特地给他配了点“放浪粉”,完整解释就是放倒恶狼。小五平时没有用过,心里也觉得痒痒,赶巧先生送上门,那就拿他试试药吧。等出来反应也好告诉娘,她不是喜欢研究什么实验数据吗。 三人分工完毕,当下行动起来,沈逸在一旁使劲拍门,小五则是扯着嗓子喊道:“走水啦,走水啦!先生快出来瞧瞧啊!” 赵明诚一手拿鸟儿,一手去掰李文翰的腿,正准备挥兵南下、直捣黄龙,冷不丁被外头的小子吓一跳,兄弟瞬间蔫了。他低声咒骂了几句,提起裤子,扯了被子蒙住李文翰,怒气冲冲开了门,想要先打发了这个不长眼的学生回头继续。小五聚精会神,等赵明诚骂骂咧咧一开门,就将手里的药粉撒了出去。可怜赵明诚刚认出几人,一歪头倒在了地上。 沈逸试探向前,拿脚踢踢赵明诚,见他没反应这才收了脚,转身问道小五:“等明天先生醒了,可就有咱受的了。哎呀,我跟李瘦鸡一定是八字不合,要不怎么一跟他扯上关系就倒霉呢······” 小五没管还在吐槽的沈逸,径自进了屋,走到床边掀了被子。缩在床上的李文翰,再也没有平日不可一世的傲气。他闭着眼,脸上挂着泪痕,衣服被扯破不说,身上还有些青红痕迹,看着好不狼狈。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破烂娃娃,没有生气儿,可怜兮兮。 若是在平时,沈逸一定会笑话李文翰光屁股、烦人虫,可是看到他这幅模样,原先准备好的落井下石笑话他的话被忘得一干二净,沈逸张张嘴,到头只说了三个字:“没事吧?” 小五走上前,默不作声替李文翰提了裤子,把他拉了起来,看他哭的凄惨,掏了帕子给他擦擦眼泪,学着顾若哄她时的模样,揉揉李文翰的脑袋好声道:“没事了啊,你别怕,我们都在呢。” 李文翰任由他动作,不说话也不看他,直到听见小五安慰他。原本有些呆滞的眼睛燃了微弱的光,他慢慢抬起头,见小五一脸温柔看着自己,先前的积攒的恐惧跟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抱住小五嚎了起来。小五愣了一下,环住李文翰,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沈逸、崔斌站在旁边傻了眼,得,本来是要来打人的,结果好像哪里变得不对了啊。虽说李文翰比较讨厌,但是能救下他,感觉还是好开心啊。 小五安抚了李文翰一番,等他平静下来才说道:“咱们不能留在这儿,待会先生就该醒了,你能走吗?” 提到“先生”二字时,李文翰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他紧紧握住小五的手,微微点点头,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出去。路过还躺在地上的赵守诚时,小五毫不犹豫踢了他一脚,然后对着李文翰道:“他现在欺负不了你了,你别怕他,来一脚怎么样?” 李文翰颤着身子,看着小五鼓励的眼神,忽地有了力气,照着赵守诚的脸就踩了过去。小五嘴角扯了扯,额,本想让他克服恐惧,没想到下脚这么狠。也罢,留个鞋印在脸上,就当给这个先生点教训吧。 三人小分队进去,四人组合出来。小五帮李文翰拿着书包,李文翰则扯着小五的衣角,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走到分岔路口,小五问他要不要送他回家,李文翰摇摇头,握紧了手里的衣服,终于开了口:“我想跟着你回家,可以吗?”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要说小五早该下学了,平时早早就回来做功课了。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顾若左等右等也不见小五的人,正想让商陆去学堂看看,小五就回来了。不仅自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个看着有些狼狈的孩子。 不等顾若问起,小五就上前主动拜托她给那个孩子找衣服,说要跟他一起洗澡。那个男孩亦步亦趋跟在小五身后,模样看着清秀漂亮,就是神情有些怯弱,脸上还带着伤,看着是个安静的孩子。李力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嘴里“不知廉耻”的寡妇,这一见眼中除了羞愧就是惊艳—— 羞愧的是,自己口口声声瞧不上“寡妇”跟寡妇儿子的身份,可是人家其实很好。未见其人便轻率做出评价甚至诋毁,本就不是君子所为。 惊艳的是,周舟他娘真的好美。他的嫡姐也漂亮,但是跟周舟娘一笔,差距立见高下。周舟娘亲是那种五官清冷,眉眼却是温和,一看便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一的人。哪怕是原本觉得她配不上大将军自己,见到她之后便再没这种想法。这么好的姑娘,嫁谁都是那人福气。 这一刻,李文翰没想身份,没想地位,什么都没想。他只是觉得顾若好看,也就多看了一会儿。 小五早就习惯了小伙伴看娘的眼神,也没在意,招呼李文翰坐下,又拿了许多零食招待他。李文翰本不想放手,他总觉得拽着小五的衣服很安心。只是他知道,若是当着家长做出这种举动,会显得不知礼数,还有些荒唐。因此他便松了手,坐在客厅揪着自己衣服,坐立不安盼着小五快些回来。顾若找了小五没穿几次的干净衣服,递给小五让他带着李文翰洗完澡换上。小五像个小大人一般,帮着李文翰搓了澡,自己顺便也洗了洗,两人墨迹了许久,直到水变凉了才出来。李文翰年长小五两岁,也比小五高了不少,穿着小五的衣服露着小半截胳膊,显得有些滑稽。可是一向注重仪表的李文翰却没有介意。 他坐在饭桌上,留下吃了饭,看着小五对着顾若撒娇,而顾若则是一脸宠溺,内心很是羡慕。他是庶子,娘亲不过是个通房提上来的姨娘。怕主母介意,姨娘总是刻意疏远李文翰,两人关系并不亲后。嫡母有嫡子、嫡女,对李文翰说不上好但也挑不出毛病。父亲忙于公务,待他也不亲厚。或许是家人无爱,李文翰从小就会看人眼色,性子也有些虚伪。用的上的他讨好,用不上的他鄙夷,这就是他活得世界,没有真心,只有算计跟利益。 看着眼前这对半路母子,李文翰鼻子有些发酸,若是有人能这般真心对他好,哪怕就一点真心,他也会觉得很幸福吧。正出神之际,一个鸡翅准确掉落在他碗里,小五对他眯眼笑笑,眨眨眼道:“愣着干嘛,快吃呀。” “嗯。”李文翰心里又是一暖,低头巴拉饭,眼眶有些热。谁说没人真心待自己,周舟不就是吗?从前是他糊涂,那么以后就好好珍惜吧。 用过饭后,李文翰还是不想走,看着小五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下来。要说他跟小五素日不熟,加上他平时又作,可算是悔青肠子里。他也知道即便是朋友都很少留宿,可是他今天就是很想粘着小五怎么办?顾若问了他的名字,见他面色为难,似是不想走一般,便笑着问道:“时候不早了,你若是想住下,我就差人去跟你父母说声,免得他们挂念如何?” 李文翰当下抬抬眼皮看向小五,像是在等他做决定。小五被他那可怜兮兮的神色看的莫名其妙,只道:“你想住就住下吧,反正我床宽敞的很,两个你也能睡得下。” “如此,那就麻烦姐姐了。”李文翰突然就觉得开心了,对着顾若礼貌笑道。 这声姐姐叫的顾若心里五味杂陈,甜味居多。自打来到大楚,所有萌娃都喊她若姨,虽然她本身有二十多岁,可是比起“阿姨”这个称呼,“姐姐”才是更讨姑娘喜欢啊。顾若看着面前这个眉眼清秀的小男孩,忍不住摸摸他的头,让他把这当自己家就行。李文翰又应了声,一口一个姐姐,哄得顾若心花怒放,面上一片笑意,还问小五为何不早点带这个小伙伴回来给她认识。 小五只是扯扯脸皮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就没回答。他跟李文翰是小伙伴吗?好像不是吧。可是要直说两人不好,感觉又有点伤人。小五瞧着乖巧应答,低眉顺眼同自己娘亲说话的李文翰,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刷新了。能不着痕迹将马屁拍的如此清新脱俗的,小五还是第一次见。怪不得先生们都喜欢李文翰呢,原来这小子还有两副面孔呢! 罢了,反正无事,他就跟着学学吧。 顾若让商陆去李家打个招呼,顺便再要套李文翰的衣服,短手短脚的衣服在家穿还行,去学堂是不行的。 小五跟李文翰一起做完功课,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这么相视许久,两人同时“噗嗤”笑出声来,气氛瞬间融洽了许多。顾若敲门进来见到的就是笑作一团的两个孩子,不由也笑笑,扬扬手中的药膏对李文翰道:“我看你脸上有伤,过来给你上点药。” 李文翰连忙站起身来,红着脸道:“不过是一点儿小伤,不敢劳烦姐姐······” “不麻烦的,”顾若笑着上前,让他坐下,点了药膏轻轻给他涂到脸上,“上完药,等你一觉睡起来就好了。” 听着她软声细语,感受着她指尖温柔的触碰,李文翰不觉红了眼眶,眼泪瞬间掉落了下来。 顾若动作顿了顿,忙问道:“我弄疼你了?” 李文翰连连摇头,只是不住地哭,好久没说话。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顾若一般很少生气。 她只在意的不会让她生气,不在意的她不去理会更不会生气。 可是今日听完小五讲完傍晚遇到的事,她是真的动怒了。 恋童癖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恶了! 所谓恋童癖,指的是恋童者将□□对象指向青春期或者未发育的儿童,以异性儿童为性对象的称为异性恋童癖,以同性儿童为性对象的称为同性恋童癖。这是其实是一种性心理障碍,也是一种犯罪行为。 恋童癖者并不像歹徒、杀人犯般穷凶极恶,相反很多人看起来友好而亲切。不管他们这种心理是因为什么造成的,只要对儿童造成人身伤害,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顾若越想越气,手指攥得紧紧的,好看的唇线没有弧度,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禽兽先生揍一顿。小五看着正在生气的顾若以及还在抹泪的李文翰,挠挠头发开口道:“娘,你说明天怎么办?” “文翰,你要不要告诉家人,让他们去学堂交涉?”若是可以,顾若真是想把赵守诚吊起来揍一顿,也免得让他再祸害人。只是李文翰与她没什么关系,这个头她不适合出。而且李文翰年纪小,如果能有家人宽慰,心理上的创伤恢复起来应该更快。 就在顾若等着李文翰点头之时,他却固执摇摇头,乞求看着顾若道:“顾姐姐,求你别告诉我爹。若是被他知道我险些被个男子猥亵,他一定会觉得我丢了李家的脸,只怕不会认我了······” “怎么会,这又不是你的错。”顾若摸着李文翰无精打采垂下的头,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这孩子的顾虑。 即便是在社会观念相对开化的21世纪,当有人遭遇到猥亵、强x事件,很多受害者也会选择忍气吞声。他们或许恨那些犯人,但是他们更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顾若一直不明白,明明是施暴者的错,可是受到舆论伤害最重的却还是受害者。好像比起施暴者,受害者才是十恶不赦那个人一般。总有所谓的好心人,打着“关心”的旗号,肆意窥探别人的秘密,他们可以鼓励杀人犯浪子回头,却不能给予受害者平等的目光。 顾若讨厌这种风气,却没有能力去改变世人眼光。如果她连一个好的结果都保证不了,如何心安理得鼓励李文翰将事实说给旁人听呢?这个旁人,不但是指的别人,还包括李文翰的家人。多少人将别人的过错推到受害者身上,他们介意别人的眼光,不去愤恨施暴者,却觉得受害者才是让他们“丢面子”的罪魁祸首。如果是这样,顾若真的不能催促李文翰做这个决定。 明明是个简单的他有错,却不能粗暴明了的让他受惩罚。你看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有那么多的不公平。 李文翰揪着衣服,小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都有些发僵。从他开口拒绝,顾姐姐就没再说话,莫不是,她也瞧不起自己? “顾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李文翰倏地抬起头望着顾若,圆滚滚的泪珠串串落下,“也难怪,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脏······” 顾若飘远的思维瞬间被扯了回来,怜惜地替他擦了泪,难得正了神色同他道:“不要这么说,这事不是你的错。人生在世,谁还没有踩到狗屎的时候,洗干净就好。难不成因为狗屎是臭的,就觉得自己也是臭的?” 这个比喻打得有些粗俗,李文翰却听懂了当中的意思。是啊,狗屎就是狗屎,踩到了擦干净就好,长路漫漫,为什么要将狗屎放在心上,徒添烦恼。想明白这层,李文翰忽然就觉得轻松起来,压在胸口的那块无形巨石,就这么被顾若四两拨千斤给移了开来。他看着顾若,无比真诚地说了声多谢。谢完顾若,他又转向小五,先道了歉,又致了谢。 小五很豪气摆摆手让他别客气,不过是小事一桩。 “多亏了娘告诉我有比基尼的地方不能给人碰,要不我也不知道先生是在做坏事呢!” 李文翰一脸的求知欲:“比基尼,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覆盖重点的地方啊。”小五比划着,看见顾若在,干脆扯着她的手道,“让我娘解释给你听吧。” 顾若无奈笑笑,还是拿了图纸,给两个未来青少年上起了生理课。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她愿意用最科学端正的态度,正确帮孩子们认识人体,了解人生,既保护他们的纯真,又不会让他们因为这份纯真受到成人的伤害。 这天晚上,李文翰躺在小五的床上,听他说起吓人的李二,可怜的平姨,忍不住跟他说了当他单独面对露出真面目的赵守诚有多害怕。小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给你看鸟儿了?他的大吗?” 李文翰想了想,嫌弃地摇摇头:“不大,很丑。” “哦哦,”小五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坏人的都不大,我这么好,将来一定非常大。” 李文翰不甘示弱,扬扬下巴道:“我将来也大,比你还大。” “我比你大!” “我大!” ······ 有朝一日,当你能平静诉说自己的恐惧时,那些不安与彷徨,就已成为了过去。你终将踏过泥泞沼泽,走向你要的未来,坚定而勇敢。 ******** 夜深人未眠,杜攸宁站在窗前,看着明月映烛台。 他刚从宫里回来不久,脑海里一直在思考圣上问他的问题。 之前杨柳劫持顾若,他没请示上头,私自调遣了禁军,虽说抓住了东瀛探子,可是毕竟还是逾越了。送顾若回了医馆,杜攸宁当晚就进了皇宫请罪。那时皇上没说什么,只叫他安心调查盐私案。杨柳虽然被捕,可他浑身都是毒,在牢里没毒死别人,只毒死了自己。案子到了这里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最近有线索指向九王楚覃,只是那线索太过了然,反而让人觉得不然。 杜攸宁向来谨慎,搜集了明线、暗线递来的资料,一心查案,反倒没时间去看顾若。 就在他忙得不可开交之时,皇上却不知为何召他进了宫,上来就问了一句话:“攸宁,若朕将那顾若赐婚给乘风,你可会怪朕?” 第六十五章 (捉虫) 第六十五章 “攸宁,若朕将那顾若赐婚给乘风,你可会怪朕?” 杜攸宁本以为皇上想问的是盐私案,结果人家一上来劈头就问了这么一句。杜攸宁挑挑眉,似是没听懂,顺口问了一句:“什么?” 楚御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杜攸宁,不自然抬手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朕说,若朕将那顾若指给乘风,你可会怪朕?”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杜攸宁回答,楚御不由催他道,“你别光看我,倒是说话啊!” 得,“我”都出来了。 杜攸宁只是抬眸看着楚御,嘴角还带着温润的笑,可是楚御偏偏就感觉出了这人的不悦与凉意。 要说楚御同杜攸宁,年岁想差不过三岁,自幼混在一起,交情自然匪浅。早在楚御还未被立为太子之前,每日除了做功课就是带着小杜出去玩,那时的他不似现在这般沉稳,捅出过不少篓子,大多都是小杜替他背了黑锅。即便他幼年即位,有了自己的伴读、内侍,最得他心的还是杜攸宁。两人现在虽有君臣之别,但楚御还是很希望他们的关系不要受太多影响。 别人不清楚杜攸宁什么脾气,他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早在很早之前,他就隐隐觉得杜攸宁待那小寡妇不似一般。果不其然,他来请罪之时就承认了自己的心思,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楚御很早就派人摸清了那个小寡妇的底细,身世不清,又带着个寡妇名声,要他说,娶回做妾都勉强。可是杜攸宁偏偏就是铁了心要立妻,劝他他也不清,只是揪着一点不放,笑的意味不明:“皇上,难道你忘记自己当初求娶表姐的模样?” 楚御一下没了声,他对萧锦瑜确实一片痴心,原本锦瑜不愿嫁他,是他设计,厚着脸皮求了她。这么多年,他于别人都不曾付出真心,只是他身为帝王,难免新立妃嫔。最开始,他怕锦瑜不甘愿,毕竟她祖家、外族家都是赫赫有名的痴情人,儿郎们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可是不成想,萧锦瑜不但没不喜,还很大度的帮他筹备迎新之事,颇有帝后气度,处事得当。她没情绪,楚御便有情绪了,借着酒意折腾她,临了拥她入怀,半是委屈半是试探:“阿瑜,你对我是不是没有情谊?不然为何这般大度,像是巴不得把我往别人身边推?” 萧锦瑜嗤笑一声,扯着他的头发打转,似是无意道:“皇上希望臣妾如何?善妒?甩脸给你看?在臣妾看来,你是君,封不封妃都在你,这是君臣之礼。再者,便是臣妾说不愿,新人就不会进宫了?既然知道结果,臣妾又何必去讨那个嫌······” 楚御明白她的意思,却暂时不能允诺她什么。情急之下,他又封住她的嘴,意乱情迷之时,他暗暗想着,再等等,再等等便不让她受这等委屈······ “皇上?” 飘远的思绪被杜攸宁唤了回来,楚御看着杜攸宁,无奈笑笑:“我知攸宁你心意,也知乘风的心思。若我是那糊涂君王,定二话不说一杯毒酒赐予那女子,免得因她影响你兄弟二人的感情。放心,我不糊涂,知道若我那么做了,肯定会凉了你们的心。你是我兄弟,乘风是我的妻弟,我待他亦如亲弟。你也知锦瑜极少向我开口,此番却求我寻个由头抬抬那姑娘名头,再替乘风赐婚。若不是知道你对她的心意,我恐怕会当即允了,只是既知你想娶她,我也不好乱点鸳鸯谱。” 杜攸宁报了拳,措了许久的词,最终只言:“皇上圣明!” 楚御摆摆手,拍着杜攸宁的肩膀笑道:“你啊你!罢了,快些搞定此事,也别让乘风难看,朕不掺和此事,谁能抱得佳人全看个人本事。只一点你需记住,万不可因此影响兄弟情谊。” “臣遵旨,定不辜负吾皇期望,早日求得佳人。” 楚御看着杜攸宁一本正经领命模样,忍不住调侃道:“听闻乘风与那顾若相识在先,你可有信心?” 杜攸宁脸上平静无波,无比认真道:“皇上,臣自领兵以来,大大小小战役不下百十,从无败仗,你可知为何?” 楚御来了兴致,挑挑眉毛好奇道:“为何?” “因臣善于把握战机,后来居上!” ****** 话是那么说了,可是真说到行动,杜攸宁还是感觉心里没底。 他站在窗前,看着明月映烛台,拂袖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下了几个字—— 追妻作战计划。 杜攸宁左手拂袖,右手提笔微顿,想了想,又接着开始写,洋洋洒洒,写了两页,分条罗列—— 第一,单兵作战。以一人之力掌控局面,摸清敌情,一举拿下。具体计划如下:······ 第二,联合作战。联合众人之力,取长补短,协同作战,攻略城池。具体计划如下:······ 搁下笔,杜攸宁看着那两张纸,手指不自觉敲了敲就桌子,单兵作战,唔,难度系数颇大,站线虽小,耗时却久;联合作战,嗯,不错,就这么决定了! #追妻行动!!!# 翌日清晨,韩靖、夏天无以及马钱子等人都被召到军中,得知将军决定攻略顾姑娘,大家分分表示惊呆惹。 韩靖面无表情,内心却在不断os:早就看出将军对顾姑娘有意,我果然是最机智的。将军确定了心意,第一个就告诉了我(夏天无、马钱子被他自动屏蔽),说明将军最信任的还是我啊。好激动,怎么破? 夏天无脸上带着笑,恨不得立即去医馆把人给将军带来。早就知道将军心意,并且已经在帮将军刷存在感,我果然是最有远见的。回去要再接再厉,怒刷将军存在值,当然,我们将军有子宫这种话,打死他也不会再说了。等不及当神助攻了,好着急,怎么破? 马钱子黑着一张脸,面上平静,内心平静。只想着快点回医馆,复习一下顾若昨天教的缝合术,至于将军的终身大事,whocare?有缝合术重要吗?唔,也挺重要的,好像······ 尽管三人想法各不相同,但都表示愿意鞠躬尽瘁,助将军一臂之力,顺利追得娇妻。 几人聚到一起商量分工,制定战略。因为都是军人,所以计划简单明了却是有效,只要能帮将军刷存在感的事情都要做,只要能不着痕迹宣扬将军英雄气概的话都要说,只要威胁到将军地位的可疑情敌都要消灭在萌芽时期,对于已经发芽的竞争者,则要采取其他非暴力措施消灭他们。 经过严密的分析以及众人的努力,大家都建议将军每天都要在顾姑娘面前露个脸。一是熟悉一下,增进感情,等到顾姑娘习惯将军的存在,某日突然不去,或许顾姑娘就会发觉不习惯,进而发现自己对将军也有真心;二是发挥优势,毕竟咱们将军长的俊美,天下第一啊,多看看脸,说不定就情不自禁爱上了呢! 杜攸宁摇摇头,出卖色相这种事情,岂是大丈夫所谓?不可,绝对不可! 半个时辰后,一身锦衣打扮得无比风流倜傥、美如冠玉的杜攸宁踏进了医馆。 #若能追得娇妻,色相什么的,怎么牺牲都可以φ(≧w≦*)?# 顾若刚准备送小五和李文翰去学堂,想将赵守诚的真面目告知徐先生,毕竟他不仅有才华,品性也是极好。相信他能帮李文翰讨个公道。其实不只李文翰,听闻那李力的死恐怕也同赵守诚脱不了干系。这样的衣冠禽兽、斯文败类,怎么可以轻饶了他,定得让他付出代价! 憋着这样一股气,顾若冷着脸,带着商陆一起去壮声势。一掀帘子,差点撞到那人身上。顾若脚下不稳,后退了一步,杜攸宁出手抓住她的胳膊,待她站稳了身子就放了开来,礼貌而周到。 顾若看见杜攸宁,脑中亮了一盏灯,眼睛里都闪着光芒:“杜大哥,你可有空儿?” 杜攸宁不明所以,只是笑着点点头:“有的,怎么了?” “太好了,”顾若弯眉笑了起来,恳求他道,“麻烦你陪我去学堂走一遭吧!” 第六十六章 四月的天,说冷不冷,说暖不暖。特别是过了傍晚入了夜,地上更是凉如水。 卧在地上的人身子冻得打了哆嗦,皱着眉头睁开了眼。 赵守诚坐起来,脑袋还是有些眩晕,过了好久才想起自己为何会睡在地上。想到那帮坏他好事又设计他的臭小子,赵守诚眼里都要喷出火了——不懂尊师重道,可恶,着实可恶! 他抬手捏捏太阳穴,一阵头疼,此事怕是要麻烦了。如果他能顺利成了事,连哄带吓,想来就算是为了脸面,李文翰也不敢将此事说出去,就像当初的李力一般。可是现在不仅没能把他办了,还徒惹了一身麻烦。赵守诚不由有些懊恼,又觉得气愤,懊恼的是或许他该再忍忍,或者选个更老实的;气愤的是那帮多管闲事的孩子,总有一天,他会叫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可现在还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怎么才能将此事圆过去。他几乎能预见明天小孩子撺掇着大人来找他麻烦的情景,他可以抵死不认,只说他们冤枉自己。可是馆长一定会怀疑,平白无故的,这些孩子为什么要冤枉自己呢?要是有个由头就好了,要是有个可以让人信服的由头······ 赵守诚按着地上想起身,冷不丁碰到了一块砚台。他拿起那块砚台,认出是李文翰偷来想冤枉周舟的,想是周舟他们发现了这个才来寻自己主持公道,这才撞破了此事。如果砚台是李文翰用来诬陷周舟的,自然于自己没什么帮助,可是若是他们几人一起偷了这砚台呢?若是自己只是恰巧发现他们偷砚台才会被他们记恨在心蒙受“冤屈”呢?】 真是天助我也! 赵守诚越想越觉得可行,起身将那砚台放在了桌子上,备好了说辞。明日不管对谁,他只要咬死说自己是因为砚台被冤枉的就好。说他亵玩孩童?好啊,拿出证据啊,没证据就是冤枉自己啊!此时的他不再因为没能“成事”而可惜了,反倒是觉得无比庆幸。人证物证都没有,他怕什么?等熬过了这段,他一定会找机会给这几个臭小子好看的。 没了后顾之忧的赵守诚一派轻松,转眼又看见的墙角的书包。失策,竟忘了将李力的书包扔出去了,此时此刻,可不能留下一点把柄。赵守诚拎起那个书包,准备趁夜丢出去。他一手拿书包,一手开了门,瞧见门外站着那人,脸色变了变:“你怎么在这儿?” ****** 小五从前上学堂都是自己去,今天的“上学”队伍却是前所未有的壮大。 他眼尖地发现杜攸宁的目光不时落在顾若身上,小大人般了然笑笑。恰巧杜攸宁也看向他,小五挤挤眼,扬扬下巴让他加油。杜攸宁不觉莞尔,悄悄用手比了个大拇指,告诉小五自己知道。 李文翰低头走在一边,他总忍不住去看嫡姐一直倾慕的杜将军,自然注意到他跟小五之间的互动了。将军确实如传闻中那般风姿绰约,仪表堂堂,也确实如传闻中那般亲近顾姐姐。从李文翰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杜攸宁的侧脸,以及他微微上扬的嘴唇。顾若跟他说话时,他都低低头,眸光温柔看着她,好似眼中除了她再无旁的。 连他这个外人都看懂了他眼中的情谊,偏偏顾姐姐却是没有察觉。不知将军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她眉眼含笑,也凑过去跟将军说话,两人像是有着特殊默契一般,相视而笑。 岁月静好。 李文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成语,可是看着那俩人,他就是觉得这个词语很适合。如果他们岁月静好,如果自己同小五能一直做好朋友,那该多好。 想到即将就要见到那个噩梦一般的男人,李文翰突然有点害怕。就在他呼吸加快时,手被一人扯了过去,顺着那手往上看,就见小五明媚的笑,那笑容像光芒,瞬间驱散了李文翰心中的阴霾。他回握住对方,脸上再无惧意,他又不是一个人,没什么好怕的。 得知大将军突然造访学堂,松鹤堂馆主急匆匆迎了出来。馆长今年四十有五,到底是读书人,虽是热情却不会显得谄媚。房内没别人,李文翰没有犹豫,将昨日的遭遇讲了出来,连同自己偷砚台的行为也讲了出来,小五则在一边补充。馆主越听脸色越难看,待李文翰讲完没有直接表态,而是问道站在一旁的徐明礼:“赵先生他人呢?” 徐明礼摇摇头,道:“今日一直没看到赵先生,或许还在后院吧。” 馆长颔首,沉吟一瞬,对着杜佑宁道:“将军明鉴,不是在下偏袒守诚。只是自打赵先生来到松鹤堂任教以来,一直是兢兢业业,勤恳教学,师生里面没有一个不夸他好的······”馆长说着,看了一眼李文翰,见他眼中噙着泪又忙补充道,“当然,我不是不相信孩子们。没人会拿名声说笑,我是知道的。只是只听一方言论未免有些偏颇,依在下之见,倒不如把赵先生找来,或许当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呢?” 李文翰闻言有些着急,忍不住上前一步道:“馆长······”顾若扶住他的肩头,对他轻轻摇摇头。李文翰深吸一口气,又迈了回去,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杜攸宁点头,默许了馆长的建议,又道:“横竖无事,咱们便一起去后院吧。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位赵先生呢。” 馆长勉强笑笑,本想差人提前跟赵守诚打个招呼,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徐明礼在前领着众人,默然不语。馆长紧随其后,不时跟杜攸宁和顾若说些场面话。小五牵着李文翰的手走在最后面,两人都没说话,那紧紧相握的手却泄露了他们此刻紧张的情绪。 竹林依旧飒飒作响,像是在讲述什么故事。 拐过弯到了赵守诚房间,徐明礼抬手敲敲门,嘴里说道:“赵先生,你在吗?” 屋内一片寂静,没人应声。徐明礼又敲敲门,回头看向馆长。 “或许他是出去了吧,我这就差人去找找他······” “等一下!”一直没说话的顾若突然开了口,继而就吩咐小五跟李文翰去一边,如果没叫他们不准过来。小五难得见娘亲这么冷然,心里隐隐觉得可能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不让自己看,于是特别听话的跟李文翰去了后院的凉亭,乖乖坐着等消息。两人心里都是莫名紧张,你看我我看你,伸着脖子听动静。 其他人都莫名其脉,不知这个小姑娘要干嘛。还是杜攸宁温和问她:“怎么了,阿若?” 顾若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蹙了眉道:“他应该在屋里头······” 可能出事了。 这半句话顾若没说,但是杜攸宁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冷了神色,也转头看向那扇门。气氛莫名紧张了起来,徐明礼看看他们,喉头微动,慢慢伸出手,略一用力,那门“吱呀”就开了。 顾若最开始是先闻到了血腥气,或许是因为她对气味敏感。加上看着空中盘旋的食肉蝇种,顾若直觉里面的人可能已经出了事。 门缓缓打了开来,揪着众人的心。许是为了安抚别人,也是为了安慰自己,馆长强打着笑脸,小声说道:“应该没什么的……守城你在这怎么叫你不答应?”见赵守诚趴在桌上,似是再睡,馆长舒了一口气,抬脚走上前去,拍拍桌上那人道,“守诚,起来了,有话问你呢!守诚?……啊……”馆长先是轻轻推了赵守诚一把,叫了几声没听见他应有些不耐,手上不觉就加重了力气,不想他就那么一推,赵守诚顺势就滑到了地上。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微微张着,整张脸都是酱紫色,身子僵硬如木,哪里还是个活人样子。 馆长不防倒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坐在地,还好徐明礼手急眼快,一把扶助了他。馆长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赵守诚不住的发抖:“死……死了……” 有眼睛的都能看到,赵守诚确实没了命。徐明礼扶着馆长,神色复杂,看了一眼地上的赵守诚,摇头叹了口气。 顾若只听到动静,却没看到什么,全因身边那人挡住了她。杜攸宁站在顾若前头,自然看到的比她早。早在见了地上那人之时,杜攸宁转身就圈住了顾若,遮了她的眼,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看,不怕。” 他的鼻子温温热热喷在顾若颈间,有点痒,有点热,顾若突然红了脸。她想往后退,一抬头就对上了他那双深邃的眼。那双眼睛很漂亮,眸似碧波,睫毛轻颤。 顾若想说自己不怕,心脏却似浪潮澎湃,砰砰直跳。也不知是天太热还是自己穿太多,那一瞬间顾若有种眩晕感,有点慌乱,但是感觉好像,还不赖。 第六十七章 赵守诚死了。 死在自己房间里,脸上还带着一个小孩子的脚印。 桌子上放着一个孩子的书包,地上有一块磕了角沾着血迹的砚台,再简单不过的案发现场,众人心下各有推测。 馆长被徐明礼扶着,缓了好一会儿这才站直了身子,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他轻轻推开徐明礼的手,皱着眉头没敢再看倒在地上的赵守诚。本欲问道杜攸宁现在该怎么办,回头就见将军正环着那个年轻姑娘。两人四目相对,似是隔绝了外界。 未免太不守礼了吧。馆长虽是这么觉得,却不想得罪将军,只是重重咳了几声,然后问道:“将军,您看现在该如何是好?” 顾若闻言这才回过神,咬唇退了两步,对着杜攸宁轻声道:“你放心,我不怕的。”因着说话很小声,声音听上去绵软甜腻,听上去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其实她没别的意思,杜攸宁却不知为何听出了某种亲昵,心尖像被羽毛挠了一般,有点痒,又有点听不够。 此刻温香暖玉不在怀,杜攸宁转过身,神智一片清明,对着馆长吩咐道:“此地现为案发现场,馆长和徐先生这便先出去找人报官吧,切莫叫闲杂人等过来,免得破坏了现场。” “好,好!”馆长连忙点头应了,不管赵守诚生前对他有多恭敬,现在看着都觉得瘆得慌。馆长没有犹豫,招呼着徐明礼就出去了。 徐明礼对着杜佑宁点点头,见顾若还站在那里,怕她看着尸体会怕,于是温和同她道:“顾姑娘,你也一起出去吧。不是什么好景,在下怕你看了徒增不适。” 顾若对他笑笑,谢绝了他的好意,只说自己不怕的。徐明礼见状也不强求,覆手便走了出去。 等到屋里就剩了他们两个,瞥见杜攸宁还在看自己,顾若不知自己是在想什么,总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为了打破这种局面,顾若轻身走上前,查看了赵守诚的尸体。他的全身无明显伤痕,致命伤在后脑,额头上有明显尸斑。想必他遇害只是正坐在桌前,凶手从后方用砚台敲击了他的后脑,导致其死亡。 衙门仵作衙门仵作验了尸,得出的结论同顾若相似。后脑的敲击伤是致命伤,结合伤口以及砚台上的缺损跟血迹,凶器确定是那方砚台无误。死亡时间是夜里酉时,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有些轻微瘀伤,推测施暴者年龄尚小,或是体格较弱。 来的是京城名捕宋大仁,他询问了事件起因,看着那个书包以及死者脸上的脚印,将目光转向了门口站着的那两个小孩儿。 得知赵守诚出事后,李文翰感觉有些解气又有些不安,总怕大家把视线对准到他身上。不管凶手是谁,先生脸上的脚印是自己留的,那方砚台也是自己偷出来的,现在先生送了命,自己总归是要受些牵连的。 果不其然,宋大仁拎着那方砚台走到了李文翰身前,锐利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粗着嗓子问道:“你就是李文翰?” “是。” “我且问你,你可认得这方砚台?” 李文翰不由看了小五一眼,转而低下头应道:“认得,这是我从库里拿出来的······” “既是你拿出的砚台,为何会出现在凶案现场?你说死者意欲猥亵你,想必你的内心是无比憎恶和恶心的吧,”宋大仁弯下腰,直直盯着李文翰的眼睛,见他攥了手冒了汗,情绪临近崩溃,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进一步上前追问道,“你恨他,所以后来回了现场拿砚台敲死了他对吗?” “我没有!”李文翰猛地抬起头喊道,声音尖锐而刺耳,“我是恨他,可我更害怕他。我想他遭报应,但不会自己动手做这种事!” “不会自己动手?”宋大仁敏锐地揪着其中两个字眼,看着李文翰的眼神颇有深意,“你的意思是,你想找别人动手了?” 是又怎么样! 李文翰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狠意。他就是个爱记仇的性子,赵守诚敢这么欺负他,他当然不会让他好过!只是他想的是找人绑了他,折磨他一辈子,却是没想要他的命。现在赵守诚死了,他恨不得叫声好,又觉得死的这么轻巧有些便宜他了。可是这些自毁前程的话,他是不可能跟任何人说的。哪怕是已经被他当做是朋友的小五,他也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存了这份歹毒的心思,一是不能,二是不敢。 他很清楚小五跟顾若对自己好,或多或少带着同情的意味,可他不介意,甚至装得更害怕些,他尝到了这种好,就不想轻易放手。从小生活在一个利益为上的家庭,李文翰习惯了为人处事都先计算一下裨益。哪怕他是真的喜欢小五,也不能改变他原有的性格。小五很好,他也想跟他做好朋友,所以自己的这种心思,他更不能让小五知道了。若是小五知道自己连决定同他交好都算计了一番,心里肯定是会介意的,李文翰肯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就在李文翰想要矢口否决之时,小五拉住了他的手,对着宋大仁道:“这位大哥,砚台是我拿过来的。本想还给还给先生,没想到发现他在欺负文翰。我们作为同门师兄,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文翰是我们救下的,此后一直跟我一起,晚上也睡在了我家,他是不可能跑这么远来打赵先生的。在者,我们都是小孩子,也是打不过大人的,更别提杀他了。” 宋大仁自然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嫌疑不大,只是在场的证物都跟他们有关,该问的他是必须要问的:“你们可认识桌上的书包?” 李文翰松了肩膀,点头闷声道:“知道,是李力的。” “可是那个因自杀闹上公堂的小孩?” “正是。”李文翰想了想,还是将那日李力极不情愿被赵先生领走,接着回去就服毒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力的书包在死者房间,死者又有猥亵男童的嫌疑。 或许,李力的死真的跟赵守诚有关?那赵守诚的死,会不会也同李力这事有关呢? 宋大仁想到这茬,忙跟身边差役耳语道,让他速带着仵作去李家,查看那小儿尸体是否曾受过侵犯。证据已经收集好了,人也调查了,宋大仁回头看向一边没有言语的杜攸宁,心道要不要跟这位将军打声招呼。宋大仁很早就拜在了顾丞相门下,谁都知道顾丞相跟萧丞相既不对付,连带着顾家跟萧家的姻亲杜家也不对盘。 是而宋大仁进门就只管查案,没有跟杜攸宁有什么交谈。可是现在该问的都问完了,若是不同他打声招呼又不太好,宋大仁纠结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报了拳,问声:“将军如何也在这里?” 杜攸宁看着宋大仁,忽而让他坐到赵守诚先前坐过的椅子上。让活人去坐死人的椅子,宋大仁多少有些不快,以为杜攸宁这是刻意想为难自己。只是再不悦,那人官级也比自己大,宋大仁有些不情愿坐了下来,勉强笑道:“不知将军是何用意?” “你转过身子,背对着我。”杜攸宁没回答,反而又对他道。 宋大仁更加疑惑,搞不懂这位少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依言去做了。就在他忍不住犯嘀咕的时候,脑后一股劲风袭来,宋大仁下意识想多却是来不及。好在那人没有真的下手,只停在了他的脑后。 宋大仁擦擦头上的冷汗,忽地站了起来,出口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杜攸宁不慌不忙,对他解释道:“方才我在计算高度。赵守诚同你一般高,根据伤口走势,我大致模仿了一下凶手行凶动作,推测此人身高比我低半尺,再加上可以随意进出学堂的人员并不多。你可以照此排查一下,或许就能查到凶手。” 这样也行? 宋大仁应了声,便叫人去查探昨日留在书院的人员名单,重点是身高相似的可疑之人。 ************ 赵守诚的案子,说复杂也不复杂,但是一时也不好调查凶手。 李力的尸体还停在家中,仵作验尸发现,李力生前曾遭受过侵害。李力父母直接暴怒,可是终是感觉有些丢人,而且罪魁祸首也已归天,反倒央求衙役不要将此事对外宣扬。儿子已经去了,他们想给他留个好名声。 这日,徐明礼给学生们上完了课,突然深深给他们做了一楫。看着下面一脸天真的学生,徐明礼叹口气,又笑道:“今天是我为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明日以后,就会有新先生来教你们课业了。” 堂下一片哗然,徐明礼素日待人和善,学识渊博,学生大多都很尊敬他。因而乍一听这话,谁都有些接受不了。 有学生忍不住举手问道:“先生,你为什么不教我们了啊?” 徐明礼摊摊手,眉眼温和解释道:“因为我要出远门了啊。” 小五看着徐明礼,心里万分不忍。刚开始进学堂时,徐先生就对他照顾有加,现在他说要出远门,小五自然不好受。 “先生,那你还回来吗?” 徐明礼摸摸小五的头,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喃喃说道:“不回来了······也回不来了······” 第六十八章 (捉虫) 杀害赵守诚的凶手投案了。 就在衙门的人准备连夜排查凶手之时,凶手自己鸣鼓投了案。 京兆尹还是第一次见自己投案的凶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平静的凶手。没有歇斯底里,没有不甘及悔恨,他很平静,平静的不像一个因为杀人才投案的凶手。 徐明礼跪在堂上,神色如常,还是那般文质彬彬,一身的温和书生气。这样一个人,谁也无法将他跟“凶犯”这样的字眼联系到一起。偏偏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没有丝毫隐瞒。 严格来说,徐明礼最初没有想过自己会杀人。 他原是个贡生,最喜欢的事情是读书,最擅长的事情也是读书。后来之所以选择去松鹤堂教书,不过是因为他想当位好先生。 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 这些年来,徐明礼除了读书充实自己,想的最多的,就是圣人的思想传承下去。他本身不爱名利,却盼着自己的学生成才,成为国之栋梁。在学堂的日子算不得很轻松,但是因为心之所喜,徐明礼过得很快活。他本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如果不是发现了赵守诚的秘密。 赵守诚比徐明礼早进了几年学堂,教的是礼乐,为人看着也是及有礼义。在徐明礼看来,赵守诚此人虽守礼,但是却太过刻板,有些个迂腐。虽然同他交往不来,但两人面上也算可以。 李力的事,徐明礼隐隐有些疑惑。毕竟他最后一次见李力,李力是同赵守诚在一起。可是疑惑归疑惑,他总不能随便将这种嫌疑往别人身上扣。故而徐明礼没有言及,却是暗地里开始留意他的动态。 那日傍晚,徐明礼看见小五三人扶着一身狼狈的李文翰从赵守诚房里出来。原本就已在心底发芽的怀疑越来越大,直到让他将所有的事串起来,推测到一个丑恶无比的事实—— 赵守诚年过三十,却不娶妻。 赵守诚经常找学生去他房里,后来那些学生性子突变,大多下了学。 李力接触过赵守诚,回家就自杀;李文翰进了他房间,出来衣冠不整,狼狈不堪。 ······ 一切的一切,都让徐明礼想得心惊。这赵守诚,竟是糟蹋学生的卑鄙小人吗? 龙阳之好古来就有,很多大富大贵之家都有娈童,就连从前的帝王也临幸过男妃。徐明礼并不觉得好龙阳有什么,可若是将污秽之手伸向孩子,那绝对是再禽兽不过! 徐明礼越想越愤怒,攥紧了拳头出了房间。他要去质问赵守诚,若是真如他猜想那样,他是一定要替孩子们讨回公道的,还有赵守诚,这种品质低劣的人不配为人师,他还要告诉馆长,绝不能留他在学堂! 夜冷风凉,却不能吹散徐明礼内心的怒火。他大步走到赵守诚房门前,刚要敲门,门就从里头打了开来。 赵守诚拎着李力的书包,准备趁夜丢出去。他一手拿书包,一手开了门,瞧见门外站着的徐明礼,脸色变了变:“你怎么在这儿?” 徐明礼没说话,眼睛直直盯着那个书包,他隐约记得,这个书包是李力的。徐明礼看看书包又看看赵守诚,冷着脸道:“这个孩子的书包为什么会在赵先生这里?你那天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以致他回家就寻了死?” 赵守诚神色有些惊慌,他紧了紧手中的书包,探身看看四周,见左右无人便将徐明礼扯了进来,态度敷衍道:“明礼兄你先进来再说。”徐明礼甩开他的手,拂了拂袖踏了进去,他倒要看看这人还能说些什么! “明礼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赵守诚见徐明礼面色不善,眼神有些躲闪道,“我那日只是为他上药,他走的时候将书包落在了我这儿而已······” “落在你这儿?”一向好脾气的徐明礼彻底发了火,大声质问道,“那我问你,你为何晚上拿着这书包出门?难不成你想连夜送回给李家?我再问你,李文翰之事你怎么解释,那可是我亲眼看到的!你口口声声守礼有度,可你怎么不看看,自己做的都是什么混账事!” 赵守诚听他说着,起先还有些慌乱,后来却冷静了下来,随手将书包扔在了地上。两手抱在胸前,脸上带着不耐:“明礼兄,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徐明礼上前揪住赵守诚衣领,瞪着眼睛愤恨道:“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对学生做了猥琐勾当?你为人师表,怎能行如此禽兽之事?明日我就告诉馆长,绝不会便宜了你!” “呵!”赵守诚冷笑,翻翻白眼,猛地一把推开徐明礼,指着他的鼻子道,“我叫你一声明礼兄,你就真当自己明事理了?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我做过什么与你无关,何必过来自找不快。” “你······” 赵守诚看着已经气得说不出话的徐明礼冷哼了一声,又接着道:“说我对学生下手,你总得有证据吧?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些年来我办过的学生不少,有几人已经成了举人,马上就要再往上爬。你觉得他们会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被男人上过?我原不想跟你闹得这般难看,只是你自己不知好歹,非要来戳我眼,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馆长那边我不承认你能奈我何?”赵守诚坐在桌上背对着徐明礼,挑衅似道,“明礼兄你就先回去吧,一直杵在这里,难不成想看我给你猛龙戏江?啧啧,不是我说你,一板一眼过得太无趣,要是哪天你也找个学生玩玩,就会知道那滋味有多*,看着他们在你身下无力挣扎、乞求,那种满足是什么也带不来的······” 陷入某种回忆的赵守诚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人走上前来,顺手拿起桌上的砚台,狠狠敲在了他的后脑之上。不堪的语声戛然而止,徐明礼看着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赵守诚,手里的砚台“咣当”落地,乱哄哄的脑袋才冷静下来。小心拉起赵守诚,看着他那死不瞑目的表情,徐明礼又松手让他趴在了桌上。 赵守诚死了,自己杀人了。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知,徐明礼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他踉踉跄跄往外走着,踢到李力的书包,弯腰将它捡起,小心放在桌上,孩子已经没了,这是他能给他的最后的尊重。回头看了一眼赵守诚,徐明礼心绪复杂万分,夺门而出······ ****** 顾若到牢饭探望徐明礼时,心中说不出的无奈。 当杜攸宁告诉她徐明礼投案自首了,顾若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还以为杜攸宁再开玩笑。那么温和友善,负责躬亲的徐先生,怎么会去杀人呢?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容不得她不信。 牢饭常年不见日光,里头散着潮味儿,不时有虫鼠穿梭其中。 徐明礼站在牢里,仰头望着那个小小透气口,不知在想什么。 “先生······” “顾姑娘,你怎么来了?”徐明礼回头见是顾若唤自己,温和对她笑笑,“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些回去吧。” 顾若看着这个自始至终都那么温柔友善的徐先生,眼里有些酸楚。她蹲下身,从食盒里拿出饭菜,一层一层小心往里递着摆好,抬头看看徐明礼,抿唇说道:“我做了些饭菜给先生,就是不知这些饭菜和不和先生胃口。” 徐明礼走上前,没有辜负顾若的好意,拿起筷子吃了些东西,笑着夸她厨艺好。顾若见他颜色憔悴,心知他在牢里的日子不好过,可是他却没有半点愤恨或是不甘,更加觉得替他可惜。 “事到如今,先生可有后悔?” 徐明礼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自嘲笑笑:“如今为时已晚,再说后不后悔也没意义。我气赵守诚行事卑鄙,一气之下害了他的性命。他虽有错,却也不是我伤他性命的理由。为人不善也是罪,与其良心不安,我还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不管等待我的判决是什么,我都会安然接受,这是我自己下的恶因,自然要承担它的恶果。” “先生,你这又是何苦······” 徐明礼用过饭菜,轻轻收起碗筷,一一递给故若,又笑道:“顾姑娘能来看我,我是很开心的。只是以后莫要再来了,你的心意我已知晓,会一直感激。对了,小五是个好孩子,我知他喜欢军法兵书,恰好我那有套兵法全书,若是你不嫌弃,就去我屋里拿给他吧。还有我的藏书,劳烦你告诉馆长,请他帮我分给学生。书都是好书,我人有罪,书却是无辜的······” 顾若走出牢房,一眼就看见了正在等他的杜攸宁。 两人并肩走了许久,顾若看着天边的晚霞,忽地叹口气:“你说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呢?” 杜攸宁沉默片刻,也看向天边,回答的似是而非:“看法也看人心。” 顾若转向他,就见光线柔化了他的侧脸,很好看,让她蓦地生出几分恍惚之感:“那你说,人心能改变法度吗?” “自是不能,”杜攸宁停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转而笑了笑,“可是也有话道,法律不外乎人情。” ······ 松鹤堂杀人案嫌犯徐明礼,本该判其死罪。只是因他贡生身份以及众人联合求情,最终判他流放西北,终生不得再回京都。 是善或是恶,谁又真能说的清呢? 第六十九章 距离制定“协同追妻战略”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可是眼看将军同顾姑娘之间还是没有丝毫进展,夏天无急得抓耳挠腮的,嘴上都起了疱。 不行,这样怎么行?! 难得将军他有了心上人,若是久攻不下岂不是让他们这些“谋官”在没面子?看来,是他夏军师帮着出手的时候了。 夏天无下定了决心,立马就开始行动起来—— 首先,他咬着毛笔博览全书,找出适合将军用的追求战略,拿着手中的小本本奋笔疾书做笔记。只用一天的时间久总结出了近百条追妻攻略,参考教材有《圣人教你谈恋爱》、《红瓶梅》、《西房子记》等等,直觉眼界大开,受益匪浅。 其次,他开启了神助攻模式。有意无意总在顾若面前提杜攸宁,时间一长顾若就觉出不对劲了,看他的眼神也别有深意。某日,夏天无又表示痴迷崇拜将军之情,顾若忍不住关切他:“你们将军一看就是直的,小夏,你要走的这条路可能会很艰难。即使这样,你还有继续坚持吗?”直的?应该是说将军为人正直吧,至于要走的路艰难,难道顾姑娘是要表达她还没准备答应将军?“想明白”这几点,夏天无毫不犹豫地点头:“坚持,必须坚持啊!”必须坚持帮将军攻略你啊! 顾若深深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叹口气,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再者,但凡顾若身边有看起来能入眼的雄性,潜在情敌探测雷达夏天无都会开启一级戒备模式,揽着他们的肩替他们解疑答惑,直到离顾若远远的才停下来。别说顾若了,就连商陆都觉得那个军医怪怪的,怎么看到男人就会变得格外的热情洋溢呢? 总之,夏天无经过了无数实战经验以及熟练掌握追女策略,决定正事以将军之名出战,鸿雁传书也好,相思红豆也罢,只要可能有用的,他都决定找人一起试一试。 言情戏文中,情书这东西是必不可少的。夏天无思前想后,先让马钱子模仿将军笔记抄了一首情诗,又叫韩靖出去活捉了一只大雁。试想一下吧,当翩然矫捷的大雁,煽动者羽翼送来了承载着对方深厚情谊的书信,女方怎能不为之心动?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 当韩靖拿着那只大肥鹅过来时,夏天无的眼睛都直了。用鹅当大雁,你丫在逗我?! 韩靖也很无奈,大雁本来就不好猎,还要一个时辰之内送活的,这不难为他吗?鹅怎么了,知道为捉这鹅花了他捱了多少下拧吗?大雁跟鹅都是禽类,差不多就得了。雁啊、鹅啊什么的,还不一样吗? 一样?一样你个大头鬼! 夏天无恨铁不成钢狠狠瞪了韩靖一眼,还是掏出“情书”系到了鹅脖子上,然后撒手放鹅去顾若。目送那鹅摇着屁股跑向后院,夏天无内心隐隐带着期望,或许胖鹅也能当大雁呢? 书信送出去,夏天无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看见顾若,却没见她有什么反应,心里一阵纳闷,试探问道:“顾姑娘,你今日可见到一鹅?” 顾若摇头:“鹅?没见过,怎么了?” “没,没什么。”夏天无不好直说,咬唇蹙眉去寻那鹅,却是遍寻不到。直到午饭时在餐桌上见了那大鹅,不由惊得跳起来道:“这是谁干的?” 商陆一边摆筷子一边道:“我做的啊。正愁着没菜呢,院子里就跑进只肥鹅,我逮到它以后顺手就做了。” 好一个顺手! 夏天无抖着手指着那鹅又问道:“那它脖子上的书信呢?” “什么书信?”商陆一脸茫然,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你是说那张皱巴巴的纸吗?我看了一眼,是诗词,感觉没啥大意义顺手就用来引火了。那东西很重要吗?没关系,我可以背下来给你听······” “我不听!”夏天无捂着耳朵悲愤坐在桌上,好好一出“鸿雁传书”,就这么被他们毁了。 极度郁闷的夏天无化悲愤为食欲,啃掉了半只大鹅,结果导致食积不化,蔫了许多天。等他好不容易下了食,又鼓捣着要送物件。至于送什么,不是有句古话叫“红豆”最相思吗?试想一下,当色泽饱满红豆,承载着深深的真挚情感送到你面前,心中总是忍不住欢喜的吧。 因为上次韩靖的大鹅事件,夏天无对他的信任度直降,所以红豆之事就交给了马钱子,嘱咐他一定要把红豆送到顾若面前。 马钱子点点头,因为急着复习接骨术,没有出去找海红豆,倒是让人从粮店里送来大兜赤小豆——反正都是红色的都,差不多不就行了? 这天,夏天无在饭桌上吃到了红豆酥饼。原来商陆见顾若桌上有红豆,顺手拿到厨房就给做了。夏天无看着商陆不知道说啥好,鼓着腮帮子吃了好些红豆饼,结果当天多去了好几次厕所。 将军的神助攻夏军师出战了,只是出师不利,屡战屡败,各种心情不必细表。 ****** 顾若自然不知夏天无的小心思,但是她这两天总会莫名想到一个人的脸。 想到一个人说明不了什么,可是总是梦到这个人呢? 顾若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直到某天,她梦到垫脚亲了那人,笑着醒了过来。 梦里她是愉悦的,可是醒了之后她就傻了眼。思前想后纠结了好久,最后才得出一个结论——她这是,对杜攸宁有意思了?! 或许是因为危险时他总在自己身前,又或是早在那日书房的惊鸿一瞥之时,杜攸宁就引起了顾若的注意。虽然理智上来说这种感情来的有点盲目,但感情之所以是感情,就是因为说不清。 研究表明,基因决定爱情。早在你的眼睛认识对方之时,你的大脑已经替你进行了一场精密的遗传学计算。话虽这么说,顾若可是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也很想理性分析一下自己对杜攸宁的感觉,可是对于前二十多年感情史都是一片空白的顾若来说,让她想明白这个还不如让她去背一本方药大全来的简单。 杜攸宁好吗? 那是当然。就是因为他哪里都好,顾若才更加不敢去猜他的心思。如果单方面去付出感情,对方却全然没感觉,这样的事情顾若是不会想去做的。罢了,说不定是一时错觉,忍忍就过去了。 荷尔蒙、多巴胺这些东西,也是有时限的,感觉过去就好了。 嗯,忙一点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本来就不闲的顾若现在更忙了,没事也不肯坐下来休息。反倒一直待在药房制药,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去想其他。顾若看着手中的药房,第一眼就注意到杜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中有个“杜”字。 顾若嗤笑了自己一声,转头去找杜仲。那药被放在柜子顶上,不算高也不算低,顾若踮脚就能够着。不知是低估了那兜药的重量还是脚下太不稳,那药被一点点扯了下来,顾若一时受不住那个冲力,身子一歪就往后仰。那药被她扯在手里,也跟着落了下来,眼看就要砸在她脸上。顾若脑子一空,什么反应都来不及。 一人大步上前,一手圈住顾若,一手抓住药包——顾若被他圈着压在了柜子上,药包则安稳被他用手攥在身后。 “你没事儿吧?” “没······”顾若脸离着杜攸宁的胸膛极近,身后是高高的药柜,想退后都退步了。哪怕周围都是药材,顾若还是闻到了他身上的木质调香,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但是很好闻,好闻到她的脸都烧了起来。 杜攸宁看着怀里脸红的人,揽在她腰间的手不由紧了紧。她本来生得白皙,现在脸上带着点点绯色,看起来更加迷人。他细细数着她微微打颤的睫毛,数着数着就看到她娇俏的鼻尖以及那嫣红的唇瓣,晶莹润泽,似春花,似火焰,看起来像是很好吃的模样。 好想,尝一尝。 杜攸宁这么想着,也确实这么做了。 顾若看着他的眼睛,里头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像是眼中只有她一般。圈在腰间的手又紧了紧,热的有些烫人,心脏越跳越快,顾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热了起来,正想着要尽快脱身,免得丢脸,那人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他整个身子都往前靠了靠,几乎压得顾若动弹不得,就在顾若想说话时,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先是落在额头,轻轻柔柔;而后是鼻尖,鼻息有些温热有些痒;最后停在了她的嘴边,隔着不过两三公分,就在顾若以为他会停下时,他却压下头来,含住了她的唇瓣,一点点舔舐,一点点研磨,像是小孩子吃到了喜欢的糖果一般,欲罢不能。 顾若脑子轰得炸了,似乎所有的感官神经都集中到了嘴唇一般。那种酥酥麻麻让人眩晕,带着新奇的悸动,又带着丝丝甜意。顾若身子有点软,有点热,原本扶在柜子上的手松拉开,转而抓住了杜攸宁的衣衫,像是找到可以信赖的依靠。她倚着柜子揪着衣衫,默默承受着他的亲吻,或许是被他舔的有点痒,顾若忍不住咬了他的舌尖一下。 这一下,却是让另一人打开了新世界。 第七十章 (补齐) 顾若脑子轰得炸了,似乎所有的感官神经都集中到了嘴唇一般。 那种酥酥麻麻让人眩晕,带着新奇的悸动,又带着丝丝甜意。顾若身子有点软,有点热,原本扶在柜子上的手松拉开,转而抓住了杜攸宁的衣衫,像是找到可以信赖的依靠。她倚着柜子揪着衣衫,默默承受着他的亲吻,或许是被他舔的有点痒,顾若忍不住轻轻咬了他的舌尖一下。 这一下,却是让另一人打开了新世界。 所谓攻城掠池,需得一鼓作气势如虎。原本还是浅尝辄止的杜攸宁,忽地开了窍一般,圈着她的顾若的腰加重了攻势。 顾若只觉身似一夜扁舟,随潮水翻涌,又似遇到惊涛骇浪,下意识想寻一个避风港。唇齿相接,犹如夏花层层绽放,似锦似梦。空气中氤氲着热浪,带着炽热,泛着甜。 这是顾若从前从未有过的体验,感觉,蛮不错。 阳光透过小窗照了进来,两人的身影被光线拉长映在地上,纠结缠绕,密不可分。 药房的炉子上“咕嘟”“咕嘟”煮着汤药,水气蒸腾泛着白雾,模糊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停下来,略微透口气。 闻到锅里透出的焦味,顾若微微蹙了眉:“药糊了······” 杜攸宁垂眸看着她,略微松了手:“要去看看吗?” “不用管,”已经糊了算是废了,废了还急什么,顾若松开握着杜攸宁衣裳的手,借着身后的柜子略一用力,就把杜攸宁压在了另一个柜子上,看着神色明显滞住的杜攸宁,扯着他衣服往前一拉凑了上去,勾起唇角踮起脚,“咱们继续。” 杜攸宁眸子蓦地一暗,他家阿若果然同别的女子不一样。他不知道什么是被壁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观感。他可以感受到那人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温柔又带点霸道的进攻。唇舌交融的时候,杜攸宁的心脏快的不像话,就在他神识有点恍惚的时候,唇角却是蓦地一痛。 “做个记号,以后就是我的了,别人不能碰。”顾若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唇角渗出的血,指尖抚上他的脸,停在了他的唇边,看着他的眼睛道,“杜攸宁,你记住,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杜攸宁握住她的手,眼中光彩大盛:“然后呢?” “招惹了我就别想全身而退,”顾若扬扬下巴,小脸带着一股倨傲,“我很小心眼,乱七八糟的姑娘别招惹;我没谈过恋爱,有什么问题多沟通;我不保证以后不使小性子,可能有劳将军多包涵。不知这些要求,将军觉得意下如何?” 杜攸宁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枕在她的头顶,轻声说道:“若得阿若,什么都不是问题。还有劳你日后多对我使些小性子吧,我甘之若饴。” 顾若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脏有力的跳动声,嘴角忍不住上扬,最后埋进他怀里,闷声笑了起来。 ****** 将军受伤了!!! 消息一传来,整个军营都炸开了锅。我们将军英明神武,怎么就会被小人偷袭一致受伤呢?伤情严重吗?将军还好吗? 带着这些个担忧,大家纷纷涌向主军帐中,想要探望将军。只是等他们见了将军以后,脸上的忧情就起了变化,有人控制不好情绪,便会捂嘴笑出来;也有一脸单纯问道前辈将军为何伤在嘴角,又是因何受伤的?前辈强忍住笑,板着脸一本正经教育他们不该问的不要问,默默看着就好。单纯脸们更加好奇,于是聚在一起,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实在看不过他们的蠢劲儿的,清清嗓子小声说了什么。结果大家就沸腾了,妈呀,被人咬得,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如此对待将军?!再过一会儿,他们彻底反应过来就红了脸,隐隐还带着兴奋劲儿,姑娘咬得,不知那个“武力”袭击将军的姑娘是谁,感觉好生猛好膜拜啊!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我们将军,近女色啦! 谁说将军好男风,谁说将军好男风,谁说将军好男风?!老子们不服,拉出来战! 夏天无出师不利,一战失败,二战不利,至于这三战,他想跟将军商量着来。如若再败,夏“军师”的老脸都要丢光了哟。等到夏天无火急火燎跑到军营,只觉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每个将士脸上都洋溢着明媚的笑容,有时三两个人视线相对,便会投露出你我都懂的谜一样的深意。不过是两天没来军营,怎么一回来,感觉哪里都不对了呢?! #一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夏天无满心疑惑进了帐中,一眼瞧见正背着自己看布防图的将军,踏着大步上前抱拳:“将军,属下,属下······咦,将军你嘴怎么受伤了?” 杜攸宁抬手摩挲了嘴角,有些无奈有些宠溺哦,笑笑:“意外。” 是意外吗?对于顾若来说,这是刻意为之,可是对于杜攸宁来说,这真的在他的意料之外。因此这么说了,也没错吧。 夏天无不是楞头小子,即便是没定亲、娶妻,也能猜到一些什么。 主要是那个位置太惹人遐想了好吗?! 夏天无脸色突然大变,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将军被女子亲了?那顾姑娘该怎么办?! 将军不是喜欢顾姑娘吗,怎么转眼就去亲了别的女子?最可笑的是自己,竟一心盼着将军能顺利夺得顾姑娘放心,还不遗余力地帮将军做这做那。可是结果呢,就在自己连失败都不怕还想再努力的时候,将军在干什么?他在亲吻别的女子,还被咬破了唇! 巨大的失望涌上心头,夏天无看着杜攸宁不住地摇头。杜攸宁不明所以,问他可是哪里不舒服?夏天无猛点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说了声属下告退就脚步踉跄地出了帐子,绝尘而去。 杜攸宁不解地看着夏天无匆匆离去地背影,忽然自己同阿若的进展还没告诉他。罢了罢了,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那就下次再说吧。 夏天无一路走,一路神伤,我可怜地顾姑娘,还没入门就遭背叛,这种心情真是太不爽了!虽然将军有选择自己伴侣的权利,可是他们还是希望那个人是顾姑娘啊!夏天无不觉得自己这是先入为主的想法,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俩人般配,可是现在······ 顾若心情极好,连走路都带着笑,她本身生得就美,平时看着有点清冷。如今一笑,就如高山雪莲变富贵牡丹,一众伙计看红了脸的同时也纷纷猜测,掌柜的这是怎么的了? 夏天无狂奔回医馆,见到笑意盈盈地顾若,更是悲上心来,满心委屈替她不值。顾若抬头就见夏天无一脸悲愤地瞪着自己,没来由的一愣,敛了笑,试探问道:“你,去军营了?” 夏天无重重点点头,攥紧了拳头:“是,我都看见了!”难不成顾姑娘也知道? 想到这人有意无意透漏出对杜攸宁的热情,顾若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可怜他的一腔真心错许,还因为自己注定付之东流。 “希望你不要介意······” 顾姑娘到现在还在为将军说话,体谅自己的心情,多好的姑娘啊! “我如何能不介意!”夏天无上前两步,更加愤慨道,“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受伤害的会是你,我真的看不下去。 “我也没想到,会是我。小夏,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想伤害你的!”顾若咬咬嘴唇,觉得有话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感情之事勉强不来。他喜欢的是我,恰好我也喜欢他,两个人的故事,容不下第三人。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舒服,如果他喜欢的是你,我不会掺和进去,可是他,喜欢的是我。所以抱歉,我不可能放手,也请你理解。” 夏天无本来还当顾若是难友,想着要安慰她,可是她说的这些话,怎么越听越不对? 什么跟什么?! 自己什么时候喜欢过将军,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还“我知你心意”! 感觉心头像是千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老子整个人都懵逼了好吗?! 第七十一章 “我也没想到,会是我。小夏,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想伤害你的!”顾若咬咬嘴唇,觉得有话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感情之事勉强不来。他喜欢的是我,恰好我也喜欢他,两个人的故事,容不下第三人。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舒服,如果他喜欢的是你,我不会掺和进去,可是他,喜欢的是我。所以抱歉,我不可能放手,也请你理解。” 什么玩意儿?! 夏天无看着顾若,脸不住地抽抽,艰难张张嘴:“你的意思是,你跟将军定情了?” 顾若歉意点头:“嗯。” 好,很好! 其实他们努力的最终目的还是希望将军抱得美人归。现在将军自己出了手,虽不是他助攻,起码也算殊途同归。本来是该高兴的,可是心情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怪异呢? 他到底做了什么,居然会让顾姑娘当他对将军有意。我的天呢!他喜欢的是水灵妹子好吗?! 夏天无眸光闪了又闪,刚要跟顾若解释他是“神助攻”不是“情敌”,不巧就有人请顾若出诊。于是顾若不得不安抚了他句,说等她回来两人再聊,还叫他别伤心。 他不伤心,真的不伤心啊! ******* 还是上次来的管事,还是去的那个宅子。 只是这次再见,那位妇人的精神却是要好的多。她坐在床上,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温柔注视着正在给自己把脉的顾若,怎么看怎么觉得像自己闺女,越看越欢喜。 顾若收回手,笑着同妇人道:“夫人恢复极好,想来最近心情舒缓。若照这个情况来看,预后还是很不错的。我给你调整一下方药,先吃七付,七日之后我再来为你诊脉调整,可好?” “好,都好。”赵氏看着顾若那张俏丽的小脸,总觉得能在上头看见丈夫的影子,笑的越发温柔。 顾若提笔写好方药,交到了大丫鬟的手里,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收拾医箱要告辞。那赵氏却是急忙下地圾了鞋就走过去,拉着顾若的手道:“姑娘可愿意陪我说会儿话?” 顾若诧异看着妇人,见她眼中闪着强烈的期翼,终是没有拒绝。 赵氏拉着顾若的手坐下,看着她不住的笑,笑着笑着忽而红了眼。顾若看的莫名,刚要开口赵氏却是先说了话:“姑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说京城有户人家,一直不温不火。直到有一天,他们家添了一个姑娘,有算命先生说这孩子是来报恩的,可使父母富贵,却是早夭不豫之命。后来,家主果然如有神助,步步高升。孩子的母亲虽不信那算命先生说的话,但到底心里有些忌惮,因而处处小心。 转眼孩子长到了四岁,粉雕玉琢仙女儿似的小姑娘,全家对她都是疼爱有加。这日家主带着孩子上街看庙会,不过一个转眼,孩子就不见了踪影。最后查到是让拐子拐了,只是等抓到那个拐子之时,孩子已经被辗转卖去了外地,再也找不到她了。一晃十三年过去了,孩子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牵挂着孩子,因为忧思惨成疾,身体一直不大好。 许是上天开眼,就在不久前,她见到了一个很像自己女儿的人。现在她就是在犹豫,她怕这个孩子怪他们,怪他们当时没有照顾好她,害得她颠沛流离,吃了那么多苦······ “不会的。”顾若转而覆上赵氏的手,安慰她道,“这件事要怪只能怪那些人贩子,家长跟孩子都是受害者。恕我直言,夫人便是那个孩子母亲吧?你的心结应该指的就是这件事吧?世间最难得就是失去再回来,只要能回来,那就是最大的幸运。” “失而复得,何其幸也。”赵氏低头自语道,然后抬起头,双手握着顾若的手,眸光闪烁,颤着声音道,“那,若是我说,那家人家姓顾,你可能明白我的意思?” 姓顾?孩子被拐十三年,今年应该也是十七······ 顾若再看赵氏,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难不成她觉得,顾姐儿就是她那个被拐卖的女儿? 见顾若一脸震惊,赵氏怕她一时接受不了忙道:“姑娘,你也说过,那是拐子的错,我们都是受害者。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真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孩子,你可愿意回家?” 顾若愿意回家,可她想回的是自己家。这个情节太戏剧,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吗? “夫人,我觉得此事还是慎重些好。若没有可靠的证据,我怕这当中有误会······” “不会的。”赵氏拉着顾若的手放在膝上,同她解释道:“不瞒你说,我家老爷暗中暗查过了,他说你就是我们的女儿无疑。他办事向来谨慎,不会有岔子的。” 顾若闻言,沉默不语。 即便调查无误,是她女儿的也是顾姐儿,不是她顾若。 可她不是原主,这种事情如何跟别人说。看着赵氏温热的眼眶,顾若嘴唇动了几次,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赵氏只当她是一时接受不了忽然多出的爹娘,也不逼她,说给她时间缓缓,过一阵再说认亲之事。 直到出了宅子上了马车,顾若还是满心犹豫,突然多出元身的疑似爹娘,她理智跟情感上都接受不了。而且,古代没有亲子鉴定,滴血认亲也不准。什么检验方法都没用,连个信物都没有,单凭年龄跟经历,真的说明不了什么。 特别是顾姐儿是被拐卖的,年龄都说不准,这么模糊的身份,夫人丈夫却肯定说顾姐儿就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换气窗被从外面封死了,屋里潮湿阴暗,墙面上爬满了青灰色的苔藓。 “滴答,滴答······” 屋子西北角,横置了一张旧床。一只手腕垂在床边,白皙的手腕上横七竖八带着许多伤口,其中一道还是新的,正汩汩往外渗血,滴落在地上的铁器里。 她被捆在床上,眼镜缠了布,嘴里塞了帕子,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人忽然动了起来。她用力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那声调透露着无尽的绝望与恐惧。腕上本已愈合的伤口再次挣裂,血顺着腕子留下滴在了铁器中。 她的手臂斑驳,伤痕累累。她被蒙上了眼睛,可是耳朵却变得异常敏感。 屋里有人,她能听到那人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又是“他”! 女孩很惶恐,很害怕,但却颤巍巍停止了挣扎。 那人慢慢走上前,蹲下身来,抚弄着女孩被固定在床边的手腕,凝视片刻,低头舔净了她胳膊上的血迹。那湿热的触感再次触发了女孩的恐惧,她呜呜叫着,眼泪渗湿了布带,身体不住的颤抖。 那人站起身来,伸手扯掉了女孩口里的帕子,手指在她脸上来回摩挲。 “求求你,放了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阿爹最疼我了······” 那人只是听着,默默扯过一旁的草绳,一圈一圈缠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呜呜呜······我不想死,求求你······你放我血吧,我还有好多血,求你不要杀我······” “这不是杀戮,而是新生。我终结你的此生,为的不过是送你一个来世。” 女孩听到这个声音,明显愣了一下:“你是?” 那人一把扯下蒙在女孩眼上的布料,在她难以置信的眼光下笑笑,“是我。时候到了,我送你上路。” 那人勒紧了手中的绳子,看着女孩一点点窒息,看着她的瞳孔灰败直到全然失去生机,慢慢勾起了嘴角: “这只是个开始。” 第七十二章 遇到了顾姐儿的疑似亲人,顾若只是觉得有点难接受,杜攸宁却考虑了更多。 阿若不知道那妇人的身份,他却知道那是顾德庸的正妻。 顾德庸是谁? 那可是大楚最传奇的右丞相啊!此人出生寒门,三十岁前默默无闻,三十岁后一路高升直到位列一品。从籍籍无名到富贵荣华,他只用了十几年时间。一个没家世没背景的人,爬到了别人到不了的高位,此人手段可见一斑。 他脸上常年带笑,看着挺好相与的模样,若是有人真不长眼招惹了他,怕是连自己会怎么死都不知道。你说顾德庸这种老狐狸,会这么轻巧确认顾若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 事出无常,必有其妖。 可是这顾德庸打得是什么算盘,杜攸宁却是猜不透的。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猜透他的打算,而是应该想办法知道,阿若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儿。 顾若虽是感觉认亲之事来的突兀,倒不觉得那右丞相有什么太大问题。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大夫,利益之上也没交集,应该不至于觊觎她什么才出来认亲。 “若说我身边最值钱的,我想了想,好像就是你了。”顾若扯着他的袖子开玩笑道,“难不成顾大人也知道你是我的宝贝?” “你啊你······”杜攸宁拉过她的手把玩,半是无奈半是好笑道,“阿若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吃亏的。” 顾若的手很白,手指纤细,骨节匀称,难得的漂亮。杜攸宁闲来无事就喜欢握着她的手,同她说说话。顾若看着自己的小手被包裹在他的大手里,心里没来由的甜——活了二十多年,终于有喜欢的男人能让她牵牵手了,好开心,怎么破。 有人说,最恰当的感情其实是最让人舒适的。 顾若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自己很开心。 想到他会开心,见到他会开心,听到跟他有关的事情,也会开心——想了解对方的过去,更想参与他的未来。 从前是夏天无有意无意讲杜攸宁,现在是顾若有意无意打听杜攸宁的事情。夏天无看着不能发射粉红气泡的顾若,心里又酸又感慨——人家都这么配合你,你还把我当情敌。有他这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绝世包打听吗? ********** 顾若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见到了顾德庸。 他年纪大概四十上下,没有中年男人的大腹便便,看着是气宇轩昂。 杜攸宁说他外号顾狐狸,见到本人后,顾若深深觉得,狐狸不只是用来形容他的智商,也有可能是说长相。 人道狐狸化精,最惑人心。这顾德庸生的就好看,白生生的皮相,看着很惹眼。细看之下,他的眉眼气质同顾若还真有几分相向。难怪赵氏见了顾若,就觉得她自己的女儿――不是像她,而是像自己的丈夫。 顾德庸差人找了顾若来,为的就是同她说认亲之事。为的不是询问顾若是不是,而是想告诉她,她就是他们的女儿。 “顾大人,恕我直言,过了这么多年,谁也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如何就能确定我是您被拐走的女儿呢?退一万步来说,万一我不是,您的女儿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又当如何论处呢?” 顾德庸这才正事打量了顾若,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对自己有礼态度却是不卑不亢。他心道自己没有选错人,面上还是没什么表现,只是看着很温和。顾若看着他的眼神,只觉这人温和的外表下一定隐藏着另一个模样,可是他是什么样子,顾若并不关心。心中打好了腹稿,正准备请辞,顾德庸却又开了口,这一开口,倒叫顾若傻了眼。 “顾姑娘,实不相瞒,我知道你不是我女儿,但你必须是我女儿。” 什么叫你不是我女儿,但必须是我女儿? 顾若听得糊涂,只是没有出声询问,因为有人打算告诉你什么,你不开口他也会接着说下去。 顾德庸看着明显有些诧异却不言语的顾若,暗道这姑娘还真有魄力,怪不得萧家、杜家会对她另眼想看呢。思及至此,顾德庸不再犹豫,反而开门见了山:“顾姑娘,我知你与萧贤侄关系匪浅,也知杜贤侄对你也是关照有加。虽不知你意属哪位,可是不管是哪位,身份与现在的你也是差了许多,即便是他们娶你进了门,你在夫家的地位也是不尽如人意。我说这个倒不是觉得顾姑娘不好,恰是因为你很好,出身不该是你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可是换一个方向思考,假如你是我顾德庸的女儿,那么出身一事就不算事儿。而且,我不需要你尽心赡养,等你出门之时还会赠你傍身嫁妆。出门之后,不管你嫁的是谁,我顾家都是你的可以给你撑腰的娘家。顾姑娘,你觉得如何?” “大人说的是很诱人,只是小女一直坚信一句话‘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饭’,”顾若微微笑笑,垂下眼眸道,“小女何德何能,换顾大人如此看重,不知作为交换,顾大人希望我做什么呢?” “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能唤内人声娘亲便可。” 顾若讶异抬头,见他一脸正色不似哄她,对他印象忽然好了几分,于是也不含糊,直接婉拒了他:“大人明鉴,小女无心高攀。之前不知自己是否是顾家人,心中还有些犹豫。现在既知不是,更不能冒名顶替欺骗夫人。夫人温婉和善,顾若真心愿您早日找到女儿,一家团圆。” 顾德庸一直在审视着顾若,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面面凝固,只是低声问道:“难道你真的不担心自己的出身会是你姻缘的绊脚石?” “小女自是考虑过的,”顾若抬头,不卑不亢也不狂妄,“出身这种东西我决定不了,世人的眼光我也改变不了。可我能做的,就是守住我自己心,只要自己内心是愉悦的,何必在意这些个身外之事。人生不过须臾,我不想让自己的眼界束缚自己,我不怕绊脚石,因为我相信只要方法得当,所有的绊脚石都有机会成为前行的垫脚石。我所说的便是我内心所想,让大人见笑了。” 根据手下查探得来的消息,这个顾若在临安时内向、木纳,不善言辞,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作为一直被“转手”的童养媳,她吃了不少苦,最后还险些被卖给七旬老翁做妾。这样一个任人宰割的主,突然就发现了邻居的不对,还帮着查案,自此引起萧成风的关注,从此开始了蜕变,直到如今的独当一面。若说中间没有契机,顾德庸是万万不信的。 可是不管她是为什么改变,这些都与他无关。事实上,现在的她,才是他想选择的对象,是最适合成为他顾德庸女儿的人。 顾若不知顾德庸心里所想,见他一直像在衡量什么,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福身一礼便打算请辞。 “罢了,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蛮姑娘的了。姑娘可否听完顾某讲的这个故事,然后再做打算?” 见他一脸的恳切,顾若即便是再想走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可是直觉不该知道太多秘密,不然很可能就会出问题。顾德庸明明看出了顾若的退意,却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自顾讲了起来—— 第73章 说服 顾德庸自幼家境贫寒,他的父亲是个书生,身体孱弱,腿上有疾,入不了朝堂也做不得苦力。父亲没事出去摆个摊子代人写信,只是入账极少,养家的担子几乎都压在他的母亲身上。 顾母从前是个官家小姐,因执意嫁给顾父同家里断了关系。由简入奢易,由奢变简难。两人也曾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只是贫困夫妻百事哀,情爱裹不了腹,也蔽不了体。 从前辩不全油盐的顾母开始劳作,洗衣、绣活样样都做,一家虽说温饱无着落,可是毕竟相互扶持也算不错。 有道是世事无常,那日顾父饿极回家,见灶台有碗凉饭端起来就吃了。当晚又吐又泻,因着心疼钱,不让请大夫。顾母却是不从,从灶台旁的土罐里掏出一串钱,递给顾德庸,让他去找大夫。 顾德庸一路小跑,停也不停,喘着粗气敲响了医馆的门。隔了许久才有人才开门,大夫看着他手上的那着钱鄙夷撇撇嘴,嫌钱少不肯出诊。只包了丁点药草给他,说煮煮喝了就不拉了。 顾德庸实在没办法,抱着那包草药回了家。顾母熬了药给丈夫喝了,却是不见好,时冷时热,等再凑够钱请了另一个大夫,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顾母不吃不喝关了自己三天,再之后就恢复了正常。她把顾德庸送去了学堂,拼命接活计,只盼着儿子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顾德庸本就聪颖,又知母亲艰辛不易,成绩一直极好。好不容易盼到科举,也顺利过了初试,不成想被某达官的贵人顶了名额去。顾母不愤,气的吐了血,没熬几天也去了。 那段日子真的算是顾德庸这辈子最难熬的时间,也是在他最彷徨痛苦之时,赵氏来到了他的身边。 赵氏也是富家小姐,喜欢上顾德庸生生撑着等了他三年。赵家亦是觉得顾德庸有才,舍不得姑娘受苦,在两人成亲之后救济了数次。 顾德庸感念赵家,也真心疼爱自己的妻子,发誓绝不会让娘亲的悲剧发生在赵氏身上。他有真学识,又尝过了疾苦,处事越来越圆滑,终是在二十二岁之时中了探花,谋了一官半职。 他同赵氏成亲之后恩爱有加,育有三子,赵氏同顾德庸心心念念也想有个小女儿。许是心诚则灵,顾德庸而立之年,他们果真有了个小女儿,一家人都很宠她。 有个大师看见他家女儿,说父亲自此官运通,女儿却是早夭命。顾德庸不信这个,虽然自打女儿出生后,他的官途一片坦荡。 人说女儿贴心,顾德庸亦是觉得如此。他的小女儿纷纷嫩嫩,最爱喊他爹爹扑上来撒娇。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谁能不疼她。 八月十五中秋这日,女儿嚷嚷着要去庙会,顾德庸架不去她撒娇,就带她出去了。谁成想,这孩子一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顾若见顾德庸忽然沉默,周身也带着落寞,忍不住出言宽慰道:“事已至此,大人莫要太过伤心。令千金虽是被拐,但总还是有机会找到她的……”虽是机会渺茫,可是此时此刻,顾若说不出这种理性话。 “回不来了……”顾德庸单手握着身边的案边,骨节分明,“那孩子,早没了……” 时间退回那日中秋,路上花灯紧簇,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顾家小女儿兴奋看着四周一切,挥着小手跟顾德庸指这指那儿。顾德庸见她喜欢糖人,就叫人捏了个她。小女儿拿着糖,眼巴巴看着,顾德庸问她怎么吃,她说不要吃自己,怕少了胳膊少了腿。 顾德庸笑她天真,回头又想给她买个旁的好叫她打打馋虫。变故就在一瞬间,就在他回头那一刻,人群突然骚动了起来。 糖人跌碎在地上,不时有人踩在它上面,转瞬便支离破碎。 他的女儿被人割了喉,可他却无能为力,甚至连凶手是谁他都不知道。 顾德庸心中大痛,却不能也不可以告诉别人。他权衡再三,一面将女儿葬在了她祖父祖母坟旁,一面告诉妻子女儿被人拐走。 赵氏原本是爱说爱笑的性子,因为此事却像变了个人一般。她无法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不在身旁,这些年一直没放弃寻找。 顾德庸虽然知道女儿不在,却不得不一直派人去找,他不能让人知道女儿不在了。如果妻子知道女儿遇害,怕是真的会经受不住这个打击。 与其这样,倒不如给妻子留个希望,哪怕仅仅是假象。 赵氏这几年身子越来越差,搬去了庄子静养,顾德庸得空才能去看她。两人虽还是相敬如宾,中间却始终隔了什么。虽然赵氏不曾说过,但是顾德庸就是知道,她心里对他还是有怨的―― 如果不是他带了女儿出去,或许女儿就不会出事。 还有之前那个大师所说的父亲升官女儿早夭,别说赵氏了,连顾德庸有时也会思量。 就在他以为这辈子都是如此之时,妻子却主动派人找他,说是遇到了疑似是他们女儿的人。看着妻子那张重新焕发光彩的脸,顾德庸想想还是做了决定,如果妻子说的那人人品不错,那么他不介意多个女儿,也会真心待她,只要妻子开心就好。 “顾姑娘,我知道你并不看重顾某家势,可是顾某还是要厚着脸皮求你一遭。内人为人如何想必你是知道的,她的病情你也是知道的,若不能解决郁结所在,我真怕……” 顾若想了很多顾德庸想认自己做女儿的原因,却万万没想过,他的女儿遇了害,而他为了不让妻子伤心,一瞒就是这么多年。 “顾大人,我也希望夫人早日解开心结,可是现在即便是我同意了,与你演了一出认亲的戏。有朝一日夫人知道此事,会不会更加放不下?” 顾德庸摇摇头,看着顾若郑重其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既决定骗她,便是要骗她一世。我认你做女儿并不是做戏,从今往后,你顾若,就是我顾德庸的亲生女儿!” 第74章 成为顾家女 顾若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她没有必须成为顾家女儿的理由,也没有一定不可以当他女儿的理由。认亲之事对她来说有利无弊,顾若最后到底还是答应了。 顾德庸见他点头,满心欢喜。随手就从书柜里扯出一本医书递给故若,说是父亲送给女儿的见面礼,一看就是早有准备。顾若看着那本珍品孤本直了眼,嘴里却推说着不要—— 因为知道这本医书的价值,顾若才不好意思接受,毕竟太过珍贵。顾德庸却不由分说塞进了她手里,顾若还要推辞,顾德庸难得肃了脸:“我曾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当年但凡那医馆的大夫有点善心,随我去看看我爹,或者他的医术足够高明给我的药有用······我对你印象极好,不仅因为人品,更因为你的医德。这本医术到了别人手里怎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顾大夫,你说呢?” 顾若读懂了他眼里的期许,没有再推辞,小心翼翼收好了医书告了辞。 ****** 萧成风最近又忙成了狗。 大司徒的女儿走丢了,说是走丢其实不太合适,然而人就是突然不见了。 司徒夫人不知是太着急还是太不过脑子,指着官差的鼻子叫他们一天之内找到人。先不说谁都不知道她女儿去了哪里,即便是知道,也没有指挥官差办案的。萧成风虽是看不惯她的做派,想到这人丢了女儿,还是没有同她计较。 说这个小姐性子比较活泼,没事就溜出去放风。之前从未有过夜不归宿的情况,可是这次却不一样。她的侍女哭哭啼啼跑回来,说是小姐突然不见了。司徒夫人一气之下,将这个侍女打了个半死,也没问出人在哪里。 萧成风带人见到这个侍女时,她的脑子已经有些糊涂。全身狼狈不堪,衣服之上血迹斑斑,可以看出受了不少苦。 “有鬼......鬼抓走了小姐,它还会吃人......它要吃了我......” 萧成风听得糊涂,耐住了性子哄她:“什么鬼,它在哪里?” 侍女缩在墙角不停打颤,长长的头发纠结到了一起,有几缕耷拉在脸庞,看着很怪异。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眼白突出,颤巍巍回头看着萧成风,又猛得抬手抱住了头,小声说道:“鬼在太师家里,它要吃人的......” 太师? 难不成是吴太师? 萧成风对他谈不上熟悉,但绝对没什么好印象就是了。当年姐姐进宫时,吴太师想方设法把他女儿也送了进去当了贤妃。要说这个贤妃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没少给她姐姐添堵。偏偏这个吴太师,端着是个两朝元老的架子,倚老卖老,做了不少糊涂事。要不是皇上懒得跟他计较,哪还有他嘚瑟的余地。不过话说回来,司徒家的女儿,怎么就跟太师府扯上了关系? “我且问你,太师家的鬼长的什么样?你家小姐又为何会去太师家?” “小姐去赏花,花没赏到,就被鬼抓去了......”侍女站了起来,低头翻着白眼,慢慢抬起手,指着司徒夫人道,“那鬼长得跟她一样,你看她就站在那......想杀我,我要跟你拼了,你还我小姐来......”婢女说着就要扑过去,被司徒夫人身旁的两个婆子拦了下来,两个婆子身强体壮,拧了婢女的胳膊堵了她的嘴就把她拖了下去。 萧乘风皱眉看着这场闹剧,本想制止婆子的动作,司徒夫人却挺着胸膛撞了上来,冷着脸面强硬道:“方才你们也听到了,我家玉儿是在吴太师家中消失不见的,我家老爷差人去问,吴太师却说不曾见过我女儿。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我家玉儿,你们不去找我女儿却来我家问东问西,岂不本末倒置,做些无用功夫?” 萧乘风不由变了脸,请大理寺出面的是大司徒家,嫌他们不作为的也是司徒家,他萧乘风不说话,就真当大理寺的好欺负了? “大脸,咱们走。”萧乘风看也不看司徒夫人,对着孙大脸摆摆手就招呼他走。孙大脸冷着脸,一语不发跟在他后面。 司徒夫人一见就生了气,瞪着萧乘风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乘风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看着司徒夫人,很是认真道:“夫人既知如何寻人,我们就不在这儿打扰夫人了。还望夫人尽快找到令爱,告辞。” “你……”司徒夫人气白了眼,却是不得不放低了姿态,换了个语气道,“方才是我太着急,若是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望贤侄不要计较。我只是太担心玉儿,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们也不会麻烦大理寺出面。吴太师那里,就拜托贤侄问道了,若我女儿失踪真同他家有关,我们郑家一定会为女儿讨个公道!” 走出了司徒府,一直没有说话的孙大脸开了口:“大人,为何我总觉得这司徒家怪怪的,不像是丢了女儿着急模样。反倒是另有隐情一般,让人猜不透。” 司徒大人从头到尾都没露脸,反倒是个妇道人家出来说三道四,萧乘风也觉得里头不对劲。 “不管怎样,咱们都得去趟吴太师府上。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着瞧好了。”萧乘风撇撇嘴,漂亮的双眼闪着光,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 小五跟着顾若,第一次出去拜访亲戚。 顾宅辉煌气派,门口一列丫鬟、婆子候着,见顾若领着小五来了纷纷迎了上来,脸上都带着喜意。 有进门通报的,有备了炭火让顾若小心踩着过去,一边扶着一边说着吉利话。等驱了霉运过了火,一群人簇拥着顾若往里走。 一进院子就见三个青年一字排开,长的都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为首的是大公子顾怀钰,此人身材伟岸,与顾德庸相像,俊逸当中透着几分爽朗;蓝衣公子是老二顾怀安,此人脸上带笑,长着一张娃娃脸,看着倒比老三还要显小;三公子顾怀彦,遗传了父母的美貌基因,端的是个如玉公子,看着顶美。顾怀彦不喜别人赞他相貌,常年板着脸,此刻却是难得挂了笑,漂亮的脸上热情洋溢。 听闻自家小妹要回家认亲,不待爹娘吩咐,三人自发迎了出来。顾若这个名字在京都也算有名,一个女子凭着一己之力开办医馆,且办的风生水起,颇有盛名。哪怕女子地位还不是那么高,顾若在世家公子眼里也算奇女子。 此前三人都听别人提过顾若貌美如何,虽是佩服她志向,却不曾往心里去过。今日一见,三人俱是有些惊艳,又有些欢喜――小妹生的自然貌美,最难得是气度同父亲还有几分相似,他们顾家人,哪有平淡无奇的? 不等顾若开口,顾怀钰便笑着言明了三人身份,顾若福身见了个礼,依次唤了大哥、二哥、三哥,又叫小五唤舅舅。小五仰头堆了笑,乖乖唤了大舅、二舅、三舅。三人喜滋滋应了,掏了红包递给二人,说是改口费。顾若推脱不过,只好收了,一行人又继续往里走。 赵氏一早就醒了,兴奋的整晚都没睡好,精神却是很足。她任由丫鬟给她梳洗打扮,上了精致的妆容。今天女儿回家,她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才行。 她坐在堂上,不住的向外张望。顾德庸握了她的手宽慰她,让她别急。赵氏心绪复杂看着丈夫,终是展颜一笑,听着外头热闹起来的动静,回握住顾德庸的手,眼里有释然:“我们女儿回来了……” 顾德庸笑笑,刚要回话外头的人就走了进来。他看着喜气洋洋的众人以及走在中间的顾若,仿佛一下子退回到十几年前,小女儿举着糖人对他笑,一步步朝他走来。那个身影逐渐长大,同正走上前来的顾若一点点重合在一起。顾德庸慢慢湿了眼眶,点头应道:“是回来了。我们女儿,回来了!” 第75章 吴家小姐美如画(捉虫) 顾若刚进门,赵氏就亲亲热热上前拉着她的手,脸上带着笑,眼中蓄着泪:“我的儿,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顾若被她拉着手,下意识看向顾德庸。顾德庸也走了上来,扶着赵氏的肩膀笑着道:“好啦好啦,孩子回来了就好,以后时间还多着,咱们应该高兴才是。” “对对,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明明是件该高兴的事,你看我这······”赵氏抬手擦擦泪,牵着顾若往里走,冷不防瞥见她后面冒出的那颗小脑袋,停下了步子朝着小五伸出手,“好孩子,到我这里来。” 小五仰着脑袋看了眼顾若,又看了看赵氏,笑嘻嘻伸手向她,唤道:“小五见过外祖母,外祖母万福。” 小孩子粉雕玉琢本就可爱,加上小五嘴巴又甜,一下就把赵氏逗乐了。她一手拉着顾若的手,一手牵着小五,让他们进来坐下说话。几人刚唠了几句家常,就有丫鬟端上了茶。顾若起身接过茶,略一思索便跪了下来,对着顾德庸道:“父亲请用茶。” 顾德庸接过茶,笑眯眯掏出红封,递到顾若面前:“好女儿,拿着!” 顾若这次没有推辞,恭敬伸手接过收好。顾德庸满意点点头,又招呼小五道:“小子,只认你外祖母不认得外祖父?” 小五乖巧上前跪在了顾若旁边,很有颜色磕了个头,仰着小脸对顾德庸笑道:“小五见过外祖父,外祖父万福。” “好孩子,来,拿着!”顾德庸又掏出一个红封给小五,顺手摸摸他的头。 顾若接过茶,又转向赵氏,抬手递上茶,唤道:“母亲请用茶。” 赵氏眼泪夺眶而出,颤着手接过茶小口抿了一口,拿出红封给了顾若跟小五,当下就把她拉了起来,不让她再跪。 一家人聚在一起,将顾若跟小五围在当中,说了许多话,又一起用过饭,这亲就算是认完了。原本赵氏的意思是让顾若搬到顾家,也好有个照应,顾若这次却是不肯点头,毕竟医馆那里她脱不开身。赵氏最后也没有勉强她,只让大儿子准备些东西送到医馆,唯恐顾若吃穿用度受委屈。 等到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的时候,赵氏看着被舅舅们抢着抱起的小五,握着顾若的手道:“女儿,小五这孩子倒是被你教养的不错。我跟你爹商量过,相认他做个义子,你看如何?” “义子?”顾若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赵氏婆娑着顾若的手,一脸的温柔,好声对她解释道:“我跟你爹的意思是,把小五认作我们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弟弟。你毕竟是个未嫁女,从前也就算了,以后若是嫁人,这个关系总好过母子,你明白娘的意思吗?” 顾若顿悟,这是想帮她摆脱孩儿他娘的名声。理智告诉顾若,这样想其实没错,她明白的。可是明白归明白,具体要怎么做,还是看她自己。 “娘,这些娘来还好小五一直陪着我,”顾若看了一眼笑的正开心的小五,转过头来看着赵氏,对她笑笑道,“其实娘亲跟姐姐,不过都是一个称呼。小五他叫惯了,我也听惯了,就这样吧。” “你啊你······”赵氏如何不明白,顾若这是怕小五想些有的没的,罢了罢了,反正是自己女儿,她愿意这样就随她去吧。 顾丞相寻回女儿不是个秘密,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原本对顾若并不在意的世家贵族,也纷纷开始注意起她来。 多了些亲人,对顾若的生活影响并不大。最多就是吃的多了点,穿的添了些,没事的时候,多了个去处。可是对别人来说就不同了—— 首先说小五,自打认了外族一家,他连做梦都是笑的。外祖父和蔼帅气,外祖母温柔体贴,对他都是极好。当然,小五最喜欢的还莫过于三个舅舅。大舅文采斐然,二舅武功卓越,三舅富甲一方,小五跟着他们学了不少好东西,感觉自己越来越棒怎么破?! 再次说萧成风,得知顾若是顾德庸的女儿,他整个人都是崩溃的。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左右丞相面和心离,政见不同,不相为谋。萧成风因为家中原因,同顾德庸谈不上有交集,却是同顾怀彦有些矛盾。说是矛盾其实也不尽然,不过是因为二人相貌出众,总是被人拿来比较。虽然两人都没说什么,但是总是有种微妙的看不惯。若是从前,这都不算什么,萧成风也不会往心里去。可是现在不一样,那是顾若的哥哥,很可能就是自己未来三舅哥啊! 虽说阿若没答应同自己在一起,可是如果所有人都向着自己,那就另当别论了吧。萧成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暗地里想了好多同顾怀彦改善关系的方法。不久以后,京中又有留言传出,说是萧丞相家的儿子不爱自己上司西门空,转而看上了顾丞相家的三儿子,可见这富贵人家的公子,口味就是不同于寻常百姓。 最淡定的应该就是杜攸宁了。顾若一早就将同顾德庸的谈话告诉了他,因而他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顾德庸这个人太过狡猾,总觉得不□□心,但他没有告诉顾若,只叫人暗自盯紧顾家。两人的关系并没受什么影响,不管阿若是什么身份,都不会改变她是自己的这个事实。当母亲再一次有意无意催促他成家时,杜攸宁这次没有拒绝,是该打算一下,什么时候把阿若娶回来了。 顾若最近收到的请帖不少,但都婉拒了。 不管是邀她赏花还是喝茶,为的不过是想见见她这个人罢了。顾若不觉得自己是猴子,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意义的人际交往之上,因此不管是谁,一率都用脱不开身回绝了。 这天,顾若又收到了一个赏花帖子,就在商陆以为她又要说忙时,顾若却留下了那个帖子。 京中吴家,除了吴太师,谁也没这个排场。 说这吴太师,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不是他的官位才能,而是他家的一双姐妹花。 大女儿吴静然生得国色天香,皇上即位不久就封她做了贤妃,后宫之中除了皇后贤妃最大。据说皇上对她圣宠有加,风头一时无两。所谓最尊贵的荣耀,莫过是宠冠后宫了。 小女儿吴嫣然,美貌程度比之其姐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她是生来身带异香,天然风流之姿,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盛名。眼看她已到了可以婚配之年,就在众人纷纷猜测皇上会不会召他进宫服侍凑一双姐妹佳话之时。有人却说皇上挚爱贤妃,无意再纳其妹。也有人说皇上有意将她许给杜家少将军,男才女貌,倒也般配。外头众说纷纭,吴家却是讳莫如深,绝后不提小女儿亲事,也不知吴太师心里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这吴嫣然同顾若素不相识,如今却是递了个拜帖来,虽不知她做的什么打算,顾若还是答应赴约。 倒不是因为什么郎才女貌的传言,而是因为萧成风前不久刚过来提到过司徒家小姐失踪之事。 吴太师咬死不之那小姐是谁,那个知道自家小姐下落的婢女又被折腾疯了。按说失踪超过七十二小时,却连个消息都没有,大概是凶多吉少了。奇怪的是司徒家的态度,说不上着急也说不上关心,好像笃定孩子不会有事。 顾若不知其中的道道,但她却不能坐视不管,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司徒家的小姐,怕是已经出事了。 第76章 吴家秘辛 初春花卉其实并不多,可是吴府却是摆了许多盛开的花卉。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一盆一景皆是精品,看得出是花了好大的心思在里头。 西厢之内,轻帐曼纱,随着细风摇曳。窗外不时有彩蝶飞过,展翅翩然,在房间周围流连不去。 正对着梨花木雕床摆着一章梳妆台,镜子当中映着一张女子的脸—— 粉面桃花红,青黛柳叶眉。肌肤白嫩丝滑,看着吹弹可破。她手里执着一支眉笔,细细描着弯眉,粉色的嘴唇轻轻抿着,美目上挑,看着有些妩媚,又带着几分女孩的纯真,乍一看让人惊艳。 在她手边,一个梳着双鬓的丫鬟正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小姐饶命,女婢真的知道错了!小姐饶命······” 执眉笔的手一抖,那人眉间瞬间多了一抹不和谐的褐色。她撇了撇嘴,慢慢抬眸看着镜中的自己,原本漂亮的脸上带了几分栗色,转身随手就将那眉笔丢在了婢女身上,冷眼瞧着她,又勾了勾嘴:“红儿,你怕我?” 小丫鬟顿了顿,连连磕着头,听着砰砰作响:“红儿没有怕小姐,小姐是天底下最美最和善的小姐,红儿不怕,真的不怕······小姐您就原谅红儿这次吧,红儿再也不敢了······” 吴嫣然袅袅起了身,走到了丫鬟身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漂亮的眸子闪着冷光:“红儿,你伺候我多久了?” 小丫鬟仰着下巴,整个人都吓得有些发僵:“红儿伺候小姐有五年了······” “五年了?”吴嫣然想了一下,忽然温柔一笑,又用力抬高了丫鬟的下巴,“貌似在我身边伺候的都留不过两年,你倒是伺候我最久的。伺候我这么多年,或许也该让你歇歇了。” 红儿艰难摇头,声音带着哭腔:“红儿不累,红儿想一直伺候小姐·····” “闭嘴!”吴嫣然大声喝了一声,染着朱蔻的手指甲紧紧掐进了红儿的脸上,竟是生生划破了她的脸,“你们这些贱人,最会说谎话了。红儿,你知道一个人想活命,最该做的是什么吗?” 红儿脸上生疼,可她不敢反抗,只是忍着泪小声回答道:“红儿知道,想活命就要守住秘密,红儿没有背叛小姐的意思,红儿不敢背叛小姐,求小姐饶命······” 吴嫣然冷冷勾起嘴角,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你错了!一个人要想活得久一些,就要努力避开别人的秘密。你可知道什么人最能保守秘密?不是忠奴,是死人!”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吴嫣然尾音拖的老长,听着带了些狠意。 红儿瞬间冒了一身冷汗,又要开口求饶之时,外间就走上来了一人在她之前开了口:“小姐,可是红儿这冒失丫头惹你生气了?” 吴嫣然松了手,掏出手绢擦了擦指甲上的血迹,悠悠回了头,微笑同那人道:“是啊,红儿可是闯了大祸。妙音姑姑你说,我该怎么发落她?” 被称作妙音姑姑的女子梳着流云鬓,头发乌黑亮泽,脸上带着和善的笑,竟是看不出年纪。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又看了眼满眼乞求的红儿,这才笑着对吴嫣然道:“红儿这丫头一直伺候在小姐身边,虽然有时是冒失了些,可是她的对小姐却是个有心的。奴家斗胆替她讨个情,小姐就原谅她这次吧。” 吴嫣然凉凉剜了红儿一眼,而后又换了张十足温柔的脸对妙音道:“既是姑姑开口,那我就饶了她这次。人你带下去,好好□□一番。” 妙音柔柔一福身,唇角上扬:“是,小姐。” 红儿见逃过一劫,忙对吴嫣然磕着头,嘴里喃喃念叨着:“多谢小姐饶命,多谢小姐饶命······” 吴嫣然又是一笑,走回梳妆台前,抽出一支新的眉笔边描边道:“得了吧,看你吓得那样子。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杀你,不过是想着割下你的舌头免得你说错话。罢了罢了,下去吧,看着就扫兴。”红儿哪敢停留,狼狈爬起身就匆匆退了下去。 妙音上前接过吴嫣然手中的眉笔,单手替她描起了眉。吴嫣然看着镜子那张越发精致漂亮的脸,神情有些茫然:“姑姑,你觉得我美吗?” “当然,”妙音低着头,一脸的温柔,“小姐可是咱们大楚第一美人呢!” “大楚第一美人?”吴嫣然抬手摸着自己的脸,脸上又有了明快的笑意,“是啊,我可是大楚第一美人呢,没错。”她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罐子,拧开点了里头的膏体,轻轻涂在脸上,一点一点细细揉着。 妙音替她画完了眉,又为她簪好头发,等她装点妥当才除了房间。 “妙音姑姑······” 妙音闻声回头,就见红儿颤颤躲在墙角,小声唤着自己。她慢慢走上前,温柔笑笑:“红儿你找我有事?” 红儿探头看看四周,生怕被别人瞧见。见四下无人拉着妙音就躲在了假山后头,不等妙音说话,“噗通”就跪在了她的面前,哭泣着道:“妙音姑姑,求你救救我吧!” “你这是做什么?” 妙音说着就去拉她,红儿却是固执不肯起来,连连摇头:“姑姑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红儿你······”妙音叹口气,终是无奈道,“我答应你就是,若你还是要跪,我就不管你了。” 红儿破涕为笑,赶忙站了起来,握着妙音的手连连道谢。妙音却没笑,肃着一张脸问道:“红儿,你可是已经做好了打算?” “是的姑姑。”红儿咬着嘴唇,还是把心里话讲了出来,“姑姑你也看见了,小姐的病越来越厉害,我好怕下个出事的就是我······” “红儿!莫要胡说!” 妙音忍不住出言喝住了她,不让她再说下去,红儿却是不肯,硬着头皮接着道:“先前同我一起伺候的姐妹都没了,管家说她们是辞工回家了,我却知道不是的。姑姑,我见过小姐喝血的,小姐她不是人,她是妖怪!我得走,不许走,不然下一个出事的,一定就是我了······” “够了!”妙音虽是这么说,脸上却带着几分不忍,见红儿情绪有些失控又好声安抚她道,“红儿,出去莫说这些话,不然我也保不了你。既然你执意让我救你,我便帮帮你吧,以后这些都忘了吧,莫要再提。” “好,好!红儿都记住了。多谢妙音姑姑,多谢姑姑!”红儿挽着妙音的手臂,亲亲热热道了谢。 妙音看着一心要走的红儿,无奈叹口气,罢了罢了,能帮就帮吧! 第77章 花宴惊魂上(捉虫) 吴家的赏花宴如期到来。 一大清早,吴嫣然就早早起来梳洗打扮,描眉贴金,本就精致的容颜越发光彩耀眼。妙音取来了新订的衣衫,替着吴嫣然整好裙摆,又拿了镶金丝的珠花簪进她的发髻间,左看右看忍不住惊艳道:“小姐真是个标致美人儿,连我这个女子都忍不住想多看你几眼。” 吴嫣然提了提裙角,两手自然落在身侧,面上带着几分羞赧之色,笑道:“妙音姑姑,你瞧,你又取笑嫣然。” “奴婢说的不过是心里话,”妙音退了一步欣赏眼前装点妥当的姑娘,又笑道,“小姐国色天香,又知书达理,奴婢怎么看怎么喜欢。” 吴嫣然闻言之时笑,看着心情极好。过了不过片刻,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蹙眉问道妙音:“红儿她人呢?” 妙音微愣,神色很快恢复如初,道:“红儿辞工回家了。” “辞工回家?”吴嫣然攥紧了袖口,深吸口气道,“可曾割了她的舌头?我不想从她的嘴里听到不想听的话。” 妙音上前挽住吴嫣然的胳膊,耐心劝慰道:“个小姐放心,红儿不会出卖你的。割舌头这种话,以后万万不要再提。你是大楚第一美人,贤良淑德,艳冠群芳,这才是我的好小姐。” “好啦好啦,嫣然记住了。”吴嫣然拍拍妙音的手,刚要出门,又挣脱了她的手臂,扑到了梳妆镜前,拧开那个小黑罐子,用手蘸了膏体往脸上抹。这一遭下来,吴嫣然才算收拾妥当,扬着下巴带着笑,领着妙音出了门。 吴家门前停了不少马车,收到请帖的各家小姐纷纷进了府。 她们都是官家小姐,天生性子就爱美。虽说此次赏花宴上都是小姐,可是谁也不想被别人比下去,故而在穿戴上都下了功夫。早有吴府下人前头领着,一群人说说笑笑,朝着园子就走了过去。 如花一样的姑娘,如花一样的年纪,三三两两拉帮结派,聚在一起说是看花,其实重点还是在说话。放眼放去,可谓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人儿比花娇。 一穿嫩绿襦裙的小姐折了之花放在鼻尖嗅着,忽而想到什么新奇事件一般,温婉笑笑:“听说那顾丞相刚找回的女儿也在被邀之列,不知今天她会不会过来。” “怕是不会来吧,”另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自然接过话,语气很是不屑,“人家心气高着呢!我可是听说,这位回绝了不少邀约啊。难道不是因为人家高高在上,看不起我们这些官家小姐?” 又有一人道:“这话说的不对吧,都是官家小姐,谁还比谁高一头不成?我倒是觉得人家顾小姐没那个意思,或许是在外流落时间太长,规矩没学好,怕丢了颜面吧。” 当即有人附和道:“说的也是,也不知这顾小姐长的是个什么模样,我还真有些好奇呢!” 粉衣小姐又道:“连人都不敢见,怕是长的不怎么样吧。你们可能没见过那些乡下村妇,皮肤好干,手也好粗,要是我的皮肤那么差,我都不想活了。” 其他小姐纷纷倒吸口凉气,啧啧感叹—— “真的吗?” “好惨哦!” “要是那么难看,我也不要活了。” ······ 几人七嘴八舌,只把顾若说成了一个市井小民,又嘲笑了一阵乡野村妇,复把注意力又转回了花卉上。 花儿姹紫嫣红是很好看,可是再好看不过也就那么大个园子,很快就觉得有些无趣。就在此人,一股比花香还要浓郁的香气袭来,几人眉头一挑,哟,这是正主来了。 层层裙摆细碎摇曳,绣花镶珠鞋子迈着细碎步子,步步生莲。视线顺着往上,就见一张艳若桃李的脸,明艳动人,每看一次都会忍不住感叹她的美。吴嫣然走了过来,不少小姐都围了上去,说的不过就是几日不见你怎么又美了,这件衣服好看,这支钗子好看。吴嫣然一一谢过,又礼貌回夸了几人,气氛看着很是和谐。 游刃有余地同众人寒暄着,吴嫣然脸上挂着含蓄地笑,余光四处打量了一番,却是没有看到新面孔。粉衣小姐见状心下了然,拉着吴嫣然的手先赞她肌肤细滑,又似无意道:“嫣然,那顾家小姐可曾说过会不会过来?” 吴嫣然笑了笑,不着痕迹抽出手,抿了抿并不乱的头发,柔声说道:“顾姑娘说会过来的,怕是有事耽搁了吧,我们不妨再等等她。这是厨房新制的花茶,大家可以尝一尝,要是喜欢就带些回去吧。” 顾若进园的时候,就见那些小姐坐在园中,捧着杯子饮茶,互相笑着聊着。孙嘉凝站在顾若身旁,小声同她咬着耳朵:“这些人看着挺亲热,背地里都在说对方坏话,阿若你可别信那些两面三刀的家伙。” 两面三刀? 顾若淡然笑笑,不置可否。 园中坐着的都是些年轻姑娘,每个外貌仪表都很出众。但是当中那个却是最为耀眼,她坐在当中,像是明珠熠熠生辉,什么都遮挡不了她的光辉。顾若暗自点点头,这大楚第一美女,还真是名副其实。 她们走进园子的那刻,吴嫣然看见了顾若,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站在她身边的孙嘉凝众人都认识,早就听说她被自己的“情敌”救过以后就跟顾若厮混到了一起,那么另一个,想必就是顾若了吧。原本还想秀秀优越感的人看见顾若本人后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是说乡野村妇上不了台面吗?不是说流浪小姐皮肤差劲难看要死吗? 眼前这个漂亮妹子是怎么回事?这周身气度,想调侃一句也得掂量掂量,关键是被她扫一眼,心里发颤是怎么个情况啊? 吴嫣然也是有些诧异,她早听说顾若貌美,却没想到,她长的那么好看。好看到不比自己差,好看到她也承认她好看,好看到让她感觉,眼前的女子真的很让她讨厌。 吴嫣然翩翩起了身,热情走上前,笑着招呼道:“这位就是顾姐姐吧,我们方才还在念叨姐姐,如今可算见着了。姐姐可真是叫我们好等呢。” 顾若看见这张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突然感觉哪里有些怪异,总觉得此人的脸,看着有些过于妖冶。孙嘉凝见顾若不说话,只盯着吴嫣然的脸蛋看,心里有点吃味,难不成阿若看人漂亮,也被美色迷惑了? 孙嘉凝伸手偷偷扯扯顾若衣摆,向前踏了一步,对着吴嫣然寒暄道:“吴小姐这话说的,我们可是看好了帖子上写的时间过来的。许是诸位小姐想看花,所以来的也早吧。”言外之意就是你们自己积极,可别说是等我们。 吴嫣然又笑,也不接话,招呼她们入席,轻飘飘就将此事揭过不提。 顾若同她们实在是无话,只说要去赏花,便拉着孙嘉凝四处看花。 绿衣小姐冷哼一声,嗤笑道:“一来就扎进花推,可见我们比不上花了。” 粉衣小姐则道:“话不能这么说,人家从前没见过这些花种,难得有机会见识一下,室里也是再所难免嘛。”一个没见识的乡下妞,何必在意。 吴嫣然抿了花茶,轻轻放下了茶杯,转头看向顾若那边,提议道:“不如咱们都过去瞧瞧吧,要是顾姐姐有什么不明白的,咱们也好给她介绍一下。” 这是要有热闹看了? 顾若是吧,你马上就会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难当了! 一盏茶后,顾若还在给孙嘉凝讲牡丹皮的性味归经,又顺道把芍药等花卉性味、归经,科属都讲了一遍。孙嘉凝听得津津有味,满脸崇拜看着顾若,感觉又涨了不少姿势。而站在一旁的众小姐们纷纷噤了声,唔,知道花名就可以了,你连花期、种植方式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给不给花农留活路了? 绿衣小姐越看越觉得顾若讨厌,没见她时是瞧不起她,现在见了,就是纯粹看不惯了。她看着正站在顾若身后满脸不忿的粉衣小姐,忽然计上心来,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伸出了右脚。 粉衣小姐正在心中腹诽顾若,冷不防脚下一顿,身子就向前倾去。 变故就在一瞬间,谁也没想到,不过眨眼功夫,就有人跌进了花坛。那花枝昂扬向上,被园丁修建的有些锋利,顿时划破了她□□在外面的肌肤。绿衣小姐看着跌坐在花坛里的红衣小姐,心里又慌又不甘,明明看着人是往顾若身上撞过去的,怎么她就突然躲开了呢? 顾若似是无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红衣小姐身后的绿衣姑娘,眼睛锐利似刀,清明透彻,像是在说,我知道是你。 绿衣小姐没来由的心慌,刚要躲闪,就被一声惨烈的尖叫声吓停了步子。 红衣小姑娘脸上、心上都被划伤,知道是有人算计了自己。既恨背后那人下作,又恨顾若躲了开来,要不是顾若闪开,自己又怎么会摔进花坛?红衣小姐恨恨攥紧手,不经意抓到了什么,像是树枝花根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尖叫起来—— 那哪是什么树枝花根,那明明是一只烂掉皮肉的手啊! 第78章 花宴惊魂下(捉虫) 文人骚客总爱以花喻人,什么人比花娇、貌美如花、花容月貌等等诸如此类词汇不胜枚举。 从来只听以花喻人,却没见过以人养花。 那些原本来到吴家赏花的小姐们,这次都见识到了。 花朵娇艳,层层叠叠,枝繁叶茂,煞是好看。顺着枝桠向下,就见泥土之中隐约露着一只人手,手上骨肉剥离,看着很是骇人。原本还有人想回家栽种此花,现在却是纷纷打消了心思。 几家小姐你推我,我推你急急往后退,谁也不敢往那看。 粉衣小姐名周唤心悦,是礼部尚书次女,饶是她从前性子再洒脱,乍一看自己抓到了死人手也是惊恐不安。她坐在那里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那手,皆是避之不迭,谁还敢上前?只留周心悦坐在花坛里,眼泪都都吓了出来。 顾若本还担心孙嘉凝,刚要安慰她别怕,就见孙嘉凝踮着脚往前看,生怕错过什么热闹一般。顾若笑着摇摇头,见那个粉衣小姑娘还傻傻坐在那里,看着就是害怕模样,心里一动,上前架着她的胳膊扶起她来,其实说扶也不尽然。周心悦整个身子都是软的,几乎全压在顾若身上,好在她体型娇小,顾若也不算太吃力。 将周心悦半揪着送到了孙嘉凝身边,顾若又走上前,折了一段花枝沿着那手扫扫土,就见一只胳膊慢慢显露出来。顾若丢下树枝拍拍手,回头看着还在出神的吴嫣然,不慌不忙道:“吴小姐,花圃当中埋了人手,有劳您找人去报官吧。” 妙音推推两手扯着帕子的吴嫣然,上前一步对着顾若福福身,然后抬头看着她道:“顾小姐说的极是,奴婢这就差人报官。我家小姐怕是吓着了,诸位小姐先坐,先带小姐回趟房间。” 吴嫣然整个人还是木木的,心中无比震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难不成那些梦,都是真的?她两眼直直盯着花坛,额上瞬间冒出了冷汗,眼看有些站不稳,若不是妙音及时扶住了她,差点就摔倒在地上。她嘴唇哆嗦着,手也在发颤,妙音半拉半搀带着她往回走,不停安抚她道:“没事的小姐,奴婢在这,你不会有事的······” “姑姑,”吴嫣然艰难转过视线,颤着手紧紧抓住妙音的胳膊,像是找到救赎一般,急急说道,“姑姑,我不是怪物,我不是对不对······” “不是的,”妙音声音依旧温柔,春风细雨般温润了吴嫣然躁动不安的心,“都会好起来的。” 吴嫣然忙不迭点头,会好起来的,只要能好起来,现在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两人沿着院子走了几步,吴嫣然慢慢恢复了平静,这才想起那些还被晾在花园里的那些小姐。忙又走了回去想招呼她们,可是却是没有安抚成功。胆子大的聚在一旁,想着吴家这次是有了麻烦,有胆小的受不住怕,匆匆告了辞。 顾若没有走,准确来说她想走,可是有人扯着不让她走。 周心悦洗了手,皮肤都搓红了还是感觉手上不干净,等她被丫鬟搀着出来,迫不及待又回了顾若身边。孙嘉凝看着这个素来以骄纵著称的周家小姐低眉顺眼黏在顾若身边,总觉得世界变化好快,她有些跟不上啊。 因是官家出事,来的又是大理寺人。 萧乘风一眼就看到了顾若,也不避嫌,笑着脸就凑了上去:“阿若,你可有什么发现?” 顾若摇摇头,只道:“只看出是人的上肢,里头还有没有旁的东西我也不知道。” 周心悦站在一旁,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纨绔萧乘风,蓦地就红了脸。她也曾听说萧乘风容貌俊朗如玉,当时却嗤之以鼻,不过是个纨绔,再俊朗能俊到哪去。如今真见了此人,却是推翻了自己之前对他的所有偏见,有着这么一张脸的男人,能差到哪去? 还在园子里的半数小姐视线都装作不经意飘到了萧乘风身上,虽说大楚民风相对开化,可是她们却没什么机会见到世家儿郎。只偶尔听别人说过谁家儿郎相貌如何,才华如何,人品又如何。听说终是听说,不及现实有视觉冲击。也有小姐眼含秋水面带春光,可惜萧乘风视线只在顾若身上。,不曾看见别人。 早在萧乘风进来时,吴嫣然就情不自禁向前踏出了步子。迎面上前正想跟萧乘风打个招呼,萧乘风就同她擦肩而过,大步走向了顾若。那还未来得及绽放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吴嫣然失落站在那里,看着萧乘风的背影,周身都被冷意包裹。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忽地又笑了,抬脚上前走到萧乘风身后,柔柔说道:“萧大人,好久不见。” 萧乘风闻言转身,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姑娘,明显一愣神:“请问姑娘是?” 他不记得自己,居然不记得自己?! 吴嫣然身子晃了晃,慢慢垂下眼眸,声音不无波澜:“小女子乃吴太师次女吴嫣然,当今贤妃就是我阿姐。宫宴之上你我曾见过,萧大人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是常事。” 萧乘风见了这张与贤妃五分相似的脸,心中有些膈应,却不好为难一个小姑娘,只对她点点头,然后又跟顾若说起了话。到哪都是焦点的的吴家二小姐,就这样被“最懂风情”的萧乘风晾在了一边,其他小姐虽是没说话,眼中却有了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顾若的注意力全在花坛之上,见衙役拿着动手将花卉清理的差不多正要开挖,顾若忙走上前,拿了一把小器材,小心翼翼顺着那只胳膊往上清理,又叫李大嘴像她这样一起清理。两人一起运作,先将顶层的土壤理净,居然慢慢理出了轮廓。几个衙役皆是睁大了眼,那花圃泥土中,分明埋了一个人在里头! 尸身烂了大半,上面的衣服破烂,隐约还能看出是女子衣衫。清理尸身并不容易,因为仵作不仅要清理泥土,还要将花卉扎在尸身里的根茎一点点拨出。每段根茎都牵连着骨肉,那朵最灿烂的花朵,就是从尸身眼睛里扎根生成的。 原本还想看热闹的小姐彻底待不下去了,捂着嘴巴忍着恶心都辞了行。此刻除了吴府的人跟官差,就只剩顾若、孙嘉凝,还有个捂着眼睛靠在顾若身后的周心悦以及一直没说话的绿衣小姐。 “吴小姐,不知吴太师现在何处?” “爹爹他去上朝了,我已差人去寻他,应是很快就会回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后花园里挖出尸体,绝不是件简单能摆平的事情,不管怎样,吴太师这遭是有了麻烦。不只萧乘风想到这层,吴嫣然自然也能想到,可是事已至此,说别的都没用,只盼着爹爹早些回来吧。 妙音有些担忧地看着一脸不安的吴嫣然,小声问她要不要先回房休息一下,吴嫣然摇摇头,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离得开。妙音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退到一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李大嘴难得没贫嘴,上前禀告萧乘风已经清理完毕,问他是不是要先把尸体运回义庄。萧乘风摇摇头,抬手指向另一处锦簇花团,轻声口吐一字:“挖!” 李大嘴心下一跳,难道······ 不能吧! 不会吧! 理智告诉自己应该没事,可是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像是能预见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衙役们挖开花圃,又陆续挖出了四具尸体,有的狼的彻底,也有新腐尸体,当中还翻涌着密麻麻的食尸虫子。这下不只女子,连带衙役都有些看不下去,几人脸上都带上了骇色。 “呕······”吴嫣然猛地退了好几步,捂嘴跑到一旁扶着柱子吐了起来。 绿衣小姐倒没吐,她同周心悦一样,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妙音赶紧叫人将她们送进客房,又说快找个大夫来替她们瞧瞧,免得出什么问题。 顾若看着这五具尸体,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可是那个念头过的太快,不等她捕捉到就消失不见。 吴太师到底回了府,本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当他进了院子看见这一片狼藉,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这不像是他的家,更像是修罗场。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吴太师尽量还是为自己留了体面,上来先跟萧乘风寒暄了几句,及言及了自己的清白,又表示一定会配合彻查。说完这些,吴太师转身又呵斥起了妙音,板着一张脸道:“后院出了如此骇人之事,你不赶紧带小姐回房,若是惊吓到嫣然,休怪老夫不客气!” 妙音还未说话,吴嫣然就惨白着一张小脸上前,拉着妙音的手替她解释道:“爹爹,不怪姑姑,是我一定要留在这里的。吴家后院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身为吴家女又怎能置身事外。” 吴太师欣慰看着吴嫣然,心中感慨吾家有女初长成,想了想,还是让她先回房。等吴嫣然离开以后,吴太师才叹口气,转身面向萧乘风,不等他问话就道:“贤侄,事到如今,有些事老夫也不准备藏着掖着了。实不相瞒,老夫一早就听说,这个宅子里有鬼。原本我是不信的,直到后来······” 第79章 轶闻诡事录(补齐) 吴家府宅最开始挂的不是吴家的牌。 京都作为三朝古都,历经沧海变化,却是依然屹立不倒。先皇打下大楚江山后,大多前朝府宅都被赐给了亲属、官员,吴家亦分到了一座宅子。 说起这座宅子,在当时却是很有名,倒不是因为这里从前住的是前朝公主,而是此宅之中发生的惨案。 原本深宅大院都有秘密,可是谁也没有兴致去探究什么。可是公主府的不一样,盖因此案实在太过骇人—— 那公主自幼深得圣宠,长的姿容潋滟,可是性格却古怪阴狠。这位公主也算个传奇,她不曾婚配,只养面首。且其相貌数年如一日,在她三十岁生辰之时,有人曾有幸得见其容颜,说是宛如二八少女。 很长一段时间里,京城总有少女失踪,有人说是采花大盗谋色害命,也有说是天降异事,乃亡国之相。果不其然,很快大楚的军队就攻进了皇宫,朝代更替,顷刻之间。亡国之君大多不得善终,先帝倒是没想为难前朝之君,可是奈何君有君严,那君主在楚军攻入之前自挂在了正殿。后妃有选殉葬的,大多还是识了时务保全了性命。 那位颇为艳名的公主没有选择臣服,她先是让人毒死了自己的诸多面首,又从然服了毒,安静躺在了密室石棺之上。大楚将士初见她尸首,还觉伊人如生,若不是她没了呼吸脉象,怕没人会心这位佳人已是香消玉殒。 先帝仁慈,倒没做出鞭尸辱尸之事,只吩咐他们厚葬公主。将士们将那公主停尸在了内堂,未曾想到那尸体忽而不翼而飞。公主府内外有人把手,可是却没人知晓这具尸体去了哪里。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忽有将士跑来说园中湖下有异。等放干湖水之后,眼前的场景让人毛骨悚然—— 湖中密密麻麻沉满了尸骨,有的已是高度腐烂,有的则是胀满肿大,依稀能从衣着辨出是少女打扮。后来统计,打捞上来的尸骨大概有数十具,数目同之前失踪的少女相似。且看这些尸骨全部带着锐器伤,应是生前被人直接斩了头,凶手残忍可见一斑。 有公主府的老仆人道,说是公主每天都要喝些养颜之物,结合那些沉湖的尸骨,有人推测这位公主之所以能保持姣美容颜经年不变,盖因饮了少女之血。一时间,公主是妖怪的传言甚嚣尘上,原本还觉得亡国唏嘘的国民情绪转而被愤怒取代,纷纷议论前朝不仁,大楚才是天道。此事越传越广,越传越神,有说书先生还将它编成了故事。至于真相如何,谁也没有再去探究。 吴家当时家主并不信邪,反倒觉得此宅气派,风水也是极好,便向先皇求了此宅。有大师指点,让把那壶用土填平,说的是五行相克,土克水,压邪气。吴家家主照做以后,宅中果然一片安宁,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二十多年······ 吴太师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萧乘风听得正起了兴致,见他不说了只追问道:“这都是些旧事吧,虽是有些怪异,可从头到尾也没听出哪里有鬼啊,太师为何却说宅子闹过鬼呢?” 吴太师长长叹口气,脸色有些不好看,摸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神色冷峻道:“君子不言怪力乱神,老夫曾严厉告诫下人不许再提此事,却没想到,如今却是我来提了它。罢了,此事亦是我的一块心病,今日就告诉贤侄吧。说来话长,那是十三年前的中秋节······” —— 十三年前中秋节,时值先帝不惑之年大寿,普天同庆,庙会之上热闹非凡。 吴太师大女儿吴静然当时六岁,而小女儿吴嫣然当时不过四虚岁,都是爱热闹的年纪。吴太师下朝回家,闲来无事,便领着两个孩子上了街。花姐之上如何热闹自不必提,却说当他们兴致冲冲回了家,路过后花园时,连吴太师都被吓了一跳,更别说两个孩子。 只见花园之中立着一个人,衣袂飘飘,白衣黑发,身形随着微风飘荡,看着有些渗人。当然,这还不是最骇人的,最骇人的是,那身白衣之上散在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而顺着衣裙向下,就见那人是飘在空中的,它竟然没有脚! 吴静然看傻了眼只是尖叫,而吴嫣然太小,直接吓晕了过去,两人都被后来闻声赶来的妙音带了回去。吴太师怒从中来,七分怒气胜过了三分惧意,大声呵斥道:“是谁在此装神弄鬼?” 那人却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随风摇。眼见主子不悦,下人提起棍子壮着胆子上了前,正要开口,那人却是飘向了他。下人吓得肝胆发颤,直接跌坐在地上,嘴里嚷着“鬼啊鬼”,哪里还站得起来。 吴太师原本也觉得诡异,可是不过片刻就看出了端倪。看着一群战战兢兢的下人,他轻呵一声,上前提起了那人。众人这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人,不过是个木条扎起的架子撑着嫁人,上面挂着件白衣,那些头发也不是头发,而是枯萎的藤蔓。 见下人还是一副瑟瑟模样,刚松了口气的吴太师心下不由来气,抬脚踹在他身上,呵道:“个大男人被这种玩意唬住,成何体统,还不快点爬起来!” “老······老爷!这件衣服上的血是真血!” 吴太师低头一看,衣服上沾的确实是血,但却辨不出是什么血。吴太师又踹了那仆人一脚,只道不过都是弄虚作假的东西,把这东西收了,以后莫在人前提,但是私下里必须查出此事是何人所为。 不知是那人谨慎还是下人太过无用,最终也没查出此事是何人所为。最开始吴太师还以为是官场龌龊事,还时时小心防备着,可是后来再也没出过什么情况,慢慢也就歇了防备的心思。 他不在乎,不代表下人不说什么—— 不知是谁先提起的前朝公主,或许是都想到了,但没人敢先说。 据说,那位公主喜着白衣。 据说,那位公主嗜饮人血。 据说,她有死而复生的能力。 第80章 发现 杜攸宁听说吴太师家出了些乱子,总是放心不下顾若,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医馆。 商陆对杜攸宁印象极好,跟他问声好,便指指书房,说顾若在里头。杜攸宁谢过商陆,拐进后院直奔书房。 一进门就见顾若背对着门口,正转着自己散下的一缕头发,握着毛笔低头看着桌子发呆。杜攸宁走上前,就见桌子上摊开了几张纸,上头交叉画了许多东西,看着有些乱七八糟,一时看不出当中的意思。陷入沉思的顾若没有察觉身后多了个人,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纸,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这次杜攸宁算是认出她写的是什么了―― 东、南、中、西、北。 木、火、土、金、水。 这不是方位跟五行吗,无缘无故,阿若为何要写下这个? “阿若……” 顾若身子一顿,长长舒口气,这才偏过头,眨眼看着杜攸宁,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不知道。” 杜攸宁摸摸她的头,手停在了她的耳侧,勾唇笑笑:“刚进来,可是吓到你了?” 顾若用力点点头,一把扯住他的手,佯怒道:“对啊,吓到我了。我得罚你……”说着张嘴就要咬他手。 杜攸宁顺手上去,微微抬了抬顾若下巴,似笑非笑,一本正经道:“是该罚,不过手咬起来不舒服,不如我换个地方给你咬吧……”不等顾若动作,他缠缠的吻就落了下来,吞下了她还没来的及说的话。 顾若靠着桌子,手里还拿着沾了墨的毛笔,怕撒在杜攸宁身上,动也不敢动,另只手被杜攸宁握在手里,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被动承受着对方那绵绵的吻。 两人缠绵多时,直到顾若感觉有些累嘤咛出声才停下。 ??“嗤……”想到方才自己那别扭的姿势,顾若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 顾若抬抬手中的毛笔,又指指底下的座椅,笑道:“没什么,就是感觉这个姿势好别扭……啊……” ??杜攸宁手下一用力,圈住她的腰,连带着将人放在了桌子上。顾若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毛笔掉在了地上,满脸疑惑道:“你这是要干嘛?” ??顾若坐在桌子上,抬头就对上杜攸宁满含深意的眼。他一收手,将顾若往自己这边圈了圈,挑眉戏谑道:“你说方才姿势不对,那我们就换一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顾若大囧,从前那个一本正经的杜将军哪去了?难道是她打开的姿势不对? 杜攸宁却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想这么做。 从前他未曾喜欢过什么人,也不觉得情爱算什么事。可如今碰到了顾若,他才知道,情爱之于人,妙不可言。 ??就像面对一种美食,你没吃过,不知道它好吃自然就不那么想吃。可是若你尝过了,知道了那种滋味,便会有了念想。 ??杜攸宁的身上起了变化,呼吸也越来越重,察觉到怀中之人的僵硬,才慢慢止住了动作。他看着顾若那张绯红娇嫩的脸,虽是有些意犹未尽,却还是按捺住了悸动,伸手环住了她。 ??他怕再继续下去,他可能会把持不住。 ??“阿若……” ??“嗯?” 杜攸宁抱着顾若,头埋进她的颈窝,惹的顾若感觉痒禁不住要笑。可是没等她笑起来就傻了眼,一把推开杜攸宁,迟疑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杜攸宁看着顾若的眼睛,无比认真道,“咱们成亲吧。” ******* “你是说,十三年前吴太师家出过怪事?”顾德庸皱着眉头,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低头沉思道,“为什么想起对我说这个?” 顾若上前一步,神情一凛:“只是觉得太过巧合,同样是十三年前,同样是中秋之夜,······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是啊!若说之前是巧合,那么吴太师家中最近出的事也绝不简单。京城圈子就这么大,谁家有什么事都不可能是秘密,更何况吴家是当着众官家小姐面前发现的尸体,整个权贵圈子已经传疯了,说什么的都有。 其中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前朝公主复活了。 其实也难怪会有这个传言,一来吴家住的是公主府旧宅院,二来那五具尸体着实诡异。五具尸体不在少数,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埋进吴家后花园绝非易事,也难免有人会往不可说的方面去思量。 然而顾德庸懂顾若的意思,十三年前她小女被害,看似毫无头绪,但如今闹出来的吴家之事,很有可能就是那桩旧案的突破点。至于怎么做,他自然另有打算:“此事我心里有数了,你只当没听过,莫要再牵扯进去。”顾德庸叮嘱了顾若两句,感觉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若是再有世家小姐给你递花帖,你不想去大可推拒,咱们顾家人不需要勉强自己同他人相交。” “好。”顾若顺从应道,听他这意思,是不必委屈自己融进小姐千金交往圈了。其实顾若本也没想同那些小姐有什么交集,只是她现在毕竟顶着顾家千金的名号,为人处事也要顾及对顾家的影响。现在她“爹”却告诉她随性,总感觉,这个爹也是不错的啊。 出了顾府,顾若接着就去了大理寺,说是不牵扯进去,哪有那么容易。 尸体验的应该差不多了,有些疑惑顾若需要过去确认一下。 五月春意盎然,顾若走在路上,看着绿柳妆春街,心思不知道飘向了哪里—— 就在不久前,杜攸宁说想跟她成亲。 顾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托说有事要去顾家一趟,然后就慌忙出了医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杜攸宁是很好,她也真心喜欢他。 正是因为喜欢他,才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显得恰当。 第81章 推测 爱情让人沉醉,婚姻让人乏味。 热恋之中自然感觉对方哪里都好,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五个小时能黏在一起。可若是真的可以时时黏在一起了,感觉便又开始变了。爱情是什么决定的?基因选择。那么它受什么什么影响呢,荷尔蒙、多巴胺。只是这些因素的作用机制都是有时效性的,现在兴致满满想在一起,以后兴致缺缺又该如何? 顾若不否认自己是真的喜欢杜攸宁,但是现在就谈婚论嫁,未免有些为时过早。虽说他们也算自由恋爱,但是也不代表未来就不会发生感情变化。如今是想见欢喜,可是再过几年,谁又能保证不会相看生厌呢? 与其想些有的没得,不如痛快把握当下。正因为想随着自己的心意走,顾若才毫不犹豫答应跟杜攸宁在一起。可是,谈恋爱跟结婚又不一样。没有长时间接触,无法了解两人的脾性是否合适,很多人都是,不在一起爱得死去活来,一旦生活到一起,什么都变了。 不生活在一起,你给对方看的都是你想给他看的,大多都是美的;而生活在一起,你所有的美好抑或是不美好都会无可避免的呈现在对方面前,卸去伪装之时,才是生活开始之时。 走到一起靠激情,一直到底靠责任。 顾若无法保证自己长久不变,所以她现在也无法给杜攸宁答案。如果不是确定自己无论如何都能陪他走下去,那么一生一世的承诺,她不能改—— 有些话要么不说,说的便要去做。 ************** 烟熏缭绕,醋意滔滔。 顾若看着煮掉骨肉又被蒸了骨头的尸骨,忍不住在心底赞叹古人的思维智慧。从前她只听说过蒸骨验尸,但生活的环境不同,科学技术也不同,故而真正见识蒸骨验尸,还是在今天。 所谓蒸骨验尸,即将一具尸骨洗净,用细麻绳串好,按次序摆放到竹席之上。挖出一个长5尺、宽3尺、深2尺的地窖,里面堆放柴炭,将地窖四壁烧红,除去炭火,泼入好酒二升、酸醋五升,乘着地窖里升起的热气,把尸骨抬放到地窖中,盖上草垫。大约一个时辰以后,取出尸骨,放在明亮处,迎著太阳撑开一把红油伞,进行屍骨的检验。 古仵作曰:“若骨上有被打处,即有红色路微荫,骨断处其接续两头各有血晕色。再以有痕骨照日看,红活乃是生前被打分明。骨上若无血荫,踪有损折乃死後痕”。 骨上有痕迹是因为人活着的时候被打,血液渗入骨质,会有血存在。而红油伞吸收了阳光的部分射线,可以帮助人更清楚地看清痕迹。 五具尸体当中四具旧尸如法炮制,可见尸骨之上伤痕斑驳,小臂之上尤为明显。至于死因,初步怀疑是被勒毙。而那具相对新鲜的尸体,虽是有些腐烂胀大,亦有尸虫进出,却可做出判断,此人是被人勒毙。她的小臂之上也有条条伤口,凶手禁锢了死者,不断划伤她的手臂,最后才勒死她们埋进花园,到底是为什么? 萧乘风看着这些尸体若有所思,说什么“前朝公主死而复生”真是无稽之谈。可是这里头到底有没有联系,他一时还是拿不准的。正思虑之间,见顾若正用器具夹起那具新尸的衣服观察,心下感觉奇怪,走上前问:“阿若,你在看什么?” 顾若看着那件黄衣,不答反问:“你们可曾注意另外几具尸体衣服的颜色?” “不曾。”萧乘风愣了愣,都顾及查探死因,谁还有闲心去注意尸体衣服的颜色。即便是想要判断死者身份、富贵程度,看的也是衣服料子、款式,即便如此,颜色也不重要啊。 难不成凶杀杀人,还要看颜色决定心情? 顾若没多说,只是要萧乘风带她去看另外几具尸体身上剥离下来的残衣碎片。萧乘风虽是不解,但还是亲自带她去看了。好在仵作心细,所有的衣服、物件都根据尸体编号摆放整齐,这也方便以后查验。 顾若仔细辨认了衣服颜色,深吸口气,看着豁然开朗,却又接着陷入沉思,默然不语。 萧乘风看着她一路查看下来,只觉自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忍不住了才问道:“阿若,可是衣服颜色有什么讲究?” “嗯!”顾若抬起头,先说了一句让人不明所以的话,“木属东方,颜色为青色;火属南方,颜色为红色;金属西方,颜色为白色;水属北方,颜色为黑色;土在中央,颜色为黄色。” “额,”萧乘风心说我知道五行属相,可是,“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话音刚落,某种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不等故若说话,他便急急跑上去,也看了尸体衣服颜色,那些衣服虽有些年岁,但是依稀还是可以看出颜色来—— 红色、白色、黑色、青色······ 加上之前看过的黄色,赫然就是五行属色! “这······” 顾若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不急着说,却先问道:“乘风可还记得,当时尸体埋放的位置?” 萧乘风眸色一暗,脑海之中重现了一遍当时的场景,花园之中花圃众多,可是埋着尸体的只有五个,那五个的位置分别是—— “东南中西北?!” “对!”顾若出声肯定他后,将自己的推测一股脑说了出来,“当时埋放尸体的花圃恰好组成了东、南、中、西、北,而它们分别埋着身着青、红、黄、白、黑衣服颜色的尸体,想来不是巧合,而是凶手刻意为之。我们不妨大胆假设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凶手真的这么看重五行,那么死者身份选择,在不在他的谋划之中呢?如果在,是否可以帮助我们定位、排查死者身份呢?” “虎、兔属木,蛇、马属火,牛、龙、羊、狗属土,猴、鸡属金,鼠、猪属水,”萧乘风接过话,不知为何感觉一阵酣畅淋漓,猛地拍手叹道,“如果真是这样,或许可以根据生肖判定死者年龄,进而从失踪人口之中排查年龄相仿者,再做进一步调查!阿若,妙哉!” 见他面上欢喜,顾若一直绷着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同他笑笑,又道:“当然,这只是一个推测,也只能做一下参考······” “我知道,”萧乘风甩甩头发,很是潇洒,一派“有我万事你放心”的风流倜傥模样,“这只是一个方向,若是不对,再退回来就好。不管怎样,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嗯!”顾若用力点点头,忽然感觉萧乘风变了好多,从前那个见尸体会吐的姣美公子,如今面对更骇人的场景,亦能镇定自若。虽然现在看着还是懒散风流模样,顾若却能感觉出,他的一片赤诚责任心。 就在她隐隐感觉有些欣慰之时,萧乘风话锋一转,一个问题问得她猝不及防:“阿若,你要嫁给表哥了吗?” 第82章 每刻都有新发现 “阿若,你要嫁给表哥了吗?” 怎么上午杜攸宁刚说了这个,萧乘风下午就问她? 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倒不是说顾忌谁的感受,只是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心中的答案。 “为什么,想起要问这个?” 萧乘风苦笑,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听说表哥跟跟舅母说,要她准备找媒人去顾家说亲。舅母来萧家走动,同母亲说起此事,萧六儿听到了,犹豫了一番,才告诉他。听舅母的意思,因为表哥坚持,原本她同舅父就不怎么反对了。现在顾若又成了顾家女,那么身份上更不算什么问题了。 舅母之所以要跑趟萧家,一是想跟母亲商量一下流程,二是为的自己。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一家人,两家谁都不希望因为这个兄弟之间出现什么隔阂。母亲说找个机会劝劝自己,免得自己想不开。 其实真的不必劝,他没什么,真的。 如果是他与阿若两情相悦,表哥□□来一脚,那么萧乘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可是问题是,两情相悦的是别人,他才是那个外人。想来真是神伤,明明是他认识阿若在先,可她选择的那个人却不是自己。 想说不公平,但感情这种事,哪里来的什么公平可言。 “我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下,我只是想听你说。” 道理他都懂,所以他不会因此记恨表哥,也不会强求什么。可是见到了顾若,萧乘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她,如果,哪怕只是如果,如果她愿意给自己一丝丝机会,他也会好好把握珍惜。 只是—— “乘风,说实话,我也没想好。但是,我愿意去尝试一下,我想跟他好好的。” 我想跟他好好的。 跟他好好的。 虽然早就预料到她的答案,可是萧乘风鼻子还是忍不住一酸,匆忙转过身,不想让顾若看见他现在的表情。顾若看着萧乘风有些失落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忍,却没有再说什么。既然不喜欢人家,就不要给人造成错觉,这样对彼此都好。 两人沉默了片刻,还是萧乘风出声打破了这种尴尬:“阿若······” “嗯?” “如果没有遇到表哥,你会不会喜欢我?” 顾若静默,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而萧乘风显然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不等她细想,萧乘风就收好了情绪,回身对她耸肩一笑:“好啦,我就是随口那么一问,你不必当真······” “乘风!”顾若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倒把萧乘风吓了一跳,她这是,急着要给自己回答? 顾若上前,扯着她的袖子就往前,边走边道:“我觉得我真是傻了一样,光想五行去了,年龄什么的根本不用这个,从骨骼发育程度就能判断啊!真是,我简直是进了死胡同,还好没有一傻到底。科学才是第一生产力,解剖学也是我的临床基础啊······” 被她扯着袖子跟在她身后的萧乘风有些傻眼,说能告诉他,阿若究竟再说什么胡话? #这个世界变化快,萧宝宝看不明白,嘤嘤嘤(Д`)# 对比骨骼生长发育成度过,基本判定这些尸体年龄段分别在在十三岁到二十五岁之间。 受害人皆为女性,除了那具黄衣尸体隐约可以描绘相貌外,其他四具尸骨则毫无相貌可言。 萧乘风让画师绘制好了黄衣女尸原貌后,便叫人将画像贴出去看有没有来认领尸体的。 顾若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也就告了辞。其他四具尸骨身份确认确实是个麻烦,如果是在现代,还可以借助三维成像技术再塑头骨面容,可是在这个没有计算机没有数字技术的时代,想要再塑尸骨容貌,简直是难于登天。 ****** 一进医馆,小五就特别兴奋地扑了过来,拉着顾若的手,说给她看自己的新玩具。 顾若本来不想去看,只是看着眼巴巴眨着大眼睛很是开心的小五,终究是不想影响他的心情。于是伸手摸摸他的头,笑着问道:“什么新玩具呀?” 小五抖抖眉毛,故意不告诉她,只道:“娘过来看看就知道啦!” 顾若无奈,只能跟他去了里间,一进门就见桌上蹲着一头小猪。 “呃……”顾若指指那头小猪,扁扁嘴道,“小五你说的新玩具就是这头猪?” 小五用力点头笑道:“是的!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花花。” 顾若又好气又好笑,养猫狗的她见过,养蛇虫鸟兽的她也见过,哪怕是养宠物猪的,她也是曾见过。可是她就没见过,把家猪养在房间还摆在桌子上的。 “小五,你别看这猪现在可爱,可是过一两个月,这猪养大了,完全就不是这个模样了。等它长到巅峰时,怕是十个你也制不了它,咱们打个商量,能不能把你家花花换个地方养呢?” 小五闻言“扑哧”笑出声,拍些小手道:“连娘也被骗了过去,华佗哥哥简直太厉害了!” 骗过去? “小五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小五又笑了一阵,好不容易敛住笑,一张小脸春风得意,指指桌上那猪,眉眼弯弯,道:“娘,你没发现花花哪里不对劲吗?” 猪能有哪有不对劲?顾若只觉孩子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虽是心有疑问,可她还是撇了那猪一眼,然后大步走上前,试探戳了戳那猪。 不动,硬的,假的?! “花花是华佗哥哥送我的,他说里面固定了小猪骨头,所以看着特别真。”小五摸摸那猪的鼻子,眉飞色舞解释道,“方才夏叔叔、马叔叔还有商陆哥哥都来瞧了,没有一个看出花花不是活猪。等明天下了学,我要叫崔旺跟沈逸过来看,他们一定也分辨不出……” 顾若手指敲着那猪,突然想到一事―― 华先生既然能将猪骨复原,那么,人脸应该也可以吧? 第83章 复尸骨查身份 小五又笑了一阵,好不容易敛住笑,一张小脸春风得意,指指桌上那猪,眉眼弯弯,道:“娘,你没发现花花哪里不对劲吗?” 猪能有哪有不对劲?顾若只觉孩子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虽是心有疑问,可她还是撇了那猪一眼,然后大步走上前,试探戳了戳那猪。 不动,硬的,假的?! “花花是华佗哥哥送我的,他说里面固定了小猪骨头,所以看着特别真。”小五摸摸那猪的鼻子,眉飞色舞解释道,“方才夏叔叔、马叔叔还有商陆哥哥都来瞧了,没有一个看出花花不是活猪。等明天下了学,我要叫崔旺跟沈逸过来看,他们一定也分辨不出……” 顾若手指敲着那猪,突然想到一事―― 华先生既然能将猪骨复原,那么,人脸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最开始听说请自己去复原人骨,华佗其实是拒绝的。 给小五做猪不过是心血来潮,事实上做复原这种事情还是很耗费精力的。 可是当顾若拿出顾德庸给她的古医书时,华佗还是点头了——才不是因为稀罕书,谁信呢? 华佗一开始就说了,复原头骨是个大工程,所以需要人手支援。可以帮助查案,萧乘风哪里敢懈怠,二话不说配齐了人手,只供华佗拆迁。华佗难得脱下华美大袍,换上了束袖的衣物。又将头发尽数盘起,身上为了围裙样的隔离衣,做足了全套准备。 人手交给他使唤,他也不说虚的。只叫人去挖了大量黏土,又要了些许染料,从布袋里掏出器具摆在桌上,这才开始摆弄头骨。仵作在一旁看着,拿着本子细细记录。华佗也不介意,只是安心去做自己的事。 眼见华佗将头骨一遭蒸了蒸,仵作一边记录一边问道:“华先生,请问这个步骤的目的是什么?” 华佗垫着厚布拿出头骨摆在桌上,细细观察头骨构造,头也不抬道:“消毒。” 消毒? 仵作微愣,这些尸体都是蒸过的,应该算干净了吧。华佗却不管这个,只将所有器具都煮过后,才动手去比量头骨。 他先是那笔在颅骨之上标记了几个特殊解剖点,后又拿出纸笔大体画了一个框架结构图。顾若站在一边,眼见他大致画出了三维立体人头图,心生敬佩的同时忽然开始怀疑,这货不会也是穿越的吧,太牛了些也! 华佗一边标记一边画,等感觉画得差不多了,这才动手往上覆盖黏土。根据先前所标注的位置点,按照人体解刨比例布局,一层一层,因着太过专心,脸上很快渗出了细汗。早就在一旁准备好的衙役拿着帕子,极不熟练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汗。顾若看着眼前的场面,又不由联想到从前手术的场景。 复原头骨确实是个精细活,连画带上黏土,第一个头骨复原足足用了四个时辰。看着那个栩栩如生的头骨,众人只觉有些渗的慌,这家伙,太像个人头摆在那里了!萧乘风本想劝华佗歇歇,华佗确实不肯,只说做事应该一鼓作气。整完了第一个,便去复原第二个,然后第三个,最后是第四个。 等到天边微微泛白发亮时,这四个头骨总算是全部复原好了。衙役捧着华佗画得头像,虽然身体疲惫,但内心都是无比澎拜的。太厉害了,四个人头骨生生做成了人头像,华先生简直是神人也! 华佗摘下手套解开衣服,笑着应下了众人的崇拜以及谢意。心里想的是,等见到顾若,一定要再问问,她那里还有什么典籍。为了一本古医书熬了个通宵,也算值了吧。 萧乘风没有耽搁,让人比着画像誊了几份,复而才让众人都去休息。那些画像被黏贴到各处,如今只等着死者家属来认领尸体顺道调查了。 ******** 黄衣尸体的身份最先查明,不是别人,就是之前报案女儿失踪的大司马家的小女儿秦淑玉。 原先还不怎么着急的司马夫人彻底崩溃了,来认尸时直接扑倒在尸体之上,口口声声喊着我儿命苦。一直没有露面的大司马站在旁边看着,吩咐丫头去把妻子扶起来,司马夫人却是不依。 萧乘风看着这两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先报案时,司马夫人并不着急,像是不怎么在意女儿。可是现在看她的样子,又像是非常在意女儿,反观大司马,缚手站在那里,看也不看自己女儿的尸体,蹙着眉扁着嘴,神情非常不悦,又间或有些庆幸模样。 种种矛盾表现掺杂在一起,总觉得,他不像是死了女儿,倒像是甩掉了一个麻烦。 司马夫人嚎声震天,萧乘风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人拉她起来,毕竟这个样子没法问话。可是不等他说什么,司马大人便出言呵斥他俩夫人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玉儿都已经去了,你难道还想让她不能安心的走?” 他不说这话,司马夫人只是哭,可等听见了这话,司马夫人一下弹了起来,满脸泪痕扑上前来要抓他的脸:“你个没良心的,你是不是一直盼着我女儿死?自打玉儿生出来你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你当我不知道?现在玉儿没了,你称心如意了吧?我真怀疑,玉儿是不是你杀的……” “够了!”司马大人本想抓住她的手,奈何对方铁了心要跟他拼。两人纠缠了片刻,司马大人终是不耐烦了,一把推开司马夫人,对着丫鬟吩咐道,“夫人最近太累,尽说胡话,把她带回去,让她好好休息两个月,没我的命令不得让她操劳!” “是!”丫鬟低声应道,硬着头皮上前要去扶司马夫人,料想这次要触眉头。果不其然,不等她近身,司马夫人上前就狠狠甩了她一嘴巴,“滚!” 丫头捂着红痛的脸,扑通跪在地上,半天不敢说话。司马夫人看都不看她,指着司马大人冷笑道:“秦配荣,你居然想软禁我!可是翅膀硬了不把我娘家看在眼里了?!我告诉你,软禁我,门儿都没有!玉儿的事我一定要查清楚,还她个公道!”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司马大人看着越发癫狂的司马夫人,心中越发不悦,却是隐忍不发,只劝她道:“夫人,你误会我了。我不过是怕你因为玉儿的事太过神伤,所以才想让你好好休息。再说,玉儿是我女儿,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白白送命。”说话之间,就要上前拉他夫人。 萧乘风及若干衙役看的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个情况?家庭内部矛盾激化? 司马夫人甩开秦配荣的手,忽而仰天长啸,悲痛难以自持。她胸腔之中发出悲鸣,哀极反笑:“秦配荣,玉儿都去了,你这是做戏给谁看?你我都知道,玉儿不是你女儿,你面上装作疼爱她,内心却是无比厌恶她。我早知道,一早就知道……” 妈呀,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容――孩子娘是孩子娘,孩子爹不是孩子爹。 那么,孩子爹是谁? 秦配荣脸色已经是非常难看,直接眼神示意下人带走司马夫人。萧乘风却没有任他动作,让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萧贤侄,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乘风恭敬笑了笑,对他抬抬手道:“秦大人,乘风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因为令爱案子一事,有些问题想请教,还望大人与夫人配合,也好早日捉拿到凶手,以慰秦小姐在天之灵。” 秦配荣冷哼一声便要拒绝,司马夫人却急忙应声道:“有事你问,我来说!‘’秦配荣甩了甩袖子,终是站在了一边,没有再言语。 十五年前,钱氏还是钱家小姐,而不是司马夫人。那时的她少不经事,一心只想嫁给风流才子,谱写一段红袖添香的佳话。 有时人的际遇真是难说,你以为是得到,却不曾想过,那才是失去的开始。 机缘巧合,钱氏认识了一个男子,两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多时,终有一日没把持住,行了周公之礼。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两人暗自私通多时,直到钱氏有了身孕。 男人安抚了钱氏,说他一定会娶她。也就是在那时,钱氏才知道,男人早已娶妻生子,她进门也只能做个妾室。 从前的花好月圆瞬间土崩瓦解,虽然男人一再保证会好好对待钱氏,钱氏却是不肯再信他。 眼看钱氏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钱家人这才发现女儿的不对,本想灌药打掉那孩子,钱氏却是执意不肯。一来二去,孩子月份大了,钱家人反而不敢给她灌药了,怕孩子没拿掉连带大人也出事。 就在钱家焦急郁闷之时,一个举子上门求亲。说是爱慕钱氏已久,只是家贫无脸面,直到成了举子才敢上门求亲。得知钱氏有了身孕,那人也不嫌弃,只说会将孩子当做亲生孩子待。 钱家正愁着如何解决此事,恰好撞上了这个举子。他能愿意娶一大一小就很难得了,至于家世贫寒,钱家可以帮衬,这都不是事儿。 钱氏这次没有拒绝的理由,一个盖头一顶花轿就送进了举人家里。举人果然守信,待她温柔体贴。后来钱氏产女,举人也一直善待那个孩子。 本以为这辈子算是安稳了,谁知道那个唯一的女儿却遇了害,钱氏如何不伤心? ****** 萧乘风沉默,这个钱氏是司马夫人的话,那么当初凭借钱家势力得势的,应该就是如今的大司马,秦配荣了。 他下意识看了看秦配荣的脸色,却见他一脸平淡,好似完全不计较被人知道,自己养了多年的女儿不是亲生一般。 钱氏看着他那副波澜不惊,依旧温柔如初的脸,忽而感觉无比滑稽憎恶,瞪着他道:“秦配荣,你说,是不是你害死了我女儿?” 秦配荣面不改色,一如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恶意一般安抚她道:“夫人怎么会这么想我?这么多年,我可能亏待过你们娘俩?” 钱氏一愣,进而苦笑―― 亏待?并没有,相反是厚待。可是就是太过厚待,那种客套而疏远的尊重,其实才最残忍。 有些事情,别人不知道,可是身为当事人的钱氏却是知道。 秦配荣并不曾岢责过她,也不曾亏待过玉儿。可是这些并不代表他在意她们。说来也好笑,两人成亲十几年,夫妻生活屈指可数。最开始是因为她有身孕,且她心里暂时还接纳不了别人。秦配荣一直没有强迫她,反而表示理解,两人泾渭分明,相敬如宾。 如此过了几年,钱氏心中总觉得对不起秦配荣,且他这几年对她们母女也是极好,于是便劝慰了自己,有了接纳他的心。 她主动了,秦配荣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就连房事,钱氏也觉得他太过温柔,像是对待公事一般,毫无乐趣可言。 她不说,秦配荣也不要。两人便就那么处着,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虽说秦配荣一直没有纳妾,可是钱氏就是感觉不到他的心思在自己身上,被当物品供着的感觉并不好,可她没人说。 玉儿曾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可是现在她连玉儿都没有了,日子过的还有什么盼头? 钱氏越想越觉得秦配荣是伪君子,只声声说让萧乘风调查他。饶是再隐忍的性子,三番五次被人念叨是杀人凶手,秦配荣也实在是憋了火。 “你说我杀了你女儿,为什么就不曾说是她的亲生父亲杀了她?”秦配荣面相语气都很温和,可偏偏说出的话句句像刀,刀刀刺在钱氏要害,“你抱怨我不曾真心对玉儿,可是你可有想过,我再不济,也养了玉儿十几年。可是你所谓的亲生父亲这些年来又在哪儿?何曾念起过你,又何曾为玉儿做过任何事情?你污蔑我害玉儿的同时怎么就不想想,若不是你闲来无事告诉她亲爹是谁,她又怎么会好奇跑到吴家?不跑到吴家,说不定她现在还是活生生站在我们面前。你口口声声说我无情,可你又是如何?我待你们如何你不知?夫人,你不信我我不怪你,但我就想问一句,我同他,谁为你做的多?而你,又是将我放在了什么位置?” ? 钱氏又是一愣,自从一腔真心错付之后,她再不曾对别人敞开过心扉。虽然她从来没有再提过那个负心人之名,可是她却知道,自己没有忘记她。 从来不提,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咳……咳咳……”免费被动观看了一场家庭伦理剧的萧乘风不得不出声打断他们,然后肃着一张俊脸道,“我能问一下,令爱的亲生父亲是谁吗?她最后去的北方是吴家,不知她又是为何要去吴家……”萧乘风说到这里,猛地唫了声,难以置信看着钱氏。 钱氏却是痛苦点点头,捂嘴呜呜哭了起来:“没错,玉儿他爹,就是当今风光无两的吴太师……” ********** “渣男!这个吴太师妥妥的渣男啊!” 顾若听到这个故事,先是感觉此事太过狗血,而后又觉得这个吴太师大写的渣男不要脸! 隐瞒已婚事实勾引未成年少女,珠胎暗结后又不负责任,只管播种,完事拍拍屁股就走,这种男人,着实可恶! 萧乘风难得见顾若这么生气,总觉得吴太师要是在这里,顾若劈头盖脸就会骂他,绝对不会留情面。 “对了,乘风你说还有两个死者证实,是吴太师家中的婢女?” 萧乘风点头,四个无名尸体,两个死者家属来认领了,只说死者先前是在吴家当差。后来说是不做了辞工回家,没说是什么原因,可就是从那天起,他们就再没见过人。 顾若听了只觉稀奇:“没有见人难道不曾去过太师府要人?” 她能想到的,萧乘风自然也想到了。那些家属都道孩子回家送了工钱,说是从太师府辞了工。已经辞工离开太师府,即使后来人不见了,也跟太师府没什么关系。大家都是小门小户,即便是有疑异,谁还会说出来。而且毕竟是个姑娘不是儿子,没了虽然心疼,但是缓一阵总能接受。 顾若真真傻了眼,什么叫“毕竟是个姑娘不是儿子,没了虽然心疼,但是缓一阵总能接受”? 对于这些人的脑回路,顾若表示呵呵哒。 “不管此事同吴太师有没有干系,太师府中绝对有猫腻,我已叫人准备着,马上就去太师府问话。” “嗯。”顾若点点头,又抬头叮嘱他道,“去那里不要落单,凶手心狠手辣,还是小心为妙。” 萧乘风抿嘴笑道:“好啦,我知道的。” …… 吴太师看着萧乘风,脸色有些不大好,端着茶杯的手都在打颤:“贤侄,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乘风客气笑笑,神态却是没有变化,只道:“您的私生女儿死在你府里,吴太师难道真的不知情?嗯?” 第84章 奇怪的她 “您的私生女儿死在你府里,吴太师难道真的不知情?嗯?” “贤侄!”吴太师用力将手中的茶杯落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响,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饭可以多吃,话却不能乱说!你说的老夫听不懂,我府里还有事,恕不远送!”说话间站起身来,一派要喊人送客模样。 萧乘风不疾不许,地头转着手上的扳指,勾唇笑道:“太师倒是好脾气。其实本官也不想在这里劳烦大人,只是五条人命不是小事,外面可是有不少眼睛盯着呢。昨晚皇上还给本官传了口谕,说让乘风务必秉公查案,若大人事清白的,莫要影响大人声名。” 皇上也关注了此事? 吴太师看着萧乘风,心道这个小狐狸跟他爹一样惹人厌烦,面上却未表露半分。到底是官场走过来的老人,不过片刻功夫就换了一副面孔,干笑道:“贤侄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官自然是清白的。也愿意配合大理寺早日查清此事,也好还我吴家一个安宁。只是那种类似于私生女之类的话,贤侄莫要乱说。想我吴某人虽算不得千古圣人,却也是一生自律,何从惹过什么乱七八糟的风流债,又怎么会出来一个私生女!” “啧啧……吴太师倒真是贵人多忘事。”萧乘风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可怜钱氏念你念了十几年,连个名字都不曾被你记住,唯一的女儿还死在她父亲的府上,想想也是可怜。” 吴太师手紧了又紧,脸上一片诧异之色,某个少女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他颓然闭上眼,在一睁眼,神情有些松散,略微迟疑道:“钱氏……可还好?” “可还好?自然是不好,吴太师,她只想知道你们的女儿到底为何会出事。” “我们的女儿?难道说,当年她生下了那个孩子?”吴太师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过来神,只觉心乱如麻。 萧乘风见他那副样子,看着像是一副意料之外。感觉有些怪异,但还是开头问道:“不知当日秦淑玉来到吴府,同你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最后是谁送她离开?” “不知道,老夫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吴太师痛苦摇摇头,探口气道:“我根本不曾见过她,直到前些时日司马府来要人,老夫还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她曾来过。你方才说,她……死在了吴家,可是真的?” “她的尸身都被钱氏认了,怎会有假?” 吴太师嘴巴又动了动,声音略微有些颤抖:“那她她为何要来我吴府?” 为何? 还不是想看看她的亲生父亲长什么样。至于她是相认父亲还是想质问她,现在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了吧。 “来人!”吴太师放在桌子上的手用了力气,吩咐下人道,“司马家秦小姐来府那日是谁接待 的,立刻去查,把人给我带过人!” “是!”下人应声退了下去,不过一会儿功夫又跑了上来,低头看了看萧乘风,犹豫要不要开口。 吴太师呵斥他道:“查到是谁了吗?” 下人还是犹豫,只道:“回老爷话,查到了·····”说到这里,下人又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吴太师,见他还在催促复又低头,低声说道,“是二小姐······” “嫣然?”吴太师明显一愣神,皱了皱眉眉头,侧目看了萧乘风一眼,沉吟一瞬,又吩咐下人道,“即使如此,你去叫嫣然过来,就说萧大人有事问她,是有关司马家秦小姐的。” 萧乘风别有深意看了吴太师一眼,没有说什么。 *********** 西厢闺房,妙音拿着一串珠花,在吴嫣然发间比量。 吴嫣然看着镜子的自己,不由抬手摸着自己的脸,柔柔笑笑:“妙音姑姑,今日我还是我。” 妙音也看着镜子,二人视线在镜中相会,她抿嘴附和道:“是啊,小姐就是小姐。” 妙音虽是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吴嫣然却是极开心。她本就生的美,再一笑更是如明珠生辉,煞是好看。她弯弯嘴角,正想再跟妙音说什么,前厅的下人就跑了进来,说是太师唤她去前厅问话。 吴嫣然不以为意转过身,继续看着镜中的自己微笑,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发髻。妙音则是开口问道下人:“太师大人可能言明是何事?” “好像是大理寺的萧大人来了,说有事要请小姐配合问话。对了,太师说是关于司马家秦小姐的事情。” 镜子佳人停下了动作,呆呆看着镜子的自己,整个人都慢慢开始颤抖。妙音见状赶紧叫下人退下,继而走上前,扶着吴嫣然的肩膀安抚她:“小姐,深呼吸,别慌,别慌······” 吴嫣然依然顺了顺呼吸,抬手放在自己的前胸,然后抬手攥住妙音的手,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姑姑,我是不是被人发现了?他们一定是知道了,知道了!” 妙音被她抓的吃痛,却没有甩开她的手,依旧语声温柔:“没事的,没事的······” 吴嫣然点点头,僵硬停止了身子,胸膛忽而剧烈起伏起来,整个人颤抖如筛,眨眼功夫就出了一身汗。妙音眸色深了深,试探叫着吴嫣然:“小姐,小姐?” 吴嫣然低头大口喘着气,再抬头,面上已然是一片平静。她拿出手绢抹了抹脸上的汗,看着自己脸上浮起的粉妆,拧眉开了口:“妙音姑姑,劳烦你去打些水,本宫要洗把脸。” 妙音恭敬应了声,边招呼人端了水进来。 吴嫣然照着镜子,秀美拧的越发厉害,她不慌不忙扯下头上的珠花,又洒下了头发。等净了面,又吩咐妙音道:“给本宫重新绾发。小家女儿之气,本宫不喜欢。” 妙音依旧柔声应道:“是!” 第85章 吴嫣然的嫌疑 萧乘风坐在客厅,恬然品着茶,只等吴嫣然过来。 茶是今年海青新供,看得出吴太师还是蛮受皇上器重——至少面上是这样。 就是不知这器重是因为吴贤妃得宠还是吴太师位高权重。也不知,这器重当中夹着几分虚情,几分假意。 吴太师看不出萧乘风在想什么,他也没空去在意对方在想什么。 从前他不是没喜欢过钱氏,只是也说不过有多喜欢。男人嘛,面对倾慕自己的少女情难自持,那是最自然不过了。 当初钱氏有了身孕,吴太师确实有考虑过娶她,正妻身份是没指望,但一个妾室的名分他还是给的起的。只是钱氏性子犟,说什么也不肯安心做妾。最后甚至抛下狠话,说是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一刀两断。 吴太师虽是念她新鲜,到底也是个爱面子的,只说给她三日考虑时间。三日转眼就过,钱氏却不肯改变主意,又闻钱家不要孩子,想到自己仕途,吴太师到底没有负这个责。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突然冒出一个死在自己府上的女儿,吴太师怎么可能不讶异。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儿,吴太师的态度是又慌又忧—— 慌的是,大司马秦配荣不是好相与的,不声不吭替别人养了这么多年闺女,说他无所图,吴太师不相信;忧的是,这个女儿最后见到的很可能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若是此事跟吴嫣然扯上一点关系,对她闺名都有影响啊。 吴太师想了很多很多,可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考虑过秦淑玉。与他而言,那不过是个特别一点的外人,再特别,那也是外人。 堂上两人各有心思,外头款款而来的女子却很淡定。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周身打扮很是贵气,一手扶着婢女,悠然迈进堂来,对着吴太师略一屈膝算是行了个礼。然后转向萧乘风,眉眼温柔如画,柔柔一福身,态度隐带着裾傲:“萧大人,听说你找我?” 萧乘风抬眼看了眼吴嫣然,然后一口茶水生生含在了口中,忘了咽下去。 眼前的吴嫣然是吴嫣然,但又不像吴嫣然。如果说不久之前见到的吴小姐是一朵娇美青莲,那么今天的她堪称是一支盛世牡丹了。 朱唇雪肌,大红的外袍剪裁得当,衬的她的身形曼妙,雍荣华贵。她的十指涂了大红丹蔻,越发添了几分大气美艳。她就那么站在萧乘风面前,勾着嘴角看着他。 萧乘风不喜欢她的目光,带着明显的侵略性,让人有几分不适又有几分不自在。总觉得自己被当成了猎物一般,而那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出击。 “吴小姐,请问当日秦淑玉亲小姐来贵府,可是你接待了她?” “秦淑玉?”吴嫣然斜睥了妙音一眼,见她点头这才像是刚想起什么一般道,“是了,秦小姐来我家赏花,不过待了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便说要走,我自然就找人送客喽。” 萧乘风垂眸,看着她脚上那双大红绣珠鞋,心中的怪异之感愈发强烈。片刻之后,他抬眼看向吴嫣然,试图从她脸上寻找端倪:“就不知,吴小姐是真送走了人,还是假送走了人。” 吴嫣然妆容精致,脸上从容不迫,笑道:“当然是真送走了!”她的尾音稍重,重点落在了“真送走了”四个字上。 见萧乘风还要追问,妙音当即福身上前行了礼,抢先开口道:“回大人的话,是奴婢送秦小姐出去的,门房都可以作证,望大人明察!” 门房可作证?真是笑话! 萧乘风看了看低眉顺眼的妙音,又看了看一旁笑的无懈可击的吴嫣然,不由蹙了眉。 吴太师总觉再任由他问下去,一定会出问题。于是起身打个圆场,以免二人闹僵不好收拾:“萧贤侄,该问的都问完了吧,嫣然她也是不知情的,差不多就可以了。现在刚好到了晌午,依老夫之见,贤侄就留下一起用饭吧。” “用饭倒是不必,话我却是要问完的,”萧乘风蓦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吴嫣然,继而问道,“乘风还有一事想请教。为何吴小姐的侍女会埋在花坛之中?出事的还不只一个?吴小姐对此可有解释?” 吴嫣然眼皮动了动,嗤笑一声,道:“不过是几个婢女,我又哪有那份闲心留意她们去向。既然大理寺负责调查此案,那么大人就有责任查清案子。这么说来,大人不该问我要解释,倒是我,应该同大人要解释才对。”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偏偏就让人感觉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 还是萧乘风先动了身子,准备再去调查一下吴府下人。吴嫣然却挺身挡住了他的去路,萧乘风只觉莫名。 “大人问了我这么多事情,怎么也得让我也问件才公平吧。” “嫣然,别胡闹!”吴太师看着侃侃而谈的吴嫣然,突然感觉有些陌生。明明是自己熟悉至极的一张脸,可他总感觉像是看见了别人的影子。 吴嫣然回过头,冷冷瞧了吴太师一眼,眼神锋利如刀,饶是识人无数的吴太师也是不由一愣——嫣然一向内秀温柔,何曾用这种眼神瞧过自己? 吴嫣然却是不管吴太师心中是何感想,她的视线像是黏在了萧乘风身上,眸光晶亮:“萧公子,你意下如何?” 萧乘风更是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接说道:“吴小姐想问便问就是。” 吴嫣然走上前,红唇烈焰,如火娇媚:“嫣然不过想问,萧公子可曾定亲?若是不曾,你觉得嫣然如何?” “嫣然!”吴太师彻底火大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当着这么多人面直接问男子这种问题,实在是有*份!若是传了出去,不仅对她名声不好,连带吴府与贤妃都要丢人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嫣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礼?! 吴嫣然看也不看吴太师,像是完全没听出他的火气,只是还盯着萧乘风,静静等他回答。 第86章 情理之中的迷惑(补齐) 萧乘风吴府之行除了惊吓,再无收获。 太师府里的下人异口同声咬定丫鬟们辞了工,秦小姐出了府,至于为什么花园花圃之中会有尸体,大家都说不知道——人又不是他们杀的,要说知道才有鬼。 最让他意外的还是吴嫣然,印象之中的吴家人都是端着的,哪有这么直白怪异的?啧啧,一想起她那富有侵略性的眼神,萧乘风整个人都不舒服,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长的太美也是罪啊! #总有凡人觊觎我的美貌怎么破# 孙大脸沉默走在萧乘风旁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变化莫测,犹豫片刻,还是出声打破了他的沉思世界:“大人······” 萧乘风毫不犹豫抬手制止道:“别问我吴嫣然的事,我跟她不熟。” 孙大脸眨眨眼,脸上带了几分茫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又开口道:“大人,我要说的事情确实跟吴小姐有关,而且非常重要,跟这个案子有关······” “跟案子有关?那你还不快说!” “嗯。”孙大脸点头称是,继而将自己调查到的情况说了出来,“这几年来,吴小姐身边换了不少丫鬟,有年纪大了指给管事的,也有辞工出去嫁人的。辞了工只是还活着的,好像就剩两个······” 萧乘风追问道:“哪两个?” “一个是十三年前辞工的妇人赵氏,一个是刚辞工不久近身伺候吴小姐的丫鬟红儿,不过······” “不过什么?” 孙大脸冷了冷脸,语气有些复杂:“这两个人我们现在都还没找到,听说赵氏嫁去了邻县,而丫鬟红儿,同之前出事的丫鬟一样,也是跟家里说辞了工出去办点事,之后就再没回去过。恐怕是······” 凶多吉少。 恐怕什么,孙大脸没说,萧乘风却与他想到了一起。他攥了攥拳,好看的剑眉微蹙,已然有些火大:“抓紧时间,那人一定躲在太师府看我们笑话。杀人如麻,布局缜密,这个人很危险,我们必须加快步伐,尽快把这个凶手揪出来。在没有见到那个丫鬟尸体之前,我们的重点还是要放在救人上面。去查,看有没有人见过这丫鬟动向,还有太师府的下人,不管问的什么回答都一致,这才是最大的问题。真当我们大理寺好糊弄吗?大脸,吩咐下去,把跟此时有关联的下人带到衙门,分开关押,先晾他们一天,再审理。要是还不老实,本官不介意你们动动脑筋,用点特别的方法,明白吗?” 孙大脸抱拳领命:“属下明白!” ******** “呵!”吴嫣然风风火火踏进屋子,甩了裙子坐在桌子上,许是因为心烦,“啪”的一声拍了桌子,呼吸都带着怒气。 新来的丫鬟怯生生站在一旁,身子不住打颤。妙音看着丫鬟摇摇头,给了她个眼神示意她出去。丫鬟收到这个眼神,无比感谢点点头,匆匆退了出去。 吴嫣然全然没有在意丫鬟的反应,娥眉拧在了一处,对着妙音抱怨道:“你说那个萧乘风是不是不识好歹,本宫能瞧得上他那是他的福分!可他不仅不领情,还出言驳我面子拆我台,实在是太可恶了!” 妙音上前替她斟了茶,宽慰吴嫣然道:“萧大人应该没有驳公主面子的意思,或许他真的有意中人吧,毕竟感情这种东西,勉强不来的······” “笑话!”吴嫣然站起身来,凑到妙音面前神色倨傲,“什么意中人不意中人,在我看来都是笑话。天下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萧乘风也一样。他的意中人,听说是顾丞相的寡妇女儿吧。妙音,你给我把人叫来,我倒是想看看,什么样的狐媚子,敢跟本宫抢男人!” “可是······” “可是什么?” 妙音低下头,照实说道:“上次发现尸身时,顾小姐也在场,怕是心里会有芥蒂。即便是小姐您再给她下帖子,怕她也是不回来吧······” 吴嫣然冷冷一笑,翩翩然站起身,步步摇曳走到妙音面前,似笑非笑道:“妙音姑姑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留下伺候也是勉强你吧。本宫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她来,要么你走。呵呵,妙音姑姑可明白我的意思?” “奴婢······知道了。”妙音看着吴嫣然的绣花珍珠鞋,手指微微动了动。 ******** “什么?你还要去吴家?”杜攸宁长吸一口气,连连摇头,“阿若,吴家水深不简单,我希望你不要去。” 顾若见他难得着急,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上前握住他的手,将吴家的花帖放进他手里,然后说道:“我其实也不想去,可是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杜攸宁一手反握住顾若的手,另一只手抖开了花帖:“不过是最普通的请帖吧,哪里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顾若看着那张花帖,思绪复杂—— 花帖之上自然没写飞去不可的理由,可是送帖之人说的那句话,却是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那个小厮打扮的下人递上花帖之后,又接着补上了句:“我家小姐还有句话,想让我带给顾小姐。” “什么话?” “我家小姐说,要是顾姑娘想知道十三年前与你身份有关的那件事,就请去见她。” 杜攸宁手上一紧,诧异道:“十三年前,与你身份有关······难不成,是顾相女儿遇害一事?” 顾若抿唇,道:“应该是了。” 杜攸宁又道:“十三年前吴嫣然才多大,不过三四岁吧。她能知道点什么,会不会是诈你的?” 顾若自然也想到了这点,可是她还是得去:“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我都必须去一趟。是假的无妨,万一是真的呢?”想到顾德庸忆起女儿悲痛的脸,顾若就不能泰然处之,她想查到凶手,想还被害的顾小姐一个公道。 哪怕机会渺茫,但凡有一丝希望,她也是要试试的。 杜攸宁如何不知道顾若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犹豫了许久,终是拉顾若入怀,轻声说道:“万事小心。” 顾若抬手回抱住他,用力点点头:“一定。” 第87章 意料之外的险境 顾若被领进房间的时候,吴嫣然正拿着小罐子在擦脸,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副陶醉模样。 妙音上前走了一步,柔柔福福身,道:“小姐,顾小姐来了。” “哦,是吗?”吴嫣然有些不舍的放下罐子,勾唇笑着转过头,下巴微扬,见眼前的少女容貌、气度皆是不输自己,微拧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片刻功夫,她又笑了起来,却是没有站起身:“顾小姐生得好漂亮,怪不得萧大人他心悦你,就连本······嫣然见了你,心里也很喜欢呢。” 不过是些场面话,顾若不傻,自然看得出吴嫣然的言不由衷。她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反而开口道:“不知吴小姐这么急着请我过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我有缘。上次事发突然,咱俩也没能好好说说话,嫣然心中很是遗憾,所以今天特地请你过来,一是可以尝尝我的花茶,二是想跟你好好说说话。”吴嫣然正说着,见顾若没什么反应,转而去呵斥了妙音,“姑姑你也是,顾小姐来了这么久,你也不知道给她看座,再煮些茶来吗?” 妙音一一听着,同顾若福身行了个礼,面上满是歉意:“顾小姐请坐,奴婢确实失礼了,还望顾小姐见谅。” 妙音生得耐看,态度温和,知礼安分,顾若对这个温柔的姑娘很有好感,弯眉笑道:“姑姑不必多礼,我没什么的。” “多谢顾小姐见谅。小姐,那奴婢就下去备茶了。”得到吴嫣然的首肯后,妙音又对顾若点点头,然后才慢慢退了下去,轻轻带上了门。 顾若坐在一旁,同吴嫣然视线相遇,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无话。 同萧乘风的观感一直,顾若隐约觉得今天的吴嫣然同之前,确实有些不一样。这一身大红她穿着着实惹眼漂亮,但就是太过惹眼,顾若才更觉得哪里不对劲。 坊间有言,娶妻当娶贤,娶贤看嫣然。 夸不夸张先不说,至少能从当中看出些东西。 吴家两朵花,皆以贤德静美闻名,那日匆匆一见,顾若也觉得吴嫣然看着恬静端庄,静美非常。今天的吴嫣然自然还是美得,可是这两种美却完全不一样—— 一种美是温柔如水,岁月静好。 另一种则是热情带刺,满带侵略。 不和谐,太不和谐了! 吴嫣然看到了顾若眼中的疑惑,也不以为意,低头瞧着自己手上的丹蔻,凉凉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顾若挑眉,只道:“没有。” “呵······”吴嫣然抬起头,不屑撇撇嘴,“口是心非的女人最讨厌!” “是吗?”顾若耸肩一笑,诚实做答,“我不知道,但我说的是实话。” 吴嫣然意外瞪了顾若一眼,眼中闪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哦?难道你觉得我不奇怪吗?” “我与吴小姐并不相熟,不了解,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不奇怪。” “有意思,哈哈哈······”吴嫣然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冷了脸,恶狠狠盯着顾若,舔舔嘴唇道,“巧言善辩!本宫真的很想拔了你的舌头,看你到时还能不能摆出这么副可恶姿态。” 本宫是个什么鬼? 顾若敏锐注意到这个自称,连那人说要割她舌头都不在意了。 这边顾若正思忖着,那头吴嫣然就发了火。她就是看不惯顾若那副淡定模样,看不惯她对自己的不在意! 看着气的不住发抖的吴嫣然,此刻顾若才真心觉得这个姑娘有点怪。她看自己的眼神太过锐利,夹杂着浓烈的恨意,顾若很不解,也不怎么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吴小姐,你说知道十三年关于我的事情,可是真的?” “十三年前?”吴嫣然神情一滞,愣了一下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没一会儿她又抬起头,冷笑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顾若彻底不想跟她废话了,这人自始至终都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她又何必再在这里待下去? “既然吴小姐无事,那我就先告辞了。”顾若说完也不等吴嫣然反应,起身就要往外走。 目中无人,着实可恶! 吴嫣然随手抄起桌上的翡翠摆件,朝着顾若后脑就砸了过去。 顾若本就绷着一根弦,下意识看了一眼地面,就见自己身后多了个高举手的影子,跟着颈后就有疾风袭来。她的大脑还没发出指令,身体已经偏向了一侧,堪堪躲过袭击。因着脚下不稳,一下摔在了地上,她哪敢犹豫,当即转过身,正对着吴嫣然。 不等故若开口,吴嫣然拿着那个摆件又朝她砸了过来。顾若想都不想,抬脚就踹向吴嫣然的手腕。吴嫣然手上吃痛,一个不稳就松了手,将那摆件甩了出去。顾若还没来的及松口气,吴嫣然整个人就朝着顾若扑了过来,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去死。 顾若被她掐的呼吸不畅,用力去掰她的手指,吴嫣然却像是铁了心,红着眼睛不肯撒手。好在她身量小,力气也没大的可怕,顾若挣扎中踹到了她的肚子,吴嫣然叫了声,手里一松,顾若趁机扯开她的手,一个手刀砍向了吴嫣然的颈动脉,趁她发蒙的功夫推开她爬起来就往后跑。不想身后站了个人,顺势就将那人撞倒在地。 “咣当!” “啪······” 托盘里的茶具摔落在地,茶水都泼了出来。妙音抬手看着自己擦伤的手掌往外渗着的血丝,疼的倒吸了口凉气。 “妙音姑姑,给本宫杀了这个贱人,杀了她!”短暂的眩晕过后,吴嫣然回过神,爬起来就要再去拉扯顾若。妙音这才从自己的手掌之上挪开目光,见小姐与顾若撕扯在一起,忙爬起身走上前去。 顾若心里快速计算着以一敌二胜率多大,心道不好正想找机会逃时,却见妙音一把抱住了吴嫣然。任吴嫣然怎么挣脱都不放手,在她耳边耐心唤道:“小姐,你冷静一下,冷静······” 吴嫣然哪里会听,大声咒骂妙音吃里扒外,又不时说着“本宫要赐死你”之类的胡话。妙音皆是听着,没有露出丝毫不耐,反而更加温柔的哄她。可惜她再温柔吴嫣然也不领情,好不容易挣脱一只手,挥手就抓向妙音的脸,妙音脸上瞬间就见了血。 脸上的刺痛触动了妙音的神经,她皱眉看着歇斯底里的吴嫣然,说了句抱歉就抬手砍在了吴嫣然的颈间。不同于顾若的无力,妙音这一下过后,吴嫣然彻底安静了下来。 本想上前帮忙的顾若愣了原地,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电光火石之间,她根本做不出反应。 看着软绵绵靠在妙音身上的吴嫣然,顾若终是出口问道:“她,没事吧?” 妙音轻轻摇摇头,半拖半扶要将吴嫣然放到床上。见她有些吃力,顾若忙上前帮她,两人合力把吴嫣然架到了床上。 看着安静闭着眼的吴嫣然,顾若忽然感觉有些荒谬。不久之前这人还想要杀了自己,可现在自己不仅得把她放到床上,还得替她接指头——方才吴嫣然掐她脖子的时候,顾若将她小拇指掰断了。 十指连心哪个都疼,就这样吴嫣然还不肯松手,一心想要掐死自己。 什么仇,什么怨?! 这一折腾,又过了一段时间。顾若擦擦额上的汗,回头看着一直在旁边帮忙的妙音,见她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白净的脸庞挂着暗血,心道可怜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妙音姑娘,我医馆里有药,等我回去就让人给你送过来,你连着用几天,不会留疤的。对了,伤口这几天别沾水,免得发炎。” “多谢顾小姐关心,那,就有劳姑娘了。”妙音笑着致了谢,瞥见床上的吴嫣然,咬咬嘴唇有些乞求道,“妙音有一事想拜托顾小姐······” “什么事?” “就是······就是有关我家小姐的事,还请姑娘保密,不要对外人提及。”妙音诚恳看着顾若,眼中带着希翼,“我家小姐不是恶人,她只是,她只是遇到了些奇怪的东西······” 顾若好奇:“什么东西?” 妙音迟疑了片刻,看了看四下,像是怕有人听见一般小声道:“小姐有时候会说自己是前朝公主······” what?! 顾若傻了眼,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吴家小姐,怎么就扯出来一个前朝公主? 难不成是,多重人格??? 就在顾若愣神的功夫,床上那人“嘤咛”一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先是一脸茫然看着顾若,十分诧异道:“顾小姐,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间?”说着话抬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又道了句,“好疼。” 吴嫣然脑子有些发晕,冷不防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红裙,情绪瞬间崩溃,哭着喊道:“妙音姑姑,她又出来了是不是?啊······” 第88章 诡事杂录 所谓多重人格,又叫“癔症性身份识别障碍”,又称“多重人格障碍”,属分离(转换)性障碍。患者大多因为遭受严重的精神刺激,难以承受应对冲击时,而出现的两个甚至两个以上的其他人格的精神疾病。 多重人格的各个亚人格都是各自独立、彼此分开的,一种人格出现,其他人格就自动退场,任何时候,都有一个主要人格占优势,人的行为也就由占优势的人格“值班”、控制,不会出现“好几个人格争夺控制权的混乱状态”。究竟由哪种人格来支配,完全遵循“哪种人格最适应当时的环境和需要,就启动和出现哪种人格”的原则。 比如主人格很柔弱,经不起创伤,那么一旦当他处于弱势之时,相对强势的人格就会粉末登场,来应付棘手的事件;而一旦没有外界刺激作用,那么主人格就可能相对保持稳定。大多时候,主人格是不知道亚人格存在的,当然,也有例外。多重人格相对来说,也是一种为适应环境的心理活动。 比较知名的多重人格就是24个比利了,顾若很喜欢看的一部电影叫《致命id》,就是一部以多重人格为架构设定的非常棒的悬疑片。之前在医院轮转实习时,顾若也有幸接触过一些精神病人,但是多重人格她好真没见过。 不管吴嫣然是真的多重人格还是伪装,顾若都无法答应不告诉任何人。 如果是不牵扯其他事情,那么ok,我尊重你*。可是吴嫣然的事情不一样,她的疾病很有可能牵扯了几条任命,这个情况她必须告诉萧乘风。至于妙音所说的吴嫣然是被前朝公主附身,顾若暂时不想多说什么。 现在她还不能判断到底有没有前朝公主这个“鬼”在里头掺和。要是在以前,顾若一定会觉得鬼神之说是无稽之谈,灵魂附体更是扯淡,可是现在不一样,毕竟她的情况就很特殊。 如果,吴嫣然多出的那个人格真的是什么前朝公主,那么吴家后花园里尸体到底是不是她做的。 如果是她做的,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五行阴阳这些东西,总给顾若一种某种宗教仪式的即视感。 总该不是,她想祭祀吧? 又或者,她想复活谁? 顾若猛地摇摇头,自己这都是在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去将此事告知萧乘风吧。 ******* 吴嫣然披头散发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指甲发着呆,良久没说话。 依旧是一身大红裙装,虽是有些褶皱,却依然衬得她美艳动人。只不过她现在的气质,已与先前差了十万八千里,浑身都透着一股颓然与无助。妙音端了一个脸盆进来,拾起当中的毛巾拧干了水,相帮吴嫣然擦擦脸。 吴嫣然偏头躲过妙音的手,一把将她手中的毛巾抢过扔在地上,赌气似的不去看她。 “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妙音弯腰捡起毛巾放在一边,掏出帕子润了润,依旧要给吴嫣然擦脸。吴嫣然本还想使性子,不经意瞧见妙音脸上的抓上,呆呆停下了动作,任由妙音给她擦脸。 吴嫣然颤巍巍伸出手,想要去碰妙音脸上的伤,又怕弄疼她,只是停在她脸庞,红着眼睛小声问道:“妙音姑姑,可是我又伤了你?你疼不疼?” 妙音抿嘴笑笑,细细替她擦去了脸上的脏乱,语气温柔道:“一点儿小伤,不碍事的,小姐不必往心里去的。” “呜呜呜······”吴嫣然瞬间了泪,抬手捂住了脸,指缝之间很快就有了水渍,“姑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一点都不想······” 妙音直起身,拍拍吴嫣然的背,安慰她道:“嫣然,我真的没事儿。这不能怪你,要怪就得怪她······” 她的话音未落,吴嫣然就猛地抬起了头,很是激动道:“对,都怪她!为什么要附在我的身上,为什么要折磨我?!不行,我不能这样下去。我要去告诉爹爹,让他找人把她赶走。我们大楚有大国师的,国师很厉害,法力高强。只要爹爹找了国师帮我,到时候不管她是什么前朝公主还是其他妖魔鬼怪,国师一定都可以赶走她的。没错!我要去找爹爹······” 吴嫣然挣扎着要下床,冷不防手上用力按在了床上,小指处立刻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她看着自己被固定的手指,不由蹙了眉问道:“我手怎么受伤了?” 妙音用帕子占了水,不厌其烦替吴嫣然擦去了泪痕,这才避重就轻解释道:“方才那人发了疯,同顾小姐撕扯了起来,因而受了伤,还是顾小姐替你处理包好的。” “猫哭耗子假慈悲!见我这么狼狈,她心里肯定很得意吧。”吴嫣然又变了脸色,有些担忧道,“妙音姑姑,你说,她会不会跑去将我的事情四处宣扬啊,会不会去告诉萧公子,会不会把我当个笑话来看啊?她会的是吧,一定会的!” 妙音摇摇头,理智分析道:“顾小姐看着不是那种嚼舌头的人,应该是不会四下乱说的······” 吴嫣然不耐烦的打断她道:“不是那种人?不是哪种人?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是见了两面又没接触,姑姑怎么能看出来她为人到底如何?就拿我姐姐来说,人称贤妃,可她还不是······” “小姐!”妙音当下出声阻止吴嫣然接下来要说的话,见她不说话委屈看着自己,这才放软了声音道,“贤妃她不管怎样都是小姐的姐姐,小姐不该多言她的过失。至于顾小姐为人如何,都不是我们要思量的。如今之计,是要想办法处理好你与那个“她”的关系。还有,小姐你同我说句实话······那些,那些丫鬟,是不是你杀的?” “怎么会是我?!当然不是,不是我!”吴嫣然情绪又有些失控,不过这次很快调节了过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是我,可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妙音姑姑,如果我真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你会不会怕我?” “怎么会?”妙音对着吴嫣然笑笑,努力宽慰她的情绪,“早我眼里,小姐就是小姐,才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吴嫣然终于平静了下来,感动望着妙音:“姑姑你真好。” 妙音笑着走上前,将她领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镜子的吴嫣然温柔道:“小姐的头发乱了,我重新给给你梳梳可好?” “好!有劳姑姑了。”吴嫣然挪挪身子正对着镜子,先是同妙音道了谢,然后蹙眉看着镜中的那身红妆,起身非要换下衣服,后来才又坐到梳妆镜前,让妙音替她绾发。 镜中的吴嫣然一身淡色衣裙,肤如凝脂,清纯可人。她咬了咬嘴唇,拿起桌上的小罐子,抿了一点膏状物抹在了脸上,看着镜子依旧明艳照人的自己,吴嫣然对着镜子中的倒影笑了又笑,道:“谢谢姑姑,你对我,最好了······” ****** 依旧是那间被封死换气窗的房间,屋里还是潮湿阴暗,墙面上青灰色的苔藓越发繁盛。 “唔······”红儿躺在屋子西北角的那张旧床上,胳膊上的血迹已然干涸,有不少蝇虫围着她的伤口飞旋盘绕,几只苍蝇落在了她的手臂之上,贪婪舔舐着她的血肉。 红儿被捆在床上,眼镜缠了布,嘴里塞了帕子,心中只觉无限恐惧。她很想逃,可是她完全动不了。 红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绝望过,也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害怕过。要是当初自己直接走了不回来了就好了,要是不回来就好了······ 门“吱呀”响了,有人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红儿神经再次高度警惕了起来,她屏着呼吸侧耳听着,听那人越走越近,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透不过去,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滴答,滴答······” 红儿再次醒来时,眼前还是一片黑。胳膊很疼,她能感觉自己的血液汩汩往外涌着,可她不敢出声,因为她能感觉到,那个人还在。 察觉到红儿的僵硬,那人慢慢走上前,蹲下身来,再一次舔了舔她的伤口。红儿身子不由自主的战栗,那种湿热的触觉像是噩梦,紧紧将她缠绕。红儿忍着怕,动也不敢动,只盼那人舔了血,快快离开这儿。 可是那人却没按之前的习惯来,“他”舔了舔红儿慢慢不再渗血的伤口,忽然有些发狂,一口咬在了红儿胳膊上的伤口处,生生撕下来一块肉。 红儿如何还能忍住,可是任他叫的撕心裂肺,那人却是置若罔闻,等“他”放了手,红儿早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红儿痛的要命,一直紧绷的神经因为绷得太紧,终于断裂开来。她不管不顾大声哭嚎着:“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人站在床边,除了浅浅的呼吸,红儿几乎快要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啊?” 那人蹙眉看着痛哭流涕的红儿,略一迟疑,抬手扯去了红儿眼前蒙眼布。红儿身子一僵,哭都不敢哭了,闭着眼睛没敢动弹——她其实很想看看这个不停折磨她的人,是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可是她不敢看,也不能看。 若是不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看见了那人的脸,怕“他”怎么也不会放过自己了吧。 果然,原本拿起麻绳的那人手上微顿,手指掠过红儿的脖颈,发出一声轻笑,倒是个聪明的。 红儿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没敢喘大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说道:“我真的可以保守秘密,求你相信我······放过我吧······” 那人到底还是放下了手中麻绳,温柔摸摸红儿的脸。然后端着装着已经凝固血液的器具,悠悠走了出去。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红儿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子才放软了下来。那人没有再蒙她的眼,长久习惯于黑暗,哪怕房间里的光线并不亮堂,她也是过了许久才慢慢睁眼适应了里头的光亮。 这是一间阴暗的旧屋子,房间里的摆着看着明显有些年头了,还有些器具,看着挺值钱,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品相。红儿隐约记得,自己回了府想找妙音拿东西,可是等她的功夫就被人打晕了。再醒来,人就被绑在了这个房间的铁床之上。 那个人每天都会来取她血,虽然“他”从来不说话,但是红儿能问闻到“他”身上的香气。那是她伺候了五年的主子身上的味道,她如何能分辨不出来。可是她家小姐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呢? 哪怕感觉出来是吴嫣然,红儿也不敢多说什么。她仍记得她想辞工时,吴嫣然说的话—— 你可知道什么人最能保守秘密?不是忠奴,是死人! 红儿好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回来! 她越想越无奈,越想越恐惧。她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要在这里吃着难吃的补血食物,成为一个流动的放血容器,为什么? 凭什么?! 既然是难逃一死,那么,与其被折磨,倒不如自我了结吧。 红儿越来越冷静,脑子都有些放空,是了,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死在自己手里! 身子动不了,能动的只有牙齿跟舌头,红儿狠狠心,一下咬在了自己舌头上,想要咬舌自尽。可是最终也没成功,太疼了,她咬不断,也受不了那个疼。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红儿情绪再次失控,嚎啕着哭了起来······ ****** 夜深晚风凉,坤宁宫中,细纱飘荡。 萧锦瑜站在窗前,微风夹杂着花香飘进房间,让她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见皇后抬手捏着太阳穴,宫女慈儿就知道她是又头痛了。急急上前扶着萧锦瑜,柔声劝道:“夜晚风凉,娘娘还是不要在这等皇上了吧。不如先去坐着等,也是一样的。” 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她在等楚御? 萧锦瑜无奈摇摇头,却不点破,只笑道:“无妨。” 从她未出阁时,慈儿就伺候在她身旁,如何不了解她家小姐的心思。虽然自打进宫后,小姐面上总是淡淡的。可是慈儿知道,皇上对小姐,到底是不一样的。或许就连总说不在意的小姐都不知道,皇上来寝宫时,小姐的眼睛总是亮的······ “娘娘,奴婢斗胆说一句,兴许皇上公务繁忙才来晚的。自打娘娘有了小皇子,皇上每天都会抽空过来陪娘娘,可见皇上心里最在乎的,还是娘娘您啊。” 萧锦瑜听了这话,回过头瞪了慈儿一眼,微微叹口气道:“有些话,不是你该说的。至于本宫的皇儿,”萧锦瑜抬手摸摸肚子,能感受到小家伙时不时的胎动,心中很是欢喜,“慈儿别总说小皇子,如果是个小公主呢?我怕她听了会不开心。不管他是皇子还是公主,本宫都是一样爱的。” 要是真的是个小公主,说不定长的像皇后一样漂亮,那自然也是非常招人疼的。可是—— 慈儿还是希望娘娘肚子里怀的是个皇子,后宫五出,若是娘娘能率先得子,又是嫡子,那么太子的地位就定了。世人都说帝王无情,虽说皇上现在对娘娘还很上心,可是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呢? 到底是有个子嗣傍身好些,这些话慈儿只是想想,她不敢说。其实不用她说,萧锦瑜也知道。 可她真的不在乎。 固宠固然重要,可是孩子一样重要。 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们俩的孩子,所以她都爱。 两人说话之际,就有太监跪在了外面,说皇上今晚翻得是贤妃的牌子。 萧锦瑜面上表情没变化,可是那微微握紧的手,却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她脑袋又是一疼,抬手抚着额头,闷声说道:“本宫有点困,安排就寝吧。” “是,娘娘。”慈儿赶紧上前扶着萧锦瑜的手,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难受。 萧锦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底是孩子月份大了,虽说之前没教她吃什么苦头,可是现在还是会有些不得劲。她的腿稍微有些浮肿,原先的鞋子都小了一号,只得重新去做。再有就是起夜勤,每晚至少要起来那么一次。睡觉也睡不太好,时间长了,就总会觉得有些头疼有些累。 楚御在的时候,会帮她捏捏腿,也会体贴伺候她起夜。到底是皇上,萧锦瑜不想他太累,更不想自己难看的时候被他看到,所以总说让他过来看看就好,别留夜了。 楚御却是不听,几乎每日都会过来。开始只是规规矩矩揽着她,像是对待珍宝一般,总怕磕着碰着她。后来听太医说三个月注意一下也是可以行夫妻之礼后,某人算是来了劲,时不时都要撩拨她一下。 不知是不是怀了孕的缘故,萧锦瑜最受不了他撩拨,本还想推拒,可是不过一会儿功夫便丢兵解甲,溃不成军。 楚御也是发坏,最喜欢看她无力抗拒的模样,知道她哪里敏感偏偏不放过她,到处煽风点火。虽说估计孩子有些收敛,可是总给萧锦瑜一种错觉,这人是一直饿着吗?为什么像只喂不饱的饿狼一般。 有时他折腾狠了,萧锦瑜担心伤着孩子,便要推他。楚御小心了动作,一把按住了萧锦瑜的手喘着道:“不准拒绝我。” 萧锦瑜眸子黯了黯,你是皇上,后宫之中谁敢拒绝你,谁又会拒绝你呢? 兴许是瞧出了她的心绪,楚御有些发坏用了一下力,然后抱着她道:“我只要你,有你就够了。” 每次听他说这句话,萧锦瑜心里都是五味杂陈—— 有我就够了,那后宫里的其他人呢? 如果有我就够了,她们算什么。 ······ 萧锦瑜拉了拉被子裹紧了自己,努力不再去想,想要赶紧睡觉。她的脑袋一阵一阵跳痛,正想唤人之际,外头却传来了歌声,幽怨绵长,如泣如诉,像个鬼魅穿行在暗夜里,将她紧紧缠绕······ 第89章 “······冷宫庭户里,才知道。千里归心,六年愁抱。不觉朱颜镜中老······” 女子的声音幽怨绵长,像是鬼魅一般在深夜里飘荡。原本迷迷糊糊有些睡着的萧锦瑜忽然就觉得透不过气,像是千斤巨石压在胸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很想起来透口气,可是身体却是怎么也动不了。无尽的黑暗将她全然包裹,萧锦瑜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绝望。 就在她颓然想放弃挣扎之时,腹中忽觉一痛,她的皇儿不能有事! 这么想着,萧锦瑜终于是睁开了眼,猛地坐了起来。与此同时,慈儿匆匆跑了进来,看着满头大汗的萧锦瑜,不由关切问道:“娘娘,你没事吧?” 萧锦瑜好不容易顺了气,整个人还是有些脱力。她对慈儿摇摇头,吩咐她掌灯,等到殿内都亮堂起来,萧锦瑜才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慈儿替她倒了水,小心递了上去,恭敬答道:“回娘娘的话,现在是戌时了。” 原来自己才睡了这么短的时间。 萧锦瑜抿了点水润了润唇,无端感觉疲乏无力。她抬手覆上自己的腹部,察觉到小家伙的躁动,内心隐隐有些惴惴不安。 慈儿顺着她的动作也看向她的腹部,脸色都跟着难看起来:“娘娘,可是有什么感觉?奴婢去找人唤太医来瞧瞧吧。” 萧锦瑜本想说不用,可是到底还是担心孩子,因此点点头叫她唤太医过来。跟着又接着问道:“慈儿可曾听见什么人在唱歌?” 慈儿摇摇头,神情诧异道:“没有啊,这么晚了,何人敢在宫中喧哗呢?” 没听见?不可能啊! 难道是自己晃神听错了不成? 萧锦瑜到底不放心,本想喊来坤宁宫的当值太监叫他查查,不料下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眼见萧锦瑜痛苦捂着肚子,慈儿忙上前跪在旁边扶着她的胳膊道:“娘娘,你怎么了?” “我肚子好痛,快传太医来······” ****** 昭仁宫中,烛火摇曳。 一女子小心剪着烛火,眉眼温柔,脸带娇羞。只见她,鹅蛋脸上柳叶眉,樱桃口,肌肤细嫩如剥了壳的鸡蛋清,外表怡然静美,气质恬静动人。她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宫装袍子,一弯腰、一侧身,袍子随着动作滑落,便可顺着白皙的脖颈看到那精致漂亮的锁骨以及傲然挺立的白润玉峰。若隐若现,最是勾人。 若是一般男子看到这幅春光,恐怕早就把持不住化身为狼了。偏偏端坐在宫中的俊朗男子岿然不动,只专心看着手中的折子,连个眼神都不曾给那女子。 女子像是早已习惯如此光景,没什么失落也没什么不甘。剪完烛火便跪坐在男子身侧,替他研墨添香,看向男子的视线有钦慕,她看着男子英俊的侧脸,不知愣了一愣,转而低下头,细细研着磨。 楚御放下折子捏了捏眉间,见吴静然还跪坐在身侧,温和对她道:“时候不早了,贤妃为何还不去歇息?” 吴静然放下砚台理好袖子,柔声说道:“臣妾还不困,想在这里陪陪皇上······” “贤妃不必如此,朕再看会儿折子便也会去歇息,你还是早点去睡吧。” 吴静然抬起头,看了一眼楚御又垂下眸子,迟疑了片刻,终是问道:“皇上今晚······不歇在臣妾这里吗?” 楚御蹙眉,不等他说什么,外面当值的太监就喊了句什么。大内总管王普随即走了上来,小声跟楚御说了两句。楚御当下站起身,头也不回,风风火火走了出去,留下吴静然一人站在那里,目送他的背影,来不及反应。 等到外面万籁寂静时,吴静然才慢慢站起身,脸上面无表情。她紧了紧衣服,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太监,只是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太监伏身跪在地上,有些慌乱,毕恭毕敬道:“奴才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坤宁宫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坤宁宫?又是萧锦瑜! 记不清多少次了,每当楚御好不容易来了昭仁宫,半夜都会跑去坤宁宫。 世人都道她吴静然冠宠三宫,可是谁又知道,她这个一品宠妃,不过是楚御立的一个幌子,一块用来保护萧锦瑜的靶子呢?! 父亲费了不少心思,才将自己送进宫。彼时吴静然相信,凭着自己的美貌与手段,想得个恩宠还是手到擒来。皇上长的一表人才,比着坊间所言的四大公子都要俊逸得多,能得夫君如此,哪怕是需要花些心思与人争宠,吴静然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算好了天时,算好了地利,唯独没算到人和。皇上看似很宠她,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可是他却没有碰过自己,进宫两年来,一次都没有。别人只看见她是被翻牌子最多的妃子,却不知道皇上来了除了看奏折,什么也不做。 吴太师总叮嘱吴静然,让她把握机会,先生下皇子。 可是那人碰都不碰她,叫她去哪里得个皇子来? 吴静然捏着手中的茶杯,手指骨节分明—— 这三年来,因为这份“专宠”,吴静然遇到了不少绊子。全被她一一化解了,那些得罪她的,一个都没有好下场。吴嫣然知道,皇上看着很冷情,却又很专情。只不过他专情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萧锦瑜。只要吴静然够聪明,不去动萧锦瑜,那么她便能一直“风光”下去。 甘心吗? 自然是不甘心。 可是即便是再不甘心,她也得配合楚御演好这场专宠的戏码。与其告诉别人自己不受宠,倒不如当自己是个真宠妃。起码别人想招惹你时,还得考虑她惹不惹的起自己。 况且戏演多了,说不定就成了真。 吴静然放下茶杯,疲惫闭上了眼—— 她才二十岁,往后的时间还长。有的是机会,把假的变成真的。 如果没有萧锦瑜,那该多好啊! ******* 楚御风风火火闯进了坤宁宫,还没拐进正殿就听见了萧锦瑜压抑的痛呼声。楚御心下没来由的一跳,哪里还能忍住,几乎是三步并两步扑到了萧锦瑜身边。 此时的萧锦瑜面上早就大汗淋漓,她时不时腹痛,只等在不痛的当口才能好好喘口气。 “锦瑜,你怎么了?” 萧锦瑜见到楚御,本来还觉得安心了些,可是闻到他身上属于别人的香气,又觉得心中很不痛快。若是在平时,她还是能心平气和装个皇后气度,可是她现在又怕又痛,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去伪装情绪。她赌气咬着嘴唇,恰好阵痛袭来,便就没跟楚御讲话,只是手捂着肚子,眼泪唰唰掉了下来。 她这一哭楚御更是慌了,那一滴滴眼泪像锥子一般颗颗刺在了楚御心上。他想要去抱她又怕碰坏她,束手无措之时才看到跪在地上的太医,忙冷脸问道:“陆太医,皇后怎么了?” 跪在地上地上的陆太医也早已是大汗涔涔,他颤着身子,不敢有片刻迟疑,叩首回答道:“启禀皇上,娘娘她······怕是要临盆了!” “临盆?”楚御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临盆是什么意思,转而带了怒气呵斥道,“皇后怀孕不到九月,怎么会突然要临盆!” 陆太医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皇后身体一向很好,从脉象来看,胎儿发育也该是正常。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皇后突然就早产了。陆太医在宫中当了三十多年的值,也算是宫里的老人,自然知道皇上有多在乎皇后。这次皇后要是平安产下龙裔还好,若是万一······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到下巴,陆太医却是擦都不敢擦,大着胆子说道:“皇上,依微臣看来,娘娘是受到了惊吓才动了胎气,当务之急立刻准备产房,娘娘怕是很快就要生了。” 萧锦瑜痛过之后,疼痛暂时轻了些,她扯扯楚御的手,对他说道:“皇上就别让陆太医跪着了,臣妾好痛,看来咱们的皇儿等不及要出来了······” “陆太医,别跪着了,赶紧找稳婆过来啊!”楚御说完回握住萧锦瑜的手,看着她痛苦的神色满是怜惜道,“锦瑜,别怕,朕在这儿呢啊。” 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的手不住的发颤,萧锦瑜莫名觉得好笑,调侃他道:“皇上,我怎么觉得,你比臣妾都紧张。” “锦瑜,别闹。”见她脸上有了笑意,楚御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得以稍稍放松,他伸手擦擦萧锦瑜脸上的汗,并不否认她的话,“是,朕是很紧张。朕很想要有个我们的皇儿,可是又不想你受苦。锦瑜,你可明白朕的心思。” 萧锦瑜心中泛起阵阵暖意,刚想说什么,突然想起他身上的味道来,瞬间冷了脸,似笑非笑道:“皇上大半夜来我这儿,不怕贤妃妹妹失落?” “朕管别人干嘛?” 等等! “锦瑜,你这莫不是,在吃醋?” 萧锦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想要偏过头那人却是不让:“锦瑜,你在乎我,我很欢喜。”楚御说的是我不是朕,他握着萧锦瑜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又道,“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皇上······” “嗯?” 萧锦瑜神色复杂地看着楚御,心中很是感动,然而等她再开口,到了嘴边的话全然都忘记了,只是狠命攥着他的手,痛呼道:“好痛······” 楚御一把抱起她,将她放在床上,急冲冲吼道:“太医人呢?” 等萧锦瑜进了产房,已经快到了子时,虽然宫缩镇痛明显,可是她的宫口并没开全。稳婆一边劝她吃些东西免得生产之时没有力气,一边在想,“七活八不活”,皇后这一胎可千万要活,不然的话,恐怕谁都活不了了。 楚御站在产房外心急如焚,要不是王普拦着劝着,他怕是会一早冲进产房。 屋里架好屏风,陆太医听着稳婆检查后说的话,心中十分忐忑。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宫口开了两指不到,要这样下去,皇后娘娘怕是还得疼好久。疼没什么,就怕她疼久了没力气,到时生不下来可就麻烦了。 楚御一直问陆太医皇后怎么样了,陆太医不敢隐瞒,将好的怀的情况都提前说了。楚御越听心越惊,不就是生个孩子吗,怎么感觉这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啊。 “太后驾到!” 楚御回身,就见一身宫装的贵妇人朝他快步走来,那人见到楚御第一句话就是:“瑜儿她怎么样了?” “回母后的话,锦瑜她还在里头呢!”楚御红着眼,将太医说的话大致同齐太后说了一遍,神情慌乱不安。 齐太后看着这个难得露出迷茫神色的男人,忽然就想到了他小时候的模样,软了声音宽慰他:“皇儿莫急,瑜儿虽是初产,到底平时身子底子不错,应是无碍的。对了,哀家听闻,顾相小女医术高超,还曾剖腹取子,还保母子平安。皇儿为何不把她召进宫来,以备不时之需呢?” 楚御眼前一亮,忙点头道:“母后说的极是,孩儿这就招她进宫,多谢母后提醒。” 齐太后笑了笑,随即有些担忧望向产房,为今只盼母子安康吧! 齐太后站了没多久,楚御就劝她去休息,说萧锦瑜不知道生到什么时候,等孩子出来第一时间去慈宁宫给她报平安。齐太后没有坚持,只让楚御也保重身体,楚御一一点头应了,心思却还是全然落在产房那里。 等走到了拐弯处,一路沉默的齐太后突然停下了脚步,对着身后的年纪稍长的宫女道:“高嬷嬷,立刻下去查一下,是谁在搞鬼。素日里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是把主义打到皇嗣身上,哀家决不可能善罢甘休!” “奴婢这就去查。”高嬷嬷应了声,转身匆匆退了下去。别看她年纪四五十岁,那身子骨笔直硬朗,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齐太后转过身,继续朝着寝宫走去——好端端的,萧锦瑜怎么会突然早产。既然对方连个孩子都不准备放过,那么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 顾若被应召入宫时,除了带了手术器具,还带上了华佗。 说来也巧,这货迷上了顾若新置的小书房,每天除了坐诊就缩在书房看书,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宫里来人时,华佗听闻是皇后产子有可能需要顾若手术,不由来了劲,非要跟着去看看长见识。 顾若倒是没什么,她巴不得华佗同她一起。万一真需要动手术也有个帮手。可是这个年代讲究男女之防,顾若来了还没见过一个男产科医生。特别那人不是别人是皇后,怕是更不可能让个男的进产房了吧。 华佗表示他有办法,保证可以顺利进到产房。顾若想了想,便欣然同意了。等到华佗打扮成一个绝世大美女跟在她身后时,顾若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知道他好看,可是没想到他打扮成女孩子依然好看。 男人打扮成女生看起来的感觉不是应该很奇怪吗?为什么华先生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啊? 啊! 仿佛感受到顾若内心的震撼,华佗对着顾若抿嘴笑笑,踏着细碎步子无限娇羞。于是顾若可耻的被萌到了,这货要真是妹子,顾若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弯成曲别针啊。 #杜攸宁:媳妇总想出柜,宝宝心里苦,可是作者不让宝宝说# 顾若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这种生物,细看一下容貌还是相当出众的。不过现在她可没功夫想别的,只跟皇上行了个礼,接着就被领进了产房。 萧锦瑜躺在床上,额上渗出的打湿了头发,嘴唇之上带了牙印,可见她疼的有多厉害了。顾若放下东西,洗了手换了衣服,然后消了毒,这才上前检查产妇情况。 因为皇上那边之前传了信过来,稳婆也就由着顾若去了。宫颈口开了不过四厘米,可是羊水早就破了,好在没有见红。顾若用枕头垫高了萧锦瑜的臀部,然后自我介绍一番,算是彼此熟悉一下好增加信任度。 萧锦瑜苍白着,勉强同顾若说了几句客气话,忍不住问道:“顾小姐,本宫还有多久才能生啊?” 顾若如实回答道:“这个因人而异,有的人几个三两个时辰便能生出来,也有人疼一两天甚至更久宫口才开到食指。娘娘请放心,我会一直在这儿守着你的。” 萧锦瑜咬着嘴唇点点头,道:“那就有劳顾小姐了。” 顾若摇摇头,问她要不要先睡会儿以储存体力。萧锦瑜也不逞强,虽是不时痛的厉害,可她也知道自己需要储存体力,喝了口高汤便闭眼去休息。 睡了也就小半个时辰,萧锦瑜忽地又被疼了起来,她抓着被单很想哭:“好痛······” 顾若低头看了看她的下面,发现宫口又开了些,忙督促萧锦瑜起来排尿。 如此循环往复,等到宫口开到十指时,天已然大亮。 萧锦瑜折腾了一夜,好在顾若一直给她做心里建设,也帮她做减痛辅助。虽是长夜漫漫,但好歹还有力气。就在顾若低头去看孩子头露没露出来之时,外面突然有人推门闯了进来。 楚御一直等在外头,只在早朝之时短暂离开了会儿。在皇上冷着脸说“有事启奏之时”,满朝文武谁看不出皇上心思不在这里,又没什么急事,哪能那么不长眼启奏。于是楚御说了句“无事退朝”便又回到了产房门口。 任他怎么着急,就是听不到里头的动静。不是说女子生产会哭喊吗,怎地锦瑜半点声音都不出呢?会不会有事?她会不会害怕? “皇上,产房污秽,您不能进去啊!” “朕乃九五之尊,什么邪祟敢在朕的面前造次,闪开!” 楚御越想越心慌,最终还是不顾众人劝阻,迎头闯了进去。 这一进来,倒把稳婆跟萧锦瑜都吓了一跳。稳婆颤着腿要跪,楚御都道免礼。萧锦瑜看到楚御瞬间红了眼,带着哭腔道:“皇上,你不该进来的。” “只有想不想进来,哪有什么该不该!”楚御大步上前,看着面色憔悴的萧锦瑜,心中万分怜惜,“锦瑜,你受苦了。” “为了咱们的皇儿,我甘之若饴。” 被两人忽略在一旁的顾若见孩子已然露了头,这才打断还在虐狗的二人,指挥着萧锦瑜用力。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顾若听到了许多不该听的话—— 痛的厉害时,萧锦瑜说不生了,楚御紧接着说,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萧锦瑜闻言不乐意了,咬牙切齿道就要生,不然楚御想跟谁生。 楚御闻言摸摸萧锦瑜的头发亲亲她,说只跟她一个人生。 中途萧锦瑜忽然没了力气,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华“小姐”抽出了长针,选合谷、三阴交、至阴为穴,又合足三里以资血气,施针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孩子就顺利滑出了母体。顾若顺手剪断脐带,又清洁了他的呼吸道,听着这孩子响亮的啼哭声,终是忍不住笑了。 顾若处理掉胎盘,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确定没有产后大出血情况后才觉得有些脱力想休息。 皇后虽是早产,可好在是有惊无险,顺利诞下了小皇子。皇上龙颜大悦,当即封了孩子为太子,取名楚晗,意味太阳初生之意。 顾若被封了县主,其他人也是各有封赏。至于华佗,则差点被留在宫里当女医,还是顾若说华美人要出嫁到远方,皇上才罢了心思。顾若无奈,华佗无语,诸如此类,不再细表。 ****** 吴嫣然死了,算不上谋杀,只能说意外。 时间退回到萧锦瑜临盆那天。 吴嫣然早早起床坐在镜子前,拿起小罐子在脸上涂涂抹抹,见纯色有些黯淡无光,不由蹙眉,点了点油膏又抹在了嘴上。看着镜中光彩照人的自己,吴嫣然才扬着下巴笑了笑,忍不住捧着自己的脸,静静看着镜子。 她就是这样,有时什么都不做,只照镜子也能照一天。妙音早就习以为常,因此也不觉怪异。她从外面走进房来,拿起梳子拢着吴嫣然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发,轻柔说道:“小姐气色好了很多。” 吴嫣然眯眼笑笑,高兴的像个小孩子一般,举着手里的小罐子,道:“因为我有这个嘛。” 妙音也笑笑,又提醒她道:“待吾周家小姐跟李家小姐都要过来,小姐可要好生招待才是。” 吴嫣然撇撇嘴,将自己的小罐子护在怀里,闷闷不乐应了声:“我知道啦。” 因为太师府出的藏尸案,不少世家都减少了同吴家的来往,免得不小心被牵扯进去。吴嫣然本事世家贵女圈的红人,因为她长的漂亮,又有个得势的父亲和得宠的姐姐,大家基本都是捧着她的。 这次吴家出了事,原本还讨好她的小姐们瞬间变了脸,一副清高姿态,谁不知道她们是在等着看吴嫣然笑话。吴嫣然本就不想跟这种小人虚以委蛇,可是吴太师却叫她多和官家小姐们接触,于她闺名有益。 即便是再不情愿,吴嫣然也不好逆了吴太师的意思,于是选了几家她自认为素日里关系处得可以的小姐发了帖子。不过回帖说要过来的只有两个,礼部尚书次女周心悦跟御史大夫之女李香君。 这日上午,周心悦同李香君一前一后来到了太师府。 周心悦便是赏花会上的粉衣少女,而李香君则是那个绿衣少女。两人如今还是那副打扮,只是这次再相遇,她们之间的氛围已然不同,总给人剑拔弩张之感。原因还是上次赏花宴上,李香君本想给顾若使绊子,却不想失手把周心悦推进的花坛,这才有了后来周心悦手握尸首的后续。 周心悦性子直,但不代表她是傻子。当时吓坏了顾不得计较什么,可是过后一想就知道是这个“闺中密友”算计了自己。她开始虽不喜顾若,可怎么着也是有话说话,不会起旁的心眼。可是李香君不一样,她总是摆出一副和事佬的姿态,却最会在暗地里耍手段。周心悦真心看不惯,偏偏早上出门时,母亲还说她性子太浮躁,不如李家小姐沉稳,让她好好学学李香君。 呸! 她才不要跟这种小人学好吗?周心悦憋着一肚子的气,她这次来,本想跟李香君挑明话讨个说法。奈何李香君一脸无辜:“什么暗算你?心悦妹妹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周心悦指着李香君气的发抖,李香君却不再理会她,只说不能让主人就等便翩然进了吴府。周心悦甩着袖子放下手,气鼓鼓跟在后头——今天要不把场子找回来,她就不叫周心悦! “嫣然姐姐,几日不见,你又俊了。难不成是藏了什么驻颜秘方,还不快跟妹妹分享一下。”一进门。李香君就上前拉着迎上来的那人的手,将她上下夸了一番,视线又放回到了吴嫣然脸上,看着对方清润的皮肤,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香君妹妹谬赞了,我若是有什么秘方,早忍不住拿出来告诉你们了。倒是香君妹妹,几日不见,你这身子越发苗条纤细,真是羡煞我也。快说说,你是如何有的这么好的身材的?”吴嫣然笑的大方得体,拉着李香君的手,两人一阵寒暄。 提到自己的身材,李香君可算是有了信心。谁不知她李香君腰细不过盈手一握,行走孱孱如细柳扶风,姿态最是韵味风流。她掩面一笑,故作烦恼道:“哎呀,姐姐快别笑话我了。你不知道,我可想再丰盈点了,可是就是胖不起来,真是太恼人了。”话虽这么说着,可她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遮不住。 “是该烦恼,瘦的跟竹竿一样,上下一般粗,若是晚上灭了灯撞见,没准还以为自己撞得是男人呢。”周心悦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李香君的轻笑,心里厌烦嘴上就开始不怎么饶人了,“呵呵,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毕竟姐姐前头还是有点点肉吧······咦,应该,有吧?”她貌似无意瞥了瞥李香君一马平川的胸前,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 那笑落在李香君眼里,可就不是那个滋味了。 “心悦妹妹真是会说笑,”李香君掩面一笑,遮住了不甘的瞬间,而后放下帕子,看着周心悦的脸,忽然瞪大了眼,一脸惊骇道,“哎呀,心悦妹妹,你脸上怎么了这么多红包呢?啧啧,可怜这么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看着真是太怕人了。” 不就是冒了几颗痘吗?用得着这么幸灾乐祸吗? 周心悦整张小脸都气红了,这一红,脸上的痘痘就更明显了。李香君叫了一声,连连说道:“哎呀!心悦妹妹你的脸,啧啧,要是我的脸变成这个、这幅鬼样子,我怕是怎么着也不肯出门吧。还是心悦妹妹心大,心宽体胖什么的,真叫姐姐好生羡慕呢!” 你才心大,你才心宽体胖呢! 周心悦鼓着婴儿肥的小脸,狠狠瞪了李香君一眼,李香君却不为所动,冷笑着翻了个白眼,跟我斗,你还早着呢。 吴嫣然热闹看的差不多了,才开口打了个圆场,招呼周心悦道:“心悦妹妹快过来,有日子没见,我可想你了呢?” 周心悦原本还在生李香君的气,闻言表情瞬间阴转晴,笑嘻嘻地扑了上去:“嫣然姐姐,心悦也想你了呢!” 不同于吴嫣然的客套,周心悦是真喜欢吴嫣然,毕竟她温柔漂亮,皮肤白白的,身上香香的。所谓美人嘛,总是叫人赏心悦目呀! 三人各怀心思,说了许久的话,也不知是说久了太累还是三个人太少,有段时间,谁都没说话。 周心悦甩着脚,悠哉悠哉喝着茶;李香君放下茶杯站起身,说想四处看看,吴嫣然笑着允了。 同样是女儿闺房,如果说李香君的那叫淡雅,那么吴嫣然的可算富贵典雅了。屋内熏着清香,混着吴嫣然的体香,两种香味相撞融合,又汇成另一种香气。房内名家字画,古琴玉雕,价值都是不菲,同样是小姐,怎么生活待遇差的就这么多呢? 李香君心里羡慕,走走停停就来到了梳妆镜前,柜子上摆的一个玉罐格外惹眼。 这是? 吴嫣然正同周心悦说笑着,冷不防看见李香君拧开了自己罐子,腾地一下站起身,脸色瞬间变了:“你在干什么?” 李香君没回头,自然看不见吴嫣然脸上带了戾气,反倒有些兴奋道:“嫣然姐姐,你平日就是用这个擦脸吗?咦,这是油膏吗?” “放下!” 李香君一心研究着罐中的东西,根本没把吴嫣然的话往心里去。这一定就是吴嫣然养肤的秘籍了吧,还说没有,真是虚伪啊。机会难得,要不要用一点试试呢,吴嫣然再小气,也不好因为这个跟自己翻脸吧。李香君心里被这罐子勾得直痒痒,伸手就准备去抹点试试。身后冷不防响起一个如鬼魅般的低沉声音,将她吓了一跳:“贱人,本宫让你放下,难道你聋了吗?” 那声音实在太过瘆人,就像被蚁虫爬过周身一般不舒服,李香君手一抖,“啪”的一声,罐子就摔碎在了地上。 “嫣然姐姐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李香君看着面前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的吴嫣然,突然感觉十分害怕,她磕磕巴巴倒了歉,想着要不要先走。 吴嫣然低头看看罐子,整个人都处在暴怒之中,狂吼道:“贱人!本宫要你放下你不听,那么你就去死吧,去死吧!” 周心悦完全不在状态,她呆呆站起身,看着吴嫣然扑向李香君,用牙从李香君的脖子上咬下来一块肉。她动了动嘴唇,脑子还没转过弯,就见李香君因为吃痛将吴嫣然推倒在地。 地上摆了一个中等大的罐子,吴嫣然好巧不巧摔在上头,磕了下后脑,身子抖了抖,瞪着眼睛不动了。那被磕碎的罐子裂了开来,当中凝固的血块裹着尸油淌了出来。 “啊!!!”周心悦呆呆看着捂着脖子的李香君以及脑后渗出大片血迹的吴嫣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90章 发展 御史大夫李正明同吴太师两人原先算是一派,可是最近却是闹得不可开交。 吴太师上书诉告李正明之女李香君心狠手辣,害死他的小女儿,求皇上主持公道。 李正明则大喊冤枉,言及吴太师之女吴嫣然突发癔症,将自己女儿脖子上的血肉生生撕扯了下来,即便是养好了也是毁了一辈子的伤疤,且李香君只是被逼无奈才反抗,谁也不知道吴嫣然为何要放个土罐在房间。再者,若是李香君不反抗,恐怕就会被已然发狂地吴嫣然生生吞了。 吴太师怒火中烧,扑着上同李正明撕扯到了一起,朝堂之上顿时乱成一锅粥。 楚御一心急着去看自己媳妇跟儿子,本来萧锦瑜把注意力大半分给了皇儿他就不是很爽,现在上朝又见两人竟在朝上大打出手,心中很是不悦。其他与二人不熟的大臣大多嘴中劝着不要打,身子却有意无意躲闪开来;而与二人关系还不错的,只能硬着头皮想拉架,不成想这两人都憋着一肚子火,谁拉就打谁,误伤了不少。 能在大殿之上站着的,哪个不是位高权重、有头有脸的人物,凭白吃了这样的亏,谁会善罢甘休。原本是要拉架的大人们嘴里还是喊着不要打,手下却用了气力,有仇当初就报。方才谁打我来着?太乱没看清,罢了,那就一起打吧,打完就撤。 于是乎,原本只是两人的战场变成了混战,没有掺和的大臣暗戳戳看热闹,参与“战役”的大人打得不亦乐乎,连皇上喊得“放肆”都没人听见。 见楚御是真生气了,杜攸宁沉着脸面上了手。参战的大人大多是文人,年纪又都不小了,被杜攸宁拎着,一个一个分了开来,有嫌他多事想动手的,一看他的脸瞬间偃旗息鼓了——到底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小子,虽然素日里都是温和有礼的模样,这一变脸是真吓人,好强的戾气。 只一会儿功夫,人就被修理的差不到了。吴太师跟李正明还想干架,直接被楚御当头呵斥训了一顿。皇上怒了可不一般,两人吓得跪在地上直口头请罪。可是想到自家的女儿两人皆是心有不甘,于是又换了一个战略告状。 吴太师满含热泪,只说吴嫣然同他亲近,父女感情深厚,若是女儿无辜被害还不能替她讨回公道实在枉为人父。 李正明却是满脸愤慨,言及吴嫣然房中的土罐就道里头装着人血跟尸油,谁人不知太师府不久之前发现的几具尸体,要说吴嫣然跟这几具尸体没关系,恐怕是难以让人信服吧。 吴太师猛地抬头,指着李正明道:“一派胡言!我家嫣然尸骨未寒,你竟如此诬陷她,简直是丧心病狂!” 吴太师发了火,李正明反倒是淡定了许多,他丝毫不理会气急败坏的吴太师,只对着楚御深深一拜,继而道:“皇上明鉴,微臣绝无诬陷之意,此案大理寺正在调查,吴小姐是不是杀人凶手,相信很快就能有判定。”只要吴嫣然定了罪,他家李香君就能保住,好好个女儿如今毁了外貌,精神也有些失常,李正明想想就恨。吴嫣然死了就死了,他李正明的不能跟着赔进去个女儿。 “皇上,臣复议。”当是时,大司马秦配荣突然站了出来,低头请奏,声音伤怀,“臣小女亦是尸骨未寒,恳请皇上主持公道,也还我儿一个公道。” “三位爱卿的心情朕理解,罢了,都起来吧。”楚御斜睥了还在地上跪着的两人一眼,又对西门空道,“此事交给大理寺全权负责,三日之内查出真相,秉公处理,西门爱卿可知道?” 西门空恭敬领了命,道:“臣遵旨。” 下了朝,大臣们三三两两走着,只有吴太师自己落了单。 他心中又气又痛,可是嫣然房里的东西,说不清。 “吴太师。” “是你?”吴太师抬头就见秦配荣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对上这个人,他总觉得怪异,加上今天此人又拆了他的台,于是没什么好气问道,“秦大人有事儿?” 秦配荣温和笑笑,道:“也不算有事吧,只是感觉佩服吴太师。” “什么?” “秦某佩服吴太师,始乱终弃,薄情寡义!” 吴太师一下变了脸,怒道:“秦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配荣甩甩袖子背了手,扔下了一句话就走了。 吴太师听完呆呆愣在原地,竟不知如何反驳—— “始乱终弃秦某就不说了,至于薄情寡义······吴太师,淑玉是你亲生女儿想必你是知道的。你只说要为这个女儿讨个公道,怎么就不曾想想要为淑玉讨个公道呢?” *** 萧锦瑜看着小儿子惺忪的睡颜,不时亲亲他的小手小脚,怎么爱都爱不够。 因为是早产,小太子楚晗个子很小,眼睛也只睁开了一只。好在虽是小只,身体还是蛮健康。萧锦瑜看着儿子,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楚御下朝进门见得就是媳妇目不转睛的场景,他抬手放在下巴处,虚咳一声,萧锦瑜全然没听见,只还是痴痴看着儿子。 楚御心底说不出的滋味儿,大步走上前,一把环住了萧锦瑜。萧锦瑜这才注意到身后那人,半是笑意半是尴尬,叫他快松手。 楚御闻言心里更是委屈,瞥了一眼还在睡觉的奶香儿子,蹭着媳妇的脖颈道:“瑜儿嫌弃朕,只在意皇儿,都不想朕抱你吗?” 萧锦瑜被他蹭的痒痒,身子还不爽利,也不好挣扎,见他有些失落,咬着嘴唇小声解释道:“臣妾三日没洗头了······” 言外之意是,不是嫌弃你,而是怕你嫌弃我。 “三年不洗朕也不嫌弃,”楚御捧着她的脸“吧唧”亲了一下,笑嘻嘻道,“锦瑜怎么着都是最美最香的。” 没正行! 萧锦瑜推了他一把,笑着笑着,突然变了脸色,身子又是一僵。楚御环着她,因而立刻察觉到她的变化,于是低头问道:“锦瑜,你怎么了?” 怎么了? 不可否认楚御对自己是极好极在意的,可是就是不知道,他对别人是不是也这个样子。 “母后刚派人跟臣妾说了一件趣事,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她嘴上说的是趣事,可是表情却很严肃,楚御不由蹙了眉,道:“你说。” “蟹肉性寒,尤以蟹钳为甚,有人费心,将那肉碾成泥,每日加进臣妾吃食里。”萧锦瑜说道这里,深吸一口气,又道,“还有我喝的汤里,也被加了点东西。臣妾现在只是不知,对方是不想我诞下皇儿,还是想帮我早点诞下皇儿呢?毕竟,拜他所赐,晗儿早早出生了一个多月呢!” “岂有此理!”想到萧锦瑜的早产,楚御便还后怕。现在再知那是人为,楚御更是怒火中烧,揽着萧锦瑜的手不由收紧,冷声说道,“母后可说是何人所为?” “那人行事谨慎,只抓了御膳房的小丫头,幕后之人是谁还没查到。” 楚御的逆鳞有两个,江山还有萧锦瑜。敢动他逆鳞,就说明已然做好的承担后果的准备。他抱紧了萧锦瑜,发誓般道:“锦瑜,此事你就不用管了,朕会查明真相。” 萧锦瑜窝在楚御怀里,轻轻应了声——不管是谁,打她孩子的主意,都不可饶恕!想起自己生产之前听到的古怪歌声,萧锦瑜正犹豫要不要告诉楚御,睡在一旁的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萧锦瑜同楚御一道手忙脚乱、并不娴熟的哄孩子,瞬间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 大理寺的衙役最近忙得脚不着地,尸体身份还没确认全呢,又要去分辨人血跟尸油。 尸油这种东西,大楚是很少见的。 看着那碎罐子里黑红黄一片,萧乘风只觉吴嫣然的行径很可疑。她再怎么说,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如何懂得这种旁门歪道呢? 难不成,她真的被什么前朝公主附了身? 从顾若所说的情况,加之吴嫣然出事当天李香君与周心悦的口供,可知吴嫣然有些时候,是会像变一个人一般。吴嫣然房间里抹脸的小罐子,以及害她殒命的陶土罐子,无一不在证明,她同那些受害者之间有些十分紧密的联系。 加之大司马家的秦小姐是去了太师府遇害的,而其他几个受害者则是近身伺候吴嫣然多时的婢女,难保不是发现了什么被灭口。 只是单凭这几点就说人都是吴嫣然杀的,还是有些牵强,萧乘风迟迟不愿下定论。案子虽然还没定,消息却是被谁故意透漏了出去,一时坊间流言四起。 说大楚建国时,那前朝公主同天丧命。可是尸体却莫名失踪,不知去向。 有人道,那公主已然成了精怪,不死不灭,一直生活在人间。那些死的莫名的人,说不定就是让这个公主吸了阳气。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那太师府的吴小姐因为生得极美,就被前朝公主选择附了身。为保容颜不老,她又开始杀人如麻,饮血茹毛。等她杀完七七四十九个人,就能长生不老。 就连大理寺的其他人,也都认定了吴嫣然是凶手,至于她为什么杀人,那并不重要。 对此,萧乘风还是有疑惑,杀人不是个简单的事情,何况一口气杀了这么多。要知道,吴嫣然今年不过十六七,难不成她从小就开始杀人了?即便是被什么前朝公主附了身,她一个小孩子,做这些事情,就真的没人发现吗? 就在他提笔准备写卷宗之时,有人跑上来禀告道:“大人,门外有人求见,说是与吴小姐的案子有关。” 第91章 新推测 “你说,你知道你家小姐为何杀人?” “是。”妙音穿了一身素白孝裙,头上别了一朵白绒花,骨肉匀称,礼数恰到好处。 当衙役来报说是有人自称是吴嫣然案知情人时,萧乘风没有耽误,立刻叫人带那人进来。看到那人是妙音时,萧乘风心里并没什么意外之感。刚才他就在想,如果吴嫣然真的杀了那么多人,身为她的近身侍女妙音,难道就一点都没察觉吗? 萧乘风坐在正座,盯着妙音就道:“那你就说说,你家小姐为何杀人?” 妙音没有半分紧张,姿态从容自若,她对着萧成风行了礼,然后悠悠开了口,道:“杀人的不是我家小姐,而是前朝公主的魂灵。” “前朝公主的魂灵?”萧乘风轻嗤一声,不以为然,勾嘴笑笑,“魂灵一说简直是无稽之谈,可笑至极。人死如灯灭,那前朝公主怕早不知道去了哪里灰飞烟灭了。本官不懂,为何你们都要那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来说事?妙音姑娘,你来大理寺说的如果就是这个,那么还是算了吧。” 妙音闻言皱了眉,抬头看了萧乘风一眼,肃着脸道:“大人,有些东西不可不信。我家小姐素日里连血都是不敢看的,又怎么会敢动手去杀人。大人,我家小姐真是无辜的,奴婢有证据。” “哦,证据在哪儿?” 妙音迟疑了片刻,深吸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说道:“证据就在太师府里······” *** 最近,前朝公主俯身一说,像是夏天呼啸而过的狂风一般,席卷了每个大街小巷。 上到七旬老人,下至三岁幼童,几乎每人都能就前朝公主这一话题绘声绘色讲个故事。 从前小孩不听话,孩子母亲大多会说,你再不听话,就会有妖怪来吃你了;而现在,话锋则变成了“你再不听话,前朝公主就来吃你了”。 就连小五最近给沈逸、崔斌讲的故事,也被他带入了前朝公主的戏码—— “······只见那行者自南山顶上,摘了几个桃子,托着钵盂,一筋斗,点将回来;睁火眼金睛观看,认得那女子是个前朝公主,放下钵盂,掣铁棒,当头就打······” 得,好好一个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生生变成了孙悟空大战前朝公主。 沈逸、崔斌俱是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摇身一变成为齐天大圣,身披金甲战衣,脚踩筋斗云,手拿如意金箍棒,直将那前朝妖公主打得落花流水、铁甲不留。 听着外面孩子们的笑闹声,杜攸宁心下一动,回神就问道顾若:“阿若,你可信什么前朝公主附身之说?” 正在添水煮茶的顾若身子动了动,不答反问:“你呢,你怎么看?” 杜攸宁先将水浇在茶壶里,又将水倒出来,再次斟满水,拿了一杯体贴放在顾若面前,然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笑着说道:“我是不信的。人生不过须臾转瞬即逝,若是人没了,自然就是尘归尘,土归土。再者,若是真有魂灵千年不灭,这世上怕是也该乱了吧。” “可是,”顾若双手摩挲着茶杯,不喝水,只是找一个着力点,来减轻心中复杂的情感,“凡是总有例外,我们不知道的,不代表不存在啊。” 杜攸宁难得见顾若露出踌躇的神色,略一挑眉就道:“听这意思,阿若是信转世重生一说了?” “也不能说信这个吧。”顾若放下杯子,捏了捏手组织词汇。 要是搁从前,她是不信的。 可是现在,她不知道。 作为一个从小接受马列科学唯物主义思想教育的四有青年,顾若对于穿越重生之事向来不信。可是,可是既然她能穿越,也不妨碍别人重生复活啊。 “我有时候会想,人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存在。就像是有人感觉我思故我在,但是这个我并不代表这个世间,即使“我”不在了,别人还是一样生活。可是,对于这个人来说,他的世界就结束了。那么其他人的世界也与她无关,所以没有精神的话,后来的物质与他也没关系啊······” 杜攸宁听得一头雾水,愣了愣,才说道:“阿若,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顾若这才回过神来,歉然笑笑,耸耸肩道:“抱歉,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其实吧,重生这种事情也不是很难理解,就比如说灵魂是一种磁场,也就是一种气,躯体没了,这股气没了寄托,那它就会游离在天地之外。大多数的人气很弱,不足以支撑它的存在,故而都重新归于天地。但是如果这股气够强,且外部条件适合它重新找一个寄托,等它取代了另一股比较弱的气,那么说不定这股气又能物化成人·····好像这么说还是有点拗口,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杜攸宁眸色微动,沉声开了口:“你的意思我大概理解,但是······阿若为什么会这么想?” “······想了就是想了,没有什么为什么啦。”顾若嘴唇动了动,很快转移了话题,道,“还是说说那个前朝公主吧,我觉得吴嫣然的情况不像什么被公主附了身。” “此话怎讲?” 顾若比着指头解释道:“从那些与前朝公主有关的传闻来分析,她应该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若是真的附在了吴嫣然身上这么多年,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暴漏自己的行踪。前面的时间很隐忍,怎么会在现在暴漏身份?再者,由闻那公主喜白衣,御史记载她可是不管什么场合都穿白衣。吴嫣然转换性格之时所穿的红裙固然有气势,却不符合这公主的习惯。习惯这种东西,真的很难改,特别是这种不影响生活的心理选择。” “阿若的意思是,吴嫣然不是凶手了?” 顾若摇头,道:“是不是凶手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哪里说不通。” “可是,”杜攸宁抬眸看着顾若,又道,“吴嫣然曾派人跟你说过她知道十三年前顾小姐的事吧?这个又怎么解释,十三年前她才多大?” “这个更是说不通,就算她当时就变成了前朝公主,三四岁的孩子如何那么顺利地杀人······难道······”顾若心里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杜攸宁,轻叫一声,“凶手一直在她身边?” 杜攸宁神色也是一变,顺着她的话道:“凶手也在太师府,还是近身伺候吴嫣然的人,因而所有线索才会指向吴嫣然。或者说,这些线索指向的根本不是吴嫣然,而是那个躲在她身后的人?” 第92章 别有洞天 夏天无正拿着细绳练打手术结,稀里糊涂就被杜攸宁抓了壮丁,差他大理寺走一趟。 得知是跟凶案有关,夏天无哪里敢耽搁,快马加鞭来到了大理寺,没见到萧乘风,还好西门空在。 “什么?”西门空听了对方传的话,猛地站起身来,声音也跟着高了八度,“杜兄弟的意思是,凶手还在太师府?” “是的,”夏天无忙应道,见萧成风不在便顺口问了句,“西门大人,不知萧大人现在人在何处?” 西门空眸子紧了紧,然后说道:“乘风他,方才去了太师府。” *** 太师府上空的天阴沉沉的,看着像是虽是要下雨一般。乌云翻卷厚重如墨,低的像是伸手便能触碰到,看着就很压抑。 要说吴嫣然也是可怜,意外送了命,却连明着发丧都不能,一来她是横死的未嫁女,二来她死的那天正好是皇太子出生之日,给皇家添堵,谁也没那个胆子。 因着是横死,本不能在家中停尸,免得添晦气。可吴太师却不在意,这是他最小的女儿,感情同旁的儿女都不一样。 吴嫣然躺在巨大的棺木之中,对于父亲的伤感已然一无所知。这个棺材原本是吴太师给自己预备的,用的是金丝楠木,想着百年之后也能升官发财。谁曾想,白发人还没走,黑发人倒抢了先。 整个太师府的气压都很低,下人大多低着头,小心翼翼,生怕犯了错被发落出去。 妙音领着萧乘风跟孙大脸从偏门进了院子,意外的没有碰到什么人。三人步履匆匆,很快绕到了后花园的假山旁,也就是最开始发现尸体的地方。 萧乘风蹙眉看着四周,忽然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鲁莽了。 先前听妙音说太师府有证据,但太师就快要毁灭证据。对方毕竟还是位高权重的太师大人,没有明确证据之前他也不好带着太多人去搜查撕破脸。恰好妙音说知道有个偏门,他们可以先去找证据。 萧乘风略一思量就点了头,等拿到了证据回头再同吴太师清算也不是不可。未免人多嘴杂打草惊蛇,萧乘风只带了孙大脸同去,毕竟大脸办事稳重,功夫也好,两人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妙音姑娘,你说这里有证据,不知那证据在何处?” 妙音又看看四周,确定没人后,径直走到了假山前,对着某个并不显眼的凹陷处重重敲了三下。萧乘风同孙大脸看得莫名,就在此时,那假山却是忽地动了,很快露出一个通道,直把萧、孙二人看得目瞪口呆。 萧乘风快步走上前,探头望了望那条秘道,见那秘道不似想象中那般昏暗无光,倒像是处处透着光亮,不由惊奇道:“这可是?前朝公主府里的秘道?” 妙音也看着那秘道,柔声答道:“这是小姐无意中发现后告诉奴婢的,想必应该是了。” 萧乘风心脏砰砰跳着,或许是因为马上就能知道真相了,此刻的他着实无法平静。 人对于洞穴、黑暗与未知,胆怯的同时,也总有着一股原始兴奋地神往。萧乘风并不知道这条通道的尽头是什么,可是他按捺不住想进去看一看。 只是—— “妙音姑姑所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妙音低头垂了眸,面上平静无波:“是人,她的名字叫红儿,是先前伺候在小姐身边的丫鬟。” 沉默了一路的孙大脸此时才上前,挡在了萧乘风身侧,皱着眉头道:“大人,要不要回去多带些人手再来?” 妙音抬头平静看了孙大脸一眼,然后又低下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萧乘风也犹豫了一瞬,正想要叫孙大脸回去叫人,就见妙音身形突然一歪,扶住假山才勉强站着。 “妙音姑姑,你这是怎么了?” “大人听见没有,红儿好像在哭······”妙音侧过耳朵,一副屏息细听模样,然后脸色大变,慌张道,“真是红儿的声音!不好,难不成是太师大人发现她在里头了?”说完这句话,妙音便摇晃着身子往里闯。萧乘风本想拉住她,却只扯下一块衣角。 怕她遭遇不测,萧乘风松开手也要跟着进去,孙大脸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不赞成道:“大人,小心为妙!里头什么情况咱们还不清楚,万一当中有埋伏可怎么办?” 萧乘风焦急道:“我如何不知道,可是搞不好吴太师真会杀人灭口!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不惜连自己女儿都牵扯进去,拿来给他做了替罪羊。红儿跟妙音与他并无干系,怕他更不会手下留情。我必须去,要是她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我的良心一辈子都不会安生的!” 话虽如此,孙大脸仍是固执拦住萧乘风,着对一脸急切的萧乘风抱拳道:“大人,属下进去差探虚实,你快回衙门叫人来!” 孙大脸说着就往里进,不想又被萧乘风拉着了胳膊:“大脸,我同你一起,咱们也好有个照应。若是发现不对,咱们尽快退出来便是!” 萧乘风言罢,也不管孙大脸怎么想,推搡着他就进了通道。 秘道之内燃着烛火,上头有细微的光线透进来,想必这假山之上也是另有玄机。石壁之上皆雕了浮雕,看着是飞天菩萨,上头上了粉料,倒也算是精美。两人看那浮雕栩栩如生,忍不住去碰了下,这一碰,身后的假山忽地就合上了。孙大脸忙上前想推开,无果。 萧乘风看着那关上的石门,心中诡异之感越发强烈。如今二人已然没有了退路,只得摸索着向前行进。孙大脸将萧乘风护在身后,倾身向前小心防备着四周。两人说都不敢再碰石壁,生怕一不小心再触发什么机关。幽静的秘道安静异常,能听到的似乎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以及呼吸声。地上隐隐泛着青蓝色的光,越往前走,画像越是诡异—— 原先的飞天菩萨逐渐缩回了墙里,取而代之是一些狰狞的人头。那些人头呲牙咧嘴,表情痛苦,像是被人塞进石壁,正挣扎向外攀爬一般。只是看着,就觉得那种绝望让人窒息。 萧乘风后背有些发紧,打气都不敢喘一个,生怕打扰到这些“人”。他踮着脚,脚步放的极轻极轻,冷不防踩到枯树枝一样的东西,“吧嗒”一下的断裂声在这秘道之中响起,尤为突兀。两人停住了脚步,同时低头看向萧乘风的脚下,这一看不要紧,两人俱是出了一身冷汗。那断裂的可不是什么枯树枝,而是人的手指骨。 若是一只手指骨倒没什么可怕的,但是那不是。那不是一只手指顾,而是一个完整的小臂加手的腐骨。再那腐骨之边,密密麻麻铺着各种人骨,原来那青绿色的微光不是光线,而是这些枯骨发出的“鬼火”! 那铺天盖地的人骨不是小数目,不知有多少人丧命于此无人知晓,只孤寂落在那里,成为枯骨,连这入葬都不能。 何其残忍,何其残忍! 如果说萧成风先前还有些惧怕,那么现在的他已然是满腔的愤怒。他不想知道长生是什么,可是他却想知道,为了自己的长生就残害这么多人,这种人,有什么资格长生?! 要想继续往前走,就必须踩着这层层皑皑的枯骨,淡定如孙大脸,面上亦是露出不忍之色。两人心中默念着“得罪”,一点点往里挪。 却说这秘道,外面不觉得多长,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再往里,视线瞬间宽阔了不少,萧乘风看着眼前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的“闺房”,一股不真实的荒唐感油然而生。“她”曾住在这里,“她”好像一直住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嘶······”感觉到脖子上的吃痛,萧乘风抬手拍在了脖子上,摊手就见手上一个小虫一点红。 孙大脸探头看了看,沉着声道:“这里水气重,有蚊虫也是正常······呀·····”他的话音未落,就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那虫子咬人太痛,想来暗处的蚊子更凶狠。 好在里头的蚊虫并不是太多,不知道是不是秘道食物匮乏,大多蚊虫都饿死了,剩下的才会这么凶残。 萧乘风摸着被小虫子叮过的地方,活动了几下脖子,余光瞥见那闺房当中放置的大床,不由头皮发麻,拿胳膊肘捣捣孙大脸,压低了声音道:“大脸,你看,那张床上是不是躺着个人。” 孙大脸循着望了过去,也是大惊:“好像是有个白衣女子躺在那儿。” 两人面面相觑,出声问了句,床上的人却不动弹,两人一合计,边决定上前看个究竟。那床帐之外熏着香,烟雾缭绕,女子的模样看不真切。孙大脸眯着眼,喃喃出声道:“奇怪,这人明明就在眼前,怎么看不见脸?” 萧乘风定睛一看,忽地叫出了声:“阿若?” 床上那人冰肤雪肌,美丽恬淡,可不就是顾若吗? 萧乘风忍不住上前,孙大脸猛地伸手扯住他,吼道:“大人,你仔细看清楚,这人不是顾姑娘,而是吴二小姐!” 吴嫣然? 萧乘风闻言愣了愣,再一低头,那人容貌瞬间变了,赫然是吴嫣然! “怎么会是她?”萧乘风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床上之人美目紧闭,但总给人感觉她随时都会醒来一般。 萧乘风刚想叫醒她问个清楚,突然想起这个人已经死了,当时是他同仵作一起确认过的。 不等他想明白这个,里头忽然响起了女子的尖叫声以及追赶跑动声。 两人抬头,就见妙音狼狈逃窜,身后跟着一身女装打扮的吴太师。 白裙摇曳,红唇如火的吴太师手中拿着匕首紧追妙音不放,表情狰狞,边跑边道:“你敢坏本宫好事,本宫绝不会放过你!” 第93章 让人瞠目结舌的真相 得知萧乘风去了太师府后,杜攸宁同顾若同是想到了一处—— 萧乘风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且不说其他,单说现在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即便是想防范都无处防。 大理寺那边,西门空得了信儿便差人去了太师府,言及务必保证萧乘风安全。按说此事杜攸宁不该插手,可是他同萧乘风毕竟是表兄弟,感情一向极好,此番若是不去太师府走一遭,他如何也不能放心。 顾若犹豫一瞬,终是开口想同杜攸宁一起过去太师府。 对于凶手的身份,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只盼萧成风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 密室之中,萧乘风跟孙大脸见着一身红衣的吴太师时,两个人的内心都是无比崩溃的。 太师大人这个画风不对啊。 还有他嘴里说的本宫,难不成,他才是那个被前朝公主附身的凶手? 眼见吴太师举着匕首马上就要追上妙音了,萧乘风哪里还顾得细想,忙让孙大脸上前救妙音。孙大脸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萧乘风话音刚落他便迎了上去。 吴太师似乎才看到他们两个一般,先是一愣,而后面上有了喜意,指着妙音道:“来的正好,来的正好。快与我一起,杀了那个妖女······”孙大脸却不同他废话,直接动手钳住的吴太师的行动。 妙音慌乱跑到萧乘风面前,粉面气喘,颇像一只受了惊下的兔儿一般。萧乘风见吴太师还在发狂,孙大脸既不想伤了他,又不能放手,最后没有办法,“咔”“咔”两声卸了吴太师的胳膊。 吴太师养尊处优惯了,哪还握得住匕首,痛嚎着倒在了地上,萧乘风这才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吴太师,冷声问道:“本官该叫你太师大人,还是公主殿下呢?” “你在说些什么······嘶······老夫听不懂!萧乘风,你不会捉拿妙音那个妖女为何偏要同老夫过不去?”吴太师愤恨质问道,视线却不落在萧乘风的身上,而是狠狠瞪着安静站在对面的妙音。 萧乘风冷哼一声,忍不住笑笑,来回踱了几步,停下身来呵斥道:“吴太师可真有意思,你是凶手,我们当然要捉拿你喽!” 吴太师气得浑身都在发颤,怒吼道:“你说我是凶手,简直是无稽之谈!你可以不给老夫脸面,但你不能诬陷忠良!” “嗤······诬陷忠良?”萧乘风蹲下身来,伸手扯扯吴太师身上的红衣,脸上全然没了笑意,“那吴忠良可否给本官解释一下,你为何要穿这红纱,又是为何要杀妙音?难道不是想杀人灭口吗?” 吴太师明显愣下神,然后半是不解半是愤慨道:“萧乘风你欺人太甚!本官乃堂堂太师大人,怎会去穿女子衣衫!欺人太甚,简直目中无人!士可杀不可辱!就当我吴某人流年不利,可恨我不能替女儿报仇,还要受你这种小人侮辱!世人皆说萧家清廉刚正,却无人知你们才是包庇凶手的无耻之徒!小人得圣名······可笑,实在是可笑至极啊!” 萧乘风听得满头雾水,也不愿同吴太师废话,抬头便对孙大脸道:“大脸,你看有些人就是嘴硬,身上的红衫明摆着在,还道自己不穿女子衣衫,真是可笑,哈哈哈······” 孙大脸却没笑,反而面色有些沉重,神色复杂看着萧乘风道:“大人,你是不是看错了······吴大人他明明穿着绿色衣衫啊!” “怎么可能?明明就是红······”萧乘风说了半句忽而噤了声,蹙眉凑上前,嘴中喃喃道,“奇怪·····怎么会这样?” “属下就说是绿衫······” 萧乘风猛地摇头,道:“现在看,是黄的······” 饶是地上的吴太师也听出不对了,顿了顿道:“老夫穿的,分明是墨蓝色袍子,何来那些奇怪颜色。” “妙音姑姑······”萧乘风回头,本想问妙音看到的是什么颜色,就见妙音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她们,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心里忽然涌现一个不祥的猜测,“难道······是你?” 是与不是,萧乘风没有听到回答。在他站起身来想要问个究竟之时,眼前的世界忽而天旋地转起来,紧接着,他就倒在了地上。 “大人!”孙大脸叫了一声伸手便要去去拉萧乘风,奈何眼前也是一晃,跟着倒在了一旁。 吴太师艰难想移动身体,好不容易忍着疼跪了起来,就见眼前多了一双精致的红绣鞋。视线顺着这双绣鞋往上,就见一身白裙翩翩若仙的妙音笑的一脸温柔,正看着自己。吴太师顾不得疼,咬牙向前很想同她拼了。 一想到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吴太师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他艰难活动着身体,恨不得扑上去撕了这人:“嫣然那么信任你,你却害了她的性命!枉老夫还感念你一直照顾嫣然,却没想到你才是害了她的那个人!” 妙音还是笑的一脸温柔,半点不受吴太师影响,等吴太师骂骂咧咧气的面红耳赤之时,妙音才开了口,只一句,就让吴太师愤怒到无以复加:“害她的不是我,而是她的命。再者,死亡对她来说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轮回的开始。就像我,别人都当我早已死去,可我仍活在世间,永垂不朽。” “呸!你胡说些什么,难不成真当自己是什么前朝公主不成?”吴太师怒极反笑,嘲讽道,“你明明是发了癔症!疯子······真是疯子!” 妙音还是笑,弯腰去拖萧乘风,吴太师忍不住啐了她一口。脸上的湿意终于引起了她的表情变化,总是笑着的妙音冷了脸,偏头看了吴太师一眼,原本还想接着骂的吴太师顿时傻在了原地—— 有人说,眼神是又温度的。 也有人说,眼刀也是有利度的。 对于这些说法,吴太师向来不在意的。作为两朝元老,什么上位者他没见过,可是没有一个人的眼神,会让他觉得如此骇人。 那人的眼睛很黑,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白都似乎消失不见,唯有两个黑色黑窟镶在脸上一般,散着阵阵刺骨寒意。 她是人吗? 不,她不是人,是鬼,是催命的恶鬼。 妙音冷冷瞧了吴太师一眼,眼睛一转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勾起唇角,走到吴太师面前,捏着她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轻描淡写道:“我的孩子们饿了,接下来该你派上场了。” *** 萧乘风是被一个声音吵醒的。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整个人还是有些晃神。 身子被捆在了石柱之上,动但不得,可是他的脑子却是转动了起来。 妙音去大理寺找他,然后萧乘风就带着孙大脸来了太师府。跟着进了这个秘道,后来发现了床上的女子,看见拿着匕首追逐妙音的吴太师。就在他们以为凶手是吴太师时,突然发现了奇怪的地方,跟着就晕了过去。 现在的情势应该算是很明显了。 凶手应该是妙音。 可是为什么,他同孙大脸看到的东西会是不一样的呢?难不成,这个世界真的有鬼? 按说是不可能的,可是从石床女子的脸,到吴太师的衣衫,萧乘风同孙大脸看到的都不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萧大人······萧大人······” 萧乘风循着声音望去,就见一个被固定在床上丫鬟样打扮的少女正唤着自己。他粗略估量了一下女子的年纪,跟之前查到的线索结合起来,瞬间就猜出了她的身份,“你是,红儿?” “是奴婢。”红儿忙出声道,她被妙音关在密室已经有些时日了。之前妙音除了放血,几乎不同她有什么交流。 红人想着忍一天是一天,只要她不去看对方的脸,不确定对方的身份,那人暂时应该不会要她命吧。 理想很丰满,现实只打脸。 就在两天前,对方取完了红儿的血,突然开口同她说了话。听到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时,红儿忍不住睁开眼睛看着她,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妙音姑姑,竟然是你······” 没人知道红儿的内心有多震惊,也没人知道她有多绝望。 她曾深深信任的妙音姑姑,对她极好的妙音姑姑,她最敬重的妙音姑姑,居然才是那个想要她命的凶手。 曾几何时,红儿一直固执的认为吴嫣然是喝血的妖怪,是杀人的恶魔。 可当她看见妙音时,之前的一切都串在了一起—— 是了,每每小姐性情大变之时,妙音总在她身侧;每每小姐镜子前的罐子空了时,都是妙音给她装满的;每每有婢女失踪时,妙音才是最后见她们的那一个······ 原来,竟是她。 *** 红儿的说辞再次印证了萧成风的推测,妙音是凶手。 可是她为什么要杀人,又是为什么不惜暴漏自己,把他也牵扯进来呢? 没等萧乘风思考出什么,密室突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悲鸣声,像是刺耳的音符飘进耳朵,激起了他们一身鸡皮疙瘩。 萧乘风能听出那人的声音,红儿当然也能听出来。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两个字:“老爷······” 第94章 妙音过往 一个人的时候,对着镜子的时候,忙完空闲下来的时候。 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觉得自己很陌生? 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你有名字,有故事,可是你是否会觉得这些名字与故事,与你并无关系呢? 妙音垂着脖子往陶罐里加香料,里面已经盛了不少尸油。香料与尸油融合到一起后,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赫然是吴嫣然身上所谓的“天生异香。” 而她身后,吴太师正承受着噬骨之痛。许许多多的蚊虫样生物正落在他的身上,贪婪的吞噬着他的骨肉。严格来说,那些虫子并不大,可是不知为何,吴太师总觉得身体像是被腐蚀了一般。开始他还咒骂着,后来就只剩下嘶吼痛呼声。 妙音完全充耳不闻,她走到吴太师面前,一脸温柔看着那些小飞虫,语声温和,笑意盈盈:“好好用膳吧,我的孩子们。” 孙大脸拼命挣扎扭动着,试着尝试挣断绑在身上的绳子。只是不知那绳子是在油里浸过还是怎地,结实非常。 萧乘风则是暗暗倚在石柱上,靠着柱子慢慢摸着手上的绳子。听完红儿的遭遇,萧乘风心中的疑问更甚,照红儿的意思,妙音这几年手上的沾的血就没停过。可是,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老爷他是不是出事了?”红儿侧耳听着那边越来越弱的悲鸣声,眼睛不由湿了。老实说,吴太师怎样其实她并不太关心,可是现在同被一人困在一处,红儿心中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吴太师被折腾得差不多了,那么下一个会是谁? 自己艰难熬过这几日,今天是否还能熬下去? 妙音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挣扎的孙大脸,哭泣的红儿,以及低头沉思的萧乘风。她杏眼微弯,扬着笑走到了萧乘风面前,偏头看着他的脸,眼中带了丝丝惊艳,道:“萧大人果然风华绝代,一表人才,怪不得吴嫣然那小姑娘会惦记着你。这风貌,连我看了,都不免有些心悦呢!” 萧乘风垂眸看了一眼妙音抚上自己右脸的手,没有躲闪,没有畏惧,勾起嘴角,仍是一派风流公子模样:“我该叫你妙音姑娘,还是公主殿下呢?” “有什么差别吗?”妙音含笑温柔抚摸着萧乘风的脸,耸肩呼出一口香气,“妙音既是本宫,本宫也是妙音,大人想叫我什么都可以,反正都是我。” 萧乘风看着她那张一脸纯良,妆容精致的脸,实在难以将这样一个妙人同那杀人不眨眼的公主联系起来。 不过也是,谁说坏人就要满脸横肉、一脸恶相。事实上,很多看似纯良之人,才是世间大凶大恶之徒。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所谓人不可貌相。 “为什么要杀她们?”萧乘风想着便问出了口,“还有,你如何让我相信,你真的是前朝公主。” 妙音拿开了手,拾起他的头发把玩,边玩边道:“萧大人的青丝可真好看,从前我五郎在世的时候,我也是喜欢这么把玩他的头发。” 萧乘风听着她这话不对题的话,忍不住蹙眉道:“你五郎是谁?” “五郎他,乃我大齐第一公子。长相俊美,文采风流,本宫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他······”妙音侧过身,目光落在了另一方,像是穿过无形的空气回望过去,“后来,我向父王求了他,父王也准了。我们也曾恩爱非常,交颈缠绵,那是的我,依然很喜欢他······” 不过是一段风花雪月,你侬我侬的俗套故事,萧乘风用脚趾头都能脑补n个故事。他见妙音嘴角笑的有些古怪,迟疑了片刻,硬着头皮打断了她的回想:“那五郎他现在在哪儿?” 妙音扭过头,似笑非笑看着萧乘风,眼中冷光一闪而过:“我不喜欢别人在我说话的时候插嘴,你要是不想安静听,我只能帮你安静一下了。” 萧乘风抿了嘴,挑眉说道:“那你继续,我不说话便是。” 妙音到没再跟他纠缠,继续讲着自己的故事。有些事或许是在心里憋的太久,一旦开了头,她便很想说出来,让人听一听。哪怕那人时日不多,至少有个人,分享过她的故事—— 在妙音还是公主的时候,她也曾真心爱慕过一个人。那人文采风流,气质卓然。饶是妙音已经有了众多面首,可是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能够瞬间吸引她的目光。 在父皇想为新晋状元五郎与太师之女指婚时,妙音毫不犹豫求了他。皇上一向娇惯她,不过是个男人,自然随了她的心意。得了他的妙音自然是欢喜的,五郎看着总是安静卓然,待她也是温和有礼。可是妙音总觉得,这样不够。 她那么喜欢他,那么他也该同样喜欢自己。他必须更加喜欢自己。 于是,在妙音同其他面首亲热时,五郎不过是皱了下眉头,妙音就将数个面首送去当了花肥。理由是五郎吃醋了,她得在意他。伺候五郎的婢女大多艳丽妖娆,却是没有一个活过两个月的。妙音总觉得她们的视线落在了五郎身上,那明明该是他独享的,她们怎么可以。于是乎,那些年轻貌美的侍女,大多先被挖了眼,而后折磨至死,陈尸湖底。 五郎从来只是看着,并不曾替谁求情。这点很顺妙音的意,直到那一天,他的视线在太师女儿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妙音忽然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她叫人去查了五郎的过往,才知道,五郎从前很爱笑,只是看到他笑的不是自己,而是太师之女。 妙音同五郎的第一次争执也是唯一一次争执,是在妙音差人绑了太师之女来的时候。那人见过五郎肆意的笑,怎么可以,明明连她都没见过。五郎是被按在地上,看着别人挖了太师女儿的脸,他愤怒看着妙音,斥责她是毒妇。 妙音只是笑笑,叫人割了五郎的舌头,然后将两个人挫骨扬灰。只不过,五郎骨灰被她洒在了湖里,太师之女的骨灰则被人扬进了粪池中。 不会让他们在一起,哪怕是等他们死了,也一定要被她分开的。 再后来,楚军攻入京都之时,妙音本是服了假死药躺在了密室。想着总有可以复活的那一天,只是没想到,那太师记恨她,带人不声不响勒死了她,又将她的尸骨剁碎了,洒进湖里喂了鱼。 *** 妙音神色淡然,像是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一般,她讲到这里,幽幽叹口气,问道萧乘风:“萧大人,你猜后来我是如何复活的?” 萧乘风扫了妙音一眼,半是推测半是肯定,道:“夺舍?” 妙音兴奋击着掌,点头笑道:“没错!是夺舍!万万没想到,本宫不过一闭眼的功夫,再睁眼,世上已过了几十年。五郎也好,太师也罢,他们都已化作虚无,只有我,也唯有我,不死不灭!” 第95章 因与果 原先的妙音性格温和,只是身体不好。 十三年前的夏末秋初,妙音害了场大病。就在别人以为她撑不过去时,她却突然,好了。 病好之后的妙音依旧温和,依旧安静,可是没人发现,她的笑里多了一些东西。 彼时的吴嫣然性子活泼,吴太师总笑着戳她额头,说她小皮猴。负责照顾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妙音。小孩子总比大人要敏感些,她能察觉出妙音不对,虽然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她曾跟吴太师撒娇,说比起妙音,她更喜欢赵氏,问吴太师,能不能换赵氏照料她。 妙音知道之后,什么都没说。 中秋节那天,吴太师带着吴嫣然回家路过院子时,吴嫣然被那带血的假人吓得不清。妙音抱着她回了房,就放虫子咬了她。可怜吴嫣然到底年纪小,在妙音的暗示下,每每总觉得,自己才是个嗜血的怪物,且身上奇臭无比。 而此时的妙音,作为意外发现“真相”的婢女,非但没有嫌弃、憎恶她,还帮她隐藏事实真相,宽慰她,支持她。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再没有比这个更能让她信赖的。 吴太师本想让赵氏代替妙音的位置,不想赵氏突然大了肚子,刚好吴嫣然也不提这茬了,此事遂作罢。 第一次提炼尸油时,妙音不过是尝试。 她隐约记得,许久之前看过一副人、皮,说拿蜡烤尸体可得尸油,配以古法香料,便能调出养颜之品。但凡说要辞工的,都被妙音杀了,血喂了虫子,然后再炼些尸油配好送给吴嫣然。 总觉得自己奇丑无比的吴嫣然拿到小罐子,闻到里头的香气,自是欢喜不已。她觉得妙音姑姑一定是上天赐给她救赎,是拯救她的圣者,对她更是言听计从。而妙音,也不排斥被小孩子信赖的感觉。 其实她只要杀人就可以了,没必要耗时耗力,去做这尸油。可是既然吴嫣然喜欢,她便坚持做了,谈不上是不是对她好,只是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 因着总觉得自己才是杀人凶手,吴嫣然心底到底是过意不去。偶然听妙音讲了前朝公主之事,吴嫣然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犯下这种罪孽的,不该是她,要是前朝公主就好了。吴嫣然越想越激动,是了,自己怎么会做杀人这种事情,一定是她,是那个邪恶的前朝公主。 想得次数多了,吴嫣然就有些魔怔了。她总觉得那个“前朝公主”就住在她的身体里,直到她真的分化出一个人格来。 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格时,妙音也是诧异的。可她没有拆穿,反而顺着这个性格,吴嫣然的癔症越来越严重。开始一年出不来一次,后来但凡有会给她心理压力的事情,另一个“公主”性格就会跑出来。直到后来花园的尸体被发现,她的秘密跟着也就暴露在众人眼里。 *** 妙音这样对待吴嫣然,居然会觉得她对她很好,这是什么鬼逻辑? 明明是她,一手策划了吴嫣然的悲剧,明明是她,毁了别人的人生,残害了别人的生命,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夺舍重生?! 妙音长眉一挑,素手还胸,倨傲看着萧乘风,笑道:“你以为,我的夺舍,是意外吗?” 常言总道,“生前不想身后事”。 可是妙音不是,她从来没想过死,她坚信若是寻得方法,自己便能获得永生。 从小到达,妙音最喜欢的,便是研究秘术。汉代之后无仙人,可是之前一定有过的,或许她可以—— 不,她一定可以! 杀人并不是因为残暴,而是因为她要祭祀。 妙音从不觉得杀人是种罪孽。她坚信,自己这是在救赎,救赎那些被俗世所苦的人,成全她自己永生。 国破的时候,她没有想过自己那么快会死,更没想过自己会死的那么惨烈,尸骨无存。原本都已做好的计划一个都没派上用场,等她再睁眼,所有的一切都变了。而且这个身体也不好,就算用秘法吊着,不过也就十几年的活头,妙音怎会甘心,自然要想办法提前准备。 最开始的时候,她其实看好的是吴嫣然,只等她满了十七周岁,便要去夺她的身体。只是万万没想到,吴嫣然竟没能活过十七岁! 若不是这个刺激来得太突然,妙音怎么也不会慌乱。她时日无多,可是同属相的还差一个,她想了想,算了算,好像萧乘风的属相对。这还要多谢吴嫣然,要不是她喜欢萧乘风,总念叨他的事情,妙音还真不知道,他也是可以拿来祭祀的。 若不是走投无路,妙音是不会主动招惹官家子弟的,可是现在的她,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她从袖中扯出那根绳子,对萧乘风温柔笑笑,同他解释道:“这根绳子也有些年岁了。当年它曾送过我,如今我用它送你,应该不算亏待你吧。” 萧乘风看着那根颜色颇深的绳子,不由变了脸色,问道:“你想杀我?” 妙音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不想,但是我没办法。” 孙大脸拼命挣扎着,怒道:“妖女,有什么冲我来,你要是敢动大人一根汗毛,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妙音拽拽手里的绳子,在萧乘风的脖子上绕了一圈,逐渐用了力气······ *** 杜攸宁同顾若到太师府的时候,衙役已将太师府翻了个遍,可就是没有找到萧乘风等人的踪迹。 顾若听了他们的话,当即问道:“后花园你们搜了吗?” 李大嘴神色焦急,点头应道:“搜了,就差把假山掀开了······” 假山? 杜攸宁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字眼,对着李大嘴道:“假山在哪里?” 李大嘴还未明白什么意思,顾若便快步走到了前头,语气冷然,道:“我知道在哪里。” 一行人兵分几路,顾若领着杜攸宁还有几个衙役去了后花园,其他人则分散开来继续搜查。李大嘴跟在杜攸宁后面,边走边道:“将军大人,我们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有看到萧大人踪迹。会不会他们已经出了府,或者是吴府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道啊······” 顾若一踏进后花园,视线便落到那假山之上。不过是最普通的园林装饰,乍一看并不惹眼,可是—— “那是什么?” 顾若提起裙子,小跑上前弯腰捡起地上一块白色衣料。杜攸宁紧随其后,看着这块衣料,道:“这是?” 脑中场景像是幕布一样,一页一页快速闪过。顾若捏紧了手中的布料,沉声说道:“我记得,这好像是妙音身上的衣料。” “妙音?” 是了,如果杜攸宁跟顾若推测的是对的,凶手躲在吴嫣然身后,喜穿白衣并不招摇,那么最有嫌疑的,其实是妙音。 吴嫣然的婢女赵氏曾道,当初她本有机会升为大丫鬟,却不知为何人所陷害,*给了小厮。后来无奈嫁了他,辗转离开了太师府。如今日子虽是过的不错,但她心中总是藏着这个疙瘩。她也曾怀疑过妙音,苦于没有证据,最后只能哑巴吃黄连,不得不作罢。 如果妙音真是前朝公主,那么吴府里的秘道,她应该是最清楚不过吧! 为今只盼萧乘风他们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想到这一层,几人哪敢耽搁,围着假山开始找机关。只是过了一盏茶功夫,还是全然没有发现。 明知道秘道开关就在眼前,明知道大人身处陷阱,自己还是无可奈何。想到这里,李大嘴抬手就捶在了假山之上,哭丧着脸道:“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我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说下去。因为在他捶到第三下的时候,秘道门,开了。 李大嘴傻了眼,杜攸宁却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叫两人守在外面,免得进去之后有什么状况,本不想让顾若进去,但强不过她坚持,也就顺了她的意。只是将她护在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有什么闪失。 秘道之中的蜡烛依旧燃着,也不知当中燃着的是什么油。几人进去没多久,秘道的石门又关了。 地上的枯骨,石壁上的雕刻,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诡异。李大嘴起先看到突出的人头,第一反应以为是鬼,手中的火把嗖的就送了上去。 杜攸宁牵着顾若,小心翼翼往前走。没走多远,就听身后传来的击掌声跟吸气声,杜攸宁回过头,问道他们:“怎么了?” 李大嘴几人摇摇头,不以为意道:“没事,就是有蚊子,咬人还挺疼。” 既是没大事,杜攸宁没有停留,又继续往前,一进密室,眼前的场景顿时让他们傻了眼。 石柱之上绑着一个男人,许多飞虫落在他的身上,李大嘴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些飞虫就是方才咬他的飞虫。他本想上前帮那人驱散飞虫,眼前忽然模糊一下,再一抬头,那人的脸就变了。 “萧大人?大人我来救你了?” 后面几人也纷纷却道那不是萧大人,至于那人是谁,几人所见都不一样。 就在几人争执不休的时候,顾若扯扯杜攸宁的袖子,问道:“我见那人是吴太师,你呢?” “我也是。”杜攸宁拿着火把上前,将落在吴太师身上的飞虫烧死大半,“太师,太师?” 吴太师慢慢抬起头,冷眼看着杜攸宁。就在杜攸宁想问他其他人在哪儿时,吴太师突然就变了脸,咧着嘴又哭又笑:“你是杜将军吧,我认得你,你是萧公子的表哥。萧公子他人呢,小女子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一直真心爱慕他。杜将军,你可否帮我转达?” 杜攸宁蹙了眉,道:“你是?” 吴太师无辜看着他,道:“我是吴嫣然啊······咦,我怎么会在这里?妙音姑姑呢?我父亲呢?将军你快松开我,我想去找我爹爹。” 顾若同杜攸宁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个情况? 就在此时,李大嘴尖叫一声,呆两人回头,就见那几个衙役一个接一个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第96章 夺命案终 眼前的人是吴太师,然而他说话的方式却完完全全是吴嫣然的口吻。 杜攸宁狐疑地看着吴太师,并没有急着给他松绑。杜若则是先去查看了李大嘴几人情况,见没生命危险,这才放下心来。 吴太师涌着身子挣扎着,顾若抬头看着杜攸宁,不知他做的打算是什么。杜攸宁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对他点点头,又对吴太师说:“大人,事关紧急,我先去救了乘风再回来给你松绑。暂且等一下吧。” “放开我,放开我啊!虫子会把我吃了的!”吴太师瞪大了眼睛,万分着急,苦苦哀求道,“杜将军,求求你,我好害怕啊······妙音那个毒妇,害死了我的女儿,坏了吴家门声,贤侄,你且快去治了她啊!”得,一转眼的功夫,这又换回来了。 担心萧乘风在里面有危险,杜攸宁没敢耽搁,同顾若一道,顺着小道摸过去。 内室里,妙音扯着嘴角将绳子套在了萧乘风脖子上,慢慢收紧了绳子。 “你会成全我的新生······啊······”原本还带着笑的脸因为痛楚瞬间变了脸,妙音捂着肚子,眼睛如鹫紧紧盯着萧乘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你竟敢!你怎么敢······” 萧乘风转转脖子活动活动右腿,方才发力有点突然,他侧着头,扁扁嘴道:“只许你杀我,不许我踹你?不管你是妙音还是谁,只要你犯了罪,本官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缉拿归案。” “就凭你现在?”妙音慢慢直起身子,丢掉绳子转着手腕,抽出一把匕首舔了舔,冷眼瞧着萧乘风,笑道,“怕你是没这个机会了!” 萧乘风却似浑然不在意,他只是吊儿郎当站在那儿,就那么淡定的看着妙音走过来······ 杜攸宁听到妙音那句“怕你是没这个机会了”的时候,同他们还有一墙之隔。 “不好!”顾不得其他,杜攸宁箭步转了过去,待看清眼前的场景时,原本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归到了原处。 妙音被孙大脸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萧乘风则站在一旁,对着妙音低头,义正言辞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本官说过,只要你犯了法,本官无论如何都会将你绳之于法的!” 孙大脸绷着脸,眼中确实一阵轻松—— 最开始醒来时,他下意识就挣扎,可惜绳索太牢固,任他怎么都挣不断。就在他心里一阵焦急之时,忽然想起挽袖之中的匕首。乘着妙音跟萧乘风说话的功夫,他用匕首割断了绳子,又给萧乘风使了个眼色。两人通了心思,一个故意引她注意力,另一个趁机脱身制服了她。此番配合,不可谓不默契。 “表哥,阿若?”看见两人那一刻,萧乘风脸上有微妙的不自然,不过很快遮掩了过去,笑着上前,“你们怎么过来了?” 杜攸宁将先前推测的种种一一言明,萧乘风不住点头暗道庆幸。 两人说话之际,顾若却与妙音视线相对。即便是被缚在地,她也依然姿态优雅。见顾若也看她,妙音挑挑眉,问道:“顾小姐,可是想问十三年前的那桩旧事?” 第97章 二进宫 吴太师之死疑点重重,只因暂时查不出端倪,被合并到了盐私案,由杜攸宁一起接手。 旁人自然不知少将军还接了盐私案,他们的关注点反而都放在了妙音尸体上。对于这位是否真的是前朝公主复活,不少人都持观望状态,对于她是否还能复活,却有人保持着警惕状态。 妙音的尸体停了三天,确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这才下了棺。又有护国寺的高僧诵经超度,再用禁了特制秘液的长钉钉棺,想来即便是她再活过来,也不可能从棺材之中爬出来就是。 萧乘风等人每日都去医馆报道,虽不知那飞虫是什么品种,但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这样又过了数日,几人身体都未出现什么异常,想必那些毒素已然代谢干净,于是众人才彻底歇了口气,将此事逐渐丢到了脑后。 吴太师的府邸被封了,这件轰动一时的惨案终究会成为过去,当然,也有人,一辈子忘不了。 这日,顾若见了萧乘风,忽而问道他红儿的近况。严格意义上讲,顾若跟红儿算不上相识,只是她毕竟是凶杀案的幸存者,身体的创伤总有一日会好,但是心理上的若不能得到及时纾解,只怕以后还是会有麻烦。 萧乘风与那那红儿怎么也算难友了,本想让李大嘴送些安神的食材给她压压惊。红儿家人却道红儿走了,说是要离开京都这个伤心地。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离开家的红儿就像水滴掉进了大海,人间蒸发了一般。 感觉不对啊!按常理来说,一个常年住在宅门深院的小姑娘,别说什么出远门了,就连出家门的机会都很少。刚刚遇到了这么大的冲击,不管怎么说,第一反应也不是离家不归吧······ “阿若,你在想什么?” 顾若扭头,下意识出口问道:“妙音当时可是跟你说,她差一个人就可以成功了吗?” 萧乘风想起妙音当时的疯狂,蹙眉点点头:“嗯,她是说过,不过小爷福大命大,她无福消受,哈哈哈······”见顾若面有隐忧,萧乘风敛了笑,关切问道,“阿若,你怎么突然问题了这个?”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问,”顾若扯着嘴角笑了笑,又道,“那乘风可知,红儿今年有多大?” 萧乘风诧异点点头,还是吃不准顾若为何会问这个,只道:“说来也巧,大嘴那厮话多,顺嘴就问了。阿若,你说巧不巧,红儿与我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人······” 萧乘风之后说的什么,顾若都不曾往心里去—— 同年同月同日生人,红儿吗? 邻县街角的一间不起眼的草棚下,几个劳工下了工,喝着掺水的米酒,咬着包子唾沫横飞说着杂话。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几人就聊起了京城吴太师府邸的杀人案。临了,有人问道,你们说,那个前朝公主死了没? 一人道,她那么邪性,应该是没有吧。 另一人道,再邪性不也死了两次,我还真不信,她还能再活。神啊鬼啊的,没那么玄乎。 一直坐在棚子里头的女子掏出两个同班放在了桌子上,紧了紧肩上的包裹走了出去。 风扶起她宽大的袖子,隐约可以看见胳膊上头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她抬头看着天,嘴角挂着一股薄凉的笑:“我说过,我会一直存在的······” *** 新生儿除了吃就是睡,夜起难免。 萧锦瑜有其起的勤,也不知为何,小皇子总是夜啼,太医来瞧了,也瞧不出门道。大多时候,楚晗都是玩的极好,可是近来哭的极频繁。楚御心疼妻子,本想让奶娘带小儿,但萧锦瑜却是不依。 过了几天,小皇子终于不再夜啼了,萧锦瑜却又出了问题。也不知为何,萧锦瑜最近总是失眠,整宿整宿睡不着,有时她还会听到女子歌声,可是能听到这个声音的只有她自己。太师说是劳思伤神,本想开几副安神药。因着还在哺乳期,萧锦瑜也不敢喝药,精神眼见是一天不如一天。 也不知是谁先传出的,说皇后宫中有邪祟,又说皇子诞生不祥。证据便是吴太师家中出的骇人惨案以及,莫名丢了性命的吴太师。怎地吴二小姐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太子出生那天就出事了呢?怎地皇后宫中一向太平,皇子出生之后,反而就不太平了呢? 楚御先是处置了几个嚼舌的宫女、太监,又让人喧了顾若来给萧锦瑜请平安脉。 想到萧锦瑜之前生产之前就不会被谁人暗算,楚御知道宫里有人嫌命长,胆子越发大了。 顾若上次进宫,走的太匆忙,还未曾看过皇宫布置。如今再来,看着巍峨的宫墙,心中忽然升腾出一股感慨,任你再辉煌的王朝,都敌不过岁月的洗礼。 从前多是帝王家,千百年后谁又知那里会是怎翻情景。 顾若也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杜攸宁,越来越喜欢他了。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觉得能在这里遇到他,真的是人生幸事。顾若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她只是突然很想见他,很想很想。 这一路走过来,顾若心思转了又转。想到他之前说的想成亲,顾若不觉莞尔——成亲什么的,其实应该是不错的吧。 刚进坤宁宫时,顾若身子便顿了顿。 萧锦瑜生产时并不在正殿,是以顾若也是第一次来到她的卧房。萧锦瑜见顾若要行礼,笑着扶了她的胳膊,对顾若道:“本宫生产之时还多亏了顾姑娘,一直也没当面致谢。顾姑娘,本宫再次,连带我的皇儿,一同对你道声谢了。” 顾若对这位温和有礼、姿容明艳的皇后印象一直很好,只说那是自己该做的。两人闲聊了几句,还是顾若先进了主题:“臣女听闻娘娘夜不能寐,可是有此事?” 萧锦瑜脸上明显带着倦意,她拉着顾若坐下,而后苦笑道:“是了,原先还是下半夜还是能睡一时的,最近也不知为何,成宿无眠,不知顾姑娘可有什么助眠妙法?” 顾若替萧锦瑜把了脉,又问了一些近况,肃着一张小脸道:“臣女想四处看看坤宁宫,恳请娘娘应允。” 萧锦瑜不知对方为何不言脉症,却先要参观她的宫殿。看着眼前这个行事稳重的小姑娘,萧锦瑜没有多问,只是笑道:“顾姑娘不必同本宫见外,请便。” 顾若先在殿内走了一圈,又走进内室看了一眼窗外,然后才回到萧锦瑜面前,整个人都有些不忿。萧锦瑜见她脸色有些奇怪,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不由问道:“顾姑娘,可是本宫这里有什么不对?” 顾若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恕臣女直言,娘娘玉体金安,想必平时并无不适。”见萧锦瑜点头,顾若又接着说下去,“娘娘可让人先将房中的兰花撤下,院外的百合、郁金都换个地方栽种吧。” 兰花、百合皆能兴奋人类神经,久之就会让人失眠。而郁金亦含有毒素,不知是谁费这个心思,放这么多扰人心神的花卉在皇后宫中,想到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顾若更觉幕后之人可恶。成年人都会受影响,何况一个免疫力还没那么强的小孩子。 从前只听说宫斗,可真正见到之后,那感觉可不是一点点的差。要说皇后在乃凤体,在她身上动心思的,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顾若能想到的,萧锦瑜自然更能想得到。 她本还觉得新晋花卉赏心悦目,却没想到放置花卉之人竟安了这般歹毒心思。郁金等花原产西域,大楚并不常见,因着就进了那么几株,有人说这是富贵吉祥花,于是这几株就都被内务府分到了坤宁宫。 若说郁金之事没人知道,那么兰花呢?百合呢?这么多“好花”进了她的宫,总该不是“巧合”二字就说的过去的。如果不是顾若熟悉花草药性,怕她还要受害多时而不自知。 还一个心思精妙的对手,现在她的汤食之中做文章,又在她的起居之上费功夫,如果自己不把那人揪出来,还真是有些“对不住”那人的心思呢! 坤宁宫瞬间忙碌了起来,有人去查过来布置花卉的宫人,也有人忙着将宫中摆的花卉移除。萧锦瑜并未出月子,顾若让她带着小皇子先去偏殿歇息,自己指挥宫人开了门窗通风。 萧锦瑜如今更喜欢顾若了,待她过来,脸色带了感激神色,言说若不是顾若不知她还要多遭多少罪。两人又聊了几句,萧锦瑜便提起了那个夜半歌声。她本来并不指望顾若帮她解决什么,大内侍卫都查不出个所以然,一个外面的小姑娘,医术再厉害又能如何。之所以跟顾若提,不过是因为想同一人说一说,不至于心里憋着太难受。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萧锦瑜能听到,别人听不到。 有两种可能,一是那个声音真的存在,也只有萧锦瑜能听到。可是这个可能性很小,若是真有什么声音,不该单单只有萧锦瑜能听到。这又不是私人订制。 那么便是第二个可能性了,那个声音不存在,萧锦瑜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产生了幻听。 幻听? 想到之前那几人出现的幻觉,顾若心下又是一动,身子一偏,眼睛直直看着萧锦瑜,抿唇问道:“娘娘最近,可有被蚊虫叮咬过?” 第98章 水落 “娘娘最近,可曾被蚊虫叮咬过?” 蚊虫? 现在不过五月中,哪里来得什么蚊虫。萧锦瑜下意识就想摇头,不知怎地就想起前些日子每天半夜惊醒的事情,接着就跟顾若讲了。顾若心思一动,起身就要去看萧锦瑜颈后,但见她白皙的脖颈后面有浅浅的蚊虫叮咬痕迹,若不细心,只怕是发现不了。 “哇······”躺在床上的小皇子突然哭了起来,奶娘匆匆跑上前来抱起他,他却仍旧哭闹。萧锦瑜听得心疼,作势要去抱孩子,奶娘见状忙上前走了几步,将皇子递给了她。或许是闻到自家娘亲身上的奶香气,小皇子瞬间止住了哭,咬着指头睁开眼,黑亮如黑葡萄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萧锦瑜,咧嘴就笑了。 慈儿在一旁,见状不由欢喜道:“娘娘,太子果然聪慧过人,奴婢还是第一次见着生来几天就会笑的孩子呢!” 萧锦瑜也笑,亲亲小皇子的脸,而后抬头对顾若道:“顾姑娘还没说,为何要问本宫有没有被蚊虫叮咬呢。” 顾若将之前在吴家府邸的事同萧锦瑜说了一番,又从药箱之中掏出一个小盒,递给了慈儿:“这里头装的是我自己配置的防虫药膏,没什么刺激性药材,即便是孕妇也可放心使用。”言罢,她又对萧锦瑜道,“顾若不知此事是否是巧合,但蚊虫叮人按说是不该分人的,可是不知为何,坤宁宫的蚊虫却只咬娘娘······” 她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萧锦瑜却明白了顾若的意思。是啊,蚊虫叮咬怎会分人,怕是有人费了不少心思吧。 已然想到了这点,顾若也不藏着掖着,只问萧锦瑜,可不可以让她看看梳妆用品以及换洗衣物。萧锦瑜自然欣然应允。 这一看不要紧—— 萧锦瑜用的香膏、口脂全加了些东西,旁人或许发现不了,顾若确实能嗅到当中不同的味道。为了对比,顾若还特意让慈儿取来她跟宫女用的脂粉,果不其然,只有萧锦瑜的那份帝后专用,才被人动了手脚。 事已至此,哪怕是慈儿也知道了许多细思极恐的事情。 有人变着法儿想害皇后,偏生还能做到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可见其人心思缜密,势力极强。不肖说,萧锦瑜跟慈儿心里都有了猜测,可是没有证据,谁也不能乱说。 本来萧锦瑜同那人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看着端庄娴静的人,想不到私下里竟然这般歹毒。既然你不仁,我也不会平白被你阴了还宽容。等找到证据,定然不会便宜了她去! 萧锦瑜按下心思,越发真诚对顾若道:“顾姑娘,这次你真的是救了我们母子。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是用得着我的地方,万万不要客气。” 对方连本宫都不用了,可见她心中是真的感念自己的好。顾若不是不知道好歹人,即使不看萧乘风的面子,顾若也是会悉心为自己的病人着想的。她点头应了,转而看向小皇子,见对方蹬着小腿挥着小手吐泡泡,白白净净睫毛长,内心瞬间被萌化了。 萧锦瑜见顾若视线放在了儿子身上,比着对她还要热切,不由失笑,出声问道顾若:“晗儿还是阿若接生的,当时太忙太乱,也没来得及让你瞧瞧。阿若想不想抱抱晗儿呢?” “可以吗?”顾若眼睛瞬间亮了,萌萌的小白团子,她最喜欢了。 说来也怪,小团子被顾若接过去,吐着泡泡就笑了。知道婴儿视力有限,顾若低下头,看着他忍不住就笑。 萧锦瑜在一旁看着,突然就替萧乘风觉得惋惜了,是个好姑娘,只可惜······ “阿若,乘风对你······” 顾若闻言,见萧锦瑜欲言又止,抿嘴微笑:“人的喜欢是有期限的,当时觉得很喜欢,放不下,可是时间会他放下。他以后的日子还长,娘娘您说呢?” 萧锦瑜反应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然后点头道:“是了,总会放下的。”不想在这上面多说,萧锦瑜瞬间转移了话题,“攸宁很好,我听说你们快要定亲了,可是真的?” 听到那人名字,顾若不自觉就笑了,眉峰上挑,嘴角上扬,春风满面那种笑,她道:“其实······” 顾若只说了两字,原本还春意盎然的脸上微微有点苦笑。萧锦瑜不由关切她道:“阿若,你怎么了?” 顾若低头看着还在咯咯笑的小皇子,无奈又宠溺道:“太子他,尿了······” *** “皇上驾到!” 女子执笔的手一颤,墨汁淋到了纸上,她却顾不得看。放下狼毫,对镜整了整妆容,提着裙子匆匆迎了出去。待到了拐角处,她手一松放下裙子,柔柔福身等在那里,见眼前多了一双金靴,才娇声道:“臣妾恭迎皇上。”本来会说免礼的那人长久没回应,吴静然只觉脊背发凉,身子晃了晃,还是低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楚御不过看了一眼女子,就厌恶的移开目光,大步从她身边略了过去。案上摆着镇纸,摊开的之上写着一个篆书福字,本是一个好好的字,却因下笔人手抖,泼上了点点墨迹,看着是毁了。楚御拿起那张纸,声音不带半分情感,道:“贤妃怎么的想起写福字来了?” 吴静然没敢回头,尽量放平了声音,柔声说道:“太子初生,臣妾不知要送些什么给皇后姐姐贺喜,想来想去唯有写些福字,想着为姐姐跟太子祈福祝安。” “你且免礼,转过身来看着朕。” 吴静然哪敢不从,忙起了身面向楚御,脸上还是一派端庄平和,只是脸色有些憔悴,看着楚楚可人。 楚御放下那张福字,冷眼看着吴静然,开口问道:“贤妃最近睡得可还踏实?” “回皇上的话,臣妾······臣妾最近总是无眠,夜不能寐······” “哦?倒不知贤妃为何无眠呢?” 吴静然抬头,眼前的男人无上尊贵,俊美非凡,威仪堂堂,这原本该是她的夫,可是在他眼里,吴静然看不到一丝感情。她垂下头,睫毛轻颤,有些悲痛难抑,带着哭声道:“臣妾家中惨遭不幸,妹妹、父亲先后遇害。臣妾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他们的惨状······臣妾如何睡得着?”吴嫣然说到这里,噗通跪在了地上,叩首恳求道,“臣妾斗胆,恳请皇上开恩,让臣妾去送父亲、妹妹一程。臣妾的父亲绝不是会自杀之人,恳请皇上彻查此案,找出真凶,还我父亲一个公道。皇上,臣妾求您了······” 地上那人穿着一身淡色一群,纤腰盈盈一握,哭的梨花带雨,看着就惹人怜爱。楚御却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他端详了那人许久,而后走上前,声音清冷:“贤妃,抬起头来!” 吴静然身子一顿,慢慢抬起了头,可怜巴巴看着楚御。楚御看着她,忽而弯腰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吴静然身子不由发抖,像只惴惴不安的小白兔,温柔无害,让人忍不住想侵略她,□□她。楚御盯着她的眼,棱角分明的五官带着戾气,他的鼻梁挺直,他的眼睛如墨,他慢慢低下头,像是要亲吻吴静然的嘴唇。 看着那人越来越近的脸孔,感受着他周身的男子气概,吴静然只觉身子都要酥软,心跳如好鼓闭上眼睛,无声的发出邀请,等待着他的临幸。她能感觉那人温热的鼻息离自己很近,她能感觉那人嘴唇一道了她的耳畔,她颤着身子,浑身都要化作一团,就在她以为那人会有动作时,耳畔却传来了那人似刀光一样冰冷的声音:“贤妃啊贤妃,你这么聪明,为何不知锦瑜是朕的逆鳞?” “臣妾不知······”吴静然慌忙睁开眼,就见楚御一面若寒潭,不等她说什么,楚御便松开了她的下巴,接着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吴静然扇倒在地,耳中嗡嗡作响。 “朕虽对你无情,却没有苛责于你。平日你与其他嫔妃耍些手段也就罢了,朕也懒得掺和。可你万万不该,将那恶毒心思用在锦瑜身上!”楚御厉声斥责道,“贤妃,贤妃?!你对得起贤这封号吗?” 吴静然捂着侧脸趴在地上,半天没有起身。 她是配不上“贤”这一字,可是为自己打算,又有什么错处?! 向她吴静然,待字闺中之时,便以才情闻名,求娶她的世家儿郎无数。可她都没应,她是大楚第一才女,能配上她的,只有大楚第一儿郎才对。除了皇上,谁敢当这第一二字? 吴静然见楚御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这样风姿伟岸的男人,才是她梦里的郎君,才是她吴嫣然要嫁的男儿。是以吴太师说要将她送进宫时,吴静然没有半分不愿—— 她要成为那人的枕边人,她要成为他最特别的存在。 都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可吴静然不信。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楚御不是无情之人,可他专情的是不是她。 萧锦瑜,都是萧锦瑜。 如果不是萧锦瑜,皇上为何不碰她? 如果不是萧锦瑜,皇上怎会不在意她? 是了,是萧锦瑜不好,是萧锦瑜不对!她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荣宠,那么就别怪她要抢回来! 第99章 进京 最开始的时候,吴静然是羡慕萧锦瑜。羡慕她有皇上的爱,羡慕她的一切的一切。羡慕久了,执念深了,原先的羡慕就变成了嫉妒。嫉妒久了,就有了恶意。得知萧锦瑜怀有身孕时,那份恶意决堤溢了出来。 决定对付萧锦瑜时,吴静然并不想要害她的性命,一是太难,二是不敢。所以 吃食、花卉只是小菜的,而真正被吴静然当后招的,就是那几只怪虫了。 未出阁时,她便发现家中有这种怪虫,咬人很疼,且能致幻。吴静然并不会养这种虫子,好在那些小虫生命力强,即便是不吃不喝也能生存好久。 她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她没算计到萧锦瑜,倒把自己算了进去。 “贤妃,朕一直以为你贤良淑德,却没想到你如此阴狠,以下犯上,意图谋害皇嗣,随便哪一条,都是能牵连家族的大罪。吴静然,你可知罪?!” 吴静然从地上坐了起来,脸上已然有些红肿,她就那么坐在地上,低声说道:“如果臣妾没记错,皇上还是第一次叫臣妾的名字。”是了,她只叫皇后是锦瑜,唤自己贤妃。贤妃贤妃,原来在他心中,真是半点地位没有。 楚御懒得瞧她,只道:“你所犯的罪,本该赐你一死。只是念在吴太师为我大楚两朝元老,你又是他仅剩的血脉,朕就饶你一命。明日你便去静心庵思过吧,只愿你歇了不该有的心思,不然······”楚御鼻腔发出一声轻嗤,甩袖便要走。 吴静然连滚带爬上前扯住了他的衣摆,疾声说道:“臣妾知道盐私案幕后之人,皇上难道不想知道吗?”她赌楚御眼里揉不得沙子,或许可以换她不必出宫。 静心庵什么地方? 那是被夺妃位犯了大错女子思过的地方。那里的尼姑常年吃不饱饭,有几个好相与的?更何况,她是众人眼里颇受圣宠的妃嫔,是天之骄女,怎么可以被关去静心庵,怎么可以?! 楚御低头冷笑,半饷才道:“贤妃,你真当朕糊涂?吴太师的那些事,朕早知道。至于你说的幕后之人,朕也知道。好自为之吧!”楚御说完,大步走出了昭仁宫。 吴静然颓然坐在地上,隐约听见楚御对太监说贤妃失德,夺去妃位,送去静心庵思过。 当真是,无情无意! 想到自己还盼着他的临幸,想到自己还期望得到他的宠爱,想到自己从前的风光以及现在的落魄。吴静然忍不住捂脸笑了起来,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她笑自己,也笑命,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坐在地上,形只影单。整个昭仁宫里安静非常,只有吴静然压抑的哭泣声,一直回荡,一直回荡······· “皇上······”王普两手叠在身前,快步上前,欲言又止。 楚御将手下刚看完的折子摞到一边,又打开了新折子:“说。” 王普沉声道:“启禀皇上,昭仁宫那位殁了。” 楚御手中的朱笔顿了顿,良久才道:“好生葬了吧。” “遵旨。”王普恭敬领了旨,缓步退了出去。 吴静然死了,扯了了白绫悬了梁,等宫女发现后,人都凉了。最重脸面的贵人,选了最没脸面的死法,看着就骇人。 “······穿了一身红衣,舌头吐得老长,屎尿淌了一裤子·····” 慈儿呵斥了开小差的宫女,往里就见萧锦瑜正逗着太子玩。皇后没将此事放在心上,那她也就不必再说起,这样想着,慈儿脸上又有了笑意。 *** 时值楚御生辰在即,各国使臣纷纷来楚贺寿,长安街上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太子哥哥,你说大楚京都繁华。可是在金玲看来,不过尔尔。”说话的女子年纪大概十七八岁,皮肤不似中原女子白皙,蜜色肌肤却透着一种野性美。她眼睛大,睫毛长,翘臀酥胸,穿着一身胡服,脚腕上拴着的金铃‘铃铃’作响。 被她称作哥哥的,正是冒顿的太子胡巴,只见他身材高大威猛,五官立体,上穿窄袖短衣,衣襟掩于胸的右前方,腰束革带,下穿紧口长裤,足蹬短靴,端的是个草原汉子。 他眼观八方,看着繁华的长安街,内心有些钦羡——如果他们冒顿也似京都这般繁华该多好。 “金玲,不要骄纵,京都是好的,难道你当真看不出咱们冒顿跟大楚的差距?” 金玲凤眼一挑,眼波流转,轻哼一声道:“那还不是因位他们有肥沃的土地,适宜的气候?要是咱们冒顿也有广袤的土地,一定不比大楚差。” 胡巴皱了眉,却没有再反驳,是了,如果他们冒顿也有这么多的田地······ “哎哟!” 胡巴正想着什么,前面冷不防迎面撞过来一个孩子,那小孩肥头大耳,一身包肉波动,看着年纪很小,力气却是极大。好在胡巴不是常人,这才没被他撞得后腿。 “哎呦,哎呦,撞死小爷喽!”沈逸揉着头脑袋,仰着脖子看着胡巴,本想问兴师问罪,见眼前的人生得高大威猛,吞了口水怂了胆,乖巧道了歉,“不好意思啊,我走太急了。” 胡巴刚要说没事,金玲却扯着沈逸面皮不撒手:“小胖子,你走路不看路吗?” 沈逸被她揪的生疼,一巴掌拍掉了她的手,揉着脸面瞪着眼:“男女授受不亲,你这女人,好不知羞。” 金玲本就骄纵泼辣,长途跋涉之后脾气更是暴躁,本来只想训斥这个小胖子几句,现在直接怒了,指着沈逸就要骂。 “姐姐,你吃糖葫芦吗?”一只白嫩小手举着糖葫芦递到了金玲面前,饶是正在气头上的金玲也是一愣,顺着那手看向它的主人,六七岁的小孩子,五官精致,白白净净,脸上带着甜甜的笑,看着就讨喜。 那只糖葫芦颜色鲜亮,红红的山楂裹着糖,晶莹剔透,颗颗饱满。金玲没有去接那糖葫芦,反而问道那小孩:“你,为什么要给我糖葫芦?” “姐姐生得好看,我就想给姐姐吃。”小五还是笑,将那糖葫芦塞到了金玲手中,然后扯过沈逸,满脸真诚道,“都是我追他追得及,害他撞到了哥哥,真是太对不起了。不过我看哥哥这么英气,姐姐又这么漂亮,我娘说,面和心善,想必哥哥姐姐也不会同我们两个小孩子计较吧。” 胡巴笑道:“无妨。” 金玲挺起了胸脯,漂亮的脸上带了笑:“当然。小弟弟,你的心意我懂了,糖葫芦我也收下来,算给你个面子吧。” 小五高兴点头,拉着沈逸道了别:“那我们就先走了,哥哥姐姐再见。” 沈逸被小五拽着走了好远,越想越委屈,靠着体重优势生生止住了小五的步伐,嘟着嘴道:“小五你干嘛拉我走,明明是那个女人不讲道理,你为什么要道歉?” 小五摊手解释道:“你撞人在先啊,道个歉又不会掉块肉。” “可是,可是······”沈逸气鼓鼓的抱着胳膊,想起那个女人还觉腮帮子疼,“我也道歉了啊,是她不讲理!” “是,是她不讲理。那你准备怎么办?跟她打一架吗?” 沈逸昂着头,不服软:“大就打,谁怕她?” 小五盯着他的脸,似笑非笑道:“沈逸你真本事啊,还想打女人?又或者,你能打得过那个大高个儿?” “我,我······”沈逸想辩解自己不打女人,又一想那个壮汉—— 嗯,这么一想,好像还是小五做的对啊。 想通了这点,沈逸呵呵勾着小五的肩,点头称赞道:“还是小五为我好,想得全。” 小五白了沈逸一眼,忍不住笑道:“那是。不过,你到底跑什么啊?” 他这一说不要紧,沈逸立马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小胖手转而掰 时值楚御生辰在即,各国使臣纷纷来楚贺寿,长安街上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太子哥哥,你说大楚京都繁华。可是在金玲看来,不过尔尔。”说话的女子年纪大概十七八岁,皮肤不似中原女子白皙,蜜色肌肤却透着一种野性美。她眼睛大,睫毛长,翘臀酥胸,穿着一身胡服,脚腕上拴着的金铃‘铃铃’作响。 被她称作哥哥的,正是冒顿的太子胡巴,只见他身材高大威猛,五官立体,上穿窄袖短衣,衣襟掩于胸的右前方,腰束革带,下穿紧口长裤,足蹬短靴,端的是个草原汉子。 他眼观八方,看着繁华的长安街,内心有些钦羡——如果他们冒顿也似京都这般繁华该多好。 “金玲,不要骄纵,京都是好的,难道你当真看不出咱们冒顿跟大楚的差距?” 金玲凤眼一挑,眼波流转,轻哼一声道:“那还不是因位他们有肥沃的土地,适宜的气候?要是咱们冒顿也有广袤的土地,一定不比大楚差。” 胡巴皱了眉,却没有再反驳,是了,如果他们冒顿也有这么多的田地······ “哎哟!” 胡巴正想着什么,前面冷不防迎面撞过来一个孩子,那小孩肥头大耳,一身包肉波动,看着年纪很小,力气却是极大。好在胡巴不是常人,这才没被他撞得后腿。 “哎呦,哎呦,撞死小爷喽!”沈逸揉着头脑袋,仰着脖子看着胡巴,本想问兴师问罪,见眼前的人生得高大威猛,吞了口水怂了胆,乖巧道了歉,“不好意思啊,我走太急了。” 胡巴刚要说没事,金玲却扯着沈逸面皮不撒手:“小胖子,你走路不看路吗?” 沈逸被她揪的生疼,一巴掌拍掉了她的手,揉着脸面瞪着眼:“男女授受不亲,你这女人,好不知羞。” 金玲本就骄纵泼辣,长途跋涉之后脾气更是暴躁,本来只想训斥这个小胖子几句,现在直接怒了,指着沈逸就要骂。 “姐姐,你吃糖葫芦吗?”一只白嫩小手举着糖葫芦递到了金玲面前,饶是正在气头上的金玲也是一愣,顺着那手看向它的主人,六七岁的小孩子,五官精致,白白净净,脸上带着甜甜的笑,看着就讨喜。 那只糖葫芦颜色鲜亮,红红的山楂裹着糖,晶莹剔透,颗颗饱满。金玲没有去接那糖葫芦,反而问道那小孩:“你,为什么要给我糖葫芦?” “姐姐生得好看,我就想给姐姐吃。”小五还是笑,将那糖葫芦塞到了金玲手中,然后扯过沈逸,满脸真诚道,“都是我追他追得及,害他撞到了哥哥,真是太对不起了。不过我看哥哥这么英气,姐姐又这么漂亮,我娘说,面和心善,想必哥哥姐姐也不会同我们两个小孩子计较吧。” 胡巴笑道:“无妨。” 金玲挺起了胸脯,漂亮的脸上带了笑:“当然。小弟弟,你的心意我懂了,糖葫芦我也收下来,算给你个面子吧。” 小五高兴点头,拉着沈逸道了别:“那我们就先走了,哥哥姐姐再见。” 沈逸被小五拽着走了好远,越想越委屈,靠着体重优势生生止住了小五的步伐,嘟着嘴道:“小五你干嘛拉我走,明明是那个女人不讲道理,你为什么要道歉?” 小五摊手解释道:“你撞人在先啊,道个歉又不会掉块肉。” “可是,可是······”沈逸气鼓鼓的抱着胳膊,想起那个女人还觉腮帮子疼,“我也道歉了啊,是她不讲理!” “是,是她不讲理。那你准备怎么办?跟她打一架吗?” 沈逸昂着头,不服软:“大就打,谁怕她?” 小五盯着他的脸,似笑非笑道:“沈逸你真本事啊,还想打女人?又或者,你能打得过那个大高个儿?” “我,我······”沈逸想辩解自己不打女人,又一想那个壮汉—— 嗯,这么一想,好像还是小五做的对啊。 想通了这点,沈逸呵呵勾着小五的肩,点头称赞道:“还是小五为我好,想得全。” 小五白了沈逸一眼,忍不住笑道:“那是。不过,你到底跑什么啊?” 他这一说不要紧,沈逸立马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小胖手转而掰着小五肩膀,化身“沈景涛”使劲摇啊摇,同时咆哮道:“你说将军要去跟若姨提亲,可是真的?”着小五肩膀,化身“沈景涛”使劲摇啊摇,同时咆哮道:“方才你说将军要去跟若姨提亲,可是真的?” 第100章 定亲 沈逸眼趴在桌上,眼巴巴瞅着顾若,小声问道:“若姨你是不想嫁吗?” 顾若戳戳他的小肉脸,笑着问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沈逸抬起头,嘟着小嘴道:“我见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算不上开心。成亲不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情吗?” 连沈小胖都看出来的事情,小五又怎会没有察觉。他伸手握住顾若的手,无比认真道:“娘,你要是真的不想嫁,那就缓一缓,等你有了心理准备咱们再说。”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黄豆芽长大了。像个小大人一般,会分析事情,能独当一面,还会反过来宽慰顾若。这让顾若心中万分感慨,小孩子都是要长大的,而她,也是一步步往前的。 不愿意嫁? 不是的,她很喜欢杜攸宁,也想过要跟他组建一个家庭。 可是,这门亲事来的太突然,她确实有些接受无力。 沈逸见她有些愣怔,点着桌子问:“若姨你喜欢将军吗?” 顾若不答,反而捏捏他脸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沈逸摸着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小脸通红,羞涩说道:“将军喜欢若姨,我能看的出来。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都是男人,我当然明白。其实吧,我觉得若姨也是喜欢将军的,话本里不是演了吗?男才女貌,情投意合,能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若姨你要是喜欢将军,那就嫁,要是不嫁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如果你不嫁将军,也不用怕,等我长大了,我会娶你。 身为一个成年人,被两个小孩子教育人生观、婚姻观,顾若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 开心就好。 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她为何就不明白。 横竖都是准备一起走的,那就嫁呗。 想通了这点,顾若豁然开朗。她张开手臂,揉了揉两个小孩子的头,真诚道了谢:“多谢你们,我已经想通啦。等着到时给你们分喜糖好不好?” “好。” “好。” 小五应的很痛快,沈逸应的很勉强—— 亲手将深爱的女子推到别的男人怀里,沈小胖觉得自己,谜一样の心酸。 *** 将军要成亲了! 得知这个消息,夏天无心中满是感慨,几欲抹泪,终于啊! 谁还说我们将军不娶妻?! 谁还说我们将军好男风?! 夏天无一直觉得将军跟顾姑娘之所以能这么顺利走到一起,像他这样的神助攻是功不可没。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他······ 咦,如果没有他,好像人家该在一起还在一起啊。 想到这点夏天无微心塞,刚叹了口气,冷不防就被韩靖踹了一脚。他揉着屁股回过头,瞪着韩靖道:“姓韩的,你干嘛踹我?” 韩靖拿着网,抬头看着天,摆摆手道:“专心点,好好看着,咱们得尽早捉到大雁。” 夏天无扯扯手中的网,嘴上虽还说着话,眼睛却是留神看四周:“我当然知道要早点抓到大雁了。不就是大雁吗,我一捉一个准!”他说着,斜了韩靖一眼,撇着嘴道,“我再不济,也能猎只雁,不像某人,捉不到大雁捉只鹅。” 韩靖面上没什么变化,冷着一张脸,依旧望天:“猎雁当然简单,活的不好捉好吗?” “那是你不行,等着瞧好吧,我今儿就给你露一手。” 两人说了好久的话,等捉到活雁回去,天都擦了黑。一回军营,就听里头热闹非凡,放置了许多雁—— 原来众将士听闻将军家里马上要去纳采,都想着为将军做些什么,想来想去只有捉只活雁来纳采。正好轮着休沐,就行动了起来。其实捉只活雁不打紧,问题是捉的太多了,放眼望去好多雁,你让将军选哪只? 杜攸宁见这架势也是愣了愣,笑着让他们将大雁组团放了,正好也算整了个大雁队。 大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夏天无脑子转的快—— 是了,成亲那是一辈子的大事,将军要纳采,肯定自己动手啊。众人连连称是,笑呵呵放雁去了。 六月初一,天高气爽,宜纳采,宜娶亲。 镇国公府早早就备好了聘礼,去了顾家纳征。 先前纳吉,顾若悄悄把自己的八字递了上去,虽说她不怎么信这个,可是当护国寺的高僧说她跟杜攸宁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时,她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这样更好,这样最好。 她同顾夫人坐在闺房里,两人说着话,心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纳征礼仪繁多,等到流程都走完了,已经到了晌午。顾夫人领着顾若出去时,丞相府院内摆满了聘礼,层层叠叠,金银绸布,看着都晃眼。顾夫人拍拍顾若的手,抿唇就笑:“杜家少爷在乎你,阿若是个有福气的。” 顾若低头只是笑,说不出什么感觉——有点恍惚,又有点期待。 两家合计之后,将婚期定在了八月。 按杜家的意思,越早越好,恨不得当月就把人给迎过门。顾家却希望再晚些,本想让顾若再在顾家过个年。只是考虑到兰氏肚子里还有个小的,也不好让她大着肚子太过操持。 于是两家协商过后,最终选了八月初六。 *** 顾若托腮,看着眼前男人,总觉得他今天有事。 “一进门就看我,看我看了小半个时辰了,你不觉得烦吗?” 杜攸宁笑着摇摇头,一把拉过顾若的手道:“若是看你,一辈子都不会烦。” 顾若眨眨眼,总觉得恋爱之后的杜攸宁,画风转变的太快。原先不觉得他话多他黏人,可是现在总觉得他变得太热情,眼神就像有实体,黏在她身上一般。 “攸宁,你觉不觉得,咱们得亲事,定得有些急啊。” 杜攸宁自然摇头,揉搓着她的小手,一板一眼给她分析道:“我今年二十有三,我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我都三岁了。你说说,我能不着急吗?” 顾若轻推了他一把,似笑非笑:“我倒是没看出来,原来将军这么急着成亲啊。话说回来,我有一点不明白,既然将军这么想成亲,为何还要等到现在?” 杜攸宁盯着顾若的眼睛,长臂一伸,将她扯入怀中,在她耳畔郑重道:“我等的不是亲事,而是你。阿若,遇见你之前,我心里只有西北战事,从没想过成亲,即便是长辈催促,我也是不想的。可是遇到你之后,我就很想同你在一起,跟你成个家。有时我也会想,人生际遇真是奇妙,可是所有的奇妙,为的都不过是,让我遇到你。” 顾若不是第一次听杜攸宁讲情话,可是这番推心置腹还真是第一次。她将头埋进了杜攸宁怀里,眼睛有点热,鼻子有点酸。要是她这两辈子,都是十分独立,从来没想过要去依靠谁。直到遇见杜攸宁,他的出现就像光亮,照亮了她前行的路,给了她足够安稳的依靠。 没有杜攸宁,她也能过的好,但有了杜攸宁,她的人生才变得更完整。 很久之前,在顾若还是单身外科大夫时,别人都劝她,差不多就得了。婚姻就是柴米油盐,两人搭伙为的不过是有个能一起说个话的伴。可是顾若不觉得,她总相信,婚姻绝不是将就一起搭伙过日子。 她向往的家庭,既有柴米油盐,也有你和我。有爱有家有责任,那才是婚姻。 “谢谢你。”顾若抱着杜攸宁,眼泪掉在了他的脖颈间—— 我等得也不是婚姻,我等的是你。 还好是你,何其幸运。 杜攸宁揽着她的腰,轻轻拍着顾若的后背安慰她。印象当中,顾若是个极要强的性子,即便是遇到凶手,几度险些丧命,她也从未掉过一滴泪。可是现在,她就趴在自己怀里,默默地流泪。 “阿若,你在想什么?” 顾若偷偷抹了泪,抿着嘴,很是认真道:“我在想,要不要跟你来个约法三章。” “哪三章?” 顾若站起身,掰着指头数给他听:“第一,要是成亲之后,要是咱们两个有什么争执,不能冷处理,不能说会伤害对方的话;第二,不能纳妾,养外室也不行,你眼里心里只能有我。要是万一真有了其他人,早点跟我说,别把我当傻子······” 杜攸宁点头,然后问:“这两条你不必担心,我只想知道,第三条又是什么” “第三条嘛,”顾若咬咬嘴唇,深思熟虑了一番才道,“咱们成亲之后两年之内不考虑要孩子可以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倒不是顾若不想跟杜攸宁有孩子,实在是这个身子年岁不大,且她又没做好当娘的准备。 原以为杜攸宁可能会犹豫,可是没成想他却应了下来。 之前也曾听说女子生育太早生产艰难,孩子什么的,杜攸宁并不着急,可是想到一点,他不禁开口道:“我虽未研究过药理,却也知道避子汤对女子身子无益,阿若你若是要喝这个,我不能同意。” 顾若摇头,干脆拿了纸过来,给杜攸宁普及了一下排卵期跟安全期的知识。顾若全程很淡定,杜攸宁面上亦是平静,可那微微泛红的两只耳尖,却出门了他的心思—— 未婚妻科普生理姿势什么的,真是好羞涩啊嘤嘤嘤。φ(≧w≦*) 第101章 国宴 六月初夏,大楚迎来了当今陛下的寿辰。 时值小皇子满月,萧锦瑜算是正式出了月子。不知是她基因太好,还是顾若制定的“产后恢复计划”奏效,萧锦瑜身子恢复的很好。明明是已为人母了,依旧身材苗条,玲珑有致,看着同少女无异。 她穿了一身明艳宫装,云鬓凤钗,顾盼生辉,光彩照人。瞧着端坐在凤位的皇后,再看看旁边少的可怜的妃嫔坐席,饶是傻子也能看出来,皇上他这是,独宠皇后啊。 之前吴静然还在时,不少人都以为皇上专宠贤妃。可是吴太师去了没多久,贤妃就被废了妃位,自缢身亡。虽说知道谋害皇嗣是砍头的大罪,可是但凡有点情分,贤妃的下场也不至于如此惨烈。 后宫美人极少,子嗣不丰,皇上却全然没有在纳新人的意思。难不成真的是,独宠皇后? 若真是如此,萧丞相家的荣宠可就是独一份了。 萧家女儿贵为皇后,姻亲镇国公府手握兵权,皇上若是不再立妃扶持世家,那么大楚岂不是萧家独大?难道皇上真的就不怕萧家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到时功高盖主? 个人有个人心思,可是大家面上都对萧相极其客气。不管皇上报的什么心思,至少现在的萧家,不是他们得罪的起的。能在国宴上混的,哪个不是官场老油条,一个比一个精明。 顾德庸恬然喝着茶,长指婆娑着茶杯,似是在把玩,同为丞相人前却不那么热络,可他似是全然不在意。顾若还是第一次参加国宴,她一向不喜形于色,是以,顾德庸还真的看不出,这个女儿到底是什么心态。 对顾若感兴趣的不止一个,谁都知道顾相爱女失而复得,被封为县主不说,还跟杜攸宁定了亲。先前只听闻此女是个寡妇,可是没拜堂没成亲,到还真算不得寡妇。本以为次女长于市井,应该是见不惯这种大场面的,可是今日一见,倒叫人眼前一亮,容貌出彩不说,礼仪教养也挑不出什么错误。 原先还有人存疑,说要找一个走失多年的女儿,哪有哪那么容易。搞不好是顾德庸见她有利用价值,设计认得女儿。可是当面这么一看,两人拿杯姿势相似,长相相仿,连着那股清冷气质都有七分相像,这样看来,人家应该是真血亲无疑。 察觉到众多探究眼神,顾若浑然不觉。 先前顾德庸、顾家三兄弟都提前给她打了招呼,国宴仪式冗沉,菜品虽多,可是等到能动筷子之时,早就凉了个八分。故而进宫之前,就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杜攸宁更不必说,特地跑去医馆,陪着顾若吃了些东西。是以顾若现在并不饿,反而很有兴致等着开宴。古代歌舞表演什么的,想想就很有意思。 座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男儿圈在左,贵女圈在右。等到人都到的差不多了,顾若就遇到熟人了。 孙嘉凝欢欢喜喜坐在顾若右侧,因着是在宫里,她不好拉着顾若说话,可那坐的笔直的身子,总是有意无意往顾若那里偏:“阿若,若,感觉好久好久没见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呀?” 顾若拿着帕子掩嘴笑,故作严肃道:“没有。因为我好像记得,前天你还去过医馆,怎么就叫好久不见了呢?” 孙嘉凝侧侧脸,装作可怜道:“阿若你好狠的心啊,人家对你可是日思夜想。。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两日未见,那就是六年,可不就是好久不见吗?” 顾若忍不住要笑,就在此时,一人风风火火坐到了她左侧,无比惊喜道:“阿若姐姐,我挨着你好不好?”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粉衣少女周心悦。 要说周心悦连日来受到的惊吓可真是不少,先是在吴家花坛扯出陈尸,后来又亲眼瞧着李小姐推到吴嫣然,致使吴嫣然丧命。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如此一番折腾,连着烧了几天,不停说着胡话。周家没办法,请了顾若来看,两剂方药下去,烧退了。 等着周心悦醒了,顾若又给她做了一番心里疏导。小姑娘,胆子小,可是忘性大,本来还想不通的事儿,经顾若那么一开导,彻底活了过来。 不仅如此,她还喜欢上了黏着顾若。 没事就跑去医馆,摸摸这,看看那,见顾若开方抓药,她也觉得有趣,嚷嚷着想学医。顾若被她吵得没办法,从书架之中抽出方药给她,让她没事学着记。 第一天,周心悦兴致冲冲,抱着书就回了家,扬言不出三天一定记得滚瓜烂熟。 三天后,周心悦耷拉着脑袋送来了书,直说这书有魔力,她一翻开就犯困,也就淡了学医的心思。后来周心悦倒是又来借过一次书,不是想学医,而是她那几日失眠,接着助眠的。 #少女,这么直白真的好吗qaq# 顾若一直觉得这个萝莉挺好玩,心思全写了脸上,挺直爽的小姑娘,很容易招人喜欢。这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处得不错,孙嘉凝就有点吃味了。总觉得周心悦这个‘小妾’要上位,她的正室地位要不保。 先前对阿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是谁,怎么一转眼,这就黏上来了。少女你的态度呢,那不成你的名字也叫善变? 眼见周心悦扯着顾若亲亲热热说话,整个人都要挂到顾若身上了,孙嘉凝忍不住清清嗓子提醒道:“国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周小姐还是早点坐好吧。” 周心悦倒没觉得什么,麻利儿的端坐在顾若身边,虽然还是很想缠着顾若说会儿话,可是考虑到这个场合,她到底是憋住了先,等开席的时候再说吧。 楚御先是接受了众臣朝拜,紧接着就是各国使臣献礼之时。 高丽诸国作为大楚的附属国,先是说了一番祝词,而后纷纷献上精心备好的礼物。有送千年人参、千山雪莲的,也有送金银珠宝世间宝物的。 蒙着面纱的金玲站在胡巴身后,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中原皇帝,心中不由有些雀跃。冒顿的使臣是太子与三公主,胡巴大步走上前,亦是先说了不少吉祥话,而后献上了草原大礼,最后才道金玲要为尊贵的陛下献舞。楚御欣然允了。 顾若一边吃着果盘里的水果,一边看着各国使者进献。当看到胡巴、金玲之后,眼前瞬间一亮——俊男美女,国际超模style! 胡巴高大英俊,身上带着一股侵略性的野性美;而金玲虽然看不见面貌,可那深遂的眼窝,高耸的鼻梁,无疑不在透漏着,这个姑娘很漂亮。那种野性肆意的美,妥妥都是顾若的菜啊。周心悦见顾若脸上饶有兴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身绯红纱衣的金玲,她身材高大,脚腕上还系着一串金铃,一走路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衣不蔽体,伤风败俗! 周心悦撅着嘴,不喜欢跟她抢顾若关注的人,女孩也不行。 金玲自然不知别人对她是什么心思,她的眼里只有楚御。那是中原的皇帝,是无数金银粮食,广袤土地的拥有者,如果能得他的青睐,那么她就是时间最尊贵的女人。她的眼波流转,视线在萧锦瑜身上停顿一瞬—— 挺漂亮的女人,可惜不如自己。 鼓点响起,风声鹤唳。 女子轻纱曼妙,她的腰肢摆动如蛇,她的眼眸波光粼粼,她的金铃随风作响。她跳的极好,那些乐章仿佛活了一般,所有人都看到了大漠美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的热情。可是伊人自始至终,眸光都在楚御身上。 她热情如火,撩人魂魄。 大臣们坐的端端正正,面上没有一派淡然,眼中都带了异色—— 金玲美艳,可她跳的舞兵部低俗,她很美,确实。 连顾若都觉得她跳的很惊艳,整个人都觉得有些躁动,恨不得冲上去抱着金玲妹子一起摇摆。没办法,热情撩人的妹子,她真的很爱。冷不防回过神,就见杜攸宁面色复杂盯着自己,顾若咧嘴笑笑,冲他挑挑眉,然后,继续看妹子。 杜攸宁:Σ(っ°Д°;)っ我家媳妇不看我,我家媳妇看妹子,感觉不会再爱了_(:3」∠)_ 音乐停止之时,金玲素手向前,正对着楚御,像是在发出邀请,无声却诱惑。 风儿裹着她的面纱扶摇直上,露出她那张绝色的脸。她嘴角带笑,眼波流转,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萧锦瑜坐在上方冷眼瞧着,脸上虽是带着笑,心中却感觉有些不舒服,莫名的,烦躁。 就在她想要移开目光之时,楚御却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朗声笑道:“公主的舞倒是跳的不错,皇后以为如何?” 他的大手稳稳握着自己的手,萧锦瑜可以清晰感觉到他手上传递过来的温度,那是一种不带保留的,炙热。 萧锦瑜回握住楚御的手,转而对着下面还有期翼的金玲道:“本宫也觉得,公主的舞跳的不错,来人,将本宫宫里的玉如意拿来,赏给公主吧!” 金玲诧异看着楚御,就这样结束了吗?他为什么不看自己?不该这样的啊!可是再不甘心,楚御也没什么反应,他连个眼光都不曾施舍给她,金玲又能如何?只能恭敬接过皇后赏的玉如意回到座位。 玉如意,玉如意。 她明明没能如意,皇后却还赏她这个,好个玉如意! 第102章 急救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即便是看出来这冒顿国公主抱得是什么心思,大家也似全然没有察觉一般,看看歌舞,吃吃宴席,气氛倒是一片融洽。 周心悦筷子都不曾拿起过,只缠着顾若说着话。孙嘉凝也不甘落后,动了几筷就放下筷子,扯着顾若聊着天。顾若这头刚跟周心悦聊了几句,那边孙嘉凝又笑着同她说什么。顾若还没等说几句,周、孙两人就互看不顺眼,语气透着酸涩,忽然呛了起来。 顾若夹在中间只觉好笑,不过是聊得些衣着、打扮日常,这两人如何就这么不对盘?两人憋着气,语速极快,即便是顾若想插话,也插不进去。百无聊赖之际,顾若扫了环视了一下四周,视线最终落在了杜攸宁身上。 说不上是心有灵犀还是怎地,就在顾若打量她时,杜攸宁也恰好瞧了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悔,空气之中都带着微甜。不过这微甜只属于当事人,旁观者的心情就很微妙了。 萧乘风看着相望的两人苦笑,端起桌前的酒杯一仰而尽。喜欢的人马上要变嫂子,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萧锦瑜高高在上,有心去寻自己家人,这一看,就将萧乘风的反应尽收眼底。到底是自己得亲弟弟,看她这个样子,萧锦瑜心中难免有些怜惜。楚御默默握紧她的手,似是安抚。萧锦瑜回头对上这人深情的眸子,接过慈儿递过来的杯盏,对楚御道:“今儿乃皇上寿辰,臣妾恭祝皇上江山永固,万寿无疆。” 楚御挡下了正要饮酒的萧锦瑜,眉眼之中的关怀不似作假:“锦瑜的心意朕感受到了,不过你刚出月子,不宜饮酒......” “皇上不必担心,”萧锦瑜不由失笑,也不掩饰,抿唇笑道,“实不相瞒,臣妾杯中装得是温茶,可不是酒。” 楚御闻言也是失笑,端起自己得酒盏对萧锦瑜道:“既是如此,那你我夫妻二人就共饮一杯,只愿我与锦瑜生生世世相守。” 萧锦瑜呼吸微动,眸中闪过一丝暖意,执盏点头道:“好。” 即使他一次次证明,那她又何苦将他往别人身边推。帝王独宠妃嫔自古就有,那么独宠皇后,又有何不可。 楚御那么在意萧锦瑜,自然不会错过她的情绪变化。饮尽杯中酒的那一刻,楚御忽觉心中一热,竟是生出几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满足之感。他拉着萧锦瑜的手,眉眼都带了笑。 帝后感情甚好、琴瑟和鸣自是好事,至于皇上当众秀恩爱什么的,底下的大臣大多视而不见,皇上年轻热血方盛,理解万岁吧。 金玲坐在席下,手指紧紧攥着,骨节都有些发白。六夜间还有些凉,她还穿着轻纱,浑身却是燥热无比。不甘,愤怒,她死死瞪着上位之上牵手的帝后,恨不得站起来大声斥责男人有眼无珠。 是了,她是冒顿最受宠爱的公主,是整个草原之上最耀眼的明珠。明明她是那么的美好,明明她是那么的好! 金玲随手将那玉如意放在一旁,端起面前的酒杯猛灌了几口。她坐在那里,越看歌舞越觉无趣,勾唇冷笑之时,忽然察觉到一个人的目光。那人眉眼深邃,俊美无双,更让金玲感觉特别的是,明明是个如玉公子,偏偏带着几分邪魅狂狷。那人对着金玲举举杯,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两人明明隔得不近,,可是金玲视力极好,可以清楚看到他活动的喉结以及他优美的下巴线。那人放下酒杯,对着金玲笑笑,然后起身往外走去。他什么都没说,可是金玲明显感觉那人在邀请她,理智上告诉她,不该中途离席。可是那本来就不怎么强悍的理智,在酒精的催化下瞬间崩塌。见没人注意到自己,金玲又灌了几杯酒,提着裙子悄悄退了席。 要说皇宫守卫应是极其森严,可是金玲一路出来,仿佛走过无人之境。她边走边往四周看,奇怪,眼见那人来了这边,可是怎么就突然不见人影了呢? 金玲围着四周转了几步,四下一片幽暗,没见有人。她心中有些不耐烦,哼了一声便甩手要走。冷不防身边蹿出一个人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拉扯到了假山后。 金玲下意识就要挣扎,那人却在她耳边“嘘”了一声,然后放开了捂她嘴巴的手。待金玲适应了光线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之时,反而勾唇笑了起来,纤纤玉手白如嫩藕,圈住了那人脖子,小声笑道:“你把我引到这里来,是想干什么?” “干,你......”那人生得是个翩翩公子模样,可说出的话却有几分粗鄙。不待金玲反应,他便亲了上去。冒顿女子相对开化,金玲亦是早早破了瓜,本就喝了几杯助兴酒,此人长的又颇对她胃口,哪里还经得起撩拨。只一会儿功夫便丢弃解甲,双腿盘在了那人腰上,想要叫唤,又被人捂住了嘴...... *** 帝后上头秀恩爱,坐在下面的嫔妃心里万般滋味说不出口。 几位嫔妃之中,最淡然的应该就是长公主的母妃林淑妃了,最起码,看上去是。 在她身边盘腿坐着的小女孩就是楚御唯一的女儿,和硕公主。她年纪小小,模样生得很像淑妃,虽没遗传楚御的俊美出众,但白白净净很是可爱。小孩子心性内敛,察觉母妃心情不是很好,和硕也不敢同她搭话。正巧御膳房新上了糯米枣花糕,香甜绵软,和硕尝着味道不错,便专心对付起那盘糕点。 也不知她吃的鸡还是塞的太满,糯米本就黏腻,和硕一口没咽下去就又咬了一口,结果一不小心就被噎着了。林淑妃还是端坐于前,丝毫没有注意到小公主的异常。和硕扑腾着小手想把糕点整出来,可是不过片刻她就喘不上来气了,小脸都变了颜色,扑通倒了下去。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宫女,眼见小公主倒在了地上,她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陷入沉思的林淑妃瞬间惊醒,慌忙抱起小公主。见她嘴里像是含着东西一看是噎到了,哭叫含着小公主的名字伸手就用手指去抠她嘴里的糕点。淑妃指甲极长,只一晃神功夫,就将小公主扣得满嘴是血,可是小公主却丝毫不见好转,眼看着就要没气。 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其他人自然也纷纷注意到了。 楚御大步跃上前,嘴里连道唤太医,神情一片急切。 林淑妃看着没了意识的小公主,心中一片绝望。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孩子就被另外一人夺了去。林淑妃茫然低头,就见自己一手鲜血,怀里的位置空空如也。她什么都听不到,木纳扭头就见她的孩子被个年轻女子翻了过去,不知是要干嘛。 “还我孩子......”林淑妃尖叫着要去夺回小公主,楚御却挡在了她的身前,出声呵道,“淑妃,冷静!” 顾若哪里顾得别人什么反应,她把小公主抱起来,一只手捏住她颧骨两侧,手臂贴着她的前胸,另一只手托住她后颈部,让其脸朝下,趴在自己的膝盖上。连着在孩子背上拍了几次,见她没有吐出东西。心中着急,干脆以手握拳,放置在小公主的肚脐和肋骨之间的部位;另一手成掌捂按在拳头之上,双手急速用力向里向上挤压。所有人都在看着顾相女儿奇怪的举动,甚至有人在想,若是小公主出了事,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怪罪到她身上。 时间像是突然被谁慢放了一般,看似很漫长,其实也就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在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时,小公主却从嘴里吐出了糯米枣花糕,跟着就剧烈咳嗽起来,像是刚反应过什么一般,哇哇哭了起来。 顾若见她气息顺畅,语声有力,瞧着是没什么事了,就将她抱起来,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背,将她送回了林淑妃手里。 “方才事出紧急,臣女一时失礼了,还抢娘娘见谅。” 淑妃搂着失而复得的女儿,见她真的有了气,自己才算是活了过来。她按捺下心中的焦躁,对着顾若感激道:“顾姑娘不必多礼,你也是救人心切。倒是本宫应该谢你,还好有你,欢儿才无大碍。”她说着话,就要对顾若福身行礼。 顾若怎么可能会受她这个礼,只道是应该。 楚御先是夸赞了顾若一番,又问道她方才为何做出那般奇怪主动。 顾若没有先答,反而说道:“平日里被噎到的人不在少数,常人急救大多是去拍打病人背部,或将是像娘娘方才那样,用手指伸进口腔咽喉去取异物。”许多大臣家眷都在点头,噎到以后不就该这么做吗? 仿佛知道他们心中所想,顾若果断摇头继续说道:“这是错误的方法,其结果只会让食物更加往里,阻塞呼吸道,很有可能使病人丧命。正确方法应该是这样......” 皇上大寿这天,顾若当众科普了一遍海姆立克急救法。众人当时只觉新鲜,多少记了几分。后来还真有不少人噎到,被旁人涌用这个名字相当奇怪当真的有用的方法救了回来。 顾若因此声名大振,当然,此又为后话。 胡巴坐在下面,看着立在上面侃侃而谈、镇定自若的姑娘,心中不由赞叹。本以为中原女子矫揉造作吃不得苦,可是这个女子不一样,长的非常姣美,气质却是英姿飒爽,让人心生好感。 他本就有意同大楚联姻,若是能求得此女,他必定会欣然接受。想必金玲也会赞同自己的想法吧,胡巴这么想着,下意识就往女眷区去看,大家的注意力还是都在顾若身上。 也因此,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就格外显眼。 第103章 血案 整场国宴下来,除了小公主那边出了点状况,相对来说还算是宾主尽欢。 直到冒顿胡巴有心担忧说,金玲不见了。 毕竟是一国公主,在国宴之上失去了踪影,楚御当下就遣了禁军去寻那人踪迹。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人终于被找到了。可是找着之后,反而成了麻烦—— 金玲衣衫不整倒挂在假山石缝中,四肢扭曲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怎么看也不是个活人模样啊。 今天本是大楚皇上的寿辰,可是冒顿国的公主却是丧命于此,楚御脸上不好看,胡巴更是红了眼。 他闻讯赶到御花园,就见自己妹妹挂在假山上,本就有些单薄的外衣被人撕得很碎,堪堪挂在身上。胡巴看着妹妹的惨状,眼睛瞬间充了血,大步就要上前。 有禁军怕他破坏了现场,挺身想要劝阻,却被胡巴一拳打倒在地,五个禁军加一起,竟然还不是他的对手。楚御蹙眉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胡巴,对着禁军挥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再拦他。 胡巴上了前,两手握拳,手指关节捏的咔咔作响,他脱下外袍,小心包住金陵的尸体,将她抱了下来。金玲已经咽气多时,双眼不甘的等着,失焦的眸子哪里还有什么光彩。 就在不久前,金玲还是舞姿潋滟,可是现在,她却变成了死人。 胡巴目眦通红,抱着金玲来到了楚御面前,语声悲愤道:“大楚陛下,舍妹初来大楚,就遭此罹难。若不能得个说法,我冒顿上下皆不能信服!”胡巴说的还算客气,可是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若是不查出真凶给个交代,冒顿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楚御龙颜大怒,宽慰了胡巴几句,便对禁军道:“立刻去查,没洗脱嫌疑之前,谁也不能出宫!” 禁军领了命,自然不敢懈怠,四散开来去探查。女眷大都聚到一起,有人恐惧有人担忧,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么件丧气事。也有看不惯金玲的高调的,低声推测说是金玲自己送上了门,还真说不准是人想轻薄她还是你情我愿。此言一出,立即有人反唇讥讽道,哪怕这冒顿公主行事再开放,也不是凶手行凶的理由。 周心悦拉着顾若的手,踮脚往那边瞧着,已然不是那个见血就晕的少女了。顾若心中一阵唏嘘,想着金玲方才的风姿,不由有些惋惜。除此之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推测慢慢涌上她的心头—— 金玲不只是个少女,更是冒顿的公主。今天的日子又很是特殊,凶手敢选今天对他国公主下手,怎么想也不像意外,更像是刻意为之。既然是做了周密的作案计划,那么此人的心思可以说的上是非常缜密。除此之外,他安得是什么心思也值得人去揣摩,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 不多时,禁军就查到了一些情况,可是当他来到楚御面前禀告时,却不知为何欲言又止。 “查到什么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那禁军统领犹豫一番,下意识往男臣那里瞧了一眼,然后说道,“东瀛使者说,方才宴会之上他们不曾注意到什么人离席......除了杜攸宁,杜将军......”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杜攸宁身上,试探的、猜忌的、还有难以置信的。 楚御闻言身子明显一顿,目光锐利扫过众人,最终停在了杜攸宁身上:“攸宁,东瀛使者说的可是真的?” 杜攸宁不见慌乱,拉住他爹要上前的身子,自己开了口:“回皇上的话,臣中途确实离过场,可是离场更衣的很多,这并不代表臣与冒顿公主被害一事有关。” 楚御点头,像是默认了杜攸宁的话。是了,中途离场更衣的很多,单凭这点确实说明不了什么。杜攸宁是什么人,楚御自认为还是很清楚的。 人群之中,有人却是失声叫了出来,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太监跪在地上不住发抖。楚御瞧着他的衣衫,辨出这是宫内的大太监,不用他出声,有人就呵斥了他几句,然后叫人将他拉下去。 那太监却是急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高声唤道:“奴才不是故意看到的,奴才不是......” 胡巴放下金玲,上前一脚踹在那太监身上,揪着他的衣领道:“你看到什么,还不赶快说出来。若有半点隐瞒,孤定让你生不如死!” 那太监捂着胸口,连声说道:“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才不知道啊......” 见胡巴真有弄死那太监的趋势,楚御这才出声道:“你看到什么只管说就是,若你所言非虚,朕保你无事。” 胡巴闻言推了那个太监一把,松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那个太监,喝道:“你还不快说!” “是,是!奴才说,奴才说!”那太监连滚带爬到了中间,对着楚御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然后说道,“半个时辰前,奴才去传菜,回来的时候走的御花园,刚好听到一男一女□□之声。奴才想着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竟在国宴之上做出如此荒唐举动。那两人在假山处,奴才怕惊动了他们小心翼翼绕到了假山后,定睛一看,那两人居然是,居然是......” 楚御不耐烦道:“是谁?” 那太监抬起头,身形有些晃动,情绪很是激动:“那女子是冒顿国公主,至于跟她欢好的男人,”太监跪着转过身,视线在众人身上打了个转转,终是停在了一人身上。他颤抖伸出手,指着那人道,“跟冒顿公主欢好的男人就是他,杜将军!” 此言一说,满场哗然。 杜攸宁的父亲当即上前,梗着脖子呵斥那太监,说他血口喷人。那太监却是面不改色,对着楚御又磕了几个头,继续说道:“皇上明鉴,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定然奴才不得好死!” 楚御本还在思索,想让人先将那太监压下去,不想那太监却是站起身来,大声说道:“皇上,奴才心知杜将军不会放过奴才。奴才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求皇上仁慈,保我家人平安!”话音刚落,他便冲着楚御冲了过去。禁军统领以为他要行刺,当即抽出到来警告他,可那太监却不躲闪,脚下不停撞在刀上抹了脖子,竟是血溅当场! 第104章 验尸 冒顿国公主死在了大楚皇上的寿辰宴上,本身就是件大事,更别说这事又跟镇北将军扯上了关系。 单凭一个太监的几句话,其实说明不了什么。可是这太监做完人证就归了西,这种情况下的死无对证,反倒让人说不清。 萧乘风第一个站出来,说单凭一个太监的话并不能证明什么。转头就有使者反驳,如果杜攸宁真是无辜的,怎么这个太监只冤枉他不冤枉别人,还有若不是碍于权势压迫,好好的,这个太监又干嘛寻死? 宁肯寻死也要指证那人,说明什么,以死明志啊!不能因为死无对证这种理由就抹杀了事实的真相啊! 大楚官员一听就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金玲公主怎么死的谁也没看到,可是这个太监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自杀的,人家杜将军可是什么都没说啊。再者,这是在我们大楚的地盘,出事的也不是你家的,你们蹦出来指手画脚,这不是刻意挑拨吗? 楚御冷眼瞧着底下吵作一团的使者跟大臣,转身看向被指证的当事人杜攸宁身上,就见他傲然立在那里,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恼羞成怒,仿佛那个别指认的不是他一样。 “杜爱卿,方才这个太监的话你也听见了。东瀛国使者的疑虑你也听到了,对此,你可有解释?” 杜攸宁偏头看了东瀛国使臣一眼,似笑非笑。那东瀛国使者并不闪躲,反而勾唇对上了杜攸宁的视线,像是挑衅,又像是无辜:“杜将军,我们几双眼睛都看到你中途出去了,过了好久才回到宴会之上。将军可否告知,你究竟去了哪里?” 楚御等了半饷,见杜攸宁没有开口的意思,抬手压压嘴唇虚咳一声,继而问道:“杜爱卿,你快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来听听。” 对方是西北的守城大将,胡巴自然对他很是熟悉。要说素日里,他对杜攸宁既欣赏有防备,欣赏的是对方的能力,防备的也是对方的能力。先前不是没有过摩擦,但都被杜攸宁轻松解决了,若是,若是没有杜攸宁,那...... “楚国陛下,在场这么多人都是此事的见证,请务必还舍妹一个公道,给我们冒顿一个交代。众目睽睽之下,相信陛下不会偏袒包庇那个凶手!” 楚御满心不悦,但还是应道:“这是自然。” 杜攸宁这才上前,抱拳解释道:“启禀皇上,臣中途确实离过席,可臣并不是凶手。” “那杜将军倒是明说,你离席之后去了哪里,又有何人能为你作证?”胡巴步步向前,双眼如鹫直视杜攸宁,“将军迟迟不肯将行踪言明,莫不是,你根本就是那个凶手?!” 杜攸宁平静同胡巴相望,拳头微握,只是挺直了身子,朝着顾若那里看了一眼,然后才对楚御道:“皇上,臣只能说,凶手另有其人。” “即使如此,”楚御环视了一眼朝臣,视线又落在了杜攸宁身上,眸光复杂,挥袖就道,“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杜攸宁就先移交大理寺调查。朕不希望在真凶落案之前听到什么不实传闻,如若不然,严惩不贷!” 想比其他人反应不一,杜攸宁倒算镇定的很。即便是要被关押调查,禁军对他依然很客气。他穿过人群,经过顾若身边时,脚步一顿,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在场谁人不知顾相女儿同杜攸宁定了亲,也不知未婚夫牵扯到命案之中,她的未婚妻又是作何感想。虽是不怎么直白,但到底是有意无意都去看顾若的反应。孙嘉凝跟周心悦下意识往前靠了靠,想要安慰顾若,顾若只对她们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起命案安在杜攸宁头上实在太牵强,可是毕竟要给冒顿一个交代,皇上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胡巴也没心思在说什么,本想将金玲带走,萧乘风却出言制止了他。 胡巴抱着金玲,不免又有些动怒:“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妹妹都出事了,你们还想做什么?” 萧乘风并不想与他起什么争执,只是认真道:“此案已交给我们大理寺彻查,公主被害,我深表惋惜,也很想将真凶揪出来。公主曾同凶手有过接触,说不定身上就有线索,是以,公主的尸体暂时不能被带走,得等仵作查探之后再做打算.......” “我不同意!”胡巴当即否定道,“金玲她乃我冒顿公主,岂能随便让什么人窥探玉体?陛下既然将案子交给你们大理寺去查,相信你们还是有能耐的,尸体什么的,不验的也罢!大楚陛下,胡巴先行告退!”胡巴说完便要走,萧乘风抬脚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乘风毫不退让,直视胡巴的眼睛道:“能不成太子想让那凶手逍遥法外?如果不然,为何要阻碍调查?若是太子考虑的是男女之防,那我们便让女子为公主验明正身可好?想必公主在天有灵,也是一定不会甘心让凶手逍遥法外的。” 胡巴迟疑了片刻,望着怀里早已失去温度的人,又看了萧乘风许久,试图从他脸上看出其他情绪。良久,胡巴终是做了退步,艰难开口问道:“你说的女仵作,她人在哪里?” 得到楚御的默许之后,萧乘风当即转身望向顾若,两人视线相汇之时,顾若对他点点头,缓步走上了前去。 “是你?”胡巴看着这个刚才还引起他注意的小姑娘,表情变了又变,终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若只当他想问自己身份,便回答道:“太子殿下,小女乃是我大楚右相之女,专研岐黄之术,对于验尸略有研究。太子请放心,小女一定会对公主负责,将她不能亲口告诉别人的秘密找出来,还她一个公道!” 胡巴看着眼前这张神情无比认真的小脸,竟然说不说驳斥她的话,只点头道:“好吧,我且信你一次!” 第105章 石出 “死者金玲,女,十七岁,身高六尺三寸,死因机械性窒息......” 顾若戴着口罩,穿着自制的手术衣,细心验着金玲的尸体,目光灼灼。 顾若学的是临床专业,与法医专业其实有着很大的区别,好在她平时看的文献资料比较多,对正常人体生理构造烂熟于心,验尸对她来说,也算有点基础。 金玲身上已经出现了尸斑,颜面部淤血发绀,伴有肿胀,瘀点性出血,颜面部和眼睑结膜近穹窿部、球结膜的内外眦有圆形、针尖大小的出血点。因为冒顿拒绝解剖,单从外部尸体症状大致可以判断死因。 萧乘风拿着帕子捂着鼻子站在一旁,帮着顾若做了记录人员,却不知顾若为何突然停下,盯着金玲的脖颈处发呆。 “阿若,你发现了什么?” 顾若没回头,抬手招呼萧乘风上前助她一臂之力:“帮我撩衣服。” “啊?”萧乘风连退几步摆手说道,“不行不行,我可是正人君子,决然不会撩你衣服......” 片刻之后,萧乘风戴着顾若给他的手套,手里捏着那人衣角,偏头看向别处:“阿若,你要看什么?” 顾若努力分开金玲的双腿,凑近前去检查她的□□,半饷才站直了身子,一副了然神情:“原来如此。” 萧乘风忙不迭松了手,不去看金玲,急着问顾若:“阿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顾若没有急着回答,扯下手套就问:“那个太监呢?快带我去看他的尸体,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是还需要去确认一下!” 萧乘风指着一边道:“那个太监的尸体就停在隔壁。”顾若顾不得多说,急匆匆就往隔壁走,萧乘风落后了一步,低头看见手上的手套,又想起方才自己帮着顾若掀金玲衣服,连忙撇嘴摇摇头,摘下手套扔在了停尸床上。 刚出门,顾若脚下顿了顿,伸手触碰了挂在腰间的玉佩,那是杜攸宁常年不离身的暖玉。她本以为是证据线索之类,后来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将自己贴身的暖玉送给她,想必是叫她安心吧。宽大的口罩遮住了鼻唇,只露着一双晶亮的眼睛—— 一定可以帮到他,一定可以证明凶手另有其人的,一定! *** 天牢之中,光线阴暗,墙壁之上有些潮意,无端给人压抑之感。 可是某间牢房里的那人,却像是浑然不觉自己的处境,背对着牢门缚手而立。 牢房的锁被人打了开来,紧接着楚御就走了进去,上前一巴掌就拍在了杜攸宁身上,嘴里奚落道:“好你个臭小子,这是笃定自己不会有事吗?” 杜攸宁转身就对楚御行君臣大礼,脸上甚至带着肆意的笑:“有皇上护臣,臣自然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呵!”楚御原本还崩着脸,闻言不由破了功,明晃晃笑出声来,“谁说杜将军忠良,在朕看来,杜将军阿语奉承的功力也是不错嘛!” 杜攸宁面上一派忠厚老实,抱拳答道:“臣之所言,句句皆出自于肺腑,还请皇上明鉴!” “好了,爱卿的心意朕了解,先说说金玲出事之时,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吧。” “是。” 国宴之上,杜攸宁确实走了出去。可是他跟着的不是金玲,而是九王。先前调查盐私案时,杜攸宁顺着线索,慢慢查到了九王身上。要说九王行事的确谨慎,可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叫杜攸宁查到了证据。 原来九王不仅跟盐私案有关联,同东瀛人之间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若单单是受贿还好些,牵扯到他国不免有卖国通敌的意思。此事非同小可,杜攸宁一边按兵不动免得打草惊蛇,一边叫人继续留心观察。 时值楚御大寿,东瀛国来了不少使者。杜攸宁总觉得不对劲,暗地加强兵防,宴会之上自然也是时时注意九王与东瀛使者的动向。眼见九王忽而起身悄悄退了宴会,杜攸宁总觉得这里头有问题,当即跟了出去。继而就听见假山那里有男女欢,好的声音,杜攸宁并不想听墙角,便又回到了宴会之上。 不过片刻,九王便走了回来,衣着整齐,像个没事人一般与人把酒言欢。同杜攸宁视线相遇时,九王举着酒杯对着杜攸宁笑笑,笑容之中夹杂着其他情绪,杜攸宁忽觉不妙。 果不其然,再之后金玲就出了事,而那杀人的嫌疑被嫁祸到了杜攸宁身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杜攸宁不好说九王与东瀛人勾结陷害他,只能暂时保持沉默。 “老九他真是......” 真是什么,楚御没说,杜攸宁也没问。明天下午,就是公审杜攸宁之时,到时,一切都该有个了断了。 楚御见牢房四周简陋,不觉吩咐王普:“差人去备些东西过来吧。” 杜攸宁不由出声阻止道:“皇上不必麻烦了,我只在这儿待一晚,又不打算常住。” “那也不能委屈你不是,王普,多带几个人来,将这房间好好帮将军收拾一下。” “喳!” 王普得了令,连忙叫进许多人,扛着被子的,卷着铺盖的,甚至连熏香的暖炉都给安置了进来,这样一捯饬,哪里还是牢房,分明是豪华套房。楚御早就回寝殿陪皇后去了,那头众人还在收拾着,这头杜攸宁就打了个哈欠,朗声说道:“你们先忙着,我就歇下了。” 王普客气道好,等收拾的差不多了,招呼那群太监原路来原路走了出去。临了还不忘贴心的给杜攸宁熄了蜡,免得影响他休息。 ****** 月黑风高杀人夜。 两个身影穿梭而至,先是迷晕了看管天牢的守卫,然后持着长刀摸进了杜攸宁牢房。许是因为中了迷烟,杜攸宁睡得极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个杀手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对着床上那人砍去。不是拿刀去刺,而是直接砍了头,确定人不能活了,又很快退了出去。 天牢之中寂静一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天一早,针对杜攸宁的公审就开始了。 诸位大臣、各国使臣都早早过来旁听,可是楚御都到了,杜攸宁也没被带上来。那几个下去带人的侍卫急匆匆跑上前,对着王普说了什么。王普脸色大变,身形一个踉跄,几乎是打着趔趄走到楚御面前,小声跟他说了什么。离得近的隐约可以听见“天牢”“杜将军”“出事”等字眼。 胡巴站出来,询问楚御为何还不开审。楚御面上勉强保持平静,说让顾若说说她查到的。 顾若前半夜都耗在了停尸房,后半夜摸着玉佩翻来覆去睡不着,脸上自然有些疲态。可她却是挺直了身子,款款走上前,先对楚御行了礼,而后面向下面的众人。 “昨夜我连夜查看了公主的尸体,想不到,还真让我发现了凶手的身份!”顾若没有长篇大论,单刀直入,凭着记忆力走到了东瀛使者的面前,冷着脸道,“昨晚使者曾说,看着杜将军出去的是吗?” “是。” “那不知使者是否记得当时是什么时辰,杜将军又出去了多久?” 东瀛使者有些不耐道:“我只看见杜将军跟着冒顿公主同时离了席,至于当时是何时,将军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通通没留意。” 顾若紧接着就道:“先不说使者为何无事留意金玲公主,单凭这句话,使者只看到杜将军出去,没有看到他杀人是不是?” “这......是,可是......” 顾若抬手打断他,勾唇冷笑道:“不必可是了,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何况没有见到。” 东瀛使者有些不悦,张嘴就道:“可是那个以死明志的太监不是说了吗,他见到杜将军跟金玲公主在假山那里行周公之事,一定杜将军强迫了公主,怕被人发现便杀人灭口......” “呵呵,使者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顾若狠狠剜了那使者一眼,然后又对众人道,“其实,凶手我们已经见过了,不是别人,就是——” 顾若抬起手臂,指着东瀛使者,讽刺一笑。使者见状不由晃神,恼怒争辩道:“你胡说,不是我!” “我没说是你,你慌什么?难不成是做贼心虚不成?”顾若手下方向一转,指着地上的尸体道,“那个凶手,就是昨晚我们见到的太监!” 东瀛使者闻言一愣,眼睛一转就蹦了高:“这位姑娘怎么如此胡言乱语,难不成是因为觉得死无对证才冤枉人证?” “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因为我有证据!” “我们见着公主之时,她的衣衫不整,身上又有暧昧痕迹,联系那太监说的话,我们自然以为公主是被人猥亵之后才被害。可是我昨晚验尸发现,公主她当时,并未被侵犯。而他脖子上的掐痕也很特别,凭借那些印记可以断定,凶手他一共,只有八根手指。” 有人将那太监的左手抬了起来,果然就见上头只有三指,伤口早就结疤,不是新伤。此话一说,众人哗然。 金玲是陈旧性□□破裂,可是昨晚她确实没有过性,行为。加上她脖颈上的掐痕,顾若断定了是先有人引她出来,后来那人便指使太监杀了金玲,以死嫁祸杜攸宁。 她环视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了九王身上。平心而论,九王长的确实世间难得美男子,且他气质出尘,给人印象也是岁月静好。顾若一步步走上前,盯着他的衣衫,眯了眼:“不知九王可否将头发挽回上去,让我们看看你的后颈?” 九王神情微滞,粲然一笑:“不知顾姑娘为何要看我后颈?” “因为,金玲公主告诉我,她在凶手同伙身上留了证据,不知九王爷敢不敢让我们瞧一瞧?”顾若眼睛直直看着九王,带着几分凌厉。 九王呼吸一顿,后颈之处的抓伤似乎又微疼了起来,久久没有动作。 也有大臣看不惯,帮着九王说话:“九王贵为亲王,为何要去杀公主嫁祸杜将军?” 不等顾若开口,有人就抢先出了声:“那便让我这个被诬陷的来说说因果吧。” 杜攸宁一身轻装,风流倜傥,哪里见得颓然模样。再看皇上一副淡然,可知九王这次,怕是要栽了。 “事情还要从去年秋天说起,当时我负责秘密调查盐私一案,谁知......”杜攸宁侃侃而谈,将九王走私盐铁、勾结东瀛人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所谓证据确凿,哪里由得他们抵赖。 九王脸色一片惨白,看着杜攸宁只说一句:“你没死?” 杜攸宁点头:“当然。” 早就料到九王想杀人灭口,是以,楚御才叫了那么多人进来布置,被子里卷着一具陈尸,而杜攸宁,则是悄悄换上了太监衣服,混在当中走了出去。那两个黑衣人还道自己运气好,任务完成顺利,却不知有人跟在他们身后,等他们汇报完毕才将他们一举拿下—— 为的,不过是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九王自以为自己计划的天衣无缝,却不想,处处都是败笔。他仰头长笑,掏出匕首捅进了腹部,说宁死也不让他们摆布。 对方一心求死,可惜顾若不配合,安排了手术,让夏天无、马钱子练了手,转而就把九王救了回来。 九王依法处置,也算给了冒顿一个交代;而东瀛意图挑起大楚、冒顿两国纷争,打不过两国,只得赔偿了事。胡巴带着妹妹的骨灰以及东瀛给的大笔财富回了冒顿。后冒顿诸王夺嫡,胡巴在大楚的支持下平了叛乱,登基成了单于。此后两国交好数百年,成了古代国家外交史上的和平友好先列。 此皆为后话。 杜攸宁同顾若走在长安街上,两人一时无话。 还是杜攸宁好奇,问道顾若如何知道九王后颈有伤。 “我从金玲指甲里发现人类皮屑,脑补了一下场景,应是开始之时金玲兴奋在对方身上留下的印记。怎样,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杜攸宁拉过她的手,亲吻了她的额头,应声笑道:“是,在我心里,你怎样都好。”说话的功夫,杜攸宁还貌似无意瞥了顾若指甲一眼,嗯,不长,到时应该不会把自己挠的太惨。φ(≧w≦*) 阳光打在地上,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春风夏日,秋雨冬雪,最美好的,不过是我们在一起。 第106章 番外 杜攸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 因为今天是,他跟顾若成亲的日子。 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如今变成了自己的娘子,杜攸宁觉得,这辈子,他很幸运。 成亲的那天早上,镇国公府都是满满大红,看着就很喜庆。杜攸宁换上了一身大红喜服,原本白净俊朗的脸庞显得越发好看,羞红了一府的丫头。 郎骑白马,意气风发。 顾府也是早早就打点好了一切。顾若坐在镜子前,任喜婆为自己梳头、净脸。看着自己乌黑的秀发,听着喜婆说一梳到白头,顾若不由想到杜攸宁。来到大楚,她虽然是生活在这里,可是并没有多少归属感。没想到,现在的她有了朋友,有了家人,马上也就有自己的另一半。 有人说结婚是件幸福而又彷徨的事。顾若先前还没觉得什么,想着不过就是从这里搬到哪里,睡觉的时候身边多个人。可是真的到了这天,顾若才生出一些其他感受。 这一切都像是梦,梦里那人十里红妆为自己,梦里赵氏送她出嫁,梦里杜攸宁牵着她拜了天地。 直到进了洞房,盖头被喜秤掀开那一刻,顾若抬头,就见杜攸宁眼里满满的温柔及眷恋。这是杜攸宁第一次穿暖色系衣服,也是顾若第一次见他穿喜服的模样。很好看,很英俊,很迷人。 周遭是闹洞房的好友,大家纷纷嚷着新娘子漂亮,吵着不要出去。萧乘风虎着脸,把众人都赶了出去,临了,还回头看了顾若一眼。伊人娇艳如花,红妆妖娆,美如仙子,可是她的眼里,满满都是另外一个人。那个是是他的表哥,是今天的新郎官,也是她的夫君。 萧乘风回头苦笑,罢了,这样也挺好,不是娘子是嫂子,总归还是一家人。 杜攸宁见了顾若,根本就不想再出去,奈何喜宴还是要去的。 “等我。”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像刷了蜜,黏在顾若身上不肯离开,甜的发烫。顾若被他看红了脸,微微点点头。 想灌杜攸宁酒的同僚不少,但是都被杜将军的下属拦了去。夏天无、马钱子、韩靖,一个个牟足了劲,要帮将军保持清醒。哪怕要醉,也得醉在房里,醉在某些美妙的事情上。 一帮文官如何拼的过这帮三大五粗的武将,不过一会儿功夫,能放倒的不能放倒的,基本都被将士们放倒了。杜攸宁得了空,匆匆回了洞房。脸有些发红的夏天无一把拉住要跟上去的韩靖,似笑非笑:“你干嘛去?” 韩靖冰着一张脸,语气平静无波:“你说呢” 能干嘛,还不是洞房外面听动静。要是平时,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趴在将军放门外听动静,可是今天喝了酒,将军估计这辈子也就成这一次亲了,不去看看什么的,真的说不过去啊。 于是乎,一帮汉子心照不宣,蹑手蹑脚,偷偷摸摸成群结队去了喜房外潜伏。 杜攸宁回到新房,就见顾若撒着头发,正端坐在床上对着自己浅笑,心里不由一暖。 喝交杯酒、结发的时候,杜攸宁一直看着顾若,生怕错过她的一颦一笑。等到众人退散之后,杜攸宁扶着顾若的肩膀将她转向自己,眉眼温润,笑着说道:“从今以后,阿若就是我的妻,叫我一声相公可好?” 顾若不是看不懂他眼里的炽热,想到某些事内心也是纠结,刚要开口,就听外面一阵炮竹声,跟着就是小五粗着嗓子喊:“夏叔叔,你们蹲在我爹娘房前想干嘛?” 夏天无等人正听得起劲,冷不防被小五的鞭炮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指放在唇边:“我的小祖宗,你可小点声,将军要是听见我们就完了。” 小五却不听,指挥沈小胖等小伙伴敲锣大鼓,嘴里念念有词:“我爹爹说了,今晚我警戒,所有意图不轨听墙角的都是敌军。赶紧退散,不然我把你们记下来,我爹可就不客气了。墙角的,树上的,还有屋顶上的,别藏了,我都看见了,赶紧撤吧,不然等你们成亲的时候,可别怪我往新房里扔炮仗哇.......” “臭小子,你够狠......” 顾若在房里听得直响笑,杜攸宁却是倾身稳了上来,不似从前的浅尝辄止,而是想要将她拆骨入腹般痴缠。顾若被他压在身上,神智云里雾里,周身火热。杜攸宁揽着她的腰,手从腰间摸了进去,一路向上【此处省略五百字】。顾若嘤咛一声,身下一股湿热,神智突然被拉了回来。 她【此处省略两百字的娇喘】艰难握住那只还在她身上点火的大手,揽过杜攸宁的脖子附在杜攸宁耳边轻声说:“相公,我......葵水来了,第一天......” 人生最悲惨的是,你正在兴头上,大姨妈却来煞风景。 杜攸宁嗯了声,虽然没说什么,顾若却听出他的不满。不等她说话,那人却是又动了起来,嘴里说着吃不到也要【省略一百字荤话】。 【此处再省两千字嗨皮过程】 杜攸宁说有别的方法,没想到还真的有别的方法纾解。等到情绪稍微平复之后,他吮吸着顾若小巧的耳垂,欲求不满道:“我等你五天,五天之后......” 顾若被他撩的情动,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在他嘴上重重啄了一口,勾唇一笑:“五天之后,战个痛快。” 然而杜攸宁最终还是没有盼到他想要的五天后。 冒顿突发叛乱,藩王争权夺位,有人意图进攻西北边陲。胡巴派出来使,要跟大楚合作。他开出的条件很优渥,楚御没理由拒绝。于是新婚不到三天的杜攸宁就被派去了西北。 这一去就是两个月,因为里应外合,胡巴最终夺下了冒顿的王权,也遵照约定跟大楚和平共处。杜攸宁遥望中原,第一次那么想家。 顾若风尘仆仆出现在杜攸宁面前的时候,杜攸宁整个人都傻了眼。回神之后,拉着顾若上了马,疾驰去了草原。 杜攸宁惊喜过后就是责问,千里跋涉,难道不知道危险吗? 顾若却是亲亲他的嘴,眯起了眼睛:“听闻将军大胜,顾若千里来送贺礼,不知将军收不收。” “什么贺礼?” 顾若亲亲他的眼睛,很认真道:“我。” 【此处省略两千字h】 十月之后,顾若顺利产下两子,一名杜西洲,一名杜北洲。 众人都是欢喜,只有夏天无掰着指头算了时间。十个月前,将军是在西北野外驻军吧,是吧,是吧?φ(≧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