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娇宠:旺家娘子美又娇》 第1章 新婚 太和十八年,冬。 此时天刚蒙蒙亮,四柳村东头的老成家一片安静,院墙上贴着大红的囍字,黄土的地面上,残留着许多红色鞭炮爆开的碎纸,显然昨日才刚刚办过一场喜事。 紧闭着门的东屋里,因着今日天色不好,哪怕是清晨,屋里也有些昏暗。床边掩着的红色床帐里探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柔荑来,那手将帐子拢起,露出一张光彩熠熠的脸儿来。 那张面若银盘似的脸不过巴掌大,黛色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圆润的杏眸,唇瓣未点唇脂,但却红似樱桃,若是仔细看去,还能看出那两瓣唇似是有些微肿。 成家新进门的媳妇安贞,又回头往帐子里看了眼,随后悄悄穿衣下床,她将一头青丝绾成妇人发髻,便悄声拉开房门出去。 成家的四郎成季柏,原是在三泉镇上的安家学堂读书,他新娶的妻子,便是夫子安之远的长女。出门子前,安夫人梅氏,曾多次对女儿耳提面命,让她新婚后务必早早起来,将朝食做好,省得被婆母妯娌说闲话。 安贞自是点头应了,这会子她早早醒了,收拾妥当自己,便准备先去做朝食。 成家虽供了幼子读书,但家底却着实算不上丰厚,灶房里头面粉不缺,但肉蛋却很少。好在昨日刚办过喜宴,如今天气凉了,昨日剩的荤菜还能吃,安贞便将荤菜热上,又另炒了道素菜。 不多时,灶房里便飘出一股浓浓的香气来,将成家仍在睡梦中的其他人勾得醒了过来。 成家的二媳妇田氏率先从屋里钻出来,她站在自家屋门口,脸上仍带着几分睡意,鼻子却一个劲儿地耸动着,“好香啊……娘啊,你做啥好吃的了?” 刚从堂屋里出来,严氏便听见二儿媳这话,她当即便骂道:“你个眼里只有吃的败家婆娘,还敢让老娘给你做饭吃?” 田氏这才发现,婆婆严氏并未在灶房里,她顿时便是一个激灵,忙腆着脸说了几句好话,严氏才哼了一声,没再搭理这个糟心的媳妇儿,一边撸着袖子,一边往灶房去。 严氏一进厨房,便见穿着身水红袄裙的新媳妇儿,正站在灶边,一手拿着锅盖,另一只手拿着大捞勺,在锅里搅动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笑着回头,见是严氏,脸上便露出个笑容来,“娘,你怎地起了?” 对着这个新娶进门的媳妇儿,严氏心中倒也很是满意,这会子见安贞早早起了做好了朝食,她便笑道:“四郎媳妇,你起得这么早作甚,家里朝食,有你两个嫂子做呢。” 她这话,安贞自是不会当真,她客套两句,便道:“我这便好了,娘先去洗把脸,也叫爹他们用饭。” 严氏夸了她一句能干,便转身去叫儿媳妇儿们进来往外端饭,她自己则是站在东屋成季柏窗前,轻声道:“四郎啊,醒了没?你媳妇儿做好了朝食,若是醒了,便起了用饭。” 房里传来年轻男子温润的声音:“我起了。” 应声的,便是成家的四郎,安贞的新婚夫婿成季柏了。他也早早便被那股子香气勾醒了,醒来后,不见身边有人,再想到那股子浓浓的饭香,他便猜着,安贞许是醒了去做朝食了。 他揉了把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恰好听到严氏叫他,成季柏嘴上应着,一边伸手去拿他昨夜找好的衣裳,然而无意垂眸间,余光却瞥见,昨日一早,严氏新给换上的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床单竟多出几道长短不一的口子来。 成季柏低头看去,只见那口子,原是床单不知为何破了。 …… 成季柏出了屋子,便与端着菜从灶房出来的安贞迎了个照面,安贞看着对面那清俊斯文身形颀长的男子,对着他弯了弯笑眼,叫了声“相公”。成季柏也含笑同她道了句辛苦。 洗把脸的功夫,安贞与大嫂小严氏、二嫂田氏并小姑子成幼瑶,已然摆好了饭,见成季柏也做到桌旁,一家之主成三牛道:“用饭。” 桌上的朝食,与成家平日里相差无几,只是多出了几道昨日喜宴上剩下的荤菜,但就是那普普通通的白粥青菜,却比往日里香出许多,桌上众人,除却安贞与成季柏小夫妻,皆都吃的头也不抬。 待到用罢朝食,桌上的粥菜,都被吃了个干净,田氏更是见没人动筷子,直接又掰了块馒头,将盛菜的陶盆擦了一遍,这才不舍地夸道:“弟妹,你这手艺也忒好了些。” 安贞谦逊地笑了笑,严氏哼道:“大郎媳妇,二郎媳妇,你们两个把碗筷收拾了。”见田氏还想说什么,严氏板着脸道:“朝食都是四郎媳妇做的,你还想偷懒?” 田氏忙道不敢,起身帮着沉默寡言的大嫂,收拾起了桌子。 等桌子收拾干净,安贞这个新进门的媳妇,便开始向公婆敬茶。 本地习俗,新媳妇进门后头一天敬茶,只时辰有早有晚,只看婆家何时得闲,安贞一早便起来做起了朝食,等着朝食做好,眼严氏又忙让家人用饭,因此这会子用过朝食,才得了闲。 成三牛与严氏坐在堂屋客厅的主座上,成大郎与成二郎两家子分坐两旁,还未定亲的成幼瑶也在,她给立于正中的四嫂端上茶,便退到了一旁去,看着安贞依次在老两口面前的蒲团上跪下,口中叫着爹娘,将盛着白水的粗陶碗双手奉上。 成三牛是个话少的,他接过碗,嗯了一声,便喝了口茶,又往安贞手上的托盘里放了一把铜钱。 严氏倒是眉开眼笑地叫了声“好媳妇”,也放了把铜钱。 一旁,看着公婆掏出的两把铜钱,田氏嫉妒得一双眼都要红了,忍不住酸道:“弟妹可真是好运气,爹娘给我的改口费,可没这么多。” 想当初,她敬茶时,成三牛倒是放了一把铜钱,可婆婆严氏,却只放了几枚。 田氏当时心里便有些不得劲,但碍于自己进门最晚,也不好与大嫂比较,然而眼下,进门更晚的老四媳妇,竟得了严氏整整一把铜钱,让方才还夸安贞厨艺好的田氏忍不住红了眼。 第2章 惊险 看着安贞捧着的托盘里的铜钱,田氏忍不住酸了一句。 她那话里,酸气满的都要冲上天了,堂中成家其他人听着,脸色都变了。 反倒是安贞,她笑盈盈地同成三牛夫妻两个道着谢,一边缓缓地站起身来,等站稳了,她低头掸了掸裙角,似是未曾察觉田氏话里那冲天的酸气似的,笑道:“二嫂可是说的真的?” 正想替妻子说话的成季柏见状,又默默地闭上了嘴,只转头看着安贞,看她要如何应对。 田氏嫁进成家也有三四年了,整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成季柏自是知晓自家二嫂是个什么德行的,只是往日里田氏并不曾这般,想来也是被今日安贞的待遇给刺激到了。 成季柏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想着,便听田氏终于说话了,她道:“我还能编瞎话哄你?” 她自己没注意到的是,方才她话里还满满都是酸妒,这会子却消了许多。 若是安贞就着她那话反驳,田氏不说敢与安贞争吵,也是要再阴阳怪气几句的。可安贞好脾气的一句问她所言是真是假,让田氏那一点即燃的火气顿了一顿,这一顿,再想恢复到先前那样,便难了。 安贞仍是一副笑模样,她看看成季柏,道:“那想来我也不过是占了相公的便宜,爹娘许是想让我将这钱收着,待相公要用时,好直接拿去用。” 一旁的成季柏:“???” 安贞看了他一眼,又笑道:“说起来,侄子们也快要到开蒙的年纪了?我也识得几个字,相公若是没时间,嫂子若是信我,我倒也能帮侄子们开蒙。” 昨日下午时,安贞便同家中的侄子侄女们见过面了,成家的孙辈如今只三个,成大郎与妻子育有一子一女,成二郎与田氏只有一个儿子。 一听这话,田氏便再也顾不上公婆偏疼老四的事儿了,她忙笑道:“弟妹若是没事儿,那就教你侄子认认字儿。” 她嫁到成家这几年,可是认清了一件事,读书可真是太了不得了!若不是四郎会读书,她那公婆又怎么会往四郎身上花恁多的钱?也就是可惜了她家二郎念不下去,否则,她定然是要逼着成二郎也去念书的。都是成家的儿郎,凭什么这钱都花在四郎身上了? 田氏平日里对成季柏虽是巴结殷切,但对成季柏花钱多也不是没有想法的,这会子听安贞说,她也能教孩子认字,田氏霎时便顾不上其他了——若是她儿子也读书去了,她就不信,成三牛与严氏这做爷奶的,会不往孙子身上花钱! 安贞笑着应了,田氏还想再说什么,正座上的严氏便啐了她一口:“你个夯货,连你弟妹便宜都要占!还不快给老娘干活儿去!” 得了安贞的应承,田氏也不怕严氏了,她眯着眼笑着便转身出去了,成大郎的妻子小严氏,也默默地起身出去。 严氏才不管两个儿媳,她只笑眯眯地同安贞道:“你也累了一早上了,快回房里歇歇去。四郎难得休几日假,也快陪陪你媳妇儿去。” 安贞与成季柏对视一眼,红着脸应了声好。 …… 安贞步子快,她回到房里时,成季柏还在半道上,她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眼,自己先进了房里,去收拾床铺。 只是她没想到,床上那同样绣着鸳鸯戏水与囍字的大红被子,已然被人叠的板板正正地,正靠墙放着。视线落到大红的床单上,安贞便不由自觉地想起昨夜的事来。 等成季柏进了房里,便见安贞站在床边,一双眼望着床单,原本白皙的脸颊却红成了晚霞。 成季柏也想起了昨夜的旖旎来,他不自在地以拳抵唇轻咳两声,恰好唤回了安贞的思绪。 见他不知何时进来了,安贞的脸颊烧得更甚,她急忙转过身去,手里慌乱地扯着床单,嘴里念叨着:“我,我把衣裳洗了。” 成季柏没说洗衣裳为何还要将床单也扯下来,他正想说什么,却听“刺啦”一声,安贞手里的床单竟烂了一道一寸多的口子来。 安贞背对着成季柏站在床边,她盯着手边的口子,一张脸煞白,慌乱的脑子也终于冷静下来。 她,她竟不小心,将床单拽烂了! 除了安家人,谁也不知看起来娇柔的安贞,竟是天生的一身巨力,她小时,因着不懂事,没少弄坏家里的东西,等她懂事了,便开始有意控制,等她长到八九岁时,更是有了爱美之心,只装作自己是个表里如一,娇柔纤弱的小娘子。 成季柏自是不知晓此事的,也正是因此,安贞背对着他,内心才慌乱如麻。 他……不会疑心?毕竟这床单子,也不是谁都能拽烂的。 安贞忐忑地想着,一颗心也剧烈地跳动着,似是下一刻便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似的。 …… 成季柏自是注意到了安贞僵硬的身影。 他想起安贞那副娇弱的样子,再想起自己晨起时,便见床单子不知何时便开始烂了,只上前两步,声音温润轻柔:“这床单子也不知是娘在哪家买的,也着实不禁用了些,我醒来时,便见它烂了,等我问问娘,日后可不能再去他家买东西。贞娘,你将它扯下来,我再拿条新的换上。” 见他竟没有起疑心,安贞悄悄松了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心也终于放回原处,她点点头,应道:“好。” 却不知,成季柏疑惑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不过是换条新的单子,为何她竟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莫非…… 成季柏又上下打量了一遍安贞那弱不禁风的身躯,转头去柜子里拿新的单子。 想来是贞娘胆子小,被这突然烂了的单子吓住了,他想。 对成季柏的想法,安贞丝毫未曾察觉,她见成季柏不曾疑心,便又恢复了正常,手脚麻利地将烂了一道大口子的床单从床上扯下来,待成季柏拿了新单子过来,她接过去铺上,这才将床头放着的脏衣服,并烂床单一道拿出去,“相公,我去洗衣裳。” 成季柏轻轻颔首应了,他去拿了本书,坐在窗边看起来。 第3章 美*色入帘 待安贞洗了衣服晾上再回来,坐在窗边看书的成季柏微微侧眸,含笑看着她,道:“回来啦?” 他生得实在好,明明是身处陋室,穿的衣裳也不过是粗麻料子,但他坐在窗边,迎着暖阳,竟看得安贞晃花了眼。她回过神,脸颊又开始热起来。 她应了一声,又觉得这样会显得冷淡,便又道:“相公在看书?” 成季柏却是一边放着书,一边道:“看一会儿打发打发时间。” 他将水放到身边的小桌子上,便转头去看安贞,正对上他那张朗若清风皎月的俊颜,安贞忍不住在心里夸自己着实是好眼光,竟选了这样一个相貌英俊的郎君。 成季柏乃是安贞父亲的学生,她自是知晓,成季柏要准备明年的院试的,因此,她道:“你接着看就是,我将带来的东西收拾一下。” “书什么时候都能看,我先帮你收拾东西。” 这话听得安贞心里一阵甜蜜,她看着已然走到自己身边的成季柏,笑着点了点头。 昨日两人新婚,安贞自娘家带来的除了嫁妆,便是些惯常穿用的衣物。 嫁妆里,安之远与妻子梅氏早早便给女儿打了柜子桌子,此番安贞出嫁,自是都带来了的,只是两人住的屋子算不得大,大的东西塞不进去,昨日便都先放到了成家充当仓房的灶房里。被放进两人房里的,都是些不太大的东西。 安贞看看堆在墙角的带几个抽屉的桌子,同成季柏商议道:“这桌子放在咱们屋里?桌子大,你读书写字也方便。” 安贞陪嫁的这张桌子,可比房里窗边现在放着的那张小桌子大多了,成季柏顺从地点点头,道:“平日你梳妆,也更方便。” 听着他为自己着想的话,安贞面上又一次露出抹甜蜜的笑容来,她下意识撸了把袖子,“那咱们现在就桌子换了?” 成季柏瞥一眼她露出的一截皓腕,只以为她是等不及了,便笑着也撸起袖子,“你歇着就是,我去叫大哥来帮忙。”他说着,便先将窗边那瘸了条腿的小桌子搬出去,才喊了成大郎过来帮忙。 房里,安贞悄悄松了口气,她这会子脑子清醒了,才想起要点来,若是知她与成季柏搬桌子,那她还得算着要使出多大的力气来,才既不会让成季柏怀疑,又能成功搬动桌子。 成大郎正在院中修补着家里的柳筐,见弟弟叫,也不问做什么,便起身向着成季柏走来。听他说了要请自己帮着搬一下桌子,成大郎又叫来二弟,让成季柏与弟妹一道等着。 成大郎与成二郎兄弟两个将桌子放好,又把安贞陪嫁的柜子靠墙与原有的矮脚柜子摆好,这才转身出去,将空间留给新婚的小夫妻。 安贞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便同成季柏道:“相公,你去读,我把衣物收拾一下就行了。” 她的衣物,成季柏确实不知该如何收拾,他便颔首道:“有事叫我。” 看着他到窗边坐下,安贞这才将平日里穿得到的衣裳拿了两身儿出来,她又将原有的那矮脚柜上放着的箱子里,成季柏的衣裳收拾一番,将现在穿不着的放进柜子里,腾出的空间放自己的衣服。 木头箱子本就不轻巧,更不用说放满了衣裳,只是这点子重量对安贞来说算不得什么,她悄摸摸瞥了成季柏一眼,见他专心读书,便轻轻地将箱子放到矮脚柜上。 安贞有回头看了看成季柏,见他仍低头看书,对方才的事情一无所觉,安贞这才松了口气,她又去拿了两双鞋子出来,就放在床边的脚踏上。 惯用的胭脂水粉并一些首饰,安贞也都带了来,首饰都放在妆奁里,胭脂水粉则是放在另一个小匣子里,安贞将两个小匣子一道放到窗边桌上,这才坐回到床上,一边晃悠着脚,一边看成季柏读书。 一时之间,房里只有成季柏不时翻动书页的声音,算不得大的屋子里,倒也显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来。 …… 安贞就坐在床边看着成季柏,如此过去大半个上午,她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道:“相公中午想吃什么?” 成季柏将书放下,道:“什么都可,我不挑食。可是要去做午食了?我帮你。” 安贞连连摇头,“相公你只专心读书就是。正巧灶房里还有条鱼,我记得豆腐也有两块,不若我炖汤喝?” 想起朝食的美味,饶是成季柏自诩自己不重口腹之欲,却也还是忍不住悄悄咽了口水,他点点头,道:“那就辛苦贞娘了。” 安贞弯弯眼睛,按着成季柏坐回去,便出门去灶房做饭。 这会子,成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成三牛与严氏带着儿子儿媳去了田里,家里的三个小孩子,也跟着出去玩耍了,安贞走出房门,忍不住抬起手臂活动了活动身子。 虽说看着成季柏的美色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可还要顾忌着不能露出马脚来,安贞心中也是提着一口气的,这会子出了门,不用再与成季柏共处,让她只觉得浑身都松快了许多。 她到水井边打水洗罢手,便进了灶房,将放有鱼的盆子端到水井边,料理起这条有些蔫巴巴的鲤鱼来。 她正拿刀刮着鱼鳞,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少女的声音:“四嫂?你在作甚?” 安贞回头看去,只见成家的小女儿,她的小姑子成幼瑶正向着她走来。 成三牛与严氏共育有四儿一女,其中除却成三郎夭折,其余四个儿女皆都平安长大,这成幼瑶,便是成家的老幺。 安贞笑着道:“你在家呀?”她还以为成幼瑶也跟着出门去了,此时她不禁庆幸,自己并未做出什么与她外表不符的行为来。 成幼瑶走到她身边蹲下,一边看着安贞刮鳞,一边道:“没,今日突然有些腹痛,我便没去田里。” 她说自己有些腹痛,安贞便关怀了两句,得知她此刻已然好了,安贞才放下心来,她一边同成幼瑶闲聊着,一边继续刮鳞,只是却没注意到,成幼瑶的视线在她手上停留片刻,便一直落到了她的脸上。 第4章 仙人泉 安贞对成幼瑶的视线毫无所觉,她动作利落地将鱼鳞刮尽,又拿着菜刀在鱼腹开膛破肚,将内脏悉数取出后,将鱼里里外外地仔细清洗几遍,才又端回了厨房去。 成幼瑶也连忙起身跟上,“四嫂,我来帮你。” 待进了灶房,安贞便将方才洗净的鱼腌了起来,趁着这会子功夫,安贞问成幼瑶道:“小妹,不知村中可有豆腐坊?若是有,过几日我再去买些豆腐来。” 成幼瑶坐在灶膛边摇摇头,“没呢,咱们村里没有人会做豆腐,若是馋了,便只得去镇上集市上,或是等着哪家的豆腐郎挑着担子过来。” 闻言,安贞心中有些失落,但随即她便无暇多想,因着她发现灶房水缸里的水不多了。 她晨起做朝食时,水缸中的水便不算多,但剩下的水,刷完锅碗后还能剩不少,可缸中的水如今只够洗菜了,安贞便想着,想来是两位嫂嫂刷碗时用的多了些,且之后并未新打水来。 这样想着,她不禁转头看了看灶膛边的成幼瑶。 打水罢了,若是成幼瑶不在,她还能自在地去提两桶水倒进缸里,只是成幼瑶在,她便不好再一手提一桶水了,甚至,她外表这样纤柔,是连一桶水也提不动的。 安贞小小地叹息一声,便同成幼瑶道:“小妹,水不多了,咱们去院中打桶水来。” 闻言,成幼瑶站起身来,她怜惜地看了看新嫂子这娇小的身体,道:“四嫂你只管歇着就是,我去打水。你生的这样娇柔,昨日又刚刚同我四哥新婚,可莫再累着了。” 说罢,成幼瑶便提起水桶小跑着走了,只剩安贞回过神来,才发觉这今年不过才九岁的小姑子,竟敢打趣她了。 她想起自己,是临出门子前,母亲给了避火图看,她才晓得夫妻之间的那档子事儿,怎地小妹小小年纪,便晓得此事了? 若不是成幼瑶脸上那么狭促的笑她看得真切,安贞都要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臭丫头……”安贞拍拍发热的脸颊,转身也到了院儿里。 无论她力气大小,都做不出自己看着,让比自己小的小娘子去提水的事来。 成幼瑶的动作很是利落,安贞耽搁了这么一会子,便见成幼瑶往上摇辘轳了,她忙过去帮着将水桶提上来,姑嫂两人又一道将水桶提回灶房里。 听见院儿里两人的动静,成季柏也放下书走出来,瞧见自己那身量苗条纤弱的新婚妻子,正与自己九岁的幼妹一道往灶房里提水,他忙快步跟上去,“贞娘,小妹,你们将桶放下,我来提就是。” 谁料他的妻子与妹妹却是回头,齐声道:“相公/四哥你只管歇着,这点子粗活儿,我来做就是。” 看着追上来的相公,安贞不无可惜地想着,她相公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可莫再给累着了,左右这水也是她与成幼瑶一起提,着实不重。 成季柏:“……” 妻子与妹妹的眼神太过明显,让成季柏心中有些尴尬,他以拳抵唇干咳两声,正想再说句什么,却见那两人转回了头,提着水桶往灶房去了。 成季柏:“……” …… 待到去田里干活儿的一大家子回来,还未进门,便闻到了浓浓的香味儿来,田氏更是忍不住道:“可真香啊!也不知家里做了甚好吃的。” 严氏狠狠地撅了她一眼,嘴里道:“就算是有好吃的,也没你这懒货的份儿。” 她说着,又想起今日在田里,田氏直在那儿磨洋工,要么说是渴了要喝口水,要么便是水喝多了要去小解,磨磨蹭蹭,就连大郎家今年不过五岁的铁蛋儿都比她做得多! 严氏越发的后悔起来,她当年怎么就傻了,竟让二郎将这么个好吃懒做的货娶进了家门? 一大帮子人进了家门,安贞恰巧端着菜从灶房出来,见众人回来,她笑着叫了人,又让他们先去洗手,刚回来的成家众人忙不迭洗手去了,严氏笑眯眯地夸了安贞两句,等着一大家子人洗过了手,她才去洗。 午食也很简单,昨日喜宴剩下的菜,今早都吃了个干净,安贞与成幼瑶商议过后,只做了几道素菜——她想去拿些鸡蛋炒来吃,只可惜,成幼瑶说家中的鸡蛋都被严氏锁起来了,钥匙只一把,被严氏贴身带着,安贞才只好作罢。 好在还另有一道用昨日剩的块豆腐做的鲫鱼豆腐汤,份量虽算不得大,但却也够成家众人一人一碗。捧着粗陶碗喝一口,奶白的汤顺着喉管流入胃中,所经之处一阵暖洋洋。 安贞手艺算不得顶好,但架不住她煮汤时,趁成幼瑶不注意,悄悄往锅中滴了滴泉水。 她自幼时,便发觉脑中多出一眼泉水来。那泉水起初很小,只有铜钱那样大小,后来才慢慢扩大到水井大小。她那时尚且年幼,但却并不胆小,这番变故放在旁人身上,说不得要被吓到哭出来,可她却还有兴趣地尝了尝那泉水的味道,发觉味道不错,她便每日里都悄悄往家中水缸里注入几滴。 也是自那之后,她才晓得,原本再普通不过的饭食,加了那泉水后,便也变得香飘四溢。她后来也试探着拿来浇院儿里种的菜,种出来的菜味道也要比没浇过泉水的更好,她便日日都寻着机会,悄悄用泉水浇菜了。也正是因为这眼泉水的缘故,她家豆腐铺子的生意才如此红火。 为此,她便给这泉水起了名字为仙人泉,是因着她觉得,这样好的泉水,不是凡间之物。 这会子,见田氏嘴里嗷嗷叫着“弟妹好手艺”“做的饭也忒香了”,安贞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笑。 她的厨艺还真没有太好,若不是有这泉水作弊,她做出的饭,是绝没有如此美味的。 田氏叫完,便要抬手夹菜,被严氏拿筷子狠狠地抽在了手上。安贞的注意力却不在那冤家似的婆媳身上,她悄悄转头看了眼身边的成季柏,想起常常喝仙人泉的泉水,家里人都很少生病,再想起成季柏那副单薄的身体,她便决定,要多给成季柏喝些。 他可是要考科举的,她也曾听父亲说过科举何其受罪,她可不想成季柏去考一场,回来她便成了寡妇! 第5章 回门 成季柏丝毫不知身边人的想法,他一手执筷一手拿着馒头,明明吃的不过是简单至极的粗茶淡饭,他却也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看着他要放下筷子,安贞体贴地给他将汤碗送过去。这汤是她早便盛好的,只是成季柏习惯最后喝汤,因此他才将鱼汤放到了后头。 汤很是鲜美,向来饭量不大的成季柏,也禁不住又多添了半碗。 用罢午食,成家一大家子略歇了歇,便又各去忙了,唯有安贞与成季柏小夫妻仍留在家中。成季柏是家中幼子,自幼便备受父母疼爱,他又是成家唯一的一个读书人,他在家时,便没人让他做过田里的活儿。 而安贞,作为新娶进门的媳妇,且还是成季柏的媳妇,等回门之前,严氏都不准备让她做什么重活儿的。 安贞能这样闲上几天,这也与成季柏有关。成家先头娶进门的两个媳妇儿,纵使是严氏的娘家侄女小严氏,也没这样歇着过,田氏看在眼里,更是酸的像是喝了一壶醋。 下午成季柏照旧在房里读书,安贞闲来无事做,便做起了针线。她虽不爱女红,但还未出门子时,梅氏便没少让她做,故此,她虽没甚天赋,但简单缝缝补补做件衣裳,也能胜任。 晚饭又是安贞做的,依然的简单的粗茶淡饭,但成家人却吃的头也不抬,即便是年纪尚小的三个孩子,也吃得很香。 锅里温着热水,众人各自打了水回房洗漱,便也歇下了。 红罗帐里,成季柏看看身边梳着一头长发的妻子,禁不住动了动喉结。 “贞娘,时辰不早了,咱们早些歇了?”他的目光落在安贞身上水红色的亵衣上,轻声问道。 他如今不过十八九的年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昨日食髓知味,这会子便又禁不住想起昨夜的美妙来。 安贞梳头发的手一顿,面上也飘来两朵红云,她没出声,只轻轻颔首。虽很是不好意思,可她对那档子事儿,好奇着呢! 小夫妻早早地上了床,但直到亥时过半,才终于闭眼歇下。 …… 第二日,安贞又是早早醒来,将朝食做好,严氏有心想让她歇着,但安贞却笑着婉拒了:“我早起惯了,到了时辰便醒,再磨蹭,也睡不着了,也正好早早将朝食做了,爹娘你们起了便能吃上饭。” 严氏被她这一句话说的熨帖极了,她拉着安贞的手,一个劲儿地夸她和她家四郎一般孝顺,又让小严氏与田氏将刷锅洗碗的活儿包下,“没道理四郎媳妇做了饭,还要再洗碗的!” 她说着,又摸了摸安贞的手背,入手的触感光滑细腻,宛如摸着一块上好的料子,严氏心里想到:这样嫩滑的小手,若是因着洗碗给洗粗糙了,四郎的日子只怕要逊色好些! 严氏的吩咐,小严氏丝毫意见也无,她觉得理应如此,只田氏心中有些怨念,但安贞做出来的饭食味道确实好,为着这一口饭,田氏也应下了洗碗的活计。 只是她心中仍有些不平,打听道:“弟妹啊,你昨日说要给你侄子们开蒙,准备从哪天开始呀?” 没等安贞说话,严氏便剜了她一眼,“你个夯货,便是四郎媳妇要给铁蛋他们开蒙,你也不看看墩子才多大!不到三岁的人,就是跟着四郎媳妇学认字儿了,也学不会什么!” 墩子便是田氏与成二郎儿子的小名儿了,按虚岁来算,如今也不过才两岁半,开蒙认字确实早了些,但从小叔子身上,田氏知道读书是有出息的事儿,她一直觉得,她家墩子也能考个秀才,对严氏这话,自然很不愿听。但严氏积威日甚,她到底不敢跟严氏反着来,只好先将这事儿按下。 成家如今三个孙辈儿,长孙乃是小严氏与成大郎生的铁蛋,如今已五岁了。夫妻两个还生育有一个女儿春花,如今三岁。二房田氏生的墩子最小。 田氏提起给孩子们开蒙的事儿,回房后,安贞便同成季柏提了,见成季柏没甚意见,她便去找了成大郎夫妻,要先给铁蛋开蒙。 “侄女儿如今年岁尚小,待她大些,我再教她认字也不迟。” 安贞的话让小严氏喜出望外。她如何也没想到,安贞竟会主动来找她,教她儿子认字。她原本是想着,等安贞开始教墩子认字儿时,她再去找安贞说一说,好带上铁蛋的,没想到,安贞自己主动提了! 小严氏激动道:“这可真是太麻烦你了!铁蛋若不是敢不上心,弟妹你尽管揍便是!” 安贞笑笑,说若是没事儿,让铁蛋这便开始跟着她认字,谁料小严氏却是摇了摇头,“弟妹,你还要回门,回门礼准备的如何了?” 经她一提,安贞才恍惚想起,新嫁娘还有三朝回门,而她回门的日子,就在明日了。 安贞:“!!!” 见她面上一派惊惶,小严氏一愣,随后安抚道:“也不急,还有一整天时间呢,我同娘说一声儿,也给你与四弟帮帮忙。” 小严氏是过来人了,她这样说,安贞也总算是稍稍放下心来,她笑着同小严氏道谢:“真是多亏了大嫂了,如若不然,我便要忘了这等大事儿了。” “即便是我不说,想来四弟也是会提的。四弟向来心思细腻做事周到,这样的大事儿,他定然是记着的。”说到成季柏,小严氏道:“说起来,四弟呢?” 说曹操,曹操到,只听外面传来了成季柏的声音:“大嫂,贞娘可还在?” 小严氏先是回了他一声,随后笑着同安贞道:“瞧,定是来找你商量回门这事儿的。” 说话间,成季柏已然敲响了门,得到允许,他便进到房内,他的目光在落到小严氏身边的安贞身上,笑道:“贞娘,明日便要回门了,咱们去镇上采办些回门礼?” 听他说还要去镇上,安贞道:“跑这一趟,不耽误你读书?相公,我与大嫂去就是,你只管专心读书就是。” 成季柏却态度坚定,“回门这样的大事,我又怎能不与你一道置办回门礼?不过是一晌功夫而已,耽误得起。” 他说罢,便上前牵住安贞的手,同小严氏道别,出了大房的屋子。 第6章 新婚礼物 严氏掌管着成家的钱财,成季柏要去置办回门礼,自然是要同严氏说一声,好从她那里领来些银钱。 成季柏娶的媳妇儿乃是他先生的女儿,家里虽不富裕,但严氏也不愿让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丢了面子,因此她咬牙拿了不少钱给成季柏,让他好好置办些回门礼。 ——她如此大方,若是被二媳妇儿田氏知晓,定然又要喝上一壶酸醋。 成季柏叫了安贞出来,又去接严氏给他准备的背篓。 “四郎呀,要不要叫你哥哥跟着一道去,帮你们拿背篓?”严氏一边将篮子交给他,一边问道。 成季柏身量虽高,但却很是削瘦,看上去很是弱不禁风。 成季柏摇摇头,婉拒了母亲的好意,他背上背篓,牵住安贞的手腕儿,便同她一道出了门。 安贞此时有些恍神。 自成季柏牵着她从大房屋里带出来,她便开始恍神了。 他的手心握着她的腕子,隔着薄薄一层衣袖,炽热的温度仍清晰地传予给安贞,让她的心跳禁不住开始加快。 纵使两人已有了肌肤之亲,可到底对此相知甚少,除去新婚那夜,这还是安贞长成大姑娘后,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近,闻着身侧传来的淡淡皂角香气,安贞悄悄红了耳尖儿。 等安贞回过神时,两人竟已到了镇上。 四柳村与三泉镇相距不远,如若不然,依着严氏对成季柏的宝贝劲儿,也不允他如此辛苦上学下学。 “贞娘,咱们先去布庄买些料子?”一边走着,成季柏边询问道。 安贞此时已然回过了神,她拧起了一双柳眉,道:“我娘家还有料子,咱们就不买了?” “好东西买不起,料子却还是能买得起的。除去料子,咱们再买些吃食?” 安贞是个爱吃的,闻言也顾不得料子不料子的了,她开始想起镇上都有哪些味道不错的吃食来。 见她停了嘴,成季柏侧眸看她一眼,眼底深处浮上一抹浅浅的笑意来,他的指腹捻了捻安贞料子光滑的衣袖,又微微收紧几分握着她的手。 两人先去了镇上的布庄,安家除却安之远夫妻,还有一个比安贞年幼三岁的弟弟安靖,成季柏按着三人的年岁,挑了三个不会出错的颜色,便让伙计各扯了几尺。付罢钱,他将叠好的布放进背篓里,与安贞出了布庄,再去买别的东西。 三泉镇不甚富裕,因此本地习俗上,回门礼也没有多么厚重,两人又去点心铺子里买了几样儿点心蜜饯,去肉铺里买了斤肉,便算是备妥了回门礼。 严氏给的钱还有的剩,成季柏看了看身侧新婚妻子如瀑的鸦青发丝,又拐去首饰铺子里,给安贞买了根木簪子。 安贞有些惊讶,“你买这个作甚?” “你我如今都已成亲了,我却也没送过你什么东西,我如今买不起好的,便先用这木簪子凑合着做新婚礼物,待到日后,我定然会给你买金簪子戴。”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木簪子小心地插进安贞发间。 这簪子虽是木头做的,但却很是用心,棕红色的木头上,被匠人雕上一圈儿云纹,而簪头上,则是被镂了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来。 他将簪子给安贞戴好,退后两步端详了一番,见这簪子与安贞很识相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牵起安贞的手,一道往回走。 被他牵着,安贞下意识抬手抚了抚发间,感受着指尖处传来的触感,她的嘴角悄悄弯成了天边的月牙儿。 第7章 回门 翌日,便是安贞回门的日子。 一早,用罢朝食,严氏便让两人回房收拾东西去,碗筷自然是又交予了小严氏与田氏妯娌两个。 回门礼是昨日新置办的,仍是在背篓里放着,只是肉与点心昨日被拿了出来,回房后,成季柏将之又放了回去,同安贞道:“咱们何时出门?” 安贞正坐在镜前,不大的镜子映出少女那张面若银盆的芙蓉面来,她抬手扫了扫弯弯的柳眉,又从盛放首饰的百宝匣里,拿出昨日成季柏送她的那根木簪子戴上,这才应着声站起身。 …… 安家就在三泉镇上,安父安之远乃是个秀才,在镇上开了家学堂,其妻梅氏则是操持着一间叫做书香豆腐坊的铺子。 这乃是梅氏娘家传下来的铺子生意很是不错,在安贞还未出生时,梅氏便将恰好要租房子回乡下老家住的邻居房子租了下来,给安之远教书用,并不妨碍安家人的生活。 小夫妻一路走一路闲聊,不多时,便到了安家门前。 知晓今日女儿要回门,安之远给学堂的学生们放了一晌假,梅氏也没去豆腐铺子里,早早地便去采买好了今日要用到的鱼肉菜蔬,院子安之远也带着儿子安靖打扫得干干净净,之后,便静等着女儿带着姑爷回门。 正在院中葡萄藤下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做着绣活儿的梅氏听闻门外愈来愈清晰的说话声,霎时便来了精神,她将绣绷子放下,一边对着屋里叫了声丈夫儿子,一边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毫无灰尘的衣裙。 与成季柏走到门口,见到院中穿着一身秋香色衣裙的妇人,安贞的眼眶禁不住发起热来,她松开成季柏的手,提着裙角小跑到梅氏面前,一把抱住了母亲。 正要迎上去,却蓦地被女儿抱住,梅氏的眼角也微微发酸,她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一边笑道:“都是嫁了人的大姑娘了,怎地还这般粘人。好了好了,可莫让季柏笑话你。” 自有了安贞,还从未与女儿分别这么久,一看见安贞,梅氏这几日压在心里的思念便全数上涌。只是她到底年长,也知道女儿早晚都要嫁人,她借着侧头擦去眼角的泪珠,便放开了安贞。 同梅氏问着好,成季柏对着她恭敬地一揖到底,笑道:“贞娘思念母亲,实属常情,小婿又怎会笑话。” 说话间,书房里的安之远父子走到门口,安之远笑道:“季柏啊,今日竟让你看了笑话,贞娘被我与你岳母宠的太过了。” 成季柏忙向走到院儿里的安之远行礼,安之远笑着摆摆手,又同仍赖在梅氏身边的安贞道:“行了,怎地嫁了人,反倒不懂事了。” 安贞吐了吐舌头,终于放开了梅氏的衣襟。穿着一身青色长衫的少年安靖,这才有机会同成季柏见礼。 待两人互相见过礼,梅氏这才让安靖将成季柏仍背在身上的背篓接过去,又热切地招呼他与安贞到客厅里坐下。 第8章 私房话 几人进到屋里,成季柏却并未急着落座,他将背篓里放着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嘴上笑道:“简单备了些回门礼,还望岳父岳母不要嫌弃。” 安家人的重点都放在安贞身上,并不在意成季柏备了什么回门礼,只是梅氏仍笑道:“来就来了,怎地还准备恁多东西,也太破费了。” 梅氏一边说着,将几样儿点心留在桌上一般,剩余的便都被放回到背篓里,她笑道:“你们说说话,我与贞娘去灶房。” 她还有私房话要问安贞,自是不好当着这一众男人们的面儿说。 安贞倒不知道梅氏心中所想,她乖乖起身,将背篓提在手里,跟在梅氏身后出了门。 将背篓放到灶房,布料与肉菜被拿出来,点心则是被梅氏又放了回去,“这些给你们带回去,也让亲家他们尝尝。” 安贞应了一声,见梅氏忙完,她便又跟着梅氏往她出门子前的闺房走去。 一进了房里,梅氏便关上了房门,在安贞一脸不解中,她缓声问道:“这几日,在成家过得如何?” 安贞想了想,回道:“这几日倒是还不错。公婆偏心四郎,连带着我也得了几分偏心,我只需要做做饭,刷碗洗衣这样的活儿,都是嫂子们与小姑做的,我也没跟着去过田里。” 虽说二嫂时常会冒出几句酸话来,但在安贞看来着实算不得什么。况且,田氏虽嫉妒她,却也没碍着安贞,故此,她便没提起这回事儿。 只是她虽没说,但梅氏却也能猜到几分,自古以来,婆媳、妯娌、姑嫂关系便都难缠,但既然安贞不说,她便也没多问,只问起另一件事儿来:“女婿他,对你可好?” 这是梅氏这几日最最忧心的事了。 虽说成季柏跟着安之远念了好几年书,但在与安贞成亲前,两人面都没见过几次。因此,哪怕成季柏待人和煦有礼,梅氏也总是禁不住有心,他可能好好地对待她的贞娘,不让贞娘受半分委屈? 一提到成季柏,安贞面上便露出个甜蜜的微笑来,她下意识抬手抚上鬓间那根木簪,语气甜蜜道:“阿娘,四郎他待我极好,昨日我们到镇上来置办回门礼,他还买了根簪子送我呢。我们来时,背篓也都是他背着的。” 一想到成季柏那纤细单薄的身板,竟扛了一路背篓,一声累也没喊,更是没有让她拿上一会儿,安贞便又觉得心里一阵甜丝丝。 梅氏也注意到了女儿发间的那根簪子,她在心里嫌弃了那根木簪子两句,再看看安贞一副小女儿情窦初开的模样,她又禁不住叹息一声,“傻姑娘,只一根木簪子,便哄得你如此心喜。” 她抬手抚抚安贞的发,将安贞仔仔细细第打量一番。 安贞新嫁,按着本地习俗,她穿了件银红的衣裳,更衬得一身的白皮子欺霜赛雪。而安贞面上,却是红润精神,一双圆润的杏眼更是神采奕奕,可见这几日确实是没什么烦心事的,否则定然不能如此。 见状,梅氏终于放下心来,她又附到安贞耳边,轻声问道:“床上如何?” 安贞的脸颊霎时红透了,眼珠子也滴溜溜四处乱转,就是不敢去看梅氏。 第9章 害臊 安贞红着一张小脸儿,不敢去看梅氏。 见状,梅氏好笑道:“怎么,我们贞娘害臊啦?” 自安贞十岁往后,梅氏还没怎么见过她害臊的模样,只今年见了几次,皆都是与成季柏有关,想到这一点,梅氏心中不禁有些吃味,她暗自感叹着,可真是女大不中留! 安贞红着脸,声如蚊讷:“是阿娘先开口的。” “羞什么,他可怜惜你?” 到底是顾忌女儿的薄面皮儿,梅氏再开口,委婉了几分。 只是安贞初经人事,还无法做到如梅氏这般淡然,她脸颊的热度丝毫未退,但脑子却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一夜的成季柏来。 那夜,喝罢合卺酒,两人便歇息了。起初,成季柏动作温柔,确实是怜惜她的,只是后来,安贞一片浆糊的脑子也不记得究竟是因何原因,那人竟突然猴急了许多,她的唇到了第二日,都还有些微肿…… 想起新婚那夜的事儿来,安贞面上热度更甚。 梅氏乃是过来人,见状,又哪能猜不到安贞是想到了什么呢,她仔细端详着安贞的神色,见其有羞,有几分迷惘,但却不见愁恼,便知想来小夫妻床笫之间,也甚是和谐。 若是有个什么不顺,她不对那档子事儿心生怯意便是好的,又怎会像此刻这样,不觉间竟还透着几分甜蜜? 如此,梅氏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她拉过安贞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道:“你还年少,孩子可不能急着要,待到调养好了身子,更宜有孕时,再要孩子。女婿与亲家若是有甚不满,你只管来找我!” 梅氏说着,又嘱咐道:“女婿也是。他如此瘦弱,于房|事上,你们年轻人可莫贪欢,坏了身子。他早些考中秀才,也好让你早些享福。” 虽然梅氏自己便是秀才娘子,她也知道自己没享上什么福,但做母亲的,总归是盼着儿女能少吃些苦。 安贞羞红着脸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儿来:“阿娘,我婆家家贫,可四郎他要科考,钱不会少花,我便想着,总不能只靠着田里。我若是做了豆腐卖,可会影响咱们家铺子的生意?” 这也是这两日安贞闲暇时的想法。 成季柏那瘦弱的身子,是做不了繁重的农活的,他既读书好,那便专心读书。只是科考花费颇高,仅靠着成家这些田地产出,并不够用。是以,安贞便想着,不若做些小生意,虽说也累,总比田里来钱快。 她想来想去,也只觉得自己只一项会做豆腐的手艺。 她会做豆腐,还是小时跟着梅氏泡在豆腐铺子时学的,她记性好,学的也快,更是凭着自己这一把子力气,自己做过几次豆腐。只后来大些后,便不再做此事了,毕竟于她娇柔的外表有悖。 若是做豆腐卖,不怕没人会做,她虽不能亲自动手,却可以教给婆家两位兄长,只是她怕会于娘家生意有碍。毕竟,家里这豆腐铺子赚来的银钱,也是攒着给阿爹阿弟科举,乃至给阿弟娶媳妇儿用的。 安贞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便想着先问问梅氏,若是无事,她便放手去做,若是不行,她也能再想个别的法子。恰巧今日回门,她便同梅氏提起了此事来。 安贞说罢,便专注地看着梅氏,等着她的回复。 第10章 我来看看你 安贞说罢,便等着梅氏的回复。 梅氏有些意外,却也没让安贞等太久,她干脆点头,笑道:“倒是无碍。豆腐铺子何其普通,便是这三泉镇上,也不止咱们一家,你尽管去做就是。你说的也对,女婿科考,日后有的是花钱的时候,趁着如今时候尚早,早些攒起来总是没错。” 安贞心中实则有些忐忑,她虽说是先问问梅氏可否能卖豆腐,却也是实打实的在与娘家抢生意,若是被旁人知晓,只怕要说她一声“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是以,梅氏的答案让安贞有些惊诧,她回过神,又问道:“阿娘,当真不要紧?” 知道她这会子在想什么,梅氏又好笑又心疼地点点她的眉心,“这有甚要紧的?你难道没见,每逢集日,还有下头村子里挑着担子来卖豆腐的?咱家的生意以前怎样,日后还是怎样,断不会因着多了你这一家,便落得个门庭冷落。” 闻言,安贞才终于松了口气,她一把抱住梅氏的手臂,娇声道:“那便好,不过,到时我去其他村里卖去,只集日再来镇上。” 知道她的顾忌,梅氏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安贞的发顶。 …… 说妥了正事儿,母女两人又就这如何做豆腐、如何卖豆腐交谈一番,便听得外头院子里传来妇人带笑的声音:“今日贵客可到了?” 屋里正说着话的人纷纷止了话头,“你来的可巧,这不到啦!”梅氏嘴上应着,起身往外走去,而客厅里安之远也往外走着,嘴里向成季柏介绍着来人:“这是旁边邻居孙二嫂子,你只管跟着贞娘一道叫伯娘就是。” 来人是个矮胖的妇人,因着她夫郎姓孙行二,又比安之远年长,故此安之远夫妻都叫她“孙二嫂子”。 梅氏与安贞出来的最早,孙二嫂子一见到安贞,便笑道:“咱家这贵客今日可算是回来了,你阿娘这几日啊,当真是像断了肠!” 安贞面上露出几分羞赧来,梅氏笑道:“二嫂子拿她一个小女儿说笑作甚,快进屋坐坐。” 孙二嫂子应了,待到转过头来,见到成季柏,又会一通好夸。 众人热热闹闹地到屋内坐下,梅氏给孙二嫂子添上一盏新茶,便与她闲聊起来。 今日乃是安贞与新婚夫婿回门的日子,众人话间自是避不开两人,安贞禁不住打趣,没多会儿,便面红耳赤地借口去灶房打热水,一去不返了。 成季柏陪着几人坐了会子,见安贞一直未回,虽猜到了原因,却也还是起身道:“岳父岳母,孙二伯娘,我去看看贞娘。” 孙二嫂子打趣道:“到底是新婚的小夫妻啊,不见这么一会儿,便觉得想念了。” 成季柏笑笑,并未多说什么,他对几人微微颔首,便转身走了客厅。 安贞正坐在灶膛前,她双手托腮,因着这动作,樱唇微微嘟起,她嘴里原本不知念叨着什么,在见到门口的成季柏后,她顿了顿,问道:“你怎地来了?” “你久去不回,我来看看。”成季柏答道。 第11章 吃软饭 听着成季柏的话,安贞心里泛起一阵甜蜜来。 她能走多远呀,这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家,难不成她还能在自家出什么事儿?倒是成季柏,还担心她,特意找过来。 安贞放下托着腮的双手,起身道:“我没事儿,只是在想事情呢。” 成季柏进门时,还见她双颊红彤彤,便没把安贞的话当真,但他却也没说透,只顺着安贞的话点了点头。 成季柏虽找了来,但安贞也不好意思再回去被长辈们打趣,她拿了只干净的碗,给成季柏倒了碗白开水,将自己先前同梅氏所说的事儿,说与了成季柏。 成季柏没想到,不过刚刚成亲四天,安贞便已经操心起了他日后科考所需的银钱来,看着她在那儿喋喋不休,他心里一时有些五味陈杂。 他也知,自家远不如安家富裕,岳母都要给岳父与小舅子攒着科举的银子,更遑论是出身乡下庄户人家的他了。 自幼时开始读书起,成季柏便知晓,爹娘一直都在给自己攒银子,只不过因着田地产出不多,再加之每年冬日农闲时,成三牛与成大郎成二郎父子都会去到镇上打个短工,这些年也不过只攒下十几两银子。 爹娘偏疼他,大哥二哥辛苦赚来的钱,几乎是悉数交到了严氏手中,说是要给他攒着日后用,为此,田氏没少说酸话。 这些钱,为着他成婚,又花费不少,而他明年便要考院试,届时要远赴府城,花费自是少不了,一想到此,成季柏心中也有些焦虑,他甚至想过,先生曾夸他字画不错,不若自己有时间,便到镇上来卖字画? 却不曾想,他过来找安贞,竟听到了安贞这样的话来。 …… 安贞将自己的打算细细地说了一遍,她等着成季柏的意见,却只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让安贞也不禁变得有些忐忑,“相、相公,你觉得如何?” 成季柏回过神来,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安贞一眼,伸手握住她纤细光滑的手,“贞娘,嫁给我,让你吃苦了。” 成亲前,他与安贞虽见的不多,却也知晓先生与师母皆都很是疼爱长女,而家住镇上,家里又有赚钱的营生,也不必安贞操什么心,想来她定然快快乐乐的。然而嫁给他,她却要开始操心银钱的事儿,让成季柏心底生出一阵浓浓的愧疚来。 他是个大男人,竟要娇弱的新婚妻子为他的前程担忧…… 安贞却不晓得眼前的男人心里都想了些什么,她弯弯眼睛,笑道:“我没吃苦呀。” 况且,即便是真的吃苦了,只为着成季柏这一张脸,她也吃的心甘情愿! 安贞在心底发出一声激动的呐喊。 正如安贞不知成季柏心中所想一般,成季柏也不知安贞这会子在想什么,他注视着面前的笑靥,也跟着弯了弯唇角,调笑道:“那我便先吃着贞娘的软饭了。” 安贞笑呵呵地回道:“你吃,你尽管吃,我的饭都是你的!” 谁让他长得太俊了呢!让她看着他的笑容,便想将自己的一切全部奉上。 第12章 商量 等了这一会子,安贞先前倒的白开水也不太热了,她用手试试温度,往成季柏跟前推了推,“相公,水不热了,快喝,待会儿凉了。” 她相公身子这样清瘦,可别再因着喝的水凉了而拉肚子! 成季柏不知安贞所忧,他端起碗先用唇感受一番温度,见水确实只有些稍热,便将碗送到安贞唇边,“贞娘先喝。” 自能拿得住碗筷,便从未被人喂过,且喂她的人,还是她的相公,哪怕只是碗白水,也让安贞喝出了蜜来。她红着脸颊喝了两口,便将碗推回去,“相公你喝。” 成季柏确有些渴了,便没再与安贞推让,端着碗几口喝尽。 见他喝完,安贞又递上块帕子让他擦擦嘴角不小心沾上的水珠,便与成季柏商量起了这做生意的事儿:“相公,我想着,咱们两个都做不成豆腐,我便只出法子,让大哥二哥也跟着一道做。他们力气大,正好能做咱们做不到的事。” 这话说着,安贞心中一阵阵的心虚。 她即便是一个人,也能做出豆腐来,挑着担子去叫卖也不在话下。只可惜,她外表这样娇弱,又怎能推得动磨,挑得动豆腐担子呢? 对她的提议,成季柏一丝意见也无,他颔首道:“你说的是,我听人说,做豆腐也是要力气的活儿,咱们两个都做不来,不如拉人入伙。且大哥二哥对我也多有照顾,咱们既有了赚钱的法子,也合该带着大哥二哥一起。” “就是这个理儿!”安贞抚掌,“那等咱们回去了,便同大哥二哥知会一声儿?” 成季柏却是道:“爹娘当家,同爹说就是。” “哎。”安贞应了一声。 …… 这边,小夫妻两个依偎而坐,商量着赚钱的事儿,那边客厅里,孙二嫂子也与梅氏相谈甚欢。 两人闲聊了一阵儿,见时辰不早了,便起身往灶房里来。 今日女儿女婿要回门,午食自然不能随便应付,梅氏只一人,怕自己忙活不过来,虽说安贞也能帮把手,但梅氏不舍女儿动手,昨日便去请了孙二嫂子来,让孙二嫂子帮着做这一顿回门宴。 两人到了灶房,见安贞与成季柏相依坐在一起,梅氏不禁笑道:“有话出去说,快别耽误我与你们伯娘做饭了。” 闻言,安贞与成季柏都站起身来,安贞一边撸着袖子,一边道:“阿娘,我给你们帮忙。” 梅氏嫌弃地轻推她一把,“你留下也是碍事儿,出去歇着就是给我们帮忙了。” 安贞吐了吐舌,到底是跟着成季柏一道出去了。 梅氏的厨艺好,只要她有时间,向来是亲自下厨做给家人吃的,只安贞却没有遗传梅氏的好厨艺,平日里梅氏不得闲时还能凑活,但每逢年节,梅氏是必不让安贞下厨的,顶多只让她给自己打打下手。 从灶房出去后,安贞便将这其中内情说与了成季柏听,亲口说给相公自己被亲娘嫌弃,以致她面上有些羞窘,成季柏却握握她的手,笑道:“贞娘何必妄自菲薄,在我看来,贞娘的厨艺已是极好了。” 被成季柏这样一夸,安贞又禁不住抿着唇笑起来。 第13章 不舍 赶了碍事的安贞与成季柏两人出去,梅氏嘴上与孙二嫂子说着话,丝毫未曾影响到两人手上的动作,手起刀落间,案板上的白萝卜被切成细丝,根根粗细均匀,只冲着这切丝的刀工,安贞便比不上梅氏。 如今天气冷了,能吃到的菜蔬自然并不如夏日里多,早便有人家开始吃起了田里种的白菜萝卜,而一吃便要吃到来年春日。 安家的小院儿里也种了些菜,自家种来吃,总比从外头买菜要省些钱。梅氏一大早便拔了几颗萝卜,一部分切成细丝,用辣椒爆炒了,余下的则是与肉一起炖。 切完萝卜,梅氏收到陶盆里,又转而去切别的菜。菜有她料理,孙二嫂子问过梅氏的打算,便坐到灶膛前,开始煮饭。 今日回门宴虽要做的丰盛,但仍不能与大户人家相比,成季柏拿来了两块肉,另有两条来时现买的鱼,梅氏早上又宰了家里一只老母鸡,再拿出几颗鸡蛋来,便能做出好几道好菜了。 素菜上,除了爆炒萝卜丝,还另有一道炝白菜,一道细粉油菜,一碟花生米。安家就开着豆腐铺子,豆腐也自是不能少,梅氏用伙计新送来的豆腐,做了两道菜一道汤,便满意收手。 …… 孙二嫂子是个手脚麻利的,梅氏做事亦是不拖泥带水,不多时,灶房里便传来了阵阵浓郁的香气。嗅着这香气,安贞心中不舍更浓,日后她轻易吃不上阿娘做的饭了…… 正与安之远父子说着话,觉察到身边人有些低落,成季柏虽不知原因,但桌下的手还是覆到安贞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倒是一旁话不怎么多的安靖,在察觉到姐姐突然便低落下来时,便想到了梅氏的厨艺上,当着姐夫的面儿,他没好意思说什么,只是找了个借口出去,进到灶房去找梅氏。 此时,恰好做好了饭,见他过来,梅氏便道:“阿靖,你来得正好,饭菜做好了,你帮着往外端端。” “……”安靖把到了嗓子眼儿的话又咽回去,应道,“哎。” 他挽起袖口,端起灶台上陶盆里的鸡汤,转身往外走,同时嘴里也喊着:“饭好了。” ——安家往常便是这般,除去做饭之人,其余的人都帮着端饭。 他出去没多久,安之远几人也都过来帮着端饭,梅氏则是解下围裙,将孙二嫂子送了出去。 “今日真是多亏了嫂子,若只我一个,我定是操持不了这一桌子饭菜的。”梅氏一边说着,一边端着一个陶盆,跟着孙二嫂子走到孙家门口。 孙二嫂子笑道:“弟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来帮忙,也不吃亏不是,还捎带了这么多好菜。” 孙二嫂子坚持不留下用饭,梅氏只好将每样儿都给她拨了些。 这也算是本地常见的做法,若是谁家要做小宴请人来帮工,将饭菜给帮工带回去就是。左右也都是些好菜,寻常人家平日里轻易是舍不得买肉做来吃的。 将孙二嫂子送到,梅氏又与送她出门的孙二嫂子笑着道别,这才转身回了自家。 第14章 女儿不易 客厅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一个个热气腾腾香气氤氲,而安之远几人皆都围桌而坐,安之远仍与成季柏说着话,但无论是谁,都未动筷。 直到梅氏也落了座,安之远才道:“都用饭。” 他说着,自己先抬筷夹了一块萝卜里头的肉。 他动了筷,其他人也跟着动起筷来,安贞给成季柏夹了筷肉,道:“你尝尝我阿娘的手艺。” 安家学堂虽为学生们提供中午一顿饭食,但却不是梅氏所做,梅氏还有豆腐铺子要看顾,也抽不出身来,因此,她便雇了个妇人,每日负责为学堂的学生做饭。故此,成季柏还未尝过梅氏的厨艺。 不过虽未尝过,但只是嗅着面前的浓郁香气,成季柏便知道,他这师母、岳母的厨艺了得,比成家如今厨艺最好的安贞还要高出甚多。 他向安贞道了谢,也给安贞夹了菜,这才低头咬了一口。 萝卜里头炖的是他带来的猪肉,此刻被筷子夹着,颤颤巍巍的,极为可爱。咬上一口,肉被炖煮的软糯,几乎是用舌尖一抿,便抿散了。成季柏品不出里头都放了什么调料,只吃得出这肉滋味丰富繁多,是他人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肉。 他脸上下意识露出抹惊艳之色来,让一直关注着他的安贞禁不住眉眼弯弯,“相公,这肉汤更是入味儿,你舀些拌饭吃。” 成季柏看看安家其他人,无论是年纪最小的安靖,亦或者是年长的安之远与梅氏,碗里的米饭也都拌了菜汤,只是个人口味不同,安之远与安靖父子拌的是萝卜炖肉的汤汁,梅氏许是口味淡些,则拌了素菜的菜汤。 见盛放萝卜炖肉的陶盆里有小勺子,成季柏便也遵从口腹之欲,往米饭上浇了几勺汤汁,又拿筷子拌匀,这下,普通的白米饭也变得更好吃了几分。 …… 安家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安之远吃着饭,也不时与安贞几人说话,但却并未影响用饭速度。安贞与成季柏两人互相夹菜,看在梅氏与安之远眼里,也很是欣慰。 等众人都放下碗筷,安贞与梅氏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了,安靖则是拿了续了热水的茶壶过来,给众人一一倒了杯茶水。 安之远捧着茶盏喝了口,对成季柏道:“你现如今虽与贞娘成了婚,但却也不能忘了读书的大事,离着明年院试时间却也越来越近,你明日便来学堂。” 成季柏也知道安之远则是为他好,是以,他丝毫犹豫都没有便应下了。 翁婿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去洗碗的安贞与梅氏母女也回来了,梅氏笑道:“贞娘,你与季柏也回房歇会儿。” 安贞向来是有午后小憩一会儿的习惯的,她应了声,便同成季柏一同去了她未嫁时的闺房。 而他们走后,安靖迟疑着同梅氏道:“阿娘,用饭之前,我看阿姐似是被饭香勾起了不舍……” 梅氏一愣,随后无奈笑道:“我还能跟着她到成家去?时日久了,她习惯了就好。” 安靖应着,心里却是觉出女儿家的不易来——女儿家嫁人为妻,要告别自己曾经熟悉的一切,再去熟悉新的一切,还说不巧所托非人。 他握握拳,心想:若是日后他娶了妻,定要娇宠着她才是。 第15章 愧疚 安贞出嫁前的闺房不大,里头放着的床自是也不大,但勉强倒也能睡得下两个人。也幸好如今天冷,若是天热,挤着睡便不爽了。 成季柏原先并不想睡,还是安贞说午睡一会儿读书更有精神,他才跟着安贞上了床。两人挤着小睡了一会儿,起来将睡乱的头发重新梳好,便出了屋门。 梅氏与安之远夫妻两个并未去睡,见安贞两人过来,夫妻两个止住了话头,转而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安贞坐到梅氏身边,道:“睡饱便睡不着了。” 梅氏摸摸她的头发,没再说什么。 如今天冷了,白日短了许多,故此,安贞与成季柏又与安之远夫妻说了会子话,安之远便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也回。” 安之远这话,将安贞心里的不舍再次勾起,她看着爹娘,面上不自觉便露出了几分委屈之色来。见她这样儿,梅氏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都是嫁了人的大姑娘了,怎地还这么像个小孩子。” 她说着,站起身来,嘱咐了安贞一句等一会儿,便出了门,往灶房去。 虽然先前安靖同她说安贞不舍安家时,梅氏嘴硬没说什么,但等安贞去睡了,她却还是去了灶房,刷了个小陶罐儿,装了满满一罐她前些日子新腌上的咸菜,怕装的少了不够安贞吃,她压得结结实实的。 恰好灶房里还放着成季柏背来的背篓,梅氏将陶罐放进其中,提着回去放到安贞面前,“我给你装了罐子咸菜,早晚用饭时你夹上些,吃完了再来拿。” 安贞不舍得,不仅是不舍得亲人,也不舍得梅氏的好厨艺,梅氏特意给她拿了罐咸菜,让安贞心中暖暖的,却又感到一阵羞赧,她红着脸,小声喊了一声:“阿娘——” 梅氏笑着伸出手去,在她眉心一点,“行了。回去后呀,可要孝敬公婆,与妯娌姑子友爱,也切莫同季柏闹别扭。记得娘同你说的话。” 安贞面上红云更厚,她点点头,轻声应了一声。 安家人将成季柏安贞两个送到大门外,安之远这才将背篓递给成季柏,看着成季柏背好,他拍拍女婿的肩膀,想说什么却只化为一声轻叹:“路上小心。” “阿爹,阿娘,阿弟,你们都回。”安贞向家人们摆摆手,不舍地随着成季柏踏上回成家的路。 直到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安家人才转身回去,而拐过弯来,再也看不见安家人,安贞也低着头沉沉地叹了口气。 晓得她在为离家而不舍低落,但成季柏却也不知该如何开解安贞,他只能握紧安贞的手,而那颗向来灵活的脑袋,也是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到了说辞:“家里离得近,日后你想岳父岳母了,与我一道来就是。” 安贞对着他笑笑,应了声好,又说道:“相公,你待我真好。” 成季柏笑笑,却并未说什么,他觉得,比起安贞待他,他待安贞却是远远比不上的,他那颗原本平静无波的心,也在安贞如此为他着想后,感到几分愧疚来。 第16章 提出 两人回到成家时,成家只成幼瑶一人在家。 她原先正在自己床上躺着,正是半睡半醒之间,忽听得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同时还有四哥四嫂说话的声儿,成幼瑶混沌的脑子瞬间便清醒过来,她爬起来走到屋门口,对院中的人道:“四哥四嫂,你们回来啦?” 见她头发歪歪散散,便猜到她方才估计正在床上,安贞对她笑笑,回道:“回来啦,我与你四哥先去把背篓放下。” 成幼瑶嘴里头嗯嗯应着,也转身回了屋里,将自己压散的头发重新梳好。 灶房里,安贞将背篓里的东西往外掏,见到里头放着的那块肉,不禁摇头。 “岳母竟将这肉又给咱们带回来了。” 安贞笑笑,“带回来就带回来,明日正好做了给你补补身子。我阿爹他们就在镇上,虽不至于日日都吃肉,但想何时吃便何时吃,可比咱们有口福多了。” 成季柏看着她将肉放到柜子里,又转过身来将盛着咸菜的陶罐儿放到柜子上头,嘴里也一直没停: “我阿娘腌的咸菜也是一绝,与粥最为相称,相公你一会儿也尝尝。” “相公,等爹娘回来了,咱们便同他们说做豆腐的事儿?” 她此时忙碌着,丝毫也看不出方才回来路上还有些失落,成季柏被她唤回神,点头道:“可。先单独说给爹娘,若是他们同意,再说与大哥二哥他们知晓。省得爹娘若是不愿意,再闹得家里不睦。” 安贞一点意见也无,成季柏说什么,她都点头应了。 …… 安贞成季柏两人回来后,约摸一个时辰多点儿,去田里的成三牛等人便也回来了,安贞给几人倒上碗热茶,便听严氏问道:“今天回门,亲家他们可都放心?” 安贞弯弯眼睛,笑道:“家里人都待我好,我阿爹阿娘他们又哪有不放心的。” 严氏那张有些刻薄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容来。安家可是镇上人,他们家不过是乡下的庄稼汉,虽说安家将自家的女儿嫁了过来,可严氏也是怕安家人看不起自家人哩! 见成三牛与严氏喝完了水,成季柏才道:“爹,娘,我有事儿向同你们说。” 成三牛原想说“说就行”,但却被严氏抢在了前头。知道自家四郎这样严肃郑重的时候,都是有大事儿,严氏道:“走走走,咱上屋里说去。”她说着,又怕田氏过去偷听,干脆给田氏指派了活儿。 正想着自己也跟上去的田氏,闻言不禁撇撇嘴。 几人到了屋里坐下,严氏便急急问道:“四郎啊,可是有啥大事儿?” 成季柏看看身边比自己矮了一头还要多的安贞,笑道:“这事儿是贞娘的主意,还是让贞娘说。” 严氏与成三牛的目光便都转到了安贞身上。 安贞心中有些忐忑,见成季柏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神色中也带着几分鼓励,她才深吸一口气,同成三牛夫妻两个道:“爹,娘,我这两日想着,相公读书科考,要花不少钱,可咱们家若是只靠着田地的产出,怕是难。因此我便想着,不如做些小生意?哪怕是累,可到底也来钱快。” 她这话,成三牛与严氏两个又怎会不知?如若不然,成三牛也不会每年农闲时,便带着成大郎成二郎,父子三个到镇上去打短工,严氏也不会把成三牛父子三个赚来的钱都扣在手里了。 只是他们庄户人家,除了种地,又哪有什么能赚钱的手艺? 这会子听完安贞的话,成三牛皱眉道:“这事儿我跟你们娘也想过,可我一个庄稼汉子,什么手艺也不会,一点门路也无,上哪儿去做生意。” 安贞却是含笑道:“爹,我娘家是开豆腐铺子的,我自幼也算是泡在豆腐铺子里长大的,如何做豆腐,我知道的清清楚楚,恰好咱们村里也没有人家做豆腐,咱们做豆腐卖,想来也有赚头。” 安贞话音落下,成三牛与严氏两个,俱都是惊讶的瞪大了眼。 第17章 正式说定 安贞话音落下,成三牛与严氏夫妻两个,俱都是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四、四郎媳妇,你方才说甚?” 安贞便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一遍,末了总结道:“我问过小妹了,她说咱们村中并无人做豆腐,周遭村子里也少,若是咱们真的做了豆腐,想来应当是不愁卖的。” 成三牛夫妻也缓过了神来,两人因着饱经风吹日晒,而变成了古铜色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来,严氏喜道:“这个好!做生意定然比种庄稼来钱快,咱们也能多给四郎攒些钱!” 成三牛冷静下来,又想到另一遭来:“四郎媳妇,咱们也做豆腐,会不会影响亲家的生意?” 安贞想到这个主意时,也曾好奇过成家人会有何反应,见成三牛怕影响安家的生意,她笑道:“爹放心,我问过我阿娘了,她说不碍事。” “那就好,那就好。”成三牛松了口气,“真要做豆腐卖,你们两个可都做不来,我叫上大郎二郎,你们没意见?” 成季柏笑道:“我与贞娘也想着叫大哥二哥一起呢。都是一家人,两个哥哥平日里也没少帮我,如今有个赚钱的主意,我又怎么会抛开大哥二哥?” “哈哈哈好!四郎,你去把你哥他们叫来,咱们一起说说这事儿!”成三牛笑道。 听说有事儿,成二郎还未进门,便叫嚷开了:“爹,啥事儿啊?” “好事儿!” 成三牛说着,将自家要做生意的事儿同两个儿子儿媳说了一遭,他说完,成大郎成二郎还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田氏率先叫了出来:“弟妹要带着二郎做生意?!” 严氏瞪了这个大惊小怪的媳妇一眼,板着脸挑她的刺儿:“是四郎媳妇要带大郎二郎做生意。” 田氏眼下都顾不得严氏了,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安贞,刚想说什么,却听成三牛道:“行了,咱们接下来就把这事儿先给定好咯。大郎二郎,你们弟妹知道该如何做豆腐,但她一介女流,四郎又要读书,故此,你们弟妹只负责教,咱们爷仨负责做、卖,如何?” 成大郎率先说道:“我没意见。” 成二郎也道:“理应如此,咱们爷仨难道还做不来这点子事儿?” 成三牛“嗯”了一声,又说道:“这赚的钱,咱们也好好说一说,省得有人觉得自己拿得少了,谁又拿得多了。” 成三牛虽没点名道姓,但田氏却知道这是在说自己,成三牛到底是做公公的,他也没有特意为难田氏的意思,只接着往下说:“咱们做豆腐,最重要的还是方子,没有方子,再多人也做不成,赚来的钱,四房分五成,我怕分一成,你们兄弟两个各分两成,如何?” 他到底偏心成季柏,再加之这主意是安贞提出的,如何做豆腐,也要仰仗安贞,但成大郎成二郎也是他的儿子,故此,他才这样分法。反正他年纪也大了,也花不了什么钱,他这一份,便都给成季柏攒着。 成大郎:“我没意见。” 成二郎:“我也没意见,四弟他们出方子,合该多分。” 倒是田氏有些不满。 她觉得,自家男人不仅要做豆腐,还要去卖豆腐,却只能分两成钱,这也太少了。她想说什么,触及成三牛的目光,只好将到了嗓子眼儿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倒是成季柏说道:“爹,你也要操劳,如何能只分一成?我们只分四成,那一份还是爹你拿着。” 成三牛欣慰地看着成季柏,“我就知道四郎是个孝顺的,行,那就按你说得来,你们四成,我和你两个哥哥一人分两成。” 成大郎与成二郎都没什么意见,见状,成三牛一锤定音:“那就如此说定了。四郎,一会儿你去写张契书来,咱们也正正经经的。” 成季柏如何不知成三牛为何还要契书,但成三牛既没明说,他便也只装作不知,点头应下了。 第18章 准备 成季柏回房,提笔写下一张契书后,便将之拿到成三牛面前。成三牛不识字,成大郎成二郎两个,认得字也有限,故此,成季柏便读了一遍。 他读完,成三牛点点头,“行,我先按个手印儿。” 他沾了下成季柏拿来的印泥,在契书上落下一个鲜红的手印儿,成大郎与成二郎也相继按了手印,这份契书便算是成了。 严氏将契书收好,成三牛则是继续同几人说道:“磨豆腐要用不少豆子,但咱家却没太多,明日先试上一试,能成,大郎二郎你们便到村里去收些豆子来。” 成大郎与成二郎兄弟两个应了一声,成三牛又同放好了契书回来的严氏道:“四郎他娘,你一会儿将咱家的豆子找出来。” 严氏应着,当即便去找了库房的钥匙,叫上成大郎与成二郎,去帮着她搬豆子出来。 安贞跟着一道去了,其余人也都好奇地跟在后头。 只是先试一试,安贞便没让搬太多豆子出来,严氏又将库房锁上,便听外头安贞道:“这豆子还得先用水泡上一宿才行,一会儿我先把豆子泡上,等明日差不多了,我再教大哥二哥磨豆腐。” 成大郎搓搓手,高兴地应了。 这豆子还得挑一挑,不能有坏了的,这一点安贞没说,但小严氏却是想到了,见安贞去灶房里做饭了,她搬了个小板凳过来,挑起了豆子。 田氏原是想着进房里歇一会儿,见大嫂竟这般心机,她哼了一声,也去搬了个凳子挑豆子。 小严氏只撇她一眼,便不再多看田氏,一个人挑是挑,两个人挑也是挑,她还能轻松些,她才不管田氏呢。 只是田氏的速度仍慢得很,小严氏也不嫌弃她手上慢,她挑一个,自己就少挑一个,挺好。 …… 待到安贞做好了饭出来,小严氏与田氏妯娌两个,已然将豆子都挑了一遍,坏的豆子被单独放在一个豁了口的陶碗儿里,安贞看了眼,颇有些惊讶,“我都忘了还得将坏的挑出来。” 田氏接茬道:“弟妹啊,这年轻人就是不靠谱,若不是我还记得,这可就坏了。” 小严氏翻了个白眼,她没接田氏的话,只道:“你一时忙忘了,也是难免,你想想可还需要什么东西?若是没有,咱们也好赶紧准备。” 安贞搜罗着自己的记忆,很快便想起还需要什么东西来,磨盘自是不必说的,过滤豆渣用的纱布、架子,以及最重要的点豆腐用的卤水。 磨盘倒是好说,安贞嫁到成家也有了几日,知道成家院子里,是有磨面的磨盘的,到时在清扫一番便能用。架子须得跟着纱布搭,不知成家可有纱布,但卤水想必是定然没有的。 安贞曾从梅氏口中得知,这做豆腐最重要的一步,便是点豆腐。点豆腐有好几种法子,今日在安家,梅氏特意给安贞讲过,可以先用白醋来点,之后便可用做豆腐时剩下的酸浆,这酸浆发酵上几日,便能用来点豆腐了。 安贞将梅氏的话记得牢牢的,当下去同严氏说了一声儿。 第19章 你媳妇疼你 成家用的醋还是去年时打的,醋这东西,不比油盐用的多,故此虽过去了大半年,仍剩了不少。听安贞说要用醋来点豆腐,严氏脸上满是心疼,“四郎媳妇,真要用醋?” 安贞笑道:“只是如今咱们家什么都没有,才先用醋凑合,待到酸卤水发酵好了,便不用醋了。” 严氏仍是不舍:“不点豆腐呢?” “不点豆腐,豆腐便做不成个儿了。”严氏唉声叹气地苦思好一会儿,才终于肉疼地点头应了。安贞又问她纱布,她说:“家里没有纱布,我明日一早起了就去买。” 见她还是有些心疼,安贞挽住她的手臂,笑道:“娘放心,这些投入都是必须的,等咱将做好的豆腐卖出去了,便能回本儿了。” 一旁,成幼瑶道:“就是。况且,这豆腐是能做很多的,但纱布只买这一次,咱们日后有得赚呢。” 严氏又如何不晓得这个道理,她只是一想到要花出去这么多钱,便觉得肉疼不舍罢了,她也不是那等子矫情的人,便道:“幺儿,明日你跟着我一起去买纱布。四郎媳妇,你明日可别忘了早起会儿,好给四郎做饭。” 知道成季柏明日便要去学堂,严氏嘱咐道。 “幺儿”便是成幼瑶原本的名字了,成三牛夫妻两个都是不识字的,自然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 成大郎兄弟几个,都顶着成铁柱、成铁栓这样的名字长到老大,即便是成季柏,也顶着成金宝的名字长到十来岁,还是等他读了书,才给兄长妹妹们换了如今的名字。 安贞应了一声,便叫严氏与成幼瑶去用饭。 …… 第二日,安贞早早便起了,她正在院子里洗着手,便听堂屋门吱呀响起来,她回头看去,便见严氏挎着个篮子从屋里出来。 见安贞在院子里,严氏先去叫了成幼瑶起床,自己则是去打水洗脸,“我去镇上,正好不耽误时间。” “等吃罢饭再去,这会子太早了,也不知镇上的铺子开门没有。” 严氏将盆里的水泼掉,边擦着脸边道:“没事儿,不开门,我便与幺儿等一会就是。” 见劝不住,安贞只好作罢,只是严氏都已洗完了脸,成幼瑶还不见出门,严氏便又凑到她房门口,接着叫了两声。 安贞没在院中过多停留,她洗了脸,便到灶房里去做朝食。 她在灶房里忙活着,严氏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幺儿,幺儿,快起了,别耽误事儿!” 床上的成幼瑶闭着眼,嘴里“嗯嗯”地回应着,但始终不见她睁眼。外头,严氏又喊了两声,终于忍无可忍地直接去拍成幼瑶的房门——若不是里头拴着门栓,严氏都要推门而入了。 成幼瑶终于被拍门声吵醒,她高声应着好了,忙爬起来穿上衣裳,又迅速把睡得乱糟糟地头发梳好,这才终于开门出去。 严氏的动静,将还未醒的成家人也都悉数吵醒了,既已醒了,众人也都干脆起床悉数,只有还小的墩子,被田氏哄哄又睡了。 安贞很快便做好了朝食,她给严氏与成幼瑶母女每样都留出来,这才叫家里人用饭。 一如严氏的偏心,安贞虽是一起做的,但却也是给成季柏开了小灶,除去众人都有的,成季柏还有一个水煮蛋,“相公吃鸡蛋,你读书耗脑子,不吃些好的可不成。” 成三牛认同地点头,“你媳妇疼你,快吃了上学去。” 他都没说什么,田氏只好把自己的酸话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