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御用画皮匠》 第一章 画皮匠画生画死画阴阳 第一章画皮匠画生画死画阴阳 啪! 一灯如豆,灯花突然爆裂,淡淡黄光一黯,行将熄灭,重又颤颤巍巍亮起来。 “你……画完了吗?!”阴恻恻的声音问道。 严寒浑身一个哆嗦,从案桌上抬起头来,双眼迷茫。 他手中提着画笔,画架上的画已经完工大半,画中人眼神空洞,一看就透着一股……死气! 刚才发声的死囚,被四根铁链锁着,手脚拉开,身上的道袍残破不堪,酱黑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双眼带着血丝,眼角一行细细的血线,在昏暗灯光映照下,分外瘆人。 这里是监牢,专门关押行将处决的死囚,四周阴寒森冷,气息如无数小蛇,冰冷冷,黏糊糊,湿哒哒,直往骨子里钻。 严寒浑身一颤,彻底清醒过来。记忆如流光瀑布,纷至沓来,令人猝不及防。 穿越了! 倒霉催的! 从科学昌明的太平盛世,穿越到这个人命如草芥妖魔鬼怪横行的异界,这……是倒大霉的穿越啊! 严寒呆愣在画架前,满脸震惊,双眼迷茫。 记忆乏善可陈。 原主原名周成泰,也算是官宦大家族子弟,虽不是嫡系,却也家境殷实。自幼有丹青妙笔天赋,只是顷刻间大树倾覆,殃及整个家族,九族被押送金都问斩,原主侥幸逃得一命,只剩孑身一人,改名换姓为严寒,流落金都。 如今所从事的,就是没人愿做的画皮匠。 这不是聊斋鬼怪故事中的那个画皮,而是一种低贱职业,专为将死之人作画的画皮匠! 当朝最为得宠的萧贵妃发大宏愿,要普渡众生,故而才令人招募画师,称之为画皮匠,为这些死囚作画。 跟严寒同一批的画皮匠三十余人,一年不到,已经所剩无几,各种死因,无一善终。 可是没人能撒手不干,想退,过不一天,就会被六扇门的捕快锁了去,关进大牢,再也出不来! 这张画作尚未完工,原主就一睡不醒,横死当夜。 如今,换严寒来接手! 穿越不知多少时空,竟然一头扎进这个死局! 严寒欲哭无泪,恨天无门,浑身气抖冷,却毫无反抗之力! 良久之后,震惊、迷茫、痛恨、狂怒尽皆消褪,惟有余下求生之本能,还有天性中的乐天精神,支撑着他没有立刻崩溃,丧失理智。他心中长叹一声,深吸口气,提起笔,斟酌片刻,蘸上靛青色颜料,继续作画。 天一亮,他就得拿画去交差。 好在他穿越之前,就是搞这一行的,只不过都是在电脑上画,偶尔兴致来了,才在画纸上过过手瘾。再加上原主在丹青一途很是有些天赋,这刚刚穿越清醒过来,倒也不会手拙。 监牢里的死囚,被铁链穿过锁骨,牢牢锁定在监牢里,四肢张开,成一个大字。 面色透着不同寻常的酡红,眼珠子凸出,狰狞满脸,死死地瞪着严寒,不知道心里在转着什么念头。 “画皮匠!画皮匠!画生画死画阴阳!阴阳相隔,人断肠!”死囚似说似唱,声音低沉,透着凄厉诡异,“人断肠,泪相望,西风话凄凉,且悲一曲人不在,黄泉何处是归乡!” 严寒心中一寒,停下笔,眼前一阵阵晕眩,看着这个死囚的身影都在左右摇晃。 他深吸几口气,稳稳心神,看着刚才已经基本完工的画作,再看着仍旧生龙活虎的的死囚老道,心中十分诧异。 记忆中,以往的死囚,往往在画作还没画完时,就如同失魂落魄一般,变成行尸走肉,目光呆滞空洞。 可是眼前的这个死老道,却还活着,只是状态很不对劲。 严寒闭眼,深吸几口气,顺手轻轻掀开这张已经完成的画作,在底下新的画布上勾画轮廓,声音嘶哑,说道:“你对画皮匠倒是了解不少。” “哼!”死囚老道冷哼一声,“画皮匠无一善终,你也不会例外。” “我知道。”严寒恨恨回道,“为你作画,已经死了四个画皮匠。” “没有人愿意来为你作画,我么,是自告奋勇来的。” 原主的确是自告奋勇来的,不过看中的,是那比平常画作高出一倍价钱的报酬。 整整十枚叠篆通宝,也就是一千文! 可是这多出来的五百文,却成为买他一条命的价钱,真是……可叹! 严寒再次提起笔,继续在画布上作画。每填一笔,这个死囚脸上的酡红就更浓几分。 “你既然知道,还敢继续当画皮匠?”死囚冷哼道。似乎刚才原主死去时,这个死囚也晕了过去,没有看出原主已经死过一回。 “要你死的人又不是我,我只是奉令行事罢了。”严寒答道。 “但是你可以不继续画!”死囚的声音带着无限诱惑。 严寒一愣。 原主的记忆中,压根不敢跟这个死囚妖道搭话,就是怕有什么不妥。这个死囚老道如此处心积虑,蛊惑为他作画的画皮匠,然后又死了这么几个,肯定不是死气缠身那么简单,而是这个死囚妖道暗中搞的鬼! 他想明白此节,冷哼一声,不为所动,继续作画,随口答道:“明日一早我不交上你的画,我就得死!” “你……可以不必死。”死囚继续诱惑。 严寒当然不想死,可更不愿意沦为这个死囚老妖玩弄的蝼蚁,瞥他一眼,问道:“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能保我不死?” “当然!”死囚自信满满,“来,你伸手过来,我教你不死之法!” 严寒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看着他,却不起身,手上不停,冷笑着答道:“待我完成你的画再说!” 他又填上一笔。 死囚被严寒这个画皮匠所侮辱,顿时怒不可遏,整张脸红得如欲爆裂开来,张嘴咆哮,整座监牢瑟瑟发抖,本在沉睡的死囚,都被惊醒,一个个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臭小子!你去死!”死囚对着严寒咆哮。 声浪滚滚,直往严寒脑袋里钻。那些刚刚惊醒过来的死囚,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严寒惨叫一声,头疼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不时有一缕缕光亮闪过,似是要钻进他的脑袋里。 他左手抱着头,深吸一口气,右手提着笔,颤颤抖抖的,粘上靛青颜料,以极大的毅力,继续在画布上作画。 画作完成,就是这个死囚妖道死! 死囚妖道不死,就是他死!明天就是第五个被抬出监牢的画皮匠! 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个选择题很容易做! 一缕缕光亮穿透眼前的黑暗,刺入到严寒的心神中,内中有死囚妖道狰狞的面容,有一闪而逝的画面,扭曲模糊,看不真切。 严寒握笔的右手颤抖不停,落笔也是歪歪扭扭,一个劲儿硬撑着,继续一笔一画。 生死煎熬,全身颤抖,大汗淋漓,几欲虚脱,眼前阵阵发黑,严寒空空支撑,不知多久,死囚的咆哮终于力竭,只剩下苟延残喘。 画布上,死囚的面容狰狞可怖,栩栩如生。 严寒脸色煞白,双耳轰鸣,双眼红得可怕,肿胀酸痛,泪流不止。 “臭小子!要不是这几根锁命子午链,老道捏死你,如捏死一只蝼蚁!罢了罢了!这次栽在萧南琴这个贱人手中,也是老道的命数!”死囚喘息着,脸上的酡红不知何时消褪,只剩下一片惨白。 “老道?妖道!”严寒泪流满面,讥讽却依旧犀利。只是声音嘶哑,虚弱无力。 这的确是个妖道! 炼丹以心头一滴血为药引,还得是童男童女为佳,盘踞的老君道观被朝廷围剿覆灭,光是森森白骨,就有数十具之多! 妖道冷哼一声:“臭小子不知人心险恶也就罢了,为虎作伥,还要搭上自个儿的性命,犹不自知。大道修行,何处不是白骨累累!弱肉强食,放眼尽是鬼魅魍魉!你……无知者无畏!” 严寒继续作画,呵呵冷笑着讥讽说:“这只是你的偏执罢了!道门修行的那些老神仙,也没有如你这般残害生灵!自己踏上歪魔邪道,还奉为圭皋,怪得了谁!” “臭小子!你懂得什么!”死囚怒吼一声。 整个监牢都簌簌一抖。 旋即他抬头看天,看到的只是监牢的屋顶,黑黢黢的,长叹一声:“天……快亮了!” 严寒心中一喜。 天快亮了,漫长的一夜,也终于要过去了。 自己还活着! 这比什么都重要。 监牢里,一片死寂,只有严寒作画的唰唰声,以及死囚妖道的沉重喘息声。 过了好一会儿,死囚妖道才悠悠长叹一声,说道:“你可知道萧南琴为何要你们这些画皮匠为她作这些死人画?” 严寒一愣,手一抖,笔尖蘸满的靛青颜料抖落在画布上,犹如一点泪滴。 “萧南琴?萧贵妃?!”严寒诧异万分。 “当然就是这个贱人!”死囚妖道阴狠狠地说道,“她修的是天欢地喜大销魂手,但她身份所限,也忌惮于仇家,不敢出宫,所以才想出这么个绝妙的法子!哼!当初如不是老道,她又如何想得出来这么个绝妙的法子!” “透过画皮匠所做的死人画来修炼?” “当然!”死囚妖道森然道,“这笔,这靛青颜料,还有这画布,画架,皆是法器,乃至于画皮匠,都得精挑细选,以能契合这些法器为佳。如此画皮匠作画,也就是勾魂摄魄,封存入画,供其修炼。” 严寒手再次一抖,愣愣地看着他,内心剧震。 死囚妖道桀桀而笑:“现在你知道画皮匠为何会不得善终了!你们作画,就是勾魂摄魄,封存入画。但是死囚将死,身上死气沉沉,也就被勾引而出。画皮匠勾魂摄魄,沾染死气上身,自身魂魄之力也受惊摇而不稳,日积月累,如何能不断肠横死!” 第二章 阴阳长生诀 第二章阴阳长生诀 严寒心中怒骂一声:p!原来真的是这样! 画皮匠又不是傻子,这么多画皮匠横死,无一善终,画皮匠们私底下交流,也都猜到跟作画时阴寒森冷的气息有关。 只是不知道这种气息,就是死气罢了! 死囚妖道看样子自知无法幸免,临死之时,反而把严寒当作那个可以严守秘密的树洞,可以倾诉的对象。 “就说炼丹,老道所炼丹药,一大半是要孝敬给萧南琴这个贱人的!那些童子,都是她令人四处搜罗,送过来的!哼!她现在翻脸无情,诱我入宫,趁我不备将我锁拿,现在要置我于死地,还不是为了那本《阴阳长生诀》!” “《阴阳长生诀》?这又是什么东西?”严寒好奇问道。 “那是一本奇书!上古奇书!道宗魔门,皆源自于此书。据传说不拘是人还是妖魔鬼怪,修习此书者,皆可穿梭阴阳,勾联生死。”死囚妖道有问必答,“当年为了这本书,萧南琴撺掇当时还是太子的昏君,说能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为此大肆搜捕,灭门无数。可惜临到关头,昏君手下执行此事的大将周文槐联合其他人,将此书藏匿,以至于萧南琴这个贱人勃然大怒,把这些人株连九族,四处缉拿,可惜却仍旧一无所获!” 严寒心中剧震,倒吸一口寒气。 周文槐! 这个名字,可不就是原主大家族中的那位大人物?原主姓周名成泰,这个周文槐,就是原主的族叔,在朝堂为官。周家因他而兴盛,原主也因此而获得庇荫。可最终也因他而倾覆,偌大个家族满门押送金都,死了个整整齐齐。 只有原主侥幸逃脱! 改名换姓叫严寒,流落金都! 而原主记忆中,就贴身带着一本书卷!就藏匿在住处不远的乱葬岗上!封面上的几个古字,原主不认得,严寒也不认得! 但是,关键是,出事的那一夜,原主的记忆里十分深刻,原主寡母亲手交给他的,说是世代相传,要他无论如何贴身收好,不得告诉任何人! 这本书,莫非就是那本劳什子《阴阳长生诀》?! 严寒愣在那里,一颗心砰砰直跳。 死囚老道却以为严寒是被他的话给吓坏了,森然道:“怎么?吓破卵子了?!哼!你印堂发黑,死气缠绕,给老道作画,你也活不过三天了!” “我知道!”严寒冷冷回应,仿佛谈论的,不是他的生死。 他是震惊于死囚老道所说的这些事,一时间没把“活不过三天”这话听进去,只是随口敷衍作答而已。 这么个态度,反而阴差阳错,令得死囚老道有种无处下口的感觉。 他继续自言自语般说道:“哼!老道已经查到《阴阳长生诀》的下落,可惜啊,门下弟子沉溺于萧南琴这个贱人手下的侍女,透露消息,以至她翻脸不认人!” 严寒冷笑道:“你打的不就是要独吞的主意吗!” 死囚妖道出奇的没有反驳,而是幽叹一声:“《阴阳长生诀》,谁能拱手相让给她人?!” “可是你现在后悔了!”严寒说道,附和着死囚妖道的话头,其实是想要套些消息出来。 死囚妖道说:“谁能想得到,萧南琴这个贱人竟然如此决绝狠毒!” “你现在去跟她坦白,难道不行吗?” “她会信吗?!”死囚妖道讥讽道,“可惜啊,老道只是探查到那个姓周的小子并没死,就在金都,却未能来得及详查!不然,哼!哪轮得到萧南琴这个贱人出手!” 严寒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妖道真是神通广大,这么好几年前的陈年旧事,竟然都能探查得出来。 再给他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追查到原主头上了! 嗯,妖道啊妖道,你这是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 你不死,老子于心何安! 严寒在心里暗自盘算。 喔喔喔! 雄鸡一唱天下白,天要亮了。 “天要亮了!”死囚妖道脸上露出几分惶恐不安来。 严寒继续动笔,附和道:“是的,天要亮了!别着急,还有最后几笔,你就可以安心上路了!” 死囚妖道狠狠地瞪了严寒一眼,旋即凄然一笑,“罢了!老道有今日此劫,也是天意!臭小子,如若你画完画后未死,不妨去老君道观,老道在那里留了些东西……” “嗤!”严寒嗤声冷笑,“邪魔歪道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只怕是害人的玩意儿,你还是留着黄泉路上自己用!” 死囚妖道摇头,叹一口气,难得的带着几分诚恳:“老道身死道消,倒也无碍,只是老道这一脉,不能因老道一死而湮灭。老道留下的,除了几百两黄金,就是老道一脉真传典籍,还有些丹药,能延年益寿增长修为的,你本是将死之人,不去拿也就罢了,日后自有有缘人找到的。” 严寒嘿嘿冷笑,心里明白得很。 这个妖道这么说,就是希望他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询问怎么去取这些东西。 他再画几笔,死囚妖道脸色就更加苍白几分,剧烈咳嗽着,脸上挤成一团,甚是瘆人。 “你可还有什么遗言?”严寒提笔不动。 “你……去死!”死囚妖道恶狠狠咒道。 “如你所愿!”严寒答道,再落几笔。 死囚妖道脸色煞白,气若游丝。 “还有最后几笔,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严寒说道,“比如那个劳什子书,为何你们都趋之若鹜?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想知道?”死囚老道桀桀而笑。 严寒撇撇嘴。 死囚老道眯着眼,盯着严寒,猛然间,他瞪大双眼,猛然往前一扑,却被铁链紧锁,哗啦作响。 “是你!是你!原来就是你!”死囚妖道双眼瞪得溜圆,“我查到那个姓周小子的下落,见过他的画像,就是你……就是你……这个样子,你不姓严,而是姓周,是也不是?!” 严寒心中泛起一股寒气。 这个妖道,临死之时,这是回光返照吗?竟然认出他来! 他撇撇嘴,没有吭声,手上却不停。 死囚老道犹自在那里垂死挣扎,不停叫着:“原来就是你!你……逃不掉的!萧南琴那个贱人,得到画,搜魂索魄,就知道我认出你来!你……过来,我收你为弟子,逃出去!逃出去!” 严寒冷哼一声,忍着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手上加快,冷笑道:“去死呐你!死到临头,还想蛊惑老子!该死!” 他加快落笔,死囚妖道的挣扎终于戛然而止,无力垂在锁命子午链上,凝聚最后的一点力气,抬起头,虚弱至极,“你……逃不出萧南琴这个贱人的手掌心!” 严寒左手举着早就完成的那张画,冷哼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们这些邪魔歪道,以生灵为刍狗,该死!该杀!” 这番喝斥,严寒大感畅意,大有替天审判这个妖道的正义感! 他也想不到,刚才重新做的第二幅画,竟然大有用场,还真是天意巧合,运气来得挡都挡不住! “你!”死囚妖道双眼紧锁,豁然仰头大笑,只是笑声嘶哑无声,如同是在哭,“萧南琴这个贱人,要是知道《阴阳长生诀》就在她眼前,却不可得,一定会气得发狂!好!好!好……”。 严寒落下最后一笔,吐出一口浊气,眼前一阵恍惚,头晕目眩,如大病一场尚未痊愈时那般虚弱。 死囚妖道的嘶哑笑声也终于戛然而止。 第三章 穿越过来活不过三天 第三章穿越过来活不过三天 监牢里,没有风。 此刻却阴风骤起,似是无数厉鬼在呜咽嚎叫,卷得地上的稻草飞舞旋转。一阵阵阴寒森冷气息往画布中扑来,画中妖道双眼空洞木然,透着浓浓的死气,直勾勾地瞪着严寒。 死囚老道保持着方才的最后姿态,整个人垂吊在锁命子午链上,软塌塌的。人还活着,却已是行尸走肉。他的魂魄,已被封存在两张画像之中。 严寒喘着粗气,全身阴寒发抖,恶心烦闷,收拾妥当,如同个小老头,步履蹒跚,往外走去。 后完成的这副画,被他塞进裤裆里,以免露出痕迹。 砰砰砰! 严寒无力地敲打铁门,过了好半响,门外才有人骂骂咧咧地过来,打开铁门,昏暗的灯笼凑到严寒脸上,脸上皱纹挤成一团,骂道:“你是人还是鬼!” “我是画皮匠!”严寒没好气地回敬一句,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老狱卒噔噔噔往后连退几步,愣愣看他几眼,连连摇头,抬手指指前面,就像是躲避瘟疫一样,离他远远的。 待严寒慢慢走过去,老狱卒摇头叹息:“画皮匠,画皮匠,画生画死画阴阳!阴阳两隔,人断肠!” 似说似唱,语带悲怆,阴风阵阵,格外凄凉。 饶是已经听过一回,此刻再听,严寒还是听得心中一寒。 他已经死过一回,如今这个身子骨,只怕再过两三天,就会再死一回。 18岁的年青人,身体本不至于这么暮气沉沉的,仿若生机都被一点点抽走了似的。 画皮匠这个职业,还真不是人干的活儿!这些该死的邪魔外道,还真是拿人不当人! 该死! 该杀! 严寒在指定处交了画,还回画笔和靛青颜料等物,把得来的十枚叠篆通宝贴身收好,双脚如同灌满铁水,沉重得很,一路步履蹒跚。 如今这个样子,只怕连三天都捱不过去。 怎么办?! 严寒苦思冥想。 也不知道那本书卷,会不会有用。可是原主的记忆里,已经反复尝试过,滴血认主,火烧,水浸,那本书卷毫发无损,也没有任何变化。 十分诡异! 十分耐操! 严寒一路走,一路想,可是却束手无策。犹如被困在黑暗的屋子里,找不到出口。 但是不管怎么说,那本书卷,还是如一线光亮,值得去探究。 天色渐亮,街上行人渐多,人气渐涨。此时正是春寒料峭,严寒不时裹紧身上的麻布衫,只觉得阴寒直往骨子里钻,浸透进去,身子骨里头发寒。 西市市集口,人声鼎沸,一阵阵肉香扑鼻而来。 严寒馋得不住吞口水,犹豫片刻,还是心一横,下定决心,毅然走了过去。 西市口的这家肉铺,掌柜姓郑,人称郑屠,占着绝佳的位置,正在状元桥头下,一字儿铺开三间铺面,这头卖肉,旁边两间铺子就卖些酒食,猪杂汤,猪头肉,老烧酒,堪称西市口一绝。 平时严寒可舍不得到这里过早。 现在却不一样。 严寒不但肚子空空,更觉得身上阴寒森冷,兼且穿越过来,想得明白,再这么下去,恐怕那个死囚妖道所说的三天好活都捱不过去。这个时候还心疼钱,那就真是舍本逐末,无可救药。 况且万一终无可逃脱,那也得把这些拿命换来的钱给花光了,才对得起这番倒霉催的穿越啊! “小二!”严寒豪气干云,可惜声音嘶哑,虚弱无力,“来大碗猪杂汤,一斤猪头肉,烫壶老烧酒,都要滚烫滚烫的!” “客官,你是……”小二离得好几步远站定,满眼嫌弃。 “一共两百八十文,拿去!快点!”严寒不耐烦起来。 周围的食客,纷纷侧目,对着严寒窃窃私语。 严寒一阵阵头晕目眩。 一夜画皮匠,五枚叠篆钱! 也就是五百文。 今日翻倍,得了十枚叠篆通宝。 按照惯例,五百文,严寒足足可以用上十天。如今一顿早,就花掉一大半! 小二见钱眼开,也不再顾忌严寒身上的那股子阴寒气息,上前来,一把抓起三枚叠篆通宝,转身就走。 严寒闭上双眼,深吸浅呼,如此调匀气息,半饷过后,头晕目眩终于消减了些。 猪杂汤,猪头肉,老烧酒,冒着热气端上来,令人精神大振。 严寒吃得满头大汗,热气腾腾,大呼过瘾。 这个两百八十文花得值! 太值了! 严寒吃饱喝足,精神一下子好了一半,脸上也终于有了点血色。 呼! 看来只要有钱,饮食上下点功夫,即使不能摆脱当前的困境,至少也可以稍稍缓解些。 可是要有钱,光靠画皮匠这点收入,岂不是饮鸩止渴么! 严寒苦笑着,从西市口往南,行人渐渐稀少,四周也衰败荒凉起来,完全不像是金都城的一部分。 这里是金都城西南角,也是个死角,贫民窟。 严寒落脚的地方,就更是偏僻得连这些贫民窟都覆盖不到。 那是城内的一座小山岗,又称乱葬岗,岗下有个废弃的道观,三间正殿已经坍塌,只有殿后的一间柴房还在,能遮风避雨,能栖身,还不用花钱。 这里基本没人前来惊扰。 严寒一走近此地,就再次感到那股阴寒森冷的气息,冷飕飕的。 他不由得暗自摇头。 原主选择住在这个地方,还真是嫌命长。 不行! 这里不能待了! 得另外找个地方落脚!严寒暗自下定决心,快步走到柴房,伸手推开柴门。 嘎吱一声,柴门推开。 几道灰色身影从破旧的窗口一闪而过。 门里乱糟糟的,跟昨天离开时没有变化,除了被这些社狐野鼠翻得一团糟的锅灶瓢盆。 为了省钱,原主不上工时,就自己生火做些简单的饭菜过活。 严寒现在决意离开这里,对这些也就不再在意,出门,循着记忆,往乱葬岗行去。 原主把积攒下来的二十多枚叠篆通宝和那本祖传的书卷,藏在乱葬岗中,这样就不怕被人搜了去。 刚刚转过弯,前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嘤嘤哭泣声,甚是凄凉瘆人。 朝阳升起,明晃晃的,却甚是暖人。两般感触,浑然交织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严寒侧耳细听片刻,哑然失笑。 这想必是有小娘子在这里埋葬亲人,所以才哭得如此伤心。 夜长梦多,严寒没管这么多,快步折向乱葬岗,找到那株歪脖子老桃树,正儿八经地对着歪脖子老桃树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在下严寒,托老伯照看的东西,今日在下要取走,多谢老伯照看经年!” 这其实是原主虽然身负家族覆灭重担,但毕竟是年少,又无处可倾诉心中的抑郁烦闷,故而把这颗歪脖子老桃树当做树洞,倾泻些心里的压力罢了。 严寒拜毕,看准方向,走出七步,掀开脚下踩着的石块,取出埋在土中的小包裹,贴身收好。 东西都在,严寒心中一颗石头落地,长出一口气,转身下岗。 一阵风起,身后似是响起一声叹息,低沉呜咽。 第四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生死弥留福利够 第四章路见不平一声吼生死弥留福利够 严寒心中一震,全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冒出来,浑身不由自主一颤,硬是不敢回头,略定定神,快步疾行。 嘤嘤哭泣声随风飘来,突然,尖叫一声,然后隐隐听到男人的桀桀笑声,还有女子不住哭喊的声音。 很凄厉,很无助,很悲恸! 这个地方,尽管阳光明媚,可这样的哭喊声,肆无忌惮的桀桀笑声,令得阳光都黯然无光。严寒心中怒火燃起。 他只是犹豫一下,就拔腿往前面山凹疾奔过去。 路见不平一声吼! 穿越而来的那份打抱不平的勇气仍在,并未消散。 严寒已经清楚得很,不管他的求生之心如何强烈,如今的现状就摆在眼前,身为画皮匠,死气缠身,有今天无明日,说不定哪个时刻就会一头栽倒,倒地不起。如此一来,心想着反正已经是将死之人,反倒无所畏惧。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如今他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转过弯,眼前所见,不由得令他热血上涌,义愤填膺。 “畜牲!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猖狂!还有没有王法了!” 严寒一声暴喝,两个混混正围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少女肆无忌惮,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严寒,目露凶光,大骂道:“臭小子!找死呢!敢坏大爷的好事!” 这是城南贫民窟两个混混,整日价游手好闲,四处欺压百姓。 那个少女,也就十多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不住哭喊求饶,衣衫已被两人撕扯得七零八落,破烂不堪。 严寒回头大喊:“快过来这里,抓这两人去见官!官老爷有赏!” 两人气焰顿消,眼神游离,不约而同地放开那个少女,往那头逃去。 严寒心里暗自松一口气。 这两人色厉内茬,一吓就跑,这样就最好。不然,如若让他们两个看穿自己这个虚张声势,那就不但没法救人,只怕自个儿的性命也会丢在这里。 他暗自镇定,快步走过去,扶起少女,疾步往回走。没料到那两人却死心未改,回过神来,见没有人出现,当即识破严寒的虚张声势,怒不可遏,返身冲了过来。 “快走!”严寒低喝一声,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截木棍。 “臭小子!找死!”两人来得好快。 严寒心中一惊,狠狠一棍抡过去。 砰! 左边那个壮实些,举起手臂一档,砰然一声,木棍喀喇断折。那人痛呼一声,右边那个瘦子狰狞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猴子一样跳过来,短刀往前一捅。 速度很快。 是练家子!有几把刷子! 严寒还没反应过来,腹前一凉,并没感觉到痛,全身力气却恍若被抽空,心中一寒:“我艹!辛苦啦地穿越过来,本来就只剩三天,现在就这么连三天都没了?” 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异界的下限值。什么叫人命如草芥,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臭小子找死!咦?这么多叠篆通宝?!好好好!”瘦子从严寒怀中一把拽出小包裹,二十多枚叠篆通宝洒了一地。 他手上沾满严寒的鲜血,把包裹和里面的那本书卷一甩,抢着去拾检叠篆通宝。 一枚叠篆通宝,就是一百文! 严寒瘫倒在地,生机迅速流失,身上本就积累重重死气,此刻更是此消彼长。耳畔是那个少女的哭喊声,还有两个混混你争我抢的争吵声。听在耳中,犹自不那么真切。 几滴鲜血滴落在那本书卷上,随着严寒的生机消散,悄然渗入进去,消隐不见。 意识弥留之际,严寒正是将死未死之时,只觉得身上发冷,身子一个劲直往下沉,如同要陷入到地底下去。突然感觉到似是有个什么东西钻进心神,然后,整个身子里的这股冰冷气息,如同被这个东西给吸了过去,源源不断,片刻之后,化作一股暖流涌入回来,全身极为舒坦。 身躯的下沉感觉,也陡然扭转,一下子就如同身处云端。 那本书卷,如被那几滴鲜血点燃了似的,化作冉冉青烟,往严寒的鼻孔里钻来。 在他眼前,虚空中浮现出一张书页,上面几个大字,渐渐清晰: 《阴阳长生诀》! 这是……迟来的穿越者外挂福利吗?!严寒呆愣在地上,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书页越来越清晰,宛如实质。扉页翻开来,只有那么一句话: ……人间日月,天地阴阳!生中有死,死中孕生,生不生,死不死,天人合一,长生久视!是谓阴阳长生诀! 严寒脑中轰然一声,恍然大悟。 怪不得原主试过滴血,这本书卷还是毫无反应。原来是要在生死弥留之际,同时滴血认主,这本《阴阳长生诀》才会生效。 这还真是一本上古奇书! 得到书的人,都会绞尽脑汁想要破解这本书的奥秘。 可是谁能想得到,要先向死而生,在生死弥留之间,滴血认主,才能打开这本书?! 没有人会这么做! 而现在,严寒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打开这本书的钥匙! 天意!这是天意啊!如若不是路见不平,严寒也就不会被这两个混混捅一刀,没有生死弥留,也就找不到打开这本上古奇书的正确姿势,反而最终想要求生而不可得! 如今却在死中找到一条生路! 妙啊! 真是妙不可言! 严寒心中大畅,恨不得仰头大笑三声。 那本书化作青烟,钻进他的鼻孔,身上的冰冷阴寒死气,被书卷吸附净化成暖流,源源输入,腹部的伤口,不再疼痛冰凉,而是暖烘烘,麻酥酥的,想必正在愈合。 那两个混混,只当他已经死了。 正在那里围着可怜的少女,肆意调笑。犹如抓到老鼠的猫,不急着下口吃到嘴里,而是先要亵玩个够! “玩够了么?”冷不丁的,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问候。 两个混混心中一寒,艰难转过身。 见到严寒的第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勃然大怒,喝斥道:“臭小子!找死!” 严寒身上暖烘烘的,全身充满力量,冷冷一笑:“是,老子是在找死!” “老六!去!做掉他!这个女娃儿,让你先上!”说话的是那个瘦子,声音阴恻恻的,脸色阴郁,三角眼里,满是凶光。 他打的一副好算盘,让同伴先去出手。壮实些的胖子傻乎乎的,根本没有识破瘦子的心思,眉开眼笑,吼一声,冲了过来。 气势如虹! 砰! 胖子狠狠一拳击出。 好快! 严寒心中一惊,伸出去格挡的手落了个空,眼睁睁看着胖子的拳头轰上腹部。 腹部如一团棉花,往里一陷,吸住胖子的拳头。 咦?! 不痛! 一点都不痛! 真是诡异! 严寒心中诧异万分,低着头,看着胖子的拳头。胖子更是惊奇无比,看看陷进严寒肚子中的拳头,再抬头看看严寒,嘿的一声,想要收回手,却抽不出来。 神马情况?! 严寒和胖子对视一眼,大眼瞪小眼,满是震惊,百思不得其解。 “老六!搞什么鬼!快做掉他!”瘦子在那里大喊。 可是胖子已经尽力了。 死命用劲,一张脸涨成猪肝色,还是收不回拳头。 嘿! 胖子急了,左手又是一拳轰来。 噗! 一声闷响,左手拳头又被陷住了。 这是什么鬼啊?! 严寒心中大叫,满头黑人问号。 为什么只能被动防守,不能主动攻击?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上古奇书?! 动念之间,严寒眼前浮现出那本书卷,书页翻开,还是扉页上的那句话。 翻啊!快翻页啊! 严寒心中大急,可是没用啊,书页如同被钉住了,就是翻不开。 玛德!什么破书!算了,老子自己来! 严寒瞪着近在咫尺的胖子,咧嘴笑得很惬意,缓缓提起拳头。 第五章 开挂阴阳眼 第五章开挂阴阳眼 胖子全身扭动,摇头晃脑,拼命想要挣扎开来。 可是双手却牢牢黏在严寒的肚子上,动弹不得,只能龇牙咧嘴,眼睁睁地看着严寒的拳头兜头轰来。 砰! 一声闷响,胖子头一歪,口水中带着几颗门牙,凌空甩落出来。 “玛德!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这一拳,是替你爹娘教训你的,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这一拳,是替她教训你的,狗娘养的,你现在明白什么叫做孤苦无助了!这一拳,是老子教训你的,恃强凌弱,好威风哦!好嗨哦!来!给老子嗨!再嗨!嗨起来!” 严寒嘴里念叨个不停,左一拳,右一拳,如雨点般,落在胖子的头上,真个是劈头盖脸,打得那叫一个痛快!只是一会儿,胖子就被揍成一颗猪头似的,脸颊肿起老高。 可是他的双手,就是牢牢黏在严寒的肚子上,脱不开身。 瘦子挟持着瘦瘦小小的少女,看得目瞪口呆。 猛然间,他大喊一声:“妖术!”,扔下瘦小少女,撒腿就跑。瘦小少女嗯嘤一声,软软倒地,晕死过去。 严寒心中大急,手一张,冲着瘦子大喊:“回来!” 异变就此发生。 数步外的瘦子“啊”的一声惨叫,猛然往后一倒,如同是被严寒凌空抓摄过来的。 咦?!神马情况?! 严寒一头雾水,惊奇万分。 右爪张开,对着倒在地上的瘦子再次一抓。 没有任何反应。 眼见着瘦子就要再次爬起身来逃走,严寒无奈,只得双手掐住胖子的脖子,蹦跳过去,飞起一脚,把刚刚爬起身来的瘦子踹了个狗啃屎。 那把短刀,也哐当一声,摔在几步外。 严寒快步蹦跳过去,想要捡起短刀。 可是胖子双手还牢牢黏在肚子上,他带着这么个累赘,愣是没法弯腰。 就在这时,身后一股大力传来,然后哎哟一声,三人滚做一团,倒在地上。 瘦子一头撞在严寒背上。 然后,也被陷住了! 头粘在严寒的背上。 动弹不得。 艹! 严寒欲哭无泪。 这个劳什子《阴阳长生诀》,还是什么上古奇书!就是这么个的效果?! 严寒气急,深吸一口气。 体内充斥的暖烘烘气息,一直如同膨胀开来的一样,懒洋洋,在体内四处弥漫,这一下深吸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带来一阵扰动,然后体内深处显出一个微细的漩涡,吸纳周围的这股暖洋洋气息,越来越大。 这般异样,严寒立即就察觉到,只是眨眼间,如同要膨胀开来的暖烘烘气息,就被这道漩涡吸入,涓滴不剩。 严寒再次目瞪口呆,不明就里。 他只觉得全身舒泰,充满活力。原本的死气沉沉,虚弱无力,都一扫而空,消隐不见。 爽! 太爽了! 严寒忍不住在心里大叫。 两个混混的惊恐惨叫,他只当是美妙的交响曲,没想那么多。 等到尘埃落定,他一个骨碌,爬起身来,这才猛然惊觉,黏在他身上的那两个混混,已经脱离了。 地上躺着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两具干尸,但又不是那种干瘪缺水的干尸,而是体内生机尽失的那种干尸。 一胖一瘦,惊惧惶恐表情凝固在脸上,栩栩如生,如同画皮匠的画作。 这又是什么情况? 吸星大法么?! 严寒从惊喜的云端跌落尘埃,再次百思不得其解。 体内小腹深处,那个气旋仍在,他能“看”到那个气旋,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竟然分出黑白两色来,形如太极鱼! 惊喜,还有惊吓……来得太突然! 只是这个劳什子《阴阳长生诀》上古奇书,到底是个啥子东西?!怎么又是吸星大法,又是阴阳太极鱼,又像? 难道是几种形态,可以相互转化?! 严寒忍不住打开脑洞,各种奇思妙想。日头正在头顶,阳光明晃晃的,柔和却不刺眼。这里原本看起来阴森森的,此刻却显得生机盎然。 严寒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放弃。 反正如今活不过三天的危机暂时解除,这个劳什子《阴阳长生诀》再怎么古怪,那也只是暂时不懂而已,慢慢摸索,且行且珍惜! 两具干尸,躺在阳光下,在严寒眼中看来,跟石头没有什么两样,没有一点生机,就是一坨死物。晕死在地的少女,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却生机盎然,色彩变幻。 的确是色彩变幻! 严寒猛然一惊。 自己的眼睛好像……不太一样了! 动念之间,眼前再次浮现那本书卷,扉页翻开,终于多了一页新的。 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阴阳眼! ……混沌初开,阴阳两分,相生相克,孕育万灵! ……阴阳眼,看阴阳,无惧浮云遮蔽断! 原来这个是叫阴阳眼! 能看到世间万物的阴阳二气缠绕,也就是没什么是严寒看不透的! 强! 严寒大喜过望,一颗小心脏砰砰直跳。 狂喜还没消褪,眼前的书页再次翻开,多了两幅画,赫然就是刚才那两个混混,栩栩如生,脸上的惊恐凝固在这一刻。 这是……什么?! 严寒看着那个瘦子的画像,倏然之间,整个人如同钻进瘦子双眼一样。眼前浮光掠影,闪过无数画面,这个瘦子混混的一生,就这么展现在眼前。 只不过一瞬间,严寒就遍历瘦子混混的一辈子,一言以蔽之,就是偷鸡摸狗欺男霸女胡作非为的一生,折在他手上的冤魂,足足有十来人,都被他拖到乱葬岗上,胡乱抛弃了事。 另外一个混混也差不多。 今天如不是严寒出手,又天意巧合打开这本《阴阳长生诀》,乱葬岗上,又会多两个死在他们手上的冤魂! 该死! 该杀! 严寒回过神来。 眼前的书页上,两人的画像消隐,浮现出一行字来: ……阴阳眼,断阴阳,秉持初心蒙尘开! 就在这行字下,又浮现出一幅图来,是一本书,封面上写着:《四平开泰拳术精要》。 严寒一愣。 这个就是两个混混习练过几招的拳术,也算得上是半个练家子。传授他们的师傅阎宽,也是个混混,不过是个大混混,在金都城南算得上是一霸。 果然,严寒心神一动,打开这本《四平开泰拳术精要》,真的只是残缺不全,只有两个混混习练过的三招:冲拳式,扫拳式,挡拳式。 下面就没了,太监进宫,没了。 这三招,简简单单,但是那个大混混阎宽一再告诫,这三招别看简单,苦练年,能小有所成,那就非常难得。就这么瞬息间,书中的三招拳术要义,就如流水一般涌入脑海。 严寒不由自主的,扎马步,沉声吐气,嘿的一声,一拳轰出。 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骤然爆发,一股暖流循着手臂涌到拳端,只听得“呼”的一声,竟然拳势雄沉! 哈?竟然这么简单?! 严寒喜出望外。 第六章 金蝉脱壳死去 第六章金蝉脱壳死去 有《阴阳长生诀》在身,简直就是开挂了一般,还要练个年才能小有所成? 接下来的两招,严寒逐一演练,也是一出手,就拳势雄沉,虎虎生风。 唯一欠缺的,就是千锤百炼,反复磨砺。 严寒心满意足,按捺下心里的激动,先把眼前的残局收拾干净。 不远处,是个刚刚挖开的土坑,严寒左右手夹着两具干尸,毫不费力,走到土坑旁,不由得再次一愣。 坑里躺着一个……死人! 但是严寒眼中看到的,这个人只是蒙上一层黑色气息,底下却仍有生机,只是如古井无波一般,几乎没有什么波动。跟两个混混死透了的样子,明显不一样。 这又是神马情况啊?! 今天怪异事一桩接一桩,严寒已经麻木了! 他没什么犹豫,直接了当地把这人拖上来,腾空土坑,再把两个混混的干尸扔下去。 正要封土,严寒猛然心中一动,想起自己的那二十多枚叠篆通宝还在两人身上,忙不迭跳下土坑,在两人身上细细搜寻,除了叠篆通宝,还意外搜出几颗碎银子,以及两张藉引来。 上面盖着大陏朝官府的大印,可通行天下。 严寒大喜。 他一直发愁的,就是怎么搞到这种能过关隘的藉引。 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很好!太好了!这下跑路的一大障碍就消除掉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严寒干劲十足,挥土掩埋,絮絮叨叨:“两位仁兄,此去黄泉路上,两位结伴而行,可喜可贺!两位本意要杀我,奈何缘浅,两位仁兄倒是先一步上路。记得在阎王爷面前不要乱说话哟!以免祸从口出!安息!安息!” 压实土坑,严寒还很贴心地移种些灌木草茎过来。 这样过不了几天,这里就是一片荒草覆盖,跟周围浑然一体。 …… 如此折腾一大通,严寒带着两人回到栖身的柴房,长吁一口气。 这两人应该是父女。男的面相显老,饱经风霜,看起来也就年近四旬,少女就瘦瘦弱弱的,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并排躺在地上,一时没有醒过来。 严寒暂时顾不上她们,盘腿坐下,理清自己的境况。 死囚妖道的一番话,豁然惊醒梦中人。如今,金都是不能再呆了,必须赶紧想办法逃出去。 不然,老君道观的这个妖道能追查到,萧贵妃一样能追查到! 问题是,怎么逃? 直接逃走,也是个办法。但是风险比较大。 这个死囚妖道的死人画到了萧贵妃的手中,如若她有点疑问,就会追查到自己这个画皮匠身上。 如若恰在此时自己这个画皮匠失踪,疑心重重之下,很容易就追查得到! 如何能金蝉脱壳,名正言顺地逃走? 严寒心中漫无头绪。 苦思之下,毫无良策,严寒长叹一声,肚子咕咕直叫,长身而起,目光扫过地上躺着的父女俩,猛然间惊呆在那里。 这个中年男子像是死了,但是肯定没死,严寒如今看得十分真切。 他这是什么手段?! 要是能学到手,不就可以……装死吗?! 严寒一颗心砰砰直跳。 身为画皮匠,本就死气沉沉,说死就死。那个死囚妖道也放言,严寒最多活不过三天。 这样,只要当众突发身亡,多半会被人扔到乱葬岗草草掩埋了事。然后,死而复生,悄悄逃走,不就……万事大吉?! 金蝉脱壳! 完美! 瘦瘦弱弱少女嗯嘤一声,悠悠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第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就是救她的那个。 只是他的眼神……好热切,像是在放光!咦?他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看着旁边的……那个人! “爹!”少女惊呼一声,眼泪奔涌而出。 “这是……你爹?”严寒问道。 “嗯!”少女泣不成声,一时还没转过弯来,为何已经死去的父亲会放在这里,不是已经入土为安了吗? “你爹……还没死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爹没死,为何要把他下葬呢?” 幸亏严寒反应得快,少女又在悲痛之中,脑子转得没那么快,没听出来前半句里的不对劲。 严寒继续解释:“他没死,可是用的什么秘法?假死之类的?” “啊?!”少女双眼睫毛上挂着泪珠,震惊不已,完全没反应过来。 严寒像极了藏起尾巴的大灰狼,努力扮演着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形象,说道:“你看,他身上生机虽然压制掩藏,却很明显。他这是假死,只是我不知道他修的是什么秘法,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唤醒他。或许……时辰到了,他自己就会醒来?” 这样很有可能。 少女惊喜交加,瞪着大眼睛,挂满泪水,满眼不可置信。 “你仔细想想,你爹可有交给你保管的东西?比如书卷,典籍什么的?”严寒谆谆善诱。 “有!”少女怯生生答道,“在客栈……” 严寒大喜,“那就好!事不宜迟,我去替你跑一趟……” “可是,那两个……坏人……” 严寒呵呵一笑:“不用担心那两个坏人,他们再也不会来欺凌你了。” 少女柔柔弱弱的,伸手掩嘴惊呼,一双水汪汪大眼睛里,惊喜交加。 在她最为孤苦无依时,严寒挺身而出,给她留下极佳的第一印象。现在严寒即使要把她给卖了,她只怕还会先帮他数好钱。 她心思单纯,不然也就不会雇这么两个混混来这里下葬亡父,现在对严寒,则更是毫无保留,直接告诉他客栈房号,还把钥匙交给他。 严寒行动如风,拿着钥匙,出门而去。 可是走出不远,他就想起一事,不由得放慢脚步,苦思冥想。 栖身的这个柴房,附近没有什么人出没。可是到了城南客栈,人来人往,见到他这么生龙活虎的,完全不像是死气沉沉的画皮匠,那可怎么办? 严寒苦思片刻,不经意间心中一动,眼前浮现出那本上古奇书《阴阳长生诀》来,扉页上的那句话,刹那间如一道光,耀亮沉沉迷雾。 生中有死,死中孕生! 这说的可不就是生气和死气? 刹那间,严寒心神一动,“看着”体内深处的那个阴阳鱼漩涡,黑色阴鱼倏然扩大,把白色阳鱼吞噬转化,黑色气息倏然弥漫开来。 只是一个动念间,严寒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砰然一声闷响,直挺挺倒地。 瞬间暴毙! 秒杀猝死! 第七章 龟息秘法活来 第七章龟息秘法活来 严寒心中只来得及泛起这个念头。心跳就瞬间停止,干净利落,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然后,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体内黑色气息的深处,一点生机骤然爆发,迅速扩散开来。 严寒整个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活”了过来,还生机勃勃。 可他还没来得及收起欣喜,白色气息深处,一点黑色光点突兀出现,猛然爆发。 身躯再次枯萎,秒杀猝死! 死去! 活来! 枯萎! 绽放! 如此拉锯一般,循环往复! 硬生生虐得严寒躺在地上如同一条认命的咸鱼,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严寒回过神来,心神晋入到小腹深处,心随意动,突兀出现的黑点不再猛然爆发,而是汇聚成小小的漩涡,吸纳周围的白色气息,很快就重又恢复到黑白阴阳鱼的平衡状态。 呼! 严寒长出一口气。 一阵风吹来,他才惊觉全身湿透,虚软无力。 他缓缓爬起身,心有余悸。 问题依旧在,几度生死中! 不过刚才的尝试,也不是全无收获。 至少他知道这本劳什子《阴阳长生诀》的确是上古奇书,全身气息可以有多种状态。死气弥漫的死态,生气勃勃的爆发态,阴阳鱼平衡态,还有一种阴阳融合的混沌态。 如果能做到死气占多数,不就可以做到死气沉沉,而又不会如刚才那样死去活来的不断循环? 说干就干,严寒这一次学乖了,小心翼翼,控制着黑色气息缓慢扩展,到大概占据七成的样子,他期望的那种死气沉沉的画皮匠,立时重现! 好! 成功了! 严寒大喜。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阴阳混合的非稳态! 这个时候,严寒就连走路,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跟早上离开死囚监牢时的状态没有什么两样。 …… 金都城南,除了西南角一带遍布贫民窟,南城其实也还算正常。 整个南城,就是三教九流齐聚,鱼龙混杂。 严寒找到悦来客栈,顺利拿到父女两留在客房的包裹,再到状元桥头下的郑屠肉铺买了几斤熟食,揣在怀中,赶回到栖身的柴房。 中年男子还没有醒来。 柔弱少女见到严寒回来,松一口气,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严寒不以为然,把包裹递给她,说道:“你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东西?” “没有!都在这里面。” 可是包裹里,并没有什么书卷类的东西。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严寒一颗心直往下沉。 这个中年男子的假死之法,就关系到他能否顺利逃脱金都,跳出萧贵妃视线之外的大计。 就在他失望之际,少女从包裹里的衣衫里,检出一片羊皮卷,递过来。 “恩公,爹爹身上,只有这个……典籍!” 严寒接过来,展开一看,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 《龟息秘法》 果真是有这么个东西! 严寒大喜过望,细细读来,不过几遍,就记下全部内容。只是在《龟息秘法》旁边,写着一句话: “金龟无价宝,难觅有情郎!” 这句话明显就不是这卷秘法的内容,而是有人额外写上去的,还是一句情话! 整个“龟息秘法”并不长,也不复杂,但的的确确是一门独立的法门。 只是上面的修习法门,是需要去乱葬岗或者墓地这样藏风聚气的地方,吸纳阴气修习,能做到把阴气覆盖全身,就算是小有所成。 至于大成,就得能把体内的阴气修习到如臂指使的地步,不但要覆盖全身,还要遍布五脏六腑,这样才能以假乱真,做到假死! 然而这一步极为凶险。 阴气也就是死气,分内外两层,中间得保持一层阳气,也就是生气。这种夹心饼干,要做到恰到好处,还要能维持动态平衡,按《龟息秘法》上的说法,没有二三十年之功,难以修炼有成。 一个不慎,假死成真死,那就一命呜呼哀哉! 严寒就很是纳闷。 他刚才细细翻阅几遍,悄无声息地尝试几遍,也就能做得有个七七八八,估摸着再多练习练习一段时间,肯定就能以假乱真。 这个玩意儿很难吗?! 严寒很是不解。 他却是完全忘了,有《阴阳长生诀》这本上古奇书,他如今已是当世第一大奇葩,当然不难。 他把羊皮卷递还过去,说道:“这上面有唤醒之法,你爹没有传授给你么?” 少女摇摇头,怯生生答道:“爹只是传我金针刺穴之法,我……我试过好多次,爹……都没有醒……,我……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严寒说:“来,你再试试看!” 少女从包裹里找出一包银针,小心刺入中年男子的头顶百会、神庭、人中、檀中、中极诸穴,正是《龟息秘法》所载的唤醒之法。 这是以金针刺穴,激荡中间夹层的生气,唤醒处于假死状态者。 可问题就在于,这个少女身上生机盎然,生气勃勃,色彩变幻,甚是活泼,却显然是没有修习过,金针刺穴很准,却难以激荡生气。 她施完针,中年男子还是一动也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你没有修炼过?”严寒问道。 少女怯生生地摇摇头,声音低微得如同蚊子在煽动翅膀:“娘亲说……过了13岁,她……会教我……” 刚到13岁,怪不得这么瘦瘦小小柔柔弱弱的样子。虽然还没有长开,眉目间却依稀可以看出几分绝色美人胚子来。 “你娘亲呢?” 话音未落,少女眼泪就如决堤的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严寒连忙岔开话题,“我可以试试唤醒你爹,嗯,不知道行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伸指轻轻捏住那人头顶百会穴上刺着的金针,心念一动,白色气息一探即收。 只是刹那间,那人身上覆盖在黑色气息之下的白色生气,如被激活一般,翻涌激荡起来。 啊…… 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一声大叫,坐起身来。 “爹!”少女大喜过望,哭喊一声,飞扑到中年男子怀中。 咚! 刚刚坐起身来的中年男子,被少女一撞,重又躺了下去,脑袋重重撞到地上,就连严寒都是听得心中一紧,菊花一寒。 这……该不会撞成脑震荡! 严寒心中暗自嘀咕。 第八章 计划不如变化快 严寒都不由得为他暗自捏了一把汗。 幸亏这些金针质地颇软。要是硬直的铁针,这一下子,几根金针就要刺入体内,深不见尾。 饶是如此,嘶的一声倒吸气声,也显示中年男子被爱女撞得狠了些。 咳咳咳! 中年男子剧烈咳嗽几声。 他再次爬起身来,环顾一扫,立时就恍然,对着严寒恭敬一礼:“多谢小兄弟施加援手,不然鄙人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大叔这《龟息秘法》,很是凶险呐。”严寒说。 中年男子面色一黯:“鄙人也是没得法子,只能行险一搏。唉,只是苦了……” 严寒连忙打断他的话,连连摆手:“大叔无需告诉我你们的身份,我也不会告诉你们我的身份,以免彼此牵连。” 中年男子一愣。 严寒却是真心实意的。 不管这两人是什么情况,能冒死施展《龟息秘法》这样的手段,显然是想要躲避仇敌。 而严寒身上的秘密,就更是无需多说。 有些事一旦知道,就不是说你严守秘密不开口就可以。在搜魂索魄这样的超常规手段面前,什么秘密,哪怕是死人,都不能保守秘密,而是能被人给搜出来。 中年男子点点头,拱手道:“恩公说得是!我父女俩这就走!” 严寒摇头说:“那倒不急在一时。如果你们是要离开金都,天色晚些时候再动身离开不迟。乱葬岗那里有一条小道可出城,只是要翻山越岭,甚是难行。” 中年男子面现喜色,连声道谢。 严寒拿出带回来的熟食,分而食之,剩下的还有一大半,正好给两人随身带上。 一边吃一边闲谈些不要紧的事,突然那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无声地指指门外,唇语说:“有人来了!” 严寒心中一紧,点点头,伸手一指柴房里堆放的半屋子干柴禾,示意两人躲起来,自己则推门而出,再关好门,装作正要外出的样子。 那边果真有几个人,正在往这边走来。 前面两人正是这一带的里正保甲,后面两人身穿皂青色官服,是官差。 他们是来找自己的! 严寒心中一紧。 昨晚才为死囚妖道作画,官差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这么快?! 严寒心中动念,黑色气息保持着七成的模样,整个人立刻就如变了个人似的,恢复到画皮匠那般的死气沉沉模样。 “严寒!严寒!过来!过来!”保甲招手大喊。 严寒嘶哑着嗓子答应一声,问道:“官爷,找小的有何吩咐?” 他这是说给柴房里躲着两人听的。让他们两个躲好,不用惊慌。 两个官差就在那里等着。 严寒老态龙钟的样子,走过去一礼:“官爷,找小的有何吩咐?” 四人不约而同往后退开几步,离严寒远一些。那个年轻些的官差下巴一摆,问道:“你就是那个画皮匠?” “是!”严寒老老实实回答。 画皮匠都有在官府登记在册,死一个,补一个。 “你昨夜为老君道观妖道无尘子作画?” “是!” “好!”年轻官差说,“跟我们走一趟,有宫里来的大人要找你问话!” 严寒心中一紧。 没想到宫里的那位萧贵妃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还果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自己这边刚刚想出个金蝉脱壳的计划,那边就马上找上门来,还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逃脱了。 严寒这个样子,根本不像是个年青人,而是像个暮气沉沉的小老头。 两个官差可没这么多耐心,陪着他慢腾腾的一步一步,直接吩咐里正准备一辆马车,让严寒上车,两人骑马,左右护卫疾驰而去。 马车里,严寒悄悄深吸浅呼,让自己平静下来,拟订策略。 妖道无尘子的画像,是有两张,后一张就被严寒藏在乱葬岗里。 交上去的那一张,肯定是不完整的。如果是因为这个事,那就好解释。 可如果是因为别的事呢? 严寒一路琢磨。 吁的一声,马车停下。 没下车,严寒就知道,这是回到京兆府死囚监牢这里了。 天亮时,他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两名官差带着严寒,直下地牢。 死囚妖道无尘子锁在锁命子午链上,气息全无。里面站着几个人,火把照亮整个监牢,黑色官服上,缀着暗金色纹饰。 这是大陏朝独有的暗金候卫。 当今天子杨英尚在太子时,就暗中搜罗江湖上能人异士组建而成的组织,内为暗卫,外为候官。 为首两人,一穿暗金色纹饰的官服,一穿道袍,盯着妖道无尘子的尸首,沉默不语。 “大人,画皮匠带到。”年长官差点头哈腰禀道。 “嗯,带上来!”为首那人头也不回吩咐道。 严寒步履蹒跚,走了过去。 那人转过身,一双鹰勾眼,如有实质一般,盯着严寒,问道:“你就是作画的画皮匠?” “是!”严寒声音嘶哑,微微颤抖。 这个不用装。只需要把体内那股黑色阴气维持在八成,自然而然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妖道无尘子说了些什么?” 严寒开口,似唱似说:“画皮匠,画皮匠,画生画死画阴阳……” 那人双眼微微一缩,不耐烦地打断:“他说了些什么?” “就是这个!”严寒答道,低着头,全身筛糠似的发抖。 那人转过身,看着身穿道袍那人。 那道人微微摇头:“他没有说谎。” “下去!”那人不耐烦挥挥手,对严寒很是厌烦。 严寒走出几步,听到身后那个道人轻笑一声:“这些画皮匠,一个个死气缠身,能跟着到江都?” 那人轻叹一口气,“画皮匠如今不好招募啊!道兄可有什么法子,让这些画皮匠能减轻些死气缠身?” “有倒是有,只是丹药炼制不易,用在这些蝼蚁身上,委实是暴殄天物。” 那人哈哈一笑,“为娘娘办事,有何舍不得的。到了江都,圣上即会册封娘娘为皇后,你想要的珍贵药材,还不是应有尽有!” “那倒也是!” 两人笑得甚是畅快。 严寒心中既松一口气,又颇为失落。 金蝉脱壳的计划,短时间内是无法实施了。画皮匠都要跟着萧贵妃和皇帝到江都,这一路上,嗯,机会更多! 第九章 天生魅惑死囚 所有在世的画皮匠,第一次齐聚一堂。 只有十三人,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再出现。 严寒即使是穿越过来的,也是唏嘘不已。同一批画皮匠三十余人,再加上后来补充的好几个,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些了。 怪不得那人说如今画皮匠不好招募。 酬劳虽高,但没命花,也是徒劳。 严寒跟其他人一样,找了个角落坐下,整个人阴沉沉的,没有一点这个年纪年青人该有的朝气。 足足等上一个多时辰,才有人来,方才那些暗金候卫逐一分发丹药,为首那人就是在地牢见过严寒的暗金候卫头儿,面带微笑,冷冷说道:“圣上南巡,尔等要随行听宣。这些丹药,是松阳观云松子道长亲手炼制,可延年益寿,千金难求。每人三颗丹药,切记隔十天,才可吞服一颗!不然,承受不起,全身爆裂而亡,可不要怨人!” 本来死气沉沉的画皮匠,一个个宛如活了过来,看着手中的小瓷瓶,双眼放光。 严寒却是心中好笑。 三颗丹药,能祛除死气,当然是极为珍贵的。这人本意是想要一众画皮匠感恩戴德,珍惜手中的三颗丹药。可惜太过不接地气,体会不到底层人的艰辛。 什么千金难求之语,反而适得其反。 能够应募画皮匠的,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缺钱! 现在手中有三颗千金难求的丹药,这些人还会做画皮匠?! 绝对会铤而走险,吃一颗,卖两颗! 如若果真如此,十三个画皮匠一下子少一大半,那时该怎么办? 严寒心中反复琢磨。 是装作不知继续留下,还是,趁这个机会,跟着大流一哄而逃? 为首那人没有看到意想之中的感恩戴德,很是不满地冷哼一声,接着说:“这几天,死囚多,贵妃娘娘菩萨心肠,发大宏愿,为这些死囚超度亡魂,尔等每天要上缴一幅死囚画像,以报效贵妃娘娘的恩德!” 一众画皮匠还是一片死气沉沉,没有抱怨。 这些人一走,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倒出一颗丹药,看也不看,直接吞下。 严寒没有动,而是在角落里旁观。 放眼望去,这些个画皮匠,身上都缠绕着一层黏糊糊的黑色气息,真正是所谓的印堂发黑,离死不远了。 服下丹药的那些人,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了动静,体内冒出一缕缕的白色雾气来,不是祛除黏糊糊的黑色气息,而是激发体内的生气。 看来那人所谓的延年益寿之语,并没有夸大其词。 严寒放下心来,也服下一颗丹药,静静坐着闭目养神,实则是在悄悄吸纳丹药药力。 …… 所有画皮匠都没能离开。 夜深人静之时,就是画皮匠干活儿的时候。 这一次,严寒心态完全不一样。 有《阴阳长生诀》在身,他不再担心阴寒死气,反而很是期待。 监牢里,依旧阴寒森冷。 严寒自己提着灯笼,走在阴森黑暗之中。身后哐当一声,铁门关闭,把他关在里头。 他不知道这一次面对的死囚,又是什么人。 画架,画布,靛青颜料,画笔,还有被画皮匠戏称为招魂灯的油灯,都已经布置好。 死囚是个女的。 被铁链锁在监牢中,一动不动,耷拉着头,长发披散,遮住面容。一身白衣,残破不堪,血渍斑斑。 严寒没有急着动笔,而是坐在画架前,仔细打量。 她还没死。 虽然身上生机黯淡,被暗黑色死气缠绕,却仍旧如水波一般,微微荡漾。仔细看,还时不时泛着五彩辉光。 这个五彩生机颜色,跟今日那个瘦瘦小小柔柔弱弱的少女有些相似。只是少女身上生机勃勃,色彩变幻更为活泼许多。 长夜漫漫,作画有的是时间。这个地儿,阴寒森冷,死气沉沉,阴气聚集浓郁,正是修习《阴阳长生诀》的大好时机。 严寒静坐养神睡觉一样,实则心神内视,驱动着小腹深处的那个阴阳鱼漩涡,吸纳周围的阴寒气息。 黑白两色阴阳鱼旋转不休,欢快得很,吸纳来的阴寒气息,被黑色阴鱼吸纳转化,自鱼尾中喷吐出白色气息,再被白色阳鱼吞噬。 如此循环往复,阴阳鱼漩涡旋转一次,就喷吐出一股暖流,流转全身,再回到漩涡之中。 嗯嘤! 不知过了多久,严寒听到嗯嘤一声,“惊醒”过来。 画架旁,一灯如豆,灯光昏暗,监牢里,还有几盏灯笼,围着死囚,照亮全身。 严寒长吐出一口气,拿起画笔,蘸满靛青颜料,在画布上勾画轮廓。 死囚抬起头来,长发披散,显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容来。 严寒不由得看呆了。 死囚脸上也是血渍斑斑,满是污渍,却遮掩不住她的绝美面容。 “你……”严寒不由自主说。 他眼前,浮现出日间救下的那个瘦瘦小小柔柔弱弱少女,眉目间,跟这个死囚极为神似。 死囚凄然一笑:“你……就是画皮匠?” “是!”严寒答道。 他的心中,泛起一股自惭形秽来,低下头。陡然间,小腹深处的阴阳鱼漩涡喷吐出一股暖流,如浪涛一般,流转全身,这股自惭形秽的念头,一下子就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咦?这是神马情况?难道这个死囚只是一笑,就能让人受到攻击? 难道是魅惑?! 严寒心中一惊,无师自通,想到这个词,脱口而出问道:“你是什么……人?” “将死之人,还能是什么人。”死囚笑得很凄然。 楚楚可怜! 严寒再次泛起这个念头,旋即又被一股喷涌的暖流给驱散。 这一下,他心里有底了,嘿嘿一笑问道:“怎么回事?我只是个画皮匠而已,对我施展这些,没用的。这是魅惑么?” 死囚低头,不住摇着头,低声说:“我……不是有意……” “哦?那就是天生的魅惑能力?” “算是。” 严寒继续提笔作画,一边画一边随口问:“你是犯了什么死罪?” “死罪?”死囚凄然笑道,“贵妃娘娘要我死,还用得着需要什么死罪?” 严寒双眼一紧,画笔凝在空中,问道:“你得罪了贵妃娘娘?哦,以你的容颜,再加上天生魅惑,贵妃娘娘的确是容不下你。可是……圣上难道任由贵妃娘娘如此对你?” 第十章 金龟无价宝 妄议当今圣上和最为得宠的萧贵妃,只要传出去,那可就是大不敬的死罪。 但严寒是穿越过来的,对皇权天生就没有敬畏如神灵的基础,再加上因为《阴阳长生诀》在身的缘故,已经隐隐是萧贵妃的死敌,故而就更用不着那么恭敬。 死囚低头说:“圣上……没有见到过我……” “这可就奇了,”严寒说,“难道你一直在萧贵妃控制之中?” “是。” “怪不得!现在圣上要带萧贵妃南巡江都,就因为这个原因,萧贵妃就要你死?” “江都?!”死囚一下子抬起头,全身微微颤抖,震惊中带着兴奋。 严寒答道:“是啊,大约过段时间就要起行了。怎么啦,你是来自江都的?” “我……我……夫君和孩儿,都在江都……” 严寒长叹一声。 不用说也知道,这个死囚是再也见不到江都了。萧贵妃要她死,谁敢放她生! 死囚嘤嘤泣不成声,严寒无奈放下画笔,抬起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身上死气缠绕升腾,生气更是翻涌激荡,泛着五彩辉光,显是求生之心极为强烈。 而在身后,隐隐有几条虚影在晃动。 那是尾巴! 这个绝色死囚,莫非不是……人?! 严寒愣愣地看着,心中震骇。 哭了好一会儿,死囚身上的生气渐渐隐没下去,死气反而缠绕浓郁许多,幽叹一声说:“贵妃娘娘不离圣上左右,她……须臾离不得诸位画皮匠,我……我……想托付一件事,恳求公子到江都后,去南门叫做同心源的药铺,找那位郭掌柜,告诉他……告诉他……” 死囚再次泣不成声,泪如雨下,背后隐没不见的几条尾巴虚影,再次显现。 严寒叹口气说:“好!只不过画皮匠都是有今天无明日的人,也许还没到江都,我就暴毙身亡,那可就没办法咯。” 死囚猛然抬头,急切说:“画皮匠这是沾染阴气过重,死气缠身,生气消退,故而活不长久。公子每日多在太阳底下暴晒,去到江都,夫君也可为公子开药,祛除身上的阴气。” “好!”严寒没理由不答应,“你夫君和孩儿相貌如何,我也好记得。” “夫君姓郭,名槐,方脸无须,为人和善,我那女儿,今年刚满十三,瘦瘦小小,柔柔弱弱,尚未长开……” 她这么一形容,严寒不由得再次一惊,心里说:我的妈耶,难道这么凑巧,这个死囚要找的夫君和孩儿,就是躲在家里的那对父女? 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嘀咕一句:“金龟无价宝,难觅有情郎。” “什么?”死囚猛然住嘴,愣愣地看着严寒。 “金龟无价宝,难觅有情郎!” 死囚全身如筛糠,颤抖不已,对着严寒颤声说:“我……我……” “这是你写的么?”严寒问。 “是!” “在一张羊皮卷上!” “是!公子……” “嘘,那张羊皮卷上写着什么?” “龟息秘法!”死囚毫不迟疑。 严寒呵呵一笑:“天下真是巧,我读过,你有练过么?” “有!”死囚身上的生气翻涌激荡,奔腾不休。 严寒深吸一口气,心中还在斟酌,没有下定最终的决心,不过他在转念间,就已有一个初步的计划。 只是他还需要确定一些东西。 他一边作画,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那就巧了。你入宫之后,就一直在萧贵妃身边?” “是!” “她很看重你么?” 死囚摇头说:“贵妃娘娘宫中,美人无数,我这般残花败柳,在贵妃娘娘眼中,只是蝼蚁罢了。” “哦,蝼蚁有蝼蚁的好,多一个,少一个,死一个,贵妃娘娘根本看不到。” “是!”死囚低下头,身上生机却更为升腾翻涌。 严寒点点头,心里下定决心,看着死囚说:“我会为你画完画,你知道,画皮匠作画之后,死囚多半就会死。你我这样的蝼蚁,死了之后,多半会直接被扔到城南的乱葬岗。” 死囚心领神会,低着头泣不成声:“托付公子的事,万望公子莫要失言。” “我会尽力而为!”严寒配合着答道。 这个筹划,风险并不大。 只要萧贵妃对这个死囚不是如妖道无尘子那般看重,而是视为蝼蚁,那就有机可乘。 关键之处,倒是她能不能信得过严寒。信不过,那就万事皆休。信得过,那就可以搏一搏。 至于严寒,反正已经是萧贵妃的死敌,给她添点堵,也是应该的。还能顺手救个人,绝对值得。 至于那个瘦瘦小小柔柔弱弱的少女,还是个萝莉,咳咳,绝对没有那个心思!绝对没有那个心思! 严寒老脸一红,收摄心神,把思绪拉回到眼前来。 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完成画作,而又不会勾魂摄魄,封存入画。 严寒没有动笔,看着眼前只是勾勒出个大概轮廓的画布,盘算着昨夜妖道无尘子说的那番话。 画笔,画布,靛青颜料,乃至于画架,油灯,都是法器。这些应该就是作画时勾魂摄魄封存入画的关键。 至于画皮匠,只是工具人罢了,死一个,少一个,可以再换,无关紧要。 还有,每次为死囚作画,都是这间囚牢。四盏灯笼,上面都有玄奥纹饰,也许地面上,也有玄机。 这该当是一套精密繁杂的阵法,画皮匠在这里面,就只是提笔作画的人,其他的一切,都是阵法的功劳。 既然如此,那做点小小的改变,也许就可以破坏阵法的功效。 整个过程中,那个死囚一直在静静地看着他,身上生机却升腾翻涌,前所未有的旺盛。 主意打定,严寒点亮自己带过来的灯笼,装作不小心的样子,一个趔趄,弄熄油灯,撞翻画架,再重新摆好时,理所当然地换了个位置。 一切就绪,他一边作画,一边主意观察死囚的状态。 果然,这么一番骚操作,作画时,原本那种阴寒森冷气息源源不断涌来的感觉,没有了。 眼见着画作完成大半,死囚还是毫无反应。 严寒心中大定,只是一盏茶工夫,就差不多完成画作,提醒道:“嗯,再忍忍,最后几笔,一切就会结束了。” 这是一个信号,死囚轻吸口气,低声说:“多谢公子成全!” 话音未落,她身上的生气翻涌为之一停,收敛,黑色死气弥漫而上,不过片刻工夫,就覆盖她的全身。 恰在她头一歪,无力低垂下来时,严寒完成最后一笔。 第十一章 生意可以做的 画布上,白衣女子锁在看不见的铁链上,血渍斑斑,长发披撒下来,遮住面容,只能依稀透过发丝,窥见到几分毫无生气的面容。 严寒幽叹一声,低声说:“奉令画皮,与我无关!生死有命,一别两宽!此去黄泉,莫要乱讲!阴阳相隔,各走一边!” 他一边低声念叨吟唱,一边收拾画架画笔,动作慢腾腾的,像是个未老先衰的小老头。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严寒“惊醒”过来。 天亮了。 一缕天光透过铁门,照进地底的死囚监牢。老狱卒嘴里骂骂咧咧的,手里提着灯笼,身后跟着身穿黑色官服,只有暗金色衣边纹饰的暗金候卫,进来查看画皮匠的死活。 画皮匠作完画后,如若没死,只要走得动,就会敲开监牢铁门,尽可能早一点离开这个阴森潮冷的地方。 要等到天亮后,狱卒开门进来查看,默认就是画皮匠已经暴毙。 “你……没死?!” 看到严寒没死,两人只是愕然发问,然后二话不说,直接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严寒收拾好东西,跟着出来,到暗金候卫那里,交纳死囚画,交还画笔等物。 “等等!”严寒正要转身,身后暗金候卫低声喊道。 “大人有何吩咐?”严寒转身躬身问。 暗金候卫是个中年男子,目光闪烁,看着严寒,问道:“那死囚已如何了?” “已经死了。” “嗯。”暗金候卫不置可否。 严寒恭敬说:“大人要是没其他事,我……全身阴冷,得赶紧回去歇着。” 暗金候卫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那个丹药,可还有?” 严寒心中暗自好笑。 他就猜到这些人会打丹药的主意。如果没有,他还得找个机会,给这个暗金候卫塞点钱,想办法把处于假死状态的死囚给弄出来。 现在么,这事主动权就在自己手中,大有可为。 他不动声色点点头。 “你有三颗,吃了一颗,还有两颗。”暗金候卫低声说,“听着,两颗丹药,可以卖一颗,留一颗!” 严寒摇头说:“不行,这可是画皮匠救命的丹药,千金难求,怎么可能会卖!” 暗金候卫撇撇嘴,冷笑着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怎么样?本大爷好心提携,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严寒心中好笑。 画皮匠虽然是低贱至极的职业,挣的是死人钱,可却是官府登记在册,个个有数的,上头有萧贵妃压着,等闲官差,可没人敢打画皮匠的主意。 如不是松阳观的丹药太过诱人,这个暗金候卫哪有这么大胆子来打严寒的主意。 严寒恭敬回道:“多谢大人提携。只是事关生死,没有哪个画皮匠会拿生死出来卖。大人请便!” 这个软钉子顶回去,直戳肺管子,把这个暗金候卫顶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黑。 显然这已不是第一个被顶回来的软钉子了。 他只得吸口气,收起官差威风,努力温和笑道:“先别急着拒绝!有人出大价钱!包你满意!” “哦?!”严寒有那么一点点兴趣。 “十两纹银!”暗金候卫声音压得更低,伸出手指比划一下。 严寒瞥他一眼,转身就走。 开什么玩笑!十两纹银! “等等!”暗金候卫赶紧喊住严寒,“你……你要什么价?”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意动的,他这是准备下血本了。 严寒转身,伸出五指晃了一下。 “五十两……银子?”暗金候卫脸上一喜。 “不,五十两黄金!”严寒很肯定说。 他只是试探。 这颗丹药到底值多少钱,严寒心里也没底。所谓千金难求,肯定是夸大其词。但是对金都有钱却无权的商贾来说,松阳观的丹药,就真的是有钱也买不到。 暗金候卫脸上抽搐着,深吸口气,还价:“五十两黄金,你去抢钱庄好了!十两金子,不能再多了!” 严寒不跟他废话,转身就走! 不出意料,那人再次低声喊住他,一个劲儿说:“五十两黄金压根不可能,再低点!再低点!” “四十两黄金!”严寒心中大致有数,“另外再加两个条件。” 暗金候卫大喜,眉开眼笑,就差点头哈腰了,连声说:“好,好,你说,你说!” 这笔交易,只要一转手,最少就是二三十两黄金到手! 眼前的这个画皮匠,现在不再是低贱的画皮匠,而是他的财神爷! 严寒慢条斯理,把要求一提,暗金候卫一颗心落地,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转身就去操办。 两人约定好,谈妥细节,各自笑嘻嘻骂一声对方“sb”,皆大欢喜。 …… 严寒离开死囚监牢,饱餐一顿,还打包不少熟食,顺路买好金针、粗布衣衫等物,回到栖身的柴房。 柴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不出意料,那父女俩已经离开。 严寒长叹一口气,心里感慨万千。 人生有时就是如此奇妙,如此阴差阳错。他们两个只要再多等上那么一天,就能一家团聚。 可是现在,就又要陡生出许多波折。 过了没多久,巳时三刻不到,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驶来,在乱葬岗大路边停下。 几个人抬着一樽薄板棺材,进了乱葬岗。领头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商贾,身旁陪着的,正是那位暗金候卫,只是身穿便服。 严寒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在乱葬岗里头,看不到任何人。几人挖好坑,把薄板棺材放到坑里,对着大腹便便那人躬身一礼,往来路回去。 暗金候卫对着严寒点点头,低声说:“幸不辱命!” 这人到底是吃管家饭的,说话文质彬彬。 严寒点点头,打开薄板棺材,处于假死状态的死囚静静躺在里头,身上黑色气息弥漫,封隔着里头蛰伏不动的生气。 在她身上,还放着几个小小的黑色布袋,里头是四十两黄金,四十两纹银。一两黄金值十两银子,但是按照市价兑换,往往能兑十三四两银子。就这么一颗丹药,就卖出将近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画皮匠一晚辛劳,也就5枚叠篆通宝,也即500文钱,兑成银子,只不过半两罢了! 这简直就是一夜暴富! 第十二章 九尾天狐胡仙儿 严寒很满意,走到两人身前,从怀中掏出小瓷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颗丹药,放进暗金候卫手中的小瓷瓶里,低声嘱咐:“吞服后,会全身发热。切记,一定要静心深吸浅呼,约莫一夜的工夫,药效就会过去。” 胖商贾双眼放光。 暗金候卫收好瓷瓶,哈哈低笑,拉着严寒的手说:“小兄弟!你们还会有丹药分下来。想要出手,老哥绝不让你吃亏!” 平时,这些人见到画皮匠,犹如见到瘟疫一样,避之不及,满脸鄙夷。可是这会儿,这个暗金候卫却热络地拉着严寒的手,仿若是亲兄弟似的。 金子的魔力,果然是能跨越一切障碍! 严寒只是点点头,不置可否。 两人转身离开,严寒则往土坑里填土。待马车回城,严寒也收拾妥当,扛着假死状态的死囚,拎着装着黄金和纹银的小布袋,回到栖身的柴房。 这个死囚的确是个美人。 即使是假死状态,脸上,身上,都是血渍和污渍,却仍然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绝世美颜。 这样的美人被昏君手下看中,眼巴巴地抓来,想要献给昏君,结果却被萧贵妃给中途截胡,雪藏起来,以至于现在干脆弄死了事,的确是常规操作。 以至于那两人完成交易后心情大好,临走时,看向严寒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些意味深长。 玛德!感情你们这些心思龌蹉的家伙,还以为老子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不但挣的是死人钱,还会跟这个死去的死囚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呸! 真是龌蹉到了极点! 严寒心里不住吐槽那两个心思龌蹉的家伙,一边琢磨着金针刺穴。凭着印象,他还是大致能辨认得大概,顺利刺入金针。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 严寒有昨天的经验,信心满满,食指拇指捏着头顶百会穴上的金针,生气激荡,一触即收。 没有反应! 她身上仍旧死气缠绕,生气没有波动。 冷静!冷静! 严寒从头到尾仔细复盘,再从头顶百会穴开始,一个个仔细察看。 这一看,还真看出些早前被忽略的细节来。 他双眼的异变,被冠之以阴阳眼。阴阳眼所见,在这些大穴所在位置,生气的波动,是有些细微不同的,犹如水面上的细小漩涡,微不可察。 金针刺穴的精准度,差了些。严寒根据双眼所见,逐一调整到位,这才深吸一口气,重新下手。 啊! 她长叫一声,惊坐起身。 好!凑效了! 严寒大喜,长吁一口气,心中一颗石头落地。 她倏然跳起身,往前一窜,转身时娇躯一颤,回过神来,看了严寒几眼,盈盈拜倒,泣不成声:“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话音未落,她脸色微微一变,身形一晃,如一道白影,飘到柴房那堆干柴禾后,片刻后转出身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泪如雨下,惊喜交加:“这是……我那孩儿留下的……” 那是个小香囊。 白色,绣着淡雅的莲花,绿的叶,花瓣瓣尖是红色,而后颜色逐渐淡下来,直至白色,层次分明,颜色过渡自然。 这个小香囊显然是很下了一番苦功。 严寒叹口气说:“可惜,他们父女俩是昨夜离开的。” “他们有说去哪里了吗?”她眼巴巴看着严寒,泪眼婆娑,既高兴,又伤悲。 严寒摇摇头,把昨天的事简略叙说一遍,总结道:“原来他们来到金都,是为了找你。” “是!”她长叹口气,再次盈盈拜倒,“公子的大恩大德,胡仙儿全家没齿难忘!” “哦,你叫胡仙儿?” “是!” 严寒点点头说:“不用拘谨,这个时候,你也不用急着去寻家人。乱葬岗里头,有条小道可出城。只是翻山越岭,很是难行。入夜后,你就可以离开。” “是!多谢公子!” “来!这里有些熟食,先填填肚子。”严寒招呼道,“你知道我的身份,是为萧贵妃画死人画的画皮匠。你知道萧贵妃收集这些死人画是做什么的!” 她脸色变得煞白,显是心有余悸,抬起头,很认真地提醒说:“公子千万要小心!萧贵妃,很可怕!” “嗯?你是说她的修为,还是她的为人?” “都很可怕!”胡仙儿答道,“她修的是魔道,修为惊人。在她面前,我……只能收敛气息,装作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严寒大感意外,问道:“咦?难道她一直未能看穿你的身份?” 胡仙儿大为震惊,愣愣地看着严寒,结结巴巴地问道:“公子……难道能看穿我的身份?” 严寒点点头,指指双眼:“我天赋异禀,双眼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昨夜在监牢里,你既有天生魅惑之术,又在心神剧震时,身后有狐尾虚影,故而我知道你不是人族。” 胡仙儿低头说:“公子好眼力,我的确不是人族,而是九尾天狐一族。我的天赋,就是魅惑,以及隐匿,这才能在萧贵妃身边隐藏住身份。” 严寒呵呵一笑:“要是时间充裕,我一定要好好听听九尾天狐还有妖族的一些事。不过现在时间不多,我等会儿还要去做画皮匠,萧贵妃的事,你知道哪些?” 胡仙儿说:“萧贵妃所修魔道,我不知何宗何派,但她在宗派中地位很高,称为圣女。手下四大贴身侍女,红梅,幽兰,翠竹,紫菊,都是魔道中人,也都修为不俗。我只是偶尔听到一些只言片语,这个宗派以女子为尊,首领称之为圣后,手下有四大长老,隐秘,势力庞大。” 略停顿一下,胡仙儿很诚恳对严寒说:“公子要对付萧贵妃,一定要小心谨慎。” “嗯,我倒不是一心想要对付她,而是……无奈,只是想要自保活命罢了。你接着说。” 胡仙儿在萧贵妃身边,是属于干低级活儿,还是被严密监控着,当然是为了防止她见到当今圣上。 故而她所知也很有限。 但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得很详细。眼见着日头西斜,严寒该问的也都问了,长叹一声,指指残破案桌上的小包裹说:“这里面是些粗布衣衫,还有些银子。你要上路,就得把自己弄得丑丑的,这样可以少点麻烦上身。” 胡仙儿面色微微一红。 严寒站起身来,转身准备去监牢报到上工。 “公子!等等!”胡仙儿突然出声喊道。 第十三章 一入画皮匠生死深如海 第十三章一入画皮匠生死深如海 严寒转过身。 胡仙儿说:“公子在萧贵妃身边办事,凶险异常。公子修为……尚在炼气境?” 见严寒满头雾水的样子,胡仙儿解释道:“公子勿怪,我对人族修行,只是略知一二。大凡人族修道,不外乎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故而修行,就划分为筑基境,登堂入室炼气境,进阶凝精境,金丹境,化神境,元神境,渡劫境,炼虚境,合道境。萧贵妃集死囚魂魄之力,就是为突破元神境,她手下四大贴身侍女,也都是金丹初始境的高手,公子的修为,恕我直言,恐只是炼气境。” 严寒苦笑着点点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境界。 胡仙儿一笑说:“我族修行之术中,有隐匿之法,公子如不嫌弃,我可传给公子。” 严寒大喜,问道:“隐匿之法,就是隐匿自身气息么?” “这当然只是基本,此法修炼到高深处,可随心意改变自身气息,以假乱真。可踏地无声,身形如烟!” “好!这个功法好!我去找拿笔墨……”严寒喜滋滋地,就欲转身,却见到胡仙儿双手连摆几个姿势,脸色凝重,自她额头中,缓缓冒出一颗光团,也就鸽子蛋那么大小,辉光熠熠。 光团一离身,胡仙儿面色就变得雪白一片。她手一挥,光团倏然飞过来,没入到严寒额头正中。 刹那间,一股信息洪流涌入,正是“隐匿”之法的修炼功法。 这种传承,可比典籍书卷之类酷炫得多,效率还高。 不过转念间,严寒就明了“隐匿”之法的修行要素。 他回过神来,看到胡仙儿面色发白,虚弱无力的样子,一下子就明白原委,顺手掏出怀中的小瓷瓶,递给她。 “这是松阳观炼制的丹药,分发给画皮匠祛除缠身的死气。我服用一颗,卖了一颗,恰好还有一颗。” 胡仙儿连连摆手:“公子无需如此。我族传承,没有人族书于文字的传统,但胜在快捷实用。不碍事,只需修养些时日即可恢复如初。” 严寒摇头说:“收下,监牢里的死气,对我已不构成威胁。反倒你上路后,江湖奔波,更需要这颗丹药。” 胡仙儿也就不再推辞,盈盈一谢,服下丹药。 …… 严寒现在是有钱人。 不再是为了区区几枚叠篆通宝,就行险去挣死人钱的画皮匠。 有《阴阳长生诀》在身,死气弥漫的死囚监牢,画皮匠作画,反倒是他修炼功法的绝佳去处。 马车粼粼,严寒在车里,闭目养神,实则是在琢磨这个“隐匿”之法。 顾名思义,隐匿就是隐藏自身气息,躲避仇敌追杀。 这是九尾天狐一族在天赋神通的基础上,提炼出来的修炼功法,人族都可以修炼。 大凡修行者,不管走什么修炼路线,都绕不过炼气这个登堂入室的阶段,而后才能进阶到更高的境界。 故而如何隐匿自身气息,虽然是雕虫小技,但用的好,效用却极大。 “隐匿”之法,基础阶段就是收敛气息,进阶阶段就是伪装气息,高级阶段就更是可以施展出遁隐、化形等等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段。 京兆府大狱,前来报到的画皮匠,少了几个。 严寒仍旧坐在角落里。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没有人交头接耳。 昨天那两人脸色阴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身后跟进来的暗金候卫,分散四周。 为首那人目光阴冷,扫过众人一眼,冷哼一声:“一入画皮匠,岂是想走就走,想退就退?” “你们能按时前来报到。很好!” “这些人,想要带着丹药逃走!如今都被抓回来,就不能再离开大狱!” 被押进来的,就是逃走被抓的画皮匠,一共五人,一个个垂头丧气,脸上带伤。 都这个样子了,都没有被直接一刀砍掉,而是抓回来,在严密监视下继续干活。可见现在画皮匠的短缺,已经是个大问题。而画皮匠的招募,也是个大问题,在金都城里,已经招不到人。 严寒心中暗自琢磨。 谁能想得到,有朝一日,画皮匠竟然也能奇货可居?! 等到夜深人静之际,就是画皮匠开始干活的时候。 严寒领到画笔和靛青颜料,一个人进入阴寒森冷的地下囚牢。 一灯如豆,画架和画布也早就摆好。死囚身穿道袍,干干净净的,双手双脚被锁命子午链扯开,双眼无神,看着严寒。 这个地方,别人避之不及,如今严寒是趋之若鹜。 他长吸一口气,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显得更欢快,慢慢膨胀,如同从更深的深处浮现出来一样的效果。 监牢里的阴寒森冷气息,吸附过来,形如百川归流,被阴阳鱼吸附净化,喷吐出一股股暖流,在严寒体内循环往复,犹如水流,奔腾不息。 如此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严寒还没有动笔。 这个时候,一直一动不动的死囚,从石化中“活”了过来,双眼一转,骤然大惊:“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挣扎着,扯得锁命子午链哗啦作响。 可怜的孩子,这是被下了降头吗?严寒心里暗自嘀咕。 死囚挣扎嚎叫,却挣脱不了锁命子午链的束缚,反而自己痛得哀嚎不已。 严寒无动于衷,继续在那里修炼。 足足闹腾半个时辰,死囚才终于力竭,停了下来,嘶哑着声音说:“你……是画皮匠!” “是。”严寒抬眼答道,拿起画笔。 该干活了。 死囚长出一口气,脸色倏然灰暗下来,双眼本来带着怒火,此刻也一下子熄灭,变得黯然无神。 严寒看到的,却又多更多。黑色死气从地面蔓延而起,顺着死囚双脚,缠绕升腾,形如黑色火焰,看不见的火焰,在他身上熊熊燃烧。 地面果然镌刻有阵法! 不然,如何会如此迅疾地聚拢起这么浓郁的死气?! 严寒一边作画,一边观察。 阵法聚集而起的黑色气息,一部分就汇聚到他的脚下,被小腹深处旋转的黑白阴阳鱼漩涡吸附进去。 画皮匠作画这个地方,太适合身怀《阴阳长生诀》的严寒修炼了,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所在。 画布上,那人轮廓渐渐显现,四周却已是阴风阵阵,黑色气息弥漫。 那人双颊酡红,眼珠子凸出,猛然仰头嚎叫一声:“贱人!我死不瞑目!” 第十四章 子午十二罡 严寒一愣停笔,心中一动。又是个有故事的伤心人啊! 穿越过来,身为画皮匠,,第一个作死人画的,是老君道观的妖道无尘子,第二个就是九尾天狐胡仙儿,这是第三个,又是个修道的,莫非跟无尘子有些渊源? 他不动声色,轻笑一声:“看来你是要死不瞑目啊!” “贱人!贱人!”那人声嘶力竭。 这人已经处于癫狂状态。 严寒停下笔,待他稍稍平静下来,这才提笔说道:“来到这里作画的死囚,多半都是画完就死,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哼?你想知道?”死囚头一甩,很是傲娇。 他却是不知道,严寒早就知道这其中的黑幕了,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从他这个死人嘴里套出点话而已。 “哦,难道你知道?” 严寒的轻蔑,深深侮辱到这位将死的死囚,他怒吼道:“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贱人!这都是那个贱人!害死了我师尊,如今连我也不放过!” “你师尊?” 严寒明知故问。 很显然,这个死囚的师尊,就是妖道无尘子。 结合妖道无尘子所说的话,这个英俊的年轻小道,就是无尘子所说的那个二五仔! “是的!我的师尊,就是老君道观道尊无尘子!他死了,这个贱人竟然连我也不放过。” “呵呵……”严寒呵呵笑道,“世间事还真是凑巧!你师尊就是我给他作的死人画!” 死囚一震,拉扯得锁命子午链一阵响,“他……他说了什么?” “他一直在骂贵妃娘娘!”严寒慢条斯理答道。 “是我害死了师尊!”年轻死囚心态崩了,放声大哭。 严寒没有吭声,静静地等着。 死囚边哭边倾诉:“我本是师尊最钟爱的弟子,可是我……却害死了他!贱人,都怪那个贱人!我只是奉师命为贵妃娘娘送丹药,她却勾引我,从我这里套取消息。” “我把师尊的话都告诉了她,她却撺掇贵妃娘娘,杀了师尊!” 不对劲! 严寒第一时间觉得。 这可怜的孩子,恐怕是被他那个师尊给利用了,很有可能也被萧贵妃给利用了。 “你师尊告诉你什么了?”严寒问。 “师尊告诉我,他一直在追查那本书的下落,可是却一直没有进展。” 果然! 严寒心中恍然。 妖道无尘子就是个老阴p,连门下这个最为钟爱的弟子都利用,拿来糊弄萧贵妃,结果却不知怎么被萧贵妃给识破,反而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现在这个可怜娃儿没有利用价值,就被送到这里来,榨取最后的一点价值,为萧贵妃的修行奉献出魂魄之力! 严寒一边问,一边作画,年轻死囚身上缠绕的黑色气息,愈发浓郁,而他脸色的酡红,也越来越鲜艳,几欲要滴出来一样。 整个人也越来越躁动,形如癫狂。嘴里念念有词,却含糊不清,听不清在说什么。 严寒大失所望。 没能套出更多的话来,只能一边作画,一边暗暗称奇。 这个阵法的威力,不容小觑。 画布上的死囚,一点点浮现,而那边实际上的死囚,却在黑色气息升腾中挣扎哀嚎。 一点点光点,从他身上抽汲而出,一开始是星星点点,然后是如汇聚成溪流,随着画笔的挥动,汇入到画布中。 在这个过程中,黑色气息升腾翻涌,更是如江河奔涌而来,却无法封存入画,在画布前崩散,再被严寒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旋转吸附。 黑色气息洪流中,也挟裹着不少星星点点的光点,一概被吸附净化! 怪不得画皮匠身上死气缠身,原来就是这样! 严寒暗自心惊,却又大为振奋。 《阴阳长生诀》果真是上古奇书,人人避之不及的死气,却能被吸附净化! 啪! 灯花爆裂,火光一闪。 监牢里阴风阵阵,卷得草茎随风飞舞。 死囚声嘶力竭,终于戛然而止,从他身上抽汲出来的光点,骤然如决堤的洪流,汇聚在更为浓郁的黑色气息之中,汹涌奔来。 过半封存入画,剩下的如漏网之鱼,尽数被严寒给得了。 原来完整的过程是这么个样子! 严寒心中骇然。 这一个才是他完整作画的死囚,全程目睹。画做完了,这个死囚也就死了,即使剩下一口气,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严寒愣愣地看了半饷,死囚身上缠绕的黑色气息,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升腾翻涌,而是如一层黑色的糨糊,黏在死囚身上。 他长出一口气,放下画笔。 眼前悄然浮现出那本《阴阳长生诀》来,书页翻开,在最新的一页上,浮现出这个死囚的画像,满脸悲愤,怒气冲天,双眼中有火焰在升腾,栩栩如生,如同刻印上来的一样。 这是第三个。 严寒定定神,看向画像中那人的双眼,倏然眼前一花,无数画面纷至沓来,流光溢彩,形如光影瀑布,飞流直下。 原来他叫杜明,道号明尘,自幼投入老君道观妖道无尘子门下。在杜明眼中,无尘子丰神俊朗,修为高深,俨然就是得道的陆地神仙。即便是无尘子对他做的那些龌龊事,他也只是打从心底里相信,这是师父无尘子对他的钟爱。 他努力学道,在一众师兄弟中,人缘极佳,直到某一天,师父无尘子吩咐他入宫,向贵妃娘娘献丹药。那一天,金都大雪纷飞,杜明踏雪入宫,在贵妃娘娘宫前遇到她,红梅傲雪,亭亭玉立,见到他时,对他嫣然一笑,勾走他的三魂七魄。 红梅! 这不是萧贵妃手下四大贴身侍女么? 果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自此之后,杜明就无心学道,一门心思只想跟红梅双修,巴心巴肝的那种,老君道观里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被他给吹到红梅的耳中。直到老君道观被朝廷以雷霆万钧之势连根拔起,无尘子也未能逃脱,至于杜明,则在一夕沉睡之后,在这里醒来。 可怜! 可叹! 可恨! 严寒不由得感慨万千。 从流光瀑布中退出,杜明画像悄然隐没,浮现出一本书卷来。 《子午十二罡》! 第十五章 江湖相逢会有时 第十五章江湖相逢会有时 严寒精神一振。 只是略一检阅,严寒就大失所望。杜明得以传授的这本《子午十二罡》,只有总纲,并无其他内容。可以说只是个空壳子,没有实质。 算了!得失随缘,不可强求! 严寒这么安慰自己。此时离天亮还早,严寒起身,点亮自己提进来的灯笼,绕过画架,仔细察看。 这里是死囚监牢最里头的死角,四根锁命子午链,从墙上伸出,锁住死囚的四肢。 地面,墙壁,都铺着黑色星岩石,灯光映照处,黑色石面里的点点金色熠熠生辉。 其上镌刻着玄奥的图案,从地面,到整整三面墙壁,再到头顶,形如一座囚笼,把死囚笼罩在其中。 镌刻的阵法十分繁复,严寒看得一头雾水。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通道尽头的铁门哐当一声响,严寒才回过神来,收捡好东西,提着灯笼,跟着老狱卒和暗金候卫离开。 …… 监牢外,朝阳已经升起。 严寒缴交死人画和画笔等物,身上死气沉沉的样子,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这里。 西市口状元桥头的郑屠肉铺,人头攒动,正是生意火爆的时候。 严寒看起来就是个年轻的小老头,死气沉沉的,自带生人勿近光环,所到之处,原本沸反盈天的食肆,倏然间死寂下来,食客们都转头看着他。 这种戒备、鄙视的眼神,就是赤裸裸的歧视,随着严寒每天都到这个地方来,也跟着越来越赤裸裸。只是严寒心大得很,恍若看不到似的,压根不在意。只要郑屠肉铺掌柜还继续做他的生意,他就无需在乎这些食客要杀人的眼神。 反正又不是他们付钱! 他刚刚在惯常就坐的临窗旁桌旁站定,正在就餐的三条大汉,愕然看着他。 “来!小兄弟坐!”为首大汉方脸阔嘴,肤色黝黑,很是豪爽地大手一挥,让出身旁的空座。 他对严寒身上的死气沉沉,似是毫不在意。 坐在对面的两人,则是双眼微缩,很是有些警惕。 严寒点点头,道谢一声,坦然落座。从怀中掏出三枚叠篆通宝,依次排在桌上,唤道:“小二!一份猪杂汤,两斤猪头肉,一壶老酒,都要滚烫滚烫的!” 旁边的黑脸大汉饶有兴致看着。 这三人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只看第一眼,严寒就看出来,他们是练武的,实力还不俗。就这么坐在这里不动,身周就是生机翻涌,泛着血气光芒。 普通人身上的生气,犹如淡淡的雾气,似有若无。但是修行有成的这些江湖人士,就各有不同。 修道者身上是一股清气,如有灵性一般,缠绕在头顶,凝聚而不散。 这些练武之人,做的都是刀口舔血的勾当,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再加上练武本就是修的气血之力,气沉丹田,故而就是小腹处泛着血气光芒。 在不动声色之间,严寒就把三人看了个遍。 在他埋头苦干时,周围的食客就在那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个画皮匠,怎么天天来?” “放心,画皮匠很快就会跟着贵妃娘娘离开金都的……” “是真的吗?再也不回来了?” “画皮匠,画皮匠,画生画死画阴阳,阴阳两隔,人断肠!仁兄你说画皮匠回不回得来!” “那就好!那就好!看到这些画皮匠,心里瘆得慌!” “嘿嘿,彼此彼此!” “嘘!小声些!小声些!” …… 听到画皮匠三个字,对面两个大汉脸色一变,倒是旁边这个脸色黝黑的方脸大汉一点也不担心,反而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 “原来小兄弟是画皮匠!”他终于开口问出声来。 严寒头也不抬,答道:“是。” “你们要离开金都?” “对啊。”严寒随口答道,“跟着贵妃娘娘去江都。” 那人双眉一掀。 对面两人则是对视一眼,面现异色。虽然两人很快就低下头去,掩饰脸上的反应,他们身上骤然一发即收的血气光芒,显露出他们心里所想。 严寒一边吃喝,目光若无其事地掠过两人,问道:“你们是外地来的。” “哦?为何这么说呢?”方脸大汉笑着问道。 严寒答道:“因为只有外地人,才敢跟画皮匠共坐一桌。” 黑脸大汉哈哈一笑:“画皮匠,画皮匠,画生画死画阴阳。是因为这个缘故么?” 严寒不置可否。 黑脸大汉脸色一紧,晒然说:“也许是因为我们这些外乡人见多了生死,这才胆子大些。” 严寒吃饱喝足,伸手一抹嘴,对着他和两个同伴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子,径自离去。 “他还很年轻,咋的如此迈不动脚的样子?”其中一人忍不住说。 黑脸大汉长叹一声:“画皮匠,也是一群苦命人!走!” 三人起身离去。 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股肃杀之风。 …… 严寒能猜得到三人的身份。 这个异界,所在的这个地儿,叫做大陏帝国,当今天子杨英,即位不过区区数年,就已弄得天怒人怨,乱军四起,离天下大乱也就只有半步之遥。 这一点,倒是跟严寒穿越前那个世界的隋朝有点相像。只不过这里修道者无数,武力充沛。 这三个人是赳赳武夫,对当今天子的行踪如此关心,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只是不知道隶属于哪支乱军。 严寒回到栖身的柴房,那个九尾天狐胡仙儿已经离开。小香囊就摆放在缺一条腿拿砖块垫着的案桌上,十分醒目。 小香囊带着淡淡的幽香。 严寒苦笑着,仔细端详片刻,就随手收起来。 如今他的家当不少。 妖道无尘子的画像,封存着他的魂魄之力,这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一颗丹药,卖出四十两黄金,外加四十两纹银。他给了胡仙儿二十两,一些碎银,十多枚叠篆通宝,如今剩下二十两纹银,四钱碎银子,还有十六枚叠篆通宝。 这些东西,都藏在乱葬岗那颗歪脖子老桃树旁的地洞里。 严寒仔细筹划半饷,带着小香囊起身,慢悠悠溜达到乱葬岗。 阳光下,一切都是如此生机盎然,即使是乱葬岗,也不例外。 那颗歪脖子老桃树还在,只是看到第一眼,严寒就心里咯噔一声,觉得不对劲。 老桃树还是枝繁叶茂,但是根部却泛着黑色,黑色气息隐现。 神马情况? 严寒快步奔过去,蹲在歪脖子老桃树底下,自然而然伸出右手,扶上树干。 “救……救我!” 低沉的叹息,直入耳膜。 第十六章 妖道无尘子 第十六章妖道无尘子 严寒腾的一声跳起身来,往后连退好几步,瞪着眼前的这颗歪脖子老桃树,满脸震惊。 手一离开树干,这个声音就消失。 不过好在他已经见识过非人生物,那个九尾天狐胡仙儿,看起来比人还更像人,其实却是妖族。 莫非这颗歪脖子老桃树也成妖怪了? 严寒上下打量着歪脖子老桃树,目光还是不由自主落在树根部的黑色气息上,再次走近,伸手抵着树干。 “救我!” 这个声音再次响起。 严寒不知道怎么沟通,出声问道:“你是谁?” “救我!救我!” 这个声音连续响起,颇为急迫。 严寒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凝聚心神,以念头问道:“你是谁?” “救我!”还是这句话,“救我……” 没法沟通。 难道这个声音不是来自于这颗歪脖子老桃树? 严寒冒起一股寒意,抬头看看四周,阳光依旧明媚,微风吹过,树叶沙沙,绿草轻拂。 他稳稳心神,看下歪脖子老桃树根部的黑色气息。 只是根部像是被黑色浸润一样,有黑色气息隐隐浮现。 严寒盘腿而坐,右手抵着树干,心念一动,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缓缓浮现,只是转瞬间,在他身周,就如同刮起一股微型旋风,无风自动。 歪脖子老桃树根部的黑色气息,如被强力汲取而出,从土中一缕缕冒出来,汇聚成流,吸附而入。 嗯! 一声幽叹,传入严寒的双耳。 带着隐隐的满足,仿若如释重负,谓然长吁一口气。 原来还真是这颗歪脖子老桃树成精了! 严寒心中暗自松一口气。 黑色气息源源不绝自土中冒出,如同一条条小蛇,猛然之间,一声断喝响起:“谁在坏我好事?!” 严寒吓一跳。 抬头四看,没看到有人。 “谁?!是谁?!”这个声音却没有停。 严寒心中一动。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呢?就在这时,他转头看向歪脖子老桃树不远处,那里,正是他掩藏妖道无尘子画像和黄金的地方,突然冒起一股浓郁的黑雾,翻涌起伏,汇聚成一个人形来。 可不正是那个妖道无尘子! 在严寒愣愣看着他时,妖道无尘子也看到了严寒,张嘴怒骂:“臭小子!是你!” 严寒一下子明白过来,冷冷一笑说:“对,是我!” “快放手!”妖道无尘子虽然只是黑色雾气凝聚而成的,身影并不那么凝实,表情却很生动,对着严寒怒吼一声。 严寒却一点也不犯怵,毫不客气说:“来!来打我呀!” 妖道无尘子根本没法动脚。 其实也就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 歪脖子老桃树底下土中冒出的一缕缕黑色气息,尽数被严寒吸附入体,严寒却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哪敢过来。 更何况,他要是能过来,还用得着这么费老鼻子劲走地底下,顺着这颗歪脖子老桃树的一条根侵染过来。 实际上更是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他在那里怒吼连连,声色俱厉。 严寒一眼就看穿他的恫吓,呵呵笑道:“怎么啦?不敢过来?那就别在那里逞能。挺好,我还以为你是被封存入画了的,原来还能从画中冒出来。” “你……”妖道无尘子气得脸上一阵阵扭曲模糊,“你……” 严寒一边吸附净化黑色气息,一边说话:“原来你被封存入画,还能行动。看来我是看走眼了。对了,这颗老桃树是有啥东西被你给看上了?” 妖道无尘子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倏然间,黑色雾气凝集成的躯体一阵翻涌,往地底下钻去,刹那间就消隐不见。 就连这颗歪脖子老桃树底下的黑色气息,也都变得稀少,很快枯竭。 哦?就这么认怂了?! 严寒起身,却没有走过去刨出那幅画。 他不是怕,而是在想着,不知道这个妖道无尘子还有哪些诡异的手段。 区区死气,不足为患,严寒担心的是妖道无尘子还有其他的攻击手段。 比如……夺舍?! 严寒浑身一个哆嗦。 这不是不可能,第一次对上这个妖道无尘子时,他就以不死来蛊惑严寒,包藏祸心。 怎么办? 几步之遥,刚才是妖道无尘子不敢过来,现在却是严寒不敢过去。 可是一直不过去,也不是个事。 一阵风吹来,歪脖子老桃树树叶沙沙作响,一节树枝垂落下来,恰好就轻轻点在严寒头上,犹如在点头一样。 严寒心中一动,伸出手,抵在老桃树皴裂粗糙的树干上。 歪脖子老桃树树枝枝条在风中摇摆,步调一致,节律感十足,以此同时,刚才那个向他求救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小心……小心……” “我知道小心!”严寒很无奈地在心中想着,跟这个歪脖子老桃树又没法沟通,“这个妖道无尘子,肯定是无法离开那幅画,可是,怎么把那幅画给弄出来呢?” “小心……小心……” 还是这么一句话,车轱辘一般传来。 就在严寒摇着头,十分失望时,几步外,突然砰的一声,那块掩盖着的石板,轰然冲上天,严寒藏在土洞中的几袋黄金,还有那副画轴,也紧随其后。 哈?! 严寒目瞪口呆。 转念间,他就想到一种可能,这是这株老桃树搞出来的动静,树根在地底下抽送,把妖道无尘子的画轴给抽出来。 只是用力过猛,动静搞得有点大。 唰的一声,画轴在空中展开来,一道黑色雾气从画中涌出,妖道无尘子得意地哈哈大笑:“臭小子!看你往哪里逃!” 神马情况? 严寒再次目瞪口呆。 砰砰砰! 石板,装着黄金的布袋,纷纷落地,这团黑色雾气凝聚成妖道无尘子的身影,在空中飘浮,转向歪脖子老桃树下的严寒。 “你……”严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果然还是对这个异界的修行者缺乏了解。 “哼!”妖道无尘子冷哼一声,“臭小子,你这副臭皮囊,死气缠身,活不过几天了,可如今道爷也只能将就着先用着。” 话音未落,他就凌空飞扑而来。 阴风大作,来势汹汹。 阳光明晃晃,此时却也骤然如同黯淡下来。随风飞舞的老桃树树枝条,在这阵阴风下狂乱飞舞。 这个老家伙这么厉害? 第十七章 夺舍杀人 第十七章夺舍杀人 严寒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体内黑白阴阳鱼漩涡急剧旋转,暖流奔涌,撒腿就跑。 “咦?!”妖道无尘子大为惊讶。 严寒身为画皮匠,死气缠身,压根不可能跑得这么快! 这一下,严寒顾不得露馅,只能赶紧跑,引着妖道无尘子来追,再想办法来解决。 奔出十来步,身后猛然传来尖利的啸叫,然后妖道无尘子气急败坏大叫:“该死的桃树怪!找死!” 严寒不明就里,扭头一看,当即止步,转身飞奔。 歪脖子老桃树如同发疯了一般,所有枝条在空中飞舞激荡,缠住妖道无尘子。黑色雾气翻涌,包裹住老桃树枝条上,犹如黑色灵蛇,不住吞噬。 短短的十来步路,严寒奔到歪脖子老桃树底下,黑色雾气就已经蔓延到老桃树的树干,就像是黑色的粘稠液体,蔓延开来。 严寒不假思索,伸出双手,抵在老桃树皴裂粗糙的树干上,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急剧旋转,黑色雾气立时如飞蛾扑火,蜂拥而来,从他的右手吸附而入。 与此同时,严寒的左手却涌出一股股白色雾气,蔓延到歪脖子老桃树上,所到之处,老桃树犹如久旱逢甘霖,生机勃发。 诡异的一幕,就在严寒眼前显现。 黑白两色雾气,在这颗歪脖子老桃树树干上,泾渭分明,相互对流。 树干以上,一直到疯狂舞动的树枝,就这么分成黑白两半。 “臭小子!你……”妖道无尘子气急败坏,怒吼连连。 可是没有用。 这颗歪脖子老桃树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死死缠住他不放,如若不是受限于画轴本身,他完全不惧。 可是现在,他却空有一身本领,却施展不出来。 “放手!臭小子!快放手!”妖道无尘子不住威胁。 可是没用,严寒根本不听他的,反而是竭尽所能,不住吸附黑色气息,净化,吸收。 不过盏茶工夫,妖道无尘子就感受到压力,怒吼一声:“臭小子!这是你自找的。” 话音刚落,蓬的一声,黑色雾气凝集而成的身躯,猛然爆裂开来,画轴也化作碎片,随着黑色雾气四处飞溅。 其中一团黑得发紫的液团,里面如同包裹着一股金色光芒,朝着严寒飞来。 严寒心中一寒,双脚一弹,跳开一步。 不过他的双手还是牢牢抵在老桃树树干上。 砰! 这团黑得发紫的液团再次爆裂,里面的金色光团倏然转向,兜头轰来。 严寒百忙之中,只来得及收回双手,挡在眼前。 可是没有用。 这团金色光团根本就不是实体,直接穿过他的双手遮挡,笼罩住他的整个脑袋。 一上头,金色光团就拼命往里钻,鼻孔,嘴边,还有双耳,简直就是无孔不入。 陡然间,严寒如同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双耳轰鸣,宛如无数厉鬼在尖利嚎叫。 他当然看不到,但是却能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双眼、双耳、鼻孔和嘴边流出,头疼欲裂,硬是有个人要往里抢进来。 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疯狂旋转,一股股暖流,涌上头,与这个强行破门而入的外来者相抗争。 苦不堪言,已不足以形容严寒此刻的惨状,他再次回到穿越过来的那个晚上,他就是如此面对妖道无尘子的无形攻击,苦苦支撑着,一边忍受着头疼欲裂,一边锲而不舍地作画,最终硬生生把妖道无尘子给拖死了。 现在,是又一次的生死抗争。 不是他死,就是妖道无尘子魂飞魄散。 严寒咬牙坚持,苦苦支撑。 幸而有小腹深处传来的一股股暖流,不然,他早就无力抗争。 一分一秒,都犹如是一年那么长。如此不知多久,严寒头疼稍稍缓解了些,然后,他听到妖道无尘子气急败坏的吼叫,一点点减弱,直至惊慌大叫,这个硬闯进来的外来者,竭力想要退出去,却被黑白阴阳鱼漩涡牢牢吸附住,无从逃脱。 终于,头上压力骤然一轻,疼痛不再,反而变成一片舒坦。 直到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渐渐隐没,严寒才长出一口气,睁开双眼。 太阳已然西沉! 严寒大吃一惊,顾不得多想,一个骨碌跳起身来,一边收捡装满黄金的布袋,埋到土洞中,一边对着歪脖子老桃树说:“我得赶紧去办事情,明日再来看你!” 他得赶紧赶去京兆府大狱衙门报到,不然,暗金候卫就会来抓他。 …… 严寒是最后一个赶到的画皮匠。 再晚一些时候,暗金候卫就会去找他,而不是在这里等着。 十三个画皮匠,尽数到位,没有人再尝试逃走。 在老狱卒的注视下,严寒提着灯笼,深吸一口气,踏入散发着阴寒森冷气息的地下监牢。 一切早已就绪。 死囚锁在锁命子午链上,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身上生机黯淡,几不可见,死气缠身,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而非修道者。 严寒做好准备,坐下来歇口气。 这一定下神来,严寒立刻就发现不一样。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不再是平面的,而是在三维空间里的一样,往上还是喷吐道道暖流,可是漩涡下方,却像是在下雨一样,一滴滴液滴往下掉落,犹如底下有个深不见底的深潭,滴落不见。 每一次,严寒都能感觉到,这个黑白阴阳鱼漩涡是从底下缓缓浮现出来,是一种由小变大的过程。如今,才真正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即视感。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眼前,书卷悄然浮现,书页翻开,赫然浮现出妖道无尘子的画像,怒目圆瞪,不甘尽数凝固在脸上,极为传神。 严寒心里大为畅快。 无尘子这个老阴痞,几次三番蛊惑不成,就恼羞成怒,想要夺舍杀人。不曾想,最终还是被拍成一幅画像,再也无法作恶。 严寒轻车熟路,心神一动,晋入到妖道无尘子的画像之中。 流光瀑布扑面而来。 只是转瞬间,严寒就如从惊涛骇浪中穿越过来,双手抱头,不住喘着粗气,双眼发直。 第十八章 还是子午十二罡 第十八章还是子午十二罡 流光瀑布信息量太大,所见所闻太过骇人,简直就是不忍卒视! 这个无尘子何止是妖道,简直就是魔道!所作所为,完全没有底限,没有顾忌,视人命如草芥,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这种人,何止是该死该杀,而是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眼前的书页中,无尘子的画像隐没,那本早就存在的书卷《子午十二罡》变得更加凝实了些。 只是奇怪的是,这本书卷仿若本就是这本《阴阳长生诀》中的一页,现在才翻开来而已。 子午,对应的就是夜半和正午,分别是一天中阴、阳最为强盛的时辰,而十二,则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罡则是代指罡星煞曜,意即天罡星和地煞星。 这部《子午十二罡》,就是老君道观的传承,非观主不能得到完整的传授。 严寒沉浸其中。 不知何时,他听到一声呻吟,这才“惊醒”过来。 画架旁的油灯啪的一声响,爆出一朵灯花,监牢里一阵阴风吹过,重又归于死寂。 这个死囚到底不是修道人,就这么魂飞魄散。 严寒长叹一声,提起画笔,以最快速度,完成画像。 此时离天亮还有些时辰,严寒再次沉浸到眼前的书卷中。 从妖道无尘子的魂魄之力中,严寒窥见到他对这部《子午十二罡》的全部感悟心得,然而细细一琢磨,严寒就明显发现,妖道无尘子走偏了,理解有问题,把这部《子午十二罡》练成一门邪淫狠毒的魔道功法。 严寒有《阴阳长生诀》在身,按这部《子午十二罡》功法修炼,阴阳气息流转循环,堂堂正正,转换自如。 哐当一声,铁门打开,严寒再次“惊醒”过来。 天亮了。 严寒心中长叹,不得不从浑浑霍霍的修行状态中抽离出来,离开监牢。 …… 一连十多天,严寒遇到的,都是普通死囚。不过这样也好,每天晚上大半时间,都可用来修炼。 一部《子午十二罡》,已被他修炼到小有所成的境地,动念之间,阴阳气息即可随心所欲流转转换,十分自如。 可是这只是功决,缺了运用技法,并不完整。 在妖道无尘子的传承中,这部《子午十二罡》分为上下两部,老君道观传承的是上部心法,还有下部,才是神通技法,也就是施展心法的技能。妖道无尘子只知道下部是在真传道传人中传承,具体是何人,却一直未能查获。 严寒现在空有一身修为,却不知道如何运用,恰如身怀宝库,却没有钥匙可打开来还用一个道理。 唯一能用的,就是那三招《四平开泰拳术精要》,冲拳式,扫拳式,挡拳式,没想到修道功法,竟然也能与这几招武夫招数融合而用。 乱葬岗里,严寒反复磨砺这三招,一拳轰出,拳势雄沉,很是有几分高手的感觉。 太阳西沉,严寒不得不收拾心情,恢复到一幅死气沉沉的画皮匠模样,赶到京兆府大狱衙门报到。 再一次的,十三名画皮匠齐聚一堂,那位暗金候卫大踏步进来,鹰眼四顾一扫,开口训道:“很好,现在无人迟到,无人想着逃走。” “这三日就没有画画安排,三日后,诸位就要随行前往江都。” “上船之后,会给每人发下三颗丹药。可有人不愿意随行?” 他停了一下,扫视众人一圈,当然没有人不愿意去。 三颗丹药,既能保命,又能卖个好价钱,谁会忍心拒绝! 难得放假三天,严寒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很是失落。 京兆府大狱,于他就是极佳的修炼场所,安全,隐秘,没人前来打扰,一夜顶三天都不止! 西市口状元桥头的郑屠肉铺,晚市生意比早市还要更加火爆。 严寒再次体会到排队等叫号的煎熬。终于好不容易等到他,还没等他步履蹒跚走过去坐下,两人自他身边窜过去,刮起一阵风,分分钟似是能把他给刮倒。 两人站在座位前,却不落座,毕恭毕敬地看着严寒身后,一脸献媚喊着:“大爷这里请!” 当然不是招呼严寒,严寒正寻思着犯不上跟这人较劲,四处张望,寻找其他的空位,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低喝:“让开!让开!” 一只手伸过来,孔武有力,狠狠一推。 严寒此时是死气沉沉的画皮匠模样,步履蹒跚,像个未老先衰的小老头,心中有气,唉哟一声喊,往侧面跌跌撞撞。 可实际上,他却在这么一瞬间,渡过去一道死气,缠绕到那人身上。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严寒撞到旁边的案桌,盘盘盏盏打翻好几只,惹得几个食客怒骂:“该死的画皮匠!你找死呢……” 可是话音未落,这几个人就面色一白,惊恐地看着刚才伸手狠狠一推严寒的那人,此刻正脸色煞白,站在那里,全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他推开这个画皮匠,然后……就这个样子! 刹那间,这些人想起画皮匠的种种传闻,哪敢再骂,赶紧跳起身,闷头就走。 严寒就势一屁股坐下。 一瞥之下,他已经认出来,这个所谓的“大爷”,赫然就是号称城南一霸的大混混阎宽。 阎宽正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严寒。 严寒若无其事,装作没看到他,直接叫唤:“小二!一碗猪杂汤,一盘猪头肉,一壶老酒!都要滚烫滚烫的,祛祛寒气!” 嘈杂的食肆,瞬间一片沉寂。 画皮匠身上的寒气! 就这么一接触,就让这个壮实的大小伙子脸色煞白,抖个不停。 同行的人,没人敢上前去靠近! “你就是那个画皮匠?!”阎宽冷哼一声。 严寒说:“是!” 表面若无其事,实则心中一惊。 这个阎宽,啥时候盯上自己了?巧合?肯本不会是巧合!而是有动机! 所谓无利不起早,用在阎宽这样的人身上,那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准确! 丹药!黄金! 严寒立刻就想到这上面来。 阎宽冷哼着说:“你伤我的人这事怎么说?” 严寒手中的筷子敲着茶碗,似唱非唱:“画皮匠,画皮匠,画生画死画阴阳!阴阳相隔,人断肠!”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严寒的声音在飘荡,带着浓浓的阴寒森冷气息。 就是阎宽,也都双眼一缩,狠狠瞪着严寒,说不出话来。 “人断肠,泪相望,西风话凄凉! 且悲一曲人不在,黄泉何处是归乡!” 歌声越发凄凉,只听得那人颤抖得越发厉害,上下牙磕碰在一起,咯咯作响。歌声一停,那人突然双眼翻白,一口气没吊上来,直不楞登的,扑通一声倒地。 第十九章 夜探道窟 第十九章夜探道窟 啊?啊啊啊! 四周一阵惊呼,食客纷纷夺路而逃,混乱不堪。 饶是阎宽,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炯炯,全身气血之力翻涌,盯着严寒。 严寒大有被猛虎盯上的危机感,却显得若无其事,认定阎宽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敢动画皮匠,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绝对是忤逆之举,阎宽深谙金都城里的弯弯道道,不会不懂。 果然,只是几个呼吸间,阎宽身上的气血之力就迅疾平息下来,冷哼一声,径直就坐。 躺在地上的那个倒霉蛋,没人敢近身。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死,身上缠绕的死气,还没到能要他命的程度。 他是被吓成这样的! 吃饱喝足,严寒回到栖身的柴房,没有掌灯,在黑暗中静坐,自然而然就依着《子午十二罡》功决修炼。 收功起身,城中传来隐隐的更漏声,刚到亥时。 严寒换身衣服,带着兴奋和期待出门,往乱葬岗行去。 既是为了躲避阎宽的暗算,也是要去探一探妖道无尘子所说的那个密室! 乱葬岗山后,是悬崖峭壁。这一带城墙年久失修,夜间又没有士卒巡察,有几处残破缺口可以直通城外。 不过这条路要翻山越岭,甚是难行。 原主就是曾经从这条路入城的。 白天阳光明晃晃,乱葬岗都显得阴森森的,到了夜间,这里更是阴森得甚是瘆人。 严寒见识惯了魂魄离体和生死,再加上有《阴阳长生诀》在身,对这般阴森气息毫不在意,反而如鱼得水,惬意的很。 三天的工夫,足够严寒去一趟城北邙山顶得老君道观,探一探妖道无尘子所说的密室。 三天后,他就要随萧贵妃和昏君前往江都,何时能回到金都,还是个未知数。 银白色月光,倾洒而下,严寒脚下轻盈,踩着狐步,在山野间穿山越岭,绕个大圈子,直奔北邙山。 从九尾天狐胡仙儿那里得来的隐匿之法,就包括一套隐匿行踪的步法,施展开来,形如狐步,踏地无声,趋退自如。 一夜奔波,东方既白,严寒卓立于山脊,遥看前方山峰耸立,主峰怪石嶙峋,险峻难登,山坳间坐落着殿宇楼阁,两侧山峰顶上,两座楼阁如守护神灵,巍然耸立。 穿过两座山峰,山后又是一片青砖青瓦建筑群,只是比前山的殿宇要低矮得多。 后山一座吊桥,跨越悬崖深谷,通往建在悬崖之上的炼丹阁。 妖道无尘子所说密室,就在炼丹阁后的悬崖峭壁之中。 山是名山,相传修道始祖老子就是在此归隐修炼,得道成仙,故而后人在此修老君道观。可惜不知从何时起,老君道观反倒被妖道所盘踞,残害生灵无数。 严寒藏身在山脊一侧的岩洞里,以自带熟食和清水充饥,静待天黑。 山郊野外,人迹罕至。 老君道观里,却有人影进出。只是隔得远,看不清是什么人。 萧贵妃要抓的,是老君道观里的妖道无尘子及其徒子徒孙,这些普通道人,以及杂役,不受影响。 整个老君道观前观后山,说不定都有暗金候卫在守着,等着有人自投罗网。 天色一黑,严寒就从藏身的岩洞里钻出来,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往老君道观赶去。 越过山谷,严寒从上山道旁的荒野间攀缘而上,伏低在道观前的广场边缘。 月光如水,青石广场一片静谧,看不到任何异常。 严寒却一动不动,不敢露头。 这纯粹就是心底里的一种直觉。 夜空中,玉兔一点点爬上穹顶,猛然间,青石广场上一阵风吹过,突兀地多出一道人影来。 这人大大咧咧站在青石广场中间,衣袂飘飘,仿若一直就站在那里。 与此同时,青石广场四周,也各自闪现出四道人影来,把那人合围在中间。 严寒双眼中看到的,却比一肉眼可见的更多。四人都是暗金候卫,身上血气光芒翻涌激荡,围在中间那人头顶上,一道清气凝聚而不散,散发着银色光华,形如一朵盛开的银花。 脱胎换骨铅花尽,革故鼎新银花生,脱壳还虚金花现,应劫合道自圣明! 这是《子午十二罡》功决中的一句话,对应的就是修道九境。这人头顶银花凝聚,却杂而不纯,该当是金丹境,尚未突破到化神境。 即便如此,面对金丹境的高手,严寒这个尚处于炼气境的萌新小透明,唯一的选择就是隐匿气息,苟着! “很好!你果然又来了!”临头暗金候卫面对着那人,冷冷说道。 原来那人已经来过几次了。 严寒心如止水,却不妨碍他脑子高速运转。 “哼!”那人冷哼一声,“老君道观何时轮到你们这些朝廷鹰犬在这里撒野?” “哦?你是何人?”为首暗金候卫问道。 “观主无尘子呢?”那人反问道。 “你是问那个妖道无尘子?他死了!早几天就在菜市口斩首示众!” “废话!那不是无尘子!” 四名暗金候卫分站四角,把他围在中心,可是那人却怡然不惧,该骂就骂。 为首暗金候卫冷哼道:“你是妖道无尘子的什么人?” 那人昂首答道:“论辈分,我得喊他一声师叔!” “嗯?”为首暗金候卫挺讶异,旋即冷哼道,“谎话连篇!妖道无尘子一脉单传,何来的师兄弟!哼!不管你是什么人,敢杀暗金候卫,那就是死罪!拿下!” 话音未落,那人身后的两名暗金候卫同时踏前一步,手中寒芒一闪,血色寒芒如匹练一般,朝那人劈砍而去。 蓬! 那人头也不回,反手一挥,撒出一片银色光华,迎上血色寒芒,砰砰连声,响成一片。 银色光华旋飞回到那人手中,如飞燕投林,甚是灵动。 两名出手的暗金候卫却去势被阻,往后连退好几步,这才止住脚后跟。 “杀!”为首暗金候卫大喝一声,身上血气光芒剧烈翻涌,整个人如一道流星,在空中连闪,拉出几道血色残影,直取那人。 快! 实在是太快了! 第二十章 都是年纪轻轻的老阴痞 第二十章都是年纪轻轻的老阴痞 严寒看得目瞪口呆。 他不知道武夫的境界划分,但是这人的实力,明显比刚才那两人要高出一筹。 就是场中那人,也不敢撄其锋芒,衣袂飘飞,整个人如轻若鸿羽,轻飘飘后退。 在他身后的那两人,齐齐大喝一声,再次提刀扑上。 三人围攻,尚有一人在一旁游走接应。 砰砰砰! 一连串气劲交击声,响成一片。 严寒眼睛都看直了。 他原本对金丹境修为还有几分不以为然,现在一看,才知道大错特错。金丹境修为,能够与四名暗金候卫武夫硬碰硬,这份实力,绝对不俗!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合适的功法!仅有的三招四平开泰拳术,完全拿不出手!严寒心中大受刺激,暗下决心。 月光下,四道人影兔起鹘落,拉出一道道残影。猛然间,两人长声惨叫,往后倒飞,一直在一旁游走的暗金候卫身影一晃,如一道流矢,飞身而入。 陡然间,那人身影冲天而起,厉声怒喝:“老君道观传人,竟然也甘为朝廷鹰犬!你等着!” 两道人影飞身追上去,余下两人在青石广场上,一时爬不起身。 严寒大皱眉头。 最后出手这人,竟然是老君道观传人?可是他身上的气息,明明就是武夫才有的血气光芒,而不是修道人特有的清气聚顶啊! 难道他会伪装? 但是他最后迅疾出手这一下,虽然身上还是血气光芒翻涌,攻击手段却与其他三人不一样。 严寒没有现身。 青石广场上,两名暗金候卫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像是死了,但是身上血气光芒翻腾不定,明显是装出来的。 想在老子面面前装死钓鱼?哼哼!钩直饵咸,这点手段太low了点!严寒心里悻悻然,耐心等着。 果然,约莫半刻钟后,两人再也装不下去,从地上爬起身来,掠起身形,沿着两人的方向追去。 严寒心中一喜,正要起身,猛然间心中一动,继续伏低在原地不动。 青石广场对面,原本寂静无人,倏然间显出一道人影,苗条纤细,在青石广场上掠过,如一溜烟儿似的,飘飘冉冉,往后山掠去。 玛德!这个江湖太险恶了!都是些年纪轻轻的老阴痞!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比拼的就是耐心,关键是一个个还藏着掖着,一个比一个能藏! 这一次,严寒再多等了好一会儿,周围全无异状,这才起身,往后山奔去。 严寒贴着山脚,穿过两座山峰,悄悄靠近通往炼丹阁的吊桥。 还没走近,他就看到吊桥这头的黑暗中,一道清气凝聚在空中。 这就是刚才那个苗条纤细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却不知为何没有收敛气息。 嗯,还好,银色光华不那么明显,看样子应该是刚刚进入金丹境,修为有限。 可好歹人家也已经是金丹境的高手了!严寒转念一想,心里就不由得颇有些气馁。 吊桥另一端,也有人,血气光芒翻涌激荡,是伏在暗中的暗金候卫。 严寒隔远看得清楚明了,也不知道这两拨人有没有相互发现彼此的存在。 静夜中,四野无声,只有夜风吹过林间的呜咽声。 猛然间,山脚下升起一颗光弹,啪的一声巨响,在夜空中爆开,如骤然亮起一颗星星来,十分显眼。 守在吊桥对面的暗金候卫立时现身,一前一后,掠过吊桥。 那人伏在暗处,头顶那缕清气猛然激荡,下一瞬间,整个人如鬼魅般闪出,两道光华左右一转,扑向后方的暗金候卫。 这人偷袭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真真是阴险狡诈毒辣非常。 事发突然,前头的暗金候卫发觉异常,却刹不住脚,跟在后头的暗金候卫暴喝一声,血气光芒剧烈闪现,刀芒一闪,分劈向袭来的两道银白色光华。 可惜他中计了。 这只是个幌子,那人真正的杀手锏,是飞扑而来的身影,如鬼魅一般,足不沾地,贴地飘飞过来,砰砰连声,那名暗金候卫惨叫一声,身躯飞起,越过吊桥,掉落悬崖。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个时候,前头的暗金候卫刚刚转过身,毫不犹豫,脚尖点地,飞身后退。 那人双手一挥,召回的两道银白色光华倏然加速,分左右疾追,身影紧随其后,飘然如鸿毛,没有丝毫重量。 山脚下的那颗光弹,原来是陷阱! 严寒心中一寒。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人的行为。原来这人和先前那名修道者着,早就针对守卫在此的暗金候卫设下这个陷阱,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一击必杀。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几个起伏,没入到重重道观之中。 良机不可失! 严寒从暗处闪出身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飞掠过吊桥。 刚到吊桥中间,前山道观那边,传来一声长长的惨叫,静夜之中,甚是瘆人。 那名暗金候卫死了。 那人很快就会返身回来! 好快! 严寒心中一惊,深吸一口气,整个人脚不沾地般,飘飘忽忽如要御风而行,穿过吊桥,扑进炼丹阁。 那道人影再次飘然而至,在吊桥前停了下来,看着月光下微微晃悠的吊桥,惊疑不定。 停留片刻,这人还是踏上吊桥,如一道烟般,飘了过去。 只有双手中隐隐闪现的银白色光华,显示这人满腹戒备,随时准备出手,发出雷霆一击。 严寒没在炼丹阁里耽搁时间。 妖道无尘子收藏宝贝的密室,不在炼丹阁,而是在炼丹阁后的悬崖底下。 如何进入,严寒从妖道无尘子的记忆中,反反复复确认过。 炼丹阁后院照壁,一溜儿九副圆形浮雕,都是太极阴阳鱼图案。 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是玄机就在第五个浮雕上。严寒奔过去,双手按上阴阳鱼的鱼眼,运转《子午十二罡》功决,左手一道阳气,右手一道阴气,灌入到鱼眼之中。 喀喇一声轻响,阴阳鱼浮雕微微一震,阴阳气息激荡缠绕,黑白阴阳鱼宛如活了过来,旋转不休。 这就是个传送法阵,需得修炼过《子午十二罡》功法才能激活。 严寒踏前一步,整个人如迈进辉光之中,倏然不见。 黑白阴阳鱼停了下来,辉光消散,重又恢复原本的浮雕图案。 一道身影倏然飘飞而来,凝立在炼丹阁后院,看着眼前的九个阴阳鱼浮雕,双眼紧缩,沉吟不语。 第二十一章 密室宝藏 第二十一章密室宝藏 此时严寒在岩洞洞口显出身形。 双脚踩着的,就正是黑白阴阳鱼浮雕图案,凹凸有致,内里还有一道道流光若隐若现。 洞口黑漆漆的,没有通道。 这又是遮眼法,看起来不是洞口,只有山壁,实则门扉就藏匿其中。 外人摸到这里来,也难以找到入口。严寒却是直接从妖道无尘子的记忆中提取开门之法,踏步上前,如同化身为妖道无尘子,轻车熟路,伸出手,在岩壁上这里按下,那里灌注一道气息,足足忙活好一会儿,才听到岩壁喀喇一声,微微一震,其中一块岩壁往里移动,显露出入口来。 严寒踏步入内。 这只是登堂入室,一路上,还有三道关口在等着,每一道关口,都需要按不同的次序,灌注气息,没有修炼《子午十二罡》功决,休想入内。 一个步骤不对,等待严寒的,就不是坦途,而是杀人不用刀的毁灭陷阱。 还好,妖道无尘子的记忆十分详尽,严寒一路轻车熟路,直抵密室。 这里是个岩洞,修建时因地制宜,居中是一座八卦祭坛,其上一盏长明灯,早已熄灭,青铜灯台粗如儿臂,铜盘里盛满漆黑的灯油。 这就是妖道无尘子的本命长明灯。只要灯不灭,即使身死,妖道无尘子也可以阴神出窍,逃回到本命长明灯所在地,继续修道。 只是现在,本命长明灯早已熄灭,妖道无尘子已死得透透的。这中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严寒不能确定。他只知道,妖道无尘子死过不止一次。第一次是在死囚监牢,被聚阴阵法抽取魂魄之力,封存入两张画作之中。第一张缴交给萧贵妃,后一张就在乱葬岗上,被严寒所破。 至于妖道无尘子为何没有阴神逃回到此地,严寒就难以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他再定睛一看,好家伙,整个地面,就是一整个八卦法阵,镌刻在岩石上,繁复异常,与这个八卦祭坛浑然一体。 老君道观传承的《子午十二罡》功决中,没有这样的修炼法门。这番布置,是妖道无尘子有另外的修炼功法。 严寒心中热乎起来,走向靠着岩壁摆放的白玉架。 两边靠着岩壁,各摆放着三个大白玉架,分上中下三层,底下一层,摆放着黑色布袋,里面是黄澄澄的黄金。 严寒暗自咋舌,一个布袋大约是二十两黄金,粗略一数,少说也有个二三十个布袋,也就是数百两黄金! 除此之外,就是一个个玉匣,分为白玉,紫玉和黑玉三种,里面是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药材。 还有二三十个灰色布袋,里面是一颗颗亮晶晶闪闪发亮的石头。拿在手上,在严寒眼中看来,更是辉光熠熠,灵气翻涌。 发达了! 严寒一颗心跳到嗓子眼上。 妖道无尘子说的是真的。 这个密室里,的确是有好几百两黄金,还有老君道观的传承。 可是当时在京兆府大狱里头时,妖道无尘子这么跟严寒说,肯定是不怀好心,就是想要引诱严寒前来,把躯壳送上门供他夺舍用的! 现在妖道无尘子彻底身死道消,这里的一切,都落到严寒手中。 二层摆放的,就是盛放丹药的瓷瓶,玉简,未经雕琢的玉板玉石,看样子是镌刻阵法的上佳材料。 最为珍贵的,当属收藏在玉盒中的书卷!书卷样式,颜色,跟原主一直随身携带的书卷类似。 难道这真的如大胆猜测的那样,这本《子午十二罡》跟那本《阴阳长生诀》是一套套装? 严寒从玉盒中拿出书卷,割破手指,血滴落在书卷上,什么反应都没有。 神马情况?严寒困惑不解。 他就这么抓着书卷,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缓缓浮现,异变就在此时发生。 书卷上的血滴倏然隐没,紧接着,如同点燃一样,从血滴处烧蚀出一个空洞,青烟冉冉,随着小腹深处黑白阴阳鱼漩涡缓缓旋转,自动往严寒鼻孔中钻去。 整个书卷在燃烧,没有火焰,只有青烟浓郁,过不多时,书卷尽数化作青烟,被严寒吸入。 在他眼前,书卷浮现,悄然翻开,其中就多了一部分,正是这本《子午十二罡》! 这果真是套装! 严寒福至心灵,就地盘腿坐下,依着《子午十二罡》功决,炼化这股被他吸入体内的青烟。 …… 不知过了多久,严寒长吁一口气,醒了过来。 全身舒坦,充满活力。 岩洞中,不知日月。严寒只能大致估摸着,该当是天亮了。 他不能久待,还得赶回去,继续当他的画皮匠。 玉简,玉盒,瓷瓶,玉匣,都分白玉、黑玉和紫玉三种,最为稀少的紫玉,里面的东西当然更珍贵。 可惜,严寒在妖道无尘子的记忆中,愣是搜不出来这部分的记忆,也就不知道这些宝物,到底该怎么用,值多少钱。 玉简该当就是书卷,一入手,严寒就不由得眉头一皱。 玛德!加密了! 一道灵气涌入玉简,严寒眼前,立时浮现出一幅九宫八卦图,里外足足有九层,图案繁复得令人眼花缭乱。 严寒一筹莫展,低声问候一声妖道无尘子的女性家人,放下玉简。 一连拿起好几个,都是加密的! 严寒气得狂喷一口老血。 失望之余,严寒双眼猛然一亮,落在白玉架角落上的那个黄色玉盒上。 玉盒颜色泛黄,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温润安宁。 严寒没有任何动作,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就豁然浮现,一道暖流涌进玉盒,立时光芒大盛。 嗡的一声轻响,玉盒自动打开来。 一面玉牌辉光熠熠,悄然浮现。 这又是什么东西?! 严寒伸手抓着玉牌,看起来是灰白色,也就手机大小,晶莹剔透,如有实质,却又飘渺如云雾,甚是神奇。 如同呼应着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这块玉牌一明一暗,如在呼吸一般,不过几息的工夫,玉牌越来越飘渺,越来越虚幻,然后嗖的一声,消隐无踪。 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正上方,玉牌漂浮在那里,上下浮沉,辉光熠熠。 这也太神奇了些! 第二十二章 捅了老家伙的马蜂窝 第二十二章捅了老家伙的马蜂窝 严寒屏息静气,紧盯着玉牌镜面。他不知道这是谁在发问,更不敢稍有回应。 他有一种捅了马蜂窝,被一群老马蜂在暗中窥视的毛骨悚然感! ……你是谁?你在哪里? 又一行字隐隐浮现。 严寒深吸一口气,正在想着怎么输入信息,却见到玉牌镜面底部分割出一个窗口来,当即动念之间,其上显现出文字来: ……天地一气尔,阴阳司阖开!尔等何须多问,老夫自会来寻! 最后确定发送,这个窗口自动消散,信息在镜面上浮现。 这话说得豪气十足,老气横秋,十足一个世外高人的狂妄口吻。 严寒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管发问的是什么人,想必跟《阴阳长生诀》这个套装有关,反正肯定是不怀好意。既然如此,先给这些人来一个误导,让这些人心里先入为主,以为他是也是个老阴痞,就会下意识把他这个萌新小透明给忽略过去。 现在就是不知道这枚玉牌,是跟《阴阳长生诀》这本书配套的,还是属于妖道无尘子,跟《子午十二罡》这本书配套的。 如若是前者,那妖道无尘子也许就拥有跟《子午十二罡》配套的那玫,这样也就肯定落到萧贵妃手中。 但是也有可能他只有书,却没有配套的玉牌! 严寒心里暗自琢磨。 玉牌镜面上,没有消息浮现。那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倏然消散。 从这枚玉牌上,察觉不到其他的信息,更锁定不了具体位置。那反过来,也该当是如此,除非还有更高级的操作模式,自己还没有开启。 严寒深吸一口气,把这些担忧深埋心底,动念之间,收起玉牌。 此行收获巨大,剩下的东西,镌刻着符箓的阵盘,奇形怪状的法器,还有宝剑,符箓,阵旗,乃至于散发着阴寒气息的种种器具和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 严寒无法随身带走,都没有心思去一一细看,只是粗略扫过,如同检阅一般。 猛然间,严寒目光落在那个首饰盒一样的玉盒上。 玉盒上镌刻着子午流注符图,打开来,里面是一枚白金戒,浑然一体,毫无瑕疵,弧形戒面上,隐隐有辉光流转,定睛细看,是密密麻麻的铭刻符文。 内圈平滑,同样是密密麻麻的符文。 严寒戴上左手食指,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没有反应,运起《子午十二罡》功决,几番流转,白金戒突然有了反应,辉光大盛,在严寒眼前,浮现出九宫八卦图来,里外九层,符文繁复奥秘。 艹!又是加密锁! 严寒气得破口大骂。 按《子午十二罡》功决的流转规律,此时该当是申酉之交,他没有时间尝试解锁,需得赶紧赶回去。 严寒收功起身,贴身收好这枚白金戒,其他东西都没有动,往岩洞深处行去。 出口是在岩洞深处。 岩洞很深,一路曲折蜿蜒往下,岔路也很多,严寒凭着从妖道无尘子那里得来的记忆,一路轻车熟路,最终潜入地下暗河,闭气潜游一盏茶工夫,才从河面上浮了上来。 回头望去,老君道观耸立在山峰之巅,沉睡了一般。 …… 夜色下,严寒一路狂奔,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回到乱葬岗。 东方既白,乱葬岗雾气弥漫,阴森中透着不同寻常的湿冷。 还没到柴房,严寒本来已经松下来的心,猛然间一颤,跳到嗓子眼上。 一道淡淡的人影,窜进柴房里,片刻之后,就窜了出来,绕着柴房转了一圈。 这人明显是冲着自个儿来的! 会是什么人?严寒不明就里,藏身在乱葬岗草丛中,紧盯着那道人影,暗自猜测。 那人绕着柴房仔细寻踪觅迹,最终一无所获。 天色更亮了些,晨雾弥漫。猛然间,严寒认出这人来,是城南的那个大混混阎宽! 也就是上次在乱葬岗,为了救下那个瘦瘦小小柔柔弱弱的少女,被严寒杀掉的那两个小混混的师傅。 是非正式的师傅。 阎宽出现在这里,显然不是为了那两个小混混而来。 而是为了……黄金! 严寒心中一道闪电闪过,耀亮一切! 阎宽是那个暗金候卫或者那个胖商贾找来杀他的! 今日画皮匠就要跟着萧贵妃离开金都,前往江都,这时杀人,暗金候卫也没这个闲工夫来追查画皮匠的下落和死因!而三天前,在城南市集状元桥头郑氏肉铺,偶遇阎宽及手下一众小弟,显然也不是偶遇,而是阎宽提前去认人! 艹!这个异界,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严寒心中冷静如冰,闪念之间,就猫着身子,悄悄往后退。 他这是故意露出痕迹来,吸引这个大混混阎宽来追。 为的,当然就是阎宽手中的正版《四平开泰拳术精要》这本书! 至于风险,那是肯定有。实在打不过,跑还是有把握跑得掉的。 果然,阎宽身形一晃,立刻就循声追来。 他的速度好快! 严寒心中一惊,顾不得藏身,撒开双腿狂奔。 身后风声呼呼,严寒毫不迟疑,脚步一滑,往旁边跌开三步。 砰! 一声闷响,碎石横飞,雾气翻涌。 我艹!这么强?! 严寒心中大骇。 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异界武夫和修道者的武力输出强度! 这还只是在金都城南称霸的大混混,出手就这么威猛,要是怼上昨晚的那几个人,只怕还没出手,就被秒杀! “咦?”身后一声惊呼。 严寒狐步发挥到极致,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急剧旋转,吞吐出一道道暖流,身形飘忽,在乱葬岗里乱窜。 惊呼的是阎宽。 他本以为严寒就是那个死气沉沉的画皮匠,一个小指头就能碾死,没曾想竟然身形灵动,貌似杂乱无章,实则带着难以言喻的韵律。 竟然是个练家子! 阎宽心中大喜,追得更急,就像追兔子似的,一边追一边出手,压缩活动空间。 砰然一声闷响,阎宽再出一拳,原本妥妥地以为必中,结果这个画皮匠身身形滑溜,拳风擦身而过,扑了个空。 上坡路,这个画皮匠就像兔子一蹦一跳,直往坡上奔去。 哼! 阎宽冷哼一声,猛提一口气,直追上去。 雾气弥漫,只需几步远,阎宽蓄势待发,准备出手。 倏然之间,前方的画皮匠身形一晃,在那颗歪脖子老桃树后失去身形。 想躲? 阎宽跨步过去,沉声吐气,低喝一声:“出来!” 第二十三章 米粒之珠也能放光华 第二十三章米粒之珠也能放光华 没有动静。 阎宽正准备侧步滑过去,突然身后传来尖锐的啸叫。阎宽大惊,头也不回,回手一拳轰出。 空荡荡的,没有丝毫着力之处。 就在此时,眼前人影一晃,那个小画皮匠闪身而出,弯腿躬身,一拳轰来。 什么?冲拳式?! 阎宽一愣。 砰! 阎宽被这一拳轰得结结实实,饶是信心十足,这一下也噔噔噔连退好几步,这才站稳脚跟。 “你哪里学来的冲拳式?!”阎宽捏着拳头,沉声喝问。 话音未落,第二式又来了,还是冲拳式!拳势更为沉凝雄浑了些。 阎宽冷哼一声,身躯一晃,踏前一步,整个地面都似是被他踏得一颤,直接一拳同样的冲拳式抢出,后发先至。 砰! 阎宽再次往后噔噔噔连连后退。 可是反观严寒,却是闷哼一声,往后倒飞而出,头往后仰,望空喷出一口鲜血。 “哼!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阎宽憋出一句很有文采的话来。 他可没有让严寒喘口气的机会,而是一站稳脚跟,整个人就如同一头蛮牛,嗖的一声,冲了出去。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再次袭来。 阎宽双眼紧缩,终于看清袭来的竟然是老桃树的树枝! 猝不及防之下,阎宽摸不清这颗歪脖子老桃树的底细,低喝一声,身躯一矮,贴地翻滚着,躲了开来。 砰! 严寒重重落地。 他心里却不惊反喜。 原来出拳应该这样才能与体内气息融为一体! 严寒被阎宽一拳击中,也一拳击中阎宽,这一刹那,他豁然“看”到阎宽是如何运气出拳的。 磅礴的拳劲入体,过半被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给吸收,未能来得及吸收的拳劲,就轰得严寒心头烦闷,喷出一口鲜血。 伤势不轻。 不过也不严重。 在砰然落地时,有一股股暖流奔涌,伤势就好了七七八八。至于为什么,严寒也是稀里糊涂。谁叫《阴阳长生诀》这本是上古奇书呢! 那边厢里,阎宽贴地翻滚,躲过歪脖子老桃树的树枝围攻,从地上弹射而起,绕开歪脖子老桃树,往严寒冲去。 严寒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爬起来,唤道:“阎宽!” 阎宽只觉得四周的晨雾中,一下子冒出阴森的叫声,无一例外,都是在叫唤着:“阎宽……阎宽……” 鬼音扰神! 阎宽深吸口气,抢上一步,暴喝一声:“装神弄鬼!” 蓬! 冲拳式正中严寒胸腹。 可是却没有刚才那一拳的效果。严寒非但没有被一拳轰飞,反而整个人如同一团棉花,虚不着力,磅礴的拳劲,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阎宽大惊失色。旋即看到严寒提起拳头,一拳轰来,不由得面露不屑的微笑。 就在此时,严寒又倏然如变幻体态,同样的冲拳式,一拳轰上阎宽的胸腹。 砰! 阎宽微笑凝固,整个人往后一仰,噔噔噔连退三步,却仍来不及,翻滚着滚下山坡。 不可能! 阎宽心中骇然。 这个小子,怎么突然间就如此功力大进?!他使用的是什么妖法?! 阎宽心中冒起一股寒意来。 刚刚滚下半山坡,阎宽就势翻滚起身,跌跌撞撞,往坡下飞奔。 “阎宽!”四周晨雾中,各式叫唤声扰人心神。 身后呼呼风声大作,阎宽双脚一别,转过身,双拳如双蛇出洞。 身后没人! 双拳落空! 阎宽双眼紧缩,不假思索的,就往后一仰,双拳顺势上扬。 可是已经迟了。 严寒从天而降,从空中扑来,还是冲拳式! 啥?!冲拳式还能从上来?! 阎宽心中暗叫,砰的一声,再中一拳。 啊! 阎宽痛呼一声,呯然倒地。 电石火光一闪之间,严寒如老鹰搏兔,跟着飞扑下来,双手扣住阎宽的颈脖,变成泼皮无赖的打法。 阎宽心中一喜,双拳一推。 可是没用,严寒身躯再次如棉花一样,拳劲消融得无声无息,根本没有推开压在身上的严寒。 这是什么妖法?!阎宽心中一惊。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猛然间惊骇起来,全身劲气如缺了个口子,顺着双手和对方掐住脖子的双手奔涌而出! 妖法!这是妖法!阎宽大骇双手不由自主地用劲,想要推开,挣脱开来。 可是不催动体内劲气还好,这么一用力,劲气反而更如决堤的洪水,奔腾而出。 “不!”阎宽骇然大惊,长声尖叫。 可惜脖子被死死扣住,喊叫声卡在嗓子眼上,叫不出去。 他拼命挣扎,越是挣扎,反而劲气奔涌得越快! 严寒如此近距离盯着阎宽,看着他双眼中的眼神变化,愤怒,惊骇,再到惊恐,绝望,最终凝固在睁得溜圆的大眼睛之中。 天色大亮。 砰! 严寒从阎宽身上滚落下来,深吸一口气,稍稍缓过气来,就一个骨碌爬起身来,在阎宽身上细细搜捡。 他身上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严寒大感失望,拖着阎宽的干尸,扔在歪脖子老桃树底下,返身回去工具来挖坑。 天色已大亮,乱葬岗晨雾弥漫升腾,一点点变淡。 时间紧,严寒行动如风,扛着铁锹回来,定睛一看,不由得“咦”了一声。 阎宽的尸首只剩下一双腿露在外面,大半截身子已经埋进土里。老桃树树根蠕动着,如同蛇一样,一点点把阎宽的尸体往土里拖。 “嗐!老桃树怪啊老桃树怪,你又不早点说,害得我白跑一趟!这样也好,阎宽啊阎宽,生前你也是杀人不眨眼,都是拖到乱葬岗给胡乱埋了。如今你自个儿也埋在这里,跟被你杀的人为伴,正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严寒自言自语,看着老桃树树根蠕动,把阎宽尸体整个儿拖到土里,没有一丁点的痕迹,这才跟歪脖子老桃树絮絮叨叨道别,取出埋藏在石板土洞下的黄金布袋,回到柴房。 过不多时,严寒背着小包裹,回头望着这间遮风避雨的柴房,心中感慨万千,豁然迈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朝阳升起,霞光万道。乱葬岗,晨雾翻涌飘荡,渐渐消散。 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二十四章 这事不好办 第二十四章这事不好办 京兆府大狱衙门,严寒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待着。 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赶到的画皮匠却只有三个,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严寒亲身经历过,心里明白得很。就是这些画皮匠,要么是被人给做掉了,要么是偷偷地跑掉或者躲起来了。 反正躲过今天,暗金候卫都要跟着昏君和萧贵妃启程前往江都,等这些人一走,就万事大吉。 那位暗金候卫的头儿脸色阴沉,来回踱步。严寒静静坐着角落里,“看着”眼前浮现的那本书卷。 新翻开的书页上,赫然就是阎宽的画像。 这本《阴阳长生诀》不愧是上古奇书,吸星大法一样,不但把阎宽的功力给吸收转化,还连他的魂魄之力都给吸收了。 严寒驾轻就熟,心神进入。 流光如瀑布飞流而来,浓缩着阎宽的一生。 从小混混,混到大混混,坑死病重的老拳师,巧取豪夺,鸠巢鹊占,把孤儿寡母赶出门,暗中杀人灭口,弃尸乱葬岗,纠结一帮混混,依附权势,欺压街坊,终成城南一霸。 这样的烂人,乱葬岗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该死! 该杀! 严寒心中无悲无喜,浏览完阎宽的一生。 原本的画像隐没,那本《四平开泰拳术精要》一变,变得更为凝实。 严寒心中一喜,进入其中。 果然,这是完整版本,一共十二式,每一招都有详尽的运气出拳之法,比起严寒自己琢磨的,就要精妙许多。 可惜刚刚浏览完,严寒就听到一声暴喝:“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了这么久,还是只有这么三个画皮匠报到。暗金候卫的头儿宋刚终于按捺不住,大发雷霆。 一众赶回来的下属,个个垂着头,不敢看他。 跟严寒交易的那个暗金候卫也在,他更是连看严寒一眼都不敢。 怎么回事?这帮暗金候卫心中明白得很。这些没有赶来的画皮匠,只怕就是他们找人做掉的。本来少那么一个两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架不住大家不约而同都有这个想法,以至于十三个画皮匠,如今只剩下三个! 这让暗金候卫头儿怎么去跟萧贵妃交待! 严寒心中暗自冷笑,冷眼旁观。 “宋帅,息怒!”松阳观云松子道长叹口气,“如今启程在即,再去追查缉拿画皮匠已来不及,只能如实向刘公公禀报,请他在贵妃娘娘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至于这三位画皮匠,宋帅可就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 宋刚狠狠扫视众人一圈,冷哼一声说:“只剩下三个画皮匠,如何能画出足够的画作?还不待上船!再有丝毫闪失,老子先砍掉你们这些胆大妄为家伙的脑袋!” 一众暗金候卫哪敢吭声,一个个唯唯诺诺,带着严寒三人出门。 宋刚长叹一声:“道长,这事……不好办呐。”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刘公公那边,恐怕得多费点心思。至于作画么,每人每天多画一幅,也足够交差了。启程后,再想办法招募画皮匠,交待过去。” 宋刚仰头幽然长叹:“也只有如此了!这帮该死的家伙!太胆大妄为!” 他和云松子道长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可是现在即使把一众暗金候卫都给杀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城外码头,已是人山人海,喧闹非凡。 当今圣上出巡江都,随行嫔妃、百官众,光是随行护卫的十八禁卫,就足足有十万之众。 严寒三人在暗金候卫的重重卫护下,没费什么周折,就顺利登船。 这是属于萧贵妃的随行大船,水面楼高三层,已经是这个异界很高的水准了。可是比起前头那十多艘五牙楼船,就是小巫见大巫。 五牙楼船高达十余丈,巍峨耸立,一字儿排开,泊在码头上,蔚为壮观。 画皮匠安排在三楼舱室,原本三间舱室,四个人一间,如今无需这么挤,变成单间。 哈哈!升舱了!严寒心中直乐。 舱室不大,该有的东西都有,四个人住就很挤促,一个人住就相当宽敞。 时辰还早,严寒收好包裹,躺在高低床上,补觉。 迷迷糊糊中,船身一震,随即晃晃悠悠,如摇篮一般催眠。 一觉醒来,天色已暗,船舱外,脚步声沉稳有力,往这里走来。 片刻之后,舱门咯吱一声推开,守在舱外的暗金候卫低喝:“快起来干活!” 严寒跟着暗金候卫来到二层主舱,暗金候卫头儿宋刚对着三人,铁青着脸说:“娘娘吩咐下来,明日一早要十张画……” 严寒心中暗骂。 三个画皮匠,一晚十张画,这哪里是作画,分明就是催命! 催画皮匠的命! 跟这个催命爆肝相比,996简直就是太有人性了! 他倒无所谓,可是考虑到另外两位画皮匠,他也得考虑紧跟大流。 三个画皮匠,都是一幅死气沉沉,行将就木的样子,脸上带着木然,仿佛这事跟他们无关。 一旁的云松子道长打了个哈哈,手一翻,手中立时多了个小瓷瓶,扬一扬说:“贵妃娘娘的法旨,咱们做奴才的,那就得拿命去拼。这里的丹药,足够保你们三位安然无恙。” “嗯!十张画作,明日一早交差!完不成,是什么后果,不用我多说,你们也都知道!”暗金候卫头儿宋刚铁着脸,声色俱厉。 你才是奴才!你全家都是奴才!严寒心里破口大骂,接过那颗丹药,塞进嘴中。 一股清凉下肚,化作道道暖流,暖烘烘的,十分奇妙。 晚餐很丰盛。 果然是物以稀为贵,画皮匠人数一少,原本是草芥,现在也变得金贵了起来。 楼船底层舱室,本就阴暗潮湿。铁门一关,只剩下严寒三个画皮匠,各自提着灯笼,里面就更是阴森森的,寒气瘆人。 “两位,这个活儿,两位怎么看?”严寒在最后,轻声问道。 画皮匠之间,少有相互说话的情形。死气侵体蚀骨,画皮匠死气沉沉,心情基本处于抑郁状态,即使是平时,也基本不怎么说话。 没有那个心情! 严寒这么问,当然是担心这两个同伴在爆肝之后,当场挂掉,他成为唯一的御用画皮匠,就会备受关注,难以做自己的事。 第二十五章 以假乱真再杀一次 第二十五章以假乱真再杀一次 两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身上死气弥漫,没有回应,像是压根没听到严寒的问话。 刚才吞服的丹药,只是激发体内的生气,却无法祛除死气,只是治标不治本。一旦体内潜能被激发过度,反而会死得更快。 严寒心中暗叹一声,踏前一步,哎哟一声,往前扑倒,三人立时滚做一团。 他不是真的跌倒,实则是把手搭到两人身上,心念一动,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急剧旋转,如长鲸吸水一般,把两人身上弥漫的死气吸附净化。 等到三人晃晃悠悠爬起身来,两人身上的死气,已经被严寒吸附净化大半,整个人立时轻松许多。 两人不知实情,只会以为是吃下去的丹药功效显着,哪里会怀疑到严寒身上。 即便有这么个小插曲,两人还是晃悠着步子,一言不发,进到各自的号子里。 门一关,各个号子就自成天地,没人前来搅扰。 还是一模一样的摆设,锁命子午链,画架,油灯,镌刻着阵法的整块黑曜石,以及耷拉着脑袋的死囚。 这帮人把京兆府大狱里的阵法设备,完全照搬过来。 对严寒来说,画皮匠现在是副业,修炼才是头等大事。得自大混混阎宽的《四平开泰拳术精要》,也有一套运气行劲的心法,跟得自妖道无尘子的《子午十二罡》道法,差异不小。 可是在严寒面前,这都不是事儿。《阴阳长生诀》这部上古奇书,果真是名不虚传,以此为根基,严寒可以随意驱转武道功法和道法,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不知何时,门外哐当声响,把严寒惊醒过来,正是两名同僚开门关门的声音。 严寒叹口气,拿起画笔,开始作画。 这是个普普通通的死囚,从严寒进来,到作画完毕,都是一动不动,身上也只是死气缠身,并没有汲取出多少银白色魂魄之力光点,显是早已经死了。 两名同僚如此拼命爆肝,严寒也只得随大流,堪堪完成三幅画,也就到了天亮。 果不其然,缴交画卷时,两名同僚身上,又是死气缠身,比之昨日,还要更甚几分。 一夜三作,果真是催命! 严寒心中暗自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 如此庞大的船队,还得与两岸的护卫禁军保持同步,行驶速度,还有每日里程,就十分感人。 严寒小心翼翼的,手段百出,暗中维护着两名同僚的性命。 从早到晚,从夜到天明,没有人说说话,严寒都已经习惯了。 这一日,大船微微一抖,停了下来。窗外,日头还高着呢,前头五牙楼船停靠的码头不远处,耸立着一座城池。 严寒不认得这是哪座城。 就在这时,舱门外传来暗金候卫的对话声: “真是倒霉,靠岸却不能下去耍耍!” “可不是!” “这里的赌场,可是一绝!” “哦?” “美人摇盅,保你眼睛都看直啰!” “嘶!这么好的事!” “可惜啊,咱哥们得守着这几个半死不活的画皮匠!” “嘘!”另一人轻声制止,“头儿对这三个画皮匠,可看得紧得很!” “嗯,御用画皮匠,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两人笑得很低声,透着浓浓的不屑。 御用画皮匠,其实只是被圈在这里搏命爆肝的可怜虫罢了! 严寒摇头苦笑,不再理会舱门外的对话,转而继续琢磨修炼的事。 看这个架势,今晚不用开工。 这对严寒老说,可不是个好消息。可他没办法,身为打工人,身不由己,更何况这个异界,更是连劳动法都没有,生死都冇得保障,更何况劳动时间! 连舱门都出不去,更别想着上岸去耍。严寒就在船舱里,靠窗坐着,看着河岸上茂密的森林,实则心神全部放在眼前的这个九宫八卦灵气锁上。 一有时间,严寒就在尝试解锁,可是一直都没能成功。 这是那玫白金戒,从妖道无尘子藏宝密室中找到的,盒子上镌刻着子午流注符箓,显然跟无尘子的《子午十二罡》传承有关。 穷举破解,显然不可能。如此里外九层,外加八卦分区中密密麻麻的符文,可能的组合太多了。 既然如此,那就一定有规律隐藏在其中。 严寒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个规律。 窗外,夜色悄然降临,一点点浓郁,严寒沉浸在九宫八卦灵气锁之中,浑然不觉。 不知何时,笃的一声闷响,船身微微一抖,严寒倚靠着窗壁,猛然间就惊醒过来。 心中涌上一股寒意来。 窗外一团漆黑,没有星月辉光,倒是有呼呼风声,有隐隐电光在远方天际闪过。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严寒静静坐着,看着窗外的黑暗。 笃! 这下异响更为清晰可闻。 这是飞爪钩索! 有人攀附上船,就在船舱窗外附近! 严寒心中一寒,此时船身微微一抖,微不可察。 天边的闪电,离得更近了些。严寒悄悄起身,退到船舱角落里,隐匿自身气息,悄悄地旁观。 摸上船来的这些人,图的是个啥,严寒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轰隆! 窗外电闪雷鸣,风声大作。 借着闪耀的电光,一道黑影翻窗而入,身形矫健得很。 舱房中重新陷入黑暗之中,可是严寒的阴阳眼,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团血气光芒翻涌,勾勒出一道人影来。 这简直……绝了! 难道穿越到这个异界,自己摇身一变全身开挂了?! 严寒冷眼旁观。 啊啊! 两声惨叫,从隔壁舱房传来。 这个人影,也有动作,在床榻前,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狠狠捅下去。 可是,没有惨叫声发出! 神马情况?这帮人是冲着画皮匠来的?! 严寒心中大寒。 与此同时,那人已察觉到不对,提刀在床榻上劈砍。 轰隆! 电光耀亮夜空。 那道黑影全身包裹着黑布,严严实实的,终于借机看清床榻上空空如也,只有被斩得七零八落的被褥。 “什么人?”舱门外,守夜的暗金候卫察觉到一样,大声喝问。 砰砰连声,舱门被踹飞。 那道人影毫不迟疑,如灵猫一样,窜上窗台,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二十六章 只剩下个独苗苗了 第二十六章只剩下个独苗苗了 整艘船大乱。 呼叫声甚嚣尘上,暗金候卫相互以啸声呼应,往三层的舱房涌来。 门口终于有了光亮,几名暗金候卫抢身进来,一眼看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严寒,厉声喝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严寒只是一个劲儿摇着头,答不上来。 他哪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人辛辛苦苦摸上船来,竟然就是为了杀画皮匠?! 没有人理会严寒,任由他缩在角落里。七嘴八舌之中,这些暗金候卫找到杀手使用飞爪钩索留下的抓痕,有人禀报情况,死了好些人,画皮匠只剩下一个活着的,其他的画皮匠只留下一摊鲜血,尸骨无存! 去他奶奶的,这么凶残?严寒心中暗自咋舌。这不但是要杀画皮匠,还顺手毁尸灭迹啊! 吵吵嚷嚷中,一夜无眠。 天色渐亮,舱门一关,严寒终于长吁口气,不用再缩在角落里,装作瑟瑟发抖样。 他现在成了唯一的御用画皮匠! 搞屁啊! 辛辛苦苦手段百出,保下的两个画皮匠同僚,就这么一夜之间全部死翘翘了! 严寒欲哭无泪,唏嘘不已。 舱房外,嘈杂声倏然消散,安静下来,脚步声来到门前,破烂却没有垮掉的舱门打开。 暗金候卫头儿宋刚,还有那个云松子道长,跟着一个老太监,走了进来。 这就是那个刘公公?萧贵妃身边的总管太监?看起来老态龙钟的样子,身上气息却凝而不散,隐隐透着黑色光华?! 这老太监绝对是高手!深藏不露! 严寒看着三人,目无表情,还是那幅未老先衰的画皮匠模样。 “画皮匠……就只剩下这么个独苗了?”老太监慢悠悠问,眼睛却在严寒身上倒出瞄。 这个眼神,有点不对劲啊!严寒心中暗自奇怪。 “禀公公,”暗金候卫头儿宋刚弓着腰身说,“潜入的刺客就是冲着这批画皮匠而来,手下儿郎们护卫不力,已经全部下狱,等候发落。” “嗯!死了多少人?” “一共十五人!画皮匠八人,暗金候卫三人,杂役四人,只找到三具尸首,余下尸首沉入江底,未曾打捞到。” 严寒心中一紧。 画皮匠明明只有三人,宋刚却说死了八人,这不对劲! 在上船之前,画皮匠就死得七七八八,他难道是借这个良机,把这个人数上的亏空给抹平? 就在严寒心中暗自琢磨时,老太监盯着他,如同一条毒蛇盯上来一样,泛着一股阴寒,问道:“这些时日,画皮匠每日只有九幅画,就是你们画皮匠所作?” “是!”严寒说,这么回答真心没毛病。 “哦,那就是有九个画皮匠?” 严寒不知道这老太监是啥意思,不知道他跟暗金候卫头儿宋刚和云松子道长是不是一伙的,表情木然,“我每日夜间作画,日间歇息,没空关心其他的画皮匠。” 老太监长长的花白眉毛一掀,森然道:“你连有几个画皮匠都不知道?” 严寒茫然摇头。 他才不想掺和到这几个人的烂事里头,无论他怎么回答,都会把自己陷进去,且还没什么好处,何苦来哉! 老太监冷冷地盯着他,身后的暗金候卫头儿宋刚和云松子道长低眉顺眼,看样子是早就商量好的,胸有成竹。 严寒身上,随着老太监目光所到之处,冒起一片片鸡皮疙瘩,神奇得很。 良久之后,老太监冷哼一声,转头掠过窗台,再落在床榻上。 “你当时不在床上?” “是,”严寒说,“晚上无法入睡,我就缩在角落里。” 老太监转头看着他,“可有看清刺客?” “就是个黑影子,头上蒙着黑布。” 老太监转身对云松子道长说:“道长炼制的养生丹,可以多给他几颗,娘娘面前,咱家是如实禀报,自有娘娘定夺。至于这个画皮匠,就剩下这么个独苗,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两个,就自己去娘娘面前请罪。” 话一说完,他转身就走,老态龙钟的样子,步子却轻盈得很,犹如一片羽毛在地上飘。 云松子道长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玉瓷瓶,直接扔给严寒,转身快步跟上,径直离去。 严寒哑然失笑。 白玉瓷瓶也就一指高,瓶身修长,扒开木塞,立时飘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一共有十来颗丹药,橙色,圆滚滚的,晶莹剔透。 如今他就是根独苗,唯一的御用画皮匠,身价倍增,连这些丹药,都是按瓶给,而不是按粒分配。 倒出一颗来,塞进嘴里,立时一股清凉下肚,却又在陡然间,如同爆裂开来,化作道道暖流,四处流窜,却殊途同归,都被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给吸收转化。 这个丹药劲儿更大了一些。 严寒很满意,老老实实待在舱房里,闷头磕药修炼。 …… 庞大的船队一路慢悠悠,时不时还会靠岸停上几天。 严寒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等同于囚禁在楼船舱房里,不能随便外出。 每日的任务量,完全就看他的心情。只完成一幅死人画,也没有什么责罚,完成三四副死人画,也没有什么奖励。 都是些普通的死囚,作画时基本就已经死得七七八八,全程没有动静。 这样也好。 画皮匠所在的舱室,如同世外桃源,正适合严寒消化吸收手头的东西。 《阴阳长生诀》不是完整的功法,更像是功法的总纲,配套的心法之一,就是《子午十二罡》,这是正儿八经的修行道法。除此之外,在《阴阳长生诀》这个总纲的基础上,严寒还能驱动《四平开泰拳术精要》,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武道功法,跟修行道法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 可是严寒细细琢磨下来,这两套完全不同的修行体系,竟然可以并行不悖,互不干扰。 严慧没有修行根基,没有传承,只能自己琢磨。即使是从妖道无尘子那里得来的记忆,也是残缺不全的。 对他的修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 第二十七章 江湖再相逢 第二十七章江湖再相逢 时间过得很快,船队一路南下,春风渐暖,两岸绿色渐长。 严寒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偶尔从暗金候卫的闲聊中,知道到了哪儿哪儿。 夜里,四周一片沉寂,只有码头上停泊的楼船上灯火通明,丝竹声悠扬悦耳,歌舞正酣。 严寒拖着沉重的步子,自个儿提着灯笼,在暗金候卫的押送下,下到最底层舱房。 身后铁门砰然一声关上。 严寒长吁一口气,放松下来。 这个时候,这里就是他一个人的天地,不会有人前来搅扰。 关押着死囚的舱室,一共十三间,每一间里都关着人,真正是从不间断。 黑黢黢的舱房里,只有严寒的脚步声,分外瘆人。 这么个地方,严寒竟然走出帝皇翻牌子的感觉。 就这间了!严寒随心一动,在第四间舱房门口停了下来,打开舱门。 这个死囚是活的,锁在锁命子午链上,正抬头看过来。 “嗯?!”严寒一愣。 这人认识! 不就是那天在状元桥头郑屠肉铺碰上的那个黑脸大汉?! 黑脸大汉也认出严寒来,脸上满是血污,双眼一缩,寒气逼人。 他的身上死气缠绕,生机却仍旧旺盛,血气光芒如蛰伏的猛兽,沉睡不起,只是偶尔微有波动。 严寒关好门,放下灯笼,施施然坐下,却没有提起画笔,看着他问道:“江湖还真是小哩,这么忙就与兄台再遇。只是这个地方,可不是兄台该来的地儿。” 黑脸大汉咧嘴一笑:“昏君无道,百姓处于苦难之中,我不来,谁来!” 严寒苦笑摇头:“你知道画皮匠是做什么的。” “我知道。”黑脸大汉满不在乎,“见过画皮匠后,就该上刑场了。” 严寒看着他,“看来你知道的不多。刑场上砍掉的,是死人的头。画皮匠画完之后,你就会死,但这不是终结,而是你苦难的开始。” “什么意思?”黑脸大汉双眉一掀,面色凝重。 “意思就是画完画后,你的魂魄之力会封存入画,供贵妃娘娘修炼道法之用。到刑场上砍头,只是补一刀而已,其实人早就死了。” 陡然间,黑脸大汉深吸一口气,全身血气光芒剧烈翻涌,锁命子午链簌簌抖动。 “没用的,你挣不脱这四根锁命子午链。”严寒漫不经心的样子,没有拿起画笔的迹象,“壮士尊姓大名?” “刘黑跋,清河郡漳南人。”刘黑跋声音变得嘶哑,脸色变得难看,听懂了严寒不是在骗他。 严寒伸手指指左右,“这里关押的,都是你的同伴?” 刘黑跋深吸口气,“差不多。我率众兄弟潜入码头,想要杀掉昏君,没曾想……那是个陷阱!” “即便不是陷阱,你们也杀不了!”严寒说得很理所当然,“不过你们能潜入码头,还能动手,已是十分难得。” 刘黑跋仰头长叹一声:“昏君身边,能人无数,我是低估了。” 严寒呵呵一笑:“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是不是有人送消息给你们,想着里应外合,所以才下手?” “嗯?你怎么知道?!”刘黑跋一张黑黝黝的脸,此刻更是红里透紫。 严寒答道:“你刚才不是说了是个陷阱么?那当然就是有人里应外合,诱你们出手,再把你们一网打尽。” 刘黑跋长叹一声,恨恨地说:“松阳观的臭道士,竟然行此卑鄙无耻之事!” “松阳观?”严寒一惊,“松阳观难道在江湖上的名声很好?” “当然!天下四大道观,松阳观就是其中之一!” 严寒汗颜。 他对这个异界的了解太贫乏了。原主的记忆也没有触探到江湖上的这些门派,至于妖道无尘子,从他那里获得的记忆似乎不完整,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天下四大道观,名头很大!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问:“松阳观的臭道士,莫非是那个云松子道长?” “正是他!”刘黑跋忿忿难平。 严寒哑然失笑,“云松子道长一直在为贵妃娘娘办事,与暗金候卫卫帅宋刚常在一起,你们听信他的消息,也难怪会跳进陷阱里来。” 刘黑跋看着严寒说:“你倒是知道不少!” 严寒哈哈一笑:“画皮匠么,还是御用的,听得多,当然能知道不少。” 刘黑跋却笑不出来,惟有仰头长叹一声。 严寒还是没有拿起画笔的迹象,问道:“你的同伴会来救你吗?” 刘黑跋目光炯炯,看着严寒,却不吭声。他这是被人坑怕了,不便多说。 严寒点点头,站起身来:“我去别的囚室,换个人,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在他身后,只听得到刘黑跋的一声低沉叹息,然后就重归一团死寂。 …… 画皮匠日夜颠倒,夜里干活,白天睡觉。 严寒夜里随便挑了两个舱室,完成两张死人画交差,天亮之后,回到舱房里闷头大睡。 睡梦之中,身子底下摇啊摇,如同在云端一般,十分惬意。 直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把他给惊醒过来。 砰砰砰! 舱房门敲响,十分粗鲁无礼。 严寒爬起身来,打开门。 “快点洗漱干净点,贵妃娘娘派人来了!快点!快点!”暗金候卫一脸的不耐烦。 贵妃娘娘派人来! 这个消息来得好突然。严寒心中一紧,脸上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慢吞吞的答应一声,转身去准备。 足足折腾半个时辰,严寒才晃晃悠悠的跟着暗金候卫,下到二层居中的船舱,老老实实地等着。 偌大的船舱,如同厅堂一般,一个人都没有。 严寒心中忿忿不平,破口大骂:“尼美的,好大架子,一个劲儿催着老子快点快点,结果还要在这里白等?!” 可他只能在心里暗自开骂,舱房外,人来人往,忙碌得如同如临大敌。 奇怪,这到底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哪个大人物要来?上次那个刘公公,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啊! 窗外,红霞漫天,分外绚丽多彩,一道斜阳透过舱门照射进来,为船舱里注入一抹亮丽。 严寒一时间只觉得时间都停滞了一般,周围的一切随微风拂动,如同一幅画,而他既在画中,却又抽身在画外,真实而又虚幻。 画卷之中,蓦然多了一道靓丽的身影,自船舱外飘然而入。 第二十八章 浮光潋滟红梅俏 第二十八章浮光潋滟红梅俏 浮光潋滟红梅俏,花影清波云中来! 严寒脑海中,目睹此情此景,自然而然就浮现出这么一句来。 “你就是那个画皮匠?!”声音清脆,却冰冷冷的,如寒霜千里,冰封天地。 完美的画卷,犹如镜面破裂一般,轰然消散。严寒从云端被拽回到尘间,看着眼前的粉面含威,低下头去,答了声:“是!” 哼! 那人冷冷地哼一声,很是不满。 “红梅姑娘请上座!”暗金候卫卫帅宋刚陪着笑脸,十分殷勤,“画皮匠这般蝼蚁,有什么话,在下去问也就够了,何须劳动红梅姑娘大驾!” “哼!蝼蚁?!所以你们就把这群蝼蚁给杀没了?!”红梅冷哼一声。 这话可就丝毫不留情面。 严寒这个说不上话的当事人,都大感快意。 这个美女果然就是那个红梅! 白的雪,红的梅,红梅傲雪美如画,一下子就俘虏了杜明的心,让他心甘情愿背弃师门,为红梅和她背后的萧贵妃效命,直到临死才醒悟。 这果然是个绝色美女! 冰冷冷的,如冰冻万年的一朵红梅,这要是嫣然一笑呢?那不是春风化冻,和风拂面?! 怪不得杜明会深陷其中! 严寒偷眼瞧着,心里却在想着跟眼前毫不相干的事。 暗金候卫卫帅宋刚讪笑着,赔罪道:“是在下护卫不周,误了娘娘的大事,罪该万死!” “哼!你知道就好!”红梅冷冷坐下,“无关人等退下!” 暗金候卫卫帅宋刚也好,松阳观云松子道长也好,都一声不吭,带着一众暗金候卫鱼贯而出,关上舱门。 严寒仍旧站在那里,低眉顺眼,老态龙钟的样子,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倒地暴毙。 “你就是那个画皮匠!”红梅冷冷说,“这幅画像,就是你画的?” 严寒抬头,看着红梅姑娘展开一幅画像,正是妖道无尘子的画像,点点头:“是!” “他有跟你说了些什么?”红梅双眼冰冷冷的,带着寒意。 严寒努力做皱眉思索状,足足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答道:“画皮匠,画皮匠,画生画死画阴阳……” “我问你他说了什么!”红梅姑娘一脸的冰霜,目光里满是不耐烦。 “这就是他说的!” 红梅姑娘秀眉紧蹙,忍耐到了极限,饱满的酥胸几下起伏,冷哼道:“还有呢?” “我……我不敢说!”严寒嗫嚅着。 “哼!说!”红梅姑娘冷冷下令。 严寒摆出一幅这是你逼我的表情,“他骂贵妃娘娘是贱人,害他,还说一定不会放过贵妃娘娘……” “放肆!”红梅姑娘冷眉倒竖,怒喝一声。 船舱嗡的一声,瑟瑟发抖。 严寒也在瑟瑟发抖,不过是装出来的。脸上的惶恐,也是装的。 红梅姑娘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见从严寒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冷冷地瞥他一眼,放下妖道无尘子的画像,再次展开一幅画像,问道:“他呢?也是你画的?” 严寒点点头, “他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就是骂人。” “骂贵妃娘娘?真是该死!” “不是。”严寒迟迟疑疑的样子,装得很辛苦,心里其实是在开怀大笑。 果然,红梅姑娘一双妙目再次变得冰冷冷起来,冷哼道:“他怎么骂的?” 严寒心中说,哈,这是你逼我说的哈!嘴里却嘶哑着嗓子骂道:“贱人,我死不瞑目!” 话音刚落,整个舱房里,陡然如冰封一般,冷得让人直发抖。 而在红梅姑娘头顶,一团清气凝聚成一团,如一颗光团,只是不够凝实,光芒翻涌着,显示出她此刻内心的激荡。 她知道严寒转述的是杜明骂她的话,这一刹那间,仿若眼前这个画皮匠,就化身成了那个令人生厌的妖道,恨意喷薄而出,一道流光随心意从袖中钻出,眨眼间,就咻的一声,直取严寒的咽喉。 快! 实在是太快了! 严寒刚刚心中一惊,就感到咽喉处一点寒芒散开来,那道流光悬停在咽喉前,光芒翻涌,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这是……飞剑?!”严寒脸上的惊骇,不完全是装出来的,而是真切见识到这个异界高手的实力,真的是被吓出来的。 那次夜探老君道观,他就见识到修道高手的出手,就是这样的一道光华,只是当时看到的,就没有现在这么真切。 这道流光,就悬停在他的咽喉前,尺许长,流光之中,的确是有东西,却难以透过流光看得清楚。 当然他不是发问,而是在心里问自己。 “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红梅姑娘冷冷说。 严寒没有吭声,而是深吸浅呼,让自己平静下来。再不平静下来,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会爆发得更为猛烈,那就会露馅了。 没有等到严寒的回答,红梅姑娘双眼一寒,悬停的流光倏然倒飞回去,咻的一声,穿过那幅画像中杜明的额头,隐没不见。 严寒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理所当然的,还是装出来的。 眼前的这个红梅姑娘,美艳如红梅,冷若冰霜,但是察言观色方面,肯定比严寒要逊色两三筹,在看到严寒瘫坐下来时,嘴角竟然微微一翘,带着几分冷酷的笑意! 她一直没有发现严寒在装! 杜明的画像额头上破开一个洞,两人之间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严寒从杜明的记忆中,得到的只是片面之见,连他都能看得出来,红梅姑娘完全就是在敷衍他。 关键是,杜明压根就没得手! 名副其实的舔狗而已! 连备胎都算不上,只是眼前这个红梅姑娘利用致死的舔狗。 真是可怕! 严寒心中感慨不已。 看向红梅姑娘的娇美面容,总是想象得到,那里头是一颗蛇蝎美人的内核! “这个人呢?”红梅再次拿出一幅画。 竟然是那个九尾天狐胡仙儿的画像。 严寒点点头。 这副画也是他画的,也是他画的最好的一幅。画中人看不见面容,白衣如雪,却残破甚多,青丝如云,遮住面容,只有发丝之间,才能一窥胡仙儿的绝美面容。 红梅放下画像,漫不经心问道:“她有跟你说了什么?” 第二十九章 带刺哦小心扎手还扎心 第二十九章带刺哦小心扎手还扎心 严寒摇头,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 “她现在哪里?” 严寒心中一紧,却得益于全身死气沉沉的模样,思维都似是被放慢了,脸上表情也是木讷的呆滞样,反而完全反应不出来心里的惊讶。 他再次摇摇头。 “哼!”红梅姑娘冷哼道,“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不知道。”严寒嘶哑着嗓子答道。 他判断红梅这么问,是在诈他。 毕竟他与暗金候卫之间的交易,萧贵妃和红梅姑娘没道理能知道。要是能如此无所不知,暗金候卫又岂敢在背后偷偷动手脚,暗金候卫头儿宋刚又如何敢监守自盗,借着刺客潜入的由头,把画皮匠人数上的亏空一把给抹平? 也许萧贵妃心中起疑,或许是听到什么风声,所以才有红梅姑娘亲自过来询问。 但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么多暗中的细节。 果然,红梅姑娘秀眉微蹙,盯着严寒,似是在看他是否有在说谎。 最终,严寒赌赢了。红梅姑娘拿起另一幅画像,再次问道:“这一幅呢?” 这一幅就不是严寒画的。 严寒摇头,一幅幅画像辨认过去,有的是他画的,有的不是,他只是点头和摇头,仿佛是刚才被惊吓到了,说不出话来。 红梅姑娘问完,没有停留,什么话都没说,起身就走。 严寒眯着双眼,目送红梅姑娘摇曳着腰肢,走出船舱,心里有些不妙的感觉。 这些画像,萧贵妃应该是起了疑心。 只是萧贵妃怀疑什么,就资讯不足,难以判断。 也许是因为画像里封存的魂魄之力不足的缘故,也许是因为画皮匠锐减的缘故? 不过这个红梅姑娘还真是漂亮啊!比原来那个蓝星上的什么这个冰冰,什么那个冰冰,都要漂亮多了,当然也更为冰冰得多而已。 严寒看起来就是个老态龙钟的小老头,未老先衰,死气沉沉,心思却是血气方刚得很,骤然见到这么个美女,心思自然就活泛得很。只是这个红梅,不但带刺,而起还心狠得很。严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舱门外,心里一个劲儿告诫自己:带刺的红梅,不要碰!不能碰! 吃饱喝足,收拾妥当,就到干活的时辰了。窗外黑沉沉的,没有星月辉光,风吹得哗啦哗啦直响,似是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请闭眼! 严寒步履蹒跚下楼,却在心里脑补狼人杀的场景,越想越得劲。 “咦?”监牢门口,严寒远远看到站在那里的红梅姑娘,甚是意外。 红梅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冷的,粉脸含威,冷冷地看着蹒跚走来的严寒。 暗金候卫卫帅宋刚抢先一步,双眼紧缩,好心提醒:“红梅姑娘奉贵妃娘娘谕令,要旁观画皮匠作画!你小心伺候!” 严寒随口答应,心里却是一紧。 这个小娘皮是要干啥? 到底是在怀疑什么? 严寒边走边琢磨。 云松子道长一直在,却一声不吭,在严寒走近时,默不作声地递给他一个小瓷瓶,笑眯眯说:“新炼的丹药,正好用得上。” 红梅姑娘头也不回,冷哼一声:“开门!” 咦?红梅姑娘对这个奶油小道长没有一点好感,啥情况啊! 严寒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严寒慢腾腾的,迈步入内,在他身后,红梅姑娘不得不耐着性子,慢步跟上。 哐当! 铁门关上。 没有其他人跟进来。 暗金候卫头儿宋刚和松阳观云松子道长都没有跟上来。 这就有意思了! 红梅姑娘竟然不让他们跟进来伺候! 严寒手中提着灯笼,颤颤巍巍的,下一步,停一会儿,仿佛随时都会倒地不起。 “你……!”红梅姑娘终于按捺不住,出声催促。 话音未落,红梅姑娘啊呀一声惊呼,一脚踩空,饶是她修为不俗,这么近的距离,她也一时反应过度,往前一窜,先撞上头顶的船板,惊觉不对,又赶紧收力,一下子就撞上前头的严寒。 两人就这么滚做一团,滚下楼梯。 严寒一路哎呦,手舞足蹈,缠在红梅姑娘身上,手中的灯笼早就摔了出去,掉落在地上,火苗窜起。 两人终于停了下来。好巧不巧的,严寒就这么趴在红梅姑娘身上,双手双脚如八爪鱼,缠在红梅滚身上,温软满怀,幽香扑鼻。 唉哟! 唉哟! 严寒不住叫唤,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这么个大好揩油的机会,哪怕对方是个蛇蝎美人,那也是不揩白不揩啊! 和光同尘!和光同尘!红梅姑娘和萧贵妃再如何伤天害理,死不足惜,反正现在还杀不了,恶报未到,现在上下其手一番,也是在伸张正义,为民除害呀! 严寒根本无需找什么理由,转瞬间就说服自己,乐在其中。 红梅姑娘就满脸怒火,低喝一声:“起来!” “唉哟!唉哟!我……我……没力气了……”严寒叫唤着。 他不是真的没力气了,但也是真的没力气,不想爬起来。所谓温柔乡,原来真的是温柔外加香喷喷! 红梅姑娘气得俏脸生威,伸手一推,把严寒给掀下身来,小蛮腰一扭,就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左手叉腰,右手一指,怒视严寒:“你想死?!我成全你!” 随着她的心意,一道流光自手中飞出,抵在严寒的咽喉,冰寒刺骨。 严寒吓得脸色煞白。 红梅姑娘很满意。可她却是猜错了,严寒不是怕她会真的杀了他,而是极力约束着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不要爆发,不要露馅。要是露馅了,那可就真的会被红梅姑娘给杀掉! 还好,数步外的灯笼火光舔起,红梅姑娘蹙眉转头看了一样,芊芊素手一招,流光咻的一声飞了回去,钻进她的袖中。 严寒羡慕得双眼发光。 飞剑啊! 太酷炫了有没有! 怎么炼成的?! 到底怎么炼成的! 他在心里大喊大叫,热切异常。 红梅姑娘过去踩熄灯笼,严寒哎呦叫唤着,爬起来,打开瓷瓶,倒出一颗丹药,塞进嘴里。 就在这时,楼船猛然晃悠起来,左右摇摆。 敌袭! 严寒心头一紧。 第三十章 好大的动静 第三十章好大的动静 刘黑跋的同伴来了! 这时他心底里泛起来的直觉。 风再大,楼船抛锚靠岸停泊,也不至于摇晃得这么厉害。只可能是铁锚被人给搞掉,楼船在风雨中自然就是随风飘摇。 果然,楼上脚步声杂乱,有人在大喊大叫: “敌袭!” “敌袭!” 红梅姑娘冷冷一笑:“敌袭?!瓦岗寨的匪徒来得这么快?!” 我艹!严寒心中冷汗涔涔。 原来红梅姑娘来到这里,是为了守株待兔! 所谓的问询,也许只是顺手而为! 既然如此,肯定就不止她一个高手,而是还有其他的布置。 至于这个“瓦岗寨”,反而还没引起严寒的注意,被他忽略过去了。 刘黑跋关押在第四间舱房,有什么特别之处么?严寒在心里仔细回想。 他没有察觉到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不代表没有。反观红梅姑娘,此刻的脸色反而颇可玩味,带着隐隐的兴奋。 严寒带着几分呆萌的样子问:“敌袭?那……画画怎么办?” 红梅姑娘冷冷白他一眼,手一挥,燃着的灯笼噗的一声,被一道强风扑灭。 船舱里,立时陷入一片黑暗。 “还画什么画!找个地方躲好!保住小命!”红梅姑娘冷喝一声。 楼船摇晃得越发厉害,底舱又是一片黑暗,严寒有阴阳眼在身,看到的就不光是一团黑暗,而是模糊的暗影,那个顶着一团清气的,就正是红梅姑娘,蓄势待发。 严寒钻进第二间舱房。 昨晚上,这间舱房关押的死囚在他作画时,就已经没了动静,如若今日没有再关押死囚进来,这里就是空着的。 果然,里面空荡荡的。 严寒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站上关押死囚的平台,把四根锁命子午链抓在手中,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关押在此的囚犯。 这算得上是最好的伪装了。 只是刚刚站稳,严寒就察觉到不一样。 站着的这个地方,大有古怪。这种感觉,很难描述,有些像是站在风口浪尖的中心,十分宁静。 很显然,这里就是整个阵法的中心,中心之外,有气息波动,这里,就是平衡的那个点。 严寒睁大眼睛,仔细察看四周,阴阳眼所见,不再是漆黑一团,而是如海中波涛起伏一样。 这个是什么阵法?!很好很强大!要是用来作为修炼之用,又会怎么样? 严寒心中一动,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缓缓浮现。 异变陡生。 四周所见的起伏波涛,跟随着黑白阴阳鱼漩涡的节奏,缓缓旋转。 轰! 一道闪电劈中楼船,滂沱大雨,闪光之中,楼船上厮杀正酣,惨叫不断。 为首大汉一斧劈飞迎上来的暗金候卫,眉头大皱,低头看向脚底下,猛然大吼一声:“小心!” 轰! 船舱底下,一道恐怖的气息爆裂开来,楼船底舱两侧轰然一声,碎片横飞,整个楼船喀喇声响不断,竟似是要坍塌一样。 所有人惊骇莫名,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底舱更是一片狼藉。 红梅姑娘早就蓄势待发,准备迎击前来劫狱的瓦岗寨匪徒。可是突如其来的爆发,骇得她飞身后退到船舱底,这才站稳脚跟。 那个画皮匠这下死定了!红梅姑娘心里一惊。 刚才的爆发,突如其来,如此猛烈,只可能是瓦岗寨匪徒来了实力卓绝的高手,一出手,就震慑住所有人。 失算了!红梅姑娘心里暗自着急。这个高手,如此威势,仅凭这次埋伏在楼船上的这些人,不足以抗衡。 刘黑跋反而因祸得福,在爆发中脱身,手中抓着锁住四肢的铁链,从碎片中站起身来。 锁命子午链是穿过锁骨的,所以才不担心死囚会挣脱。刘黑跋左右手交叉,怒吼一声,抽出穿过锁骨的锁命子午链,恢复自由。 红梅姑娘隐在船舱尾的黑暗中,没有贸然出手。 仅仅一个刘黑跋,不足为奇,她真正担心的,是刚才那个出手的超卓高手。 她哪里会想得到,刚才的那般威势,是严寒这个画皮匠搞出来的。 刘黑跋也是一样的想法,在黑暗中朗声道:“多谢前辈援手!黑跋感激不尽!” 黑暗中,没有回音,楼船还在风雨中摇晃,上层甲板的厮杀声在风雨雷电中,更显得惨烈。 严寒亦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个阵法,为何会突然被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给点爆,躲在黑暗中,一动也不敢动,惟有装死。 刘黑跋出手迅猛如风,手中铁链挥舞,不一会儿功夫,就救出与他一起被抓的同伴,聚拢一处,借着同伴手中取自监牢的灯笼微光,深深盯了一眼船舱尾的黑暗,低喝一声:“走!” 几个人卷起一阵风,杀了上去。 临窜出铁门时,几个人不约而同甩出手中的灯笼,放火烧船。 玛德!都是狠角色!严寒心中一寒,暗自咋舌。 火头顺着楼梯四起,风雨江水自两侧破开的船舱破洞中涌进来,船舱里已有不少积水。 没有任何其他人影!红梅姑娘冷汗涔涔,心中涌起一股死里逃生的庆幸来。她还一直坚持自己的看法,刚才那肯定是某个超卓高手出手,至于这人为何出手后就隐没不出,就无法猜测。 火光中,一道黑影蠕动一下,一节一节拱起身来,赫然就是那个画皮匠! 咦?这个画皮匠竟然没死?!真是命大!红梅姑娘足不沾地般飞掠过去,一把拎起严寒,娇喝一声:“走!” 一上到甲板,才惊觉还是底舱更为安全些。 风大雨大,电闪雷鸣,还有闪电之中耀亮的刀光剑影,有人惨叫声打着横,飞进风雨之中,扑通一声,坠入江中。 激战就集中在甲板上,刘黑跋与一个手持双斧壮汉会合一处,壮汉身似铁塔,喜出望外,大声说:“黑子,你已经脱困了?好!” “郝大哥!竟然是你率兄弟来了!” 壮汉哈哈大笑,随手一斧,劈得飞身扑过来的暗金候卫趔趄后退,暴喝一声:“兄弟们!走!” 一伙人会合一处,如龙卷风一般,从船舱处卷到船尾,攻上船来的同伴呼啸着跟上,壮汉和刘黑跋断后,其他人顺着绳索,消失在风雨黑暗之中。 第三十一章 什么人 第三十一章什么人? 红梅姑娘拎着严寒,没有前去追杀,暗金候卫也聚拢一处,保持着距离,没有上前截杀。 风雨交加,楼船越发摇晃得厉害,随时都会倾覆的样子。更为要命的是,底舱已经燃起大火。 “红梅姑娘!”暗金候卫卫帅宋刚大步迎上来。 红梅脸色冰冷冷的,直接问了句:“怎么回事?” 严寒心中一寒。 这是找替罪羊的节奏啊! 果然,宋刚忙不迭地解释:“这是瓦岗寨的匪徒,趁风雨弄断铁锚,从船尾攻上船来……” “哼!暗金候卫都是饭桶!”红梅姑娘毫不客气,“还不赶紧灭火,补漏?!楼船要是沉没,耽误娘娘的大事,你们有多少颗脑袋可以砍?!” 严寒站在红梅姑娘身边,心里大叫痛快。 这些个暗金候卫,可都是一个个趾高气昂得很,现在这个卫帅宋刚都被这个小姐姐训孙子似的,训得低眉顺眼,头都不敢抬,怎能不大为解气。 她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幽香,沁人心脾,肤白貌美,唇红齿白,又是大长腿,凹凸有致,怪不得杜明那个家伙甫一见面,就丢了魂似的,满脑子心思只想跟红梅姑娘双修。 换我也把持不住啊!严寒在心里放飞自我,心思萌动。 猛然间,他不由得苦笑着摇头。红梅这个小姐姐可不是个善茬,心狠手辣,不是带刺那么简单,而是带刀! 带的还是剜心剔骨的尖刀! 慎之!重之!可千万别陷入颜值即正义的窠臼之中,无法自拔! 严寒自顾自告诫自己! 幸好他是站在红梅姑娘身后侧,脸上的苦笑,不用担心被她看到,倒是在暗金候卫头儿宋刚身后的那个松阳观云松子道长偷偷抬起眼皮,瞥了严寒好几眼。 严寒为了转移注意力,也在悄悄打量他。 云松子头顶的清气,比红梅姑娘都要更为凝聚一些,泛着微微的青色光芒。此前还没注意到,今夜这么一细看,就有点特别了。 严寒看过最常见的,是银白色光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淡淡青色光芒的。 这种不同的颜色,难道有什么不一样的说法不成? 严寒恨不得找到个人好好问一问。 终于,暗金候卫和船工奋力扑救,终于控制住底舱的火头。至于底舱破开的船壁,一时半会儿来不及修补,只要保持楼船不沉,也就是了。 红梅姑娘的训斥,也终于停了下来,暗金候卫头儿宋刚悄悄松了一口气,可怜兮兮的样子,再次让严寒在心中大感快意。 …… 风雨交加之中,几艘小船艰难冲上岸滩。上面的人迫不及待跳下船,往岸边树林奔去。 林子里,风雨就小了许多。众人聚拢一处,戒备中带着欣喜。 “少了六个兄弟!”有人清点人数。 刘黑跋低下头,黯然神伤,“郝大哥,各位兄弟,为了我们几个,却折损了这么几个好兄弟,我……受之有愧!” 一双大手重重拍上他的肩膀,水花四溅,壮汉声音瓮声瓮气的,在风雨中穿透性格外强:“咱们干的就是提着脑袋打生打死的事,生死早就抛在一边,何须伤感!如今瓦岗寨是不能回去了,咱们兄弟只能自寻出路!大家伙说说看,可有什么好的去处?” 刘黑跋大吃一惊,抬头问道:“郝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郝大哥也不避讳,解释道:“为了来救诸位兄弟的事,我跟大龙头闹翻了,肯跟着我一起走的,只有这些老兄弟。哼!大龙头责你擅自行动,再派人前来营救,又会是个陷阱,只会折陷更多的兄弟。” “那船舱里是哪位出手?”刘黑跋愕然。 郝大哥也愕然看着他,问道:“你也不知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大感诡异。 还是郝大哥回神得快,哈哈一笑说:“不管是哪位出手,总之是帮我们的,这里不能久留,走……” 话音未落,外围有人铿锵一声,明晃晃的钢刀对着几步外的那颗大树,低喝一声:“什么人?!” 众人大惊,却惊而不乱,立即散开,各自面朝不同四面八方,彼此背靠背。 轰隆一声巨响,电光闪过,那颗大树处,没有人影。 “是哪位道上的朋友?何不现身!”壮汉瓮声瓮气说。 没有人现身。 壮汉与刘黑跋对视一眼,点一下头,两人很有默契,分开来,各自带着几个人,往那颗大树合围过去。 两队人走得十分谨慎,全神戒备,分左右绕过大树,借着轰隆电光细看,大树背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众人退了回来,刚才喊出声的那人解释道:“刚才,我……的确看到一道白色身影……” “嗯,兴许是看走眼了!咱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歇歇脚!黑子,你断后,我打头!” “好!”刘黑跋一口答应下来。 壮汉手提双斧,大步而行,众人分散开来,彼此照应,队形保持得十分默契。 刚刚走出没几步,背后猛然传来刘黑跋的一声低喝:“什么人!” 壮汉猛提一口气,止步,目光炯炯,扫视着前方树林中的黑暗。 待到众人彼此靠拢在一起,各自戒备,他才转过身,来到刘黑跋身旁,双眼紧锁,看着十步外的那道白色身影。 果真是道白色身影! 如同鬼魅一般! 壮汉全神戒备。这个白色身影,欺近到这个距离,才被众人发觉,要是暴起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阁下是什么人?”刘黑跋沉声再问。 “你们是瓦岗寨的人?”那道白色身影终于出声。 是女子的声音,冰冷冷的,不带丝毫起伏。可是众人却反而悄悄松一口气。不是难以对付的鬼魅,而是人,那就好说得多。 刘黑跋垂手,刀尖朝地,释放出非此人之敌的善意,说道:“姑娘不是中原人士。” “这不重要!” 刘黑跋收起钢刀,哈哈一笑,“姑娘是来自长白山的剑修!我等的确是来自瓦岗寨,只是不知姑娘所问是何意?” 壮汉一震。 长白山的剑修一脉! 那可是能与天下四大道观相提并论的所在! “哼!”那姑娘一声冷哼。 背上的宝剑没有出鞘,但是一道白色流光,却瞬间划破雨帘,一发即收。 第三十二章 剑修刺客与邪修死囚 第三十二章剑修刺客与邪修死囚 壮汉郝大哥和刘黑跋同时大吃一惊。 剑修一脉弟子主要在北境活动,但在中原,虽颇为少见,却一直是大大有名。其修行体系,就与修道道法有些不同。 眼前这个姑娘,年纪轻轻,不经意间露这么一手,竟然就已达到剑气化神的境界! 说人话,就是相当于修道九境的化神境! 如此实力,如若她铁了心出手,今夜这么多兄弟在这里,只怕能逃得掉的,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 壮汉郝大哥索性不出声,交给刘黑跋去交涉,他在处理这个事上,比自己更为游刃有余些。 刘黑跋毫不掩饰脸上的震惊之色,双手抱拳:“姑娘年纪轻轻,却修为惊人。在下刘黑跋,请问姑娘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好!”白衣姑娘点点头,“本姑娘喜欢爽快的人。你们是去刺杀那狗皇帝的?” 刘黑跋苦笑着摇头,“也算是,在下是前次率众刺杀昏君,失手被擒,今夜是这位郝大哥率众营救出来的。” “那狗皇帝在哪艘楼船上?” 刘黑跋再次苦笑,“实不相瞒,我等实则连昏君在哪艘楼船上都没有探出来。但在下可以确定,昏君就在这支船队中。” “为何?”白衣姑娘问。 刘黑跋说:“在下被关押在其中一艘楼船底舱,见到画皮匠……” “画皮匠?”白衣姑娘不解。 “姑娘有所不知,画皮匠是萧贵妃身边须臾不可或缺的人,有画皮匠在,萧贵妃就在,有萧贵妃在,昏君就必定在。” 白衣姑娘冷哼一声:“如此说来,本姑娘只要抓住画皮匠,就能见到那狗皇帝?” 刘黑跋不住摇头,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画皮匠身份低微,只是萧贵妃身边的可怜工具人罢了,只是随萧贵妃的楼船走,却不会跟萧贵妃和那昏君同船。” 这下就解释得清清楚楚,白衣姑娘沉默不语,刘黑跋接着说:“恕在下直言,姑娘虽然修为惊人,可单骑匹马,想要刺杀昏君,殊为不易。不如……” 话音未落,白衣姑娘冷冷打断:“不必打本姑娘的主意!哼!如不是看在你们想要杀那狗皇帝的份上,本姑娘绝不放过你们!往这个方向十余里,有个镇子,一伙官兵正在那里胡作非为。” 话音刚落,一道霹雳在风雨之中炸响,闪电耀亮整个夜空,倏然之间,刚才还在那边的白衣姑娘,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嘶! 众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甚是整齐划一。 刘黑跋沉声道:“这不是剑修手段,而是扶桑倭国浪人的忍影遁术!这个姑娘,很不简单!” 壮汉郝大哥伸手一拍刘黑跋的肩膀,嗡声说:“咱们管不了这个姑娘的事,走!干活去!” 一群人精神振奋,转头向西南方向疾奔而去。 …… 一夜风雨任飘摇,听起来很有诗情画意,但实际体验下来,却十分难受。 直到天色大亮,楼船才靠岸停泊,平稳下来。岸上也是一片风雨过境的痕迹,停泊在码头的船队,更有几艘高大的楼船碰撞在一起,受损不小。 看来船队一时半会儿没法启程了。 果然,太阳升起一丈高,严寒就带齐包裹,跟着暗金候卫下船,前往临近的梁城。 梁城是梁郡都城,扼守着沟联南北的大运河,地处要冲,四周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是以城坚且高,乃是大陏朝位于金都与江都之间的一座重要城池。 严寒身不由己,身前身后跟着好几个暗金候卫,也算是享受一把前呼后拥的感觉。 走出不过两三里,就是城池。走近了看,城墙上如蒙着一层蒙蒙微光,这是镌刻在城墙上的阵法,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到了关键时候,就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城里本就繁盛,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大街小巷,就更是人满为患。 严寒身为御用画皮匠,地位低下,却又甚是特殊,托萧贵妃的福,竟然跟着入住梁宫,当然是梁宫里专供仆役下人住的地方。 梁宫位于梁城东南角,与梁城融为一体,又独成体系。从码头处的南门入城,右转,再进一道宫门,就是梁宫。 城东南沿大运河一带,就是与梁宫连成一体的梁苑,占地比梁城还广,亭台楼阁,湖光山色,一应俱全。 严寒被安顿在堆放杂物的柴房,堆放的柴禾虽然没有腐烂,却积满灰尘和蛛网。 暗金候卫和梁宫的小太监把他扔在这里,就自顾自忙,严寒只能自己动手,收拾出一个角落,堆满干草,也就是落脚的床榻。 夜幕降临,严寒被暗金候卫带到不远处的小院落,连着三间厢房,简简单单,十分幽静偏僻。 这就是他今晚的工作,为三位死囚作画。 严寒表面上不情不愿,实则心里乐意得很,推门而入。 死囚满脸横肉,目露凶光,正在狠狠地瞪着他。 这是很新鲜热辣的死囚啊!而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严寒暗自猜测。 “你是什么人?”死囚声音像是闷在喉间,怪异得很。 严寒放下灯笼,坐在画架前,答道:“画皮匠啊,难道你没听说过?” 那人双眼一缩,脸色大变。 “原来你听说过。” 那人狠狠啐了一口,严寒反应不慢,侧头躲了过去,连忙说道:“慢点!慢点!我只是画皮匠而已,不用撒气到我的身上!” “杀千刀的画皮匠!”那人恨恨骂道。 严寒不想跟他多说话,赶紧拿起画笔,开始作画。 “你要干嘛?你要干嘛?!”那人扯着锁命子午链,哗啦作响。 可他这样挣扎,自己也吃疼得很,龇牙咧嘴,倒吸凉气。 “你犯了什么罪?”严寒随口问道。 “你想知道?放开我,我全告诉你。”那人挣扎着说。 严寒瞅他几眼,手上却不停,以猜测的语气问道:“修了邪法?” 他这当然不完全是猜测,而是一半看出来的。这人身上翻腾着气血之力光芒,本身是个武夫,但是其中却又有一股股的黑红色气息,粘稠如墨,在气血之力光芒中分外显眼。 剩下的一半,就是猜测的。 这么诡异的粘稠黑红色气息,直觉告诉严寒,带着一股邪恶。 那人冷哼一声:“你想知道,我可以教你!” 第三十三章 哦哦思密达 第三十三章哦哦思密达 严寒苦笑着摇头。 “主啊!原谅这只可怜的羔羊!他是无知的!”那人低声念叨着。 严寒惊呆了,抬头看着他,画笔都悬停在空中。 “你看!你听到了主的召唤!”那人脸上带上几分神圣的光芒。可是在他身上,翻涌着浓稠如墨的黑红色气息,透着几分邪恶,与脸上的这般神圣光芒,相得益彰。 严寒摇头:“这是什么教派?” “你想知道啊,放开我,我告诉你啊!”那人的诱惑十分粗糙。 严寒是真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异界,听到这么个祷言。 他很好奇。 但是他没有什么动作,而是继续作画,回道:“你不用想多了,我没法放开你,即使能,我也不会这么做。哦,锁住你的这是锁命子午链,挣不脱的。至于你这个劳什子邪教的主,我并不感兴趣,你不用费神了。” “主啊,这是无知的羔羊!”那人自顾自念叨着。 严寒抓紧作画,厢房里,阵阵阴风骤起,那人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不停挣扎,可是没有用,他的脸色越来越红,如同要滴出血来。 他并没有放弃诱惑严寒,只是严寒现在懒得跟他废话,而是闷头作画。画布上,这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越来越清晰,除了脸庞一片空白,整个人其他部分惟妙惟肖。 面容是关键部分,一笔一划,那人就挣扎得更狠几分,屋子里阴风,也一阵紧似一阵,直至严寒落下最后一笔,那人仰头长叫一声,整个人身躯一僵,而后缓缓松下来,无力地垂下,吊在锁命子午链上。 严寒看得分明,阴风大作,黑色死气磅礴汹涌,挟裹着一道光亮瀑布,往画布中的那人画像涌来,还有一部分涌到严寒身上,被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吸附净化。 一切终结,严寒长出一口气,转过头,整个人猛然僵直在座椅上。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衣,静静地站着,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 她正在看着画布上的画像,面无表情。 思密达!美女!严寒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词! 油灯昏暗的黄色光芒,映在她那如雕塑一般精致的脸上,熠熠生辉。 五官犹如刀刻的一般,完美无瑕,仿佛是最强大的超级计算机计算出来的完美比例,再用3d打印机打印出来的一样,完美到不似自然雕琢而成。 难道人造美女技术在这个异界比蓝星都要更为兴旺发达? 严寒心中暗自感慨。 在严寒愣愣看着她的当口,她微微转头,看了过来。 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清澈如水,没有丝毫的波动! 人造美女?机器人?非人类? 严寒心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你就是画皮匠?”她的声音很轻,咬字吐词,带着几分北境特有的韵味儿,脸上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如镜。 严寒点点头。 “你知道狗皇帝在哪里?” 严寒双眼一缩,摇摇头。 有意思,原来是个刺客!思密达美女刺客! 啥子情况?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白衣姑娘冷冷地看着严寒,不带任何情绪波动再问:“可是有人说画皮匠知道狗皇帝在哪里。” “那姑娘何不去找那人问问?” “哼!”白衣姑娘秀眉一掀,原来还是有情绪的,“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严寒回敬道:“难道你师傅没有教导你,修行者不可随意杀人?” 白衣姑娘冷冷看着严寒。头顶上没有清气盘旋凝聚,但是在她背上,那柄宝剑上,却凝聚着一道清气,如剑一般锋锐,足足有三尺来长,看起来宛如有实质一般。 不是修道之人,也不是武修,气息集中在宝剑上,这是啥意思?难道是剑修? 严寒完全是猜测,并不知道这个异界真的有剑修的存在。 白衣姑娘没有真的动手杀人,就这么很平静地看着严寒。严寒问道:“你干嘛想要刺杀陛下呢?” “什么陛下,是狗皇帝!”白衣姑娘争辩道,这么偶有情绪波动的时候,也很是可爱。 严寒咧嘴微微一笑,“画皮匠是奉萧贵妃之令作画,萧贵妃是陛下身边的宠妃,所以……你懂的!” “你知道萧贵妃在哪里!”白衣姑娘的确懂得的,但又不那么懂。 严寒再次摇头,“能让一让吗?别耽误我干活。今晚要完成三幅画,这样明日一早才能由人呈给贵妃娘娘。” 这一下,白衣姑娘终于听懂了,微微点点头,也没见她怎么动作,身躯突然就一阵模糊,如同化作一道烟雾,往里爆发,犹如空间坍塌一样,轻轻的“啵”一声响,整个人就此消失不见! 嘶! 严寒倒吸一口凉气。 这事就发生在他的眼前,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每一个变化,他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空间和气息的变化,在他的阴阳眼之中,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在眼前! 完全颠覆三观! 转念间,严心中涌起一阵狂喜来。那个九尾天狐胡仙儿传给他的隐匿之法,就提到修为高深时,有隐遁神通,原来是真的! 这个白衣姑娘露的这一手,莫非就是类似于隐遁的神通技能?怪不得她的出现,严寒压根没有察觉! 神不知,鬼不觉!很强!很好!严寒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严寒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收捡好,打开铁门,去下一个囚牢。 接下来的两个死囚,就很正常,开始作画时,就已经是半死不活,一动不动,做完画后,就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天色微亮,严寒出来交差,周围一切如常。 严寒回到住处,有时间细细琢磨昨夜的事。思密达美女想要刺杀昏君,那是她的事,关键是她那个遁法,着实把严寒给惊讶到。 可是再怎么琢磨,严寒还是犹如雾里看花,看不真切,只能无奈长叹一声,暂且放下这事。 不经意间,眼前浮现出那本书卷来。严寒颇感意外,一般书卷只在有更新时,才会自行浮现。 果然,翻开的最新一页上,多了那个满脸横肉的死囚,栩栩如生,脸上似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辉光。 这是完成画作时,被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吸附净化部分魂魄之力光芒的结果。 严寒心神一动,整个人如同瞬间缩小,投入到画像之中。 流光瀑布扑面而来! 书卷中的这副画像,就如此化作流光,轰然往中间收缩,消散。 严寒深吸一口气,清“醒”过来。 第三十四章 死囚……思密达 第三十四章死囚……思密达 这人果真是荆教教徒。 穿越前所在的蓝星历史上,在隋朝时期,就有从西方传过来的景教,也就是基督教某个教派。没想到,穿越到这个异界,在九鼎中原,西方传来的荆教竟然也存在。只不过是叫荆教。 但是这个满脸横肉的荆教教徒,残存的那些个记忆,怎么充斥着如此血腥且诡异的教派血祭仪式? 拿活人做祭品,向教派信奉的主献祭,以获得力量。 祭坛上,长声惨叫的祭品,被圣水烧蚀得血肉模糊,冒出一阵阵血红色雾气,被周围的教徒吸入体内,一个个如醉如痴,狂热异常。 这完全就是入了魔道啊! 严寒光是浏览这份残缺不全的记忆碎片,就看得头皮发麻,浑争先恐后冒出鸡皮疙瘩来。 诡异! 血腥! 邪恶! 严寒毫不客气,直接打上这么几个标签。 这个异界好危险,自己了解得还是太少!严寒深吸一口气,把这个劳什子荆教教徒抛诸脑后。 待解之谜太多了。 第一个是从老君道观妖道无尘子的藏宝密室里得来的白玉玉牌,一直漂浮在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上方,上下浮沉,镜面还能传递信息,还不知联系着哪些人,又跟这本上古奇书《阴阳长生诀》是什么关系? 第二个就是《子午十二罡》下半部,关系到严寒的修行神通。 还有那夜夜探老君道观时遇到的那对男女,称呼妖道无尘子为师叔,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再加上昨夜那个神出鬼没的思密达美女刺客,加上这个劳什子荆教教徒…… 严寒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算了,别多想,还是试着解码!妖道无尘子留下的那玫白金戒,上面的九宫八卦灵气锁一直未曾解开。 …… 一连十来天,梁宫风平浪静,至少在严寒所在的这个偏僻角落里,啥事都没有发生。 不知不觉间,严寒就渐渐淡忘了那位思密达美女刺客,每日沉浸到自己的事务之中。 初夏,夜间的凉风,分外轻柔。严寒提着灯笼,轻车熟路,跨进打开的监牢铁门。 哐当一声,暗金候卫迫不及待关上铁门,锁好。 今晚只有一个死囚,已经好几天都是如此。 萧贵妃要的太多,死囚都不够用了! 严寒心里暗自玩梗,提着灯笼,走进画架。恰在此时,锁在锁命子午链上的死囚缓缓抬起头来。 “咦?怎么是你?!”严寒倒吸一口凉气。 今天的死囚,赫然就是那个思密达美女刺客! 换了套宫娥的衣衫,湖绿色,上面血迹斑斑,残破不堪。精致完美的脸庞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血渍,如同斑驳的瓷器表面。 唯一不变的,就是她脸上仍旧毫无表情,双眸如同两汪深潭,没有丝毫涟漪。 严寒放下灯笼,叹口气,坐在画架前,问道:“你没想到自己会被抓住。” “哼!”思密达美女刺客冷哼一声,“狗皇帝身边,有高手护卫。” “那是肯定的啦!皇帝啊,身边怎么可能会没有高手护卫!” “哼!我师妹会来救我的!” 严寒苦笑着摇头:“你师妹真来救你,多半也会落得个跟你一样的下场。更何况,已经来不及救你了。” “为什么?” 严寒提起画笔,解释道:“你上次不是看过画皮匠作画吗?画皮匠作完画,你也就活不成了。” 她秀眉紧蹙,脸上却无悲无喜。 严寒一笔一划,勾勒轮廓,画架旁的油灯,灯焰微微抖动,可是这是死囚囚室,门窗都关死了,不会有风。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紧盯着油灯,可能是在发功? 严寒停下手中的画笔,瞪大双眼细看,还真让他看出点端倪出来,的确是有一道无形的波动,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影响到油灯的灯焰。 过不多时,她颓然无功而返,深吸口气,凄然一笑。 这还是首次看到她笑!即便是带着凄然,严寒仍然看呆了。紧接着,双眼一缩,注意到她身上的异样。 她的身上,有10团黑色气息缠绕,额头,双肩,心窝,小腹,双侧大腿根处,如同黑色绳索,把她身躯给困得死死的。 严寒很是诧异,附身提起灯笼,转到她的身后,果然又看到3处,正是颈椎,腰椎和尾椎上。 一共十三处,透着浓浓的诡异。 这是什么东西?严寒坐回到画架前,满脸凝重。 “这是降魔噬灵钉,十分歹毒,一共十三枚,打入周身要穴,锁死全身气息穴窍。” 严寒皱眉抬头,“这是防止你逃走。” “是的。他们本可以杀掉我的。” 严寒呵呵一笑,“这么好的死囚,怎么可能轻易杀掉,肯定要物尽其用才对啊。” “死囚物尽其用,原来画皮匠的传闻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这样的死囚才是价值连城,多多益善。” 思密达美女刺客再次凄然一笑,叹口气道:“师尊会为我讨回个公道的。” 严寒问道:“你师尊很厉害吗?” “我师尊是一剑大师。” 见严寒微微摇头,满脸茫然,她冷哼一声说:“你还真是孤陋寡闻得很,连一剑大师都没有听说过。剑修一脉,我师尊一剑大师是足可与中原四大超境高手一较长短的。” “那他也是超境高手啰。”严寒说,“只是什么是超境?我只知道有修道九境,难道超境就是超越合道境的?” “那是修道九境,可跟剑修一脉没关系。“ 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严寒呵呵一笑。揶揄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这么傲娇啊。剑修一脉,难道比修道九境更高明?” 思密达美女刺客抿着嘴,双眸中流淌出不屑。 严寒看着她,手中画笔一笔一划,已经把无关紧要的部分画得七七八八,心里正在琢磨着,怎么能从这个思密达美女身上一窥剑修的奥秘,也许能从她的画像中,得到剑修的修行秘籍? 可是这么个美女,还如此嫉恶如仇,就这么给搞死了,实在有点可惜。 不过想要救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第三十五章 我拔出来喔可别翻脸不认人 第三十五章我拔出来喔可别翻脸不认人 严寒心中暗叹一声,看着她身上的黑色气息,问道:“降魔噬灵钉,是不是让你无法使用你的剑?” 思密达美女刺客冷哼道:“剑修修的是剑道,剑就是道,道就是剑!人不死,剑不灭,道不消。如不是这十三枚降魔噬灵钉,区区一个聚阴法阵,岂能困得住我。” “可是想要拔除这十三枚降魔噬灵钉,就没有那么容易。” “废话!”她瞪了严寒一眼,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想要拔除降魔噬灵钉,需得修为高深,还要顺着气息流转,以不同次序,以不同手法,依次拔除。只要有一处出错,轻则令人气息紊乱,全身瘫痪,重则气息爆裂而亡。” 嘶? 严寒倒吸一口凉气,放下画笔,不住打量着她。 阴阳眼所见,降魔噬灵钉所在之处,就如同多了一个黑色的泉眼,只不过黑色气息不是往外冒,而是顺着漩涡,往里钻。 这玩意儿拔除很难吗? “你……”思密达美女刺客如同感受到严寒目光冒犯,很是不悦。 严寒无声踱到她身后,伸出手,手指点上颈椎处的降魔噬灵钉,感受着黑色气息如同粘稠的黑色液体滑淌而过,滑腻腻的,带着几分黏糊糊的感觉。 “奇怪,这个降魔噬灵钉是什么样子的?直接打进体内的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思密达美女警惕性很高,立时察觉到不对劲。 严寒答道:“我就是画皮匠啊。” “你如何知道降魔噬灵钉的所在?” “哦,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啊,你身上这几个地方不是有血渍么?” 这简直就是比糊弄还要更唬弄!思密达美女全身微微颤抖,是气着的,更是因为严寒的手,顺着她的后颈,探了进去,随即后颈椎处一暖,那股锁住气息穴窍的冰寒气息,竟然被拔了出来。 颈椎处的降魔噬灵钉,竟然被拔了出来! 拔了出来! 就这么轻轻巧巧,随手给拔了出来?! 这个画皮匠,到底是什么人?! 思密达美女刺客全身颤抖,心中被恐惧完全占据。 还好,后颈椎处气息流淌无碍,没有出现气息紊乱暴走。 “哦,就是这么个钉子啊?!”严寒捏在手中的降魔噬灵钉,通体黑黝黝的,也就半指长,就是一个拉长了的尖椎体,尾部如水滴形,倒过来看,又像是拉得老长一头尖尖的一颗水滴。 其上的黑色气息,被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给吸附得涓滴不剩。 钉子表面,有镌刻条纹,灯光昏暗,看不真切,却可以摸得出来。 他转过去,把钉子展示给思密达美女刺客看,让她确认下。 “你……”思密达美女刺客脸色都变了。 严寒很关切地问道:“拔出来了,你那儿没什么事?” “没……没有!” “哦?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随手就拔出来了?不合情理啊!”严寒伸手挠头,一头雾水的样子。 思密达美女刺客差点就此晕死过去。 江湖上闻风丧胆的降魔噬灵钉,能这么随手拔出来?! 他是怎么随手拔出来的?! 这个画皮匠,到底是个什么人?! 她的心里满是疑问,一个接一个,如天雷轰顶,滚滚而来。 就在她脑袋发懵时,眼睁睁地看着严寒伸手到她的额头双眉间,念念叨叨着:“嗯,这里也有一颗,我再试试看,咦?还是随手就能拔出来咧!” 他倒真不是瞎说大话,而是真的随手就拔了出来。但是关键之处,其实严寒心知肚明,那就是降魔噬灵钉上的黑色气息,顺着手指,被小腹深处的黑白阴阳鱼漩涡嗖的一声吸附得干干净净。 没有这个前提,他哪能随手就拔除降魔噬灵钉?! 思密达美女刺客哪知道这些,眼睁睁看着严寒伸手摸上额头,然后,还没来得及吓得魂飞魄散,就额头一暖,这枚降魔噬灵钉就被严寒给拔了出来。 这个时候,她才惊出一身冷汗。 这降魔噬灵钉至关重要,稍有差错,立刻就会导致气息紊乱,整个人也就会落得个神经错乱,生不如死的地步! 她深吸一口气,额头处阻滞的气息,豁然贯通,顺畅得很,没有丝毫的凝滞。 剑神啊!这个画皮匠真的可以随手拔除降魔噬灵钉!难道他是深藏不露? 严寒瞅瞅手中的两枚降魔噬灵钉,嘿嘿一笑:“真的是可以随手拔出来的。” 他边说边走,回到画架前,一屁股坐下,看着她直乐,问道:“对了,你叫啥名啊?” “李……君婥!” “嗯,好名字!”严寒赞得言不由衷。 “你……这个……降魔噬灵钉,为何不继续拔……”李君婥支支吾吾说道。 一直如冰霜三千里的完美脸庞上,难得的笼上一层红纱一般。 “我不敢啊。”严寒叹道,“其他11枚降魔噬灵钉,在你身上这些地方,我一个大男人,如何敢在姑娘身上上下其手,到时姑娘一生气,一剑把我给杀了,我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李君婥面色一红,深吸一口气,凌然道:“君婥此次如能脱困,当毕生铭记阁下的救命之恩,如何敢动手杀恩公!” 严寒大喜站起身来,“你……真的不介意这样权宜之计?不会杀我?” “剑神在上,君婥如有违此言,对恩公起了杀心,宁遭天谴,万剑穿心而死!” 她是心里着急。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与脱困相比,拔除降魔噬灵钉这点小事,又有什么堪足挂齿的! 严寒半是开她的玩笑,半是认真的。这个异界人命如草芥,这个李君婥又是个恨意满满的思密达美女,万一完事后,她翻脸不认人,拔剑就砍,严寒就要后悔莫及了。 得到她发誓赌咒保证,至少这个担心就基本可以消除。 严寒脸上带着笑,走了过去。只不过这个笑容,看在李君婥眼里,就很是带着几分令人生厌的邪淫,令她心里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立刻恢复自由身,召来宝剑,捅他个透心凉。 严寒绕着她转了两圈,脸上似笑非笑,指着她的小腹说:“现在拔这枚降魔噬灵钉最为合适,这个,我……下手了喔!” 第三十六章 果然是深藏不露 第三十六章果然是深藏不露? 李君婥脸色一红,吸口气,特么的竟然闭上双眼,一幅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大无畏表情,任由严寒施为。 严寒站上半步,差不多是紧贴着她,伸出手,从本就残破不堪的白色衣袍里探进去。 李君婥娇躯一颤。 好敏感啊!严寒迅速瞥了她一眼,如此近在咫尺,看到的就是如同精致瓷器一样的脸庞,泛起一朵绯红的云朵。 就这么一下刺激,严寒只觉得手指尖一道电流涌来,全身一颤,可耻的……有了反应! 他悄悄往后退开半步,免得杵着人家,那可就太羞耻了…… 还好,人家没有察觉到,严寒悄悄松口气,手指继续,在小腹处摩挲过去,一路光滑,紧致,柔软,没有一丝赘肉。 心神激荡之下,手指几次三番掠过降魔噬灵钉所在之处,都没能准确定位。 如此反复好几次,李君婥秀眉紧蹙,严寒察觉到气氛有几分不对,忙低下头,瞅准黑色气息缠绕的位置,讪讪笑着说:“抱歉,要看着才行!” 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李君婥双眼一缩,怒气值明显上升,眼看着就差不多要爆表,严寒手一紧,李君婥只觉得小腹处一暖,身躯不由得一松。 没错,又一枚降魔噬灵钉就这么被拔除! “还好还好!没耽搁事!”严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李君婥脸上带着绯红,蹙眉问道:“你……怎么知道顺序?该拔除哪枚降魔噬灵钉?” “我胡乱猜的!”严寒答道,睁眼说瞎话。 李君婥双眼紧缩,明显不信。 严寒把拔出来的降魔噬灵钉交到左手,画蛇添足一般说道:“难道当时种入降魔噬灵钉是有什么顺序吗?” 李君婥答道:“嗯,萧贵妃身边的那个李公公,说这十三枚降魔噬灵钉,需得顺天地灵气、时辰流注还有气血流转来择时择穴窍种入,拔除时也需得如此,方不会出岔子。” 严寒嘿嘿一笑:“装神弄鬼吓唬人!” 但实际上,他心里知道,那个刘公公所说是真的,不是装神弄鬼吓唬人。 只不过到严寒手上,事情就没这么复杂。阴阳眼所见,每枚降魔噬灵钉所在之处,就带着一小小的黑色气息漩涡,看上一圈,严寒就发现这些漩涡与《子午十二罡》中所讲的子午流注图有关,如今伸手一试,拔除三枚降魔噬灵钉,就更是验证他的猜测。 说话之间,严寒手上却不停再次从李君婥残的衣衫间伸进去,直抵双乳之间的心窝。 李君婥双眼一跳,脸色再次一红,赶紧闭上双眼,不敢看严寒。 严寒呵呵干笑说:“嗯,没事,我会很小心的,心窝这儿,嗯,就是这儿,耐心等一下,马上就好!” 话音未落,心窝处的这枚降魔噬灵钉,就被严寒拔出,捏在手中细看。 只是接下来,严寒却左看右看,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李君婥心头一紧,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 严寒摇头说:“没什么,我在想,这次一下子拔除两枚,该当更好些。” 这次的两枚降魔噬灵钉,就正是位于双肩肩窝处,的确是需要两枚同时拔除。 以至于严寒必须跟她面对面,仔细审视,反复查看,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李君婥这一次没有闭上双眼,而是看着严寒,头一次这么饶有兴致。 该拔除哪枚降魔噬灵钉,该按照什么顺序拔除,还要一次同时拔除两枚,这还能猜得出来?鬼才相信这样的鬼话。 她想要看出点其中的关键来。 只是看了一会儿,她心中涌起一股怒气来。这个大胆的画皮匠,看来看去的,不是看双肩肩窝处的降魔噬灵钉,而是看双肩下的那两坨累赘! 一瞬间,李君婥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冒起一个念头,恨不得一下子伸嘴过去,把这个令人生厌的画皮匠给一口咬死! “好了!”严寒双手各捏着一枚黑黝黝的尖锥钉,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李君婥一下子从刚才的念头中回过神来,心里有个声音在喊:“不是猜的!他不是猜的!” 一共拔除五枚降魔噬灵钉,一次靠蒙,两次靠猜,如今整整五次,肯定就不是靠猜! 她冷冷地看着严寒,只觉得看不透,只看到一团神秘。 还剩下整整八枚降魔噬灵钉,等着拔除。以这个画皮匠的禀性,岂不是要……摸遍全身?! 一朵红晕再次飞上双颊。 猛然间,李君婥双眼一寒,全身气息暴涨。 严寒一下子就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回事?”严寒低声问。 “有人来了!” 严寒大惊,急急低声说:“稍安勿躁,我给你拔除剩下的!” 话音未落,他就转到身后,出手如风,一探即收,拔除位于尾椎骨的那玫降魔噬灵钉。 李君婥心中一紧。 他果然是深藏不露! 监牢门口传来隐隐的说话声,严寒绕着她转身,出手如电,每次出手,都必然拔除一枚降魔噬灵钉。 “红梅姑娘请!” 门口的说话声越发清晰可闻。竟然是那个冰冷冷的红梅姑娘来了! 严寒长吁一口气,拔出最后一枚降魔噬灵钉。李君婥则是全身一松,被降魔噬灵钉束缚这么久,她终于重获掌控。 久违的力量重新回来了。 严寒心中大紧,立感不妙。 这小娘皮太心急了!眼看着她身上气息暴涨,一幅马上就要出手的样子,让他心惊胆战。 门外的对话声戛然而止,红梅姑娘一声冷喝:“速退!示警!” 轰! 头顶轰然破开,一柄宝剑从天而降,轰碎整个屋顶,碎石砖瓦四处激飞,噼啪作响。 李君婥手一招,宝剑如灵蛇一般落下,与她的手指挥舞同步,唰唰两声,斩断锁住她的锁命子午链。 刹那间,李君婥就甩掉断了大半截的锁命子午链,缓缓举剑,百忙之中,还回头看了严寒一眼,双眸中闪着意义不明的光芒。 砰! 一剑斩落! 监牢铁门轰然破开,李君婥化作一道剑光似的,倏然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