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训夫指南》 楔子 车子又开始颠簸了,刚刚吃下去的包子还没顺利进到胃里就差点被颠出来。 温如意气得用力拍了几下车壁“为什么这么颠啊!” 坐在马上的温驰已经颠了半天,早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语气比她还差“这一段路不好,你忍忍!” “什么时候能到啊!” 温驰胃里一阵翻滚,来不及回答就冲到路边吐了起来。过了好半天才忍着反胃走回来敲了敲车板。“今天晚上肯定就到了,你耐心点,不然下回就别跟我出门!” “要不是大哥出门还没回来我才不跟你一起呢!”温如意呛了一句,叫丫鬟把水给他。“早跟你说了别骑马就是不听,坐车多好省的现在这副样子,你不嫌丢人我还嫌难看呢!” “你懂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骑马!只有女人才坐车!”温驰分辩道。 远处忽然传来奇怪的声响,温如意急着探头去看,却被温驰不由分说的往里推。“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进去!” 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那些奇怪的声音就已经靠近,竟然是一群衣衫怪异的壮汉。 其实这样说并不很准确,二三十号人里只有个还算得上健壮,余下的都是普通人的样子。 其中一个拍着手里的刀问当家的“看起来像是有点钱,就是把车马卖了也值。” 当家的一个眼神大家都摩拳擦掌的围上来,打算好好的宰上一票,不然莫名其妙的被人从自己的地盘赶出来的怨气可没地儿出。 温驰毕竟年纪不大,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形不免有些慌张,可周围的下人都等着他发号施令,车子里还坐着妹妹,他就是再怕也只能强装镇定。“来人!护住车子,不许贼人靠近!” 那边的山贼可是这一片的地头蛇,只看这位发号施令的小公子说起话来颤巍巍的样子就知道不中用,说不定车里还坐着家里的女眷,到时候抢回去也能让兄弟们享一享艳福! 大当家没吱声,微微合眼示意他们动手,自己却往边上躲。二当家的使了个眼色,手底下的人立刻自觉的形成半个包围圈,唯一的出口便对着大当家。 谁都知道这是要逼着他们往一个方向跑,说不定还能让车里的女子主动投怀送抱。 温驰当时就黑了脸,简直没有王法!当他是死的不成! 可真动起手来他就发现了双方力量上的悬殊,其实也不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更重要的是温驰自己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即便手底下的人得力也没办法同时将两个人都保护好,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温家的家丁就被分做两波,只能勉力支撑护着两人,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大当家的没有想到随便在路上遇见的一家都能够抵挡这么久,心里觉得不对劲,比划了两个手势,那边远远的看见明白是叫他们速战速决的意思,手上的动作立刻变得凶狠。 之前为了不闹出人命他们一直收着,现在得了令自然没有顾忌,温家的家丁很快就伤亡惨重,尤其是车子这边只剩下两个人还在苦苦支撑。 温驰急红了眼睛想要冲过去,却被边上的人拉住“四少爷别冲动!那车子是嵌了铜板的,只要关好门,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与其全军覆没,不如暂时兵分两路。 车里的人早在听见外头动静不对的时候就把门窗都关上了,虽然嵌了铜板一时不会有什么事,可也因为这样听不清楚外面的声音。 温如意紧张得死死拽住小桃的手臂“怎么办!四哥不会打架的!” “小姐别怕,四少爷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话音刚落,马儿发出凄厉的嘶鸣声,然后就是剧烈的颠簸和疯狂晃动。两人对视一眼,知道这绝对不会是温家的人在策马。 车外时不时传来怪笑声,小桃心里一沉,难不成车子被贼人抢了?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定四少爷已经凶多吉少。 “小桃!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惊慌失措的温如意拼命的拉着小桃的手脸色完全发白。 来不及思考太多,小桃迅速开始扒她身上的衣服,将两人的外衣调换之后用力的捏着温如意的手让她冷静下来。“一会儿奴婢拉开车门我们一起跳下去,能跑多远算多远,然后您往能看见月亮的地方跑,往能看见人有水的地方跑,听明白了吗?” 温如意心里一惊,立刻联想到过去看过的杂文话本,害怕得根本不敢松手。“不行的!我不能这样做!你会没命的!” “小姐别怕,话本里都是骗人的,奴婢自然是因为知道能跑得掉,才会出这样的主意。”小桃急忙握紧她的双手用力的捏了一下。“跳下去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但是不用怕,跑起来就不疼了。” “你真的没事吗?”温如意一贯很信小桃的话,可这一次却有些心慌。 小桃笃定道“当然,我可是小桃,无所不能的小桃!” 这下子温如意可算镇定了,冲她点了点头,深呼吸了好几口然后亲眼看着小桃用力把驾车的人踢了下去,然后拉起缰绳飞快的抽打着马逃离。 原本还因为抢了马车沾沾自喜的人猛地被人踢了下去摔了个狗吃屎自然憋了一肚子火,紧赶着跑了几步追在马车后面,发现马车跑得实在没什么章法,知道她们只不过是在硬撑也就不急了。 小桃费尽力气也没能让马儿按照自己的驱使奔跑,手上早就已经被缰绳磨破,血淋淋的和绳子粘在一起,双手火辣辣的疼,可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人却还是咬着牙不肯松手。 没过多久后面的人就骑着马追了上来,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让人时刻吊着胆子不敢大口喘气。 这条路是早就走惯了的,就是蒙上马的眼睛它也会跑,可今日平白受了好大一顿磋磨,马儿已经疲惫不堪,渐渐的放慢了脚步。 小桃整颗心都悬在半空,飞快的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确认过方向之后对温如意说“小姐看见前头的月亮了吗?一直往前跑就能到镇上,虽然夜里看不清路,可这附近没有什么凶猛的东西,不用害怕。” “我们要跳车了吗?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抢到车了吗?”温如意怕得要死,眼睛里含着眼泪,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马累了,跑不动了。那些坏人骑着马追上来了,等过了前面这个弯就跳下去,别害怕。一直往前跑。” 即使马的速度已经减慢,可那个弯还是很快就来了,温如意壮起胆子眼一闭心一横就跳了下去,果然就像小桃说得一样,有些疼,可还能忍。 她咬着牙不管不顾的朝前跑,深一脚浅一脚的狂奔,感觉这辈子从来也没有跑得这么快,比那年她被四哥养的狗追的时候跑得还要更快。 风的声音从耳边掠过,温如意一脚踩空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摔在一队人面前。 人们面面相觑的看着突然冲出来的小丫头,让开了一条路,走出来一个面色冰冷的少年。 顾辞坐在马上,俯视着满身狼狈的人“你是谁?” “救命啊!”以为自己遇见救星的温如意大哭起来,泪水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泥在脸上糊成一团,活像个叫花子。 第1章 捡了个麻烦 顾辞冷冷的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眉头微皱,叫人去打探之后发现那边除了一些被压得东倒西歪的草什么也没找到。 身边的心腹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眼神警觉“会不会有诈?” “你怎么证明你的身份?” 温如意被问得一愣,刚要说自己是温家的小姐,忽然想起来出门前阿姐曾经说过不要随便暴露自己的身份,免得被坏人盯上,一时间便有些犹豫。 她这一犹豫直接就被对方当做心虚,立刻就要绑起来审问。 “我没有撒谎!不信你可以送我去溧阳温家!他们认得我的!”情急之下温如意还是将阿姐的嘱咐全都忘了,可怜巴巴的看着坐在马上的人,试图用眼神让他心软。 可顾辞何许人也,顾家最冷血的二公子!鼎鼎有名的人见怕!鬼见愁!怎么可能被她三言两语就说服。 只见顾辞动了动手,后头的心腹就心知肚明的跳下马朝温如意走来,那眼神怎么看怎么让人慎得慌。 温如意慌了神,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一不小心崴了脚摔在地上。本来就被吓得神不守舍,好不容易以为遇见救兵却被人这样对待,她又委屈又伤心,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 “我都说了我没有撒谎!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你带我回去自然就知道我是谁了!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 已经准备好把人绑起来的李奇看着手里的绳子忽然觉得自己这事干的不地道,讪讪的回头问“还绑吗?” 顾辞微微点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轻踏的声音。 那些人追的还真是紧!顾辞示意李奇动作快点,左手挽紧缰绳,侧耳细听辨别追兵的方向,他们已经在这里耽误了太久,不然早就应该跑远了,此时人疲马乏一旦被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太奇怪,顾辞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她穿得像个丫鬟,可发式却不适合干活,尤其是说话的时候那股子娇纵的劲怎么看都像被宠坏的小孩子。 “动作麻利点!” 催促声再次响起,李奇刚一用力就听见她叫唤,下意识的松了手结果后头的人已经近在咫尺。 众人立刻勒紧缰绳准备出发,被绑了一半的温如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瞬间严肃起来的神色,听见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不久之前被追赶的记忆瞬间袭来,恐惧让她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僵在原地。 李奇为难的看着她,这个累赘一定会拖累他们。 两腿一夹,马儿就听话的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她身边。顾辞低头审视片刻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所有人听令!箭型截杀冲锋,不要恋战!” 然后弯腰一提,轻轻松松的将人扔在马背上,不顾她的反抗开始纵马疾驰。 紧随其后追上来的一伙黑衣人用黑布将头发和面部全部遮住,连马都是黑色的,混在夜色中像鬼魂一样不可辨别。 其中一人下马观察了一番指了个方向,然后跟着同伴一路撵上去。 这已经是第六天了,再追不上这次的行动就要以失败告终。 幸好,他们还有机会。 即使拼尽全力奔逃顾辞一行还是被追上了,他们已经很累,被追杀几天之后就连马都跑不动了,何况是时刻绷紧弦的人。 李奇懊恼的看着追上来的黑衣人,要不是自己下手不够干净,他们早就逃脱了! “你还是束手就擒!别做无谓的反抗了!”黑衣人的首领道。 此处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顾辞曾经听说大哥当年第一次独自出门的时候也曾经碰上过仇家追杀,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可从那一天起也落下了见风就疼的毛病。 原以为这是对继承人的暗杀,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一天,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 “笑话!明明是你们技不如人,你们才应该放手!”李奇道。 话不多说,对方以逸待劳有备而来,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招招式式都下了死手。己方的人经历了几天的缠斗身上大多有伤,根本不是对手。 眼看着兄弟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顾辞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招式渐渐乱了,一时不敌,身上又添了好几个伤口。 双方鏖战正酣突然听见有人呕吐的声音,众人的动作一个接一个的停了下来,奇怪的看着这个突然开始出声的陌生人。 终于得了喘息的李奇一刀砍落对方的人头,看清是刚才捡的人之后心里愈发烦躁,就是因为她才耽误了脚程! 被血溅了满脸的人突然反应过来,指着吐得昏天黑地的人喊“抓住她!” 就被马颠得七荤八素还没有回神的温如意突然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立刻趴在一边干呕。她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一路上早就吐干净了,刚才又吐了很多胆汁,现在除了震天响的干呕声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只要趁着他们去抓人的时候反击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可她一定活不成。 李奇刚想提出建议,却惊讶得看着二公子咬牙冲向对方包围之中的小丫头,心里咯噔一下。 虽说他一直盼着二公子能有些人味儿,可不是现在啊! 作为一个护卫他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公子一个人冲锋陷阵,只能咬着牙跟了上去。 手里的刀已经卷刃,砍在身上像没开刃的钝刀一样,疼归疼,却没什么用了。 几个转身之间已经落了下风,自己这边的人越来越少,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幸好对方不比自己好多少,顾家的人终究训练有素,即使被追杀了几天也仍然能够平分秋色。 李奇和顾辞背靠背把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姑娘护在身后,脑子里飞速旋转,计算着要怎么样才能逃出生天。 黑衣人一方虽然抢夺先机却并没有真的占到便宜,人数是顾辞他们的两倍却一个比一个伤得重。 “这丫头该不会是二公子的小情人?”副手低声道。 温如意强忍着害怕紧紧抓住他的衣服,浑身上下抖得厉害,死死的咬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这些人都太可怕了! 根本不用回头顾辞都能感觉到她在发抖,自己大概真的惹上麻烦了。 “杀我的法子多的是,何必这么费工夫。”顾辞冷笑道“告诉姓聂的,有本事到武林大会上光明正大的赢我,否则顾家决不服气!” 第2章 见机行事 聂家的人对视一眼没搭话,李奇嘲讽道“你们该不会以为打扮成这样别人就认不出来了?就你们聂家那套功夫就是化成了灰也忘不掉!” 天色将明,不论是顾辞还是聂家的杀手都已经精疲力尽,眼中也不复最初的清明。 疲惫是双方现在唯一的感觉,不论是追杀的还是逃跑的都想赶紧结束战斗。 僵持了很长时间之后,谁也没有料到竟然是那个一直躲在后面的小丫头打破了僵局。 “你们不饿吗?” 李奇僵硬着扭头看她,这是这时候应该说得话吗? “放弃,你杀不了我的。”顾辞冷声道。 事实证明即使此时的顾辞还只是个少年,可他确实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被击杀的人,至少他们已经用六天的时间证明顾辞的心性十分坚韧,绝非一般的同龄人可比。 对方刚要开口就听见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开城门了。 即便此处不是官道,可天亮之后随时会有人路过,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聂家的人身负重伤,已经无力继续缠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离开。副手捂住疼痛不已的伤口。“就这么让他们走吗?” 首领眼神微暗“传话下去,盯着那个小姑娘,她有用。” 几人浑身是伤还血淋淋的一副发生了什么的样子,根本就不可能进城。李奇带着他们去城外的山民家中借宿,只说是带着少爷小姐出门游玩错过了进城的时间,不得已在外头过了一夜。谁知这样巧撞上了山猪,才这么狼狈。 “这附近的野猪十分凶悍,你们也算命大!”老妇人姓李,家中只有一个瘫痪的儿子,便只给了换洗的衣裳留他们吃了一餐便饭。 席间顾辞留心观察,发现她吃东西十分挑剔,可仪态却很好,心里对她说得话便信了几分。 饭后李婆婆拿出一身素衣交给温如意。“这是我儿媳妇的衣服,她比你略高些,你先穿这个。” 趁着这个空挡,李奇小声道“我们真要带着她上路吗?” 回想起聂家那伙人的眼神,顾辞很清楚她自己是没办法活下去的。“她不是说自己是温家的人吗,那就把她带回溧阳验明正身。” 换好衣服之后温如意紧张得看着他们,生怕他们会把自己丢下,经过昨晚的事情,她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 昨夜没有细看,顾辞到现在才发现她看起来这样小,至于李奇早就被她的长相吓了一跳,凑到顾辞身后小声说“长成这个样子应该不会是丫鬟?” 细皮嫩肉还一脸娇憨的丫鬟可不多见。李奇瞥了一眼补充道“那双手一看就没干过活。” 温如意磨磨蹭蹭的站在两人面前,一双手局促不安的揪着袖子问“我们要去哪里啊?” “去溧阳。”顾辞漫不经心的扫了她一眼,示意李奇先去牵马。“不过要绕路。” 刚想发问突然想起来不久之前发生的一切,温如意只好问“那我能不能给家里去信?他们知道我丢了一定很担心我。”尤其是四哥,还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李奇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二公子,解释道“我们正在被人追杀,如果因为你的信暴露了行踪,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你们是什么人?” 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想起来问了,顾辞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长大的,连一点防备的想法都没有,就这样跟着两个陌生的男人行走,真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人?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等我拿你换了赏银我们就两清。” 果然昨天是他想多了,二公子明明还是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子。对着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也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无情。 李奇道“反正我们会顺路把你送回溧阳的,你说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姓温,家里是做生意的。”温如意小心道。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李奇也能猜出她大概是个不常出门的大小姐,所以才这样单纯。 可看二公子的反应似乎真要带着她上路,李奇不免有些犯难。“你会骑马吗?” 院中只有两人来时骑的马,虽说他们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观念,可温小姐毕竟是闺阁女子,要是人家受不了可就不好了。 温如意愣愣的摇头,她怎么可能骑马呢,她还没有马高呢,根本上不去。 正在整理干粮的顾辞听了眉头一皱,他还打算一会儿买匹马让她跟上就行了,结果她居然不会骑马? “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现在可不是体谅她娇气的时候,马车是绝对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尽快学会骑马。 “一会儿到马商那里买一匹上好的马,再备上几天的草料,接下来这一路恐怕都没什么人烟。”顾辞沉吟道。 少年的脸上被划破了好几处,虽然已经洗去血色,可他身上依然流露出与众不同的桀骜。 温如意悄悄的盯着他看了很久,咬着嘴唇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顾辞不耐烦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害怕!”小姑娘不服气的喊了一声。 李奇没憋住笑了出来,被顾辞一瞪立刻加快动作跑去买马。这年头真是怪了,一个小姑娘也这么嚣张,胆子真是不小。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顾辞斜了她一眼,认真的看着地图,试图规避聂家的人可能出现的路线,可找来找去却没能发现有哪一条路能称得上稳妥。 他们现在只剩下两个人,还带着这么个拖油瓶,一个不小心就要把小命搭在这里。想到这里他就觉得烦闷,早知道就应该拿她当诱饵把聂家的人一网打尽! 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回答,温如意不满道“我在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我!” “安静点!” 顾辞喝了一声,果然看见她抖了一下,咬着牙看过来,眼睛微微发红,顿时后悔自己的语气重,可别哭出来啊! “我只是想知道要怎么叫你而已,你为什么这么凶呢!”小姑娘撅着嘴,眼眶里已经在酝酿一场大雨。 他无奈叹气。“你叫我二哥,这一路上你我兄妹相称能少很多麻烦。至于他”顾辞指了指正牵着马回来的李奇。“你就叫他阿奇。” “知道啦!二哥哥!”娇滴滴的声音猛不丁的这么一叫,顾辞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再一看那边李奇也没能逃过一劫,被一句“阿奇哥哥”叫得头脑发懵。 看样子这丫头真是他们的劫数,顾辞不由得长叹一声,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 第3章 奇怪的氛围 聂家的人早就已经在城门口等着瓮中捉鳖,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底下的人都开始焦急,各种埋怨的话不绝于口。 聂图对此毫不惊讶,顾辞本就是这一辈少年人中少有的狠角色,心性坚韧,聪慧过人。不可能明知道他们守在城门口还这么胆大妄为,肯定昨晚就连夜遁逃了。 “留两个人再等一天,其他人全部赶往溧阳。” “溧阳?顾家在溧阳没有产业,他怎么会往那边去?”已经担任聂图副手多年的聂追诧异道。 顾家的产业多半在九重山附近,和溧阳隔着十万八千里,就是逃命也不会往那个方向。 聂图回忆起自己看见的花纹,淡紫色的卷草纹路是溧阳温家的标志,只是不知道那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里离松山太近,万一招惹了温家就麻烦了。”聂图想了想命人将精锐布置在松山城外,顾辞身边已经没什么人可调动,说不定他会冒险进城求温家的庇护。 “可是温家从来都不干涉我们的事情,难道这一次会例外?”聂追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因为他们离温家的地盘太近? 聂图盯着远处青翠的松山,心里有些没底。“顾辞行事难以预料,我们得做两手准备。温家毕竟是商人,不会拒绝有利可图的生意。” 这样说倒是很有道理,聂追急忙叫人布置下去,又牵了刚换好的马过来。“那我们去哪里?” 不管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只要顾辞想和温家攀关系就必须到溧阳,他们只要在终点等着就行。聂图翻身上马。“我们去溧阳,请君入瓮!” 经过一夜修整之后顾辞已经重新规划了一条新的路线,打算取道松山,途经建康,沿着闵中一路北上绕道回溧阳。 可刚靠近城池的范围他就敏锐的察觉不对劲,扭头问跟在身边的人“你原本就打算到松山吗?” 温如意点点头,她们是来为祖母做寿的,要是没出意外她此时早就在祖母家中同姐妹们玩笑了,又怎么会狼狈不堪的躲在树根底下连头都不敢抬。 “二公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既然她的目的地是这里,说不定聂家的人就会在这里埋伏,安全起见还是应该避开。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不进城了。”顾辞说完就看见她的脸色瞬间暗下来,委委屈屈的看着城门口的方向,怎么都挪不动脚步。 “再不走就把你扔在这里!” 恶狠狠的声音吓得温如意一抖,撅着嘴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明明都已经到了为什么就不能进去呢? “因为要杀我们的人可能守在城门口或者城里的任何地方,我们总不能去送死。”李奇解释道。 温如意慌张得捂住自己的嘴,怎么把心里想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懊恼的样子十分有趣,反正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闲着也是闲着,李奇好心道“没事,反正现在就我们三个人,你不和我说话就只能自己闷着了。” 见他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难相处,温如意大着胆子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人要追杀你们?” 李奇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顾辞,思索了一番道“我们是走江湖的,多多少少有些仇家,不奇怪。” 她一听眼睛就亮了,扯着李奇的袖子道“你们是行走江湖的大侠吗?” 闪闪发光的眼睛让人有些招架不住,李奇抛过去的求救的目光想当然的被顾辞忽视,他可不想搭理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幼稚!可笑! “行走江湖没错,不过大侠就当不上了,我们就是无名小卒。”李奇心虚道。 幸好二公子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不然把威慑武林的顾家说成无足轻重的无名之辈,恐怕他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没了。 温如意可不管这些,兴致勃勃的拉着他问许多在话本上看见过的小道消息。 偷偷看了几眼二公子,见他并没有表现出不满,李奇这才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不过还是留了个心眼,只挑了些大家都知道的消息回答。 即便如此也够温如意瞠目结舌好半天。“原来你们的日子这么有意思啊!” 一路说说笑笑分散了注意力,在马上的时候还不觉得难受,下午找地方休息时温如意才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力气下马,浑身上下都软得不像话。 哭着脸坐在马上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可怜,即便冷情如顾辞也多少有些动容。看李奇已经开始捡树枝准备生火只好自己亲自来扶她。 早就已经脚软的温如意根本没有办法站稳,马本来就比她高,跳下来的时候踩在地上腿根一软就往顾辞怀里扑。 顾辞哪里见过这样娇弱的女孩子,一个不留神就被她扑了个满怀,两人齐齐跌在地上。 “哎呀!疼死我了!” 娇软馨香的感觉抱了个满怀,陌生的感受在一瞬间让顾辞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温如意不好意思道“我腿疼站不住。” 女孩子的身上有一股香香的味道,他忍不住嗅了好几下。“你带香包了?” “没有啊。”她下意识的摇头,然后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撑在人家的胸口,急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却忘了自己头一次骑马早就已经精疲力尽,骨头都差点颠散,哪里还能支撑得住, 没等顾辞坐起来就再次被踩到自己衣角的温如意扑倒,这一次可是实打实的扑在胸上,两人都呆呆的看着对方,脸色越来越红。 李奇抱着满满一抱树枝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的动作,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 顾辞咳了两声抢先坐直身子。“你去把火点起来,天快黑了。” 明明已经站起来了,可顾辞的耳朵还红着,回头看见她还坐在地上下意识的就想叫她起来,却想起她刚才腿软的样子,抿了抿嘴唇问“你还能走吗?” 她轻轻摇头,大腿根一碰就疼,根本走不动路。 下一瞬间他就已经将人打横抱起,虽然是第一次抱姿势有些别扭,却走得很稳。她不敢抱他的脖子,只将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搭在腿上,僵着身子不敢说话。 蹲在火堆旁边烤饼的李奇偷瞄着他们的举动,感觉有种奇怪的氛围包围了他们两人,让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很多余。 入夜后的风有些凉,她打了好几个喷嚏,揉着鼻子的时候带着体温的衣服就落到了自己肩上。 少年挺直了肩膀别扭道“别因为你病了耽误我们脚程。” 温如意抱着衣服偷笑,用力的点头。真是嘴硬,就像四哥一样,明明是担心却不好意思说。 第4章 爱之深责之切 溧阳温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温夫人已经哭了许久,一双眼睛红肿得简直不能看,几次哭晕过去,把人吓得够呛。 温展文已是不惑之年,纵横商海许久,直到近几年才渐渐挣得一席之地,温如意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是溧阳数得上的商户了。 如今不过是极为寻常的一次返乡祭祖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尤其是温驰独自逃脱,将妹妹扔在外头的举动更加令他怒火中烧。 “你这么多年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竟然将你妹妹扔在外头自己逃命!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温展文一声声骂着,手中的竹条用力的抽在温驰身上,疼得他肉都紧了,却因为愧疚而不敢叫出声。 可他的沉默却让温展文更生气,觉得他嘴硬,到现在都不肯承认自己错了。手上的力气不免更重,边上围了许多人,却没有一个敢拦的。 温晚意连披风都没有解,急匆匆的赶回来,一看屋里的情形心里便重重的沉了下去。屋里众人见了她就像见到救星一样纷纷看向她,二哥温骏脸色不好一个劲地冲她使眼色,温晚意当仁不让地上前阻拦,免得父亲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温展文虽在气头上却也看见了大女儿进门,勉强停了手将竹板狠狠往地上一摔“囡囡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拿什么交代!” “阿驰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情害怕也是难免的,而且当时情况紧急,发生这样的事也不能全怪他。”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二哥将竹板捡走又驱散了人群,然后才拉着父亲坐下轻声道。 “大哥已经在外面打听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他们出事的地方离松山只有十里,即便囡囡脚程再慢走上一天半天总能到。只要到了松山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听了这话温展文总算是稍微平了平怒气,看着腰背已经血肉模糊的儿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还不赶紧下去!” 温晚意忙让二哥去扶已经站不起来的温驰,又吩咐人小心伺候,自己始终跟在父母身边安慰。 稍晚些时候大哥温骐回来了,可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囡囡没有去松山。今天清晨的时候她身边的小桃回来了,说是在松山前的小坡上被山贼追上,她们跳了车。小桃引开了山贼,不知道囡囡究竟去了哪里。” 众人的心顿时更沉了些,温夫人再次哭出来“囡囡从来没有在外面过过夜,她一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啊!” “山贼找到了吗?”温晚意问。 温骐点了点头神色却不见轻松。“他们说得和小桃差不多,看见有人跳车之后追着小桃跑了,没人在意囡囡往哪里去。跳车之前小桃和囡囡换了衣服,他们都以为囡囡是个丫鬟。” “可去松山的路就这么两条,囡囡就是再不认识路总要有个去向啊!”温骏皱眉道。 从溧阳往松山只有两条路,他们走得这一条没有,自然会往另一条路探,可依然什么都没有找到。 温骐沉吟道“我已经审过那些山贼了,他们原本都只在山上活动,只是最近来了一伙陌生的黑衣人占了他们的地方,不得已才下山打路祭。” “难不成是仇家?”温晚意忽然道。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言语了,纷纷看向温展文。生意上的仇家只有他最清楚。 温展文沉思片刻,他这些年做的生意虽然并非全都干净可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仇家会做这样的事情。 “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温骐无奈摇头,囡囡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松山的人根本就没有见过和她相似的女子。 见父亲的脸色变得沉重,温晚意忙道“或许是囡囡脚程慢,还没有走到呢。她一贯是个不记得方向的,当时又是夜里,也许迷路了还在林子里转悠呢。让人再去找,松山就这么大,总会找到的。” “那我现在就带一队人出去!”听完他们分析,温骏早就已经坐不住,当时就要冲出去。 温晚意拦住转身欲走的二哥,叮嘱道“囡囡已经及笄了,就是找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找,让你的人都小心一点,别坏了囡囡的名声。” 温展文赞同的点了点头。“是了,阿晚说得对,我都没想到这一点。让你的人都闭上嘴,别在外面乱说。” 安顿好双亲之后温晚意转身去了温驰房中,听说他这一天什么都不肯吃,一个人趴在床上谁也不肯见。 “你怎么样了?” “你别管我!” 温晚意轻叹一声在床边坐下,看他的伤口已经被包好,也就放心了。“这一次我也是要怪你的,不论怎么说你都不应该撇下囡囡一个人逃命。” 少年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道“我早知道你们只在乎她!”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男子在外头过了一两天人家不过说一两句调笑的话也就罢了。可若换了女子只怕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囡囡还未议亲,她若真的因此被人家嫌弃,难道你就不难过吗?” “我又不是故意把她扔在那里的!我也想带着她一起,可是我带不了啊!”温驰早已被愧疚折磨得心力交瘁,回程的路上还有下人们劝他,回了家里人人都在指责他没有照顾好妹妹,却没有人想到他也才刚刚脱险。 “事情已经发生,现在讨论为什么已经无济于事,最重要的是找到囡囡,把她接回来。”温晚意温柔的抚摸着弟弟的头发“我知道你也不想出事的,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囡囡。” “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几近崩溃的温驰终于哭出来,他也想尽快把妹妹接回来,可他真的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温晚意想了想问道“你仔细想想那伙山贼有没有提到什么事情或者东西?也许都能帮我们找到方向。” “我只记得他们领头的那个人比划了几个手势,然后手底下的人才涌上来的,在这之前他们都只是围着,没有下死手。” 温驰一边说一边艰难的翻身比了个古怪的手势,左手曲起末两根手指,余下三根伸直冲着前方,食指和中指朝前方弯了两下。然后沮丧道“我只记得这个了,还有一个实在没看清。”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温晚意宽慰道“找囡囡的事情我们会加紧办的,你也别太自责,先养好身子,有什么事以后再说。爹也是气急了才动手的,你别太放在心上。” 温驰趴在枕头上闷声道“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对。” “你是有错,可不是不能将功赎罪。等囡囡回来你好好的向她赔罪,许她几件事情就好了。”温晚意道。 “阿姐,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他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担忧得没有办法闭上眼睛。 温晚意沉吟道“囡囡小的时候爹找人给她算过,说她这一辈子都有福气,她一定会逢凶化吉的。别担心。” 温驰听了心稍微的放了放,却不敢说万一她的命只到现在呢?不也是一辈子有福,千娇万宠了一辈子? 第5章 山洞躲雨 过了松山离建康还有好长一段距离,自从那天从马上摔下来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奇怪。 李奇跟在后头不敢吱声,闷了半天才赶着马追上去。“二公子,这两天天气恐怕不好,要不要加快脚程?” 闻言顾辞看向满脸疲惫的温如意,现在这种闲逛似的速度她都受不了,要是再加速恐怕要不了半个时辰她就能从马上栽下来。 可天公不作美,要是照这个速度下去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挑一个合适的夜宿地点。 顾辞看了一眼边上坐在马上还摇摇晃晃的人,思考片刻道“过了中午再提速度。” 李奇看了一眼边上无知无觉的人,心里暗暗叹气,真不知道这是造了什么孽。 这两天被顾辞抱上抱下,即便再不好意思温如意也渐渐习惯了,搭着他的手问“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没什么。”顾辞看她明明白着一张脸却还着意讨好的样子就觉得很难受,扶她坐下来后走远了些好让自己混沌的脑子清醒一点。 “你说你姓温,家里几口人啊?是不是很富裕?”李奇道。 温如意已经没有最初那么害怕他,做了个鬼脸“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反正回了溧阳不会亏待你们的!” “我这不是得先算一算这桩买卖是不是划算吗,万一你家里出不起这个钱,我们不是白跑一趟?”李奇笑道。 这样说来倒十分有理,她认真的思索了半天问“那你们想要多少银子啊?” 李奇鬼灵精的眼珠子这么一转,“怎么着也得百八十两,我们这一路可是没少给你花钱,这笔账得先算,然后还得算一路护送的报酬。怎么也得二三百两?” 然后就见眼前这抱着馒头干巴巴的啃着的小姑娘真以为自己要掏这么多钱,忧虑得眉毛鼻子都皱在一处。“完了完了,我爹肯定要觉得我败家了!” 李奇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见她这么认真心里不由多了些念头。将她扔在原地急忙去找了还在水边发呆的顾辞。 “二公子!那丫头好像真的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 “怎么说?”远远看过去她还笑眯眯的抱着馒头啃,一点看不出前两天娇气的样子。 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后,李奇道“一般人家听到几百两的花销都得吓晕过去?可她听了却只担心是不是会被骂败家,肯定是因为平时花销就很大!” 顾辞想了想轻叹一声“你就没想过她可能只是不知道几百两有多少?” 这话直接把李奇说懵了,不至于?不知道几百两是多少? “别动这些歪脑筋。”看她似乎吃完了正在摇头晃脑的找人,顾辞便赶紧往回走。没留意到自己的动作有多急切。 “怎么了?” 温如意红着脸扯了扯他的袖子“我肚子疼。” 可她只是单纯的肚子疼,在角落里蹲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只能讪讪的拽他的衣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事就行,下午要赶路,不然恐怕就要露宿了。”顾辞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背地里却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可上午的速度显然已经影响到他们的进度,下午才刚出发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李奇也没料到雨会下得这么快,脸一下子就垮了。 “你先到前面看看有没有适合过夜的地方,我们马上就赶上来。”顾辞勒马道。 温如意担忧得看着李奇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没等她细想就已经被人抱在怀里,原来是顾辞跳到她的马上,将人结结实实的而抱在怀里。“你骑得太慢,下雨天没时间耽误。”然后一拍鞭子,两匹马并驾齐驱的跑了起来。 速度果然比她自己的时候快了很多,久违的颠簸让她一下子惨白了脸,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顾辞凑到她耳边说“靠在我身上会舒服一点,放松,不会有事的。” 即便他这样说,可温如意一时半会儿还是没有办法松懈下来,僵直着背坐在他怀里,因为下雨湿透的衣服根本遮挡不住他炽热的体温,从身后一寸的距离持续的散发着温暖,在雨中格外吸引人。 事发突然,李奇只找到了一个浅浅的石洞,刚好能让两个人躲进去。 三人站在洞口面面相觑,李奇为难道“这附近的山都是土坡,雨大了说不定会塌,只有这个看起来稳妥一点。” 顾辞一把将温如意推了进去,然后示意李奇进去,李奇怎么可能答应,两人推搡了一阵子谁也不肯躲雨。 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照他们这样客气说不定到最后两个人都要被雨浇透。 温如意一手一个将人扯进来,三人贴得很近,连转身的空挡都没有,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可她却一点都没有发觉,还笑着说“挤挤就好了,干嘛要在外面淋雨!” 李奇尴尬得咽了口口水,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外头不见减弱的雨势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很多余。 这种情形不论换了谁来看都会觉得不成体统,顾辞想了想和温如意换了个位置,虽说也没好到哪里去,可总比她挤在两个陌生男子中间要好一点。 她仰起脑袋问“我们今天会在这里过夜吗?” “看情况。”顾辞被她说话时吹到下巴的气吹懵了,别过脑袋说。 他说出口的句子不太连贯,明明只是三个字,却一边说着一边仰头,甚至还后退了一步,差点把李奇挤出去。 雨势始终不见小,她却开始犯困,小鸡啄米一样磕在他胸口,过了一会儿干脆放弃了,直接倒在他胸口打瞌睡。 李奇和顾辞的身形差不多,视线越过肩膀能够看见她的头顶,可没多久就连头顶都看不见了,仔细一看人已经被牢牢抱住。难怪他觉得自己站的地方比刚才大了一点。 怀中的人被雨水浇透,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顾辞怕她摔倒而环在她腰上的手能够直接感受到皮肤的温度,陌生的触感让他的心跳得飞快。 温如意醒来时才发觉自己的姿势有多奇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被人彻彻底底的环抱在胸口,鼻子里闻到的全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旁边的李奇抱着自己的膝盖靠在石壁上睡着了,她不用抬头就能看见他的下巴,上面还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前两天受伤后没有痊愈的细小伤口,要不是这么近根本看不见。 “你疼不疼啊?”大概是环境使然,她压低了声音道。 他轻轻摇头,用外衣将她裹得更紧一些。她忽然伸手摸了一下,小声的说“怎么会不疼呢,我明明看见你流血了。” 真是孩子气,他突然笑了,嘴角扯出浅浅的弧度,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认真的打量着她,把她看得不敢抬头。 这人真奇怪。两人心中不约而同道。 第6章 稍有改观 温如意再次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石洞里只有她自己,顾辞在不远处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石洞边上燃起湿漉漉的浓烟,呛得人止不住的咳嗽。李奇灰头土脸的钻出来咳了半天才缓过来。“你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她不好意思的扒拉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上盖的是顾辞的外衣。 李奇看了一眼天色“小半个时辰,雨刚停,今天没办法赶路了,就在这里过一晚。” 这时候顾辞已经走了回来,靴子和下摆都沾了泥。蹲在她跟前问“有没有不舒服?” 她愣了一下才摇头,她被护得很紧,其实并没有淋到多少。 顾辞看着不远处仍然冒出浓烟的火堆皱了皱眉头“把柴火烘干再点。” 李奇苦着脸去烘柴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要干这种事情。 “等过两天路过建康的时候再给你买一身衣服。” 温如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和自己说话,歪了歪脑袋发出疑惑的声音。见他又要变脸忙说“我真的没有听见。” “你平时不常出门吗?” “也不算,我常跟着哥哥姐姐们出门,有时候也会去松山玩。”和别家的女孩子比起来她已经算是经常出门的人了,听说别人家还有长到十八岁一次也没有出去过的。 顾辞想了想问“你家里几个孩子,你行几?”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问,可温如意却十分老实地将家里的情形都说了一遍,也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他不像个坏人。 行商的温家,家中五个孩子,行五。年纪这样小应该是家里最宠爱的孩子。想到这里顾辞的神色有些暗淡,自嘲一笑“看样子你是真的不知人间疾苦。” “你不开心吗?”明明被讥笑的人是她,可她却满脸担忧得看着他,甚至还试图抓住他的手表达自己的担心。 “你干什么!”从未有人这样贴近自己,顾辞忙着躲避突如其来的关心忘了自己现在所处是个逼兀的山洞,一下子就磕到了后脑勺。 见他疼得眉头都皱起来温如意更加自责,慌慌张张的要去看他后脑勺的伤口,谁知却被他一把捉住不安分的手顺势一扯,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她又生气又委屈满眼写着不情愿“我只是想要关心你而已,你为什么老是凶我!” 陌生的感觉让顾辞浑身不自在,随手一推别开眼睛道“我不用你关心!” “可是你看起来很需要人家关心啊!”温如意不依不饶的坐在他面前努力伸手扳过他的脸,仗着他不敢对自己下狠手而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胡说八道!”顾辞被她看得红透了耳根,想要挣开却又怕伤了她,只好别扭的把头往另一边拧,姿势极其别扭。 温如意轻叹一声很同情的看着他“我知道的,像你们这样的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没关系我不会问得,可是你要是觉得委屈了也可以来找我说说话的,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说。” 他奇怪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这样的表情我在二哥脸上也见过,他和你不一样,平时就很爱笑别人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难过,可是我知道他难过的时候会和你一样皱着眉头笑。” 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难不成行二的人都是一样的?“你不懂。” “二哥也说我不懂,可他难过的时候就会来和我聊天,虽然我不懂,可是说出来总会好一些的。”她坚持道,在不算漫长的生命中,哥哥姐姐们都保护着她,她也希望自己能够有保护别人的一天,眼下大概就是这一天。 小姑娘的坚持其实很没有份量,可顾辞却突然有些心动,是啊,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说给她听也不会有别人知道。 封闭了许久得心门忽然就有了一丝裂缝,得以窥见外头明媚的春光,以及若有若无的春天的气息。 李奇抹着眼泪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冷淡了十几年的二公子正微微带笑的看着那个女孩子,两人不知在说什么看起来十分和谐。 他还在犹豫该不该靠近就被二公子发现了,一瞬间就变色的眼神让他紧张得猛咽口水。“火已经生好了,过来烤烤火?” 只要收起嘴角的笑意,顾辞就能再次变成那个面无表情的顾家二公子,可温如意已经不再怕他,甚至还能揪着他的袖子带他去烤火。 “你去打只山鸡回来。” 已经把馒头拿在手里的李奇一下子呆住,荒郊野岭就算了,刚下过雨就让他去打野味? 再一看笑盈盈的小丫头他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还能怎么办,二公子都发话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边走边回头看显然已经开始聊天的两人,他往常总希望二公子能表现得更像普通人一点,可现在他却觉得二公子还是像以前一样比较好,至少他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在暴雨过后湿滑的山地中猎山鸡。 火光映着她充满活力的脸,经过几天的赶路后晒得很健康的脸色合着她脸上热情洋溢的笑脸,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你好像没有一般闺阁女子那么娇弱。”又赶路又淋雨也好好,顶多是因为不适应而磨破皮,人倒没有他最开始以为得那么娇气。 温如意吐了吐舌头“可能我在家的时候就很皮,练出来了?” “你再忍两天,等到了建康我们可以修整两天再走。”反正已经这样了,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顾辞没有说这是他难得觉得放松的时刻,和以往在外奔波不同,这一次他的心里不再没有着落,虽然她只是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子,可他就是觉得安心。 她瞬间惊喜的脸让顾辞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得非常明智,她本来就是大小姐,要不是遇上自己根本不用吃这些苦,就算是自己补偿她。 “我以前只听大哥他们说起过建康,那地方寸土寸金,有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我们也能去吗?” 她使劲眨眼睛,笑得十分讨好,偏偏顾辞很受用,轻笑道“时间不多,恐怕不能让你尽兴,到时候挑几样你喜欢的尝一尝。” 这就很好,她一激动便拉着他的手摇晃,像极了在家的时候和哥哥们撒娇的样子。 可顾辞活了十几年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形,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反应。可温如意却已经自顾自的盘算起要怎么吃怎么玩,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 被碰过的地方火辣辣的感觉似乎还在,可她已经完全将这一段抛诸脑后,兴高采烈的和他说自己喜欢的东西。 顾辞忽然觉得口渴,急忙拿起水壶,却被她偏头微笑的样子迷惑连水洒在身上都没有反应过来。 “哎呀!水洒了!” 第7章 失之交臂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顾辞忽然听见不知什么地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示意她噤声后拉着她一路小跑往另一边去。 来不及牵马,两人只能猫在树丛后面看聂家的人出现。温如意十分诧异聂家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放弃,可顾辞的脸色却让她明白两人现在的处境十分糟糕。 幸好这趟出门并没有带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可惜了那几匹马。 山路本就难行更何况是在夜里,可顾辞却只能拉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他练功多年即便夜里也能视物如常,可温如意却什么也看不见,一不小心就要踩空。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人半抱在怀里连拖带拽的走,小半个时辰之后总算是远离了聂家人的范围,两人再次开始寻找落脚的地方。 温如意为难的看着正在树上整理的人,难道这就是他们的落脚点? “聂家的人离得太近,贸然生火可能会把他们吸引过来,今天就暂时这样。” 不得不说睡在树上真的不是什么好主意,即便这是个粗壮的大树,可睡上两个人还是很局促,而且树干坚硬根本没有办法躺平,她甚至不知道手脚应该往哪里放。 顾辞伸开手“我抱着你?” 这倒是一个方法,可温如意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即使不说这话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够远。可她又想起阿姐说男女有别,这样似乎不太妥当。 “听说这一带常有老虎伤人,你可要想清楚。” 温如意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见风使舵,立刻就投降了。比起被老虎吃掉,不如在树上将就一晚上,反正他已经答应了很快就能进城修整,大不了到时候再好好的休息几天。 夜里猎东西的难度李奇可算是好好的了解了一番,走着走着却突然觉得不对劲,那个火堆的大小好像不太正常,他可不觉得自家二公子会扔下那个小丫头去捡柴火。 扔掉手里还没凉透的山鸡,他蹑手蹑脚的蹿到山洞边上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聂家的人,正往松山去接手聂图的事,好像是因为手下的人办事不力得罪了城中的富户,人家正发难。 该!让他们再找自家的麻烦!李奇心里忿忿的听着,忽然发觉二公子已经不在这个地方,可听他们说话好像双方并没有打到照面,可这夜黑风高他要往哪里找人? 天色将明,顾辞轻轻推醒温如意,示意她下去之后皱着眉头活动了几下僵了一晚上的手臂暗暗苦笑。 “我回去看看能不能牵马,你就在这里等我。” 温如意一听就不干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在这里等我比较好。”要是带着她万一发生什么事根本没办法逃脱。 可她却认真的看着他说“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回不来了,就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了。” 说得也有理,就她这个样子恐怕连一天都过不了就会被山里的东西吓死。顾辞只好带上她一路摸回去,路上三令五申不许她说话,生怕再节外生枝。 幸好他们回去的时候聂家的人已经走了,可糟糕的是他们顺手把三人的马也带走了。 顾辞看了又看的眼神让温如意很不安。“你怎么了?” “没什么,先往前走,说不定就遇上李奇了。” 可两人走了足足半天都没能遇见李奇,更糟糕的是所有的食物和钱都在李奇身上,他们现在身无分文而且没有马,就是真的到了建康也没办法生活。 城门近在咫尺,可两人却都默契的没有说话,进去之后要怎么办? “要不然还是当我的耳环?”他已经站在当铺门口摸了好长时间玉佩,要是舍得就不会这样了。 顾辞正要推辞就听见她说“反正已经丢了一只,我也不好戴了,不如换了银子我们也能吃点东西,我现在已经好饿了!” 他心里明白这是个台阶,顺势便下来了,可这一枚小小的耳坠子又能换多少钱? “我还有一个镯子,也一起给你?阿奇哥哥说我这一路上要花好多钱呢,不如就我自己出?” 她实在太天真,顾辞头一次这么懊恼自己没有在一开始就把她送走,否则现在也不会这么为难。 多亏了她的慷慨两人总算换了几两银子,要是省着点花未来一段时间内都不愁了。“等回去以后我会赔你首饰的。” “没事,反正我们也是一起用的,就不算那么多了!” 银钱有限顾辞也不敢太奢侈,只带着她去了几处随意看了看又在街边买了些吃的就算玩过了,幸好她没有闹脾气,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出城的时候恰好和一队人马擦肩而过,险些撞翻他们才买的干粮。温如意抱怨了几句才跟上顾辞“下次来得时候我要好好的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不然也太可惜了!” 他只笑着点头,也不知道李奇能不能看见他留下的消息。 当铺前跳下马的人正是温骏,看过耳坠和镯子后确定这就是他走丢的妹妹,仔细问过掌柜之后心里的疑虑却愈发的重了。 对方究竟什么来路为什么要绑架囡囡呢?难道真的像他们猜测的一样是遇上人贩子了? 听得掌柜说他们刚当完东西就出去玩了,嘴上还说着这一两天就要启程去闵中,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事。说不定这时候已经出城了。 闵中?温骏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囡囡遇见了徐家的人?这可就难办了。不敢耽搁立刻给家里去信,将这里发生的种种一一告知家中,然后等了一天才等到回信。 家里的意思是叫他干脆去一趟闵中,也好互通有无。若能得徐家的援手也是好的,只是务必要瞒住囡囡失踪的消息。 只能说两人的运气实在不好,才刚出城就下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半日后她的脸色渐渐白了,有气无力的靠在他肩头。“我觉得不太好,头晕。” 话音未落人便晕了过去,把顾辞吓得魂不附体,立刻调转马头就往建康跑。 城门已经快要关上,他试图冲进去的时候和要出城的人撞了个正着,对方正要发作却被领头的人拦住。“你跑得这么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我妹妹病了,我想给她找个大夫。”顾辞低声道。 他的底气不足在同样急切的温骏听来却是悲痛的声调,想起囡囡此时正不知道在哪里受苦,便觉十分触动,命人取了五十两给他,嘱咐他不要吝惜银子,务必要把妹妹的病治好,然后才满腹心事的奔向闵中。 顾辞低头看着怀中人事不知的人,自责愧疚几乎要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手忙脚乱的去找还没有关门的医馆,希望不会耽误了她的病。 幸好只是风寒,吃上两剂药把汗发出来就好了。可睡到下半夜她突然哭了起来,嘴里嘟囔着想家之类的字眼,让顾辞慌得不知道手脚应该往哪里放。 大夫打趣道“要不是你说了你们是兄妹,我都要以为这是你刚过门的小娘子呢!这么担心她就赶紧带她回家,你爹娘应该也想你们了。” 第8章 啼笑皆非的误会 坐着坐着顾辞开始打喷嚏,大夫从里间端了姜汤给他。“第一次出门?”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第一次在没有下属护送的情况下出门,只能呐呐点头。大夫失笑道“你啊,还带着小妹也不知道避着点天气,就这么急?” “赶着回家,怕回晚了挨骂。” 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妹妹身子弱这两天受凉了才这样,不用太担心。” “可她前两天还好好的。” “之前只是没有发出来,这两天吹了风又玩得太过,所以发出来了。你也不用太担心,吃点药就好了,不过这两天还是暂时养着比较好,给家里去封信,就说晚几天到,他们也能体谅的。” 顾辞看着烧得开始犯迷糊的人“她这样真的没事吗?” “不用担心,等烧退下来就好了,你夜里别睡,不然要是烧一晚上没准真就烧傻了。”大夫擦着手说。 悬了一夜的心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放下来了,她不烧了,可人还是白着一张脸,嘴唇也干得厉害。 经过大夫的指点后,顾辞笨手笨脚的替她擦脸,沾湿嘴唇,从来没有服侍过人的顾辞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明明是要帮她擦脸,却连枕头都弄湿了。 烧得有些糊涂的温如意挣扎道“水” 狼吞虎咽的喝了好几口之后她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可还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顾辞捏着她的肩膀让她安静,也不知道她明白没有,反正大夫过来的时候她一声不吭的缩在顾辞怀中,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 前头有人叫大夫看诊,他急匆匆去了只留下兄妹二人在里头说话。学徒送药进来的时候还偷偷的看了几眼病歪歪的温如意,好巧不巧被心烦意乱的顾辞看了个正着,脸色当时就变了。 “把头发梳好。”她如今头发松松的搭在肩膀上看起来娇弱得让人想一看再看。 “你去把帘子拉上。”顾辞一转身她就掀开被子偷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呆住。从刚才就觉得身下湿漉漉的,还以为是自己尿床了,可现在她却一下子哭了出来。 顾辞忽然听见她哭以为发生了什么结果一扭头就看见她满脸悲痛,绝望得放声大哭。急忙跑回来把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你怎么了?” 她哭得抽抽搭搭的,半天才说“我要死了!”说着说着又哭出来,抱住他哭得差点喘不上气。 学徒匆匆跑进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足无措的看着哭得昏天黑地的人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可不管两人怎么问她都不说话,嘴里一个劲的嘀咕着要回家,不要死在外面之类的话。 饶是顾辞这样见惯了生死的人也被她吓了一跳,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幸好大夫的娘子听见动静赶了进来,问清什么情况之后笑道“这是好事,哭什么!” “不然还是叫大夫进来?”术业有专攻,久病成良医这话看来也不能全信。 妇人拉住他道“你妹妹这是来癸水了,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好了。”见两人还是一脸茫然又解释了一遍,这下子两人的脸都红了。 想来也是,他一个男孩子家又怎么会懂这些事情。妇人便帮着收拾了东西,又告诉温如意要怎么处理然后才离开。 屋里又只剩下两人,顾辞只觉得尴尬得不知道眼睛应该放在哪里。干咳道“你早点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出门之后顾辞反而不知道该去哪里,和李奇在一起的时候他只要想着往哪个方向走就可以了,可现在却还要操心另一个人的衣食住行,偏偏还是个娇气的女孩子,他很少觉得这么无力。 也不知道买的这些东西她会不会满意,心思复杂的顾辞再次来到布告栏前,发现自己留下的消息已经被抹去,看样子李奇已经赶往闵中,只可惜他们注定要错过了。 站在房门前正准备敲门就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那个鬼鬼祟祟偷看了很多次的学徒正在和温如意说话。 “你今年多大了?家里几口人?住在哪里?” “你喜欢什么?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顾辞“砰”的一声把门推开“我回来了!” 小学徒红着脸跑了出去,留下还不明所以的温如意抱着人家给的红枣汤喝个不停。 顺手拿走她才开始喝的红枣汤,顾辞换了张凳子往床前一坐双手抱胸一脸严肃。“他和你说什么了!” 温如意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愣愣道“没说什么啊,我们就是聊了会儿天。” “聊天?聊天还用问家世?”顾辞冷笑道,那小学徒明摆着是看上她了,偏偏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人家问什么都回答。 “你为什么生气了?” 他一下子噎住,不自然的别开眼睛,把刚买的东西塞到她怀里。“大夫说你要休息几天才能上路,这几天你就别出门了。” 顾辞还想说点什么就觉得嘴里一甜,仔细品味了一番发现是蜜饯。而她一脸得逞的笑“我觉得很好吃,你也尝尝?” 才说了几句话外头就传来议论声,说什么闵中的徐家出事了,丢了个千娇万宠的小姐,正大张旗鼓的找呢。 顾辞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什么反应都没有自己心里也开始打鼓,难不成她撒谎了?其实她是徐家的人! “最近是不是很多山贼啊?”她一脸天真问。不然为什么别人家的女孩子也丢了。 他轻轻摇头,继续听外面的人议论,说是闵中进出的路都加派了徐家的人看守,只要看见年纪相仿的女孩子都要拦下来查看,务必要找到人。 眼下松山和闵中都不能去,她又是这样的情况,难不成真要在这里停下来? 顾辞还从来没有三番两次的被人打断计划,遇上她之后好像什么都不顺。正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觉得袖子被人扯了一下。“我能不能给家里写封信?我保证什么都不说,只让他们知道我没事就行。” 他下意识的想拒绝,却在看见她哀求的目光时心软。“不许多说废话。”思虑再三他说“到时候可以找个过路的商人送出去,不过路上变数多,不一定能收到。”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只要写了就有机会!”温如意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急急忙忙的就开始写,然后一脸郑重的交给他。 出门后顾辞就拆了信,看着看着就笑了,果然和她答应的一样,斟酌了半天只报了平安,多一点信息都没有。不论是信纸还是信封都没有一丁点暗号标记,干净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第9章 冰甜的绿翘 第三天上温如意终于好了些,顾辞便带她搬进自己找了两天的房子,只有两间房,小得一转身就能碰见对方。 她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看他忙里忙外,忽然问“我们是不是走不了了?” “没有,只是有些事情要办,所以暂时停一段时间。”忙着铺床的人没有回头。 顾辞在心里将寄回家的书信反复咀嚼数次,确认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说谎,总觉得很慌张。 “你在想什么?” 他微微摇头,将大夫吩咐的红糖糕塞在她手里。“我出去买菜,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什么想吃的菜,我想吃果子可以吗?” “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出门。”又叮嘱了几句之后他才满怀担忧的离开。 手边装满热水的杯子和红糖糕让她觉得回到了在家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切都很安逸。当然要是能吃上应季的果子就更好了。 不得不说顾辞真是一点都不辜负二公子这个名头,虽然说不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却也真的没有什么下厨的天分,折腾了半天也只是勉强将饭菜做熟,和好吃没有丝毫关系。 为难的看着自己都不愿意吃的东西,他正思索着要怎么开口却听见她说“快让我尝尝!” 从糊掉的锅里扒出来的饭带着浓浓的焦糊味,菜也炒得过火,只能勉强拨出一小盘没有发黑的菜叶。 “别吃了,我去买别的。” 她制止了他的动作,认认真真的吃完之后评价道“虽然不是很好吃,可是比我二哥第一次做饭的时候还要好一些,反正现在我们的钱也不多,就不要浪费了。”然后拉他坐下,硬是塞了筷子道“我都吃了你可不能不吃啊!” 等他迟疑着开始动筷子之后她才笑着说“你这就不错了,想当初我二哥差点没把厨房烧了!做出来的东西还不如你呢!” 他突然就释怀了,是啊,他第一次做饭能有这个样子就很好了。“下次会更好的。” “一定的!”她笑着看他,然后问“我的果子呢?你答应我要给我买的!” “等我吃完了再给你。”顾辞忍笑道,虽然有意逗她,却默默的加快了吞咽的动作。 小碗里的果子一颗一颗呈现出淡绿色的模样,摸起来微微发凉。她惊喜的看着顾辞“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他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耳朵悄悄发红。“那天你说过。”只不过他没有想过这么一碗竟然这么贵。 温如意如获至宝的眼神让他挺了挺胸膛,十分自得。“你快吃,冰化透了就不好吃了。” 她两手小心的捧着小小的果子像小松鼠一样小口的吃着,双眼浸透满足的笑意,乐滋滋的样子看得人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吃着吃着她突然看向坐在对面的人,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把碗推过来。“你也吃。” 顾辞忽然就笑出来,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在人家头顶摸了很久,讪笑着收回来在大腿上来回得磨蹭。没来得及解释嘴里就已经被人塞了一口。 清新甘甜的味道在一瞬间弥漫开,咬下去的动作因为没有预料到的果核而有所停滞,他惊讶得眼神在看见她笑容的瞬间变成了宠溺的深渊。 “你以前没有吃过龙眼吗?这一支叫做绿翘,虽然个子小,不过一样很甜,你觉得好吃吗?” 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痴痴道“甜。” 温如意抓了一把塞到他手里“我已经分了你一半了,剩下这些我要慢慢吃,你吃完了不许和我抢啊!” 手心里的龙眼微微泛凉,他低头看了一眼,重新放回碗里。“我不吃。” “那可不行,阿姐说了世间诸般不患寡,而患不均。我一定要和你分的!”她抱着碗坚持道。 顾辞轻笑摇头。“那你阿姐有没有说长辈赐,不敢辞?”见她迟疑着点头,然后重新坐好开始忽悠小朋友。“如今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也算你的长辈,我给的东西你也不应该推辞。” 她狐疑的看了半天,很疑惑长辈是这样算的吗?可对水果的热爱让她暂时放弃了思考,喜滋滋的抱着碗吃了起来。 碗里只能看见淡绿色的壳,几乎看不见被吐出来的果核,顾辞好奇道“你把果核吃了?” “怎么可能!我是把果核吐到壳里了。”说着还掰开一个给他看,果然能够看见被扒开一道缝的果壳中间有个小小的黑色果核。 温如意摇头晃脑道“尘归尘,土归土。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他被她煞有介事的样子逗笑,抿着嘴也憋不住笑意。“你还真是有一套歪理。” “这怎么能叫歪理呢!本来就是啊!” 院门忽然被敲响,顾辞顿时紧张起来,把温如意往柜子里一塞“不是我别出来。” 她抱着碗坐在柜子里乖乖点头。“你小心点。” 门外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笑容可掬的端着一碗笋干过来。“小哥是刚搬过来的?我是里长家的,来给你们送笋干,贺你们乔迁。”一边说一边伸着脑袋往院里看。 顾辞死死的挡在门中阻隔她的目光。“小妹还病着不便见客,等她好了我再带着她去回礼。” 里长家的实在看不见里头的情形,只能无奈作罢。“你妹子是哪里病着?我们这里也有许多好郎中,找一个来给她瞧瞧没准就好了。” “不是什么大病,过两天就好了。”顾辞尴尬道。 “你这小后生怎么这样吞吞吐吐,病了找大夫来瞧才是正经,怎么能窝在屋里呢!”里长家的狐疑道,看着他的眼神愈发不善。 “她是女儿家那些事,我也不大懂,已经看过大夫了说是没什么问题。可她如今羞得不肯见人,我也没办法。” 说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里长家的笑道“这有什么,人人都要经这一遭的。”然后又问了一番底细才意犹未尽的走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人之后顾辞背靠着门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将藏在背后的短刀收入靴中,回屋打开柜门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抱着碗吃最后几颗。 “是不是很甜?”她将最后一颗塞进他嘴里,笑着问。 顾辞烦躁的心情在一瞬间平静下来,接过碗将人拉出来,只见小姑娘被闷得脸都红了却一声不吭,脖子上沁着一层薄薄的汗。 “要不要喝水?” 她根本不问来得人是谁,乖乖的喝他端过来的水,假如里头下了毒她连叫救命的时间都没有。 “你就不怕我要害你?”顾辞真的想不明白她究竟明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温如意奇怪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万一呢?” “阿姐说,只要还有利用价值就不用害怕。反正你不是还要带我回溧阳用我换银子吗?”她笑得天真无邪,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处于他的掌控之中。 顾辞轻笑道“万一我改主意了呢?” 她笃定道“你不会的,不然为什么要给我买那么贵的龙眼吃?” 第10章 夜游秦淮 两人就这么在建康住了下来,对外说是做生意的,途经此地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上算的东西能带走。 温如意刚好就去里长家打过招呼,里长家的满姨对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喜欢得不得了,三天两头的往这边跑。 今天刚买好菜就直接来了这边,和温如意一边择菜一边聊天。 “你哥又出去了?”没看见他在院子里劈柴,屋里也安安静静的,大概又在外面跑生意了。 温如意笑着点头“他整天在外面跑,我也不知道今天又去哪里了。你找他有事吗?” 满姨摆摆手“没什么,只是最近城里不太平,嘱咐你们小心点。” “出什么事了吗?”她慢吞吞的帮着择菜,手脚慢但做得仔细,幸好家里只两个人吃饭,不然真是饿死了也等不及。 “最近河里经常捞起来死人,虽说都是罪大恶极的坏人可也怪吓人的。”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官府早就严令各里坊严加管束,不许夜不归宿。 “啊那怎么办,我还想着过两天出去玩呢!”她已经盼了好长时间,终于求得顾辞点头,要是因为这样而去不成下一次再来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满姨道“也不是不能出去,只是你告诉你哥早些回家,别忙得太晚,你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全。” 做生意的人家都是这样的,早出晚归就为了那一口吃的。大家都难。 “对了,你爹娘现在哪里?也放心你们两个自己出门?”这么小的女孩子家就在外面奔波,将来也不知道要遭多少罪。满姨心疼得连连叹气。 温如意笑道“爹娘大约都在溧阳,我和哥哥出门其实是无奈之举,可既然已经出来了也只能跟着哥哥了。” “你是个好孩子,真难为你爹娘舍得让你在外头跑。”满姨轻叹道,看这小脸瘦得下巴都尖了,爹娘看着得多心疼啊! “满姨来了?” 顾辞风尘仆仆的进门,手上微微发红的痕迹让满姨皱了眉头。“你这是去了哪里?手破了也不知道。快让我看看!” 避开她的动作站到温如意身后,顾辞微微一笑“只是擦破而已,没事。” 这孩子一直都这样,客气得很。满姨也没当回事,只说明天再来找她就提着自己的菜哼着歌走了。 “她和你说什么了?”顾辞一边问一边从背篓里拿刚买的东西。 温如意便将刚才说过的话学了一遍,一边吃新鲜出炉的梅花糕一边说“你要不然还是早点回家?满姨说得还挺吓人的。”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把这里当成家了呢?顾辞轻轻一笑,心里熨帖得眉眼都温柔了。“好。” “那我们还能出去玩吗?”小鹿一样的眼神望着你的时候真的很难说出拒绝的话,顾辞只能点头,幸好他早就将那几天的时间空出来,不然还真有些为难。 “你想去哪里?” 她笑得眯起眼睛,试探道“秦淮河?” “不行!”根本不用想他直接了当的拒绝她再次开口,开玩笑!那是什么地方也敢说要去!可看着她失落的样子他又不忍心,只是还没有学会放低身架,梗着脖子说“换一个!” “可是我就想去看看,人家说秦淮河的每一滴水都飘着脂粉香,我想去看看,你就答应我好不好?”见他还是不为所动,温如意干脆舍了梅花糕抱着他的手摇来摇去。“你就答应我,好不好嘛!我求求你啦!” 头一次见她舍得放下吃了一半的食物,看样子真的很想去,可那地方真的不适合她去。顾辞坚定得让人讨厌,于是她果然用力的瞪了他好几眼,丢开手开始生闷气。 “梅花糕凉了。” “气饱了,不想吃!” 温如意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明明只是去看一看,她又不会花很多钱!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天,就想出去看一眼都不肯,真是小气!太小气了! “爱吃不吃!”说完顾辞提起篮子就回了自己屋里,连门都关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都没有。 她吓得浑身一抖,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人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得委委屈屈的重新捡起已经凉掉的梅花糕往嘴里塞。 “梅花糕一点都不好吃!” 躲在门后的顾辞忍不住笑了,继而轻叹一声,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手心里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伤口再次裂开。他熟练得为自己清洗上药,脑子里却想着要怎么哄她开心,回过神的时候手已经被包得像个熊掌。 顾辞看着自己的手连连摇头,真是越来越糟糕了。 一直到原先说好要出门的那天两人都没说话,顾辞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因为这样的事情生气,一开始的不解在发现她真的不理自己之后渐渐变成气愤。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坐立不安了一天的温如意长吁短叹了许久也不见他说话,虽然心里明白多半去不了,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搬了凳子坐在门边一声不吭的抗议。 收好碗筷倚着门框擦手的顾辞看着看着就笑了,这个气鼓鼓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还不换衣服在等什么?” 她惊喜得扑过来眨巴着眼睛看他“真的吗?” 顾辞十分享受这种亲近,双手抱胸看她“动作快点。” 欢呼雀跃着冲进屋里的人兴致勃勃的挑选着有限的几件衣服,再出来的时候仍旧是他见过的样子,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欣喜。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他“我们真的要出去吗?” “跟紧我,别走丢了。” 一路走走停停,看过夫子庙的灯火,吃了才出炉的汤包,她高兴得眼睛都不知道应该看哪里。 顾辞跟在她身后一步的地方,看她惊叹欢喜,看她流连忘返,看着看着自己也笑了,原来这就是快乐的感觉。 桥上人潮拥挤,顾辞小心的拉住她,将路上买的东西全都提在右手,左手圈住她的肩膀带着她挤过人群来到桥边,指着游船往来不绝的河面说“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秦淮河。” 顺着河面看过去,到处都是缀满了花朵的小船,船头坐着盛装打扮的女子,含笑望向岸边的人们,举手投足都是令人痴迷的风情。 她呐呐的看着,惊叹道“原来这就是秦淮河啊!真是一片好风光!难怪人人都想来呢!” 灯影中她的面目不太清晰,可顾辞却能准确的看见她明亮的双眼,她的眼中只有惊叹,没有半分不屑,清明得像个孩子一样。 在她眼中,这里只有美景和美人,无关风月,都是人间。 第11章 你喜欢的味道 她兴致勃勃的拉着他看船上风情万种的女子,夸赞她们的衣衫华美,还会被路过的女子迷了眼睛情不自禁的跟着她们走。 顾辞头痛的将人拉回来,不明白她怎么会像个好色的男人一样见着略好看些的女子就挪不开眼睛。“有那么好看吗?” “有啊!你看她们的衣服多好看!轻飘飘的像云一样,走起路来还在空中飘着!”温如意的眼睛自始自终就没有离开那些衣香鬓影的女子,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下来,看得人忍不住扶额长叹她一定是生错了身子,活该是个急色的男子才是! 手里提着东西顾辞的动作没有往常那么灵便,被人潮推搡得只能勉强揽住她的肩膀,顺着人流往前走。 她的肩膀是那样的小,圆润的肩头安静乖巧的躲在他的掌心中欢欣雀跃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一切。 “你看!那边有杂耍!” 建康不愧是建康,连杂耍都比溧阳的更有趣!他们一会儿叠成一个形状,变换的速度极快,一眨眼就要错过好几个动作。 温如意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活动,全然不知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模样。 一把拉住立刻就要冲过去的人,险险避过突然稠密的人群,顾辞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她钻进人群中的动作吓得屏住呼吸。 “别乱跑!” 她被突然的呵斥吓得回过神,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被人海包围。突然的恐慌让她贴近唯一认识的人,惊慌失措的样子让他有一瞬间心疼。 “抓紧我不要松手。” 顺从的抓住他的衣角,被他带着挤到人群的最前端,一路上被人瞪了好多眼,想要开骂的人再看见他凶狠的眼神后都默默闭上了嘴。 和过往截然不同的体验让她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喧闹中想要听清楚一句话总是很难,她只能踮起脚尖趴在他耳边不停的说自己看过的和这里的有什么不同。 其实他听不清,却耐着性子努力的听。看着她高兴得样子就觉得很满足,比亲自看了一百场还要更有趣。 人潮始终未曾散去,他牢牢的把她护在身前不许别人靠近,还掏了十几文给她打赏,在他们现在得情况下也算得上一掷千金。 意犹未尽的温如意左手拿糖葫芦,右手牵着他的袖子,一边吃一边和他说话,走着走着就看见了秦淮河的另一边。 和灯火通明的北河不同,南河这边虽然也有商贩云集却终究不够热闹,河面上黑乎乎的糊成一片,根本看不清有什么东西,就是有人现在立刻从桥上跳下去也只能听见声响,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顾辞将左手背在身后,警惕的看着晦暗不明的暗处,即使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丝毫松懈。 “我们停下来歇一歇?我的脚好痛。”今天走得这一段是她迄今为止走过最长的一段路,和遇见山贼那天差不多。 街边的摊位很多,顾辞审视一番后选了一个卖牛乳茶的摊子带着她坐下。 灯笼将两人身边照得明亮,身后不远处就是桥墩,从这里能够远远的看见北河的繁荣,与之相比南河简直了冷清得让人唏嘘。 两人对面坐下,东西放在桌上,堆得满满当当。顾辞还在头疼这些吃食应该怎么处理,温如意已经点好了牛乳茶。 “老板说他家加了花生胡麻的牛乳茶最好喝,我也给你要了一碗。” 他看着白乎乎的东西有一瞬间皱起眉毛,十分抗拒这种甜滋滋的东西。可扛不住她哀求的眼神,勉强喝了一口之后挑了挑眉毛,似乎没有他预料之中的那么甜。 “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吃甜的,让老板少放了一半的糖,是不是觉得还可以?” 从未有人这样照顾他的口味,他分明从未说过不喜欢甜食,可她却知道而且记得。“好吃吗?”他突然好奇她喜欢得味道是什么样的。 温如意重新要了个小碗,从还没有喝过的碗里舀了一勺给他。“你尝尝?” 温甜爽滑中还带着几分酥香,是他从未品尝过的滋味。顾辞看着她的碗,忽然觉得她碗里的更好吃。温如意看懂他的眼神,急忙护住碗“这是我的!” 吃着牛乳茶又拆了一包鹅油烧,她吃得痛快,顾辞也看得高兴。“你为什么这么想来秦淮河?” “因为这里是建康最热闹的地方啊!”嘴边还沾着油就忙不迭的回话,神色坦荡得让人自惭形秽。他低下头,重新拆了一包软香糕“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温如意茫然道“不是一条河吗?我听说那里的水和别处不一样,可今天天色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不如改天我们再来?”说着笑起来“不过河上的女孩子真好看,原来建康的美人这样多!她们的衣服首饰都好好看!” 牛乳茶见底,又续了半碗,他将纸包重新捆好叫她别贪嘴。“夜深了,不要贪吃。” 正准备走,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若不是顾辞自幼习武恐怕也不能听见,周围的人神色如常仍旧忙着眼前的事情,一时也看不出来是谁下手。 顾辞不动声色的摸上腰间的短刀,示意她自己提上吃的。虽说不情愿可她还是接过了一串纸包,撅着嘴抱怨“又不差这一会儿。” 出门时时候尚早,两人便没有提灯,此时只能在晦明变化的灯影中慢慢走回去。顾辞右手揽住她的肩膀,左手垂在身侧,随时准备抽刀出鞘。 可一路走回去都没有遇见预料之中的阻碍,连顾辞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疑心太重,直到他发现门板后被细如牛毛的银针钉在上头的一张小字。 只有时间和地点的邀约并不会让他紧张,是上面的暗红色花纹让他心头一凛,还是来了。 “你还在干什么呀!”她扶着门手搭凉棚望过来,却因为眼神不好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身影,并未察觉他脸上僵硬的神色。 顾辞答应一声,将纸条揉起来丢进灶台。“这几天少出门,不要见满姨以外的人。” “出什么事了吗?”他很少这样严肃,看得温如意有些担心。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已经开始铺被子的人动作麻利得像是做了很多年一样,端水吹灯,掀开被角将人塞进去。“城里不太平,说不定会有人浑水摸鱼,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小心点。” “嗯嗯好的!”她抱着被子看他,忽然笑了“其实你是个好人。” 已经转身的人突然停住脚步,匪夷所思的指了指自己,好人?这种词也能用在自己身上吗? 温如意有些不好意思,隔着帘子说“等我回去以后我会让我爹多给你一些银子的,谢谢你这样照顾我。” 他突然就清醒过来,他们之间应该是镖师和货物的关系,只要回到溧阳他们就两清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突然被人剜出去一块,空荡荡的透着风。 路过厨房的时候他看着灶台里渐渐熄灭的炭火觉得心头的份量又重了一些,如果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大概就不会说他是个好人了。 第12章 浑水摸鱼 这天满姨来得时候并未像往常一样提着菜,神色十分紧张,从门缝里挤进去拉着温如意的手认真嘱咐“这几日你就不要出门,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去买来给你。昨晚出事了!哎哟,简直吓死个人啊!” 今天早晨秦淮河里又捞出一具死尸,之前都是些恶棍酒鬼就是死了也没人给哭丧,可这一次死的是个十来岁的年轻姑娘,且死相惨烈叫人不忍细说。 “好吓人啊!”她捂着嘴惊叫一声,忙道“那女子是什么人啊?真没想到建康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满姨心有余悸道“谁说不是呢!我在建康住了几十年,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可把我们家那口子忙坏了,我才回家的时候他就被叫去官府了,说是接下来这段时间都要严查,对那些身份不明的人都要好好的审问一番,势必要捉住凶手!” 至于那女子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出门买东西的路上出事了,家里哭天喊地的叫嚷着要讨个公道,可又能找谁要说法呢? 不难想见官府此时必定牟足了劲要将凶犯捉拿归案,可事发的时候又没有人瞧见,只怕有些难度。 温如意同满姨又说了一会儿,再三请她多坐一会儿她都不肯,全没了先前坐了就不肯走的样子。 中午的时候有人来敲门,温如意拿着木棍躲在门后不吱声,一直等到敲门的人离开才满身大汗的松了口气。谁知没过多久又听见有人敲门,且越敲声音越大,到后来简直要把门敲破。 隔壁的人听见动静探头看了一眼,笑着说“没准是睡着了,你从我这边翻院墙进去。” 看见跳墙进来的人时她用尽全力挥了一棍险些将他打个头破血流,顾辞脸色不大好看。“你干什么!” “你终于回来了!”看清是谁后温如意立刻将手里已经被汗湿的棍子扔掉,抱着他一顿哭,一边哭一边埋怨他回来得晚。 顾辞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冷静下来,问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才说“满姨说的事我也听说了,不过那人似乎是不小心失足落水,只要不去河边就没事了。” 她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抽了抽鼻子“你今天买什么好吃的了?” 看着抹了眼泪就开始吃东西的人,顾辞真的很难相信她家里称得上富裕,一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不是最在意面子吗?别说在外头,听说就是在家里也轻易不肯多吃一点,生怕别人知道了落一个贪嘴的名声。 “你很害怕吗?” 她灌了一口水道“难道你不怕吗?” 即使明知道她只是随口一问,可他偏偏就心虚了。他怎么会不怕呢,城中有人浑水摸鱼,不知多少人在暗处虎视眈眈,将她一个人放在这个空旷的小院中,等于是拿她做饵。没人知道每天清晨他离开的时候心里有多复杂,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每次走进院门看见她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的时候才能放下悬了一天的心。 “要是这么害怕不如我教你练功?”他试探道。 听起来倒是不错,可温如意咽下嘴里的东西后问得第一句却是练功后是不是就能飞了?差点把顾辞惊得喷水。 惊讶之余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她脑子里除了吃就是玩,能想到这个也不足为奇。然后问“一开始肯定不行,不过要是你勤加练习也说不定。只是轻功是童子功,你这个时候练已经晚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练的?”她一脸好奇的盯着他问。 顾辞想了想忽然有些想不起来,自记事起他就在练功,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算是真正开始练轻功,反正已经很多年了。 “你还没回答我想不想练。” “会不会很苦啊?”她倒也不是不能吃苦,只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只教你一些防身的,没我小时候那么苦。” 于是傻乎乎的温如意便自己跳进了别人圈好的笼子里,起早贪黑的练功不说还不能出院门一步,整天对着一个连夸奖都吝啬的人拼命练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当武林盟主呢! 她的心思几乎是写在脸上的,顾辞往屋檐下一坐就是一天,神色平静的看着她在那里愁眉苦脸,心里早就笑得开了花。 “我不玩了!怎么这么累啊!”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得温如意在一不小心看见他弯了嘴角的时候脑子里那根弦一下子就崩了。 原来他根本就不打算好好教自己!居然躲在一边偷笑!真是太过分了! 已经出神好一会儿的顾辞差点被她扔过来的沙包砸中,皱眉道“你干什么!” “你欺负我!”气急了的小朋友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骂,就这还嫌不过瘾,用力的踩了好几下地以示愤怒。 还没好好感受一番当师傅的乐趣,徒弟就先不干了,还真是闻所未闻。顾辞黑着脸看她“不是你说要练功的吗?怎么才开始就要放弃?” 温如意早就认清他是个纸老虎,根本就不怕他黑脸,双手叉腰道“谁让你都不理我,只是一个人躲在阴凉的地方享受!你不知道天有多热吗!都把我晒黑了!” “那你想怎么样?” 嘴上叫得厉害可她哪里知道要怎么样,只能强硬道“反正你不能不理我,也不能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晒太阳!” 顾辞想了想觉得做师傅的总要以身作则,于是坦然的走出来和她一起晒太阳。“接着练。” 她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就答应啦,可现在骑虎难下,她也不好意思再说其实她想回屋里休息,只能咬着牙继续练,一边练一边在心里把顾辞翻来覆去的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里长孙庆抹了抹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喘着粗气敲响了门。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敲响了多少户人家的门,都怪那个杀千刀的贼人,竟然惦记上他们建康的漂亮姑娘! 门后露出少年警惕的脸,看清是谁后惊讶道“里长怎么来了?” 孙庆摆摆手“快给我倒杯水,我快不行了!” 猛灌了一大杯水后孙庆才终于缓过一口气,瘫在椅子上问“你们最近晚上有没有出门?” 顾辞看了他一眼示意温如意回屋。“天没黑我就回来了,小妹一直在家没出门,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一对兄妹虽然是才来的,可是因为自己那个心肠软的女人,他早就听说过他们的事,所以对于这家兄妹两个紧张兮兮的样子并没有觉得奇怪,两个小孩子在外面跑警惕一点也不是坏事。 “那就好,这段时间你们也少出门。”说着指了指门后露出来的小姑娘的半个脑袋。“这两天城里总是有她这么大的小姑娘失踪,你做哥哥的要上心,这段时间就别跑太远,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有你后悔的时候!” “有这么严重吗?我听说是和人家有纠葛才出事的,我和小妹都没有得罪什么人,应该没事?”顾辞道。 孙庆啧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别不当回事!头一个死了的不说,后头这几个都是安安分分的小姑娘,平时连门都不出的,谁知道半夜就被人家偷走了,家里哭都没地方哭,你说多可怕!” 第13章 少年心事多 顾辞笑道“我每天晚上都在家里睡,总不能还出事?” “你以为别人家就不是?还不是一样出事!小后生别不当回事,你妹妹年纪小还生得好看,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怕要后悔一辈子!”孙庆警告道。 又嘱咐了几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之类的事情就要走。顾辞为难道“可我们也是要过日子的,总不能就一辈子都在院里不出门?” 兄妹两个的情况他也听说过,两个半大孩子在外面讨生活本来就难,又运气不好碰上这样的事情,也是他们倒霉。 孙庆无奈道“实在要出去也早去早回,别耽搁太久。我可告诉你上头已经下令暗中宵禁,要是天黑了还在外面行走说不定就要被抓起来审问,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明白明白!里长慢走!”门后他的脸上全无笑意,究竟是谁竟然这样肆无忌惮的在建康城中四处搜刮十来岁的女孩子?出了这样的事他免不了要束手束脚,有些事就不好办了。 是普通的采花贼,还是另有所图?他看着茫然不知的温如意心里的担忧更重了。她连棍子都拿不稳,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是否真的能护住她? 他从未如此担忧,怕自己没有办法保护另外一个人。 温如意磨蹭着靠近,小心翼翼的拉他的袖子。“事情很严重吗?” “没事。” 左邻右舍都知道这一家住着兄妹二人,满姨打过招呼让他们多帮衬点,他们本就是纯朴的性子,更兼近来风波不断,大家都格外关注他们的情况。 听里长说最近不能出门后大家都找上门来让温如意暂时往他们那边去,什么时候顾辞回来了再来接她。 “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小妹也不是孩子,不能这么麻烦各位。你们家里孩子也多哪里顾得上她,只要有人上门的时候大家留心替我看一眼就好,外头的事情忙完了我一定立刻回来。” 隔壁秀姨见他态度实在强硬只好道“那你自己也要当心,一个人在外面可别和人家起争执,时刻要记得你妹妹还在家等你呢!” 顾辞心头一暖忙道“多谢秀姨。” “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把门锁好,别给除我以外的人开门。”顾辞想了想叮嘱道。 秀姨连连点头道“是了,千万别开门,要什么只管上墙头说,我让现哥给你送。” 说到现哥,顾辞的脸色有些古怪。隔壁秀姨家中全是儿子,年纪最大的那个已经十八,生得人高马大,一顿能吃四碗饭。 从他们搬来第一天赵现就时不时的借着送东西的借口上门,要不是最近他总在家,恐怕早就登堂入室了。 “那可太好了!”温如意笑道“阿现哥哥最近很忙吗?我都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了。” 赵现常常帮着街坊四邻做些木工,也算勉强糊口。秀姨倚门笑道“那些有女儿的人家都叫了他去钉窗户,忙得根本不着家。”说着探头看了一眼他们院中还敞开的窗户、“晚上他回来我让他过来也给你们钉了?” “他忙了一天回来了就好好休息,我们自己钉就好了。” 秀姨笑道“别怕,不收你们钱。反正现哥也喜欢找你们玩,况且妹妹生得这么讨人喜欢,我都恨不得自己也有这么个女儿呢,怎么会要你们的钱。” “没关系的,二哥哥会帮我钉起来的,我还怕阿现哥哥会嫌我麻烦呢。”温如意笑道。 “哎呦,他怎么可能嫌你麻烦呢!”秀姨笑道。儿子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可人家兄长还在这里,她总不好说得太直白,只能借机让两人多一些相处的机会。 顾辞顿了顿说“天快黑了,秀姨也快回去,该做饭了。” “要不然你们俩直接跟我回家吃饭!你们两个人的饭也难做,以后就跟着我们吃!”秀姨说着直接拉着温如意的手就要带她回家。 心烦意乱的顾辞直接拉住她的另一只手,瞪了她一眼。“不用麻烦秀姨了,我们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要不是刚才和里长聊了一会儿说不定这会儿都吃上了。” 见他实在不耐烦,温如意忙跳出来说“是啊,秀姨,我爹娘说不能浪费吃食,这么热的天要是不赶紧吃了东西就浪费了,改天我们再去吃?” 她本就生了一副讨人喜欢的面孔,如今刻意卖乖自然能将秀姨说得心头熨帖。再一想人家哥哥毕竟年长一些大概也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两个孩子在外头恐怕也不能做主,于是秀姨便没有坚持。 “那就算了,下次叫你可不能不来了!” 温如意看着大步流星往厨房去的人,不知道秀姨是哪里招惹了他,怎么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差那么多。 厨房本就不大,偏偏顾辞身形高大挤在这样狭小的屋子里始终有些施展不开。回头看见她跟进来头也不回地挥手让她出去。“里面油烟大。” “你为什么不喜欢阿现哥哥啊?”明明他们年纪相仿更应该玩到一起。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难道你看不上这样的普通人家?还是说你更喜欢和那些江湖人士一起玩?” 懒得纠正她关于玩这件事情的表述,顾辞已经完全明白在她眼里只有吃和玩最重要,什么都可以和这两件事情沾边。 顾辞下厨的动作就像他这个人给别人的印象一样,冷硬直接,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手起刀落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他斜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人。“还不走?” 三两下跳到他身后,温如意笑眯眯的看着目瞪口呆的人“你挡住我就好了,我不想走。” 整个做饭的过程中温如意都躲在他身后,时不时的提些意见,把顾辞烦得想提着她的后衣领扔出去。 可只要一看见她委屈巴巴的眼神就只能心软,温如意早就看穿了他,根本不怕他的警告,安静不了多久又开始捣乱让他头疼不已,要不是手上还沾着油他一定会把人推出去。 就是到了饭桌上她也没有消停,直勾勾的看着他,像是自己能够看穿一样。顾辞轻叹一声“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立即反问“那是什么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却被理智捂上了嘴。“他们家只有儿子,传出去不好听,会让很多人指指点点。” “那又怎么了,反正他们也不认识我!”她不以为然道。虽说她将来或许还会来建康小住,可那时候的她又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这些人也自然都不会见到,他们的议论于她而言根本什么都不算。 是啊,温家的姑娘要不是落了难又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他已经知道溧阳温家是什么样的家世了,也正因为这样莫名的生出许多担忧。 如今这些于她而言仅仅是一场有趣的幻梦,梦醒之后她仍然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温二小姐。而他不过是梦中无关紧要的人。 第14章 难念的经 九重山顾家虽然一贯秉持放养原则对于几个儿子的行踪几乎不加干涉,可这一次顾辞离家月余却只有寥寥数语多少还是有些令人担忧。 更何况据李奇带回来的消息,他们还曾经遇上聂家的人截杀,大哥顾准思虑过后向父亲提出加派一队人手前去襄助,以免在武林大会召开前夕发生什么变故。 顾丰年垂眸细思片刻。“再派十人前往,务必在大会开始前把人带回来。” 然而李奇却并没有加入这只队伍,反而被派往九重山为武林大会的召开做准备。 顾准手中的消息总是比旁人更多,对于这次截杀他有自己的理解。 “聂家是狗急跳墙,恰好赶上老二在外面要账,不然也没有这回事。幸好不是老三,不然恐怕真的着了聂家的道。”说着转身看向身后研墨的女子“你觉得呢?” 贞娘低头轻笑“奴家不懂这些,只知道二公子是个有本事的,一定能逢凶化吉。” “听说你最近受了风寒,好些了吗?” 贞娘将纸笔铺开扶他坐下。“早就好了,多谢大公子命人送来的药,我吃了已经觉得好多了。” 成堆的密信毫无遮掩的放在桌上,由她一封封抄录卷起,再呈到他的书案上。忙碌间隙偶尔抬头看一眼他的杯中是否还有茶水,砚台里的墨还够不够,余下的时间便只是低着头写字,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自己身边。 “怪我入神了,没有注意到公子杯中空了。”她还未动身就被人按住,常年习武练就的宽厚手掌捏住她被笔压得微微发红的指节,轻轻揉捏。“我早说了你不用这样的。” “可是我愿意为公子做这些事。”她本是青楼中人,有幸得大公子垂怜才能有这样好的日子过,若连这些琐事也做不好才是真的愧对大公子这些年的爱惜。 顾准吻上她的指尖“别抄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写不完。”不安分的手指悄悄攀上她的衣带,将落未落之际门突然响了。 “大公子!聂家来人了!” 他伏在她肩头片刻后应声,指节划过她的鼻尖“晚上回来找你,记得等我。” 贞娘含羞点头,勾着衣带道“我等你。” 说起来顾家和聂家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两大世家,可惜顾家香火不旺,这一辈只三个儿子,有用的又只有两个,怎么也不如生了十来个孩子的聂家声势浩大。 顾准和他们周旋了一番转身时脸色更加难看,叫来心腹低声嘱咐了几句,掉头去了父亲院中。 “聂家的人当真这么说?”顾丰年捋着胡子闭眼沉思,这个提议实在不算坏,只是不知道他们够不够有诚意。 “他们说要是我们觉得可行下个月就能启程。”顾准怎么也没有想到聂家竟然会首先提出结亲,毕竟他们之间不睦早就是公开的秘密,聂家这个时候提出要他们帮忙照顾一个女儿实在令人觉得可疑。 顾丰年道“你让人暗中打探打探那位聂家六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我们可别做了冤大头。” 顾准答应了之后问“可六小姐的年纪?” 六小姐如今十六岁,正是个适合婚配的年纪,若顺着聂家的意思,这位六小姐自然是嫁给顾家大公子最好,可顾准却不是很赞同。 “聂家行事虽然不太光明,可终究家大业大,还是要顾全大局。”顾丰年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可作为长子本就有长子应该肩负的责任。“这位六小姐应该不会这么不识大体,容不下你房里的人。” 即使他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可顾准的心里还是沉重了不少。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这么多年也一直兢兢业业的扛着这份重担往前走,可遇见贞娘之后他忽然觉得这个担子有些重,想放下来歇一歇,也想让她不再过那种委屈的日子。 阴了一早上的天突然开始下雨,顷刻之间便暴雨如注。风吹雨打之下人人都很狼狈。 温骐翻看着账册眉头紧锁,这个月的收支还是不理想,城东的香料铺子已经三个月没有收支相抵了,再这么下去恐怕撑不到年底就要关门。 反而是温骏手下的衣料金银铺子蒸蒸日上,大概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而温骏的能力就在这些花头上。 “大哥!出事了!”温骏急匆匆的冲进来,身上被雨水淋湿多处,十分狼狈。 “别慌。出什么事了?” “香料库房漏雨,他们发现的时候东西都已经被淹了。”温骏急道。这场雨从昨夜便开始下,扰得人一夜不能安眠,他担忧了一夜库房里的东西,早晨起来一查问才知道还没有人去看过,等人回来才知道出事了。 温骐皱眉道“库房的人都干什么去了!” “我已经让人去抢救了,不过凶多吉少。”温骏愁得一个劲的叹气,早知道他昨晚就应该去库房看着! “前天刚进的香料也放在里面吗?”看他瞬间灰败的脸色温骐就知道这一次损失惨重。 沉思片刻,温骐将手底下的人叫来,命所有人现在立刻到库房里查看情况,所有的库房都要保证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已经出事的要立即抢险,必须阻止失态更加严重。 温骏双手微微发抖,这是他第一年接手家里的生意却闯下这么大的祸,要怎么向爹交代?“大哥,现在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是稳住手下的人,反正香料铺子也不挣钱,干脆趁这个机会好好修整,到时候重新开起来就好了。”温骐按了按额头,香料这种东西是不能放的,日子久了很容易受潮,到时候说不定所有的东西都要换掉,账本上又要添一笔巨大的支出。 “行了,赶紧收好你脸上的慌乱,别忘你手底下还有两家铺子等着你拿主意,别让人看见你失魂落魄的样子。”说完命人熬上姜汤送到各个仓库,顺便将今天出工的人全都记下,然后才吩咐温骏赶紧洗漱了回到铺子里,别让人看笑话。堂堂温家怎么能被一场雨冲垮! 温展文听完儿子的禀报,拍了拍肩上女儿的手,示意她也坐下。“夏季多雨,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是他的错,到时候你们谁也别求情。” 兄妹两个对视一眼,默契的低下头,只安静听父亲的教诲。 见两个孩子都没说话,温展文道“明德书院招学生,我打算让阿晚去,你们觉得怎么样?” 明德书院是城中权贵子弟集中的学院,想要进去比登天还难。温晚意担忧道“我们去那样的地方恐怕有些束手束脚。而且我年纪也大了,恐怕太显眼。” 谁知温展文一摆手,不认同道“你是我温家的长女,凭什么不能去它一个小小的破书院!名额只有一个你不去难道让囡囡去吗?” “阿驰已经在外头跑了好几天了,是不是也叫他歇一歇?”温晚意道。 温骐道“他这是在将功折罪,你就别管了。”然后向温展文道“听说城中来了贵人,只是还没有查出来究竟是什么身份。” “不必查了,是楚王。” 第15章 西岩池初见 温晚意还未反应过来楚王究竟是何方神圣,父子两个已经迅速达成一致,决定要到达官显贵常去的西岩池碰一碰运气。 “听说楚王刚刚弱冠,陛下甚至还未赐婚,他说得话能管用吗?”温骐道。 “你别忘了他的生母是谁,虽然这辈子与尊位无缘可富贵荣华是绝对不会少的。”温展文笃定道,这一次能不能一举翻身就看是否能够将楚王哄得心花怒放。 西岩池边一如既往的热闹,往来的人们多半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大家见面总要打招呼,一来二去兄妹两个也认识了不少人。 这日来得巧,正好赶上凉亭中有人在办诗会,七八个人挤在亭中说笑,男男女女好不热闹。 “伯远兄!”当中有一人远远看见温骐便兴奋得叫了起来,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温晚意低声道“这人是谁?”真是好生无礼! “卢寄萍参军家的小儿子卢定,字广安。肚子里墨水不多却尤其喜欢办诗会。” 卢广安已经踩着鞋子迎了上来,和温骐打过招呼之后目不转睛的看着温晚意“这位姑娘头一次见,不知是?” “这是舍妹,今日特意求我带着来见见世面。”说着便侧着身子让了一让,叫温晚意见礼叫人。“这是卢广安卢公子,与我同年。” “见过卢公子。”盈盈下拜时恰有一阵微风拂过吹起她的衣角,就连脸侧的发丝都飞得恰到好处,看得人一愣一愣的。 后头亭子里的人早就见了这边的情形,一直关注着动静,等卢广安将人引荐过来的时候大家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失态。 温伯远的这个妹妹生得那叫一个肤白貌美,且生就一副纤细骨架,被风一吹几乎就要上天,说起话来文文弱弱却不怯场,正似夏日夜晚的一朵水莲花,清新而不可亵玩。 亭中有一人正埋头写诗,忽然觉得周遭都安静了,抬头一看正好撞进温晚意盛满笑意的眼中。听见她问“你们这是在写什么?我也能看吗?” 女子之中难免有不乐意的,几人相互使了眼色,便有一人道“温小姐也爱写诗吗?我们今日用的是险韵,不如温小姐先看看再说?” 卢广安只怕慢待了这位刚来的,可又不敢开口怕得罪那些家世更显赫的,一时便只好含含糊糊的打圆场。“来者皆是客,大家本就是一处玩笑嘛,一处玩笑。” “我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哪里会写什么诗。”温晚意淡淡一笑,也不往人多的地方凑,安安静静的站在兄长身边道“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这位小姐别见怪。” 女孩子之间的斗嘴大家见得多了,根本不放在心上,很快就重新集中在斟酌字眼上。 温骐也被他们拉着过去说话,只留下她一个人坐在边上。温晚意正摸着花瓣,就听见身边有人说“温小姐喜欢瀛台?” 抬眼一看,是个眼生的,温晚意微微摇头“我不懂花,只是觉得有意思。” 孟庭晚眉头微挑,惊讶于她的坦诚。“这种场合人人都要找些词句来将花木夸赞一番,你倒是别出心裁,与众不同。” “我本来就不认识,何必装腔作势呢?”温晚意反问道,见那边已经评出优劣,便示意他回去。 “你不过去看看?” 她微微一笑“我是个俗人就不过去扫兴了。” 这一次果然还是孟庭晚拔得头魁,他把玩着彩头问。“刚才那位温姑娘是哪家的?” 卢广安惊讶道“你不知道温家?”见好友确实不认识这才对着大家郑重介绍。 “城东三条街全是温家的铺子,他家什么生意都做,而且一向童叟无欺,名声好的不得了。” 边上的人笑道“做生意本就该如此,这也值得夸奖?” 刚才呛过温晚意的女子哼道“我听说他家的香料实在不怎么样,就这也敢说自己是大户?别是打肿脸充胖子?” 卢广安忙道“前几天不是下大雨么,温家的库房给淹了。他家觉得香料这东西本来就不能受潮,干脆把香料铺子给关了,说是等挑个好日子再重新开张。” 这一说大家就有印象了。“我说呢,那么大的铺面好端端的就关了,我还以为是掌柜的携款潜逃了呢!” 大家笑了一阵就听卢广安说“谁说不是呢,我才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结果你们猜温家的库房为什么会被淹了?” 吊足了胃口后卢广安才小声说“还不是另外两家看温家渐渐起来了,这才背地里下黑手,收买了他家的长工,叫他们把瓦掀开,好让温家的货物淋雨。” 大家异口同声的谴责了一番后,孟庭晚忽然道“他家是不是连夜就处置了那些被收买的伙计?” 虽说卢广安早就知道这件事,不过因为温家办得低调,外头的人其实并不清楚,眼下听见孟庭晚当众提出,脸色顿时有些尴尬。“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那天去了西郊,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便绕了近路,碰巧遇见的。”孟庭晚那日出城办事,一不留神就耽搁了时间,为了不被盘问只好绕路,谁知就撞上巷子后面发卖奴仆的热闹。 不过那天他心里有事并没有细看,只依稀记得是在东城附近,没想到这么巧竟然是温家。 “温家一向宽厚待人,遇上这样的事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越是对他好,为他考虑,他就越要让你失望。”卢广安感叹一番便开始收拾东西。 孟庭晚道“你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早?” “我约了伯远喝茶先走一步,你们接着玩!”卢广安挠头道。 大家彼此看看揶揄道“你怕是看上了人家的小妹妹,想去套近乎!” 眼看被人说破了小心思卢广安也不生气,反而笑道“你们也别笑话我,我还就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女孩子,比那些整天花枝招展怪里怪气的好多了!” 几个女孩子对视一眼,冷笑道“人家来这里自然是要攀高枝的,能看得上你?快别做梦了!” 卢广安不以为然道“就是看不上又怎么样?美人是用来欣赏的,不一定非要娶回家!”说着斜了一眼领头说话的女子“秦方悦你今天怎么总是找人家的麻烦!难不成满溧阳就不许有一个比你出挑的姑娘?你也太霸道了!” 秦方悦冷笑道“你可真是色迷心窍!也不瞧瞧她是什么出身就敢来这种地方,要说她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鬼都不信!”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眼里除了家世地位什么都没有!就你这种心胸也好意思自称溧阳第一才女!简直贻笑大方!”卢广安早就不耐烦照顾她的大小姐脾气,干脆趁机发出来,趁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溜烟跑没了影。 女孩子们自然围在一处劝她别恼,余下的人面面相觑了半天还是孟庭晚率先打破僵局让众人都散了,可今日这个不速之客却让他夜不能寐。 第16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热气奔腾的厨房中秀姨挽着袖子忙得不可开交,眼观六路的盯着灶上的东西,还忙着将试图帮忙的温如意推出去。“行了行了,你赶紧到屋里坐好,我来就行!” 可桌边的氛围实在太奇怪,温如意根本不敢进去,只好抱着秀姨给的花生坐在厨房门口剥。 屋里的两个少年沉默的看着桌面,若是眼神能够伤人只怕这张桌子早就支离破碎。 “听说你们是跑商的,不知道平时惯做什么营生?”赵现道。 赵现常年做工,一身结实的腱子肉,虽然不懂工夫,可真动起手未必就能占到便宜。顾辞等了半天也不见去拿水的人回来,知道那丫头又偷偷躲起来了。 “有什么做什么,混口饭吃而已,哪有挑拣的余地。”说着将赵现打量了一番,觉得此人心怀不轨,不是个善茬。 “你们打算在这里停多久?最近从这里过的江湖人士多了不少,说不定那个在秦淮河作案的贼人就在其中,你们可要多小心。”赵现最近回来得少,一听说城里出了这样的事便觉得隔壁那兄妹两个只将一个不懂事的妹妹放在家里实在不好,便有意叫娘多加照看。 顾辞心中暗暗冷笑,那些过路的剑客可没有这样的本事。不过赵现倒是给他提了个醒,那浑水摸鱼的人还不知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要是被聂家的人发现就不好了。 想着自己在这里的事情也快要结束,干脆趁着这次混乱离开,未必不是个好的选择。“你说得有道理,多谢提醒。” 温如意趴在门边往里看,见两人相谈甚欢便抱着一篮子花生跑进来,献宝似的往顾辞跟前放“你瞧!秀姨家的花生就是比我们自己买的更好吃!” “傻丫头!这可是我们自己种的,当然比外头的好吃!”秀姨一手一个盘子进来,叫他们让开位置,又招呼赵现去帮忙端菜,很快桌上就摆满了菜。 三个热菜两个凉菜,有荤有素,还有汤,这个席面可不像是便饭。顾辞心中暗暗叹气,看着还什么都不知道兴致勃勃的和秀姨说话的人只觉得头痛。 果然,将温如意打发到院子里摘果子,又让赵现在一旁帮忙之后,屋里只剩下顾辞和秀姨,这次饭局真正的目的终于浮出水面。 秀姨擦着手道“我瞧着你是个能拿主意的,特来问你一句话。你家小五可定亲了没有?瞧着我们家可好?” “出门前家里倒没说这个,婚姻大事还要请爹娘做主,我一个做兄长的怎么好给她定。”顾辞道。 这样的话本该请了媒人到家里去说,可如今这样的节骨眼又到哪里去说亲呢。秀姨只好厚着老脸道“我家现哥你也见过了,不是我自夸,为人处世都很不错,手艺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将来必定不会叫五娘吃苦。” 见顾辞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又道“我知道你们行商人家一贯是四海为家的,可你们总要为五娘想一想,她毕竟是女孩子,若是能有个安稳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只看五娘就知道是被娇养长大的,若不是这样秀姨还真不敢来给儿子说这门亲事。 “赵现也是这么想的?” 顾辞的话风稍微一松,秀姨便示意他看院子里其乐融融的摘果子的两人。温如意站在椅子上攀着枝条使劲的够,赵现寸步不离的跟在边上护着,怎么看都是情投意合的样子。 好不容易才摘到果子的温如意冲顾辞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笑得比蜜还甜。顾辞心中百转千回,不自觉就将自己当做她的家人考虑起来。 温家的人肯定也很希望她能有一个好归宿,虽说家世不配,可要是她自己愿意温家的人未必不会答应。 “最近外头不太平,你与其带着五娘在外面餐风露宿,不如将她留在这里,不然万一碰上那些不讲理的江湖人,真的伤了五娘怎么办?”秀姨道。 顾辞也很难为江湖人说话,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又怎么能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会是个太平去处?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五娘的婚事我也不能做主,还要问过她的意思。”顿了顿说“还得给家里写封信说明情况,不然恐怕不妥。” 秀姨连声称是,临走时还包了许多零嘴塞给温如意。见顾辞没有反对,温如意笑眯眯的抱着东西回去,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着秀姨的好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好看。 “你觉得赵现怎么样?” “阿现哥哥?很好啊,他好像什么都会,脾气还好,秀姨说喜欢他的女孩子排起队来比秦淮河还长呢!” 顾辞想了很久说“你觉得他怎么样?” 一直埋头苦吃的人终于觉得不对劲,奇怪道“你怎么了?” “回答我的问题。” 温如意认真的想了半天说“人挺好的,就是话有点少。”总是呆呆的看着她,老是让她觉得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你愿意嫁给他吗?” “你在胡说什么!”温如意停下剥花生的动作“你要把我扔在这里?” “我有事要提前离开,没办法再带着你了。”这倒也不算谎话,家里已经传了消息来让他尽快赶回去。 武林大会已经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他不能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浪费时间。 “可你答应了要送我回家的。”温如意愣愣道。 顾辞挠了挠脖子不敢看她失落的眼神“计划赶不上变化,你赶紧给我个答复。” “我爹说了会给我挑个好人家,你把我送回去就行。”温如意重新捡起盆里的花生,往顾辞手里塞了一捧刚剥好的。“你不就是嫌我麻烦吗,我会很乖的,大不了我不吃那些贵的东西了好不好?” “你一个女孩子家出门这么久不好。”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这不是等着你送我回去吗?”她笑着将才拿回来的零嘴分门别类的放好,预备留着等顾辞出门的时候吃。 “你已经离家快两个月了。”顾辞忍不住提醒她,怕她忘了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处境。 可温如意却一点都不在意,注意力全都放在眼前的东西上,被顾辞叫了半天才不情不愿的看过去。“又不是我想这样的,我阿姐说过,随遇而安,一切都会好的。”末了加了一句“要是你真的没办法送我回去也行,我再给家里去封信,叫他们来接我也成,只不过你要等到他们来了再走,不然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这样说来也很有道理,算了算房子的租期,顾辞道“你今天就给家里写信,要不了十天他们就来了。” “那感情好!” 明月东升时顾辞独自坐在树上,整个人隐没在斑驳的树影中,放慢了呼吸等待着将要出现的人。有些事情该有个了结,再拖下去恐怕就要旁生枝丫。 第17章 人和剑我都要 夜半时分顾辞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三十来岁的男人生得一副笑面,双眼微微眯起,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个善心人。 “小子,你是哪家的?”段飞蹲在墙头看着这个藏在树影中的少年,心中暗暗惊叹,虽然早知是个年轻人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小。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功力胆识,将来必定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若能收入麾下必定如虎添翼。 顾辞并未现身,只将刀握紧。“阁下欠了谁的银子自己没数吗?” “难不成你竟是顾家的人?”段飞悚然一惊,待要离开却被人扯着衣领拉下院墙。 刀架在别人脖子上,眼睛紧紧的盯着段飞的双手。“你最好识相些,不然河里的人就是你的下场。” 段飞见他持刀的手十分平稳,便知不是虚张声势,他可不想被人拿去喂鱼,只能赔笑道“我出来匆忙,并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如我们约个时间你来拿?” “你的佩剑价值千金,可以用来抵债。” “这可使不得!”段飞急忙护住腰间的剑,连声道“咱们彼此行个方便如何?我回去给你取钱亲自送过来。不然你跟我一起去也行。” 若换了平时顾辞自然没有二话,可她还在屋里睡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只看他犹豫的这个劲段飞就明白屋里还有人,当即道“你若不信只管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不必了,就取你的佩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本来要取的就是他的佩剑。 段飞脸色顿时变了,取人佩剑如同取人首级,简直是天大的耻辱,他若折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手中,将来如何服众! “我可是看在顾家的面子上才和你打商量,你不要不识抬举!” “别做无谓的抵抗,你赢不了我。”段飞的段位他清楚得很,这人就是因为工夫不好才练得一身逃命的本事,还极为擅长装腔作势,竟渐渐的在江湖中闯出些许名声。 只见段飞将袖中飞粉洒向顾辞,然后飞身往屋里冲,按说这是自寻死路,可偏偏段飞最擅长置之死地而后生,更何况他今天大胆猜测屋里应该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然这个少年不会离不开这个地方。 慌乱之中退开几步的顾辞和段飞擦肩而过,匆忙挥散弥漫在眼前让人呼吸不畅的飞粉之后顾辞已经来不及将人捉回来,只能咬牙跟了进去。 温如意今晚睡得很早,又被顾辞拿迷香熏过,即使外头的动静有些大却仍然睡得香甜。满心以为屋里藏着宝贝的段飞满脸嫌恶的看着空旷的屋子和床上那个睡得傻乎乎的孩子,深觉自己来错了地方。 没等他抱怨完顾辞就已经冲了进来,比刚才更冷冽的眼神紧紧的盯着他,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顾家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这么拼命?你放了我这钱我也还是给你,大不了我多给你一些,算作你的辛苦钱,你看怎么样?” 顾辞冷哼一声“你这笔账已经欠了五年,如今连本带利都不知道翻了几番,你拿什么还!”满脸讥讽的看着他上下扫视一番道“用你那不入流的骗术?” 段飞平生全靠骗术吃饭,最恨别人说他本事不到家,尤其是被一个年轻后生嘲讽,当时就怒上心头。“你不过是顾家的走狗而已有什么可嚣张的!” “劝你最好识相点,别做无谓的挣扎,不然传扬出去可就不好听了。”手中的刀已经蓄势待发,他留心看了一眼她还是没有动静,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在段飞身上,只要一击即中就一切都结束了。 “顾家一向自诩清白,没想到也会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段飞冷笑道“河里那些人也未必都欠了顾家的银子,说不定就有公报私仇的,或者有人借机掩盖自己的恶行。”一边说一边看着床上的人。 听说河里还捞起来几个年轻女孩子,未必不是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看看床上的人段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顾辞轻蔑一笑,河里的事情他早就查清楚了,有个过路的采花贼不慎闹出人命怕引火烧身便随手扔进河里,谁知这样巧撞上顾辞清理陈年旧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嚣张起来,借着这股东风胡作非为。 “不劳阁下费心。” 温如意忽然动了一下,将剑拔弩张的两人吓了一跳,幸好只是梦呓。却也提醒了顾辞不能再耽误时间,于是立即闪身逼近段飞,胁迫他出门。 听见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段飞就明白屋里这人一定有用。“兵器对习武之人而言等同手足,我实在不能割舍,如今天快亮了,不如你跟我走一趟,不用半个时辰就能走个来回,到时候彼此都便宜。” “少说废话!” 段飞反手就是面粉,将顾辞糊了满脸,虽然一直有所防备,可离得太近根本避无可避,等顾辞重新看清眼前的东西时只见房门大开,温如意已经被人掳走。 虽说练了多年逃生,可段飞鲜少这样扛着一个人逃跑,难免跑得没有平时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被铁青着脸的顾辞追上。 “放下她我饶你一命!” 这种情形之下一旦放手恐怕当时命就没了,段飞可没有这么傻,一边跑一边说“反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就是送了我又不会怎么样。别这么小气啊!” 顾辞气得咬牙切齿,冷声道“你会后悔的!” 话音刚落就看见段飞加快了速度,才鱼肚白的天空下轻手轻脚的踩着屋脊迅速奔逃,快得像是根本没有扛着一个人一样,就是顾辞也不得不承认要不是段飞背着温如意受了制约,自己根本追不上。 天色将明,段飞也跑得没了力气,听见身后的喘息声越来越重,知道双方都已经到了筋疲力竭的边缘,一面跑一面道“天快亮了,你也不想被官差抓住?” 不论是顾辞还是段飞都是身上有案子的人,一旦和官府扯上关系恐怕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前面永定河下有个桥墩。” 段飞一听顾不得许多,只能硬着头皮顺着他的指引往桥下钻,比起被官府抓走,还是活命要紧。 幸好桥下空无一人,可段飞刚喘了一口气就看见黑着脸的顾辞来了,当即道“咱们也算是同道中人,何必这么步步相逼。顾家可是要当武林盟主的人,你这样不合适?人和剑你选一个,咱们好商量是不是?我保证绝不为难你。” 顾辞冷笑道“人和剑我都要!”紧接着就直直冲着段飞的门面而来,直把段飞吓得魂飞魄散,把温如意一扔就慌不择路的跑了。 匆忙接住软趴趴的温如意,顾辞没去追仓皇逃跑的段飞,心中有些后怕,要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恐怕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第18章 给个教训 明明在屋里入睡,睁眼却在荒地,即便已经跟着顾辞在外头生活了两个多月温如意还是很诧异。“我怎么在这里?” “你梦游。” 温如意瞪大了双眼,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毛病?“那我的鞋呢?” “鞋太脏扔了。”看见她晃了晃脚丫子,顾辞别过头干咳道。 “那我们怎么回去?”总不能让她光着脚回去。 顾辞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日头渐渐升起来,捞一把往下滑的人,顾辞看着路上渐渐多起来的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鬼鬼祟祟的的人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顾辞暗暗握紧了腰上的短刀,微微低头,眼神却将周围都查看过,发觉有七八个人隐藏在小贩和路人中间监视着他们。 “我饿了。” 面前正好有个面摊,鸡汤面香喷喷的冒着热气,让人垂涎欲滴。早就饿得独自咕噜咕噜叫的温如意拍着顾辞的肩膀让他停下。 面摊老板拍着桌面招呼两人,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顾辞一边倒水一边说“你下次要是再这样乱跑把鞋子弄脏就别出去玩了,我可没空天天去找你。” “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这不是第一次吗!你怎么这么小气啊!”温如意不满道。 顾辞冲老板道“老板你说说哪有人这么大了还能把鞋脏得根本洗不出来!简直比小孩子还不如!要不是你年纪小我才不忍你!” “你别以为我叫你一声二哥哥你就能这样骂我!我告诉你我也是有脾气的!” 心存疑虑的老板听他们说话就知道这是一对兄妹,无奈道“姑娘年纪渐渐大了,可不好再和小时候一样玩,不然当心婆家不要!” 温如意满不在乎道“我才不怕呢!” 顾辞知道这是温家小姐的底气,可老板却只觉得这是小女孩不懂事,正好那边有人招呼,便没当回事。 不一会儿工夫鸡汤面就上来了,能在不算热闹的街上把摊子支起来,可见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温如意一边吃面一边问“我家里有没有回信?” 他顿了顿道“你整天都在家有人来送信吗?” 就是因为没有才会问他,会不会寄错了地方?温如意咬着筷子问“你家里为什么会让你一个人出门呢?他们就不担心你吗?” “我和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难道你爹娘就不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会被别人欺负吗?我每次出门我爹都会吩咐人好好看着我,生怕我被人家拐走。这次我丢了恐怕我四哥要挨打呢,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顾辞暗暗苦笑,根本没人关心他是不是被欺负了。“我家不看重这些,我也在外头跑惯了。” “就算是在外面跑惯了也会有累的时候,你累了会做什么呢?”她还记得大哥累了的时候总会到热汤馆泡一泡,说是能够解乏。至于二哥几乎就没见他说过自己累,整天精神奕奕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 累了会做什么?顾辞被问得不知应该说什么,半天才说“什么也不做,就算是休息。” 温如意连连摇头“这怎么行,或是泡汤,或是射箭,总要有休息的方式才好,不然人会很累的。我大哥说男子汉要顶天立地,却也不必事事都自己扛着,身边有家人朋友依靠才能走得远。若像一头孤狼似的活着日子会很难熬的。” “你大哥是个有趣的人。” “我大哥以前也像你一样整天不着家,后来成亲之后才渐渐好了。我爹说男人要先成家才能立业,我觉得很对。”说着笑道“说不定你成亲之后就不觉得孤单了。” 顾辞轻轻摩挲衣角,只看见市井热闹的背景中她的笑容明媚得像三月和煦的春光。“你觉得我孤单?” “你一个人的时候脸上连一丁点笑意都没有,总是紧紧的皱着眉头,每天出门也都是独来独往,这么长时间也从没听你提起过哪怕一个人,想必你心里很孤单?”以她这段日子的观察,这人一定是个很无聊的人。 可这个这么无聊的人却愿意用本就不多的银子为她买那么多果子零嘴,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个人悄悄难过呢。反正也快要走了,不如就开导开导他。 原来她一直在背后悄悄的看着自己,顾辞心头忽然涌过一阵暖流。 街对面突然吵嚷起来,看样子是一个卖饴糖的老妇人和一个面嫩的新媳妇,为了一包糖起了争执。 面摊老板以免擦桌子以免叹气,和老主顾说起话来。“白婆子又占人家便宜了,真是丢人啊!” “谁说不是呢,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街上做这种事情!” “老板!你认识那个买糖的老婆婆吗?” 老板见是刚才那对兄妹便应和道“这条街就没有不认识她,她的糖可是城里一绝,滋味一等一的好,可偏偏是个爱贪小便宜的,总是缺斤少两。”说着也只是摇头,这么多年的街坊邻居了,她又是一个人,大家也就忍忍过了,不同她计较。 那边两人拉拉扯扯了半天,那个新媳妇见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脸上一下子就红了,三两下挣脱开就匆匆跑了,连那包不足称的糖都没有拿。 这样的事顾辞见了不知多少,最开始还会义愤填膺的叹气,现在就和路边的其他人一样听过也就过了。 可温如意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要不是没穿鞋只怕顾辞都拦不住。“你干什么!” “她欺负人!” “你没听老板说她在这里很多年了吗,你去又有什么用!” 温如意用力甩开他的手,气鼓鼓的看着他“那也不能让她一直都这么嚣张!” “不是什么事情你都要管,这种事情太多了,管不过来。”顾辞一把拉住跳到地上的人,打横抱起远离是非之地。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即使一路挣扎可就凭温如意那个小鸡仔的身形根本拧不过顾辞的手臂,只能呲牙咧嘴的被扛走。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白婆子伸了伸懒腰打算回家,忽然被人按住篮子。刻意压过的声音低声说“要一包糖。”然后惦着纸包道“今日给你个教训,以后再缺斤少两这生意就别做了。” 扔在地上的篮子少了一包糖,多了几枚铜钱。回过神的白婆子紧赶着追了几步却谁也没有看见,只能自认倒霉。 第19章 各司其职 温家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才搭上西岩池的路子,自然不能轻易放弃,于是温晚意跟着兄长接连赴宴,总算在溧阳将名声打了出去。 以往人们只知道温家的儿子各个出挑,如今细看看温家的姑娘也是一样的好,有些人家也明里暗里的打探起温晚意的婚事。 这正是温展文希望达成的效果,他们好不容易才在溧阳站稳脚跟,自然要往上钻营,否则岂不是浪费了这么多年的艰辛。 原本女儿家初次露面应该由母亲引荐给各家主母,可温夫人一来不擅长和那些有身份的女眷打交道,二来也担忧离家未归的小女儿,竟只能由着温晚意自己操持。 “我看外头的风声渐渐大了,是不是我们也办一场请人家来瞧一瞧?”温夫人道。 温晚意才将各家的帖子回完,一边洗手一边说“且不着急,如今才哪儿到哪儿,还早着呢。” “你跟她们相处得怎么样?”温夫人小心的看着女儿的脸色问、 命人端了点心上来,温晚意在母亲身边坐下,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像是正经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大小姐。“娘,那些小姐都是名门之后,即使有什么不满顶多背后抱怨几句,能做什么呢?你当是乡下姑娘一个不高兴就指着鼻子骂?” 说来温夫人出嫁前家中也算富裕,可跟如今却也没法比,学识更是望尘莫及,如今也渐渐的只看看铺子,别的事情都渐渐交给女儿打理。 别人都说她有福气,可这样的福气却未必人人都消受得起。温夫人心疼得拉着女儿的手“都是娘没有本事,不然你能走得更稳当些。”说着便红了眼眶,别人不知道,可她心里清楚女儿为了成为体面的温家大小姐做了多少努力。 “快别说这些了,咱们家会越过越好的。” 大丫鬟云栖手里拿着一封信急匆匆的进来。“小姐!外头来人送了一封信,说是很要紧。” 对着光看了一眼,见里头果然只有一张纸,温晚意便赶紧拆了信,三两行看完之后问“来送信的人还在吗?” 云栖道“奴婢已经叫人留他喝茶,只是恐怕留不住。” “什么消息?” 温晚意道“我去看看再说,你别担心。”然后带着云栖往前头赶。原本温夫人也要跟上,可想一想铺子里有时出急事也是这样,便又重新坐了回来,安心的描起佛像。 门房里喝茶的男人年纪不小,头发都已经花白。喝了人家客客气气端来的茶水,吃过糕点也算休息好了,就打算离开,就听见门后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 云栖躬了躬身子“奴婢是府上的丫头,我家主人特让我来谢您。不知老丈从哪里来?” 老李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大门户的人家对自己这么客气,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胡乱抱拳道“老头从建康来,姑娘客气了。” “建康是个好地方,只是不知道送信的人看起来怎么样?他们出门久了家里十分惦记,也不知道在外头过得好不好。”云栖道。 老李头笑道“小公子看起来很精神,只是不大爱笑,旁的人老头没有见到,不过是捎带手帮忙送一封信罢了。”然后指着桌上的杯碟“这就算谢过了,我还有事就不留了。” 云栖忙塞了一小块银锭子给他将人送了出去。然后回来将经过说了一遍。 “你着人给大哥二哥送信,叫他们早些回来。爹爹那边晚些我再去说。”温晚意拿不准这是个圈套还是别的,可不管怎么说总算有消息了。 半个时辰的功夫兄弟两个前后脚回来,看过信后一致认定这就是温如意的字迹,可现在的问题是这究竟是温如意什么时候写的。 “下个月就是第一轮皇商的竞价,虽然我们志不在此,可真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也难保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温骏道。 温骐身上还沾着水汽,头发微微潮湿,坐在一边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温晚意看着他的动作,知道这是在思考这封信究竟有几分可信,果然放下手巾就问。“爹娘都知道了吗?” “我还没说。”温晚意轻声道。 兄妹两个对视一眼,温骐微微颔首后温晚意便提着裙子出去了,温骏不满道“你们两个怎么又这样打哑迷!合着就瞒我一个?” “你嘴不严,万一说漏了只会惹他们难过。”温骐道。囡囡失踪两个月他们早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这封突然来的信是否可信还不一定,若是传扬出去对全家都是灾祸。 等温晚意安排好一切回来,屋里只剩下温骏。“大哥又回铺子了?” “去汤馆了。”温骏一耸肩,揶揄道“听说你好不容易进了明德书院却整天和一个小公子眉来眼去?” “你胡说什么呢!”温晚意皱眉道。 “就那个领着你们进西岩池的小公子,你不是和他很说得来吗?” 温晚意忽然松了一口气,随意道“若不是他鞍前马后的帮忙,那些名门贵女还不知要怎么给我使绊子。我同他亲近些也不奇怪。” “你可别忘了自己是为什么去那地方。”温骏正色道,他们这样的人家最不能犯错,一不小心全家的前程都没了。 “有时间挑我的错不如赶紧想想怎么说上一门好亲事。”说完就看见温骏表情一僵,只能叹息道“你的亲事若能自己挑会更好。”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可他实在没有这样的心思去想成亲的事情。温骏苦笑道“明明我也不差,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爹娘苦心经营几十年才有今天的家业,自然要想方设法的保住,至于别的不是我们能置喙的。”温晚意并非不明白他心里的结,可这种事情真的无解,就算说了也无济于事。 “算了,就这样。”温骏轻轻叹息,将刚得的一串珠子递给她“南边来的珠子,最大的一串给娘了,这是你的。” 珠子圆润,个个都像龙眼一样大,成色极好。温晚意随手捏起一颗仔细看了看。“是海珠。这种品质可以上供了。” “上供的份量早就留出来了,比这些还大一圈,成色更好。这一次还有粉色紫色的足有两箱,这一年的量都够了。” 温晚意这才放心,嘱咐道“你在外头小心点,别让人逮了错处,那些狐朋狗友也不值得用上好的东西打点。只用银子就好。” “知道了,我的事你别操心,我心里有数。”温骏拍了拍她的头,自从妹妹及笄后他们之间的对话十句有八句都和家里的事情有关,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轻松。 “二哥,我知道你心里的事很多,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有些事情糊涂些才好。”温晚意低声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事和你没关系,以后别提了。” 第20章 回家了 快马赶了五日温驰才终于到达建康,城门口的马车上他看见阔别快三个月的妹妹趴在车窗边冲他挥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照温如意的说法,当时和小桃失散以后她被一伙路过的行人救了,本来打算顺路送她去松山可路上遇上了打劫的,慌乱之中就错过了松山,只好带着她来了建康。 温展文交代了几句好好休息,见夫人早就哭得肝肠寸断忙道“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你怎么还哭。” “囡囡从来没有在外面吃过这样的苦,你看她回来得时候穿得是什么东西!皮肤都磨糙了!”温夫人心疼得紧紧握住温如意的手,泪水模糊了眼睛也不肯眨眼,生怕她会再一次不见。 “娘,囡囡刚回来需要休息,明天好好的做一桌洗尘宴替她接风洗尘好不好?”温晚意温柔而坚定地将温夫人送了出去,看见父亲独自站在廊下叹气,于是走了过去。“爹爹是在担心囡囡出了什么意外吗?” “毕竟在外面这么长时间。”温展文浓眉紧锁,见院中的花有些枯败。“花都蔫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花枝垂着头,不知道是因为花朵沉重还是因为水分不足。温晚意轻声道“我悄悄请了大夫来,刚才囡囡更衣的时候已经瞧过了,爹爹不用担心。一切都好。” 温展文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些事情你大哥是做不来的,你要多费心。” “女儿明白。” 垂花厅内温驰已经经受了两轮审问,刚准备喘口气就看见三姐进来,顿时苦着一张脸道“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到的时候就只有囡囡一个人在车上,边上一个人都没有!我发誓!” 温骐正色道“这就怪了,为什么对方会突然留下囡囡一个人?” “说不定是人家看见阿驰过来早早避开了。毕竟囡囡年纪也不小了,总要避嫌。”温骏猜测道。 “二哥说的不无道理,可对方怎么能确认阿驰就是去接囡囡的人?”温晚意道。 “除非他们早就知道阿驰长什么样子。”温骐道。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可就严重了,难道徐家的人帮忙找人是假,蓄意破坏囡囡的名声是真? 温驰还不明所以,就看见他们三个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怎么了?” “最近别让囡囡出门,先观望几天,如果有人真的要在这上头做文章,不会等太久的。”温骐道。 “对外说是你们两个一起出门了,这两天才回来,你抽空去和囡囡对一对话,别说漏了。”温骐交代道,要不是这样也瞒不了这么久。 可即便如此也怕被有心人找到什么漏洞,万一嚷嚷出去可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决的事了。 “你最近在明德书院怎么样?” 温晚意道“和平常一样,不过楚王真的来了吗?我在西岩池转了好几天都没有收获。” “耐心点,消息不会错的,说不定这是在试探有哪些人对他感兴趣。楚王肯定在溧阳,只不过不一定去了西岩池,又或者你们没有撞上。”温骐说着心里却想起自己偶然听见的风言风语。 虽说他相信晚意心里有数,却还是要提点几句,免得节外生枝。“你别和孟庭晚走得太近,万一坏了名声得不偿失。” “大哥怎么这么说。”温晚意心虚得别开眼睛,轻轻咬着嘴唇否认。可这样的举动落在温骐眼中却让他认真起来。“孟庭晚是出了名的风流才子,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够沾的,你心里要清楚。” 温晚意低声道“我明白。” 士农工商,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没入尘土,原本就是云泥之别,就算偶然碰见也不会有结果。 温骏见情况不对,探着身子问“这个孟庭晚是什么人?” “孟太傅家的小儿子,将来注定要步入仕途,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温骐轻叹一声“晚晚,好自为之。” “就算是孟太傅又怎么样,难道他家来往的就没有一个普通人?”温骏不服道。 温晚意轻声道“本就是同窗,刻意避着反而落人口舌。” “也罢,你看着办。”温骐没有久留,离开之前看着落寞的妹妹虽然知道应该严厉敲打可还是不忍心。 “他就是喜欢小题大做,不就是一个公子哥嘛,吃吃喝喝吟诗作画又能怎么样,别人家的小姐不也是这么玩的吗,难道偏偏就我们要谨言慎行?”温骏哼了一声道。 温家的宅子是新置办的,搬进来还不到半年,谁知竟有一半的时间都空置,还没来得及熟悉就分别的小院在温如意眼中处处都是惊喜,就连台阶下直不起腰的花都显得那么可爱。 小桃红着眼睛坐在床前仔细的看着她,觉得她的手都粗糙了很多,可想而知这段时间受了很多苦。“小姐终于回来了!” “哎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怎么还哭成这样?”温如意拉着小桃的手晃,看着看着就想起当初小桃是如何英勇。“我还要谢你,要不是你我恐怕早就死了。” 急忙制止了温如意的口出胡言,小桃细细的说了她出事之后家里的情况,温如意暗自难过,都是因为自己才让大家担惊受怕这么长时间。 “你可算是醒了,我让人做了你爱吃的红豆汤,要不要吃一点?”温驰大步走近,顺手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 温如意笑道“当然要!你都不知道我在外面根本吃不上这些,馋得要命!” 等她终于停下筷子,温驰才问“你不是说那些人没有限制你的行动吗?你为什么没给家里来信?” “快别说了,一开始他们一直被人追杀,逃命都来不及,哪里有机会写信,后来我写过一次,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又过了一阵子他们实在没办法再带着我了才让我又写了一封。要是这次也没有消息说不定他们就要把我扔在建康了。” “你说得人长得什么样子,有没有欺负你?” “其实也没什么,看起来挺年轻的,原先说定的送我回来就给他们赏银,可是后来他们顾不上我,自己就走了。”温如意很遗憾没能给那位“二哥哥”留些赏银,感觉他过得不太自在,要是手里能宽裕些应该会比较好? 温驰想了想说“是我不好,没能照顾好你。” “算了,反正你都这么大老远的去接我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原谅你,不过下一次出门的时候你就不要那么逞强了,明明就不会骑马干嘛要让自己难受。你就是坐着马车去谁又敢笑话你?”温如意耸了耸肩膀说。 两人又说了半天话,才总算把故事对完,温如意终于明白回到家的感觉有多好。怪不得人家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第21章 阴差阳错 卢广安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被孟庭晚瞪了一眼赶紧站直身子低下头,却还是听见前面传来轻笑声“别拘礼,大家都是年轻人何苦这样守旧。” 直到看见孟庭晚的衣角动了他才敢抬头看坐在前头的这位王爷。 楚王刚刚弱冠,生母是别国的公主,身份也算尊贵。可惜这辈子是无缘皇位了,不过就算只当一个闲散王爷也能够让他富贵一生,毕竟背靠大山没人想招惹他。 “听说溧阳有个西岩池,是城中最风雅的地方,是否确有其事?” 孟庭晚躬身道“西岩池是学子们集会的地方,风雅之士趋之若鹜,日子久了便成了风尚。王爷若觉得有意思不妨在西岩池设宴看一看溧阳的学风。” “早就听说孟太傅的小儿子是个才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楚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两人。之前就听说溧阳城中有一文一武两家,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王爷谬赞,在下愧不敢当。”孟庭晚道。 楚王的目光转到卢广安身上。“听说你弓马很不错,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也赛一场。” 卢广安刚想答应就看见孟庭晚紧紧的皱着眉头,忙道“我的弓马哪里比得上王爷,还是不要献丑了。” “今日无事,不过叫你们来认一认脸罢了,别这么紧张。”楚王淡定的喝了口茶,看明白这里是孟庭晚拿主意,接下来的话便只围着孟庭晚一个人打转。 别的都没有什么,可在说到溧阳出美人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都微妙的产生了变化,甚至还偷偷的对视了一眼。 “溧阳女子各有风情,往年也曾有选入宫中的。”孟庭晚顿了顿说“欣美人便是溧阳秦氏出身。” 难道他想把秦方悦举荐给楚王?卢广安被自己的大胆吓了一跳,屏住呼吸听两人说话。 “秦家?”楚王若有所思的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两人,没有点破他们心中的小心思。“早就听说溧阳出才女,想必这位秦姑娘也很有几分才气?” 几人绕着秦方悦的才华聊了半天,简直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楚王干脆让他们准备一场诗宴看这位秦小姐是不是真的才气过人。 “去打听看看这位秦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楚王冷笑道。 身后的侍从答应了一声立刻从后门离开,屋里只剩下心腹询问道“要不要派人跟着他们?” 楚王摆了摆手“他们翻不起什么浪,不用放在心上。宫里有什么消息吗?” “夫人一切都好,让王爷不用担心。” 作为筹码来到大靖的华容夫人拥有一切令人羡慕的荣华富贵,唯一的遗憾大概是为了避嫌她必须和自己唯一的儿子保持距离,时刻谨记彼此的身份。 魏延字展迟,十五岁就被封了楚王,却到现在都没有王妃,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提他没有王妃的事,就好像本应如此。 他就封之前去宫里拜别华容夫人,说了许多谢她养育之恩的话,却连听她说几句话都是奢望,只有宫里的女官冷着脸出来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失望是难免的,可想想她尚且处境艰难又怎么能恣意妄为,魏展迟深深叩头,明白若无大事他恐怕再也不能见到她。 想当年她也曾经是宫里有名的才女,只可惜后来来了一个欣美人将风头完全抢了。魏展迟想知道秦家是否还有再出一个欣美人的能力。 西岩池从来不缺诗宴,有才名的人有时一天要赶好几场,偶尔来迟了自罚三杯也就罢了。 这场诗宴按理能够请来许多人,可卢广安唯恐出什么意外,只叫了惯常要好且懂规矩得人,余者一概未请。 “秦方悦知道今天要见的是谁吗?” 孟庭晚整了整衣服“整个溧阳的人都知道楚王来了,你觉得她会不知道?” “你少嬉皮笑脸!说正经的!”卢广安道。 “早传过话了,她家正愁欣美人在宫里处境不好,想法子钻营呢,用不着你操心。”否则他也不至于推一把。 卢广安心事重重道“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攒这个局,秦方悦是个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是翻脸了怎么办?” “不用你操心秦方悦脾气再大也不会和王爷作对。” 两人说着话看见秦方悦缓缓走来,一眼就能看出是精心打扮过的,只是脸上并没有什么欣喜的表情。“今天还有别人吗?” “王爷听说你很有才气,要考考你的学问,今天不用险韵,你只要正常发挥就好。”孟庭晚道。 秦方悦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知道了。” 王爷很快就来了,只不过他身后的人怎么看怎么眼熟,他竟然带了一群常年在西岩池吟诗作画的酸秀才,卢广安看了一眼瞬间难看的秦方悦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秦小姐从边上出去,我去找些人来。”孟庭晚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摆一道,急匆匆的吩咐了几句带着秦方悦就从边上钻了出去。 “你躲在那边亭子里,我去找些人来和你做伴。”孟庭晚嘱咐了两句,见她脸色还是不好,安抚道“没人看见你,一会儿人多了就好了。我去去就来。” 一群人瞬间将原本还算宽敞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楚王笑道“本王来迟了!” “是我来早了。”卢广安慌忙迎了上去将众人往里让,又忙着让人去叫酒水吃食,屋里熙熙攘攘热闹得像过年一样。 魏展迟扫了一眼问“人还没有来吗?” 听着语气中仿佛有些不满,卢广安忙道“或许是被什么耽搁了,应该快到了。” “刚才我好像看见这边有人,难道是我看错了?” 被人似笑非笑的盯着的感觉很吓人,卢广安咽了咽口水道“是问路的?” “广安!有人找你!” 顺着声音看过去卢广安冷汗直流,告了罪出来将人拉到一边。“你怎么来了?”说着警惕的看着周围,孟庭晚真是疯了! 温晚意奇怪道“你怎么这么紧张?” “没事没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卢广安一边说一边把人拉远,生怕被人看清她是谁。 “我想问问大哥在不在你这里?我想回家了。” 卢广安稍稍放心。“他不在我这里,应该在别馆里和别人清谈,你往听雨轩去应该能看见他。”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你先上车,我叫个小厮去替你传话。” 那些清谈的人多有衣衫不整的,要是叫她撞见了可不好。 温晚意谢过他才问“你这里好热闹,是在玩什么新鲜玩意吗?” “没什么,来了个贵客。” 见他仿佛不愿意多说,温晚意便识相的走了,心里暗暗想着要之后要想办法打听。这头卢广安一扭头就看见楚王站在窗边抿着嘴角笑。“刚才那是谁?” 第22章 你拿我当什么 卢广安心里咯噔一下,心中暗道不会真的这么倒霉?魏展迟很有耐心的等着他回答,嘈杂的环境中他的心跳声咚咚地响个不停,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道“那是温家的小姐,来找她哥哥。” “温家?哪个温家?” “做生意的温家,溧阳三大商户之一。” 魏展迟将他的僵硬尽收眼底,猜测这大概就是他们竭力隐瞒的真相,如此看来这位温小姐应该更有趣。 门前忽然多了好几个人,魏展迟扫了一眼忽然笑了“看样子人来齐了。” 果然是孟庭晚领着秦方悦和几个惯常见面的女孩子来了,大家都兴致勃勃的想要见一见楚王。叽叽喳喳的挤在门口的人群中秦方悦慢慢的松了一口气,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王的长相,仿佛是个年轻人。 温晚意才上车不久温骐就回来了,眉头紧锁道“听说王爷来了。” 难道是刚才那一场?温晚意立即将刚才看见的事情说了一遍。温骐沉吟道“不会错了,应该就是这一场,我来得时候也看见孟庭晚带着好几个女孩子过去。” “孟庭晚?”温晚意惊讶道,他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温骐道“他本来就是个风流人物,请女伴作陪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这次的主客是王爷,当然要请那些官家女眷作陪。你可别以为他有多干净。” 她心里十分膈应,哑着嗓子道“我没这么说。” “你若是看上别人我或许还能替你争一争,可孟庭晚不是良配,你好自为之。”温骐叹道。 孟庭晚是家中幼子,长在祖父母身边,从小过的就是人上人的日子,根本就不懂得体谅别人。 这么多年都不见他用功,到现在也没个正经的功名,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官家子弟罢了。 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若不是广安实在不成器,他家倒是不错。” 卢参军为官清廉,家里也没有那些妻妾争斗的丑事,听说一贯是和睦的。可惜卢广安成天就知道招猫逗狗不求上进,比孟庭晚还不如。 “大哥,他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差劲。” “你现在是鬼迷心窍了,孟庭晚根本就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温骐语重心长道“孟太傅才名在外,连带着家里的几个孩子都被人哄着夸有才,可其实也就那样,他根本不是个有担当的人。” 见妹妹还是执迷不悟只好下了一剂猛药“在你和他的富贵之间做一个抉择,你觉得他会选你吗?” 温晚意没说话,可她还是觉得孟庭晚不像大哥说得那样薄情,他心里总该是有自己的。 “你手上的镯子最好藏起来,囡囡已经问过两次了,再有下一次我也没办法帮你瞒。” 她立刻扯着袖子将镯子藏住,白了脸问“爹知道了?” “还没有,我瞒下来了。”温骐心疼妹妹心里装着不该有的人,可有些话却不能不说“囡囡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竟然这么堂而皇之的戴着别人送你的东西出门,你就没想过万一被人认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不是不知道,可她太喜欢了,只能有意识的劝自己不去在意,以为只要藏在袖子里就不会被人发现。 “如果你自己处理不好,就别怪我出手了。”临下车前他低声道。 温如意反手抓住他的袖子,语带恳切“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晚晚,你不是孩子了,别做会让家里为难的事情。”温骐轻声道。 她并不是不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可感情根本就不能控制,她根本骗不过自己。 今天的诗宴总算有惊无险的结束了,秦方悦慢慢走过来斜眼看着孟庭晚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要不是卢广安反应快恐怕孟庭晚今天就要湿着身子回家了。 “秦方悦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你问问他今天到底想干什么!我是秦家的小姐,不是陪酒的歌女!”秦方悦怒道。 从来这里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就憋着火,什么不受宠的王爷也敢拿她消遣,还拿她逗趣!真是活腻歪了! “没人拿你当歌女,你胡说八道什么!”卢广安回嘴的话被孟庭晚的动作拦住,讪讪道“又不是我让你这么干得。” 秦方悦冷笑道“是啊,你倒是会心疼你的温小姐,你怎么不让她来,她生得妖艳又是个会钻营的人,她才天生该在这样的地方!” “秦方悦!够了!” 所有人都被孟庭晚的怒气吓到,即便是秦方悦也愣愣的看着他,很快反应过来满脸鄙夷的看着他们两人。“我说呢,原来你们两个是一丘之貉!不舍得让姓温的来就拿我来挡箭!你们可真是好样的!咱们走着瞧!” 卢广安忙道“有话好好说!干嘛动不动就放狠话!” “是你们欺人太甚!” “你说话之前最好问过家里的意思,他们要是不想你来你以为谁请的动你?”孟庭晚气愤地指着她说。 秦方悦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当时就要扑上来打他,幸好边上的人反应快,立刻将两人分开,不然动起手了可就难听了。 “你们都够了!王爷刚走就闹事就不怕被人传到王爷耳朵里吗!”卢广安拍着桌子道。 推开抱住自己的人,孟庭晚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服“秦方悦,你太任性了!”然后扬长而去,差点把秦方悦气得晕过去,扔了好几个杯子才勉强冷静下来。 卢广安无奈道“你这脾气也太大了点,我要是王爷肯定看不上你。” “谁要他看得上!”然后对着卢广安啐了一口“我还看不上你呢!你个败家子!” “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也看不上你啊!”卢广安气上心头道“就算你是秦家的人也不代表别人就都看得上你,别这么自恋了!以为全天下就只有你一个女人了吗!” “你说什么!”张牙舞爪的秦方悦被玩得好的几个女孩子手忙脚乱的拖到一边,这才让卢广安找到机会逃跑。 满腹心事的孟庭晚停停走走来到荷花池边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你先走,让我静一静。” “我有事想问你。” 熟悉的声音让他意识到是她,她就站在不远处,眼睛微微发红,像是刚刚哭过,强忍着哭腔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心情烦躁的孟庭晚摆了摆手叫她走“没事,你先回去,别让人看见了。” “你觉得我不配和你站在一起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心解释却看见卢广安往这边走,忙道“你先回去,我有空再找你。”然后绕过她从另一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