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说:永结》 第一章 春草英英 周密来的时候,周正七岁。 春日的正午,新河路上一排嫩青的白杨沿河而立。 L市二小,刚放学的孩子们在路面上奔跑,热热闹闹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周正和同桌背着书包,鼓着腮帮子吹杨絮,看谁能吹到对方脸上更多,俩人一边打闹一边大笑的回到小区门口。 周正和同学告别,正要走进大门,看到路边三轮车上堆的满满的粉嫩的樱桃,颗颗饱满诱人,周正觉得口水在舌头下面迅速聚集,想都不想,拼命往一单元四楼上跑。 门虚掩,她猛跑着撞开门,脑袋顶从半截门帘下扫过,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叉腰站住喊道,“妈!!妈!我要吃樱……!” “桃”字还没挤出齿间,周正突然收了声。 客厅比平日里多了许多人,坐在沙发外侧的三、五个叔叔、伯伯都是父亲的战友,从小到大经常见,她到也认识。只是大家都红着眼眶,有几个年轻阿姨还没止住啜泣,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父亲周清煜站着茶几旁边表情复杂,悲伤中带着些忧愁。 众人听到周正进门的呼喝,赶忙转过头来,强起笑脸说,“周正回来了?” 白敏熹赶忙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哽咽着回答,“周正,来,你过来妈妈这儿。” 周正没吱声,瞪着眼看着坐在沙发中间的妈妈脸颊满是泪水,怀中却拥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小人儿低着头,听到周正的名字仿佛想起什么,忽然抬起头,眼神儿和周正的对了个正着! 一瞬间,周正呆了。 对面的孩子不过五、六岁,窗外的阳光照着他的发顶,孩子有些瘦,皮肤却无比白皙柔嫩,小巧的圆脸、尖尖的下颏。头发较长,细柔而浓密,两鬓和前额都是大的自来卷,发梢轻垂着,丹青的眉弯弯如月,眼睛有些深,即使不做任何表情那濯濯的妙态,黑眼珠定定的望着简直我见犹怜,让人心里顿时汪成一片,化成水……起不来。 周清煜起身过去,轻摸了摸他的脸,疼爱的微笑,“周密,这是周正,叫姐姐。” 周密望着周正,眉头轻皱了皱,小嘴唇圆圆的嘟起来,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周正看着他的嘴唇忽然想起刚在门口叫卖的樱桃,晶莹剔透的,莹润饱满的……忽然嘴角落了两颗口涎。 明明是一个漂亮男孩儿却有着娇柔无依的神情,这楚楚动人的样子秒杀一切的戳进了周正的心窝。 她根本没听到父母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密忽然退了一步从门口的穿衣镜看了看自己,差点没哭出来。 只见镜子中自己满头顶都是杨絮,像刚从棉花堆里钻出来似的!羊角辫早已在奔跑中变得蓬乱,还一高一低,一个向下,一个向上。额头全是汗,脸上红彤彤的,嘴角还湿漉漉的挂着口水…… 周正年纪虽小,但是仍然知道自惭形秽,瞬间,她想到,毁了这一切的就是那一排杨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儿就是吹杨絮和吃樱桃。 还没等她回神儿,白敏熹起身走过来,把周正拉到旁边,蹲下去对周密说,“周密,以后这就是你姐姐。”说完又捏起周正的小脏手搭在周密的胳膊上说,“周正,以后要照顾周密,我们家多一个小弟弟,好吗?” 周正又傻了,脑筋还没转过来,只见周密皱着眉甩开周正乌七麻黑的手,愠怒中带着哭意,“我要找我妈妈!” 周正这才反应过来,撇着嘴说,“谁稀罕你!” 周密脑袋里“叮”的一声,马上反驳道,“我爸爸妈妈喜欢我!” 周正捏着鼻子,嘴极欠,“喜欢你怎么不要你!” “不要你!”周密气急。 “不要你!!”周正一弹多用。 “不要你!!!”周密大吼。 “不要你!!!!”周正更大吼,貌似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弥补她极度自卑形象的力量——嗓门儿。 周密这单薄的小身体喊的面色白的透明,身体都要跟着摇晃,眼看他眼眶的红色从里向外殷殷透了出去,白敏熹训斥道,“周正!!你胡说什么!给我闭嘴!” 周密的手紧紧的攥着,细小的手指紧紧的捏在一起,整个身体一动也不动。 他最想要的爸爸已经好多天好多天没来见他,这个陌生的地方他又完全不认识,这些陌生的人他也不熟悉,孩子越想越害怕,越来越难过。 一个阿姨轻声安抚的哄着,“密密是乖孩子,你妈妈有事儿不能回来,你跟着叔叔阿姨好嘛?” 这话刚说完,周密本一直还隐忍的情感突然爆发了,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大人们,一句话不说,只是轻抖着小肩膀,大颗大颗的泪珠儿从满溢的眼眶翻滚而下,直到啜泣声难以掩藏,最后极其微弱的对周清煜哽咽着说,“叔……叔……那我……我找爸爸行吗……” ‘爸爸’,听到孩子乳声哀求,周清煜鼻子里顿时像灌了醋,酸的呛住呼吸。 他该怎么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解释他的父亲——周清煜亲如手足的战友周京一个月前在作战部队因公牺牲?该怎么解释周家二老猛然失去独子的惨绝人寰的悲痛?还是去解释那么多年一直不被承认的儿媳妇终被勒令与周京死不能相见,甚至因为不能接纳儿媳也恨屋及乌的不接受幼小的周密?还是最解释不了的,年轻的母亲一怒之下居然也狠心抛下孩子独自回了早已在日本定居的娘家? 周京和爱人倪陈两个家庭有多复杂,这段婚姻有多曲折,在场的人哪个不晓?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只是这孩子,父亲死了,母亲躲了——五年来,祖父母没有承认过。 一想到这儿,众人的心碰到了一起,像同时被钻打了几个窟窿,冒着血,疼。 白敏熹泪水横溢,周京曾是她多年的同学,又是她丈夫的生死之交,痛失亲人般的,更眼看着如此幼小可人儿的孩子遭受这样悲惨的变故,心酸、痛楚、怜爱……种种种种难以言说的感情把眼泪和着母爱催发的像止不住的泉水,只得把周密紧紧搂在怀里,一遍遍揉摸孩子柔软的头发,唇形翕动,似乎在喃喃说着什么话,而眼泪都蹭在周密的头顶。 周清煜看着此情此景,眼神儿更是深了几许,一直盯了良久才憋回了转在眼眶的湿润,抚慰般的轻拍了拍白敏熹的肩膀,妻子啜泣着松开周密。 周清煜缓缓拿起周密的小手握在手心,温柔的说,“乖宝贝儿,你爸爸又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执行任务,那以后呢,叔叔也是你的爸爸,阿姨就是你的妈妈,还有小姐姐,周密要开开心心的,不能哭,这样爸爸妈妈才会早点回来陪你,如果不乖,他们就会来的很晚,你知不知道?” 周密本来就始终克制着哭声,听到周清煜这么说,赶忙抬起一只小手抹了抹眼睛,只是抽动着肩膀,越发让人看着怜惜的心疼。 周清煜赞许的抱了抱他,众人见此均叹了一口气。 过了会儿,一个战友低声问,“大哥,你和嫂子两个人带着俩孩子行吗?孩子都小,实在需要操太多心,不然我们还是轮流吧!” 白敏熹连转过头,面色有些焦急,周清煜不等她说话赶紧回答,“用不着你们!别跟着瞎操心!老三和老四刚有孩子,还没断奶,你和老五又都没结婚,你们怎么带?我和你嫂子就周正一个,根本没负担,何况本来就没儿子,孩子又跟我一个姓,就冲着周京……你说周密跟我亲儿子有什么区别?!你们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是正经!” 白敏熹跟着一起点头,连连表示赞同。 其他人本还想再劝,但想想实际情况也正如此——先不说其他几个人在部队的工作没有多少闲暇,但凡是有点儿带孩子经验的也照顾不过来周密,没经验的更别提了。 至于周清煜——他原本是海军某驱逐舰舰长,正团级,上校军衔。后来申请调回到L市转地区武装部任职部长,而白敏熹也是教育局中层领导,更被评为市重点教育骨干,所以无论从工作条件还是教育环境,交给他们夫妇都是最佳选择。 话说到此,之前在周京丧事期间,也经过了一个月的讨论,众人再无异议。 唯独最担心的一点,这孩子从始至终都显得性格有点偏执,加上先前家庭的特殊,他对人对物都冷冰冰,缺乏孩子应有的热情,只怕要他短期内接受一个新家庭困难很大。 周清煜吻了吻周密的脸颊,轻声说,“周密真乖,从今后,你要和周正友爱相处,以前你们都孤孤单单的没有小伙伴,以后她是你的小姐姐呢!来,握个手,喊姐姐。” 说罢,转头看着周正,第二次抓过周正的手握向周密。 只是手还没碰到他,周密的眉头又皱起来,单薄的小身板儿扭了一下,仍是躲过了周正的“爪儿”。 周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黑乎乎的,有土渣子、泡沫屑,周边还粘了杨絮的毛,手心出汗的地方像个鸟,是啊,像个鸟……可这关他鸟事!何必这样看不起!这是刚放学时和普天超拍纸片儿的赫赫战果呀!普天超那一大叠儿纸片儿都鼓鼓囊囊的塞在她的裤兜口袋里! 她这无比荣耀的、被同学虔诚敬奉的手都把普天超赢哭了!这小崽子居然嫌弃? 正琢磨着,周密低声嘀咕,“好脏,有泥。” 周正闻言暗地里捻了捻手指头,还真有泥儿!赶忙偷偷错回手,在校服裤子的屁股上抹了两把。 在众多大人面前,脸,已经丢尽了。 蹭完了手,她万分不爽的看着穿着漂亮的蓝绿交织小格子衬衣的周密,小家伙儿高昂着头,漂亮之极的小脸儿却冷冷的对着自己满是毛糙的脑袋,顿时小火苗在她心里窜呀窜的。 早上上学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回家就多了个弟弟,从何说起?郁闷的皱眉,遂即没好气儿的高声儿质疑,“妈!他是谁啊!我们要弟弟干嘛呀!他也是我爸从下水道捡的哦?!” 周密闻言大怒,“你是捡的!” 周正瞬间变身女王,“你是捡的!你是你妈妈从胳肢窝捡的!” “你是胳肢窝捡的!”周密再次怒气上涌。 “你是胳肢窝!!!”周正跳着脚吼。 “你是胳肢窝!” “你是胳肢窝!你狐臭!”周正表情狰狞,看到吓得不轻的周密心中好一阵得瑟。 “你臭!”囧 “你臭!!”囧囧 “你臭!!!”囧囧囧 …… …… “噗!”大人们刚才挂在脸上悲哀又怜悯的神色顿时像被拍了一张糊饼一样多姿多彩。瞬间,对于周密性格的纠结当场消失不见。 第二章 绝甘分少 也许还是没有周正的嗓门儿大,或是终究脸皮儿太薄,两个小人儿这一辈子的嘴仗都在周密沉默又泛着青色的脸庞中消亡,而此同时,周正一定正手舞足蹈做着各种得胜者的姿势,那是任何人无法企及的二百五。 周清煜把周正拽到身旁,捏了捏她的脸。看着健康活泼的小丫头,想批评又宠爱,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平日里白敏熹管的严,周正自己也放纵不起来。他抬眼看看妻子轻抚着周密,却瞪着顽皮的周正,现在这家里……终于圆满了。 大人们笑着,见此也算放下一颗心。 于是,又说了一会儿话,方方面面叮嘱完才都的逐个儿离开了周家。 房间里安静了会儿,小孩子们还都别着脸死盯着对方不说话。 夫妻俩对望了十几秒,眼神复杂,情态略深,似乎又想起了英年早逝的周京,又似乎想起了他们年轻的时候,共同经过的那些难忘的岁月。 “清煜,这孩子……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正正经经好好疼爱过……我该怎样才能弥补他失去的那些……”。 说到这似乎已经强忍着即将的哽咽。 和她的人生经历有关,白敏熹女性中少有的性格坚毅而少言的,即使在单位多年的同事也感觉摸不透她的人,唯独领导调侃的表扬,“白老师喜怒不形于色,是领导的材料!” 只是每当看到周密,她的眼眶就微微变色,其实又岂止她?周清煜是军人出身,在军队多年,早已将军人铁一般的意志铭刻心头。可整整一个上午,为了这孩子,他已经表露了这半辈子都没有的满溢的情感,而此刻听着白敏熹静静的微啜,他们彼此都强烈的压制着这种心疼、这种几乎要倾斜而出的爱。 他们想让孩子忘掉过去,忘掉他小小年纪不该承受的悲情,甚至想让他极快的融进逐个家,马上能改口叫他们“爸爸”、“妈妈”,但也知道欲速则不达,何况是这样一个灵犀、聪慧又略带倔强和委屈的小家伙。 周清煜抿了抿嘴,缓着语气轻声说,“咳,别想那么多!我儿子这不是回到咱们家了么!”说着一把抱起周密,搂在胸前,额头贴着他的,在小脸儿上亲了亲。 周密有些不情愿,暗暗歪头,拧着小脖子用额角抵触着他的。 周清煜大笑,“瞧这小玩意儿的犟脾气!” 看着父子俩的样子,白敏熹也破涕为笑,本就是美人儿,带着隐隐泪珠儿面含婉容更是让人心动。 唯独不高兴的周正,她冷眼看着父母时好时坏的情绪。 从她小时候,妈妈就一直板板正正的样子,不苟言笑,对自己教育十分严格。可她竟然为了周密笑了!这比过年稀罕不了多少的笑容已经让她觉得这小家伙才五岁,就已经成了精!他刚一到家就迅速掠夺了自己百分之百的重视和幸福!顿时心里各种不是滋味,却怒不敢言。 插了个小空隙,她赶忙拽着白敏熹的衣角,难得粘腻的靠着妈妈说,“妈,妈,那周密住哪呀?咱们家没有房间了呀……那把书房给他,爸爸妈妈就没地方工作了呀!怎么挣钱给我们花呢!那让他睡客厅……小孩子睡不好……不长高的……不然妈妈让他去奶奶家睡呀!反正也是我弟弟了,就是奶奶的孙子,爷爷、奶奶一定喜欢是不是?!” 五个感叹词,拐了八道弯,用心何等良苦啊! 白敏熹如何不知,夫妻俩都无可奈何的笑出声,聪明才智从来不用在学习上的鬼丫头。 白敏熹也琢磨了一下,借此对丈夫一问,“哎,还真是,今晚怎么住?现在收拾书房来不及了。再说下午你我都上班,没时间去买床了……” 周清煜想了几秒说,“星期日或什么时候有时间再说吧!这几天都忙,买床不着急,也不是真没地方啊!你想想周正不也刚自己睡没几个月么?还天天嚷嚷害怕,就让俩孩子先睡一起吧,反正年龄小,没顾虑,再说那么大的床,没问题的。” 白敏熹点点头,“也成,就先这么着吧。盯紧点周正就行了,别让她瞎闹腾。” 这,这,这!还有天理吗?? 说了半天!强辩了半天!不仅没把这小子推出去,反倒推倒在自己床上了!! 她那美好的软乎乎的大床啊!睡着的时候可以一直从左边滚到右边姿势不带重样儿的!她那偷偷藏好的满抽屉的零食啊!奶奶给她的新疆带回来的葡萄干啊,大颗的,甜的蜜人!她都没舍得给爷爷吃一颗!还有爸爸亲手给她做的木头的小衣柜!!现在这一切居然要被分了去! 周正脸如苦瓜,甚至气的要憋出的疙瘩比苦瓜上的还多。 不能说话,因为白敏熹已经做了断言。 周清煜笑嘻嘻的点着周密的鼻尖说,“儿子,晚上睡觉占好自己的位置,帮爸爸管管你姐姐打横儿的毛病!” 周密在他怀里不再挣扎,只是垂下臂膀,微低着头看着自己胸前轻声说,“叔叔不是我爸爸……我……我想回家……” 说完,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哭泣。 房间里安静,没人能接下茬儿。 正这时,敲门声响起来,红卫兵打家劫舍一般,乒乒乓乓的,动静极大。 白敏熹调整了下情绪,稳步走过去,开门,低声说,“下次再拍掉了还扣你们身上,我可不救你!” 门外站在大小三个人影,都是嬉皮笑脸的摸样,显然是熟客。 高高大大的成年男人是近邻,普向。 他是周清煜同年入军的战友兼同单位的多年哥们儿。这不是单位分房的时候,普向紧忙和周清煜选到一起,为了就是将这辈子各方面感情进行到底。 另外两个,略大一些的那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普天恩,普家长子,难产而来,母子几欲不保,终归福大命大都活了,普向感恩戴德,起名天恩。 另一个普天超,只是字和老大排着而已……其他的,因为超生。 普天恩没有周密那样精致而细腻的容貌,但却像他的名字一样,带着不容置疑的大气和沉稳,长方脸,平直眉和高架的鼻梁形成一个规整的“T”字,鼻梁略宽厚,更显得他眼窝的深,脸颊放松,下颌方正,就这样安安稳稳的站在门外,眯着眼看着房内鼓着嘴巴的周正微微笑了笑。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普天超,这个长得跟哥哥差不多却一脸猴崽子样儿的孩子,抱着一碗东西冲进来,谁都不看,径直到周正面前,瞬间拿捏起极得瑟的声调,“新摘的樱桃!!我爸刚买的!你有吗!”说完,拿起一颗,红润润的比划在唇前。 周正知道,这小子是炫耀来了,因为输给她所有的画片儿,哭丢了人,无从发泄。从他穿屁股帘儿就天天混一起,太了解这厮的为人了。 周正揣着胳膊,摇摇头,淡然的指了指头顶上周清煜怀里的周密说,“新来的弟弟!!我爸刚抱的!你有吗!” 这句话戳到普天超的痛处,哇哇跳脚! 他最恨当小的,总是觉得不是被哥哥欺负,就是被父母骂,而不考虑是因为自己顽皮到不可救药。 还曾多次和周正说,有个弟弟一定天天欺负他,让他饱受自己的苦难。 这下好了,周正有弟弟了,而他这辈子恐怕也没有了。 门外的普天恩一直听他们俩说话,听到这才抬头看向周密……一个那么漂亮的孩子,让他心里莫名的纠了一下,很快的,过去了。 而普向还跟白敏熹叽里呱啦的说刚在楼下看到樱桃的好,让孩子送过来,也是一转脸儿才瞧见哥们儿怀里的小人。连忙拨拉开儿子,自己先跨进来直奔周清煜,又是讶异又是新奇盘问了半天。 普向一向的热情,知道周密的情况后,百感交集的瞅着,也跟着周家笑的合不拢嘴,连忙要伸手报过来,岂知周密极快的往周清煜怀里一缩,轻轻说,“叔叔,我要下来……” 普向一愣,周清煜连忙跟他暗暗摆摆手,然后把周密放下来,说,“宝贝儿,去跟小哥哥们玩会儿去吧,他们是咱们邻居,以后都是亲人。” 周密没说话,含着下嘴唇,内眼角互对着微微下垂,抬起眼神儿,没说话,自己坐到沙发一旁去了。 只有普天超大喊道,“啊!他眼睛好大啊!!头发还是烫的呢!!哎!你怎么跑了,一个男孩儿怎么跟个洋娃娃似的!!哈哈哈!” 嚣张的笑着,普天恩跑进来把他扯到一边去。 看了看周密,转过头微笑着对周正说,“你吃樱桃吧,还挺甜,比去年从我们老家摘的强多了。卖樱桃的说是日本樱桃,哪有什么日本樱桃!你说好笑不好笑!”说完递给她一小袋子,然后对着周密的方向抬了抬下颌说,“还有他,你们俩一起。” 日本?周正只是从父亲讲的历史里知道有这样一个隔着海的国家,除去战争的痛恨不说——其它的竟一无所知。貌似今天上午还有人提到日本和周密妈妈……不知道这小子吃过没有……她隔着袋子看着樱桃,忽然想起了周密的嘴唇,转头看去,那水水的,明滟滟的,剔透光泽的饱满唇瓣,柔嫩的对着自己,眼神里都是与年龄不符的深思和复杂。 第三章 见微知著 父母们说了有一阵儿的话,大概看孩子们还没回去,普天恩的妈妈也来了。 普家的夫人姓曹,单字“莹”,祖上是满正黄旗领军都统,满姓索绰罗氏。 几代人过去,直到解放后,家中还保持着族内联姻。 曹莹的老太爷是北京德胜门内颇有名气的文人并且精晓医理,家里处处都是诗书文章、医书古籍、字画玉石。而她的爷爷和父亲曾都参过军,或者抗日,或者为新中国而革命和奋斗,直到她这代已经是集族人祖辈优越的上三旗和根正苗红的革命家的后代了。 家风正统,学识渊源,处身其中,常年耳濡,曹莹的娴雅识礼、进退有方是所有人公认的。 嫁给普向——因为他是父亲手下的兵,曹父喜欢普向的稳重勤恳,天性努力,做事认真又有自己想法,何况他农村出身,没曹家这样优越,以后也会对女儿好。那个年代,这样的人已是选夫的高水准,于是曹莹就下嫁了,所幸的是,夫妻俩倒真的是和睦美满,生活安稳。 曹莹一进门就看到在客厅深处的沙发远端独自坐着的周密。 她一愣,瞧了瞧其他人,才惊讶的缓缓问白敏熹,“呦!这孩子是谁?!” 普向赶紧接口小声说,“嘿,小声点,小家伙很怕生。”然后叽里呱啦的跟夫人描述了一遍周密的来历。 每次,都是这样。 他们过来,或者她们过去,聊来聊去,侃侃而谈,大抵都是关于家庭生活、孩子、还有单位的工作,鸡毛蒜皮,零七八碎,每天的日子都这样,两家像长一起了似的。 白敏熹其实真心里并不喜欢这样,她不喜欢这样的熟络,不喜欢这样毫无*的像住在大车店里一样,每天从早到晚被人看着生活。 也或者——根本是,她不愿意看到曹莹这样的名门淑媛,身世清白显赫,又或者,她不愿意看到每当假日普家兄弟俩跟着母亲回京后对着周正显摆来去的身影。 因为她,什么也没有。 周正没有姥姥、姥爷,没有母亲娘家的所有亲人,父亲本就没有同胞至亲,这多少让孩子童年的岁月变得有些无辜,因为少了很多人的疼爱,还有兄弟、姐妹的相伴。 所以白敏熹也很少去普家串门儿,有时候是不得不去把玩疯了的周正揪回来。只是她这人性格隐晦沉静,个人好恶很少表现,教育工作者的涵养也高,最重要的是知道丈夫周清煜和普向这样的要好,所以这么多年,除了私底下说过两次再也没提过。 但是周密的事情,再这么说来说去,绝对不行。 这让周密怎么长大?怎么面对全都知道他孤独身世的人们? 别,别像她一样。 连父母都没有,谈什么身世? 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哪里去。 像身体上有着残缺,永远在人前孤苦,无法抬头。 每当被问起,她只说是八、九岁在大街上被人捡了,然后带回家养,女人没有让她叫妈,只叫姑妈。十六岁的时候她考学走了,从此一个人生活,直到上学的时候认了周清煜并嫁给了他,当然,还有周密的父亲,周京。 那些年的日子大概是她直白的人生中最多彩的时光了,青春如她,姿容娇娇,回眸抬首,岁月中有忠贞不渝的爱人,有身影不离的知己,朋友。 现在,那些人们都四散天涯,丈夫虽一如往昔守在自己身旁,而周京却再也回不来了,只留下这个孩子。 她像早已拿定了主意,低声说,“清煜……我看,这样吧。” 话一出来,大人们转眼静待她说下去。 她转身让普天恩带着弟弟和周正出去玩会儿,把房门关上才又清了清嗓子说,“今天,普向两口子在这,我们就把话说到此吧,我不想让孩子生活在一个眼光异样的环境里,虽然周京已经走了,孩子也被抛下了,但是……我想从此对外宣称……周密是我和……清煜的……亲生儿子,反正,四五年前正好我们教育局让我和朱红颜去上海进修一年,除了朱红颜也没人知道,就说是……我那时候怀的他吧……计划生育查得紧,生下来就寄养在我婆婆她们兰州老家了……刚,刚接回来。” “啊!”“呀!那你……”普向和媳妇儿都惊愕的一声。 周清煜却没说话,眼神有些深深的漾着,过去又回来,嘴角似笑非笑,表情又似含着欣慰和满足。 曹莹点点头,接着说“敏熹,那你,你这想法我理解,可是这孩子的过户登记还有单位审查……谁知道都五岁了,以前也有户口,还罚款吗?以及以后的抚养很多事儿呢,你可想好了。” 白敏熹带着说不出又数不尽的情怀看向周密,沉了半晌才说,“曹莹,就因为你们夫妻俩离我们最亲近,所以也只能让你们跟着一起把这故事咽在肚子里了。” 普向看她想法已定,周清煜也一脸赞同,瞬即点点头说,“那今天还真来的及时了!放心吧,咱们没说的。我和曹莹这辈子,即使严刑逼供!一准儿不吐口儿!” “去去去!你才被逼供呢!”曹莹软声嗔道。 被普向这一闹,刚才还悲悯伤怀的气氛顿时没了,除了白敏熹,似乎其他人都因为要保守这个秘密而变得更加倍亲密起来。 房间的门被“嘭”的一声推开,周正捏着普天超的耳朵扑进来,俩人连滚带爬的,周正正使劲儿的从普天超的裤兜里掏东西,普天超死命捂着哭丧着脸大声喊“就不给!我的画片儿,就不给!哎呦!!你掏我小#鸡)鸡了!!”。 周正抽出手,脸突然晕红,只是恶狠狠的说,“我才没有碰……!”说完又呲牙咧嘴的拧,天恩站在他们俩背后不远的地方站着,别着脸无奈死了。 白敏熹立马拧起了眉毛,低喊“周正!你给我松开!像什么样!!” 周正忘了扑进自己家啊!赶紧立正站好,低头看脚尖。 普天超赶忙跑回曹莹怀里,干打雷的嚎,“妈,周正流氓!她摸我小%鸡*鸡!!” 旁人同时笑出声,白敏熹脸却一阵阵青白不定。 曹莹却说,“敏熹,别恼,小孩子闹没有分寸,天超胡说八道的。你说我这性格,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呢!” 普向笑答,“那你看敏熹呢,她这么安静的人,周正随谁?清煜也不是太爱闹的人啊!不过,你还别说!敏熹,你看,就你接回来的儿子可像你!” 说完,众人眼光齐刷刷的落到周密身上。 这一旁,邻居言谈交语,普天超混不吝的猴蹦,周围的嘈杂嬉闹丝毫没影响这孩子安静的独坐。 中午的阳光从木棱的窗框透射,照在他身上,亮晃晃的,也照的他皮肤白皙细嫩的如同透明,鬓侧乌黑的发有些长,带着弯儿软软的垂下,软软的依偎着他那一张忧思的小脸儿。 曹莹近两步看了看他,忽然回过头说,“敏熹,你还别说,这孩子的鼻子很像你!甚至眉眼儿……也有点像,下巴和脸型呢,有点像周清煜!!老周你过来看看你儿子!!” 周清煜一听,喜笑颜开的赶忙三两步过来看,还真是! 众人又欢乐,这真是天赐的礼物啊! 大人们欢乐,小丫头老大不乐意了,她拍拍闹腾的红红的小脸儿说,“我也像!” 普天超撇嘴,“你才不像,你可没有阿姨好看!瞧你那大奔儿头吧!” 周正最郁闷的地方就是有一个很大的脑门儿,人都说大脑门儿聪明,可她学习还真不怎么好!还天天为此被普天超嘲笑。 普家夫妻听到了转过身说,“你家周正五官这一漂亮是像妈了,但她的脑门真是随谁呢?你们两口子都不这样!” 白敏熹一愣,低了低眼神回答说,“她不像我,大概……随我婆婆地方多些!” 众人知道她一直对婆婆惯坏周正不满,也就不再接着话题说了,赶忙转移了。 大中午的,已经过了时间,周家还没做饭,普向也赶紧带着孩子回家了。 他们一走,房间里顿时降了十度似的,冷清极了。 白敏熹看着周正,不说话,指了指她房间,周正撅着嘴不敢挑衅,乖乖回屋反省去了。 周清煜挑了挑眉毛,“别太严厉了,她还是个小孩子,不会太听话的。活泼点儿好。” “我只是怕她走歪一步,当年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你我心里都清楚吧。” 周清煜看着她别去众人后流露出的眼神,忽然心酸不已,揉了揉她肩头说,“你陪周密,女性容易建立感情,我去做饭,咱们简单吃点面条儿。” 吃午饭的时候,周正被叫出来,她走出卧室看到妈妈也半拥着周密从父母卧室出来,顿时心生气馁,小脑袋耷拉着不说话。她扒拉着小半碗的面条,不怎么吃,当然,她其实很饿了,只是博取怜悯而已,可爸妈反正知道她爱吃面条,自然没人管她。 周密却似乎有些挑食,看着跟前儿的小碗,摇了摇头,似乎不大爱吃。白敏熹在旁边轻声慢语的问着,哄着,以为他不会用筷子,手把手的教着,周密还是不吃。 周正越看越气,这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啊!!这莫名其妙的中午!因为周密自己被妈妈吼了几次!而且,分去了自己一切不算,要是妈妈这么哄她,让她吃一水缸面条也行啊!真是给他娇纵的无法无天了! 说时迟,那时快啊,周正端起周密的小碗咔嚓一声再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呼喝道,“你吃不吃!不吃拉到!烦死人了!因为你,我上学都晚了!” 玩儿大了,她没想到惯性这么难把握,没稳住,“哐!”半空飞溅……扣在周密的头顶,顺着他卷曲的小头发滑落胸前,脸上也是汤汁,顺便也捎给白敏熹点儿…… 都不知道周正今天抽什么疯? 可是,众人都以为这小孩子肯定会痛哭流涕的时候,他……只是安静的坐着,低头瞧了瞧衣服,缓缓的抬头看了看周正,表情端庄的盯着她,伸手一根根的摘面条。 周清煜都有点恼了,狠批评了周正几句,赶忙架起周密说,“去洗澡吧儿子,别摘了,这没法处理了。”春天还凉,这碗汤汁扣在衣服上可难受的很。周敏熹赶忙拎着热水壶去卫生间准备。 进了卫生间,周密捂着裤子,死活不脱衣服。周清煜想了半天才知道他是怕羞,只好让白敏熹先出去给孩子买几身替换衣服,自己一个人照顾他。 周正站在门口,听着卫生间里爸爸和他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才停,也不知道这小子又耍什么娇啊! 正歪头听着,爸爸突然出来了,瞪了周正一眼说,“知道错误大了吗!?” “……知,知,知不知道……”周正低头偷偷纵着鼻子唧唧歪歪。 “什么话!到底知道不知道!” “知道!可是他挑食!妈妈一直都说挑食不对!他还不听……” “别找理由!好好呆着反省,我去隔壁借点热水。”说完,周清煜赶忙开门径直敲去普向家。 卫生间里安静的很,没有一点儿动静儿。 周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心想,反正也这样了,不是反省么,都听见了,衣服都不让脱!准时让你奶奶惯坏了!一定要去抓个把柄! 正腹诽着,突然,“咣!”的一下,然后又是清脆的碎裂声。 啊!准是刷牙杯子摔了! 周正一个箭步冲过去,推开卫生间的门就要大声质问,哪知道,在卫生间正中央放着洗澡大木盆,盆内,站着一个全身#赤(裸,肤色嫩白的小男孩儿,他头上的面条还没摘完,一只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够不到毛巾砸了杯子的状态。 两个小人儿都愣了,周密竟然没有对其他人那样防范着别人看到他的*,只是含着小嘴唇,忽闪着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鸡¥鸡。 周正从小被约束的紧,又没有或堂或表的兄弟姐妹,就连普天超这样二百五的孩子也是很小就穿的规规矩矩的出来,所以,她真的是不曾见过男孩子的那儿啊!唯独从年画儿上见到过穿着兜兜的娃娃,露着小屁股,她侥幸斜眼看过……实况,这还是第一次。 再愣了几秒,周正顺着周密的肚脐往下,仔仔细细,一渣不剩的……终于看够了,忽然,面色绯红如若染血。周密见状,好像想起什么,竟带着满头的面条微微翘着小嘴角,得意起来,顺势把手放下来,拿起两腿之间的小不点抖了两下…… 周正从头到脚冒了烟,大喊一声,“啊!!流氓!你流氓死我啦!” 以为加个“死”字就是到了形容的极致,唯独流氓死……过了很多年,某一天,长大后的周正才算明白,被周密流氓死的结果,不是死,是怀孕。 第四章 掞藻飞声 父亲去隔壁借水仿佛凿山取水一样的漫长,周正的脸色很久都没有消退。 到周清煜回来,看到窝在门边角的女儿脸红似火,摸了摸她额头,讶异的问,“怎么了?敌人受刑都没有你反省这么快!半分钟就认识到错误了!?” 周正深深的扎着脑袋,像拔了毛的土鸡,她满脑子都是周密那小小的一坨肉肉……偶一抬头,目光直落父亲的裤子拉链。 浑身一个哆嗦,她“哇”的一声哭了,然后跑回了房间再也不肯出来。 周清煜没有想到白敏熹对孩子对教育是这样的深入心灵,这一刻才方显威力,原来这就叫水滴石穿啊! 爸爸和周密一样都是男的,只是大人而已,于是,那一瞬间,周正自动脑补的是周清煜裤子里也有一坨和周密一样白嫩嫩,肉嘟嘟的,大了一圈儿的——小家伙儿。 太恐怖了,这个世界。 很少有人知道夏娃吃苹果后那一瞬间体会到的一切,周正做到了。 短短几秒的窘态,对于她来说,几乎贯穿了童年时间轴的永恒,只可惜她的亚当还继续光着身子,头戴面条,在浴室心升暗笑。 周清煜茫然不知所以,心想无论再皮终归是女孩子,脸皮儿薄而已,过去就好,于是笑了笑,赶忙拎着暖壶去给亚当洗澡去了。 白敏熹回来的时候,周密已经被裹好小薄被儿,头发湿了卷也更明显了,微微露着丁点儿细白的小肩膀乖乖站在沙发上听周清煜说话。她心生温暖,笑盈盈的走过去,把衣服递给丈夫问,“周正这孩子呢?” “哦,这不,我只说了她一句,丫头就哭了,自己跑屋里去了。” 白敏熹走过去推开门,趴在床上的周正的肩膀还在一耸一耸的。她观察了半分钟才语气柔和的说,“周正,别哭了,该上课去了。” 没有什么回应,她又说“知道错就好,下次不许再这么皮了,哪有把碗扣人家头上的?多粗鲁?周密是弟弟,你要知道礼让。” 周正本就难受着,再听到这话,头也不回的脱口答道,“我为什么要让着他!呜……呜……他……也欺负我……妈妈对我不公平!我不是亲生的,他是亲生的!” 周正撒泼的语调像有把锤子“咚!”的一声锤在白敏熹的心上,她的脸突然变的犀利,“胡说八道!周密才刚来,怎么欺负你,周正你怎么越来越不服管教!这种话也是跟妈妈说的吗!!还有,以后周密就是你的亲生弟弟,你一个字也不能到外面胡说!包括普家哥俩儿都不行!赶紧起来洗把脸给我上课去!” 床上的小肩膀终于不再动了,白敏熹终于发火了,周正还是最怕的,尽管更委屈了百倍,也不敢再哭。 白敏熹又出去了,客厅里周清煜笑着低声说,“行啦,孩子说脾气话,你别这么着急,正是调皮的时候,以后青春期叛逆了,这俩孩子呢!你还不气死?” 白敏熹摇摇头,只开始给周密穿着新衣服,不想再说。 过了一会儿,隔壁的猴子来拍了门,普天超进来后直接冲着周正的房门喊着外号,“周歪歪!上学!走不!?” 没有人应声,普天超又喊,“要迟到了!我走了!不管你。” 过了很久,知道普天超并没有真的走,周密磨磨蹭蹭从屋里出来,头发已经梳好,只是还是有些歪。她不敢抬头,垂着眼走到门口,听妈妈说,“怎么不说话啊,周正?” 周正关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她搜索了一圈,没能在记忆力找到类似的画面,它就像一副照了很久的照片——爸、妈和周密在客厅那个高靠背的老款的沙发上亲密的围坐,下午的阳光散开了他们一身的鹅黄,玻璃茶几亮晶晶的反着光,照到周正眼睛里忽的漾了一圈湿润润的。 “……我上学去了”,周正说。 这真是周正过的最悲惨的一天,到了学校,又哭了一下午。只因为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普天超突然说要尿尿,周正心里一紧坚决反对。 普天超着急的说,“不行,出来急了,忘了去厕所!我就在去河边抖两下就行!保证很快!不信你看着!” 有很多事一辈子都没有忘记,不是我们无法忘记,是它无论使人喜或悲,使人骄傲或卑微,总会让你于经意或不经意的反复想起而无从忘记。 抖两下,周正再次脑补回来……在新河路边上哭的撕心裂肺,从此,普天超都不敢在周正面前说尿尿两个字了。 周密的杀伤力,不仅在于直接作用于周正的,还有硬伤过去后的那一大片魔法值。 当天晚上,因为周密的到来,晚餐实在丰盛,周正没有能力抵制。人生再凄苦也做不到绝食,她基本上没有上桌,也不问其它任何事,只是捧着碗夹了几筷子菜,跑到房间里自己吃。 吃完饭,第一次主动的做作业,没有被催,也没有去普家玩耍。 周清煜抱着睡着的周密进他们房间的时候,周正霸占着床中央,摆了一圈儿的娃娃和玩具,已经仰面八叉的躺着一个其中睡着了。挪了挪小丫头,把周密放在一半儿的床上,他小小的半蜷着身体,温柔的表情大概还在梦里看到了什么美好的画面,哪像一个刚失去家的孩子? 这孩子大概有睡觉抱东西的习惯,一开始他不肯进周正房间,也不肯说话。夫妻俩陪着看电视,他躺沙发上还是没打盹的迹象,过了一会儿不自主的抱着周清煜的胳膊去了,忽然才发现他很快的睡着了。 想到这些,周清煜轻轻拿起周正床上的一个毛绒小猪玩具,特意塞在他怀里才敢悄悄撤出胳膊慢走了出去。 半夜时分,白敏熹不放心,怕周密被踹下床,又怕两个孩子都睡不好,谁会着了凉,丈夫没让她起来,自己悄悄去看。 推开门,望去,刹那的讶异后心里阵阵暖流——两个小人儿的被子早混做一团,却又都盖着彼此,周密已经扔掉了最初被塞在怀里的娃娃,却搂着比他高半头多的周正侧卧的腰肢,嫩滑的小脸儿对着周正散开的还有些支棱的缕缕头发……女儿从来没有这么安静乖巧的睡过,两个人紧紧的贴着,朦胧的春夜月色柔若纱织,轻软的覆盖在两个孩子身上,幽幽的蓝夜竟然像一卷奇幻的画卷,这样徐徐的展开。 关于周密的安置问题,周清煜夫妻俩也曾讨论多次,送到老爷子和老太太他们身边去肯定不现实,虽然孩子招人疼爱,但是教育问题跟不上也容易被宠坏。周密以前一直跟着保姆,几乎从来没有面对过集体,直接去上学,年龄又小,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们夫妻俩曾多方面多角度考察过孩子的能力问题,发现他对音乐和美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且教他识字卡片,认字速度还没有周正当年来的快,周清煜觉得大概是家庭变故导致的孩子的一些应激反应,也许过段时间就能显现出来孩子的特性。 最后决定还是先让孩子去L市属幼儿园,资质也高,教育和管理也好,既容易培养孩子的兴趣又培养孩子的集体适应能力,一举三得。 利用了四天时间安排好了周密的入托手续,这几天时间内,周密就轮流跟着夫妻俩去上班,小家伙的一切自然不用说,没有人不喜欢的,因此,周家终于接回了在外寄养的儿子的事情也普及了开去,总体还算好,白敏熹主动找到街道办事处还有民政局和派出所户籍科,把孩子的户籍落实,又接受了各个必经单位的教育,缴纳了“迟到”的“超生”罚款,因为找了熟人,丈夫的职位在那,总算是省略了不少环节,也没有把问题严重化。 再话说周正,自那夜过后,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身边有异象,“噌”的一下坐起,转头一瞧,周密已经在她床上!看似早已醒来,安安静静的望着她,若有所思。而且表情那么温柔,温柔的仿佛那天的恶作剧根本就是被普天超附身而已。 周正攥了攥拳头,脑海汩汩冒出只有听大人多次说过的一句话,“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哦,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周密顶多是刚学会淘米而已,熟饭还早……而周正只不过想到周密即将强势入侵她的领土,无法挽回了。 从此大有认清形式之状,短期内都没有招惹是非。安静了两天就长回到普家去了,连吃饭都有一半的功夫在隔壁。白天仍不理周密,晚上无论怎么防备却总是被爸爸偷偷把周密放进来!仍旧没太和父母说话,一是不敢针对白敏熹,二是对他们偏心周密还有失去个人财产愤愤不已。 周密入托了,按年龄分,直接进了大班。 万人迷与无可匹敌的纯美面貌是周密天生的神力,开始小朋友们都挺喜欢他的,可是没两天,小男孩儿们就有带意见的了,只是不好和幼儿园阿姨说。 因为,基本上全班的小姑娘都喜欢或远或近的围着周密转悠,其他的男孩儿除了有特殊才能的大多数还真被甩一边去了……孩子们还小没有什么过多想法,所以这样单纯的喜欢才会如此直接的流露出来。 周密还是老样子,这点还真很像白敏熹,平时安静的不得了,很难看出这孩子有什么情绪波动,任谁说话,偶尔礼貌回答两句,半数还是默不作声。 大人们想,时间再长一些就好了,“时间长些”就像万灵丹一样。 不成想,没等到万灵丹发挥作用,周密就从幼儿园大班彻底退了,再也不曾踏足。 始作俑者,周正。 大概是终究意难平,和隔壁的猴子商量几日后终于有了个好办法一雪前耻。 周密去幼儿园第三天的晚上,周正佯装早早睡着,父亲把周密送进来之后,周正睁着眼专注倾听,直到父母卧室的门关上很久之后,她悄悄下床从书包摸出早已准备好的加粗的红色彩笔又慢慢摸上床。 周密喜欢侧睡的姿势给小妮子大开方便之门,周正蹑手蹑脚撩开他的被子,然后又半哆嗦着手忍着扯下他的小内裤,拿着笔有模有样的画了十分钟——收笔,再不收她就要笑死在床上了。 第二天,周密被送去幼儿园。 休息间,去厕所。 幼儿园的厕所都是分成三排的小蹲坑,周密去的时候中间那排还有空位。 一脚踏上,刚脱下裤子,还没有蹲牢固,忽然身后那排的男孩子们发出疯狂的爆笑声。 周密懵了,回看发现目标是自己,迅速提好裤子跑出去! 各种不解和郁闷,为了一探究竟,偷偷顺着窗台爬到已经锁了的大班睡房内,脱下裤子,转过身,对着休息室里的镜子只瞥了一眼差点没背过气去,自从出娘胎起,周密都没有这样的狂躁过,正在院子里的孩子们口口相传着精彩故事的时候,只听睡房里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周正!!!” 镜子里,那个白皙肤色的小男孩儿背后……尾椎骨的尽头处,一根卷着弯的!活灵活现的!大红大红的——小猪尾巴朝天指着…… 第五章 冤冤相报 中午,还没有吃午饭,幼儿园的园长亲自打电话让白敏熹把周密接了回去。她到的时候,孩子正把自己反锁在睡房里,谁也没法接近。 周密的幼儿园时光就这么一闪即逝了,以至于在很长的时间里他都把自己语文水平之差归罪于这夭折的早期教育——因为没有念够足够的儿歌。 当晚,白敏熹想尽办法从周密嘴里套话却没成功。 其实她只是在幼儿园听管理人员说孩子们轰然笑了好半天,还没来得及细问,只捕捉到几个字眼,什么尾巴之类的。白敏熹和周清煜轮番败下阵来,周密半低着头就是不吭一声,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却紧紧攥着。 “哎?周正呢?我回来还没看到她人影儿呢!”周清煜讶异的问。 白敏熹轻抚着周密的后背淡声说,“还能在哪,疯没了魂……到底像谁……” 剩下的话没说出来,夫妻俩对望了一眼,把话都噎住了,没人解答。周清煜无奈的起身走出去,到普向家门口还没伸手,就听到室内传来两个孩子的大呼小叫。 周正和普天超都光着脚在沙发上连跑带跃,嘻嘻哈哈的闹个不停,而普天恩就在沙发正中央稳稳大方的坐着,直着脊背,手里拿着一本课外书,眼神却错开书瞧着蹦的满脸通红的周正浅浅的微笑。 拧了防盗门上的球形锁,周清煜站进去半个身位,瞧见这情景早已习惯,拍了拍门提高声调呼喝,“周正!你不打算回家了是不是?” 周正下意识的以为是白敏熹,紧张地一愣,没跳起来,普天超也没算计好距离,“吭!”的一下摞着倒在她身后,一嘴啃上了小姑娘的屁股。周正的身量也略瘦,普天超趴倒的力量不小,大概是啃骨头关节上了,周正“嘤嘤”了两声,慢慢哭了出来,声音不大,捂着屁股,趴在沙发上委委屈屈的,这疼的地方儿过度尴尬。 普家兄弟很少看到周正哭,天恩最先反应过来,眉头一皱,赶忙放下书,一把翻起周正的身子问,“怎么了?伤着哪了??给我看看?!” 普天超捂着门牙,囔囔着说,“哎呦,我的牙呦!吃什么不好!怎么吃屁!” 听到这话,周正又是寒碜又是疼,哭的声音冒了点,天超这才看见她挂着眼泪,脑弦转了一圈儿不足,第一反应就是往下扒开周正的裤子,生怕裤腰里面都是血。天恩也傻了,赶忙拍掉粗鲁的猴爪子,捏着她的裤子边轻轻的要挽下去。 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好意思!面对着这过度着急的哥俩,周正抹了两把眼泪,使劲儿捂着不让他们动。 这时,普向早从厨房出来赶忙来拉周清煜,直让他进屋一起吃。周清煜连说家里做好了,曹莹说,“那你回去吧,周正在这跟我们一起吃吧,听说你们家那个小的有点挑食,快伺候去吧!” 周清煜哭笑不得,对曹莹愤恨的说,“听这丫头说的??小曹!你就惯着吧,从我下班到现在都没看见人影!回头这丫头就给你了,” 看向沙发,瞧见普天超紧紧的挨着周正趴着,两小无猜的样子,叽叽咕咕的不知道贫什么,曹莹两口子笑着说,“哎,你别着急!早晚是我们家的!” 普天恩见周正又被天超逗笑了,板着脸拿起书回了自己的卧室。 周正还是被爸爸带回了家,走路的时候屁股还是有些疼,一瘸一拐的。 进了门才发现周密已经被带回来了,做贼心虚,周正都没敢直眼对视,只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已经看到周密望着自己顿起的铁青脸色。 白敏熹觉察出点什么,严肃的问,“周正,你是不是对周密做什么了?” 刚要蹑手蹑脚闪进卧室的周正赶紧回过头,老实巴交的说,“没,没干什么呀?他去幼儿园我能干什么!” 妈妈皱着眉,又看向周密,“跟阿姨说实话,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阿姨给你主持公道。”她从没有自称过妈妈,尤其是这会儿不想让周密更反感,就更需要一个严肃的态度来告诉孩子,自己是公平的。 周密看了那个有些害怕又心不在焉的小丫头两眼,低声说,“我不想去幼儿园,不喜欢睡午觉,也不喜欢跟她们一起玩娃娃和玩具。” 还是这个答案。 白敏熹只能认为是孩子们之间嬉闹的哄笑让周密无所适从,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孩子的成长太孤独了,又怕受到伤害,既然坚持不去,不好再勉强,毕竟她们还不是孩子的亲生父母,没有权利像其他父母那样任凭他哀嚎、耍赖也要塞进幼儿园的大门。 何况,任何孩子都会用这个招数,唯独周密不会,他有的只是含着泪的眼眶或者干脆就是安静的沉默。 周正暗嘘了一口气,鬓发的冷汗都出来了。 她只是被“流氓”的恶气难除,从心底就没想过一个小孩子能顽强到哪去,要知道周密闹的这么严重,罢学幼儿园,那她万万不敢这样造次的。白敏熹会因此给她难以想象的批评和教育,乃至惩罚,此刻听到周密没有供述自己的罪行,心中泰山落地了。 晚饭的时候,周密一如往常安静的吃饭,没有抬头看周正一眼,尽管他们俩一直挨着坐。饭后白敏熹让周正收拾碗筷送到厨房,周正还没摸到周密的餐具,他就一把甩开,眼神都是满的盛不下的嫉恶如仇。 跟着奶奶评书听的多,“这就是结下梁子了!”周正心想。 客厅里,周密又抱着周清煜的胳膊睡着了。 白敏熹爱怜的微笑,轻声说,“他们俩这些天睡一起还行,没谁把谁踢下来哈?” 丈夫也轻笑,“还行,暂时先这样吧,让他们俩也互相接受彼此,儿子是有点内向,周正又是独生子女,霸道惯了,有个过程吧,不然以后怎么相处。” 说罢,又轻轻抱起周密,放到孩子们的卧室床上。 周正已经哈欠连天,还没睡,在普家玩过了,忘了写作业。 恶补了个把小时,作业本往包里一扔,书包带子都没扣,才算模糊着眼连滚带爬的回到床上,这么大的动作竟然没有弄醒旁边的人。想起吃饭时候,周正心有余悸,生怕周密半夜迫害她,强忍着困意把自己所有的能画画的笔都收起来,又把各种心爱之物藏好才将大被裹好自己沉沉的睡了去。 第二天一早,周正被白敏熹叫起来洗漱吃早饭。 心中死敌好像早已起床去了客厅,周正顶着鸡窝头刚从被窝爬出来,就赶紧跑去衣柜前照镜子,脸上、肚子上、屁股上……都没有图案,这才放心,又懒洋洋的洗脸,刷牙,磨蹭着穿衣服。 直到普天超喊的时候,周正鬼鬼祟祟的瞅了瞅远处的周密——貌似他还没告状,她喝了两口豆浆,拽去书包就赶忙跑了。 路上还有点一瘸一拐的,普天超内疚的干脆抱起她一半儿的身子,周正赶紧挣扎。这时,新河路边都是三三两两上学的孩子,几个调皮的男生一边跑一边倒着边走边喊,“噢!噢!普天超跟周正相好呦!” 周正的脸“噌”的就红了,一把推开普天超,冲着远处嚷嚷,“放……!你才相好!”普天超倒不以为然,笑嘻嘻的没脸没皮。 好容易进了班级,可算跟普天超分开了。 教室里的桌椅板凳不知道是传了多少届学生,墨绿色的桌面上满是划痕和刻刀儿篆刻下的代代“人才”感悟,同桌儿正在继续拿着小刀儿祸害桌子中间那几个不知道猴年马月留下来的好好学习的字样。 周正一伸胳膊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直接放在讲台的作业摞上,又趾高气扬的回了座位,好似她玩了一晚上还做了作业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儿似的。 打铃,班主任进门,“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老师还没说完,周正就坐下了。 “哎呦!!妈呀!”她忽然又蹦起来脱口痛呼。 全班的目光都转到周正身上,“怎么了?”班主任皱眉问。 同桌赶忙举手,热情的回答道,“老师,是周正喊的!” “我知道……怎么了?” 小丫头又举手,“她说她屁股疼。” “真的吗?”班主任看着周正。 同桌三度举手,“老师,我没感觉到,所以不知道是真是假!” 小学生们哄堂大笑。 老师无力的抬着眉毛,“我……问她,没问你。” 这小姑娘是海琴路那边的,大名儿尤喜儿! 父亲是L市工行的尤行长,三十六岁才有了她,有喜啊!掌中宝,命中金,全家供神仙似的供着她,孩子品性好,倒是没被宠坏,只是二百五程度尤胜于周正,所以这小姐俩儿凑了这么一对儿绝无仅有的同桌。 凳子还是四条腿的小扁方凳子,黄橙橙的油漆脱落了不少,凳子腿儿的榫卯结构有些冒出凳子面,坐上去不大不小,刚好硌着周正的坐骨。 周正点点头,疼的呲牙咧嘴,伤上加伤。 年轻的男老师习惯这俩二百五姑娘了,摆摆手让她坐下。 讲完了课,让孩子们做课堂作业。 周正一节课没正经坐着,歪着身子,也没好好听讲,光跟尤喜儿嘀咕她的遭遇。 尤喜儿往手心儿吐了口唾沫,拍在周正的屁股上说,“我妈说,受伤抹唾沫就不疼了。” 春夏,穿的薄,周正隔着裤子感觉到湿漉漉的一小块儿,恶心的要命。 阳光已经穿过教室窗户,照在被孩子们摸的发光油亮的墙面上,那有所有得了小红花儿的同学们的名字,一般都三、五十朵,尤喜儿都有七朵,唯独周正只有一朵,还是不小心做错了值日生,扫了别人的地,以助人为乐的名义得来的。 周正正托着下巴幻想着怎么才能在期末考试得双百,那样就能光荣的晋级二年级的时候,只听班主任突然大喝了一声“周正!你给我过来!” 流年不顺,周正被唬的莫名其妙,就算作业是迷糊着做的,也不至于全错了呀?不敢不从,慢慢走到讲台前,耷拉着脑袋准备聆听教诲。 谁知老师把作业往她眼前一扔,“自己看看!你这是想干什么?!不知道咱们班作业本计入升级成绩吗!” 周正纳闷儿,抬头一看,傻了,自己昨晚上才做好的作业本子上已经全都涂满了各种颜色的……猪尾巴,尽管画的不好,但周正太确定了,这是猪尾巴。 第六章 白水鉴心 电光石火间,周正怒了,这么丑的弹簧一样的猪尾巴出自谁手? 他只是被人笑话了一下!可这作业本关系到文凭啊!她又怒又窝囊,心里全全想的是,此生是几年级的学历就看今天了! 很遗憾,老师没给她面子,直言让她下午请家长。 总归是要请的,这孩子从寒假回来就没收过心,暑假都快到了……也该跟她父母谈谈了。 周正愕然,怎样的结局都比请家长来的痛快,爸爸还好,妈妈那关是无论如何过不去的。总算念在当时年代座机电话还没有普及到这个程度,老师没有别的办法直接联系到白敏熹。 想了一上午幺蛾子,也没有办法阻止这即将发生的一切,狠着心回去竟然发现周密不在家,想理论也没辙。问了问妈妈才知道他随爸爸去单位了,她低着脑袋吃完饭,什么也没说又匆匆赶回学校上课去了。 擅自决定的结果就是,不仅被罚了做值日,她回家还没踏进门口,班主任已经敲开了门,正在家访。 周正几乎是将脑袋扎在胸前恨不得用火钩子把自己捅进胸腔里去。 送走了老师,白敏熹一直秉持的脸色终于沉了,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孩子是第一个叛逆期吗? 周正不敢想象头顶上妈妈满脸的风云,她心里百倍的咬牙切齿恨着那个正在客厅沙发上安然看电视的周密。 “你跟妈妈说,为什么要把作业画成这个样子。” ……招?还是不招?如果说了周密,那之前的一切都被牵扯出来,周密从幼儿园退出造成的困扰远比自己作业本涂抹的后果严重的多,孰轻孰重,周正只好哼唧唧的,含混不清的想打马虎眼。 “说!” 周正又害怕又紧张,心脏在嗓子眼里跳。她想找找爸爸,希望有人能来挡驾,可惜周清煜早已被支配到一边去不能参与。 过了好半天周正小心翼翼的抬头解释说,就是生气妈妈偏心周密,随手乱画的,第一次撒谎啊,这么大的谎言,已然让她神情萎靡。 一个又可信又不可信的答案。 白敏熹看了看她的状态,不仅仅是作业的事儿啊,还有她近期的一切顽劣事迹,迟到,不听讲,上课说话、吃东西,作业常错,和同桌尤喜儿爬校长室的房顶,跟隔壁班的普天超动手掐架,跟老师顶嘴甚至包括在家的一切表现……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接下来的就是严肃的几乎一个小时的教育,末了,罚了她以后禁足,哪也不许去,更不许跟任何人玩儿。 白敏熹终于站起身走了,临走说道,“周正,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周正心灰意冷。 这个不得不背的黑锅,背了还要忍受这样惨绝人寰的惩罚,妈妈本来就对自己有了偏见,还有禁足就像要了她半条命! 心里的恨意几乎要荡漾而出!眼前都是周密那浓密的卷发,弹弹的在额边晃着,还有他在卫生间赤着身体坏笑的眉眼!牙齿咬的咯咯响,就这样一直忍到周密走进屋来拿东西的时候,一切明的、暗的爆发了。 周正几乎是立着眉毛,愤怒将五官紧紧的挤到一起。 她走到门前,“乓!”的关上门,迅速转身直奔周密的背后就是一掌。 周密完全没防备,一下扑到在床边,只是床铺的厚实,不曾受伤。 即便这样,周密也怒火从心起,他从来都没有被那么嘲笑过,那根显眼的猪尾巴洗澡泡了半个小时都没搓掉!遂即爬起来就扑向周正。 两个人都是恨意十足,带着之前各自无限的冤屈和不平,实实在在的撕扯了起来。周正高一些,平时总是跟普天超打闹习惯了,力气大,占了不少优势,一只手掐着周密的脸,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不撒手了。 周密摆不掉她,恼羞成怒,直接拽住她的一绺头发狠命的一扯。 顿时他胳膊突然一松,头发连根拔起,已经安然躺在他的手心,再看周正早已疼的眼泪横流,腾出一只手捂着头顶,几乎是拼了命的往周密身上撞去。 周密下意识的反手一推,不知怎么借力打力的,周正被搡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是旧伤未好,一坐之下巨疼不已,再猛的一起,“咣!嘭!”两声惊人的动静,撞向写字台那尖锐的包着金属边的桌角。 白敏熹和周清煜听到巨响才过来,推开门已经晚了,周正昏厥在地上,额头血流如注。 “哎呀!!” “天哪!!”白敏熹被震住了,看着不停冒出的血顿时心惊肉跳,不知该碰孩子哪里才好,周清煜瞧清楚额头的伤,赶忙抄起周正的小身体就往外跑,白敏熹连忙回头看到周密完好无损才转身到门口拽过提包出去,下楼之前不忘用力敲了几下普家的大门,看到普向开门赶紧嘱咐道,“帮我看着周密,周正受伤了!”,甚至三楼的也探出脑袋,看到顺台阶滴的血吓了一跳,“嚯!这些血!这是恁么地啦!” 普家闻声全都站了出来,天恩只听到周正受伤和血的字眼,顿时就要顺着楼梯奔下,普向一把拽住他说,“你别给我添乱了,陪你妈看家!我去看看!”说完又大步跟了下去。 曹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挑开周家大门上的半截风帘,进屋却没瞧见周密的身影,她一边喊着一边往卧室里走,突然顿足在房间门口,惊呼了一声,“呦!孩子你干嘛呢?” 只见一个小身子蹲在周正受伤的位置,好像刚用手触摸过地上,沾了满指尖的鲜红的血,粘稠的顺着他细小的手指往边上滑落。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睛死死的盯着,仿佛听见有人叫他名字却抬不起头,想喊,又喊不声儿出来。 普家兄弟俩已经到了客厅,打远处看着这一幕也愣了。 曹莹赶紧拉着周密的小胳膊半拽半抱的把他弄了出来,驾着他到卫生间的水龙头冲掉手上的血。 后半夜的时候,普向和周清煜才一起回来,说周正做了所有能做的检查,颅骨内板轻微骨折,从手术室出来看到已经缝了针,现在没事了,白敏熹一个人盯床就行。 曹莹这才点点头眼眶红红的松了口气,连说,“那明天早上我去替换她。” 天都快亮了,普家四口才回了自己家。 而从始至终,周密都没动过,就静静地站在窗前一言不发。 一个星期内,多亏了普家和周清煜夫妻在医院轮流倒换,除了曹莹,大人们白天还要上班,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分别照顾,或者偶尔请假或者中午陪床,总算把最不好熬的时间过来了。 第九天上午周正出院回家静养,门打开的时候,周密看到周正满头被缠绕的纱布裹了个严实,正颓丧的趴在周清煜的后背上一动不动。两人视线偶有相碰,周正似怒火燃烧,头皮一紧觉得疼才放弃,周密只是看着,小心的吞咽了一下,目光里都是哀怜。 安置好周正,周清煜夫妻俩才坐在旁边正式的问这两个孩子当时是怎么回事。当然,这期间他们也探过周密的口风,周密也是老样子,沉默是金。 周正像老佛爷似的盖着薄被,倚靠在妈妈精心准备的棉垫子前,真想恶狠狠张牙舞爪地告他一状啊……只是早几天就做了打算——不能说,一说就会把事情原委都扯出来,到时候自己一样没好儿,何况,这伤本来就是自己撞的,每次想起也不太气势,要学学周密,把事儿藏心里,以后再慢慢折磨他! 就这样,周正省略了和周密撕打的过程,只说不小心摔倒,屁股疼,蹦起来的时候撞到了脑袋。 看着对答如流的周正,白敏熹了解她毫无耐性、睚眦必报的个性,总算相信了。 周清煜却不厚道的“扑哧”大笑出来,叹道,“姑娘啊!你可真是顾屁股不顾脑袋啊!” 整个白天,家长上班,周正吃了一通零食,昏昏的睡着,两个孩子一个在客厅一个在卧室,互不相干。 吃过晚饭,普家哥俩来探病,天超听说了起因,特意过来嘲笑了她一番,包括曹莹夫妇又笑又皱眉,都听的直摇头,唯独天恩轻轻摸了摸周正头上的纱布冷声说,“老实呆着吧,让你下次还瞎闹!”,临走前却犀利的看了周密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人散了,夜幕屏蔽了窗外的一切,月亮已经半圆,新河路边星星点点的灯火似见似不见。 卧室门开,周密,第一次主动走了进来,径直到窗前,站定,看着周正,目光对峙。 周正之所以没有起身报仇是因为被医生警告过十天内乱动的话脑浆会晃的一塌糊涂,最后终生痴傻。所以仿佛对这一刻早已期待多时,搂着零食桶,明明长的很艺术的细长的手指却掐着一把金黄的葡萄干,一脸作威作福。 她忽然摊开手问,“你吃过么?新疆的葡萄干!蜜一样甜。” 周密看了一眼,摇摇头,手指绞着窗台上的抹布。 周正昂起头,捏起一颗放进嘴里,“哼,土包子!猜你也没吃过!我奶奶给我的!” 周密没有针对这个话题,嘬了嘬下唇,抬了一下手指着她的头低声问,“你会死吗?” 周正气的要拍床,又怕脑浆晃乱了,“屁!你才死了!” 周密点点头,放心了些,轻声问,“……还疼吗?” 周正瞪了他一眼,“废话!你见过这么多血吗!?你说疼不疼!” 那孩子被触动了心事,垂下眼帘,忽然一下子卑微的像受尽苦难的囚徒,“见过。” “……在哪!?” “我妈妈……的……这儿。”说着,他把手指横在左手腕的脉上比划了一下。 周正停住了,忙问,“那,然后呢!会流好多血,会死人的。” 周密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埋的深深的,“他们说她死了,后来她又回来了,爸爸又死了。” 周正有些愣,过了一会儿又问,“那,然后呢……” 周密抬起头,眼睛周围闪着亮,“然后,她又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 周正她慢慢的扔下葡萄干,搓了搓手说,“那你也没有爷爷奶奶吗?” 周密极慢的摇了摇头。 长这么大,她不知道什么叫哀伤,也没有人跟她讲过哀伤的故事。对她来说最难的事儿莫过于犯了错面对严肃的白敏熹,可是,她却从没有想过……周密会跟她说这些,这零零散散的话像一张沾满灰尘的石板,慢慢的覆盖在她心上,仿佛也跟着他的声音陷入了安静。 周密转过身拿起绞了半天的抹布擦了擦手边窗台的一小块位置,过了好半天,背对着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周正接不下去了,这不是她意想的过程,周密怎么会突然道歉呢?一招胜百招啊! 周正呆呆的拽了拽被单,没有对策,只好信口说,“那管什么用。” 周密稍回头看了看她,几秒钟,莞尔一笑,“我把月亮摘下来给你,好吧?” 脑浆一定是自己散掉了……周正彻底傻了,皎皎的月伸出爱怜的手,异样温柔的抚摸着周密的脸庞,那半弯的光辉一层层的吹散在他的皮肤上,像妈妈的搽过的眼影,闪闪的,映的他回眸的那一瞬间,曲起的发梢,媚柔的目光,整个人细致的裹着瓷样的光。 周密看她一直定定的望着自己,以为她在等着月亮,遂即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在刚擦过的窗台上轻轻倒了一小滩水,用手指小心的归拢,退后一步,站在周正旁边指着说,“爸爸教我的,月亮。” 周正顺着他指尖望过去,小小的水面上,与视线相平的地方,一颗明明的月亮在里面温柔的躺着,春夏的晚风贴着窗隙拂过,月亮晃了起来,一段段的,细细的波纹将它打散……就这样打散到周正的心底。 第七章 不世之才 静悄悄的,两个小人谁都没有打破这样宁谧的氛围,仿佛各自想着自己的小小心事。 窗台上的水渍已干了一圈,周密不再盯着看,缓缓的走到床尾在周正脚边的被子上三两步爬了过去,躺在自己的位置。这一晚周密已经出现好几个破格的行为,周正的神思刚从浪漫的月亮里出来,看到他这样躺过去,嘀咕地问,“干嘛不从你自己那边上。” 周密拉起被子想了一会儿才说,“你那边比较软。” 周正努了努嘴儿,心思不在这,没辩解。 过了片刻,她歪头看着周密问,“什么是死呀,你知道吗?” 周密的手指抓着被子边盖到鼻子上,低声说,“就是死了。” 这智商!周正撇嘴,“笨蛋,我奶奶家以前养过一只小狗,就死了!死了就是不动了!以后见不到了,再也没有了!” 隐隐听到周密在被子里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跟了一句,“我爸爸就这样。” 周正消化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知道死亡的。 潜在的同情之心刚要冒出骨朵儿,转念一想,不对啊!周密来的第一天明明在很多人面前眼泪汪汪要找爸爸的,周清煜还哄他说爸爸去了很远地方执行任务呢!那个时候自己还暗笑小孩子好骗,哪里想得到这个心机沉沉的小家伙居然早就知道死亡的意义?! 这么做……还不就是博取大人的宠爱和同情!普天超被他爸打的没辙,姑姑、奶奶乱叫的时候都没有想到过这样的战术哪!妈妈总说自己没心眼儿!什么叫心眼儿呢!这就是吗?怪不得妈妈喜欢周密! 周正又愤怒了。 其实,又怎么能怨周密呢,那么悲痛的事情,他只是个六岁来的孩子,即使他明白,又怎样呢?情之所至罢了。 看着周正“呼”的就躺下了,被子支楞着,她就乒乒乓乓的拍打,像是故意弄出声响表现她的不忿,周密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惹了乱子。他在枕头底下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什么,侧过身对着她的背影说,“给你。” 周正皱着眉转过来,瞧见他手里竟然攥着一小撮头发,“我要这干什么!” 周密左胳膊杵在床上撑着身体,继续端着右手说,“打架拽掉你头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妈妈说弄坏东西就要赔,我拔了两根头发,太疼了,然后用剪子剪的……” 周正本就在气头上,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薅下来的多疼啊!用剪子剪能一样吗?她“啪”的一下拍掉他手里的头发,快速的躺下,转过身去不理他。 周密皱皱眉,反正这些日子也习惯了周正的无理暴躁,看在她满头绷带还有被剃光了半边头发的面子上,不予回击了。 一根根的把散落的头发从两人的被子上捡起到手心才重新躺回去,睡着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去医院复查两次,周正的外伤终于好了。 只是这内伤——怕是要伤神一阵子了。 自打拆了绷带,周正才瞧见自己侧面脑袋瓜儿上被剃的一干二净,半长的头发中间露着碗口大的一片绒绒短茬,根本遮挡不住,就像穿着裤子却露屁股一样的难堪。周正寒心的哭了,“妈,妈,以后我的头发再也不一样长了!”妈妈见此,干脆把她脑袋上其它部分的头发都剃掉了。心想,“这样就一般长了。” 哀莫大于心死,周正的大脑门看上去终于和后脑勺成为一体,索性连白敏熹提供的帽子都不要,顶着锃光瓦亮的脑瓜皮上学去了。 尤喜儿每天摸两次,直高兴的说周正的脑袋让她想起老家水缸里的瓢。 正午周正在太阳底下,普天超赶忙挡着眼说,“哎呦!周正,你可别站那!脑袋反光!忒刺眼!” 周密从来不敢在周正面前提起“头”“发”二字,人命关天。 两个月后,瓢样脑袋的周正终于长出了寸多的头发,可算是覆盖了头皮,而这时的天气也已经进入了炎夏。 不光周正收获了久违的头发,收获最惊喜的是周清煜夫妻俩。 周密罢幼儿园,他的安置问题就一直是讨论的焦点,教育局单位管的严,白敏熹的工作也琐碎,在没有得到解决办法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周清煜带着孩子去上班。呆了一两个月,周密对武装部的办公楼还有大院都熟悉的很。如果周清煜忙的时候无法照应的时候,就临时拜托女职员看他一会儿。 整个单位里,只有财会室才是女性较多的地方,从知道周密这孩子后,甭管年老、年少,只有更喜欢没有不喜欢的,虽然领导带孩子上班违规,但一是事出有因、酌情谅解,二是周密的安静是出了名儿的,因此没一人抱怨过。 起初,他总是远远的看着财会室的小孙在纸上写写画画,后来离得近些就开始瞪着眼睛琢磨那些曲曲拐拐的符号。 干事小孙偶一回头发现这孩子对纸上的数字感兴趣,就打趣儿的问他认不认识,周密乖巧的摇摇头,只能单个的读个位数。小孙高兴的笑,于是一得闲就教周密认数字。不成想周密还特别上道,专心致志又兴趣盎然的,像摸清数与数之间的联系似的,没三两天就把十几、几十的数字写的顺畅之极。 财会室的人都夸赞不已,对周清煜说孩子聪明,周正小时候也经常被夸,周清煜倒也没特别注意。只不过有空也教周密位数更高些的,还有基本的加减法。当他忙工作的时候,周密就会跑到财会室看着阿姨们忙来忙去。 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小孙正拿着算盘统计工资表,算了两个数后,下意识的拨了一下算盘珠,嘴里正嘟囔着,突然周密在旁边出声道,“阿姨,你拨错了。” 小孙一愣,转身看到周密就贴她旁边半天了,“啊?!什么拨错了?” 周密瞧了瞧她,慢慢伸出胳膊把第二档梁上一个珠子拨了回去,又在梁下添上两个。 小孙懵了!这孩子从来不捣乱顽皮,今天怎么还上手了呢?这一打岔,她忘记刚才算到哪了,赶紧瞧了瞧表格又盯着算盘想拨回来,哪知道一下惊呆了! 这!这,这不可能啊! 周密拨的完全正确! 小孙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连忙低声喊了一句,“啊呀!这孩子谁教的啊!!” 财会室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待问明白了全都惊诧的合不拢嘴,谁能相信呢? 另外一个中年女同事赶忙问周密,“哎呦,宝贝儿,你会算吗?” 周密抬头,水灵灵的眼睛茫茫的看了一圈儿众人,又安静的点点头。 对方给他在纸上写了两组十位数的加减,周密没动笔,只是小手指头在另外的手心儿里暗暗的划着,然后挨个报了答案,办公室的人几乎要欢呼起来了。小孙激动的问,“大,大点的还会吗?周密?” 好像不太习惯这么多人的包围,周密腼腆的抿着小嘴儿半垂着头点了点。 小孙连忙接过纸写了三位数的加减题给他——结果仍然一样。 她们最后指着算盘问他,周密小心翼翼的挠了挠鬓角说朝着周清煜办公室的方向说,“叔叔教的。” 每人都知道孩子从小跟着奶奶不肯改口的事儿,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武装部办公楼里像炸了窝似的,女同事都精神百倍的跑去部长办公室,门都没敲抱着周密直接闯进去就喊,“周部!!你们家儿子就是个天才啊!” 除了遗传,0——5岁是塑造孩子性格的关键时期,五岁、六岁左右就已经成形百分之八十……周清煜曾经特别在意周正的性格塑造,也和普向家常常聊起,只是众人看着和普天超玩到狗啃屎的周正,最后的结论往往是,“你家姑娘快八岁了,老周,没戏了!放弃吧!” 上帝关了一扇门,却打碎了一块儿玻璃。 对周清煜夫妇来说,周密就是从这块儿玻璃外被上帝送进来的。 周密的安静,心沉都让周家夫妇无比欣慰,尽管刚到周家的初期,他们还曾反复试探过孩子兴趣所在,虽无所获但想到有的孩子一直到十几岁都看不到明晰的兴趣点也就作罢了。哪知道周密的天性竟然藏的这样深,正如他所喜爱的数学一样,又是这样的严谨与复杂? 周清煜年轻时的理科是相当好的,只不过女儿周正理性的脑细胞死亡太快,后继无人。自周密这样的表现起,为了更好的培养他,周清煜想办法找回了好多高中、大学的教材,多年不用早遗忘大半,但总归能温习起来。白敏熹见他连《解析几何》和《高等数学》都拿回来不禁笑他得陇望蜀、操之过急,丈夫言之凿凿的表示温习的早才能更扎实,等周密上高中他再学就来不及了! 就这样,周清煜利用他所有的业余时间来补充、学习,耐心的教导周密。 周密的接受能力之快,兴趣之专更是旁无几出,白敏熹总是担心孩子的耐性有限,有初鲜终是常事,在每天固定的学习时间,她观察了又观察,时间长了之后不得不诚悦的感叹,这就是天性了。 周清煜听到这些激动的忘乎所以,常常抱起他就啃两口,周正每每回家见此更是郁闷难捱,连忠贞的爸爸都叛军投敌了,还能说什么? 在周密大爱数学、进步神速时,刺猬头的周正天天还在和普天超没心没肺的疯玩,意料中的是她期末考的成绩像特意给周密做陪衬似的,语文85,数学58。 普天恩说,应该把周密的脑子扒开,挖两勺送给周正,一勺送给普天超。 周正又何尝不嫉妒呢?!即便是玩耍,普天超类都是胡糟乱闹,周密却是华容道、七巧板甚至后来的九连环……她那理性的智商从没预测到周密会如此的出彩。 每天吃一样的饭,花一样的钱,被一样的人教导,甚至睡一张床,周密做两位数的乘除,三位数的加减,长的比她还漂亮……大脑门儿的周正一年级的数学还不曾及格。 上帝关门的时候,一定黑着脸念了句“阿弥陀佛”,绝望了。 第八章 幡然改途 不管怎么说,周正总算没留级。 刚入学的时候,白敏熹想尽办法通过教育局关照才让她进了重点小学五年制的小快班,就算是望子成龙心里急切了些,也没想到她能考58分。班里三个留级转普班的名额,周正倒数第五,勉强走运,随着大流升二年级了。 白敏熹从不在单位提起孩子的事儿,生怕哪个不开眼的问,“哎!白科长,你家周正考怎么样了?听说二小又是市统考第一诶!”,尤其这个暑假,她更是低头走路,有这样的工作环境,实在是孩子不长脸啊! 岌岌可危的成绩摧枯拉朽般的折了周正筹建半年的所有暑假大计,那些和伙伴放肆地玩到天荒地老的梦,“噗”的破灭了,就连退一步请求去奶奶家都被严词拒绝,白敏熹知道她在老太太那享受山寨大王独宠至尊的待遇,焉能不防?于是周正又被禁足了,只把周密放在家里跟她作伴儿。 周正自知理亏,瞅着黑脸的白敏熹什么都没敢争取,父母每天上班把外面的防盗门反锁上,周正可怜巴巴地站在风帘下面,把着铁门上的栏杆像下了大狱似的。更难受的是普家哥俩儿又被曹莹带回北京度暑期去了,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只在暑假第三天中午突然听到普天超在楼道嘶喊,“周正!等我暑假回来救你!”然后哭丧着被他妈拧着耳朵走了。此时,周正听着楼外的杨树上自由的知了“呲啦”、“呲啦”叫的欢实,丧气极了。 天气真热了,刚进了三伏,一天天的即便坐着不动都像水里捞出来似的。 周正热的蔫头耷脑,不停嘟囔着,“热死了,热死了。” 家里有两台落地扇,只可惜吹出来都是空气中的闷热粘潮。周密自然也热的全身都是汗,只不过没有周正那么心浮气躁的,一直在旁边扭着手里的魔尺和魔方。东西是周清煜给孩子解闷儿买的,只可惜周正只拿着魔尺当鞭子抽打了几下床铺就扔一边儿了。 周正斜眼瞥见周密用魔尺折出的花型球,想拿过来看看又拉不下面子,撇了撇嘴,“嘁!谁不会呀”,又翻了他一眼。 时间不短了,因为记性不好,周正不算太记仇。头发长出来挡住了额角的伤疤,就算是前嫌尽释了。可周密不声不响就拔尖儿了,太抢眼了,他的聪明和优异包揽了父母近期所有的赞誉和爱护,想到这,心里还是硌得慌。 听说周密都会做好几百的算术,周正突然提高声音问,“周密,你知道一百加一百是多少吗!?|” 周密头也没抬,“二百。” 后悔!问简单了,周正歪了歪脖子,连珠炮似的又问,“那再加十加十加十加十加十呢!”,她也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只恨不得一下问愣了他,打击他的气焰。 周密果然愣住了,抬起头看看她,答道,“二百五。” 这不是自找的么?! 周正丢脸,耍小脾气似的一伸胳膊把周密手里的魔方拨拉到地上。 周密虽然也有点不高兴,但没跟她争执,走过去捡回来继续。 周正气呼呼的站起来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拿了一个刚洗完的苹果,啃了两口,又走到俩电扇跟前,使劲儿挪到一起都对着自己,不太凉快却解气。一边吹风一边吃,虽然挡着电扇,可每嚼完一口的苹果清新香甜的味道都被吹散到身后,一直传到周密的鼻端。 傻孩子大口啃完了苹果又叉着腰对着电扇开始狼嚎,“啊——啊——”,风呼啦呼啦的吹着,从她嘴里发出的抖音忽然把她身后的周密逗笑了,声音不大,淡淡的,清脆的。 周正赶紧回头看,周密正注视着她,掩不住的笑意在嘴角。 周正想了想刚才的事儿,也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又转过去对着电扇一字一顿的说,“你——吃——苹——果——吗——”,再回头,周密已经靠在沙发上笑弯腰,眼睛闪闪亮的看着她,说,“不吃,我不喜欢吃苹果。” “那你喜欢吃什么?”周正转过身问道。 “不知道。”周密摇了摇头。 周正忽然想起那晚周密说过的话,觉得他有些可怜,她说,“我快过生日了!我妈妈会给我买大蛋糕,可好吃了,你肯定喜欢!我分给你吃。” 周密点点头,温柔的笑了笑。 像得到什么认同似的,周正也没心没肺的高兴起来,想起妈妈经常唱的几句歌,张嘴就哼起来,“甜蜜蜜,你‘小’的甜蜜蜜,好像‘话儿’开在——嗯嗯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嗯嗯,嗯嗯,嗯……在梦里”。 声音被风扇卟啦卟啦的传送,虽然词不达意,歌却无比的应景。 一连几天,周正真的和周密和谐共处起来。 少了普天超的煽动,周密的影响力还是巨大的,周正没有那么浮躁了,会主动做暑假作业,虽然对的不多。还会偷偷拿起周密的‘玩具’研究研究,高兴的时候就抱出录音机,塞上妈妈的旧磁带,公放一阵‘甜蜜蜜’,到了傍晚五点半就盯着天津电视台看蓝精灵,而周密也总会忍受一阵她裹着蓝格子床单自编自演的惨不忍睹的舞蹈,“在山滴那边,海滴那边,有一群蓝精灵……”。 这些小小的变化,白敏熹看在眼里,总算有些安慰。本来想跳过的生日庆祝,仍旧还给她了。 一日傍晚,白敏熹进门的时候拎着一个半透明的粉色塑料圆盒子,周正一看,高兴的蹦起来,大喊,“妈妈!是给我的吗!” 白敏熹难得的露了个笑脸,“是,你要不听话,以后就不给你过生日了。” 周正忙不迭的点头,一把接过蛋糕盒跑到餐厅放下,又赶忙叫周密,“周密!你来看!我的生日蛋糕!” 当晚,一家四口吃了一顿暑假以来最放松的晚餐。 吃蛋糕前,周正兴奋的直拍手,一劲儿的拽着周密让他看,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还高兴的问,“周密!你什么时候生日啊,让我妈妈也买蛋糕,那我们就可以一年吃两次了!” 周密好奇的看着蛋糕,摇摇头说,“不知道。” “啊!?你没过过生日啊!”周正惊诧。 周密又摇摇头,“我没有生日。” “哪有人没生日的!!?”周正叫唤道。 周正的父母听到这话,猛的一顿,心跳迟了半拍。俩人谁都没说话,周清煜抚摸着她的后背,眼看着妻子的眼眶红了起来,使劲控制着,总算忍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白敏熹望着周密,忽然低下头对周正说,“从今天起,周密和你一天生日。” “啊?!是吗?”周正既讶异这样的安排,又耷拉着眉毛失望,也就是说,蛋糕还是只能一年吃一次。 周清煜在蛋糕上插了14根蜡烛,说,“今天,周正8岁,周密6岁,妈妈买蛋糕时候就特意要的大个的,这也是周密第一次在咱们家过生日,我们全家永远幸福、快乐的在一起!好不好?” 周正的情绪马上再次高涨起来,“好!!” 父母都笑了,周密抿着嘴,入神的看着雪白的蛋糕上盘着彩色的奶油花朵,已经点燃的明晃晃的蜡烛笼着各自朦胧的小光圈儿……真是太美了。 吹熄蜡烛前,许愿,周密不太懂,白敏熹温柔的说,“就是你想要什么,在心里悄悄的想着就好了。” 周正兑现承诺的亲自切了一块儿蛋糕给周密,“分给你的!我好吧!” 周密点头笑,“我也过生日。” 周正噎的没话说,白了他一眼。周清煜一高兴,打开一瓶果酒,红艳艳的到进杯子里,两个孩子闻着葡萄香又看着新鲜也要喝,周清煜宠着给他们足足倒了半杯。 吃的开心,周密难得表现的活跃,跟周正抢来抢去,蛋糕、饭菜弄得满身都是,夫妻俩看着两个孩子打心底里温暖的笑。 饭后,周正神秘兮兮的问周密,“你刚才许什么愿呀?” 周密眨了眨眼,反问,“你呢?” 周正昂起头,雄赳赳的回答,“我要不学习就能考100分!那你呢?” “为什么要告诉你?”周密转身走了。 孩子的精力再充沛也总有闹累的时候,再加上果酒里那么一丁丁点的酒精,俩人很快就筋疲力尽的迷糊在沙发上了。 家长赶紧把他们分别清洗干净又抱到了床上才悄悄掩门退了出去。 夜晚的天气褪去了白天的闷热,这一夜似乎过的格外的长,尤其是周密甜甜的梦像他许的愿望一样,随着这夜一直延伸啊延伸。 清晨,外面的天空啸过一排鸽哨的鹧鸪声,没过一会儿楼下几户在阳台笼子养的鸟也开始清脆的鸣叫起来。 周正强撑着眼皮看看阳光还没完全照进来,遂即闭上眼又要睡去,忽觉得身后感觉异样,后背全都是汗,粘哒哒的。她艰难的转过点头,看了一眼就醒透了,“啊!”的一声叫,周密也醒了。 昨晚两人被洗过澡后上半身什么都没穿,周密又不知怎么睡的happy,把小短裤蹬掉了不算,还紧紧的抱着周正,一条腿搭在她腰上,死死的贴在她身后,两人的皮肤都粘在了一起,他下身的小不点180度平贴在周正的脊柱上,以至于紧密到周正起身的时候它还没掉下来! 周正被刺激大发了,瞬间骨碌到地上,上半身裹着毛巾被蹲在床边看他。 周密坐起身,揉了揉眼问,“你干嘛?” 周正瞪着两只眼,这仇恨在瞳孔里闪啊闪的,过了好半天才低声叫,“你——流氓!” 周密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裸,又瞧了瞧周正,明白了,勇敢地说,“那你也脱了吧!我不怕流氓。” 周正呜咽着站在爸妈卧室门口跟白敏熹捯肠子。 白敏熹“嗯嗯啊啊”的应和着,习惯了周正的告状体,实际也没往耳朵里进,只一直说,“周密还小,你得让着他。”还说,“你最近表现乖,妈妈从今天不给你们反锁了,允许你们每天去楼下买雪糕吃,还有你们自己在屋里锁好门别给陌生人开门。”说完又给他们留下一块钱。 周正听到这才止住抽泣,能出去买雪糕,精神补偿。 还没来得及缓和情绪,白敏熹临出门前突然说,“周正,昨天忘了给你生日礼物了!” 一听还有礼物,把周正高兴坏了,“啊!在哪在哪?” 白敏熹说,“妈妈看你喜欢画画,给你报了一个美术培训班,明天开始正式上课,从今以后培养你画画吧,以后能当画家呢!” 雷啊,劈在周正脆弱的心灵。 一年级的数学能考58分,让当妈的怎么能不担忧她的未来?思来想去琢磨了几日才想出个后备方案,让她从小儿学个一技之长,以后文化课不行就转文艺吧!白敏熹扬扬眉毛,“高兴吧!?还有个事儿呢!咱市体委今年夏天开暑假游泳课,夏天这么热,妈妈给你和周密都报了名!以后上午学美术,下午去游泳,多好!” 是啊,学美术不成,还可以走体育,多好! 雷的三次方,交叉状的劈。 周正真想撕破喉咙的反对,但她没有理由。美术课?谁让她众所周知的经常乱画?游泳课?周密都去,有什么不公平? 白敏熹走了,周正在门前蹲了半小时。 周密走过来纳闷儿地问,“游泳课是我们去玩水吗?” 周正的‘流氓气’还没消,大怒,“淹死你!” 第九章 迷途知返 白敏熹把周正暑假里最后的希望掐灭了。 爸爸下班回来听说后双手赞成,表示明天下午要亲自送两个孩子去市体委的游泳馆,周正撇着嘴角使劲儿的向外翻着下嘴唇,老大不情愿的样子,刚要张嘴求,白敏熹也不看她,一句话把她噎回去,“谁数学考了58分?” 第二天一早,白敏熹等周正收拾完行装,拿起准备好的画夹子给她背上,回头看着周密在客厅冷眼望着她,周正好生郁闷,白敏熹拽了拽她的手问,“384加579等于多少?”周正这才颓丧着脸拖拉着脚步跟着去了。 安顿好周正,白敏熹又跟老师交谈了一会才离开。 教课的肖一行是L市首屈一指的美术老师,名下培养出不少走向艺术中专、大学院校的学生,跟着他打好艺术基础,学到高中再放孩子去北京从师,白敏熹自然是考察好了才做的安排。 周正来的时候还一肚子不高兴,一进画室却新鲜的东张西望。 原来这里跟二小上课的教室不一样呀!连着三四个房间,没有桌凳,可是每个学生都坐在椅子上,最前面有一个古怪的台子,有的上面是奇怪的几何体,有的是水果、瓶瓶罐罐、锅碗瓢盆,还有的像外国人的雕塑似的,每个学生的腿上都立着画夹,围着物品坐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执笔安静的画着。 趁着白敏熹和老师说话的功夫,周正一溜烟跑到最里面的教室看着比她大很多的哥哥、姐姐们用她根本不理解的方式刻绘着一组组的描绘对象,她的烦恼早被抛的一干二净,脑子里堆满了未知的好奇。 肖老师送走了白敏熹一转眼却找不到孩子,一直走到高中组才看到周正正带着一脸的崇拜与羡慕,聚精会神的看着墙上展示的优秀作品。 肖一行轻声说,“好看吗?” 周正慢慢转头看着老师,“好看……” 肖一行笑问,“哪个最好看?” 周正却转头指着另一面墙上的印刷品说,“那个!” 肖一行随着她指向的看过去……突然愣了,那是……莫奈的睡莲。 “为什么……觉得好看?” 周正傻乎乎的笑,“就是好看,真漂亮!老师,好多颜色,像做梦似的……像我家的被面。” 在场的学生都善意地轰然笑了出来,肖一行也笑,莫奈的作品大概第一次被形容成被面! 看到众人笑意盈盈,周正尴尬的搓了搓手,“老师,真的像被面,你去我家看看就知道了,我妈说被面是织锦的……这画,像织锦。” 蓦然,肖一行的笑收了起来,心中突然升起了波澜,一层层的赶着潮水样的涌在眼底,他看着周正,竟然形容不出那一瞬间的震撼。 这,是个对色彩和绘画有天性感知的学生,一个8岁的小孩子用梦幻和织锦形容了印象派大师的传世睡莲,肖一行眼眶都有些潮湿了。 “老师,这画儿是谁画的啊!?”周正问。 肖一行开心笑着回答,“法国的莫奈。” ……“发过的……摸……奶?”周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联想了下白敏熹虚幻的构图,挠挠头。 你以为做发面的奶馒头么?!肖一行反应过来,情绪瞬间回落,这孩子天资有余,二货不足啊!“走,我教你画画,以后你自己画被面。” 周正十分腼腆的呲着牙笑,点了点头。 直到下午周清煜送两个孩子去游泳馆的路上,周正都没有停止她对美术的喋喋不休,自顾自的说着刚接收的美术名词什么的。 周密似乎情绪也挺好,他理解的游泳就是玩水,而玩水——他的意识还停留在下雨天踩水洼的游戏里。 等到了游泳馆,爷俩换好泳衣一步步走到泳池,周密才傻了眼。 五十米长的泳池有两个,1号池最浅的地方站个大人还到腰际呢!阳光透过馆内的玻璃窗照在水波上,就在脚下一晃一晃的,连清透的水底瓷砖都跟着晃起来,周密感觉要昏倒。 周正到是很淡定,看着2号池的泳者在水里嬉戏还有几分向往。正指着几个游泳的小孩儿刚要跟周密说,回头才发现周密早远远的躲开,抱着周清煜的腰胯,小腿儿微微颤抖,脸色发白。 周正突然明白了,高兴的捡了宝似的,原来他也有怕的时候啊! 她笑嘻嘻的走到周密旁边,拉过他的胳膊说,“走,周密,咱们下水玩玩,你看他们都下去了!” 周密死命的躲着她,眼睛瞪得圆圆的,抖着低声说,“我,不去,你自己玩吧。” 周正哈哈大笑,一把扯过他三两步到池边说,“没事,淹不死!” 两个人一个拽,一个退,互相抗衡,奈何脚边都是水,稍一不稳,周正先栽到水里,紧跟着周密也被扯了下去! 教练正和周清煜介绍着培训安排,还有市游泳队可能要从这批孩子里选拔的通知,对孩子打闹没当回事,更可怕的是根本没注意眼皮底下发生的一切。 直到有人大喊,“有孩子落水了!!”,两人低头一瞧才如梦初醒,几乎瞬间一个箭步,同时跳下水,海底捞月的把他们俩抄上来。 周正什么事也没有,只趴在池边哇哇的吐了两口水,苦着脸说,“不好喝。”周密却浑浑噩噩的,呼吸微弱。周清煜一身冷汗,搂着周密手脚无力,站不起来就坐在地上,整个人丢了魂似的。 游泳馆急救组也赶过来,心肺复苏、人工呼吸,组长说,孩子没来得及呛水,只是一时闭气。后来又送到急救室输了一个小时的氧,周密终于睁了眼睛,身体才剧烈的抖起来。再三检查确认没大事儿,所有人才放心。 第一天的培训就这么泡汤了,周清煜用浴巾裹着萎靡的周密,紧紧的抱在怀里,却从未有过的黑脸对着周正,一声不吭,拽着她离开了游泳馆。 这个偶然,成了周正想都没想过的噩梦。 瞒不住的,白敏熹知道了整个过程,恐慌、惊惧、后怕继而愤怒。 如果,如果周密有什么万一,她拿什么面对离去的周京,又拿什么面对她未来的人生?八年来,她第一次动手打了周正,打的那么痛,那么恨,那么无可奈何又心生凄苦。 周正的后背和屁股都肿了,周清煜好不容易拦下,掀起她的衣服,遍体的巴掌印。 她是有错,可她也只是孩子,错不至此。 周清煜咬着牙,脸的表情凝重而压抑,“敏熹,过了,你下手太重了!我也生气,可是不能这么打孩子!” 白敏熹的眼睛通红的,秉着哽咽大声反驳,“那么,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怎么办!!那些,那些我们错过的,我们弥补不了的,我们不能再失去的!!” “那周正呢!!她是我们的女儿!你打她,周密真有不测,打死她能换一条命吗?!她又何尝不是我们不能失去的?!产房里,你是怎么亲手抱起的她?你是她的母亲啊!!敏熹!” 她抱着虚软的周密,泪眼婆娑的看着哭到几乎窒息的周正,心如刀绞,还能说什么呢?顿时,泪水簌簌而落。 周正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父亲面对家庭的温柔谦和,在她很多年的回忆里都找不出一丝父母反目的影子,唯独这一次,像打开了一道未知的闸门,慢慢的,或者缓流或者喷涌,在更未知的未来。 一连两天,周密的状况已经基本好了,也只是剩下心里余悸未平。 周正在床上趴了两天,闷热的天气里,周清煜怕两个孩子睡不好,暂时把周密安置在他们卧室,由白敏熹陪着,他去睡客厅。又给周正涂抹了散瘀的药膏,后身的肿痛总算是消退了。 她这两天也没法去上课,尽管她很喜欢肖老师教她画画,可她心里的伤已经盖过了一切,丧失了一个孩子所有的动力。 原来,她不是重要的,妈妈的心里只有周密。 周密长的漂亮,周密乖巧可人,周密聪颖脱俗…… 因为周密,几个月来妈妈对她越来越严苛。 因为周密,妈妈那么狠的打她。 因为周密,她可以不存在了。 事后,白敏熹想跟周正说话,可周正都转过头埋在枕头里,白敏熹又退了出去。周正基本也不去客厅,吃饭都是周清煜亲自端进来,吃完再给她撤出去,也免得母女俩见到难受,他想,孩子脾气,会过去的。 第三天的傍晚,白敏熹外出,八点左右,天色略黑,周正终于离开了卧室,拿着一个小包走到大门口跟厨房的父亲喊,“爸,我出去买雪糕。” 周清煜回头看了看,挺高兴的回答,“去吧!有钱吗?我钱包有,多买点回来冻冰箱里。” 周正没吱声,回头看看客厅里没有周密,她关上门,下楼了。 离开了小区,她快速的跑远! 直到跑累了,大口喘着气,又不知疲倦的走,一直走。 边走,眼泪边落了满颊。 星星那么亮,高高的悬起,在夜空里牵着手,像月亮妈妈的孩子,一家人幸福的偎依。而她从今以后恐怕再也没有家了,妈妈抛弃了她,她也抛弃了家。 奶奶家在哪里?要从什么地方上车?要买多少钱的票才能到?她的小包里只有十二块钱,还有爷爷给她削的小木娃娃。剩下的,那些甜蜜的葡萄干,那些柔软的床枕,她所有曾经珍视的小玩意儿——默默的,都送给周密吧。 一路,除了夏夜的晚风,都是周正的泪。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走不动了。 抹着下颌滴答的泪,坐在路边的石阶上,要用很大力气向远处看去,才能看到那条河,还有早已经扑朔迷离的新河路的灯火。 爸爸一定端上菜,和妈妈围着周密,幸福的吃晚饭。 孤苦无依的哀伤瞬间遍处都是,终于忍不住了,她“哇”的大哭出来。 哭的没了力气,人也昏昏的,仿佛做了梦。梦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周密,他正在身后贴着她抱着她睡的那样的沉。 周正猛的睁开眼,还在石阶上坐着,哪有什么周密。 正欲起身继续走,忽然听到身后不足五米的距离,一声低唤,“周正,别走。” 转过身,不真实的,竟然真的是周密! 他满头是汗,累的站不直身体就弯下腰,双手拄着膝盖。 周正望了望他身后那条悠远的路,人影不太多,灯也不算明,他就这样一路跟了过来吗? “……你,你,怎么,怎么来的?你,怎么找到我的啊!?”周正理不清语句。 周密直起身体,长呼了一口气,“只要,看的见你,就不会丢。” 背后的街灯把他的身影拖的好长,一直长到周正的脚下,他伸伸手,影子里的他也伸伸手,一直触摸到她的身体。 突然的,周正眼泪夺眶而出,所有的,不甘,委屈,伤心,害怕如泉涌,她跑过去推了周密一把,情绪激烈的翻腾,“你管不着!我讨厌你!讨厌死你啦!都是因为你!他们都不要我了!我要去找我奶奶,你回家告诉他们吧!我不回去了!”,说完,更是兀自委屈的哀嚎。 周密呆呆的看着,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她跟前,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说不出什么。 过了良久,拉起周正的手,轻声说,“走吧,回家。” 就这样,小小的身影在前,高出一些的在后,两人谁也没说话,周正呆呆的被他拉着手,只觉得他手心里有汗,清清凉凉又温温暖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蛊惑的就这样跟他回去了,那些刚走过的倍感凄惨黑暗的路一下子全都明亮了起来。 第十章 发荣滋长 来时走的那样漫长,迷途而返的路却如此的清晰短暂。 他们的手始终没有分开,直到新河路中段,周密忽然停下来问,“你有钱吗?” 周正赶紧从周密的掌心撤回带着汗的指尖,捂了捂身上背着的小包,点头,“……有……干嘛?” “给我。” 周正有点不情愿的撅嘴,但还是捏出一卷钱给他。 周密接过钱说,“你等我”,然后就跑去路对面的一个小卖店。 过了几分钟,周密从店里出来,拎着一个塑料袋,路灯下分不太清楚。 看了看呆头呆脑的周正,周密还给她剩下的钱也没解释。 拐进第二个路口,小区门口站着两个跺脚张望的大人,瞧见这两个孩子的身影,几乎是火速的奔跑过来,周正紧张的五官皱到一起,下意识的求助的眼神望着周密,周密倒是万分平静地看着周清煜夫妇气急败坏的走到跟前。 “周正!你们俩去哪了!!我跟你妈找遍这条路每个地方了!”周清煜心急如焚,控制不住的大声喝道。 白敏熹的脸上都是汗,好像跑了很久似的呼吸不匀,捂着胸口光喘气,眼睛却死死的盯着他们俩。 周正摸着小背包手有点发抖,应变不及,脑子已经乱作一团,瞧父母这架势刚要哭,只听周密突然镇定的回答说,“去,买雪糕了。” “去哪买!楼底下就能买!你们去外面干嘛!!”白敏熹也有点急了。 周密拎高塑料袋说,“楼下没有这种,我想吃,就跟周正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在路口买到的。” 周清煜接过一看,里面有五支‘雪格’,一般雪糕都三五毛,这个两块,虽然好吃,但因为贵,确实很多小店都没有卖。 两口子互相看了看,周清煜顿时耷拉下拎着袋子的胳膊,重重的松了口气。 周密从来没有要求过吃什么东西,难得这样回答,夫妻俩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仍严肃的告诫,“下次再这样一定提前跟我们说清楚,不知道家人多担心吗?!周正你比他大,怎么也不懂事呢!” 周正赶紧鸡啄米似的点头,唯恐他们还继续揪着不放。 周密微微舔了舔嘴唇,低下头接受批评,没有说话。 事情就在周密的沉默中过去了,吃过晚饭,父母已经恢复正常,白敏熹走到周正卧室,把十块钱放在书桌上,看着周正仍旧带着恐惧和埋怨的眼神说,“自己的钱放好,别乱花。” 周正低着头捏了捏枕头,没吱声,白敏熹眼睛有些酸,冲她笑了笑,“明天早起,妈妈送你去画画儿。”走出门的时候两颗眼泪才掉下来。 日子如初,好像拐错了车头又归到了正规。 溺水事件后,白敏熹再也不提让周密游泳的事儿,但看着他单薄的小身体还是希望能有办法让孩子得到锻炼,体委的朋友说这孩子太内向,找个能通过肢体宣泄情绪的渠道,自荐让周密跟着市队学散打之类的搏击训练吧! 白敏熹有顾虑,怕拳脚无眼伤了周密,从部队出来的周清煜却百分之百赞同,夸夸其谈的说男儿当有铁打的体格、豹般的反应,连架都打不过,以后媳妇儿都没法护着!周正起哄,“学了也打不过我!”说完,白痴的亮了下细小的胳膊。 白敏熹拍了这父女俩两巴掌,无奈的问,“想去么?周密。” 周密没回答她,瞧了一眼周正,却一转头对着周清煜问,“学会了能打得过普天超吗?” 周清煜放声大笑,“哈哈哈!连他们哥俩儿都打的过!” “去。”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白敏熹哭笑不得,只好同意。 在体委练了两天散打,不知怎么听青少年队友说练习散打影响长高,周密看了看有点够不着上层储物柜的散打老师……突然坚持改行,白敏熹的朋友劝解无果,看他虽然纤瘦但骨架挺宽,腿也长,反应和爆发都不错,就通知了白敏熹把他转到跆拳道班去了。 似乎找到了对路的兴趣,周密表现勤敏,偶有休息去看周正,也从不踏进游泳馆,只在玻璃门外远远的搜索一下,目光落在水中游着自由泳的小鱼样的身影后就回去。 周正已能踏踏实实的每天积极去上美术课,初学的素描也画的有模有样,挂了卧室满墙,兴起的时候吃饭拿着筷子也会模拟素描排线的动作,或者睡前躺床上跟周密炫耀‘发过的摸奶’是多么的伟大,周密对艺术无爱,听的稀里糊涂也不搭茬,任她自己天马行空。 周密的数学已早已稳扎稳打,对计量单位、直线、曲线、多边形等基本几何的也入了门,甚至开始了四则运算。 唯一不变的是,每天傍晚回来,周正雷打不动的等着看蓝精灵,还会一边啃苹果一边霸占了电扇,又或者拍着受潮的录音机高歌一阵,周密也一如从前,似笑不笑的靠在沙发上看她耍宝。而晚上,无论周正怎么反对周密还是会从她那边上床,早上醒来一定是光着身体抱着她。 周正又告状几次,可惜每每起床前他也早穿好了内衣。白敏熹没看到过事实,根本不相信周密的性格会做出这么顽皮的事儿。 无凭无证,习惯就好。周正干脆也破罐破摔,任他流氓到底了。 三伏尾声,快要开学了,最初要度日如年的周正竟然已经掰着手指算日子了,白敏熹看他们俩都兴趣不减,就把暑假培训变成了长期培养了。 八月底的最后两天,普家兄弟终于回来了。 普天超抢在哥哥前面跑进周家,一边嬉皮笑脸的嚷嚷着,“周正我来救你啦!” 周正正在厨房扎在冰箱里找雪糕,闻声扔下雪糕就跑到客厅,普天超扑上来抱着她瞎跳。 普天恩想伸胳膊拉住弟弟根本没来得及,无奈的掐着下巴,不料一转头却看到正在餐厅冷冷站着的周密,这孩子还像最初见到的那样,肤色白皙到透明,明眸皓齿,卷起的鬓角更长了些,他到周正她们跟前,递给周正一只奶味十足的雪糕问,“吃不吃?” 周正没发现妈妈这次还批发了这个,赶忙挣脱普天超拿过雪糕美滋滋的跑一边去了。普天恩傻了,才一个暑假不见,周密已经熟练的驯化了周正。 周正抿了一大口浓郁的雪糕,凉的通透,感叹了一声对周密说,“你要不要吃一口?比雪人儿好吃!” 周密本来想说,‘你自己吃吧’,忽然又在她舔过的地方嘬了一口。 周正毫无顾忌的又放进嘴里,这才对普天超哥俩说,“你们怎么才回来啊,幸亏我暑假忙,不然无聊死了!” 普天恩更傻了,在他了解的范围,周正连周叔叔咬过的苹果都不肯吃啊!周密是用了什么法术? 普天超上蹿下跳的说,“唉!我也想回来呀!我哥做梦还喊你名字了呢!哈哈哈!那我们后天一起去上课啊,我叫你来!” 周清煜走出来笑呵呵的说,“嗯,回来的好,这回又多一个,你们仨一起去上学。” 普天超挠挠头,“多一个??谁啊?我哥不在我们学校的。” 周正吃的嘴边一圈奶白,歪起大拇指朝向周密,“就是他。” 周密心智比一般孩子成熟,学习能力也足够,总在家里闷着不如去上学,所以刚安排好,校方看他年龄小不让进五年制小班,走的普通班。 就这样,在邻里邻居惊诧的目光和赞扬的唏嘘里,周密背着书包,和周正她们一同踏上了往返于新河路的小学生涯。 加了课外学习的周正也改了不少疯玩的习惯,学习虽然有所认真但成绩还那样,数学偶尔及格几次,全家如获至宝。周密的跟班没有问题,数学课浅显的如同摆设,他到也踏实,总能一路听下去。不过,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语文成了他的软肋,一戳一准。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周密每读到此都是,“……鹅鹅鹅,蛐蛐向天歌。” 这画面感多么强烈?意境是有多田园? 周正终于有了骄傲的资本,特意画了幅画送给周密,左边一群鹅,右边一排蛐蛐,题目,辩论赛。 周清煜这才想起当初叫他认字时的反应并不理想,可这,就像周正的数学……求不来,急不得。为了增益其基础,白敏熹课下辅导孩子背诵,“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周密思索良久,耐不住的问,“为什么一岁一窟窿?”转眼明白,“哦!烧的。” 是啊,一岁一窟窿。 转眼,秋去冬来,大本的日历上被灼了半个窟窿。 透过窟窿,周正能画出完整的远近虚实、层次分明的一组静物,周密也掌握了呼吸的节奏、力量的强弱,基本的身法与道义,腰间被教练笑着佩上黄带。 半年的时光,周家的欢笑与忧愁始终伴随在数学和语文上。不过,欢乐的时光总是多,两个孩子的成长、时而天真时而顽皮的热闹对白敏熹她们来说都是珍贵的记忆。 第十一章 柳暗花明 天气冷了后,周密也越发的霸道,在床上也越发无敌,无论周正裹的多么紧,防的怎样严实,早上第一次睁眼的时候周密的身体永远在她被子里。周清煜起得早,曾推开房门见过两次,看着两个睡的香甜的孩子,只莞尔笑了笑全没当回事。 无论天气如何,周清煜总是早起给两个孩子做早饭,看着她们出了小区才放心。无论假期有多忙,白敏熹都会抽时间带着他们两个去公园或者商场,衣物添置无缺不说,周密手边的益智玩具和图书,只要他喜欢的,白敏熹总会默默的了解到并及时给他备好。 比之九个月前,周密已经变的明朗了不少,尽管他性格的深处仍然是带着不可更改的沉默与安静。他虽然也体会到源源不断的幸福,但这么久,始终没有改口,叔叔,阿姨——白敏熹她们习惯了,周围的人也习惯了。 1991年1月的最后一天,二小终于放了寒假。 幸福是什么?幸福不是冬日大雪后在温暖床上的呼呼大睡,是作为二年级的周正,第一次期末考,平均分过了80。 周密的数学越发的拔尖,语文还算把书上的汉字通顺念下来。 放假的那天,周密下课早,拿了成绩就走出校外到新河边等着周正。 过了好半天,周正才出来,因为考的好,和普天超欢天喜地地蹦着。 周密从普天超怀里扯过周正就要拉着她走,普天超突然止住他们说,“你们看!” 顺着他指的地方一看,结了厚实的冰的河面上,好多孩子都在戏耍,还有家长做了简易的板凳雪橇拉着孩子们跑。 周正和普天超心痒痒的忍不住,不顾周密的反对拉着他就跑下去。 助跑,分腿,‘哧溜’一下滑出去老远,普天超高兴坏了,周正也玩上瘾,周密处于对水的无限恐惧,一直在河边不敢踏足一步,却看着远处的周正焦急不已。他喊了半天,周正才咯咯笑着滑到河沿答话。 “你快上来!”周密板着脸斥道。 “不要嘛,我再玩会儿啊,好不?你别跟我妈说!”周正有些撒娇的拜托。 “你再不上来我回去就跟他们说!”周密急的没办法。 小丫头撇撇嘴,鬼头鬼脑的趁他不注意一下就跑了。奔的太匆忙,一个没看好,被冰面凸起的疙瘩拌了一跤。趴倒了,本来胳膊腿都没事,可是一抬头,冰面上一小滩血,嘴里有东西,她一啐,掉出一颗槽牙,口水混着血顺着她嘴角挂了出来。 替牙一年,槽牙始终没换完,谁知到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了最后的仪式。 周正先呆了一下,瞬间哭了起来。 周密哪知道她出了什么事?看她突然摔倒,也没爬起来就哭,急中生勇,小心的踩着冰面就要过去。 普天超已经滑了回来,还没扶起周正,抬头一看周密,急忙大喊一声,“周密!小心!!别踩那!” 周密反应够快了,楞是来不及了。河边上的冰薄,有点地方密度远远不够,他也没看仔细,两只脚都陷了下去,冰凉刺骨的水一下没到了腰。 倒吸一口凉气,真是万箭攒心啊!寒的透骨,下肢的每一处,每一个毛孔都像有一万枚牛毛针扎进去一样,痛苦的汪出了眼泪。 好在水不深,他赶忙用力趴往旁边的冰面,普天超也赶过来,两人合力,才让他把沉重的两腿迈上去。 周密人还没缓过来,衣服的下摆和裤子上都滴着水,就奔着周正过去了。 周正已经站起来,还低头攥着牙嘤嘤哭着,突然看见周密全身湿着就想起暑假时在游泳池的那一幕,登时吓飞了魂,连忙抹着眼泪问他怎么了。 周密哪还说的出话?两个孩子急忙架着他,连拖带拉,极快的往家里跑。 幸亏离着近,回来的时候家长还没下班。 周密冻的面容青紫,牙齿抖着磕磕巴巴的,在周正的帮助下才把衣服脱了,紧忙换了干净的内衣,用被子包住身体。 过了个把小时,周密还是觉得冷,一直在被子里不肯动,周正看他脸色不好,担心却无计可施,只好想办法给他讲笑话。 夫妻俩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屋里脱了一地的周密的衣服,白敏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跑到他们卧室,一眼瞧见裹着三两层被子的周密小脸露在外面有些红的不正常。 一摸额头,早超过手的温度。 紧紧坐在旁边的周正又慌又怕,眼圈一红,刚要说话,周密忙开口说自己在河边走不小心踩透冰湿了裤子。 白敏熹吓坏了,跟周正求证,周正只是稀里哗啦掉眼泪,末了点点头。 白敏熹哪还来得及想别的,急忙让丈夫把体温表拿来,又去烧热水准备酒精之类的,要给他退烧。 折腾了一轮,周密似乎缓过来不少,脸也不太红了。 两个大人忙的出汗,又急忙做了晚饭,看他吃的正常才松口气。 晚上,白敏熹给周密手洗了所有衣物在客厅看电视,周密早已睡着,周正跟爸爸玩了一会儿也困了,就回了卧室。 一分钟后,白敏熹突然听到周正尖叫,“妈!!!周密不好啦!!” 周密的身体像烈火一样,熊熊燃烧起来。 直接抱着去医院,腊月的晚上,生怕雪上加霜,周清煜安抚完妻子,抓起外套夺门而出找医生去了。 孩子极度的高烧让白敏熹急疯了,眼泪就在眼睛里一层层的模糊着视线。她掀掉周密的被子,用酒精一遍遍擦过他的身体,让周正每两分钟就取来冷毛巾敷在他额头,然而,效果甚微。 周密是这样的难过,看不见人,听不到声音,全身都痛,像地狱无数只手在撕扯他的身体。他已经呓语,他弱弱的出声,睫毛渗透着泪,一声声的无力。过了好久,白敏熹才识别出他在迷茫的梦里喊的是‘妈妈’,顿时哽咽着,眼泪再也没断过。 看着孩子的头不停的转动,伸手一摸,发间湿漉漉的都是汗,身体却滚烫。白敏熹楞了一会儿,忽然起身一件件的脱下了衣服,直到解开了衬衣扣子,抖着手撩起内衣,饱满的乳露出来,才重新把周密的小身体搂在怀里。 昏沉中,炙烤的周密像找到了一处清凉所在,小脸急忙凑了过去,像他从小失去太多母爱般的饥渴的钻着,寻觅着,碰到软软的凸起,天性般的张嘴含了进去,就连他的手都紧紧贴着她的胸口上不再放开。 白敏熹眼瞧着他下意识的吮着乳#头,刹那间,捂着嘴——胸腔崩裂,仿佛斧锤凿凿砍砍,痛不是痛,疼不是疼……这么多年早已不记得哺乳幼子的滋味,回忆千岩万壑间,心都碎了,碎的那么彻底,一片片的扎在她的骨血里,汹涌的泪让理智决堤,再无法忍住声音,猛的哭了出来。周正在一旁看傻了,她摊着手不知道是继续换毛巾还是等妈妈平静下来。 周清煜带医生回来时,看到的仍旧是这一幕。 走过去给妻子慢慢披上衣服,摸了摸她的头发,周清煜的眼眸一颤,说不了一句话。 医生也是熟人,劝开了父母才开始给周密检查。 打了一针强效退烧,挂上一瓶复合药物的盐水,最后给留下提前开出的药。 周清煜再三询问确认没事才送医生回去,等再次返回家中的时候,周密真的退了烧,却依然被妻子抱在怀中,白敏熹脸上的泪没干,面容却放松,母子安然睡去。 周清煜等点滴挂完,小心翼翼拔了针,给她们盖好被子。侧过脸却看到撅着嘴有些嫉妒的女儿,他笑了笑,比划了一下,拉着她的小手走了出去。 次日清晨,周密如往常般醒了,只是一睁眼并没看到周正乱蓬蓬的后脑,转过脸一瞧才发现自己躺在白敏熹的怀里,右手掌心紧紧贴着她的胸脯。他猛的一缩,对方醒了。 白敏熹第一反应就是用唇碰了碰周密的额头,看着他忽闪着那似曾相识的漂亮眼睛,温柔亲昵的笑着自言自语,“好了,好了,真是好了。”然后才急忙穿衣服,又给周密塞好被子忙问他想吃什么。 周密蒙头蒙脑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白敏熹提了两个建议看他点点头,就高兴的跑去厨房了。 看着她穿着拖鞋跑出去,周密沉默了。不经意的,召回了昨晚一些模糊不清的零碎片段,周正的声音,周清煜半夜回来的一身寒气,白敏熹的哭,还有,还有他明明记起却说不出的那个吮吸。愣神的时候,周清煜进来了,他那么高兴的使劲儿抱着他,大声说,“儿子!!你可吓死我们了!哎呦喂!可算好了,可算好了。”不停的叨咕,满脸是笑。 周密想抬头看看他,却压制的动弹不得,最后在他怀里轻吐了口气,忽然脖子放松,踏踏实实靠在周清煜的身上。 周密真的好了,看见周正从门外露个脑袋进来的时候,他还想着要不要掀开被子把她气跑。 等周正真的走近,他又不动声色。 “昨晚你去哪儿了?”他问。 周正老不情愿了,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我都跟爸爸挤沙发去了!” “那屋不是有床?” 周正说不过就打了他一巴掌,不过她还是记得妈妈抱着周密的那一幕,就像照片一样,清清楚楚的印在她的脑海里了。“我,我妈妈抱着你睡,她都没有那样抱过我!”,说完她又给了他脑门一掌。 周密被拍仰倒在床上,刚要起身抓周正,白敏熹端着一小碗热气腾腾的面小步走进来,周正赶忙躲在白敏熹身后,周密大怒,高声喊道,“妈!!周正欺负我!” 这一秒,定格了,所有的画面,所有的人。 白敏熹像听错了又像没听到,刚才还前倾的身体忽然站直了,热汤漫过手指没有感觉,她皱着眉,下意识的问,“……什么?” 周密抬头看了看她,忽然躲过她的目光,冲着门口喊,“爸!周正欺负我,我妈不管!” ‘哗啦’的一声,碗掉了,碗里温热的汤混着白敏熹的泪,落在地上,飞溅。 第十二章 初闻爱声 听到喊声夺路而来的周清煜走到门前却止了脚步,他怕吓到周密,怕孩子好不容易飞奔而来的亲昵突然收回去,只好压着即将跳出来的心倚门而立,望着白敏熹迟缓回首的泪眼,心里像终于顽石落地,他故作无事的清了清嗓子,扬着声调宠溺呵斥,“儿子你这是要砸了你爹的饭碗吗?!咱家就这个碗最贵!” 白敏熹破涕为笑,慌乱的抹了抹眼睛,转过身,语音匆促却那样灿烂笑容的问,“妈妈再给你盛一碗来,吃不吃荷包蛋?” 周密弯了弯眉毛,有些小腼腆的说,“妈妈我好饿,吃两个!” 白敏熹再也克制不住,捂着嘴吞声而返。 周清煜早捡起了地上的碎茬扔掉,跟在妻子后面走出卧室,还没到厨房门口,白敏熹喜极而泣的声音已经投过指缝流露,周清煜张了臂弯,轻揽住她激动微颤的身体眼眸清润。他们没有在孩子面前表现丁点儿的狂喜,只是在无人处这样相拥着,心里是如此的踏实、安逸,整个房间里都是温情脉脉,无形的暖流一遍遍的在两人之间轮回徜徉。 小呆瓜周正愕然的看父母情绪飞扬的出去,又看看周密,“你怎么喊我爸爸妈妈诶!?” 周密拎着被子角裹了裹上半身装没听见。 周正本想生气,忽然灵光一闪,拍手脱口道,“啊!我们就是同一个爸爸妈妈啊!我是老大啦!那以后你要叫我姐姐!” 周密冷冷瞧她一眼,“老大都学习好,你看普天恩,你学习好么?” 小丫头还没得意起来就气馁了,她瘪着嘴小声嘟囔,“跟学习有什么干系……学习好了,你就会跟我叫姐啦?” 周密闭上眼,“不会。” “你!!!快叫姐姐!”周正被戏耍,恼羞成怒。 “为什么?!”周密斜眼看她。 周正气的叉腰,“你跟我我一样喊爸妈了!我比你大,当然是你姐姐!” 周密想了想,慢条斯理的说,“那你说……大的得照顾小的,是不是?” 周正翻了翻眼睛,为了当老大,勉强同意这个说法。 “那你把衣服给我穿上。”刚还坐起的周密忽然惫懒的倒在床上……顺便把被子一掀,净身以对。 见怪不怪,脸红是什么?周正歪过头恼恨地暗暗掐手指,“穿上你就跟我叫姐姐?!” “穿不上就不算。”周密冷飕飕的晾着,慢悠悠的叹了口气,好似百般无奈似的。 真想不通,他怎么在没人的时候这么不要脸呢?周正咬咬牙,心想,‘臭流氓一个!待会他若不喊打死他也不迟!’ 抱着白敏熹给他放在桌子上的干净衣物,捏着小内裤闭着眼往他小腿上套去,过了膝盖,到大腿就提不上去,她怒道,“穿不上!你倒是动一下啊!” 周密支起头皱眉看看她,动了——翻身,好死不死地把她的手压在身下……瞬间,周正手心被塞的瓷实,或弹或软,形状怪异肉乎乎的一团…… 平时里每每在床上醒来,后背饱受荼毒也就罢了,如今,这手都被混小子玷污了。周正的脸红的发紫,眼泪即将飙出之际,她猛的用力抽出来,周密“哎呦!”一声,紧接着皱眉指责,“你把它弄坏了,我怎么尿尿!” 他今早心情大好,更何况七岁八岁讨人嫌,周正快过气,周密又紧跟。再内向,终归也是男孩儿,再说面对着他心中与众不同的周正,如此顽皮也在情理中了。 周正再一次被周密折磨的大叫着跑去厨房了,看着春风拂面的爸妈,她一股脑的倾倒苦水,“爸啊,周密……呜呜……让我摸……给他穿裤子……摸……呜呜……” 周清煜好生纳闷,前言不搭后语,不知道姑娘这是说的啥?“摸什么?” “两个蛋。”白敏熹递给她一个盘子说,“乖,去给周密端过去,哦,对了,你吃吗?” 周正眼巴巴瞅着盘子里这两个荷包蛋,“嗷”的一声哭了。 因为荷包蛋的故事,周正又对周密恨的牙痒痒,狠下决心不理他。只是冷落了一个白天而已,晚上同床而眠怎么会没有交集,尽管睡前万般赌咒发誓,第二天醒来,俩人又滚到了一个被子里,她横着藕腿到周密的身上,周密也雷打不动的八爪鱼一样抱着她。 91年的春节没有三十,腊月二十九已是除夕。 吃过了年夜饭,周正等白敏熹一发话连忙跳起来跑出去找普天超玩。一年到头,这一天是唯一允许他们夜间出游的日子,期待已久怎能不激动?周密兴致缺缺,他本来对普家哥俩没什么亲近,更不愿意跟一群孩子踢踢踏踏乱闹,索性跟父母在家看电视。 出门前,周正穿着白敏熹给她精心准备的衣服,极为得意的跟周密做了个鬼脸,周密瞥她一眼只当没见。 普天超还有小区的一干孩子早已在楼下放花炮,他瞧见周正穿了一件带着白色毛边的红斗篷像个火红的小仙女一样奔下楼,顿时欢喜的迎上去,笑呵呵的说,“周正你今天真好看!” 周正得意的点头,连转了几个圈,周围的男孩子都目不转睛的瞧。 放完了花,又跟孩子们打闹一番,忽然有女孩提议,我们玩过家家吧! 女孩儿们都抚掌同意,男孩子唏嘘着问,“探险多好啊!过家家多没劲啊!” 提议的女孩儿高声道,“我们玩新郎新娘的好不好?!”,因为她也穿着一身漂亮的衣服,像是笃定自己会扮演新娘一样。 男孩子们天性如此,均大笑同意,只是在普天超的带动下一律投票周正当新娘——而新郎自然是普天超自己。 情节设定很简单,有情人终成眷属,新郎新娘结婚拜天地。 小伙子们平时就经常拿这俩人打趣儿,动不动‘相好’‘相好’的叫,今天这角色扮演岂能放过,全都拥簇着他们俩,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鞭炮皮,扬撒的漫天都是,还有‘主婚人’大喊,“一拜天地,二拜……糖糕,夫妻对拜!” 普天超嘻嘻哈哈的笑着作揖了一圈儿,然后转过身对着周正拜了下去。周正虽然被众星捧月的自持甚高,但和普天超对拜心里还真是有点下意识的抗拒。周围的调皮的男孩子们一把摁着她的脑袋和普天超的磕到了一起。 疼的周正猛的抬头,还没来得及大吼,只听‘主婚人’说,“行了,可以亲嘴儿啦!”普天超忽然一把抱过她的肩膀,对着她的嘴就亲了上去! 小区的院子里快沸腾了,孩子们呜啦呼喝,起哄、叫好、大笑,声声不断。 周正躲闪不及,还是被普天超啃到了嘴角——这一刹那,周正的眼泪洪水样的泛滥而出。 普天超吓了一跳,以为啃破了她的皮肤,连忙道歉,扯着她捂着的手要检查看看。周正见普天超又上前,一把将他推了个跟头。 热闹的孩子群都愣住了,不知道哪出了岔子。 周正看着所有人,满脑子乱哄哄的,像她所有的羞耻心都翻了几千倍几万倍一样的折磨的她委屈不堪,眼泪安静无声地掉着掉着,突然转身就往楼上跑去。 十二点多了,鞭炮齐鸣迎新春的热闹也逐渐过去,白敏熹夫妇回卧室说话了,周密看电视看到困,刚要起身下楼去找找周正,只听防盗门咣当一声被打开——又关上,周正哭的三花脸并满头红纸屑站在门内,哀怨的抬头看了一眼周密,忽然更委屈了似的,汪着眼泪就跑回了卧室。 白敏熹听到声音从房内出来嘱咐说,“周正!周密?!你们俩早点睡觉啊!明天早上还要煮饺子吃呢,爸爸妈妈也睡觉了。” 周密点点头,关了电视回到卧室。 周正脱了外衣趴在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隐约有抽泣。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周密问。 周正一动不动,也不回答。 “你不去洗澡吗?头发上好脏的。” 说完这句,周正突然掀开被子就跑到外面的卫生间去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周密已经躺下貌似睡着了。 周正只穿着一件小背心和小短裤,洗澡的时候着实洗了半天嘴角,心里还是难过,委委屈屈的上床,钻进被子刚蜷起身体,忽然像被电着了似的,一下坐起来大喝,“周密!!你干嘛钻我被子!!又没穿衣服!” 周密这才笑眯眯的睁开眼睛,顽皮的盯着她说,“这样舒服啊!棉被好软!” 周正抓起枕头就往他脸上扣去,一边咒骂着,忽然想起普天超更是一时怒气,爬起来打开门就要去爸妈那告状,周密赶紧拉着她,俩人拉扯着折腾到了客厅,周正刚要喊,周密忽然一把捂住她的嘴,压着声音说,“别闹!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啊?” 外面依然有持续的零散炮仗声,周正扯着他的胳膊静止,侧耳倾听,还真有怪异。俩人循着声音靠近了父母卧室附近,只听到隐隐对传出几声嘤咛,仿佛还有周清煜剧烈的喘息。 周正傻呆呆的低声问,“是不是爸爸病了?妈妈怎么不带他去看医生?” 周密也不知道,但用脚趾想也不是病了,为难的抓了抓头发,正想着,突然白敏熹的一声低吟清晰的传来,“啊……快……别……别停……啊……” 这声音如此绵软多情,腻的发闷,周正连忙紧张的攥着周密的手,“坏了,妈妈也病了!” 周密隐隐觉得不对,可又说不上是哪不对,正分析着只听周清煜咳嗽了一声,俩人吓了一个趔趄,周密趁周正不注意一把拽着她回卧室去了。 俩人迅速跳回了被子里,生怕周清煜听见他们。 过了一阵,对面房间没有动静,他们俩才呼了一口气,此时周正的怨气也消了,只是仍不开心,瞪着眼睛看向周密。 周密也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问,“你刚才怎么啦?为什么哭?” 周正咬着被子,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两秒,她蚊子似的嘟囔,“普天超欺负我!” 周密心里‘腾’的燃起一簇仇意,忽然坐起来,眉毛拧着,再问,“他怎么欺负你的?!” 周正好像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小牙磨了磨下唇,委屈控诉,“他耍流氓,就,就,亲我,我,我气死了!” 周密沉着脸,黑乎乎的看不到他的表情。 沉默了几分钟他又躺下了,简明扼要的回答周正,“现在他出不来,明天一早再去收拾他。” 透着无比力量的话音一落,周正的心里莫名其妙的升起了一种安全感,连忙点点头,“对,明天打死他。” 不一会,周密忽然转身拉近了和她的距离,紧紧对着她细嫩的面孔问,“他亲的哪?” 周正不明就里,抿着嘴慢腾腾伸出手指尖在唇畔点了点。 夜色中周密的眼睛忽闪着,离着她那么近,似乎睫毛每一次扇动都能触碰到她的皮肤,他紧盯着周正的手,在她手落的那一瞬,忽然就贴着她的唇角吻了过去,带着比普天超大的多的力气,那周正记忆中剔透水艳的唇瓣就这么猛的俯落。 静止了也许一秒,也许十秒。 周密又收回,侧身躺好,吐出两个字,“睡觉。” 周正呆呆的也侧过身,眼睛定定看着窗外,小手紧紧捏着被角。 她好似太小,小到不明白这样的感受到底是什么,但又好似长大,大到足够用静夜中听的到的‘砰砰’心跳去体会这温软而安定的刹那。 窗外远处天际仍有花火在高空抛洒,绽裂后缤纷映夜。 第十三章 暗许山盟 清早,父母喊他们俩起床吃饺子的时候,周正刚从满是周密的梦境里迷蒙的睁眼,还没分辨清爸爸的话就赶忙转头看,周密也刚好醒来,两人直咕咕的对视了几秒,周正酝酿着要问点什么,只见周密突然就弹起,抓起衣服就迅速一层层套上。 周正也摇晃着坐起来,不肯离开被窝,还纳闷他怎么没有耍赖就利索起床呢,只听周密低声说,“去找普天超。” 周正这才想起,赶忙也跟着乱穿了一通。 俩人三两步跑到普家门口的时候,傻了。 普天超先发制人,大初一的,他们全家都不在,都回了北京曹府。 周密在心里暗暗的有些遗憾没能在普天超身上施展一下半年来的学习成果,攒了一晚上的杀气就被普天超的遁地之术给破了个无形。周正倒嘟嘟囔囔的觉得普天超走了狗屎运,任凭哪个女孩子不希望看到有男生为自己讨回公道呢,何况昨晚的周密用了那么少见的表达手法。她忽然想到,还有些美滋滋的,也不去计较普天超有没有挨揍的问题了,赶忙转身笑嘻嘻的看着周密问,“周密!?” “嗯?干嘛?”周密卸去一身的战备伸了个懒腰。 “流氓,你昨晚上干嘛亲我?”周正问的那么小声,怕被父母听到,可既开心又想揶揄周密平时那副了不得的样子。 “普天超……平时鼻涕拉瞎的……亲你恶心不?” 周正突然伸脖子下意识干呕了一下,“恶心……!” “那我帮你把恶心蹭走了怎么就流氓了?”周密叉着腰问的义正言辞。 周正被噎的没话说,盯着周密的脸看了又看,周密的目光里写满了诚实和无辜,她只好垂头丧气的别开了。 周密也换了一副笑嘻嘻的脸一边喊着一边跑向厨房,“爸,饺子好了吗!?” 厨房里已是蒸汽氤氲,周清煜端着两盘饺子小跑出来,赶忙放到餐桌上,笑盈盈的对周密说,“儿子,妈妈让你去门口撒点盐。” 周正赶忙抢过盐罐子好奇的问,“啊??为啥撒盐呀爸?” 周清煜又把罐子拿回来递给周密,才跟周正说,“你不懂,以后大了再告诉你。” 周密却没疑问,拿着罐子安静的走到门口,打开门,抓了一把盐,望着楼道仅有的一扇黄木窗和透着青灰色的四角的天空心里忽然沉甸甸的,过了好一阵,才扬手把盐撒了出去。 周正一直在他身后,虽然新鲜又纳闷,看着周密静默出神的样子也没好问。刚转身要进屋,忽然发现防盗门的铁栅上竟然别着一小簇松枝,她连忙拿下来跑进屋里喊叫着,“爸爸,妈妈,有人在咱们门上插树枝啊,好坏,是不是普天超干的!?” 白敏熹刚解了围裙,瞧见周正拿着松枝,连忙又小心捏过来说,“笨蛋,妈妈自己插的,以前……也没顾得教你,以后新年都要这样。” “那是什么意思啊?”周正连问。 “吉祥祈福。” 白敏熹说着又亲自走到门外,把松枝别好。 “哎?怎么别人家都不插啊,这是哪国风俗呀?”周正疑问不止。 周密闻声回身,看到这一幕,好似司空见惯,只轻问,“今天也插松枝吗?” “嗯,元旦的时候忘记了,今天也是新年,一样的。” “……以前,你……妈妈,她……经常这么做吗?有给你做过什么好吃的?”白敏熹忽然又问。 “松枝每年都有,”他顿了顿,“吃就没吃过什么,妈妈不过中国年,爸爸不过元旦,只有一次妈妈做了杂煮,爸爸不太高兴,不知道怎么跟她吵起来……然后就把所有东西都倒了,砸了,就再没做过别的。”周密平静的说着脑海里唯一有过的新年的记忆。 白敏熹听着听着,手抚上脸颊停留良久,最后放在他的肩膀微微晃了晃。 饭后,周正期待已久的坐在沙发上,乖乖的等。周清煜戳她脑门一下,宠笑着从茶几下面拿出两个红包,一个给了周正,另外一个给周密。周正自然是嬉笑不已,高兴地在沙发上滚了一圈,可周密却推手——拒绝了。 周清煜惊讶地问,“周密,怎么不拿着?压岁钱,以前没人给过你?” 周密摇摇头,想了想说,“不是。” “那为什么?”周清煜更诧异。 “我……妈妈以前说,新丧不能收压岁钱,我外公去世的时候就这样的。” 周清煜待问,白敏熹走过来,捅了捅丈夫低声说,“日本新年的规矩是这样的,家长也不会给压岁钱。” 周清煜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说,“哦哦,这回知道了,难为你那么小就能记得,那……”说着一把抱过周正,楞是把她手里的钱也收回来,说,“咱们家里一视同仁,今年都不给。” 周正快疯了,他们嘀嘀咕咕说的什么根本听不懂,现在居然把每年雷打不动的压岁钱都收回去了,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爸妈也不理她打横撒泼,笑盈盈的穿了外套说出去办事一会儿就回,独留两人在家。 周正乌眼鸡似的瞪着周密,心中恶恨丛生。 “还我钱!” 周密斜看她,“什么钱?” “废话!当然压岁钱!” “哎,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我……要你管!!你不要,凭什么也不给我呀?!倒霉死了。”周正恼恨的叨咕。 周密白她一眼,“得了,不就是买零食还有你那点小玩意?”,不屑的撇撇嘴又说,“以后我挣钱了全都还你。” “叱,你能挣多少钱?”周正听大骗子说笑话。 周密微微正起身,眯着眼盯着她恶狠狠的说,“我会挣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钱……,然后——买全世界所有好吃东西堆的满屋都是,床上摆满巧克力,然后就让你躺那看着,一丁点也不许动!” 周正呆了,如此宏伟蓝图她还真没构想过啊!周密能实现吗?他好聪明的,学习那么好,说不准要是真做到了……就不给自己怎么办? 是啊,那将是多别扭的一件事?周正思索着,扭着手指,每每碰到周密气焰都高涨不起来,她小蛇一样转着身体悄声问,“那……那……那我不要你钱了嘛。” 周密突然想笑,嘴角绷着表情故作严肃地说,“那也不给你吃。” 周正一拍桌子,“有啥了不起!你能的我也能!我能的你就不行!到时候也让你求着我!” 周密嬉笑着问,“好吧,什么我不能?” 周正叉腰怒吼,“赶明儿我长大了生一堆孩子,一个也不让你摸!” 攻其不备,戳其软肋啊! 周密虽然没搞明白生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需要跟谁生的问题,但被有力回击,终于不笑了。 洋洋得意的周正找到一个周密做不到的事情,乐的捡了金子似的满屋乱跑。当她第二次跑到父母卧室的时候,拉开大衣柜的门挨个搜罗着玩,忽然眼尖的发现衣柜中层有一个抽屉开着一条缝,以往它可都是被妈妈锁好了的! 周正激动坏了,蔫手蔫脚的打开,最边上码放着整齐的小盒子。她抻出来一只瞧了瞧,红白相间的,上面的汉子只认识一个,研究了半天只好大喊道,“周密,周密,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周密进屋的时候周正已拿出里面的一个,干脆把透明袋子撕开,俩人拽来拽去,很快展开了——原来是个透明的气球啊!周正哈哈笑着说,“哎!妈妈一定是怕我太快玩坏了才藏起来的,所以还没有给我们!”说完,她对着嘴吹了起来,弹性还蛮好,气球顶端还有个小圆头,摸起来软软的怪好玩的,只是粘在嘴上油乎乎的。 周密还是觉得不大对,就像昨晚偷听到周清煜和白敏熹生病的痛苦低吟一般,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一个气球至于藏起来吗? 正研究“气球”的时候,大门突然响了,父母进门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其他人的喧哗。 一对老人,声音里都是满满的慈爱,“唉,可想正正了!你们暑假也没让她去,我们俩念叨了半年了,要不是来看孩子可真不愿意大老远这么坐车折腾!” …… 周正听到声音,高兴的刚要脱口而出,周密赶紧捂着她的脸轻轻“嘘”了一声,周正才反应过来,忙把扯开的包装揉成一团塞进兜里,捏着“气球”四处寻摸藏身之处,周密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进大衣柜的中间,顺手反带上了柜门。 接着听到客厅里白敏熹挨个打开房门,呼唤道,“周正!?快来看,谁来了!?周密?哎?奇怪了,这俩孩子去哪了?” 周清煜笑着说,“八成是看我俩出去他们俩就溜出去玩了,甭管他们了,待会就回来了!” 黑暗中的衣柜里,俩人被垂挂着的层层的衣物挡着,伸手不见五指。周正半蹲在角落,听到白敏熹进屋,紧张的忙抓住周密的手使劲儿攥着,周密在外侧揽着她的肩膀低语,“她们马上就出去了,不会发现的。” 刚说完,父母的声音已经退去了客厅,周正才松了口气。 过了一阵,眼睛慢慢适应了衣柜里的黑暗竟似乎也能看到隐约的光线,周密绒绒的鬓发贴着她的脸,周正忽然觉得痒痒的,就悄悄伸手去呵他的脖子,周密不敢大动静的反抗,一时抵挡不住便低声威胁,“你再胳肢我,以后我挣钱了真不给你买好吃了啊!” 一招制敌,周正果然收手,连忙凑过去讨好的低声说,“是吗?是吗?那你记得给我买啊?” 吃货!周密无奈的点点头。 高兴的周正也退了一步说,“那我生好多小孩儿你可以随便摸哈!” 周密纳闷儿地问,“你要生多少个啊?” 周正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每月能生一个吗?那就生到99岁好了!” 12乘以99……周密鄙夷,“母鸡下蛋也没这么多吧?” 周正想了想,好像还没听说谁家好多孩子的,随口回答道,“那到时候再说吧。” 周密想起一个问题又问,“干嘛到99岁呢?怎么不到100?” 周正轻轻摇了摇头,心里暗暗升起难隐的忧伤,“万一活不到呢?还没有听过到100岁的人呢!……哎,我总想……我们到了99岁还会像这样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真希望爸爸妈妈都在,大家永远不分开,我们……我们谁也不会死。” 周密定定的望着难得深沉的周正,顿时也沉默了。 他何尝未曾这样的希望?可离开的人,不还是毅然离去了吗?这样小小的年纪却勾起如此暗沉的念头和回忆,到底是生活给了他不该给的。 这时,房间外的白敏熹像听到什么打开门侧耳听了听,随即又关上门出去了。 周正吓了一跳,忙收了声一动不动。 过了两秒,周密小心地把头靠在她的颈窝,温软的呼吸顺着她的下颌角喷洒着缓缓的贴着她的耳朵,极低的声音,字字轻语,“会的,我今天在门口撒了盐,妖魔鬼怪都不来了,那我活到99,你就101了,你还是生小孩儿到一百岁吧……我给你买所有好吃的,我们,谁也不会死。” 第十四章 沆瀣一气 他的声音和语调都是那样低敛,话虽然童真却字字沉着的落在周正的心里,他的话像百年之约的绝对保证一般,让周正咧嘴笑着,心悦诚服的点点头。 周密也挺欣然,指了指外面不经意的问,“那是谁来了?” 说起这个周正立马在衣柜里手舞足蹈,几乎压制不住的低声欢呼,“那——是——我爷爷、奶奶呀!” 刚把她压制下去,这倒好,一句话招惹的她神情激动,无奈衣柜幽暗狭窄,挥舞没两下就撞到头和胳膊肘,周密好拦歹拦没能力挽狂澜,眼看着周正歪倒在柜门上,柜门不吃力,咯吱一声,开了。 紧接着,乒乒乓乓,周正摔了出来,临掉出来之前一把薅住周密的肩膀——俩人一同滚倒在外面。 客厅里所有人都听到卧室动静,还以为是晴天白日的着了贼。此时周正手里还捏着那个‘气球’,听到卧室门开的一瞬间,魂儿都吓没了,要是被妈妈发现乱翻她的秘密抽屉可死定了!千钧一发之际能扔到哪呢?她突然抓起‘气球’团成团儿,死命往嘴里一塞!伸着脖子——咕嘟——眨了眨眼,咽下去了。 白敏熹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他狼狈的趴在周正身上,俩人的腿脚还在衣柜里,再朝脸上望去,均是表情木讷,周正是噎着了,周密是看傻了。 奶奶看到孩子摔倒第一时间喊道,“哎呦!正正,你怎么在这里呀?!快,清煜快把这俩孩子弄起来。”说完赶忙一起奔过去。 周密起来后瞪着周正实在不知道是该直接抠她的嗓子眼还是给她来一拳让她自动呕吐,犹豫中,周正背对着家长赶快比了一个禁止的动作,生怕露馅。这时白敏熹严肃的问,“你们俩藏这干嘛呢?刚才我们回来叫你们为什么不出来?周正,你又捣什么鬼?” 周正吓的打了个嗝,一边捶着胸一边磨磨蹭蹭的转过来,跟白敏熹的冷眉冷眼对视一下连忙低下头。 奶奶向来不喜欢白敏熹对周正的过于严厉,打岔说,“孩子还能干什么,不都喜欢钻衣柜什么的,俩人藏着玩呢呗!” 哎,这是个好理由,周正忙接口说,“我……我们玩藏猫猫……还没来得及出去你们就回来了,想等你们走了再出去嘛。” 怕挨骂就没动?白敏熹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唰地一下,脸白了,一个箭步跑到衣柜抽屉前拉开——里面很整齐,还好孩子并没有翻……想到这,后背竟一层冷汗,她靠着衣柜,心脏这才“砰砰”跳着落回原位。再一瞧柜门里挤得乱七八糟的,自己的两件精致呢子大衣也被碰掉了,上面还有一个周正当前踩着的大拖鞋印,脸色越发难看,沉声说,“周正,你跟我过来!” 要是平时,周正壮胆儿也不敢不去啊,可现在有奶奶在,她赶忙抬头瞬间变的委委屈屈的躲在奶奶旁边,扯着奶奶的衣服。 这么多年来,周家的婆媳关系关系始终一般,虽然没起过冲突,但婆媳俩一直不愿面对彼此。没孩子前,老太太就不太喜欢这个儿媳妇,总觉得她心思沉溺,喜怒不显,一家人都没法掏心掏肺的相处,以后漫长的日子怎么过呢?无奈儿子坚持也就罢了。可有了孩子后,倒更像添了什么隔阂似的,只对周正格外亲近,却越发扯开了和儿媳妇的距离。 每当看到白敏熹对周正的严厉,她都气恼、心疼,一味偏袒孙女儿自不必说。这时看见因为小孩子玩闹的事儿,白敏熹也上纲上线,何况不是周正一个人,还有一个呢不是吗?提前就知道了周密的来历,此时更加不快,为什么只批评周正自己呢?还没问清楚,能知道谁有错?谁没错? 想到这,老太太也沉了脸,用胳膊护了护周正,转头说,“敏熹,大过年的,别给孩子这么找别扭。不值得的事儿,看把她吓得!” 这话从老太太嘴里出来,白敏熹听的一窒,缓了两秒解释说,“妈,不是,您别总这么护着她,这个年龄是约束她性格的时期,对她严格些不是坏事。” 老太太也皱起眉,“严格?两个孩子都在玩,你却严格一个?这样能有什么用?以后对他们俩谁都不好——你这是……在教育单位呆久了啊,宽人苛己,大公无私啊?” 白敏熹直视着她,好一会儿才轻叹道,“妈,怎么就宽人苛己了呢?您不了解周密这孩子,他的性格特别安静,从来不会闹的,一般出状况都是周正挑起的。这个暑假没送她到您那也是因为她贪玩、闯祸,学习成绩让人担忧才把她关家里的,这些周清煜也知道,您一定要当着孩子这么说吗?如果没错,孩子也没被错罚,如果有错,您这样已经让她变本加厉,以后做错事会越来越逃避。” 老太太沉声看了看冷眼旁观的周密,他那万事不惊、心沉如水的样子像透了白敏熹,看的久了,甚至觉得连他的眉眼都有几分相似,当下心里更是添堵,“我宁愿孩子调皮、活泼些,也不愿意让她们被教育成你这种性格,敏熹,做人不是只有冷静和城府才能活的好。” 其他人眼瞧着婆媳俩说话的口气都越来越戳心焦急的很,周清煜插话,“敏熹,你别没完的谈教育,说的太重了!妈才刚来,瞧见周正也是疼的,你还不了解妈的心情吗?”对妻子说完忙转过头笑着对老太太安抚道,“妈,没事,没事,您别往心里去,敏熹就是工作习惯,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是孩子的亲妈,望子成龙,自然不希望她走错路。” 爷爷也跟着说了几句,又笑呵呵的把两个孩子带出卧室,转移了注意力。 白敏熹见此,吐了口气,虽低着头声音却是冷静如常,“妈,您和爸在家休息吧,单位同事有事,我得去看看。” 周清煜背地里使了个眼色给妻子,陪着笑脸和老太太去客厅了。 白敏熹独自站在卧室中摇了摇头,慢慢走到衣柜旁,打开抽屉,盯着里面出神儿的看了好一会儿,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将那个隐秘的抽屉锁了。 白天的时间,周正没顾得和奶奶太过亲近,一直和周密躲在无人处商量着身体里那个气球。 “啊!!它,怎么把它弄出来啊?” 周密除了着急还一脸怒其不争,“谁让你吃呀!那能吃吗?” “呜呜,~~~~(>_<)~~~~ ,那我怎么知道!不然被妈妈发现敢情你不挨打!” 周密好生无奈,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周正忽然说,“哎!我去找医生。” “去哪找?”周密问。 周正抚掌大喜,“对了!尤喜儿的妈妈是市一院的医生啊!我去找尤喜儿。” 说完就赶紧和周密去了。 走过两个街区,到了尤喜儿家楼下,刚巧看到小姑娘自己在楼下玩跳格子,见到周正高兴的抱着她欢呼。 周正也顾不得玩,赶紧老老实实的跟尤喜儿说了。 尤喜儿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居然特别羡慕的感叹,“啊!周正,你好厉害,我都没有吃过气球呢!好吃吗?我也想吃。” 周正郁闷的看着这个二百五,也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再次诉说了可能“肠穿肚烂”的种种危害后,尤喜儿才晓得厉害。连连三两步跑回家,张口就跟她妈说,“妈!我吃了气球!怎么办呀!会死吗!?” 她妈惊愕,“吃啥?什么气球啊?” 尤喜儿三两步跑到父母卧室,麻利儿滴从父母床垫子下拿出一个避孕套说,“这个气球。” 喜儿妈妈抑郁苦恼,“你个熊孩子!不是不让你玩吗!你什么时候吃的!!吃了几个!?” 尤喜儿眨眨眼,“早上吃的!吃一个!怎么办呀妈妈,会拉气球出来吗?” 妈妈恨恨咬牙,拧了女儿脸蛋一把,赶紧从柜子里拿出些排便的药逼着她吃下去。 尤喜儿惊讶的拿过药,“啊呀!真有药治气球啊!妈妈好厉害!”说完还没等妈妈反应过来就一溜烟的跑下楼去了。 别说,药真好使,周正吃了一剂,下午的时候就从厕所出来对周密说,“周密……马桶里飘着气球……” 周密恶心的帮她把避孕套冲下去,俩人才算放了心,斩草除根啊! 晚餐后,白敏熹外围忙碌还没回来。周清煜和父母开始商量睡房的问题,打算先收拾出书房来,让俩孩子睡单人床,爷爷奶奶睡周正和周密的卧室。奶奶听说周正和周密睡一个房间而且还在一张床上,顿时有些担忧,琢磨半天才跟儿子说,“女孩子家还是自己单独睡吧,跟男孩子在一起不大好。” 周清煜笑说,孩子太小,不用想太多,再说俩人挺和谐的。奶奶咂咂嘴,“那也不行,我都快一年没见正正了!今晚说什么也和孙女儿一起睡。” 那老爷子睡哪?周正她们的床挤不下仨人啊?周清煜提出自己睡沙发,父亲睡书房,让周密和白敏熹睡一起。 两位老人轻易不到L市来,一是住不习惯,二是和儿媳不大和谐,这次好容易在白敏熹也同意的情况下把二老接来,希望他们常住一段时间,孩子们也有人照应,主要是周清煜能尽尽儿子的孝心。可如果常住,天天睡沙发怎么行?老太太心疼儿子,又舍不得孙女儿,犹豫半天决定让老伴儿带着小不点睡书房,先挤挤再说。 周清煜争不过老太太,安排好了屋子,铺好了被褥。周正乐颠颠的抱着奶奶的腰幸福的扎在她怀里,周清煜和爷爷都看着笑,唯独周密眉头微皱站在书房外的走廊里。 爷爷回身看见了,和蔼的问,“周密这是怎么了?” 周密绷着嘴唇紧紧盯着毫无知觉的周正,不知道心里想什么。过了几秒,先对爷爷摇了摇头又说,“爷爷晚上睡不好怎么办?” 爷爷说,“怎么会,周正睡觉那么不老实,爷爷都不怕她!” 老爷子心想,挤虽挤了点,但清煜说这孩子乖巧,何况老伴儿想孙女儿,将就一晚上也无所谓。 哪知道,话说早了。 半夜两点了,两个卧室都已沉睡,只有书房里亮着一盏台灯。祖孙俩坐在床上披着被子大眼瞪小眼。 自打躺下,周密就没闲着,每三分钟翻身一次,拉拉枕头,踹踹被子,最不济了还在爷爷耳朵边轻声叹气。等老爷子一转脸,小家伙连忙捂着嘴,一脸无辜的歉疚。 爷爷从十一点就开始等着他累的睡着,一直从躺着等到坐起来,揉揉眼,周密也跟着坐起来。于是就这样瞪着彼此,倦怠的老头一愣一愣的。 爷爷问,“周密啊……你不困吗?怎么折腾这么半天啊?” 周密的弯俏的眉毛已经倒成两根筷子,眉头无奈的杵着脑门似的,忧伤回答,“我困,就是好像睡不着,是不是吃多了东西?怎么躺都难受啊。” 哎呦!难道这孩子认床啊?老头儿郁闷的嘀咕,抬头对他说,“那怎么办?不然把你奶奶她们叫醒,你还回去睡吧?” 周密赶紧摆摆手,“别,别,爷爷您甭管我,您睡吧,我坐这儿看着您。” 你看着我?那我不成了挺尸了……老爷子抹了把冷汗,“那,孩子,爷爷给你讲故事,你听着睡觉吧?” 周密用小拇指在耳边绕了绕头发,一本正经的说,“爷爷,我……不听故事的……一般晚上,爸爸都和我一起设计数学方程题。” 文职老干部啊!方程?!老爷子又抹了一把冷汗,正想办法的时候,周清煜推开门进来了。老爷子可看见救星了,忙说,“呀,你怎么醒了?” “哦,敏熹说听见这屋有人说话,我怕您有事就过来看看……怎么?爷孙俩还不睡吗?” 爷爷还没等解释,周密赶忙抢先说了缘由,又强烈要求别吵醒奶奶。 周清煜一想,孩子们不怕熬夜,老人起得早,晚上再不睡可不行!睡不着,就让周正过来吧,于是扶着父亲到周正的卧室,把老人安排好又抱着睡到昏死的周正回了书房。 周密披着被子盘腿儿坐在床边,眼瞧周正在周清煜怀里耷拉着小脑袋从走廊那边过来,赶紧摆正身子,一脸惆怅状。 周清煜把周正放在床里侧,对周密说,“快睡觉!爷爷奶奶来了,你们将就一下吧,反正你吵不醒这家伙。” 周密拉长嗓音,“噢……”了一声,周清煜拍了拍他的脑袋,哭笑不得的关门回去了。 静夜之中,周密抿着嘴看着旁边睡梦中不知何等逍遥的小女孩儿心生暗笑,观察了一阵,心中得意漾开在嘴角,蹦下床,一把关了台灯,又跳回床上,抱着周正的胳膊,安定,踏实,一觉天明。 第十五章 讳莫如深 正月十二的晚上,奶奶到客厅倒水喝,听到书房里两个孩子叽叽咯咯的笑,纳闷儿的靠近,推开门缝一瞧,周密稳稳坐在床边手里飞速的转魔方,周正就在他后面拿枕头拍打。 要说周密这孩子的怪脾气,白天他自己忙的时候有人跟他说话他都皱眉头,此刻竟然丝毫没烦,偶一回手逮住周正的,俩人就笑起来。 老人想的多,寻思着,旧年月里闺阁十三、四岁都能嫁人了,赶明儿得跟清煜说说,不能让俩孩子总在一起睡,尽管儿子认为两个孩子姐弟相安,可毕竟不是亲生的,于礼不合。 命数是未知,前一夜的思虑还没等沉淀,这所有的一切,就发生了不可逆转的突变。 当天晚上,白敏熹也和丈夫谈了很久的话,关于老人、孩子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以及家里的大小事宜,占了半宿,早上起的晚,又要去单位值班,忙着梳洗后就出了门。 奶奶早就醒了,给家人做好了早餐,等他们吃完后都走了,才开始收拾屋子,每天都如此,虽然对儿媳有些意见,但总是慈母来的。刚到儿子他们的卧室,就看到梳妆台上摆着白敏熹的钥匙——这孩子马虎的,不知道地址也没法给她送,待会她到单位开不开门还得折腾回来。 正当想着的时候,忽然翻看到钥匙串的中间有一枚极小的铜钥匙,钥匙两侧还有护扣儿! 兴许是天意,老太太竟想起她衣柜里那个锁着的抽屉。这是家里唯一带锁的地方,也是她来那天看到孩子们翻柜子时,白敏熹极度紧张的那个地方。 就算孩子顽皮,就算有容易损毁的东西……敏熹也不像那么重财的人呐!那到底有什么呢?她琢磨着,越发觉得奇怪。 女人的直觉永远是对的,无论……她多老。 老太太狠了狠心,看了看门口,鬼使神差的,拿着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那个不可知的暗格抽屉。 最边上的还没有变,老太太有文化,虽然是过来人,但看见天津康乐牌的避孕套脸上还是红了一簇,心里笑着嘀咕,“这孩子,怪不得这么紧张,干嘛把这玩意儿藏这儿啊!”正想着,刚要羞愧地关抽屉,却看到最里面露出一个厚厚的红本子,有32开课本那么大。 老人看不清,顺手拿了出来。 本子是塑料封皮,有些年月,边缘早已褪色成粉白。 打开本子,里面夹得满满的纸条、信件、卡片、证明、相片、随笔,还有一页页的日记。 那些相片上的人都是青春飞扬,尽管黑白两色,甚至各有泛黄,但仍能看出一群青年男女们脸上那恣意纵然的美好,画面的左侧是儿子周清煜,旁边是白敏熹。老人看着也觉得温暖,顿时又笑了,再往后看去本子里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日语,老人虽然不懂却也见过,只是没想到儿媳日语这样优秀,竟然篇篇满载,翻至中间,偶看到几封来自日本的信,底端寄信人,有的是自某某株式会社,还有的印着朱红的款识,或者笔体舒雅的写着げいちん(倪陈)。 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在信封下的那一页纸上,猛的,一切思绪被定了格,半晌,再也无法做声。 尽管她心里呼喝,不要看了!不要再看了!!但这霹雳般的字,无法控制的,一撇一捺,一个标点,一滴墨迹都狂风骤雨般卷起老人的心。 头一晕,咣当一声,老人坐在了地上。 爷爷听到动静就过来看,见到老伴儿在地上萎靡也吓坏了,赶忙过去搀扶,走到跟前,看见老伴儿微微支起的手,对他摆了摆,既像说自己没事,又带着深深的无力和绝望,抬起头,已然泪落两颊。 周清煜带孩子们买书回来了,周密和周正各抱着一摞书站在客厅,周清煜呆呆的望着泪眼婆娑,两鬓苍苍的母亲不知道从哪问起。 老父亲艰难的空咽了一下,对儿子说,“清煜啊,去订票吧,我跟你妈……回兰州了。” 周清煜这才反应过来,奔过去,抚着老太太的身体大惊失色,“啊?!妈?爸!你们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一句话不想说,看看儿子,只是垂泪摇头。 周清煜怎么问也问不出,老爷子执意要订票回去,这样倔强的脾气怎么拗的过?头疼之际,门又开了。 白敏熹两步进来,急匆匆的说,“哎呦,我钥匙忘带了……妈……您这是怎么了?” 她住了脚步,丈夫直起身体对她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老太太凝神看着白敏熹,只说了一句话,“……敏熹,原来,我和国栋都枉作人父母啊,这样的你,我竟然从来不知道。” 周清煜皱着眉,着急的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妈你们别吓我,直说不行吗?” 父亲周国栋指了指屋子,“自己去看吧。” 周清煜和妻子进卧室瞧见衣柜抽屉打开的一瞬,俩人对视,一阵汹涌过后,顿时心如冰封,都明白了。 周清煜迟缓的转过身,几次张嘴,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久才对着门外的父母低声陈述,“妈,爸,事情,不是……你们,别多想……这么多年……” 周国栋愕然了,“原来?你都知道??好啊,好啊,就是瞒着我们俩是吧?!行了,不用你订票了,我们走。”说完搀扶起老太太,拿着早打好的包袱就走。 周正从来没见过这样严肃的场面,她的记忆中爷爷、奶奶都是无比温和慈爱,从没有大声说过话的人,今天居然涕泪纵横地和父母吼起来,周正吓的“哇”的一声哭了,一边哭,一边抱着奶奶说,“奶奶,奶奶,你不要走,你不要周正了呀!奶奶呀!你不要走……” 老太太挖心尖的疼,想起这人生的种种,搂着周正哭的失了魂。 白敏熹闭了闭眼,硬是把刚要出现的湿润逼了回去,她一步一步,又慢又稳的走过去,轻拉过周正,推给周密说,“你们,你们俩出去玩会儿,奶奶身体不好,待会中午你们再回来就没事儿了。” 周密静静的看了一眼白敏熹,沉着气拉着周正往外走。 周正哭闹着不肯走,白敏熹冷下脸,指着门口不说话,周正吓的赶忙退到门口。 奶奶绝望的开口,“敏熹,这么冷,你别让孩子出去,我们走了,我也呆不了一分钟了,我们老了,回不了头的事儿我们无能为力,也不想掰扯了。你和清煜好好过日子吧,我不会再来了。” 白敏熹轻抿了抿嘴唇,眼神无波,“妈,既然,看了,就别想了,您们永远是我们的爸妈,我知道您也不太喜欢我,这么多年都过了……以后,随您吧!” 周清煜忽然大喝,“白敏熹!你够了吧!什么时候了,你还跟妈说赌气的话?如果不是你写这些保留,怎么会这样?!” 白敏熹的心突然像被扯的七零八碎,她红了眼睛,一字一顿的厉声而答,“赌气?我是说事实!他们知道了结果,你觉得此时还能好言相劝哄骗挽回吗?周清煜,你一直都知道,永远都跟我一个战线,现在你突然后悔了?!推给我了?好!我走的过来,就能接得住!你尽管说!尽管!” 周清煜知道自己说严重了,可心里又苦又闷,“啪”的一拳捶在墙上。 周正哭的更凶了,周密看着哭泣到呼吸暂停的周正,心里百般压抑,对着屋里四个大人突然说,“你们吵架就走开!——别伤害周正!”说完给周正套上外套,死命拉着她的手,生把她拽了出去。 老夫妻终归还是走了。 刚过春节的冰天雪地里,周清煜拦不住倔强的父亲,劝不回绝望的母亲。末了,只得让武装部的跟班司机开车,亲自把二老送到车站,又给他们买了票,一言不发的看着父母蹒跚而去。 回家的时候,孩子们仍然不在,而白敏熹在卧室里静静靠着衣柜旁的墙壁,娇美面容上都是干了许久的泪痕。 周清煜扶着门把手,不想进又舍不得退,想说什么却心头无名恼火,一转身关了门。 他收拾完客厅,望着二老留下的家乡特产,眼里温热,泪水几欲夺眶,晃了晃头赶紧跑去卫生间,生怕待会儿被孩子们看见。 不料,推开卫生间的门,飘出一股糊味,再看马桶附近都是散落的纸灰,有一些零星碎片没有烧干净,还能看到相片和信件的边边角角,纸篓里扔着白敏熹日记本的那个褪色的红色封皮,已经扯成两半,混在垃圾中看得周清煜心如针扎。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东西对妻子的珍贵?他又何尝不知道父母的冤屈和悔恨? 可,这一切,从过去到现在,还有不可知的将来,都是命啊! 中午的时候,两个孩子回来了。 周清煜做了饭,周密叫了两次,白敏熹在屋里一直没出来。 周正也因为大哭的时候到了外面受了凉,回来看到奶奶已走,心情一落千丈,不到下午就鼻塞流涕,哭的眼睛像桃子一样的感冒了。 白敏熹听到周正咳嗽不止,才从屋里出来,试过体温没发烧,给她拿了药,又亲自喂她吃了,同样低落情绪的叮嘱完孩子慢慢的挪着步子到客厅,尽管没做什么,却满面疲惫不堪。 周清煜和妻子隔着两个沙发,远远坐着。 两厢静默许久,他沙哑开口,“为什么烧了?我……是一时着急,没有怪你。” 安静,白敏熹没回答。 电视沙沙的响着,早已没了节目,却陪着夫妻俩静默。 孩子都已睡着,白敏熹才像木头人似的站起来,临到卧室门前抛下一句话,“放心吧,周正是我的亲生女儿,周密也永远是我的儿子,我没有家,没有来历,烧了过去,死人、活人都看见了。到此为止,这一生,不会再有乱子。” 她的声音无力,传至身旁几乎难以听闻,可这余音却像不散的烟雾久久漂浮,漂浮在周清煜的耳畔,漂浮在这个老宅的客厅,一漂——十数年。 太阳东升西落,生活安稳如昨。 周家的这次不愉快在所有人心里都留下了疙瘩,夫妻俩清楚记得周密对他们的那句斥责,两人之间再也没当着孩子面前出现过任何矛盾。尽管他们恩爱如常,尽管日子也越来越平坦,可谁能知道在他们内心深处,到底有没有那些汹涌不止的暗流?又在等着怎样的时刻爆发呢? 而这些年,周正总是在假期被如约送到兰州的老家和祖父母同聚天伦,白敏熹一年只见一次,饭也不吃,不管周清煜走不走,她都会当天返程。 时间一晃而过,普家哥俩越长越像,只是性格还是一个老成沉稳,一个活脱孙猴。 周家姐弟也早把比量身高的线画满了客厅房门。 普天恩不负众望,以优异全能的成绩考上了闻名省市的国家级重点示范高中,L市一中。普天超和周正的五年制学业也终于完成,虽然毕业成绩难登大雅,但也在白敏熹的助力下进了重点初中,L市二中。 周密最小,却也已五年级。 经过几年的磨练,周正正式加入L市青少年游泳队,成为一名光荣的女子自由泳代表队员。而周密也在跆拳道的腾挪闪躲、快意拳脚中越发的自如挥洒,成为省赛区少年队的头号种子选手,面对一年后即将到来的初中课程,他的理科知识也早开始被拓展到数、理、化三足初现,文科嘛,不提也罢,无非是多了几个——“窟窿”。 周正上学早,刚上初中的时候也是班里最小年纪的。 入学没多久,同龄的很多女孩儿都已开始发育,唯独她还“胸襟坦荡”、“少女无春”。和她同进二中的还有二百五更胜从前的死党,尤喜儿。 不过,二百五也不全是一样的,尤喜儿的小胸脯已经冒出了鼓鼓的小包,衣服穿的薄的时候,尖尖荷角挺立,看的周正云里雾里。 尤喜儿天天跟周正在女厕里撩着衣服观察,每次尤喜儿都发愁的说,“为什么要长啊,好疼的,以后怎么喂孩子啊?那我不得疼死啊?”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捋了捋无须的下巴,感慨说,“啊!还是我好!跟我爸一样!部长(不长)!”说完,一甩她英气的短发,又亮了亮挺拔的身姿。 尤喜儿拍了拍她平坦的胸脯,又捏着她结实的胳膊担忧地说,“可是,阿正啊,我妈妈说练体育的女孩子会变成熊啊?” 周正不屑的白她一眼,“切!我妈诸葛亮一样!早想到了,不然还让我学美术干嘛!她老人家严格控制我练游泳的时间!虽然我很喜欢玩水吧,不过教练也说我这样控制着挺好的。会长的苗条!” “哎?那你弟有你高了嘛?” 周正想起这唯一比过周密的优点,赶忙手舞足蹈,“哈哈!周密就是小矮人啊,从小就跟我差半头,现在还更多了点!” 尤喜儿拍手道,“哎哎,那可好了,普天超也是小矮子,那我们就是白雪公主啦!”过了几秒看着毫无女性性征的周正又觉得不对,改口说,“我是白雪公主,你是长高了的小矮人……” 正说着,从外面进来三五个女生,其中一个忽然指着周正尖叫,“啊!怎么有男的!” 周正耸着鼻子恼恨的反问,“我是男的?!” 其他姑娘都瞪大眼睛观察,尤喜儿干脆两手一掐把周正的裤子脱了下来,指着她裹的紧实的小卡通内裤对众人严肃说,“看到没?!这是女的!” 第十六章 节外生枝 众女生哗然,还有几个在身后掩口而笑。周正赶忙把裤子提起来,凄苦无依的望着发小儿尤喜儿,你当真是二百五没下限啊! 后知后觉的尤喜儿看到众人眼神自觉收了声,鼓着腮帮,挎着周正的胳膊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小声问,“那你以后还上不上厕所了?” “废话!” “那……那,总会有人尖叫啊,不然你还是留长头发好啦,一年级的时候你不还扎过小刷子呢嘛!” 周正说,“不行,游泳好麻烦的,有队友长头发带泳帽都不方便,教练还让她剪掉了……说有阻力。” 尤喜儿顿时感悟,“哦!那就剃秃子吧!其实你剃秃瓢也好看呢~反正也这样了。” 是啊,从小到大唯一的那么一撮长发……也因为跟周密打架给剃光了。 下意识摸了摸额角的那道伤疤,淡多了,几乎没有手感。 几年前俩人打架的事基本想不起了,只是想到周密,心里还是挺来气,她不就是暑假去兰州回来比约定时间超了几天么?居然黑着脸四五天没理她?现在又跟一个突然从北京来的什么亲戚莫名其妙走了十多天,到现在也没傍影儿。想起他出发前曾经含义不明的瞥了她一眼,那能代表什么呢?连句话都不说,去北京新鲜么?还没有兰州好呢!臭美什么呀! 要说这两年周密虽然长大了些,可是除了单独在周正面前能显露出点本性,其它任何时候那安稳心沉的劲儿,一般的大人都比不过。怨不得曹莹每每看到周密静默的时候都啧啧有声的感叹“这儿子可没白养,越来越像白敏熹”。 可再怎么样,周密从来没对周正冷脸过,这次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儿! 小升初考试之前两个月,考前最后一次游泳训练后的傍晚,周正和周密俩人一起从体育馆出来。 周正个子仍是比周密高半头,却把包儿扔给周密,自己拿着块毛巾一边走一边擦着头发。 周密没丝毫不耐烦,把两人的包一起搭在肩膀,听她天南海北的吹嘘着游泳队多年来的光辉业绩,时不时抓着漏洞反问两句噎的周正找不着北。 俩人正叽叽咯咯闹着,快到新河路边的时候,周正忽然看到有个身量高挑的女人带着墨镜站在路对面一直定定望着他们。 这也不是一般的注视啊,从俩人一拐弯到完全走过路边,整整二百米都被人一动不动的盯着,周正觑着眉毛问周密,“周密!周密!你看那人是干嘛的?会不会是拍花子的啊!” 周密起初只是低着头听她贫嘴也没大注意,听到她这么说才赶忙回头看了看,远远的分辨不出,看对方也没动静,就对周正说,“别理她,走你的。” 周正“哦”了一声,走了两步,突然一回头,低喊道,“周密!周密!她,她!跟上来了!” 周密心里本来就疑窦丛生,听她这么一喊,迅速转身,真的看到那个女人稳稳地迈着步子跟过来了。 周正平时咋呼的欢,关键时刻丝毫胆色也没有。眼看着周密也一步步朝着对方过去,她赶忙畏手畏脚的躲在他身后。 和来者七八米的距离,周密停了脚步,看了对方几秒,忽然心里一沉,十分不确定的问道,“您跟着我们干嘛?您找谁?” 过了良久,对面的女人,似乎想说又没说,似乎叹了口气,缓缓摘下眼镜。眉眼淡然,面容明艳,姿态虽略显清高却掩饰不住她见到周密的那分分钟的复杂与喟然。 周正不知道说什么,赶忙看向周密,哪知道,周密的脸色瞬间像僵化的一层蜡,又过了半分钟,女人直直走到他们跟前似乎从嗓子眼极度压抑的出了一声,“周密。” 回家后,父母虽然有些怔然,倒也没惊愕,显然是早知道对方的到访,谁都还没说话,周正就被白敏熹安排去了普家玩耍,这是她第一次被妈妈主动派遣去普家,而且不叫就不用回来。如此怪异的恩赐让周正踩进普家门槛的时候下意识的回头,明明看到夏日黄昏的客厅里,站着三个表情阴晴不定纠结无比的大人,和一个正在与她对视却一眼望不到底的周密。 过了两天后,那个女人又像没来过一样,家里一切恢复正常。 唯独周正百般好奇,问谁都没回答,问的多了,白敏熹只沉声说是周密家里的亲戚,来看看他而已。周正本来觉得这么多年都没有周密的亲人来看过他,此时终于来了,应该替他高兴,可再瞧着白敏熹的脸色,又忽然感觉到这未必是什么太高兴的事儿。 周密表现正常,他回答的和白敏熹说的如出一辙,周正终究是个大脑短路的丫头,既然大家都没事儿,她也没往心里去。 小升初的考试顺利过关,这难得彻底放松的暑假,总算可以摆脱妈妈严密的监控,奶奶一年多没见她,想的厉害,特意打电话给周清煜让孙女儿回兰州。当时周密虽然没在大人面前表现出任何情绪,却在私底下对周正一百个不愿意,好说歹说总算把她离家二十七天的要求强减到七天,却因为周正回去后在广阔天地玩疯了心,早将七天之约忘的一干二净。 第二十天头上,周正还在院子抱着半个西瓜一勺勺挖着吃的时候,听到座机电话突兀的响起,赶忙找抹布擦了擦手,犹豫着拿起听筒,“喂”了一声,对方却毫无声音。 周正心里毛了一下,两边都沉了一分钟有余,她刚要蔫悄悄的挂掉,听筒中传来阴测测的一句,“周正——你在吃东西?” 周正一愣,赶忙心虚的咽了咽,回答,“没,没有,我刚看电视来着。” “那你沾的满脸的西瓜汁!” 周正吓一跳,赶忙抬起胳膊往脸上蹭了蹭,突然气恼的说,“我用勺子吃的!” 说完了又觉得不对劲,好像还是给绕进去了,恼羞成怒,“你敢诈我!到底找我干嘛!” 周密声音突然高了两度,“你走的时候怎么说的!” 周正哑口无言,脑子飞速的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借口,只好支支吾吾乱解释了一通。 听了几句,周密什么也没再说,突然就把电话挂断了。 周正心里暗暗惊吓,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怕什么。能给她造成这样心理压力的从来只有白敏熹而已,如今怎么被周密几句话吓成这样?也不知道周密为什么这么大怒气,以往的约定中,她也没有几次是守时啊!挠挠头,没来及多想,等爷爷奶奶回来,赶忙让他们联系爸爸在最短时间把她接回去。 不成想回到家,仍是白白嫩嫩的周密,冷眼看着晒的煤球一样的周正一句话没说,拎起包下楼去了体育馆。 毛头孩子一个,架子倒是端的十足!不理就不理,周正对着他背影白了一眼。 可哪想到,当天晚上,周密就没回来。眼看都九点多了,周正揉着惺忪睡眼问白敏熹,“妈!?周密去哪疯了?这可真够呛!您不管吗?” 白敏熹看了她一眼,冷飕飕的回答说,“他跟你爸值班去了,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就这样,周密跟着周清煜值了五天夜班了,白天只有中午跟父亲一起回来吃饭,下午又去体育馆练习,从来对周正不闻不问。周正撇着嘴,几次主动说话周密都爱搭不理。 不成想,周正开学了,周密彻底消失了。 父母解释说,“周密好多年没回去,现在跟亲戚回北京一趟。” 周正恨的咬牙,“这小屁孩!我名正言顺的去奶奶家,他左拦右拦,回来晚了就摆脸色!可他自己说跑就跑,哪跟我报备过!简直可恶极了!” 想到这,周正回教室把从兰州带回来的好吃的全都一股脑塞给了尤喜儿。 下午放了学,周正背着包往外走。普天超从车棚推了辆崭新的山地车出来,一个飞步骑上去用力蹬了两圈,又打着倒轮滑行到周正跟前,“瞧我这乾坤无敌霹雳灭世风火轮怎么样?” 鉴于离家仍然很近,白敏熹又知道她疯起来没谱,始终没给她配置座驾。周正此时又妒又恨的,虽然没正眼瞧他,也耐不住新鲜偷偷用余光打量着新车。普天超把腿一伸,笑嘻嘻的问,“怎么样?想不想试试?你亲我一下,我骑车带你回去。” 周正瞪着眼刚要骂,普天超周围的男孩子们嬉笑声大起,“嗷嗷”的起哄。普天超长的挺快,虽然身高不理想,但结实的小身板,胳膊腿都伸展开也像模像样的,此时驾驭着爱车又摆出个狂放不羁的样子来,着实得瑟的很。 普天超越发猖狂的把脸凑到周正脑袋跟前,歪着身子,好像真的擎等着香吻。正在热闹的时候,周正伸着手刚要拍他的脑袋,一转头忽然看到校门外正中的草坪上,周密笔直的站立,目光如刀似剑盯着他们俩……严阵以待。 周正忽然觉得惊喜,刚要放声喊他,看他这破脸色顿时心有气恼,一转身坐上普天超的车横梁上,高傲的昂着头指着前面对普天超说,“开路!” 普天超咯咯的笑着,根本没看到人群之外的周密,一时得意忘形,“好嘞!” 周围男生都齐刷刷的跟着他们一起开动,普天超蹬了没几下,刚欲加速,竟觉得车子后面一沉,猛地被滞住,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楚,直觉眼前一个黑影,周密欺身而来的一个侧踢结结实实的打在普天超的脸上。 第十七章 聚散无形 “哐当、当……”几声过后,崭新的山地车挣扎着扭了几下,像得了羊癫疯一样的倒下。 这一瞬间,普天超还想来个“鹞子翻身”麻利儿的站起来,再冲上前去给周密来个玉环步鸳鸯腿之类的……只不过想这些的时候,周密已经漂亮的踢完并轻巧的落地转身,又眼疾手快的拽出恐慌的周正,退出两步远后,才看着普天超慢腾腾的扑街。 这周密真是愁人的主儿,怎么说打就打呢,下手这么狠,打完比没打还冷静!这是一个11岁的孩子么!普天超疼的一时思维停顿,只顾捂着半拉脸 “嘶、嘶”吸气。 周正歪歪斜斜的站过去,对眼前这一幕惊的瞠目结舌,要问周密抽什么疯,可他乌云压顶骇人神情哪有一丝小孩子的稚气模样?这样的周密她哪曾见过? 发愣的空当,尤喜儿远远看到这边围了不少人,奔着看热闹的念头扎过来,等到跟前才发现到赖在地上呻吟的人是普天超。 从来没有着急过的尤喜儿脸上前所未有的紧张担忧,连忙把周正给她那一袋吃的抛到一边,顿时洒了一地,也顾不得捡,忙跑到跟前儿去拉扯普天超。 周密侧眼看去,只见地面散了不少金黄的大颗葡萄干,这是周正的“稀有珍宝”,轻易不给人品尝,现在能这么大方送人? “你给她的?”他问。 周正一根筋的认为周密是恨透了暑假不守约的事儿,瞧他这表情能吃人啊!越这样想着越是心虚,毫无底气的抢先解释说,“在兰州就是为了等葡萄干等好久,不然早回来了。带给你的,你又不回家,我一生气就送人了!” 周密听完,抬眼看她,表情忽然顺从下来,过了半分钟后,平静的问,“你回不回家?” 周正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周密已经转身要离开了,回头看看她还苦着脸一动不动的,干脆抓着她的手臂,自顾自的往回走。 普天超看着周正就这么被拽走了,心里完全不装他,甚至连句话都没说,更是抑郁,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后使劲儿甩开了尤喜儿的胳膊,可怜的喜儿一脸无辜,拽了拽他的衣襟,普天超烦恼的皱眉,“干嘛!!” “你裤子……挒了……内裤是绿花呢?”,瞬间,周围笑声四起。 普天超牙根儿都咬碎了,“我愿意!”,说完使劲儿拽了拽自己上衣。 尤喜儿不甘心又指了指他的脖子,普天超愤恨的吼,“又干嘛!” “你脖子上有个鞋印儿……回力牌儿的……”尤喜儿咂咂嘴。 普天超气的哆嗦,“我愿意!你管的着吗!!” 尤喜儿摇摇头,“管不着。” 寒碜到了极点还怕什么?普天超豁出去了,不顾裂开的裤子露着花内裤,弯腰捞起憔悴的风火轮,刚扶起车把,只听“邦当”一声掉了一个大配件——尤喜儿赶忙远远的跑过去,截住,拎回来,低声说,“你的车轱辘掉了……”,再一看他脸黑如锅底,吓得赶忙解释,“我知道,我知道,你愿意,我不管。”说完一松手,咕噜噜……车轱辘又滚跑了。 普天超的心,瞬间被碾的稀碎。 远远的脱离了人群,周正一路挣扎了几次都没有甩掉周密的手,两人前后牵扯着一直走回到新河路上。 快转弯的时候周密的脚步略慢了半拍,手一松,周正赶紧抖着手腕躲开。观察他表情挺正常的才发话问道,“你有病呀,为什么打人?回去他要是告状连我都没好果子吃!” 周密半侧着脸,瞥了她一眼慢腾腾的回答说,“帮你报仇啊。” 报仇?报什么仇?周正茫然。 周密不耐烦的皱眉,“是谁被亲完回来哭的乱七八糟?” “……啊?哈哈哈!!都好几年了,有你这么报仇的吗?”周正才明白过来。 周密看她完全不入心的样子真是气坏了,“以后少让他沾你!别又哭哭啼啼,到时候可找不着我帮你!” 周正瘪嘴,“谁让他沾……”说了半截,恍然想起刚才普天超流氓兮兮的说了一句“你亲我一下,我骑车带你回去”的话。 “哎!他不敢的,我能打死他。”说完又挥了挥她的小胳膊。 周密拧着眉毛看她不说话,周正自知理亏在先不敢再问,检讨了半天才明白他话的重点不在前半句,而是后半句“找不着我……” 即使这一刻,她仍未完全醒味过来,只是觉得奇怪又突然。 “干嘛找不着你?你能哪去?” 周密松了口气,放下眉头,清楚的回答道,“我要回北京了。” “!你不是刚回去好几天吗?”周正忽然感觉到不对了。 他低下眼眸,“就是以后都回去了,不在这。” 这一路,一直到小区门口,上了楼推开家门,周正惊愕的声音就没停止过,伴随着各种各样态度的问题,“为什么走?”“凭什么走?”“什么时候走?”“怎么没提前告诉她?”诸如此类,把周密的耳朵塞的满满的,可对此,他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进门的时候,他们看到普家的门是虚掩着的,中厅里传来曹莹心疼的训斥,“你这糟心的孩子!!到底去哪打架了!连新买车子都不要了!” “嘶……你慢点!!”普天超喊。 周正没敢过去,也没心思过去,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周密要回北京的事儿,停顿了不过几秒,赶紧追着周密迈回自己家门。 父母早已回来,准备好了晚饭,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各有心事,又仿佛特别等待着他们。 周正来不及脱书包,紧忙窜到父母旁边,“妈!周密要走了?是真的吗?!” 白敏熹一愣,看了看丈夫,像达成什么共识,转过头微微无奈的回答,“是,要回北京去。” “那为什么呀!!他不都住咱们家好多年了吗?不是户口都上好了吗?他不是我弟弟吗?!” 白敏熹哑然,难道她不知道么,可能怎么办?这孩子已经在她身旁生根发芽,她是这样用尽全部的力量放上所有的希冀想守护他成长,怎能想到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的倪陈就这样突然的截止了她刚刚设想好的未来? 这样艰难的决定,是抵不过命运天平上的利弊权衡,她和周清煜同意了。只是一直忘却也不太顾及到和周正说起。 周正得知周密明天早上就会被接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重戳了一下。 以往和周密在家中争宠挣地盘的时候,经常想周密要是走了该是多么大快人心,可事实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美好。 走了?不回来了?她都习惯了周密的存在,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周正既恨父母没有问她意见,又恨周密从未告诉自己,一时间看看他们谁都觉得难过极了,一转身跑进卧室扑到在床上,也没哭,就是觉得难受。 周密从始至终都没说话,大概是这些日子和白敏熹她们谈的够多了,此刻一个字也不想提起,因为即使说,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直到吃晚饭,两个孩子都没有出卧室。 周清煜跑进去看过一次,周正已经侧躺在床边闷闷不乐的吃饼干,周密站在窗台旁边,干脆说不饿,心知肚明,大人也不再勉强。 夜半时分,街区的灯火早已暗去,周正和周密谁也没睡着。甚至偶尔听到隔着客厅传来白敏熹在房间里那种让人心全部揪起、情感无法克制的隐忍哭泣。 俩人有一搭无一搭说了些孩子气的话,周正想来想去还是受不了周密瞒着自己的事儿,很是赌气。但周密说了,为什么从兰州回来这么晚呢?说什么都来不及。 周正无语,却也明白了一种心情,叫百味陈杂。她就是觉得心头闷,可又说不清道不明,好端端的家人突然走掉一个,谁会太舒服呢? 第二天早上是周末,周正再也没法睡懒觉。她起来的时候,那个曾经跟踪过她们的女人已经出现在客厅,身边还有两个西装领带的男人陪着。 周密站在门口,望着那张再也回不去的大床,心情无比萧索。周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神经大条的问,“你要把床搬走吗?” 过了几分钟周密才从卧室出来,眼睛虽然平视,视线却落的很低,对来者丝毫不在意,一声不吭。 白敏熹眼睛明显的肿着但仍表现的平稳,就连普家夫妻俩都听说这件意外的事情,过来给周密送行。 普天超仇恨深,自然不会来,可看普家夫妻的样子仿佛不知道周密打了普天超。早已考上高中的普天恩到是来了,依然半成熟的大人模样,十七岁的青少年眉目利落,衣服清爽干练。 所有人把周密他们送到小区门口,曹莹的眼眶红透了,眼泪转了半天还是掉下来了。就在家长们彼此轻叹劝慰的时候,普天恩却轻轻拉着周密的肩膀把他滞留在人群的后面,两个人躲开众人目光,一转脸,普天恩满目怒火。 他的动作哪里像抓着一个孩子,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敌人。 普天恩自然是想打他一顿!想起昨天晚自习回家得知普天超打架,单独对他问了个底儿透,一句话没落下。听了弟弟的描述,他琢磨半天,明白了,周密一直是心计多,性格沉,做事按兵不动才是他的风格,这么明目张胆的打人,能为什么!小小年纪就如此,长大还能了得?! 想到这,普天恩捏了捏周密的肩膀,略低下头恨恨的对他说,“别以为你谁都蒙的了,自以为年纪小别人不去想,小周密?你脑袋里都装了什么?智商高是吗?我可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周密愣了半晌,猛地沉了下左肩膀,一个回旋踏步已然脱离了普天恩的掌控。普天恩知道他这几年身法的厉害,无奈的甩了甩手说,“走吧!可别回来了。” 周密没理他,反而走到周正旁边,几乎贴到她的耳畔说了一句,“我记得每一天,再见。” 第十八章 福祸难当 记得每天?四年来,共有多少日日夜夜?周正算不清楚,她不记得了,甚至都不记得昨天早上吃的什么,周密怎么能都记住呢? 她别扭的绞着手指很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回来了,可是又说不出口,话到嘴边变成了,“记得管什么用?不一样要走?” 周密孩子气的笑了一下,“你会想我吗?” 周正赶紧嫌恶的摆摆手,“想你?想你我就肠穿肚烂,疼的满地打滚,血流成河,生不如死!” “呵!这誓可够恶毒的!”普天恩听见一句,打趣儿道。 周密反到一本正经,板起脸沉默了一阵儿回答说,“好吧,什么时候你满地打滚、血流成河、生不如死,我一定会回来的。” 普天恩看着周正噎的吞吐不出笑出了声,这小子,赶紧走吧,留不得。 后来,周围人都在和周密说话,乱哄哄的,他始终半低着头,依然没太多回应。临走前,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打开车时,他站在黑洞洞的车门前,回头定定的看了周正十几秒后转身进去。 直到头车拐过了新河路口消失不见,周正才看到后面隐隐跟随的车队有七、八辆之多,一水儿黑色的漆面,黑色的玻璃,冷冷的映着细长的公路,似乎一下子把本就低暗的周密深深的包裹了起来,从此与渺小的L市的他们,彻底的,隔离了。 曹莹按捺不住惊异的眼神飘向周清煜,低声问,“接周密的……是什么人?这些车什么时候隐在旁边的,怎么看都不简单啊?” 周清煜面容严肃,沉寂无声。 普天恩回答说,“不是周密的亲妈吗?她不是在日本做家族企业的么?经济条件好,也不足为奇吧?” 普向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撇着嘴摇了摇头,“你爹我在军队半辈子了,儿子,学着看车牌吧……周密他妈就是把企业做到天上,也开不来这车中的一辆啊!” 听他这么说,普天恩赶忙转头去看,才发现一行似乎要隐遁的车队,几乎每辆的后面都缀着让人心悸的红色‘甲A’。 周密离开后,只曾打过两个电话,第一个是报平安,第二个是挑周正放学后白敏熹做饭的时间打过来的,只煞有介事地对周正嘱咐道,“少贫嘴,多画画,游泳别逞强,走路看红灯,臊着普天超,少理普天恩。” 周正瞪着眼挂掉电话,死周密,走都走了,屁大点儿的孩子不好好玩自己的,有他操不过来的心! 两三个月了,周正一家人仍然和往常一样生活。 白敏熹是曹莹见过最特殊的女人,她似乎有着极其强大的内心和武装到百害不侵的外壳。 不管怎么说,周密在这个家里四年多,她亲眼看着白敏熹发自内心的疼爱这个孩子,可没想到,自从周密突然被带回京后,白敏熹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更别想在邻里之间透露出哪怕一丝怀念和不舍的情绪。 周围人有几次问起,白敏熹一直冷静温和的回答说周密天生聪颖,怕埋没孩子的天资所以让他回北京接受更好的教育。这样的说辞无懈可击,但曹莹觉得她缺人情味,一直看似平淡的内心却冷的可怕,她问周正,“你妈一点都不想周密么?” 周正摇头说不知道。 是啊,她怎么知道白敏熹经常恍惚听到耳畔男孩儿的声音 “妈,你能不能炒土豆不放花椒?妈,快给我交跆拳道学费。妈,周正数学没救了……”自此长久夜不能眠,从深夜静坐到清晨? 转眼,快两年过去了。 这期间,周密似乎人间蒸发,没再打过一个电话。周正虽然也时常暗自腹诽嘀咕,但从未出口。 因此,白敏熹总是看到周正兴致勃勃的自娱自乐,吃吃喝喝,卧室塞满小玩意儿,床上只铺了她自己的枕头和被子,一切都变的正常,好像又回到了她一个人独霸天下的时候。 白敏熹经常在晚上推门看到周正抱着一团被子在自己的世界里睡的乱七八糟。想想也觉得正常,和周密一起,她三天一哭诉,一天一告状,更多的时候还被周密的学习成绩以及各方面比的抬不起头,要是谁,都不愿意有这么个伴儿在身边吧?这么一琢磨,也就关上门又退了出去,因此,她从没有看到过自己转身后周正在黑夜中慢慢睁开的双眼。 话说初二的周正在学习上基本定了型。 从数学变成代数,她的成绩再没高过50分。对理科的理解力始终处于小脑萎缩阶段,而且是越来越萎缩。文科还行,好在白敏熹外语强大,这也是唯一能让周正补回点科目分数的地方了。 白敏熹为自己当年的明智决定暗叹不已,孩子成绩有限,指着她正常进高中已经不大可能,只好硬着头皮去学校签字让周正变成了地道的特长生。 相反的是,在此之前周正就已经是美术班老师最看重的孩子。 肖一行虽然觉得她时常“二”威不可冒犯,但这孩子对造型的塑造和色彩的百变已经掌握的十分纯熟,她往往能在同样的环境下,表现出其他学生看不到的东西,而那些意识形态在画面上的表现,都是被提炼升华了的,肖一行清楚的知道,会画画的孩子可能很多很多,但周正这样的天生的悟道者,可遇不可求。 因此他经常对周正要求更高,也额外增加了很多对她的点拨时间。就这样,周正白天上文化课,晚上基本都要在画室练习,用肖一行的话说,不仅为了冲刺L市一中仅有的几个美术特长生名额,也是让她为中国艺术的最高学府——中央美院打下坚实的基础。 周正对此没怨言,再苦还有写化学分子式的苦?还有吃饱了撑的算重力、浮力、摩擦力的辛苦?本来就不待见数学偏又加出什么几何,公切线,公共弦,弦心距,这些概念明明不会,又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研究,足足买了二十几张饼啊! 想到数学……又不小心想到失踪一年半的周密,真的什么消息都没有了,要是这家伙在,大概数学都已经够上高中的了吧?唉,多想无益,爸妈都不闻不问,自己又何必悲秋伤冬。 好吧,艺术特长生真是她人生的一盏明灯,只要脱离数理化那一片苦海,在她看来粪都是香的。 周正刚到校门口碰到普天超他们,他笑嘻嘻的问,“完蛋了吧!晚上还得跑那么远学习。” 周正撇嘴,“你不也得上晚自习吗!?” 尤喜儿突然故作神秘的说,“那可不一样,你自己一个人从美术班回家行吗?听说最近天气热了,新河路外环上可总有不三不四的小流氓小混混瞎逛呢!” 周正拍打着她连说,“去去去,说点好听的!乌鸦嘴。” 普天超撇嘴说,“单这么一个从正面和侧面都看不出性别的家伙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尤喜儿扑哧笑了出来,周正恼羞成怒一掌把推到普天超身上。 普天超被她推的站不稳回手一拽不知道怎么伸手劲道大了点,一把抓到周正的胸前,突然只听周正“啊!”的一声大叫,再一看她已经疼的弯腰蹲了下去。 这真是始料未及的事儿,周正早些日子总觉得胸前跟男人一般无二的两点上有些说不清的变化,似乎周围长了些硬硬的小包,看它不影响日常生活也就没在意。尽管白敏熹一直关注过,可始终没见她有什么反应,也曾嘱咐过让她留意自己身体,可她不当回事儿,哪里记得住那么多。 后来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按到,疼的默默哭爹喊娘,有了尤喜儿这个前车之鉴这才知道自己终于开始了。 万般小心的掖着、藏着、躲着,还是没能躲过。 碰的这一下可不轻,周正疼的眼泪掉下来。普天超大概是经历过女同学的类似事件,只是紧张抱歉的等待,不敢扶她。过了好一阵,周正才尴尬的站起来,看着普天超紧张的来回交叉着手指,狠狠瞪了他一眼背着画板去上课了。 周正也从没想过尤喜儿的乌鸦嘴竟然这么一语成谶。 这本是熟悉之极的一条路,她从第一次去肖一行的画室到现在都走了不下几万次,谁知道这传说中的故事怎么那么刚好发生在自己身上呢?从小听了无数次玄机巧合的险情,因为几率太小了,根本没有对号入座引以为戒过,这次却实实在在中招了,而且闹的上了各大新闻。 话说周正晚上从画室出来,大多数同学都直接拐弯,唯独她从新河路外环一直走到内环。本来好好的路灯有一段区域因为电路老化而灭掉了,据说灭了好多天都没有维修,周正走到那看了看周围,马路斜侧面还有一些散步的人,当下也没害怕什么。 谁知到刚走到中间地段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有轻悄悄的脚步跟随,她心里一紧,拽着画板快走了几步。哪知道后面的脚步也突然快了起来,乍一听还不止一个人。 这下周正可吓坏了,她瞧准了前面三四十米的地方有人影,刚要奔出去几步要发出喊声,身后的人突然发力,一把揽住她的肩膀,还有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巴。周正身体拼命挣扎,心中只剩下千岩万壑的惊悚,她大力的蹬着地面,想窜出控制人的手臂,哪怕跳出高喊一声! 第十九章 信守不渝 身后的其中一个人声音猥琐的低声哄骗,“嘘嘘嘘,小姑娘,别闹,跟哥哥们一起待会儿,就待会儿,保证不伤害你!”此时,另外一个听到这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越是这样,周正越是害怕到极点,挣,挣不脱,逃,逃不掉,完了!完了!她就要这样完了!这一瞬间她脑袋里空荡荡的一片,突然蹦出的唯一的念头就是,“爸,妈,周密!以后你们再也见不到我了!”,想到这,忽然之间脑海中定格的是周密唯一的画面——他转身上了车,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她呜咽的声音被歹徒捂着的手压下去,明明觉得眼泪在眼中横流,心中的血都要喷出来,身体都要爆炸,却丝毫支配不了自己?两个男人还在半拖着她往河沿下走,周正绝望到极点,根本没思考,就那么下意识猛劲儿一窜之后向身后的两人重重的压过去。 如果在平地上这样的无用功也就罢了,可偏偏正在斜坡的河沿上,周正本就长的快,个子高,借助地势这么一跳——哐啷!三个人都摔倒在地上,有一个翻滚着落到河里,另外一个也摔离了周正。 这时周正才算清醒过来,飞快的爬着,放声哭喊着,“妈呀!救命啊!!救命!” 春夏的夜晚,安静的河堤上突然传来这样撕心裂肺的呼救,远在几百米外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何况刚刚附近的路面上明明就有人。 两个小流氓只得考虑逃跑,无奈一个在水中,划拉了半天才到岸上,另外一个早已跑出去四、五百米。 周正又惊又吓哭的没了气儿,迅速赶来救援的路人都在围绕着她,有的报警,有的急救。再过了两分钟,人越来越多的时候,身强体壮的小伙子们已经开始对小流氓的围追堵截了。 周正迷迷糊糊被抬上车,混混沌沌闻着消毒水,等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早上六点多了。 她第一眼看到爸爸百般焦急的脸,“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周清煜赶紧抱住了孩子,眼泪在眼睛里晃呀晃的,一边抚摸着她的头一边轻声安抚。 白敏熹在旁边也是又是自责又是心疼,早已掉了一晚上的眼泪,好在孩子没有事儿,其它的都不重要。这时看到周正好好的醒过来,也跟着哭的一塌糊涂。 护士小姐笑眯眯的安抚道,“行啦,行啦,小丫头没事啊!你们别让孩子情绪太激动了,咱们再简单检查一下啊!” 周正父母这才慢慢放松下来,缓缓松开她,周正转过来无意中往外一看!好家伙!这病房门口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啊!顿时心里又揪成一团,惊恐无措的委屈着一张小脸儿窝在周清煜的怀中。 周清煜柔声哄着她说,“别怕,别怕,外面有警察叔叔,还有一些记者阿姨什么的,都关心你的。” 周正反应了一阵,乖巧的点点头。 就这样,当记者采访完写稿的时候,周正已经出院了。 两个歹徒当晚就被绳之以法,经过缜密的问询后他们又交代了其它几起在北京及周边的流氓或恐吓勒索案件,都是同一伙人,共四个青年,另外两个外逃的也分别在五天和七天后被捕归案。 周正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在这场意外中奇迹、巧合自救并致使歹徒落网, 再加上牵扯出连续作案,所以本地区乃至北京市都分别在报纸和电视媒体上详细报道了这件事,一时间,周正可怜的窝在周清煜怀里的照片满大街小巷都是。 哭丧着脸在家猫了好几天,周正好容易修复好情绪和心态准备去上学,突然又在她身上发生了一件人生中的大事儿。 在家第五天早上,周正还未起床,觉得身下有一块儿闷闷黏黏又湿潮的地方,慢慢起身一看,险些没晕过去,碗口大的一片血!暗红的,鲜红的,大喇喇的平摊在洁净的床单上,甚至还在慢慢的向外荫染。 周正尖叫着喊妈妈,白敏熹赶忙冲到她卧室一看,终于松了口气,她还一直担心周正不会来月经呢。 白敏熹帮周正收拾好,换了床单衣物,又给她拿来早预备好的卫生带和卫生巾教给她使用方法,周正第一次无可奈何的羞红了脸却没有办法,只好一边认命的听着一边往床边躲。 母女说了会儿话,白敏熹忽然又看出周正有异样,连问了几句得知她小腹隐隐作痛。白敏熹刚放下的心又高高悬起,她手忙脚乱的给医生打电话寻求解决办法,只不过熟识的医生都不太建议给孩子吃药,说可能是孩子在前几天的被劫持中精神受了重大惊吓才导致月经来的这么突然还伴随着痛经,只让白敏熹准备充分的红糖、姜片、大枣甚至胡椒来熬制糖水给孩子缓解疼痛。 白敏熹请了假,一步也不敢离开家,无微不至的照看着周正,只可惜,周正的腹痛初时只是间或发生,到中午就已经变成持续不断排山倒海般的痛了。白敏熹冷汗涔涔,怕周正有什么差池,只好临时出去给她拿点止痛药。 她前脚刚走,周正又想去厕所,走了两步,实在难忍疼痛,只好蜷着身子倒在客厅中间的小地毯上翻来覆去的打滚儿。 已经留的略长些的头发胡乱的交错在额头,混着汗一绺一绺的,因为疼痛,眼泪、鼻涕纵横交错飞舞在脸上,卫生巾不够长,后漏出的血迹淡淡的晕在地毯的中间……周正正百般渴望妈妈速度带回药来的时候,没锁的防盗门慢腾腾的开了,周正艰难的抬起头望过去,愕然的忘记了疼痛,一瞬间呆滞。 只见入户门的正中间站着一个清瘦了许多也长高了许多的少年,他唇红齿白,肤色明皙,头发虽短却掩不住自然的卷曲,额角的一簇垂在高高挑起的隽秀的眉边,目光里满是不可思议的骇然,“周正……你非要想我想到肠穿肚烂、满地打滚、血流成河么?” 刹那间,周正明白了人类这么庞然大物想要钻进小小地缝的那种强烈的心理感受。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做,少年愉快到飞扬的声音又说,“好吧,如你所愿,我回来了。” 这让足以让青春少女担心、紧张、羞涩甚至产生奇妙心理变化的初潮就这么不是时候的落在周正身上。在她最狗血淋头、最不顾形象的瞬间,遭遇了她最不想以此刻形象面对的人。 周密回来了,不是他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两个衣冠楚楚的男士,显然周密怕周正心里落下残疾,好歹拦着没让他们进来。 这场久别重逢真是滑稽,周密见到周正这鬼样子当然是一脸担忧,好歹扶着她起来,周正低头看着地毯上的两小块儿血,脸上能拧出二两朱砂,磨磨蹭蹭又跪倒在地上死死压着那块儿位置不肯走。 周密焦虑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周正支支吾吾,“我……肚子疼。” 周密恍然大悟,“你说!你说你!干嘛这么想我?真不应该随便发誓!咱俩真是,有照应!” 周正疼的翻白眼,“……是……有感应,不是……照应。你这语文还是……窟窿没堵好啊!” 周密点点头,诚恳又认真的说,“嗯,感应,感应,可是你干嘛老跪在那两块儿血上啊?你裤子会吸收它们吗?” 周正的脸又白了…… 她踉跄着拐到厕所,进去十多分钟没出来。 周密的在门外耐心不足,声音有些焦急,“你……没事吧?爸妈去哪了?不知道你生病了么?” 里面没动静,又过了一阵,周正才别别扭扭的从里面蹭出来,半蜷缩着身子,高瘦的小身条此刻看上去真是单薄的很。 周密一直把她搀扶回卧室,仔细叠了靠枕,给她盖好被子后才抬起头慢慢打量着屋子,看了良久,侧过脸对周正可爱的笑笑说,“屋里没变!” 周正虚弱的点点头,“你没回来之前……是,是没变。” 从来没有这样喜怒形于色的周密嘟着嘴反问,“什么意思?是不欢迎我回来吗!” 周正有气无力的扬了扬胳膊,“不,不是,我这不是想你都想的肠穿肚烂,血流成河了吗?” 周密垂下眼帘,半眯着瞅了她几秒,忽然叉着腰掷地有声的回道,“你这是来月经,周正!我可看过军区院里初中生们的课本!” 要不是流的太多,周正真想把血从嘴里喷出来。 两年不见,怎么突然不认识周密了。 她形容不出来,那个心眼儿多多,沉静为常的小男孩哪去了?除了保留了他漂亮的容貌,这个皮囊下的小灵魂又几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 正视周密,目光细细研判,终于发现,虽然周密还带着小小少年的样子,但他的身高已经基本和自己持平,大概是长期坚持跆拳道练习的缘故,他的骨节较大又比一般少年来的清晰,四肢初现修长宽展的样子,原来浅圆的小脸庞已经有些隐隐的角度,就连小时候瓷一样细腻的嗓音此刻听来也慢慢有了一点砂砾感。 “哦,周……周密,”她弱弱的呼了口气,抛了一个值得探讨的新话题,“你,怎么回来了?” 就连白敏熹进门的时候一样愕然的问了一句,“周密,你怎么回来了?”所不同的是,周正带着难解的疑惑,白敏熹确实满盈的高兴。 和对周正解释的一样,周密说自己在北京学习不适应,家人拗不过他,就放他回来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此复杂的斗争,自己是怎么折腾的。一如他们都已经让他回来却还派人紧紧跟着,这是在乎自己,还是在乎自己身上流着的那世界独一无二的属于周京的血液? 第二十章 匿影藏形 白敏熹虽有欢喜却从未大喜过望,她对周密的回归早有预料,无非是比计划早了三年。一切固然欣慰,但顺着周密的眼神落到门外两人身上的时候,也知道以后的日子再不单纯的属于他们一家四口了。 周密转过脸,稍仰起头,突然一脸灿然,“妈,晚上吃什么?炒一锅花椒吧!” 白敏熹扑哧一声轻笑,“你这孩子!“ 显然门外站着的两人对周密的撒娇极度不适应,暗暗对视了一下,仿佛上一秒看到这个少年翻向他们目光中的隐晦与灰暗根本就是错觉。 敞开的卧室里还有一个悲惨的周正,虚弱的耷拉着胳膊,伸着脑袋病歪歪的低呼,“……妈……妈,我……的……药……“ 周密扫了一圈,马上对白敏熹抢着说,“我给她拿过去!“ 白敏熹笑笑,把袋子中的药分类放在茶几上,说明了服用方法,看他去了卧室后不紧不慢的走到入户门口,像带着万分歉意的开口道,“孩子不懂事,两位军官请进。“ 两人一愣,他们没穿军服,她是如何辨识的? 白敏熹柔柔的弯着嘴角,“军人的一举一动都和平常人不一样的,我和……“瞬间,脑海中那个沉入海底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停顿来的突然,她缓了两秒才说,“我也,接触的军人多,我丈夫就是,所以光看您二位笔挺的站姿就很容易判断了。”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高个军官笑了笑回答说,“那白女士真是慧眼,我们呢,就不进去了,周密平安到达就是老首长交代的任务……以后,还需要和您多联系,打扰了。” 白敏熹标准的笑容,“这样啊……那好吧,孩子顽皮,想来也给二位添麻烦了。”说完,微曲身体,竟然鞠了一躬。 高个军官立马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说,“您客气了,再会。“ 白敏熹的微笑一直挂到两人走下楼梯再也看不到的时候,忽然消失。 慢慢退了一步,关上门,她沉重的额头抵在门前,半天没有移动。 两个护送周密的军人出了小区,上了车,高个的那个迟迟不发动,另外一个问道,“路哥,想什么呢?怎么不动?” 路海峰皱着眉沉了半晌,低声道,“我怎么觉得在哪看到过这女的?” “……不能够吧?你这些年一直在部队,不也是第一次来L市吗?” “是呢?可不能这么眼熟啊!到底是哪儿呢?” 军牌车走出去百米有余,突然猛的刹车,只听路军官不自主的一喊,“我想起来了!” “!谁?”战友惊诧的脸。 “周京生前……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中!夹着的唯一 ……一张相片!!!” 傍晚的武装部小区一如往常的热闹,单位下班的人陆续回了家,小区的孩子们也都在外面玩耍。 普天超听说周密回来的时候好像遭雷劈了一样,他不敢相信明明走的干净利索说不再回来的家伙怎么两年不到就杀个回马枪!撂下书包奔进周家的客厅就看到周清煜得意、满足的样子真是幸福的不得了,自己的父母也由衷高兴的在那对周密嘘寒问暖。 他上前一步,歪着嘴喝道,“哎!你回来干嘛!“ 周密早就看到一成不变的普天超了,突然像特别高兴见到他似的,接着他的话回答说,“回来找你们做伴儿上学啊!我自己在北京好孤单啊!“ 普天超又被噎的吞咽了一下,做伴儿?周密长这么大什么时候以他们为伴儿过?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周密如此活泼又贴心的样子,这死小子吃错什么药了! 曹莹笑涔涔的拍手,“哎呦!周密可真是长大了,才两年,跟以前性格不一样了,外向多了呢!” 众人都一脸赞同的连连称是。 普向中肯的说,“看来是对方家庭教育的也好啊!能让小家伙性格变化多不容易,这是好事儿,我还总担心这孩子性格闷呢!“ 周密回以甜甜的微笑。 吃过药的周正身体好了很多,虽然也在沙发上病怏怏的坐着,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怎么总觉得这一晚上周密的微笑都是一样的呢? 曹莹说着说着又把话题转到周正身上,“哎!姑娘呦!今天可是个分水岭的大日子!“说完,十分愉悦的对着白敏熹笑起来。 白敏熹也笑,周正苦着脸扭着毛巾被角不说话。 普天超看她这样十分讶异的问,“你怎么了?都休息几天了,上次的事儿还没过去呀?“ 他说的是周正河边遇劫,周正粗线条基本恢复无恙,大人们却担心她,赶忙使劲儿嘘了普天超几声。 看周正病歪歪的,普天超挠挠头,“那这是怎么了?你老捂着肚子干嘛?“ 周正瞪他一眼,尴尬的撅着嘴。 从刚才普天超提周正遇劫的时候周密就低着头,现在忽然抛出一句,“她吃错东西了!拉肚子!“ 普天超大笑,“哈哈哈,活该!让你吃!起来,跟我下楼蹦跶一圈儿准好!”说完就探身过去拽周正。 周正哪有力气,刚要往后躲,只见周密迅速伸臂一挡,下意识的重声喝道,“不行!”同一刹那已经掐住普天超的手腕。 普天超疼的“哎呦”一声,曹莹气的拍他一巴掌,把他拽出来,“你给我回家写作业去,没轻没重的,一点长不大呢!” 周密瞬间收回手,平静的迎着普天超咬牙切齿的痛恨,两年前那一踢又翻出来,气的要死,普天甩出一个“你给我等着“的表情,恶狠狠的转身跑回家。 众人都对孩子们的小打小闹习以为常,普向却伸着大拇指对着周密赞道,“好孩子!真心的护着你姐姐!这才是好样的。” 曹莹看了丈夫一样,温柔的嗔道,“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在那呢,不护着行吗?”周清煜夫妻对此莞尔一笑,看多了这几个孩子的相处模式,好与坏都没往心里去。 一转脸,曹莹叹气,“敏熹,你说,眼瞅着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天恩竟然都要高考了,一晃我们都快老了啊!“见白敏熹也慨然的点头,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接着问,“对了,要说周正是大姑娘了,今晚周密有地方住吗?不行先到我家挤挤,等你们安排好卧室再说。“ 周清煜也点点头,“是,该安排,但不用麻烦你们,以前的单人床给扔了,先让周密在书房打地铺凑合几晚,我好好给儿子收拾个男孩子的房间出来。“说完,一边疼爱的笑着摸了摸周密的头发。 周密马上笑嘻嘻的昂着头蹭了蹭周清煜的手掌,惹得他高兴的笑,然后又转过头抬起眼皮静静看了一眼曹莹不说话。 曹莹突然心如明镜,琢磨了几秒,笑说,“走吧,你们一家子好好说话儿吧啊,我得回去给天恩做饭了,他快下晚自习了。” 周家起身相送,待客人走了关上房门。 周清煜突然一回身就把周密抱了个满怀,抱的那么紧,那么真实,周密丝毫不用怀疑的也回抱着他,错开脸的瞬间看到他眼中满含将溢,晶亮晶亮的。 周清煜忽然抬起头热泪盈眶的望着白敏熹说,“敏熹,现在看来,真是你心细如发,当时要不是你坚决扣下周密的户口,现在,我们想都别想有这么一天。” 说完,他又仔细端详着周密,无尽感慨的低声说,“好儿子,真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你,两年了,真的长大不少,也越来越像你爸爸了。” 这个“像”,不是指别人,正是隐在白敏熹心头,今天上午才突然迸出的名字,周京。 白敏熹赶忙撇过头,揉了揉眼睛。二十年了,她深知丈夫是怎样的铁汉柔情,他这前半生总共掉的几次眼泪都是因为这个孩子,还能说什么呢?这样的亲若手足之情,大概也为周京感到无比欣慰了吧。 她压了压情绪,温柔的问,“周密,回去后……和你妈妈相处的还好吗?“ 周密看了看她,平淡无味的回答,“没相处,她把我送到别人那,就直接回日本了。“ 白敏熹皱着眉看了他半天,终究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又何止这些,周京在的时候,倪陈就没有和周家二老见过一次面。 周家老爷子跟日本人打了一辈子仗,为了新中国的独立,几度濒死在战场,他就是不明白儿子为什么选择跟一个日本国籍、而且风评并不好的女人在一起,甚至宁可为了妻儿毅然和父母断绝往来。 这是国仇还是家恨? 哪怕有了孙子他们都没法直面沟通,亲情就是这样的,怪来怪去,终究是不愿把这样的罪过放在儿子头上,除了那个女人的纠缠还有什么会导致他们父子隔阂如山?因为倪陈,恨屋及乌,干脆选择放弃。 后来大概是人老了,儿子突然的离去给了他们致命一击,几年了,缓不过来,这种孤独终老的意识是如此的恐惧,中国人几千年来恐怕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人说成“断子绝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这才是他们觉得闭眼入土都能安心的未来。老爷子位高已然,倔强的过去已经无法改变,只有这日复一日的萧索迫使他们放下一切高高在上的姿态,哪怕不曾承认过的儿媳,希望她能出面把他们唯一的骨血后代——周密带回北京交给他们。 倪陈被周密的爷爷、奶奶找到,经过多次协商才谈妥。 因为除了倪陈,也没人可以毫无缘由的接近白敏熹,更没人能在周清煜的手中要回周密的抚养权。 两厢权衡,白敏熹尽管难以放手,但想到周家的环境与背景可以提供给周密最大的可能,这关乎孩子的未来,她没有不允。只有一个条件,周密的户口不能迁移,高中要返回,高考必须到河北来参加,至于上大学以后户口落在哪里是周密的自由,不再干涉。 周家想不通白敏熹此举的背后意义,只能理解为对周密的不舍,于是不管他们再权威,地位再难以企及,也没有办法强取豪夺一个普通家庭户口页上儿子。 就这样,倪陈合格的把周密带回来了,转身又走了。 周密突然跑回来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有部队专人护送,总归是经过二老同意了的。 想到这,周清煜和白敏熹除了表示对倪陈的复杂情感外,其他到也无可担忧了。 一家人再次团员,周清煜兴奋的睡不着觉,一直拉着周密东扯西扯。周正吃醋于父亲的偏心眼儿,又第二次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后,体乏无力的趴回到卧室床上。 直到白敏熹催促,周清煜才赶忙帮周密在书房打点好,乖乖的退出陪妻子回卧室休息了。 一不留神春夏的夜又悄悄来临了,这个季节巧合的如同周密五岁那年初次到来。不同的是,当年那个温文细弱的小男孩儿早已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静立在书房默默沉寂的少年背影。 周正昏昏不知睡了多半天,只是觉得眼皮有些微弱的亮,像做梦一样,微微睁眼……床头的台灯不知何时被点亮,灯光有些恍惚,拉远焦距,她突然往后撤了半尺,眼对眼的看着台灯旁的周密,皱着眉,目光平平的望着她。 “……你,你都不困啊?“周正被吓了一跳,有些清醒。 看他闭着嘴,周正又问,“怎么了,是不是拿什么东西?” 周密还是不说话,周正也皱着眉,心想,“这是干什么呀,一晚上都众星捧月的,还这么仇视我干嘛?” 她忽然猛的抬头再仔细瞄着周密,哎呀!不对啊!他哪有一丝变化?什么活泼!热情?什么可爱,外向!这样隐抑的目光,这沉的让人心慌的表情,和两年前有什么区别?原来,他披了厚厚一层羊皮啊! 周正想着的时候,半天没动静的周密忽然抬手,扔到她面前一张报纸。 周正呆呆的低头看,一张被揉搓烂的,墨色几乎掉的差不多的报纸,再次望了望周密的脸,没有回答。周正只好伸手摆弄报纸,翻过来,在头版头条的位置上,一个占了半幅版面的照片赫然入眼——那是遭遇劫持后,病床上那个带着满目委屈、惊吓的周正窝在父亲怀里的照片。 第二十一章 一片丹心 周正看着报纸千皱百褶的痕迹,不知道是被捏过多少遍,就连她那副照片的边缘上都是一道道指甲印儿。 提起遇劫,从始至终周正都是受害者,在这件事上所有人无不对她百般呵护、安抚有加,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的事儿,当此刻看到周密的眼神时,自己竟然全是心虚? 她的手闲闲的抠了抠被子,冒死的说了一句,“这个……报纸我看过了,照的……还挺好看的哈?” 从周密的嘴里发出轻轻的‘咯吱’一声响。 “……不好看啊……是不太……好看,姿势没摆好……”周正讪讪的说。 显然,她知道周密大半夜的过来,不是为了讨论她是否上相。 “周正,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周密突然问道。 周正老实的摇摇头。 “你觉得呢?”他反到坐在床边,拿起周正的一个长头发娃娃玩偶捏来捏去,语气平静的好似在问一件相当无所谓的事儿。 周正终究还是缺根弦儿,只见他没什么异样,就松了口气,二百五的说,“哦!你不听话挨打了吧!所以跑回来是不是!哈!”说完,她满心的以为周密会如从前一样跟她斗嘴,她甚至还酝酿一堆话等着对付呢,却不料听到周密回答,“是,我挨打了。” ……周正从来都拿不准周密的套路,他怎么会挨打呢?两年前他坐着那么高级的车回了北京,得有多少人把他捧在手心儿里呀!普叔叔都说周密这一回去就跟咱们再也不是一路人了,他还能挨打?这真是胡说八道了。 周密见她不说话,知道她不信,转而又问道,“周正,那天……你要是被人杀了,都没想过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么?” 周正听他这么一问愣住了,看着在台灯的映照下周密平静如水的脸庞忽然从心头升起强烈的酸涩,瞬间眼睛胀的难受,这是怎么了?事情不是过去了吗?妈妈都给她找了心理医生,她觉得自己都淡忘了,为什么此时被周密提起,却止不住满心涌然而上的委屈、害怕,甚至还有被遗忘的孤独感? 她抹抹眼睛,偏过头去看着墙角说,“谁敢杀我!我是死不了的。” 周密好似被气的够呛,孩子脾气的抛下一句,“有本事你再敢自己走夜路,就等着死了算了!”说完,起身拉开门就走了。 周正张着嘴刚要顶撞,觉得咕噜一下有什么东西掉下床,低头竟看到刚才在周密手中的那个娃娃,头和身体都被撕裂开,残忍的分了家。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两年不见,回来不仅学会两面三刀,连阴阳怪气儿都变本加厉了!亏她刚才还莫名的委屈,周正气的拍床,拍了两下又怕吵醒父母,恨恨的咬牙,拿着那张报纸狠狠撕扯了几下,最后气鼓鼓的躺回到床上去了。 第二天一早,周正爬起来的时候因为经期而苍白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从出卧室到吃完早餐都带着满脸愤恨。 周清煜看周密一副兴冲冲、朝气十足的模样,不知道周正到底是跟谁闹脾气。心想女儿大了,心思奇怪也不新鲜。 白敏熹说今天就给周密安排回来入学的事儿,顺利的话两天内就可以到二中报道了。 周密中肯的点点头,表示期待。 席间周清煜又接着昨晚没说完的话题和周密聊着,听说北京那边似乎对周密的优异有所耳闻,安排专人给他辅导,比原来精进更多,顿时让周清煜高兴的眉飞色舞,直说让周正跟他好好学习学习,数学怎么就上不去呢! 白敏熹规劝说,“死了这条心吧,她反正也走特长,跟我保证理科只要不考个位数就行,其它崩指着了。“ 周清煜呛了,一边咳嗽一边反问,“你什么时候答应的,她现在成绩这么惨吗?上次物理不是还考了49吗?” 白敏熹叹了口气,“那是一张知识点汇总卷,满分六百。” 周密刚咽了一口,听到这,稍不留神喷了一根榨菜丝。 “那化学呢?”周清煜不吃饭了,不甘心的问。 不提这个还好,白敏熹站起来,从冰箱后面拿出几样礼品说,“我今天没空,你下了班去郑老师家看看,把这个给人家放下。” “这又是怎么了?!“周清煜跟不上。 白敏熹继续坐下拿筷子指了指周正,“人家手把手的教你姑娘做化学实验,教了七遍啊!七遍。“说完还用手比划了一个七。 “然后呢?“周清煜问。 “然后你姑娘就在第一步就错了,瞬间烧没了郑老师脸上的所有毛发。“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啊!“他焦急。 “说什么呀,你这准备建军节活动操练忙的都没空,再说刚给人烧了眉毛她第二天就挨劫了,有机会说吗?“ 如果不是绝望到头料想妻子也不会陈述的这么风平浪静,周清煜最终看了看周正,又看了看周密,再次拿起筷子低下头嘟囔了一句,“老天有眼哪!“ 就知道会这样!原本获得肖老师高度青睐的周正也算扬眉吐气抬了头,现在周密回来,她又被打回原形,何况昨晚才揭穿他的阴暗嘴脸,现在就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扮演乖宝宝的样子真是可气极了!周正低头咬着油条泄恨,没吃几口就扔下筷子回屋了。 周密没事儿人似的,吃完就坐在客厅一边用眼睛余光留意周正的身影,等看到她背着包从卧室出来,他也站起来跟在后面。 周正转身,瞪着眼睛质问,“你干什么!“ 周密吊儿郎当的皱着眉,“我出去你也管?妈,你看她。“ 周正狠狠白他一眼,。 她一个人在前面走,身后总能听到周密的脚步声。 直到学校门口,看周正安全进了校门,周密才溜达回家。 中午的时候,他又出去接,下午上学,他还继续送,这样直到晚上放学周正想都不用想,周密一定在校门外面。 周正也知道周密大概是关心她路上不安全,但他所表现的态度实在恶劣,别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原谅。于是提前跟普天超打好了招呼,普天超乐不得呢,从上次被周密打了他就再也没骑过自行车,一听周正要冷落他,顿时兴奋不已,放学的时候俩人特意有说有笑的从校门跑出去,对路边的周密视而不见。 走了一段也没发现异样,俩人偷偷回头,哎,周密就不远不近的跟着呢,一脸优哉游哉的也不像被气的样子。 再走了一段,正巧碰上回家的普天恩。 普天恩昨晚听说周密回来了,无奈的摇头说,“早知道他得回来,小小年纪精成这样,就算现在不回来,以后也必定,不然他怎么能放得下。” 普天超听不懂老哥的哑谜,“放得下什么?” 普天恩微笑着穿路过来,对周正问道,“丫头,今天上课了?没事了吧?” 周正笑嘻嘻的点头,“当然,当然!” 三人一路走一路说,全然当周密是隐形的。 眼看拐了弯快到小区,普天恩提起话题,“哎,对了,正正,你晚上还去上专业课吗?“ 周正“嗯“了一声。 “我这两天一直想问你,就怕你又去上课,你自己走可不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太危险了,早知道我不如下了晚自习去接你算了。“ 周正晃晃脑袋说,“没事,没事儿,咱们时间不一样,我在画室找找顺路的,过了那段就没事儿了,咱们这边路上人不就很多了嘛!“ 普天恩还是不同意,“那晚上先别去美术课了,实在不行跟老师说说改个时间。”普天超也跟着附和,“对啊,你逞什么能,跟我说一声我天天去接你!你大晚上瞎自己跑什么!周围人谁不担心你!“ 这时,本安静的周密忽然十分突兀的冷笑了两声。 普天恩回头看看,隔着四五米远,周密那表情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一脸的不屑和蔑视十分明显。 普天超也听见这声笑,忙回头指着周密问,“你笑个屁啊!“ 周密扬了扬眉毛,“对,我笑你。“ 周正一听,咯咯咯的笑了出来。 普天超大怒,仗着有哥哥在旁边也无所畏惧了,“你他妈说谁!你再给我重复一遍!“ 普天恩哭笑不得,“行了,你们俩瞎闹什么!周密你怎么一回来就唯恐天下不乱!“ 周密脸色一正,稳稳的走过来对着普天超说,“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哥俩一怔,这可……真是邪性了,普天恩自然是知道周密背景不可估量,可这孩子也太狂了,昨天不是听说他变的活泼开朗,友好热情了吗?怎么不对呢?! 普天恩是快上大学的人,一个大小伙子跟半大孩子计较什么? 普天超可不干,“哥!咱俩一起上,打他,我这仇一直没报呢!” 周密点点头,“你们俩一起来。” 说完就拉开了架势,整个人都阴云密布。 周正可吓坏了,“打什么呀!周密你怎么总想打架啊!” “他们废话太多,活着多余,死了才干净,不打等什么。“这话阴毒的让人不能正听。 普天恩就算再成熟也是个年轻人啊,怎容得一个孩子这么狂妄的诅咒自己和弟弟?当下火起,真往前迈了两步。 周正连忙拦在他们中间,她也对周密突如其来的阴鸷完全没头绪,只好无比气恼的喊,“周密!谁怎么你了,他们怎么废话了!都是关心我,你就这么看我不顺眼啊!谁关心我就跟谁闹事儿吗!!” “关心?!这叫什么关心?!你出事儿的时候他们在哪!”周密听周正这样稀里糊涂的袒护他们,心中凉了半块,干脆放下准备出拳的手臂直接反问她。 “为什么不是关心?那我遇到坏人也是意外啊!” 周密转眼盯着普家哥俩吼道,“意外个屁!现在说的跟真的似的,又不让上课又问行程,你们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周正自己走夜路的第一天就没人主动提出陪她一起?你们所有人都算上,四个大的两个小的!都关心到哪了! 普天超强硬的驳斥,“你又关心了?!你救她了?!” 周密突然暴怒, “我!我!!“因周正的阻拦又不好太大动作,气的他伸胳膊踢腿就是没法打到普天超。 周正乱七八糟的下手拽着周密,稍不留神往后扯着他的领子,一下露出他的一大片脖颈。 周正一声惊呼,只见从他颈骨往下延伸的好几条又紫又黑的淤痕!她紧接着极快的掀起周密整个衣服后摆,吓的说不出话来,只见周密白皙清瘦的后背上累累的叠加着十条不止的鞭痕样的伤,有的较浅已经变成淡紫,有的青黑交加,还有没完全愈合的,红肿着,偶尔几处皮肤都冒着血筋。 周密再抵挡也来不及了,这么重的伤痕,只需要一眼就看的清清楚楚了。 他转身的时候,周正的眼泪落珠一样,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周密,呜呜呜,你,你怎么了,真的挨打了呀?所以才跑回来的呀?呜呜呜……” 刚才还训斥周密闹事儿的,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早将周密的不是抛到脑后,哭的稀里哗啦。 周密皱着眉,不情愿的说,“行了,没事。别看了。” “那你这是谁打的啊!你不说,我告诉妈去!!”周正转身就要跑。 周密赶紧拦下来,看了看普家哥俩,心里又气又恼,真是乱成一团,“军区每天都给送报纸!我后来看到的时候早晚了,急的不行,跟他们说我想回来他们不让,我就自己走了!” 周正傻了,抹了抹眼泪又问,“那……然后呢?你这是偷跑回来吗?可是不是有人送你吗?“ 周密歪过头,想了半天才说,“自己走一半被他们找到,姓周的老头训我……反正就挨打了!“ 周正不知道周密当时说了什么样过分的话,不知道他死不低头不肯松嘴道歉,更不知道他看似大逆不道的言语冲撞的老爷子差点背过气,她只知道周密居然隐藏着这么大的苦楚,这满目的鞭痕像无边无际的锉一样,痛挫着她的心。 普天恩见事情不对,也绕过来要看。 周密根本不让他接近,退了三步远,整理好衣服,才再次盯着比他高出很多的普天恩质问,”从今以后,你们都少出现!用不着你们送她,当时我没办法回来,你们就在旁边什么也没做!如果!如果周正出了什么意外,如果她死了……现在没事儿了,你们装什么好人!” 普天恩沉默了,周密最后那个哽咽突然让他找不出理由反驳一个字。 是,他们早都干什么去了?太平了几十年的路,谁又真正入心的去想过万一有危险?这么近的距离,谁又真的担忧过一个小丫头也许随时无法踏上回家的路?所有人都算上,包括公认心思缜密的白敏熹,两家人,在这么小小的一件事上,竟没一人像周密一样质询。 过了很久,周正的哭声成了四个人站在一起唯一的动静。 普天恩动了动身子,低声说,“先把你这伤看一看吧,我带你去医院。“ 周密没理,对周正说,“你要不想天下大乱,回家别乱说啊!“ 周正赶紧点点头,含着眼泪可怜巴巴的问,“那怎么办,疼不疼?” 周密叹气,“你昨天干嘛去了!不疼。” 周正抽抽搭搭的回答,“我昨天来月经,比你疼。” 在一群男的面前说什么废话,周密气的没辙,拉着她的胳膊走回小区。 普天超气鼓鼓的抬头问他哥,“哥?这就完了?你们都怎么了?他到底为啥挨打?不过也活该,这小子真太讨厌了!” 普天恩似听似不听,最后望着两个不大不小的人影走远,忽然觉得这入夏的傍晚还挺凉。 第二十二章 弃旧迎新 两人回到家,转身看看普家兄弟俩并没跟来,周正呼了一口气,心想他们大概也被周密的凶恶给镇住了,她耷拉着小嘴角,使劲儿抹了抹刚大哭过的眼睛,抽抽搭搭地问周密,“周,周密,真的不要告诉他们吗?你伤的那么厉害,我好害怕的。“ 周密问,“你想不想家里太平了?“ 周正想想白敏熹的性格还有爸妈对周密的疼爱与维护,只好委屈的点点头。 进了家门,白敏熹正在厨房做饭,只应了两声没回头,周正一直没敢抬脸,低着脑袋赶忙跑回到卧室,周密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包括吃饭的时候,两人好像陌生人似的,谁也不理谁。只是周正偶有隐约的目光小心翼翼的落在周密和椅子接触的后背上,瞥一眼就赶忙转回视线。 晚饭后周正清理完餐桌皱着眉对周密说,“怎么连一小碗粥都没喝完?” 周密斜眼看看她不咸不淡的回答,“证明过了两年我还是没有你能吃。” 周正使劲儿瞪了他一眼,扔下抹布回了卧室。 周密晃了晃腿,又看了半小时电视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他们俩都走了,周清煜朝着他们俩的方向努努嘴对妻子说,“哎,我说,这俩怎么回事?周密没回来的时候,这丫头正常着呢,怎么儿子刚回来一天就这样了?又打架了?一顿饭都冷着脸,谁也不说话。“ 白敏熹低着头一边收拾房间一边说,“不应该吗?食不言寝不语。“ “嘿,我说正经的,这俩孩子怎么从小都一直疙疙瘩瘩的,现在虽然不大打出手了,怎么天天看对方都跟欠了八辈子债一样啊!?“说完了哈哈一笑,”你还别说,我觉得就是人民的基本矛盾啊,肯定是周密回来又给丫头带来阶级压力了,她刚得意点,就被周密打压了,也好,适当的刺激可以促进前进的步伐。“ 白敏熹动作缓了下来,慢慢坐到沙发上轻声说,“我还不知道周密突然回来的具体原因,今天白天联系了那边也没得到什么回复。” 周清煜说,“没事儿,有大事儿还能让人专程送回来吗?肯定是周密和他们没感情,对生活也不习惯,反正他们答应你高中让孩子回来,早晚差点也无所谓了。” 白敏熹点点头,叹了口气。接过刚才的话题回答道,“这俩孩子只要没有绝对的敌我矛盾,这样相处未必不好。他们越来越大了,有正常的距离感也是应该的,亲兄妹也不过如此,毕竟……男女有别吧。” 听完这话,周清煜何尝不知道妻子话中的玄机?他给了个浅笑,轻抚着她的肩膀点头说,“好,好,好,你分析的对,孩子大了。不过呢,你也别想太多,我能感觉的出来孩子是单纯的,跟小时候心性没什么区别,周正大大咧咧脾气急躁,周密天生带着傲骨,有时候性格低沉也是原来家庭造成的,俩人吵吵闹闹是正常的,我习惯并满足于这样的生活,而且很幸福,这才是一个和和美美的家。” 白敏熹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考虑的有点过了,只好抿嘴微笑。 俩人温暖释怀的时候,殊不知“单纯的”周密正在卧室里拿着那张快烂掉的报纸静静端详照片上的少女,而“大大咧咧”的周正刚好在卧室焦躁的走来走去对某人的伤焦急不已。 事实证明,男人的感觉真的是错的,大概这就是被幸福冲昏了头吧! 入夜的小区早已安静无声,只有阵阵初夏的风吹过窗,一阵阵撩起周正额头的几簇头发,她正托着下巴想着到底怎样去敲周密的门才不会被父母听到,刚刚多次到客厅都发现父母没睡,反倒让父母纳闷儿她三番几次的开门伸头要找什么。这下她不敢在随便开门了,理由都让她说遍了。 正烦恼的揉着头发,忽然听见窗户外面的声响,这可是四楼啊!是贼还是鬼?!周正赶忙从抽屉拿出剪刀,跳过去一把掀开窗帘,却看到周密半蹲在窗台外面,正用手开纱窗。 她吓一跳,连忙帮忙开窗户,一边使劲儿拽着他的衣服一边拼命压低声音惊呼,“你怎么跑这来了?!摔下去怎么办!!吓死人啦!!” 原来俩人卧室的呈90度角,窗户之间只隔了两个窗台,手脚利索的,极容易就能到对面的房间里去,毫无难度。 周密拨拉开她的手,从窗台利落的跳进来,拍了拍胳膊上的土说,“我要这么容易死,这次就回不来了。” 提起这话,周正立马回过神,一脸担忧之极的神色,围着他团团转,翻出早准备好的纱布、棉签、酒精之类的,全堆满在桌子上。 她把周密按在床边,让他趴着,周密到也听话,乖乖的转过身撩起衣服。 再次看到满目的血痕,周正还是吃不消。心里一扎一扎的疼,光看这伤都觉得自己后背上火辣辣的,周密怎么就一点都不动声色呢?看电视还使劲儿靠着沙发,当真是没神经吗!? 眼眶忽然又红通通的,看伤*叠穿插,面积太大,小小棉签哪里顾的过来?周正只好用剪了一大块儿纱布叠成一沓,用酒精浇上去,低声说,“你忍着点啊,稍微有点疼!我一点儿点儿的给你擦!” 周密背对着她摆摆手示意没事儿。 周正害怕的很,自己在泳池边磕碰了膝盖她都鬼哭狼嚎的回家讨关怀,她哪里独自处理过这么大面积的伤呢?犹豫半天,她闭着眼把纱布打开往周密后背一放——只听,“啊”的一声大叫,周正觉得自己头发都竖起来了。 这么多天,周密都一直忍着,绷着,挺着,从他被打到现在都未曾吭过一声,可偏偏刚刚被周正发现后,他好像突然就找到了闸口,压抑苦恶的心里一下轻快了,他毫不掩饰的痛叫吓的周正赶忙捂着他的嘴,“你要疯啊!” 俩人动作一大,周正胳膊肘不小心带落了旁边的医用酒精瓶子……于是一整瓶的酒精都洒在周密的后背上。 上刀山下油锅也不过如此了。 周密极慢的扭过脸,手指甲都能把床单抠出窟窿了,五官严重皱在一起。 周正手忙脚乱的给他擦,这下倒好,整个后背擦了个遍。 周密抽了口气,呲牙咧嘴的低喊,“还不如刚才摔死啊!” 周正委屈的窝着眉毛,“谁让你乱动啊~我,我不是告诉你有点疼吗?” “废话!!这是稍微有点疼吗?!”周密也顾不得疼了,气恼的转身过来捏她的脸,“这比疼死还疼!” “……疼死了还怎么疼呀?!”周正顶他一句。 周密气的冒烟,拿起剪刀拽过她作势要在她手上划个口子看看。 周正吓的赶紧躲,拿着枕头连连阻挡,打闹了一阵才发现周密手里拿的是剪子旁边的梳子。 周密看她吓的惊慌失措的样子大笑起来,后背的疼痛好似也减轻了不少。 周正气鼓鼓的问,“笑什么!你这么怕疼干嘛还挨打!” 周密理所当然,“是啊是啊,我叫的乱七八糟!你怎么知道!?” 明知不是如此,周正幻想他哭爹喊娘的样子当即也大笑起来。她心里怎能忘记傍晚周密和普天超对峙时的哽咽?又怎能不知道周密为了探听自己是否安全的消息所遭遇的一切? 俩人对着不说话,却面带温暖笑容,这一刻钟的安静来的如此从容和安详,像经过一场灾难终于化险为夷,雨过天晴。 静默的片刻被打断的猝不及防,父母卧室传来开门声。 两个孩子都吓了一跳,周正是怕周密的伤被发现,周密是怕无法解释明明已经各有所居,自己却半夜出现在周正房中,。 周正慌忙中看到自己放在柜子上的卫生巾,脑中灵光一现,来不及多想,赶忙把周密推到被子中蒙起来,自己则迅速脱下外裤,剩下一条小短裤。 这时门真的被拧开了,还没等走进来,周清煜只看到周正拿着卫生巾,半光着小身板儿站在门口,瞪着眼紧张的对他喊道,“爸!!你怎么不敲门!” 周清煜哪知道小丫头正换卫生巾呢?! 又不放心的在门外追问,“姑娘,刚才喊什么?听你啊了一声,我跟你妈吓一跳。” 周正憋红了脸,回答道,“我肚子疼不行啊!没事儿啦,您快回去吧!“ 周清煜一脸的尴尬不已,一边道歉一边暗自喟叹,“大姑娘了,以后进出孩子房间真要注意啊!” 回了房间还特意嘱咐白敏熹一次,让她以后进出房门也要以此为戒。 方法虽然龌龊,效果是奇佳。 从此以后,次次危急时刻都有门将军做缓兵之计,未来的无数日子里,周密跳窗而进,从未被抓包过。 周正赶紧跳过去把门锁上,抹了抹汗。 一转身,周密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笑嘻嘻的看着她对她伸着大拇指。 周正瞬间得意,刚要趾高气扬,才想起自己只剩下内裤和小背心,迅速跑到床上钻到被子里。 可又忘记周密也在被子里,这一下被逮个正着。 周密更嬉皮笑脸的往这边凑,周正推搡着想把他踹出去,考虑到他后背的伤还是没忍心下手。 周密忽然像个粘人的孩子一样,紧紧的靠在周正的身旁,温热的皮肤贴着她,仍像过去一样抱着她的胳膊,微微闭了闭眼睛低声说,“你没事就好,我,不用再走了。” 听他说完,又过了几秒,周正安静的点点头,只听周密加了一句,“这样睡真好,好想小时候。“ 周正眼前一幕幕的滑过几年前的时光,周密刚来的时候被强塞到这个床上的日子,那些类似“猪尾巴“的恶斗几乎贯穿了她们的童年,想着想着有些好笑,想跟他说话,再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闭上眼安然的睡了。 第二天早晨,周正睡的糊里糊涂的被白敏熹的敲门声震醒了。她一边应声起床,一边要去开门,突然反应过来……周密昨晚在床上睡着了,急忙转身一看,小薄被子里除了自己哪有别人? 可身后的温度明明是暖的,抬头看窗口,清朝的微风吹的窗帘起起落落,窗口另一边早有个白净的少年在收拾上学行装了。 第二十三章 长虑顾后 白敏熹要带着周密去二中报道,所以他没能得出空闲跟周正后面出去,不过想想大清早的,路上学生多,安全系数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安下心来。 二中自然是欢迎超水准的学生,周密本身素质高,白敏熹又和校长以及教学主任都是同年的同事,一切自然不在话下,只叮嘱周密暑假结束就直接入学。 从这以后,北京那边还真就没有再找来过,顶多节假日的时候,路军官会定时送来一些高级的食品或者生活用品,每次也只是把东西放在门口和白敏熹言简意赅的说两句就走,总之,没有人强迫他回去,周密终于吃了一颗定心丸。 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周正磕磕巴巴的升上了初三,暑假哪也没去,只是拼命的被补习功课,开学后也是奔波在文化课和美术班之间。 周密自然是担当最重要的护花使者,原本从他刚回来的第一个星期,家里就讨论谁负责接送周正的晚自习,周密用极其讨巧的方式谎称自己要打好英语基础,白敏熹给他报了最有名的英语补习班——刚好和周正的美术班同在一条街。 隔壁的普天恩已经走进大学的校门,普天超对周正仍如同小时候一样嬉闹不断,只是一看到周密出现他就只好躲远,以防又被踢上一脚,毕竟那个阴影在他心里是刻在耻辱柱上的,难以磨灭。 周密像夜行侠一样每晚穿梭在卧室与书房的阳台间。 会经常盯着周正做作业,会一言不发的听周正叽叽咕咕说个没完,如果家长来敲门,两人总会吓一跳,周正或者把周密藏在柜子里或者塞在被子里,实在不行还会让他跳回去。 但风头一过,周密还是像猴子一样再度跳回来。 前几次,周正批评阻止,可周密总说等她睡着了就走,但每次在周正睡着后他都更加放心大胆一并睡着,所不同的是,长大的周密已经不再和周正有太多肢体接触,仿佛只是为了求一个有人同眠的夜晚,偶尔揽着她的胳膊便安心满足,再无其它了。 大概对于小时候共处的方式太习惯了,久而久之,周正也就不管他。 十月一假期,普天恩从大学回来,已经完全成为青年模样的普天恩越发的成熟稳重,平阔的眉间一直不变的带着银色边框的眼镜,谈吐也越发不凡。惹得众邻居交口称赞,无不妒羡。更令人大开眼界的是,他这次回来还带着自己的一个表兄弟,曹莹的外甥——比周正大一岁,在北京读高一。 如果说周密是众人迄今为止让人见到的最漂亮的男孩儿,那这个外甥绝对与之不分伯仲,试问又有几个男孩,在十六岁的年纪能让人有惊鸿一瞥的妖艳? 曹家的女儿都是美人,曹莹的姐姐更是佼佼者,大概夫家的基因更是优异,所以才有这样美的盛赞于世的孩子。 明明是少年俊俏的眉宇,明艳中带着英朗,英朗中偏偏看着柔媚,一颦一笑柔到了妖。 惊了众人的眼,高挑的少年反到大大方方的笑着说,“L市真是好,人杰地灵的,小姨,你怎么以前不让我妈放我出来?哦!对了,大家好,我叫英才。” (嘻嘻……英才同学,妖样年华,抢镜只为了显摆自己是藤缠树第四本“一万八千公里”的楠竹……当然……也是本故事中的配角之一~) 表兄弟两个并肩而立,身量无差,不管是怎样的貌相,却都气质清亮,白敏熹只好感叹,大概外祖父家学渊源,遗传深广,连后辈三、四代的子孙都由内而外的透着一派大家风范。 普天超笑嘻嘻的喊“表哥”,还一直介绍L市好玩的好吃的,一定要拉着他出去,普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儿子,还玩!?升初三考倒数第九,你前边八个哥们儿都是伤残人士,你能有你俩哥的十分之一的出息,我天天烧香念佛哎!” 此话一出,众人抚掌大笑。 周正也看傻了眼,周密天天在她眼前晃悠,早对他皮囊有了免疫,可这帅哥从天而降是多么让人怦然心动?她是如此害羞的眨了眨眼,刻意摆了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说,“哥哥你上高一啊?怎么长的这么高呢?” 话音还没完,只听两个声音同时反驳,“长的高关你什么事儿!!?” 再一看,周密和普天超都抱着胳膊站一边互相瞪着眼。 所有人又笑,长的矮不是错,你们还小。 英才居然好死不死的笑眯眯的伸手摸了摸周正的头发说,“小丫头,你长的可真漂亮。” 美男子夸的周正的心都化了,气息不稳快撑破了胸膛,甚至觉得自己脚尖轻飘飘的离了地。 周密慢条斯理的走上一步,一手掀开她的刘海儿,淡定的解释,“不仅漂亮,还聪明,因为脑门儿大。“ 众人笑弯了腰,周正气歪了脸。 英才笑若夏花,满目灿然,目光却好似一眼看透周密用心,狡黠无比。 周、普两家关系亲如一家,自然共同筹备晚餐好好给两个孩子接风洗尘了一番。 从周正上初中以来,周密的离开,普天恩上大学,普向也工作调离,两家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聚餐后,众人兴致不减,坐在周家客厅聊起了天。 人多,话题就多,说的方方面面,天地人无所不聊。最后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又落回到孩子的问题上了,从普天恩和英才的优秀开始,说到了北京和地方教育、招生等问题,越说越热烈,后来英才听说周密小小年纪,数学到了高二的水平,其他理科学习就算放在高中也异常拔尖儿,顿时收了玩笑的心,十分的仰慕。 普家夫妻俩想着周密的水平,普天超是望尘莫及了,叨叨着,“哎,我们家这货得扔啊,别说大学,能不能上高中都不知道啊!” 普天超仍旧大喇喇的不知羡慕嫉妒恨,咔咔咧嘴笑,“条条大路通罗马!干嘛非得上高中啊!“ 众人一通教育,普向问,“你不上高中干什么啊?!“ 普天超人来疯似的,玩笑道,“不上高中就娶媳妇!” 曹莹呵斥,“好事儿不学!跟谁学的这荤话!就你这样的娶谁!” 普天超一指周正,理直气壮的辩驳,“周正还没我分高!我要上不了高中,她也考不上!我就娶她!” 大人被普天超的白痴话逗笑,普向给了儿子一巴掌,也大笑着跟周清煜夫妻俩说,“你们家周正啊,我看早晚是我们家的,谁也别抢了!” 曹莹眼中虽有笑意,可不曾附和丈夫的话,只是看着周正和周密笑呵呵的说,“哎,帅小伙儿太多了,咱们这是上天荣宠啊,一下就坐了这么多个,可姑娘就咱们周正一个!你说,那还不是随便挑?英才!天超,都排好队,周正要考不上高中,你们都接住了啊!你说你姐姐是不是厉害?小周密?“ 说完众人又是笑,白敏熹这么严肃的人也跟着合不拢嘴,直说曹莹太宠着孩子了。 周正早已羞的面颊红晕延伸到脖颈了,只好侧身趴在沙发边上,不好意思的埋头哼唧。 唯独普天恩和周密俩人巧合的对视一眼,似乎听不懂这个笑话,脸上哪有一丝笑容。 十一点以后,两家总算散了。 周正困的锁上门刚要关灯,一转头看到周密从窗台跳下来,周正也没多心,闭着眼四仰八叉的平躺在床上,摸着一晚上吃个不停的圆滚滚的小肚子,说,“你可别拿腿压我,我吃多了!” 周密也上了床,却背对着她没反应。 周正拿脚尖捅了捅他,还没等收回脚,周密突然起来一下拉近到她面前,恶狠狠的道了一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晚安话,“你要是考不上高中我就掐死你。” 闭着眼的周正吓的睁开眼,看着乖巧了一个晚上的周密突然目露凶光,真是惊悚极了,赶忙鸡啄米似的晃头,“嗯嗯,嗯,考,考,我是特长生,一定考的上。“ 周密这才送了手,低声说,“从明天开始我给你补理科!最好保险点考上!“。 “啊?!有必要这样吗?哎呦,我好困……“周正一听补理科,头都大了一圈儿,更没去深入想周密此举的含义。 周密恨恨的戳了她的脑袋一下说,“要么我给你补课,要么咱俩换卧室。“ 周正一翻身坐起来,气呼呼的反问,“凭什么呀!“ “凭我从小习惯在这屋了,我要是跟爸妈说睡书房影响我休息,你说他们给换不给换?“ 周正牙齿咬的咯咯响!心想还用说?换!她到哪都睡的好,再加上自己没操守的父母,对天才儿子百依百顺,一定给换! 当下歪倒,心里百般委屈,抽抽搭搭的小声嘀咕,“我补还不行么,你不嫌麻烦就行,我没事,还换房子干嘛,不用,不用。“ 周密这才满意的笑,“睡觉吧你!“ 周正撇撇嘴,“你又不回去了?“ 周密扬扬眉毛,深呼吸后回答,“等你睡着再说。“ 五分钟后,周正睡的如同深度昏迷。 十分钟后,周密的脸嵌着些笑意,对着她的,沉稳的呼吸。 第二十四章 连理之赌 国庆节的假期很短,周正倍感遗憾,初三只放一天不算,更可惜的是隔壁的英才帅哥没呆两天就要走了,她还没看够呢! 虽然周密经常从中作梗,但周正也逮着不少机会跟英才聊天,一会儿问问他家在哪里,一会儿问问他学校好不好,总之到最后总会拐到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听到这个,周密脸黑的像锅底,恨不得把周正斩立决,不过英才迷人的丹凤眼魅惑的一挑,马上笑的缤纷动人的说,“本来有的,这不是现在等着在你这个小美女后面排队么?” 周正羞成了大红枣糕,。 周密明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看周正这花痴的样子,更想抬腿踢翻英才这张桃花脸。 英才笑嘻嘻的看着这两个小孩儿的表情觉得有趣儿极了,生怕没惹够周密,又补充道,“哎,周密着急了,你别急,赶明儿你去北京我给你介绍我一女朋友的妹妹,特漂亮特漂亮的,她就喜欢你这样又聪明又好看的小男生,包你满意!” 周密毕竟还小,在这种话题上怎么说的过油条似的英才?再说也不屑于跟他逗贫,只好僵着脸听他坏坏的咯咯笑。 玩笑开过去也就是玩笑了,谁又会真的当真? 只是时光的中的事儿总是瞬息万变,十几年后,当初站在这里的少年们又有谁会想到未来的日子竟然像牵引了一根无形的线,早已将他们的人生捆绑在了一起,该出现的人,一个也不少,那些逐一要绞进他们人生的命运,一直都存在。 普天恩在走之前的下午专挑了一个周密去跆拳道馆练习的时间到周家小坐了一会儿。周正以为他是来和爸爸道别话家常的,却没想到普天恩只是跟周清煜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进了周正的卧室。 普天恩笑眯眯的看着周正说,“我这次回来给你捎回来一个礼物。“ 周正好奇的一下蹦起来问,“啊!什么礼物?怎么不早点给我看呀!“ 普天恩还是笑,“没时间过来嘛。“说着抬起了手。 周正仔细盯着他,从他打开手掌的那一瞬间就惊呆了,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哎呀!!天恩哥哥你,你太厉害了!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个呀?我的天哪!都丢了好久了!” 原来普天恩的手中静静放着一个小人的木雕头像,看上去颇有周正的神采。 普天恩看她开心成这个样子,温柔的说,“嗯,厉害吧,这回你放心了吧?“ 周正六岁的时候正值暑假八一建军节,周、普两家借着武装部工作出差,便协同家属一起去南方省市游玩儿。 孩子们平日见惯了北方直立的白杨和苍劲的松柏,是第一次看到南方的榕树。它的树干粗的难以环抱,上面布满了条条屡屡的枝节藤蔓,华冠如此庞大,像四周稳健的延伸,垂下的枝条一丛丛一簇簇,长的一直触地,竟然扎根到泥土里然后再生成另一株树苗,等树长大了枝桠又伸出,如此层层裹裹,盘根错节,完全长成了一个整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本地的老者给他们讲榕树的传说,讲天上玉女下凡和人间男子相爱不能相守同赴黄泉又共化连理的爱情,惹的女客都泪光闪闪,感动不已。 外面的路上有个做小手艺的,出了一个十分引人的妙招,用榕树上取下的枝干做成小块儿的木料,根据索求者的样貌雕刻成一个头像,正面是脸,背面有名字,不一定精细,但神韵十足。说只要是相爱的人就把两人的头像紧紧贴在一起,用耐活的藤蔓细细缠绕,然后放到榕树的树缝中,时间久了树和周围的藤蔓就把他们包围了起来,永远不分开,寓意他们的爱情就会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曹莹觉得好玩就和白敏熹一起雕刻了小像,但只有女人的怎么行,于是普向和周清煜逃脱不了,也被强拉着也雕刻了一份儿。 普家哥俩儿毕竟是男孩儿对这个小玩意不太感兴趣,可周正不行,如此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多勾人哪,见家长人手一个,哭着喊着也要雕刻。 白敏熹说不住她只好也让人家给她雕了一个。 周正拿起来看,小像上的她,脑门儿圆圆的,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小羊角辫各自歪着,反过来看背面有个歪歪的“正“字,真是越看越喜欢。 从南方回来,又经北京停留游览了几天,周家人应邀住在曹府,周正几乎天天把玩着小木雕,爱不释手。 有一天,白敏熹带她出去溜达了一趟,回来后当天晚上她大哭不已,说什么也止不住。众人一问才知道是她的木雕小像给丢了。 一个孩子活蹦乱跳的,谁知道具体丢哪了呢? 于是在周正哭的昏天暗地,累到睡着之后,这事儿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但周正始终惦记着小像,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念念不忘。 谁知道过了*年这么久,普天恩竟然变戏法一样给她拿了出来! 失而复得又久违多年,周正高兴坏了,拿起来看了看,还挺新的样子,只是表面有些发黑,大概是当年自己玩的。她乐的又问,“说呀,你怎么找到的呀!太神奇了!“ 普天恩笑说,“你马虎死了,掉在曹府庭院花架里,后来被爷爷打理花棚捡到以为是家里哪个孩子的,就放在书房窗台上了。我也是这次回去接英才的时候才发现的,所以,就赶紧给你带回了。“ 周正听的哈哈大笑,连连抱着普天恩的胳膊绕着自己转了两圈儿。 普天恩笑她幼稚,她顶嘴回去,俩人逗了一阵好容易安静下来,普天恩忽然清了清嗓子,慢声说,“丫头,你这小头像可应该跟我妈他们似的藏在榕树里的,天天自己攥着,赶明儿嫁不出去了。“ 周正撅嘴反驳,“哪有!等我考上大学,有了好工作,然后再找个好男人就让他也雕个小像跟我一起塞回到树里去,多浪漫!“ 普天恩扑哧一声笑出来,“前提条件还真多,前途都安排好了,你到省的早恋!“ 说完两人又一起笑,笑着笑着,普天恩忽然半开玩笑的说,“那你还是别操心了,等哪天我弄个木雕,你可得跟我一块儿塞树里去!“ 周正听他说的逗趣儿,捂着嘴咯咯咯的傻笑,只是这笑映在普天恩的眼睛里又柔软温情了几十倍。 在周密到家之前,普天恩早已离开。 周密回来饿的厉害,洗漱完直接跑餐厅去大吃特吃了。自从两个月前,周密的饭量似乎与日俱增,以前和周正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现在却相差无几了。白敏熹对周密和周正的健康生长发育当然高兴,也竭尽所能的照顾好孩子的饮食。 周密现在基本不会在白敏熹面前去周正的卧室,只是晚餐挺丰盛,叫了周正两次她都磨磨蹭蹭的还没出来,周密吃了两口就起身去看周正。 推开门就看到周正在拿着牙刷还有洗衣粉什么的抠唆着手里的玩意儿,等走进一看,是一个木头的小雕像。 周密皱着眉从周正手里抢过来前后左右看了一遍,纳闷儿的问,“这谁给你的?“ 周正一边费劲的往回夺一边说,“你管!别乱碰,我还没刷干净呢!“ 周密没拿好,咕噜噜的,小木雕滚到地上,沾的更脏了。 周正气的乱叫,“你看你!弄坏了我上哪找去!这是我小时候丢的,普天恩好容易给我找回来的!丢了快十年了!在未来十年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周密听见普天恩的名字先是一愣,紧接着沉了一阵儿,看她认真的擦来擦去顿时又笑了,“能有什么用啊!遗像?“ “呸呸呸!!胡说八道!满嘴放炮!你才遗像呢!这是要跟爱人的头像一起藏到大大的榕树枝杈里,长到一起,永不分离!“周正叉着腰吼。 周密一听,眉头都倒立着拧成一簇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抓起小木雕打开窗户,一个甩力就扔了出去! 周正呆滞的看着小木雕完成了完美的抛物线弧度,消失在看不见的小区外。 “周密!!!!!!那是人家好不容易给我找回来的!“周正气极无语。 周密拍拍手,闲适的转过身说,“十年以后等你用的时候再说,用不着普天恩帮忙。” 周正简直对周密的霸道怒发冲冠,“现在都扔的找不着了!!十年后你要是找不回来呢!!“ 周密昂起头,低眼看她,“那我找到了你怎么着?“ 周正攥拳,“你找到我就跟你姓儿!!“ 周密眯眼问,“我姓什么?!” “周!” “你姓什么?” “周啊!”…… 周密一边摇头一边啧啧有声,“那我用你跟我姓!?” 周正气的一拍桌子,“好!你找着!我就嫁给你!找不着你就跳楼!打赌!” 周密弯着嘴角笑,“成交!” 第二十五章 波澜再掀 周正也觉得不对劲来着,但周密早已得意的出去接着吃饭了。 她干嘛要无缘无故提“嫁给你”,这不是有病么?谁们家姐姐会嫁给弟弟?这是什么逻辑?平时和朋友们开玩笑开习惯了么?周正郁闷的捶胸顿足,感觉这个赌打的好丢脸。 整个晚上她都盯着周密,也没见他出去寻找那个被抛下楼的小木雕,心里这才放下,敢情他也是一时逞能说说而已,东西即使没掉到草丛或者水沟里,那明天大马路上也人多眼杂,早就被捡走了,十年以后拿出鬼来啊!哈哈哈! 周正大笑三声,终于不再纠结自己的赌注了。 自从初三开始,周正的专业课转移到了一周的两个下午,为了提高她的理科成绩,家长帮她申请取消了在校晚自习,每天晚上八点到九点半,周密给周正集中补习理科的时间,这个时候周密都是正大光明的从周正的卧室走进去,半开着门,等补习结束,周密坦荡荡的走出来,先跟父母打个招呼就回到自己卧室了。 这一切看在周清煜夫妻俩眼中觉得格外满意,虽然俩孩子总是阴测测的冷战,但偶有表现的姐弟情深还是让人倍感贴心。 可他们怎能想到在这正大光明的背后,周密早把明修栈道的把戏练到炉火纯青。 父母回卧室后,周密又从窗台一跃而下,手脚轻巧之极,几乎没怎么发出声音。他站在窗台旁看周正还趴在桌子上,任何可能都有,唯独不可能在学习,走近一看,果然睡着了。 周密拉了拉她的头发。 头皮一疼,周正赶忙醒过来,转身一看,周密在身后低着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哎,周密~你明天再检查好嘛,我,我,我头疼。“ “头疼还能睡着?十道题,你昨天就说今天检查,已经给你一天时间了。”周密不为所动。 周正指着挂表,困怏怏的说,“你看,都这么晚了,睡太晚明天我会起不来的,耽误上课可比耽误补课严重多了。” 周密看了看她极力辩解的表情,转身踩上床,一言不发就脱了一件外套,周正惊讶的瞪着眼,“干嘛?” “从现在开始,你把十道题做完,按照我说的方法不会错,如果你错一道我就脱一件衣服。” 周正哈哈大笑,“哎呦!你脱吧!威胁谁呢!” 周密歪着头往后一靠,抛出一句,“今天我跟你一个被子里睡。” 周正一愣,才明白过来,大声斥责,“你敢!” 其实从周密归来以后,虽然同床却是分被而眠,所以再也没有儿时互相近身的时候。周正再怎么习惯他,毕竟是大姑娘了,好歹也知道男女之防,再同被而眠又岂能说的过去? 偏偏周密不买账,“干嘛不敢?你做不做题?不做我就接着脱,有本事你去找爸妈告状吧?!” 说着,他又扔下一只袜子。 周正气的咬牙,摩拳擦掌半天,终于下了狠心——做题。 周密拿着课外书在床头看了好一阵,终于等到周正递过来一张答案纸,他接过来一看,抬头盯着她问,“你确定不检查一下?” 周正轻蔑的翻了一眼,“用不着。” 周密也不解释,双手直接拉起上身T恤就脱掉,然后又站起就开始准备脱裤子。 周正连忙扑过去阻止说,“啊啊啊!我检查,我检查还不行?!再说你怎么不从袜子开始脱啊!!” 周密仿佛伤脑筋的挠了挠额头说,“有区别吗?反正都要脱掉。” 周正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又伏案忙碌。 最终总算是较好的完成了周密布置的任务,只错了两处,但方式方法都没问题,只是一时马虎计算出错。 周正担心他还继续脱光可尴尬死了。 周密为了显示自己的严格、公正,说到做到,只是保留了裤子,把两只袜子扔在周正的床上,正气凛然的通告,“不跟你睡一个被子,但是你要给我洗袜子。“ 周正捏着鼻子表示不服,“谁要洗你的臭袜子!” 周密做了个鬼脸,驳回上诉,“有本事你永远别错,就永远不用你洗啦!” 周正不以为然。 第二天早上,周正起床去洗脸,赫然发现她脸盆中神秘的悬浮着一双不是她的袜子。 终于,在周密体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套路下,周正的成绩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其实周正的专业课本就毋庸置疑,文科成绩也很好,尤其是这么多年白敏熹都不曾间断的给她巩固英语,已经打下扎实的基础,最让人可喜的是周正在寒假考试扬眉吐气,文科成绩斩获历史最高,理科又全部及格线以上,总排名一举进入年级前二十,班级前五! 寒假第一天的庆祝宴上,白敏熹亲自倒了一杯果酒给她,那么真挚的说,“姑娘,你真棒!是妈妈的骄傲!”就连普向都说,“丫头,你远远超过普天超了!祝你再接再厉,前途无量!” 周清煜更是昭告单位女儿“寒窗“十载终于进了班级前五名,白敏熹也觉得总算可以在单位抬起点头来了! 这一瞬间,周正像得了天下,人生收获的美好完全刺激了她的感知,要知道她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待遇与殊荣啊! 想起周密这混球就来气,自己如此辉煌的时刻他居然没见到,前天就被北京的接走了,说是让他年假期间回去见见祖父母,同时回京参加一个全国性的青少年组跆拳道大赛! 周正自然不会感念周密的恩德,因为这殊荣是她给周密洗了三、四个月的袜子才熬出来的! 白敏熹本来打算全家去北京给周密加油助威,但想到在场必定有周府的人,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破天荒的允许周正回兰州去找爷爷奶奶,周正高兴坏了。兴冲冲的收拾行李,白敏熹依然不回去,只是给他们父女俩买票。 周正和爸爸正聊着奶奶家的变化还有过年时的故事,房门被敲响了。 周清煜开门看到楼下的邻居拿着一封信说,“老周,你们家的信,咱们楼的信箱给拆走了,近期的报纸信件都去门房自己领吧,我刚拿报纸的时候看到你们家的信就给你捎回来了。” 周清煜连忙笑着称谢,对方随意的聊了两句就告辞了。 关上门,周正已经兴冲冲的跑过来,一把躲过父亲手中的信问,“哎呀!谁的信呀!” 周清煜揉揉女儿的头发笑着说,“别瞎闹,你妈妈的,别给她弄坏了。“ 周正一听是妈妈的也不敢拆了,遂即拿起来对着玻璃窗的阳光好奇的看。 “哎!爸!爸!你看,这信封里有照片呢!是谁寄来的呀!爸你拆开好不好?” 周正撒娇道。 周清煜也拿过来对着光一瞧,还真是有相片,而且还一大一小,再仔细看信封背面不显眼的地方有一个落款写着,“倪陈“。 周正纳闷的问,“爸,倪陈是谁?听着这么耳熟?“ “哦……是……周密的……妈妈。“周清煜也按耐不住惊讶道,”近些年她从未写信的过来啊,怎么会突然这么做?“ “啊!那我拆开吧!“ “不行,没看到前面写着你妈妈亲启吗?“ “哎!没事儿的,那是怕别人看到,暴露周密的身份嘛!咱们家人怕什么!”说完她就笑嘻嘻的动手撕去了封头。 周清煜没拦着,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周正的脑袋,直说她调皮。 周正可没心思搭理父亲了,她第一时间倒出相片一看,小的居然是一张岁月已久,陈旧到辨识不清的照片,只能大概看到照片里有一个眉目慈爱的中年母亲穿着一身正统的和服跪在地板上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 周正惊讶的合不拢嘴,又赶忙拿出第二张照片,再一瞧,可更惊讶了,原来是年轻时候的妈妈和爸爸的合影! 她连忙拿着照片给周清煜看,边急切的说,“爸爸!爸爸!你看,这是你们多大的时候啊!好年轻啊!爸爸咱们家里都没有你年轻的照片啊?这是谁寄来的?你可真帅啊?!” 周清煜看到第一张日本女人的照片时眉毛已经高高的皱起,脸庞顿时严肃无比,等再看到手中的合影照片时,胳膊一抖,仿佛有什么再也忍不住即将跳出他的胸口。 只见那张照片上,娇媚的白敏熹那样青春稚气的脸,旁边拥着她的人一脸亲昵与幸福,两人的背后是一株巨大的榕树,树冠遮住大部分的光线,略有散碎的阳光透过叶片落在白敏熹的肩膀,恋人依偎在树旁,而相片的右下角,被钢笔标注了一行婉柔的字体, “地に在りては愿わくは连理の枝とならん。(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的呼吸已经越发急促,周正再说什么他都没有听到,只是急忙打开信纸。 字数不多,从头读到尾,也许只用了几十秒,但在周清煜的心中,他一生都记得这每一秒都好像过了一辈子般的漫长,那些岁月中苦的、甜的、酸的一股股,从心房中冒着血的孔洞流了出来。 第二十六章 心事初露 天色灰暗了,周清煜一直坐在原处没有动。 房间里静的出奇,从父亲拿过信开始,周正就不敢再问了,她不知道这照片到底出了什么错,虽然信纸上的内容她没有瞧见,但也可想象必定不是什么一般问候,不然父亲怎会一脸晦暗的沉默? 房门突然推开,吓了周正一跳,白敏熹轻跺跺脚,一边脱外套一边轻快的说,“下雪了哎,今年冬天还没下雪呢!不然清煜你们别回兰州了,西北天气也好不了,万一雪封了路才麻烦呢!你说……” 她回过头看到久久没开灯的房间里,丈夫阴郁的脸望着她,心里一沉,下意识感觉不好,慢慢走过去问,“这是,怎么了……?” 周清煜还是没说话,只是慢慢站起身,捏着一叠纸的手早已紧绷。 白敏熹低头看看他攥着的拳头,身体一颤,轻轻接过信,只看了一眼,突然血液翻腾上涌,饶是这样处变不惊的白敏熹也无法按捺此刻的惊慌失措甚至是无尽的恐惧。 她恐惧的是周清煜,恐惧的是这惊天动地的文字背后,该以怎样的面目对待来日的丈夫。 周清煜别过脸看看周正说,“周正,去曹姨家玩会。” 周正小心翼翼的对父亲说,“他们家……没人……今天早上回北京了。” “那不会找别处待会吗!你多大了!什么时候能懂事儿!!没看到我和你妈有话说!?”周正知道事情不好,可自己也没说错话,但父亲的勃然大怒来的毫无道理,这暴怒的声音,嘶吼样的苛责,在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发生过,要知道每次被白敏熹严加教育的背后都有宠溺的父亲偷偷给她撑腰,今天周清煜这一嗓子,把周正的心都震碎了。 白敏熹如何不知这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的眼泪挂在腮上,轻轻把周正推到门口,给她穿好羽绒服顺手从口袋掏出两百块钱塞给她,“宝贝儿,别害怕,出去找同学们玩会儿,晚上就没事了,到时候妈给你做好吃的。” 周正使劲儿睁大眼睛让泪水别掉下来,点点头。 门关上了,周正没有走,她红着眼眶,轻轻贴近门口,隔着防盗门的栅栏听着里面传来的所有动静。周正仔细分辨也只能听出几个不清晰的词汇,“伤害太深”、“过去”、“没有谁”、“不是……”其它的就再也听不出了。 正在她焦急的时候,猛的听到有什么东西一起被抛出碎裂的巨响,然后就听到父亲的脚步急促的朝着周正的方向而来,周正吓坏了连忙三两步跳下楼梯飞奔着下楼了。 紧张的站在小区大门外的路边,过了很久很久始终没看到父亲出来,她才松下紧绷的神经。 雪天很任性,周密在的时候一直期待下场大雪可以拉着周正在雪停后疯玩一场,但从入冬到现在除了刮不完的北风就是闷死人的晨雾,现在周密不在,它却自顾自的下个没完。 周正望了望路两边早已没有行人,夜色基本降临,她终究不敢独自在没人的路上停留,只好一路小跑到海琴路上L市工商银行小区去找尤喜儿了。 到尤喜儿家楼下的时候,正看着她正在楼门口,同在的还有几个人。 尤喜儿也瞧见了周正,顿时眉开眼笑,“周正!周正,快过来!”说完跑过来把她拉扯过去。 尤喜儿的妈妈笑着说,“呦,周正怎么过来了?吃饭了吗?” 周正有些委屈的说,“哦。阿姨好,我,我还没吃饭,家里……没人。” 尤妈妈更笑了,抚着她的后背说,“那更好了,在这和喜儿一起吃吧,我和你尤叔叔有他们单位的聚餐,喜儿正不想去呢,我都做好饭了。你们俩上去吧!锁好门在家玩吧!” 尤喜儿抱着周正的胳膊高兴的猛点头,周正刚从孤独的冰天雪地走来,乍闻尤妈妈的话心里特别温暖,于是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答应。 尤喜儿父母和另外几个工行的同事离开了。 人群里有个和周正她们差不多大的少女,本来只是看到她纤长的背影,随众人走了两步后回头冲一个长辈笑了笑,扬起的一字平眉,大而明亮的眼睛,还有温婉挑起的眼角,小小年纪美的娴静而雅致,周正赶忙惊讶的问尤喜儿,“那女孩儿是谁?叫什么啊!长的真漂亮啊!怎么没见过?” 尤喜儿歪了歪嘴巴不情愿的说,“哎,就我爸手底下一个科长家的孩子嘛,叫张莫莫,跟咱们一个学校的。” “哦!哦!真没注意过!二中还有这么漂亮的美人儿!” 尤喜儿老大不愿意了,“她深居简出嘛,平时不爱搭理人,再说干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你也不比她差啊!除了大脑门儿!再说,我难道是吃干饭的?” 让尤喜儿大言不惭逗的周正心情好了很多,俩人相互挽着胳膊嬉笑着上楼去了。 两人无拘无束的边看电视边吃到撑,又跑到尤喜儿的卧室去说悄悄话。 尤喜儿问,“你是不是和周密打架跑出来了?还是你妈又偏心周密,你第二次离家出走?” “胡扯!!周密回北京好些天了!根本不在家,我离家出走干嘛!” “那是因为什么?” “唉,你别跟比人说啊,我爸妈吵架了。” “啊!这算什么啊!我爸妈也吵架呀!”尤喜儿不屑一顾。 “哎呀,不是,你不知道……我长这么大,从没见我爸跟我发那么大的脾气,她们俩也从来没有这样过,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周密又不在,我一个人真的特别、特别……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你不是因为父母吵架,是想周密想的难过才来找我呀?!”尤喜儿大笑。 周正使劲儿胳肢她,恨恨的说,“谁想他!让你胡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二百五!” 尤喜儿大叫着讨饶,“我有,我有,我在听!你说你想周密想的离家出走,你爸妈不同意就吵架了啊!” 两个人笑闹着,再沉重哀怨的气氛也因为尤喜儿消散无形了。 刚消停下来,周正说渴了,尤喜儿下床趿拉着拖鞋到客厅给她倒水去了。 周正在她床头随意乱翻,翻着翻着忽然发现她的几何课本里夹着一张他们几个朋友的合影,普天超咧着嘴,笑的正灿烂,只是他头像的地方都已经有些磨损,好像被人反复抚摸——周正忽然福至心灵的反应过来一件事! 尤喜儿进屋一看她拿着那张照片,脸色马上就变了,嬉笑的表情都没了。把水杯扔到一边就抢过相片,批评说,“谁让你乱翻我东西的!” 周正也不生气,眯着眼笑涔涔的问,“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藏着普天超的相片?是不是上次去他家做作业你偷来的!?难怪普天超跟我嚷嚷丢相片了,还说我乱翻弄丢的!” 尤喜儿隐藏的深深的心事突然*&裸的被人揭发,脸忽然通红,也不做声。 周正更加气势了,“哈哈!你个坏蛋!居然瞒着我!啊,原来你喜欢猴子啊!真是,真是,没想到!笑死我了!哈哈哈!” 她笑了没两声觉得不对,再一看尤喜儿竟已泫然欲泣,泪珠在睫毛上躲躲闪闪随时会掉下来,“……你怎么了,我,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尤喜儿爽性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呜咽有声的诉苦,“呜呜,都是你不好!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儿!干嘛笑话我!我知道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你们现在好上了,我从来都不敢说,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嗷嗷嗷……” 周正可慌了手脚,她哪知道这二百五说嚎就嚎? 这么大的声音,墙外一听比*取器官好不了哪去! 一开始怎么哄也无济于事,她像积攒了多年的怨怼和委屈无处申诉一样,再一琢磨她刚才说的话才明白,赶紧又说,“你给我住嘴!真是笨蛋啊你!我什么时候喜欢那只猴子了??!” 尤喜儿的声音戛然而止,马上抬起头,一脸鼻涕加泪花,“呜呜,真,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废话!我为什么喜欢他?!他哪值得我喜欢?” 尤喜儿心疼的抹抹眼泪,“他哪不值得你喜欢呢?” “……哪都不值得!!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周正暴走。 “可是,可是,~~~~(>_<)~~~~ ,你怎么保证以后也不喜欢他?那你发誓。” “我发誓,我永远不会喜欢普天超这只猴子!行了吧?” 尤喜儿点点头,随即问,“真的不喜欢?” “不喜欢!!我都发誓了!”周正吼。 “确定?” “确定!”要不是看她哭的梨花带雨,周正真想劈开她脑袋看看,自己怎么会喜欢普天超呢!?真是天大的笑话! 尤喜儿锲而不舍又问,“那你喜欢普天恩?” 周正拍桌子,“当然不是!” “确定?” “确定!” “永远不喜欢?” “永远!不喜欢!!” “哦……”尤喜儿拉长声音,“喜欢朱百超?” “不可能!!” “确定?” 周正一把掐过去,尤喜儿死到临头突然再问,“那你喜欢谁?!” 周正气的脑残,“我喜欢周密!” 第二十七章 光芒万丈 她这一嗓子出来,两个人都愣了。 尤喜儿成天拿她和周密胡乱打趣儿,可从未真的这么想,而周正每天满嘴的讨厌、烦人、坏的冒泡的周密,忽然就变成了她心中一夫当关的人。 周正赶忙表情讪讪的收回了要打她的手,“让你气我!害我大脑错乱说错话!” 尤喜儿愣愣的望着她,突然冒出一句,“你这不是错乱,是*吧?” 周正被噎的语塞,是啊,她怎么能说出喜欢周密的话?他是户口页上的弟弟啊!再退一步说周密还是个小孩儿,谁会喜欢一个小孩儿! 她在心里极力否认着所有的语言和态度,不不不!一定不是,简直被尤喜儿气疯了,乱说的! 尤喜儿撇撇嘴,“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我的秘密你也知道了。我说你怎么在学校三年都没有早恋,原来秘密在心里啊!” 仗义的周正哪听的了这话,赶忙分辨说,“我才没秘密!刚才就是被你气的!我要真有喜欢的人铁定第一个告诉你!” 尤喜儿点点头,突然多了满腹心事,又沉默不语。 周正松了口气,轻轻摇晃她,“你怎么了,一晚上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呢?!” 对方抬起头,哀怨的看她一眼,“你没喜欢过人,怎么知道我的难过。我那么喜欢他,他从来都不拿我当回事,我每天都想看见他,没有他就像日子少了什么!他还总是捉弄我,我虽然嘴上说生气,但心里确实甜蜜蜜的,很快就不生气了,上次你们家周密踢了他,我看着他受伤比我自己受伤还心疼,又说不出,真是太难过了!呜呜!喜欢一个人真难过!” 一席话说的周正呆住了,从古至今世界上又有谁能说清男女感情这件事,她一个懵懂少女又能有什么经历和心得来劝慰朋友呢? 她只好无奈的皱着眉拍着她的后背说,“哎,你难过什么,你跟他说嘛,说明白了,他就喜欢你了!再说他不喜欢你也没关系啊,你比我幸福的多呢!看你父母和睦相亲的样子,我真的好羡慕,你不知道我父母即使这次没吵架之前也没有在外人面前那么恩爱过,你妈妈对你温柔可亲,而我妈总是从小就对我很严厉,我嫉妒你都来不及!” 尤喜儿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真的么?我有那么好?” 周正翻个白眼,“不是你,是你妈妈和你家。” “哦,那你要是喜欢,以后就经常过来,反正平时也是我自己。” 周正点点头,说到这个,突然想起自己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妈妈还让自己晚上回去吃饭!她赶忙一边跑到客厅一边换衣服说,“我要走了!我要走了!忘记时间了!太晚我可不敢走了!” 尤喜儿拦着她说,“那等我爸妈回来送你走吧,这都九点了,她们很快就回来了!” 周正的家教良好,礼貌和规矩并不差,怎么好意思因为玩的忘了时间让人家父母送自己呢? 俩人正争来争去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 尤喜儿吓了一跳,父母是带钥匙的,这么晚谁会敲门呢? 周正出主意说一人手里拿一把刀,然后把门缝拉开一点,链子先别划开,看看来人再说。 于是门外久等的周密突然看到门开了一条,而里面对着门缝的竟然是举着的两把菜刀。 三个人长吁短叹,均呼,“吓死人了!” 周正赶忙打开门,又惊又喜的问,“周密!你怎么在这呀?!” 周密抹了抹冷汗,“你说呢?当然是来接你啊!你们举着菜刀这是……” 尤喜儿连忙把刀收好,回来笑嘻嘻的拍了拍周正,“行了!有人护驾,你可以滚出去了~” 周正有些扭捏的暗暗踢了她一脚,嫌她多嘴。 外面的雪早已下了十公分厚,雪花还在零零散散的飘落,空气冰凉而清爽,走出工行的小区,周正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要在北京过年吗?”。 周密瞥着她说,“我不在家过年你好一个人得意?休想。八点多就到了,谁知道你跑出去玩。” 周正站定,委屈的解释,“我哪有出来玩!你到家的时候他们还好吗?有没有怎样?” 周密歪着头,似笑非笑的反问,“为什么不好?难道他们今晚会被妖怪吃了吗?要不是妈说你出来玩,爸又怕你丢了,我才懒得跑出来找你。” 周正一愣,原来他回去的时候,家里已经一切正常了啊! 那,还跟周密提什么呢!他的脾气也不是一般的差,没事再问出点事儿岂不是麻烦? 心虽然放下了,但多少还是有些抵触,她拍了拍手低声说,“那,那,回去吧!” 周密没说话,只是走在她前面。 过了几分钟他忽然自顾自的嘀咕道,“怎么后面有别的脚步声?” 周正的心里咯噔一下,马上跟紧周密,低声问,“哪,哪有?” 周密一回头,露出极度震惊的表情,捂着嘴结结巴巴的说,“鬼……鬼……黑衣服的没头鬼!” 只听周正“啊”的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进周密的怀里,吓的浑身发凉,眼泪都奔出来。 还没等反应过来,突然感觉到周密半拥着她早已经咯咯笑的胸膛起伏。 周正这才知道被耍了,恼羞成怒,一把推开周密,弯腰攒了一团雪,“嗖”的一下就冲周密脸上扔过去。 周密一闪,雪球扎进脖子里,又凉又刺,顿时跳着脚蹦了起来。周正得意的哈哈大笑,早忘记被吓唬的倒霉相。 周密如何能甘心?他速度又快又有力量,直接跳起来踹了一脚旁边的小棵绿化树,顿时,干枯的枝桠上的所有积雪都震散了,刹那间盖了周正满身,连眉毛和鼻子都是白的,周正还保持着抚掌大笑的姿势,这样真是滑稽极了。 就这样,两人越打越热闹,周密始终是笑盈盈的陪着她闹,虽然屡屡还手,却从未大力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反倒是周正手无遮拦,无论团了多大的雪球都直接往周密的脑袋上招呼,也亏的她小脑发育不好,一直扔不准。 夜半的街边,再也没有一个人影,静谧而清丽的夜晚,雪渐渐停了,一望无尽头的雪路上,温暖柔黄的路灯高高挂起它的光明,照着他们俩走过的地方留下的两对欢乐的脚印,还有地上散碎的,像被快乐膨化的雪,都纷纷闪着钻石样纯净的光。 回到家的时候,两人衣服里面又是汗又是雪,潮湿了一整片。 白敏熹开门看到周密安然带着周正回来,刚刚还焦急的心顿时化作安慰,她轻声问道,“正正,吃饭了吗?“ 周正下意识的瞧了瞧房间里没有爸爸的身影,白敏熹解释说,“你爸爸跟周密吃完饭,爷俩看了会电视,就回单位值班了。” 周密点头承认,周正总算真正把心放在肚子里,原来父母真的没事了,看来像普通父母一样,也就是吵了一架,早晚都会和好。但她那里想得到,白敏熹安之若素的态度背后藏了怎样一番纠葛的心战。 1997年的春节过的不咸不淡,父母交流似乎越来越少,虽然日子跟往常没什么区别,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变得更暗淡了。 过年没多久,周清煜的工作似乎变得特别繁忙,于是,顺理成章的加班时间也变得越来越漫长,周正曾问过妈妈,如果武装部天天都让部长值班,那其他人都干嘛去了? 白敏熹笑了笑没回答。 虽然晚上回来的少,但不曾减少和孩子共处的时间,尤其是对周密的辅导也要求也越来越严格,他想趁着自己还能跟上周密飞速的学习能力的时候,能做多少是多少,等周密真正上高中了,恐怕他再想辅导也有心无力了。 同时,白敏熹也对周正的学习盯的紧,她这种陀螺性格,不抽就随时歇菜,成败就在眼前了,岂能大意轻敌。 于是从周一到周末,英语补习、语文独训、数学日考、其他辅助科目不定时抽查,周正真的像个陀螺一样忙的晕头转向,但不可否认,白敏熹的督促和周密对她理科持续以来的强化训练起到了相当的作用,她的成绩在接下来的几次模拟考中,基本上没有掉过班级前十,有这样的文化课分数,在特长生中的确是佼佼者了。 L市每年的特长招生考试都在四月进行,周正轻装上阵,背着画板,端着水粉盒和笔袋,拒绝任何人送,独自奔赴考场。 一个星期后,白敏熹托人提前打听L市特长生成绩总汇,周正专业排名第一,素描、水粉、速写三项总分300,她独获295,远超第二名一个银河系的距离。 白敏熹激动坏了,知道成绩的一瞬间,眼泪不自主的涌出,赶忙用手边扇风遮挡,朋友也由衷赞扬周正的了不起,要知道这个专业成绩在L市的中考中是从未有过的,何况今年考生多、考题难、河北省重点示范高中L市一中又录取的少的可怜。 反倒周正知道后却没什么惊喜,还反问了一句,“为什么扣了五分?” 用尤喜儿的话说,最有魅力的女生就是周正这样当自卑的时候越发显得不要脸,但绝对自信的时候又显得二百五的主儿。 两个月后,暑夏刚至,中考开始。 报考L市一中考生四千五百,当年录取六百,在最后文化课重头戏中,周正排名172,即使完全抛弃特长生的身份,她也可以昂首挺胸以上等生的姿态跨进新的一段人生。 上帝好像遗忘了她很多年,突然有一天想起赶忙补偿一样,还嫌不够似的助她锦上添花。中考刚结束,周正准备好好在家等着看香港回归交接大典的时候,被市游泳队一个召唤,参加了省青少年游泳联赛。 周正从来没有在人生中取得过这样的辉煌,她一下把过去十几年失去的荣耀全都赚了回来。中考的大满贯让她情绪激动导致肾上腺素增加,就这样,稍不留神,在女子组400米蛙泳中,省记录被周正破表。拿了奖杯不算,这成绩直接被队领导帮她申过了国家二级运动员。 后来的很多年,每每周正回顾这段往事的时候都打了鸡血一样对她儿子讲,“你妈我当年!啧啧!地球第一。” “那我爸呢?” “……你爸不算!” “为什么?” “因为他是外星人。” 第二十八章 初来乍到 暑期的特别还不仅仅在于周正大张旗鼓的拿到了人生最高荣誉,“外星人”周密悄无声息的收了全国青少年组跆拳道总冠军的奖杯,顺便在班主任的申请下冠以L市十佳青少年封号,最后闭着眼升上了初二。 普向笑说,“出题的老师简直侮辱周密的智商,听说他数理化三项,分别进场不到二十分钟就出来了。” 周清煜骄傲又无奈,“是,这臭小子说实在无聊,写名用了五分钟。不过这对其他初中生不公平,我儿子不是地球人。“ 相比之下,没考进高中又花了五千块“教育赞助费”才勉强挤进L市一中大门的普天超让家人倍感苦恼。 不交钱,不走后门?总不能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去当童工吧? 普天恩嗤笑,“完了,这下你娶不了媳妇儿了,人家周正光耀门楣,你连高中都没考上,等着娶村姑吧你!“ 村姑,他普天超怎么看的上眼?上了高中就摆脱周密这小鬼的纠缠,到时候,周正再厉害,哼哼,还不是手到擒来! 对高中美好生活畅想了没两天,普向因不堪忍受儿子没羞没臊的精神,教育不成便把他暴打一顿,普天超的屁股肿的三天没翻身。 暑假陪他一起倒霉的还有北京的表哥——英才。 这位十七岁的“英年才俊“不知怎么勾搭的外校小女生差点上床,千钧一发之际被对方家长堵在门前,全家闹的地覆天翻。好歹最后妥善处理,低调平息,且不论英家的地位形象,就说外祖父曹家如此书香大家,有这样的俩外孙,老爷子气也气懵了。 英才在曹府祠堂罚跪七天,并扫了一个暑假的庭院,不许出门一步,往日狐朋狗友都被姥爷一脚踹出门外。普天超跟表哥一比简直是优秀少年了,不过也被姥爷大训一通,强摁着脑袋每日悬腕写十五遍荀子的《劝学》。 整个假期周正都在兰州,寒假时候因为父母矛盾耽误了行程,此时趁着游泳比赛完,赶忙跳上奔赴甘肃的列车,周密阻拦不住她“尽孝”的步伐,苦于无奈又被长期驻扎在附近的路军官强制拉回北京和首长“共叙天伦”。 周清煜夫妻俩也因为倪陈信件一事引起往事滔天,虽然已经压下,但本就心生嫌隙,越冷处理他们的关系越僵化,孩子一走,家里清静的掉根针能当闹钟,为了避免过多见面尴尬,俩人不约而同都选择在单位忙。 忙着忙着,假期过去了,周清煜亲自去兰州接回了周正。对着老人把家里说的一团和气,回到家面对孩子们又表现的平静如常,白敏熹曾在孩子面前对丈夫委婉提过两次共同出游的事宜,都让周清煜以没时间为理由挡了回去,白敏熹哪是轻易委下身段哄男人高兴的女人?从此以后俩人的情况几乎每况愈下。 暑假结束,众人都回到L市的时候,普天超拿着一幅字送给周正当做开学礼物,自豪的打开让众人一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果然得到大家的赞扬。其实普天超自小有扎实的书法底子,只是疏于练习,这次苦练了两个月还真凑效。 正当他得意的时候,周正皱着眉头念,“……窃……兜……淑女,君子好球儿?” 普天超愕然,周密捧腹大笑。 “窃兜?!好球儿?我他妈写了一个女飞贼和球迷的故事是吗?!周正你脑袋被门挤了!?”普天超发飙。 “那怨我吗!怨我吗!啊?你写的什么玩意儿,乱成一团!连成那样,谁知道是‘兜’还是‘窕’!”周正不服气的大吼回去。 普天超气的揉搓了字幅,扭头就走了。 众人笑的前仰后合,小伙子新学期出师不利,明明很show才学的一件事,到周正这就永远得不到正解。 马上就要开学了,周正兴奋的睡不着觉, ……“哎哎,周密,你说我留什么发型好呢?” ……“嗷……第一天穿什么衣服啊?” ……“你说妈给我买的那双皮鞋好看吗?傻不傻?” ……“还背书包吗?高中生是不是都不背书包?” ……“你猜我会分到几班?成绩数一数二不?” ……“都说一中出帅哥,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是有英才那样的就好了!” ……“唉,我都上高中了,你还初中小毛孩儿呢!O(∩_∩)O哈哈哈~!”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周密一开始挑着眉毛津津有味的看漫画书,一句也没回答她。听到最后两句突然把书一扔坐起来,一只手用力掐着她的脸蛋儿恶狠狠的说,“一切按照你想象的反方向去做就对了!分到哪班估计你都是倒数!另外,别到处没心没肺的乱勾搭男生,不然死的太早是你的损失!” 他的嗓子比以前粗噶很多,偶尔还会冒出尖细的一丝声音,像感冒着凉似的。 周正听着他这变声期的怪强调耳朵都难受再加上被威胁,更加气不过,一边蜷起腿来在他身边踢来踢去一边咒骂,“你才到处勾搭!你才班里倒数!你才没心没肺!你小心死太早!” 周密本来想一直板着脸吓唬她,看她此时又气又不敢大声嚷嚷却一连串嘀咕,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反复捏了捏她的脸,质问道,“我死了有你什么好处?” “当然有,你死了没人烦我了,也没人把臭袜子扔我洗脸池里了!” 周密又笑,笑着笑着忽然又安然躺下,声音变的低低的、轻轻的,附在她耳边慢条斯理的呢喃,“我死了,再也没人陪你在路上走,再也没人听你对着电扇唱歌,再也没人让给你零花钱,也没人陪你躺在这聊天,永远没有人向我一样保护你,你确定希望我死?” 周正一愣,其它几句不算特别入心,唯独听到‘让零花钱’的事儿十分敏感,然后非常正经的琢磨了一下,转过身背对着他,不情愿的回答,“那,那还是别死了。”周密点点她的后脑勺表示很高兴,殊不知自己说了半天只是栽在了钞票上。 入学第一天,周正果然没有听周密的,头发虽然还是一贯短发,但洗了三遍又吹了个蓬松的造型,偷偷在脸上抹了不少妈妈的护肤品,最后穿着漂亮的天鹅绒的裤子还有棕色的小牛皮鞋,只拿着中考证、入学证就兴高采烈的去了一中。 一中临街的巨大石牌匾下、校区的林荫道上、操场上还有教学楼前早聚集众多入学报名的学生。 白敏熹帮周正把学费、学杂费等交齐,又了解了分班情况就回单位了。 周正592班,尤喜儿和普天超都是596,周正独自来到挂有592门牌的教室门口,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在教室里。 她找了个中间靠墙的位置坐下,同桌也是个短头发的女生赵丹,尖长脸,眼睛不大,鼻梁上驾着厚厚的镜片,乍一看跟个老学究似的,俩人聊天互相通报了身家姓名,对于新奇的班级和同学都显得很兴奋。 周正听说她从四中考上来的,顿时优越感充斥心头,带着骄傲和得意假惺惺的问同桌,“你入学成绩怎么样?” 赵丹推了推眼镜,严肃的努着嘴,“哎,别提这个,不太好,没有太理想。” 周正一听,得意更甚,同情的拍了拍赵丹的肩膀,“没事,我也不好,你总排名多少?” 赵丹微微低头,从眼镜上方抬着眉毛看她,“14名……没进前十。” 周正险些呛出肺叶——14名?! 赵丹深呼吸,“别提了,扫兴,对了,你多少名?” 周正打嗝,“——呃——哈,别提了,跟你感觉一样,扫兴,扫兴。” “就是,就是。”赵丹使劲儿点点头,又推了推眼镜。 这时,班里人差不多齐了,592的班主任终于出现了,一个长的特别像水均益的三十多岁男士,拿着一叠资料风度翩翩走进来,女生们齐声低叹,“啊……!”男生们不以为然地齐声回答,“切!” 顿时全班哄然大笑。 班主任笑的很风度,“我姓贺,贺尚,以后就是592的住持。” 又是一大片笑声,周正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捅捅同桌,“什么意思?” “他说自己是和尚……” 众人笑声都低下去的时候,中间座位突然传来周正嘎嘎嘎的大笑。 顿时,所有人盯着周正,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 贺老师微笑说,“这位同学,你叫什么?” 周正慌忙站起来,一脸酱紫,蚊子似的哼哼,“我,我叫,周正。” 贺老师点点头,指着她对全班说,“哦,我有印象,周正是咱们班唯一一个美术生,专业成绩全市第一,还有一个体育生,张庆利,也是市第一名,看来我们班真是卧虎藏龙啊?!” 贺尚几句话就化解了周正的尴尬不算,还一下抬高了她在陌生班集体中的形象地位,周正瞬间对班主任感激涕零到想匍匐去亲吻他的脚。 贺尚示意让周正坐下,又按照惯例全班点名一次,把新生入学的所有注意事项交代了一遍,最后说,“591和592是打头班,学校惯例如此,会把入学排名前一百二十人划分到这两个班内,等高二分文理科的时候根据年级大排行,各留一个文科和理科重点班,蛇无头不行,所以,咱们一入学就是年级打头阵的,你们千万要保持着今天入学时心中的骄傲,希望一年后还能看到你们在一起。” 周正听完又想哭又想笑,笑的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进了伟大一中的重点班!哭的是,心中的骄傲?自己这排名——117,三人之差,班里果断垫底儿啊!运气好还能赶上倒数第一什么的,真被周密这乌鸦嘴说着了! 心里正纠结个没完,班主任一声令下,“好了,今天虽然是开学第一天,但是任务繁重,先用一个小时时间整理班务,然后在十点准时于操场集合,新生为期一周军训,教官已经到了,临时体委张庆利,组织班级整队!” 张庆利痛快答应,“是!” 整理班务的时候已经把周正的白衬衣蹭脏了几块儿,她还没来得及伤心,整队的时候才真的要哭了,穿的这么漂亮,哪想到第一天就军训? 军装飒爽的教官们美其名曰第一天不会辛苦,却做着最残忍的事儿,太阳底下正军姿,喊口号,跑步,最后居然打着做游戏的旗号强制训练匍匐前进…… 中午放学的时候,学生都走差不多了,周正蔫头耷脑的站在一楼侧面不肯动弹。她特意吹起的发型早湿哒哒的粘在额头,混着护肤品香味的泥土敷满脸,白衬衫变成黑抹布,天鹅绒裤子在匍匐前进中刮成了麻袋片,光洁的小牛皮鞋惨烈的难以入目——这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哀其不幸,一切恶果都被周密言中了。 这时对面走过来两个男生,周正哪有精神看他们?只自顾自的蹲在楼梯上等普天超推车来接她。 来的俩人正好要从侧面进楼,周正不当不正的坐着,绕也绕不过去,也不肯动地方。其中一个冷冷开嗓,“一中怎么招了小要饭的进来?” 旁边的轻笑,“新生吧,他们今天不是军训吗?” 周正一听,怒气冲冲,噌的一下站起来,“你才要饭的!什么素质!” 刚喊出半句,尾音就轻了——这是怎样一张脸孔啊,关于年轻、英俊的所有词汇放在他身上也不为过,他也穿着白衬衣,欣长的身材,茂密的头发,眉形清晰而深刻,天生带着三分威武的扬着,眼睛略长,嘴唇略平,白白净净的却透着掩不住的锋芒。 对方也不气,“那劳——您大驾,挪开点,别占着楼梯,问题是占着也没人给你钱哪?” 周正都狂躁了,眼看着他们俩从旁边走进去,跳着脚就抓住他的衬衣后摆,“混蛋!你说谁要钱!再敢说一遍!” 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周正听身后传来明亮而娇嗔的女声,“周培蕴!你吃错药了,欺负个小女生干什么!?” 周培蕴不耐烦的边掰着周正的手指边对她说,“你少掺和,方舟,别以为你考不上大学,躲这当美术老师就能瞒过宁川他们,我可不给你保这个秘!” 方舟一步上前,抓着周正的手把她拢在身边,死命盯着周培蕴警告,“周培蕴!你要是回京跟周放嘴上没遮拦的瞎说,我撕烂你的脸!!” 周正一个哆嗦,这是哪跟哪?一中真的出精品啊!眼前这让人瞠目结舌的美人儿是老师?顿时望着她眉间一颗红若珊瑚的朱砂痣呆住了。 方舟把周培蕴轰走,瞬间变出个温暖的笑脸,操着一口正宗的老北京话对着周正说,“没事儿啦!小丫头,别搭理丫的!瞧你这身脏呦!跟我回宿舍先换个衣服吧?” 说完就拽着懵然不知错所的周正走了。 第二十九章 万象 跟在方舟后面,周正走的很蹩脚。 她被牵着手腕,方舟纤长白玉的手臂和同样纤长的骨节明晰的手和自己乌七八黑的胳膊对比太明显,她赶紧缩了一下。 方舟回眸一笑,以为她跟不上,放缓脚步与她并排。 周正偷偷看她的容颜,真是桃李之色,瑰姿艳逸,她见过的美人实在太少,一见便是惊为天人的级别,顿时觉得方舟虽然年龄不大,但隐隐有摄人心魄的冠绝风华。 一路呆呆看着她也没怎么注意就走到了校区最南端的一排老旧平房跟前。方舟松开她,走到其中一间小屋旁边打开悬挂的锁,把屋门一推,说道,“进去吧,丫头,我给你打水洗洗脸。” 看着方舟麻利的端着脸盆出去了,周正蔫蔫的走进屋,屋里没什么家具,一套陈旧的办公桌椅还有一张粗木的单人床,床单被褥虽然洗的发白但干净整齐,她全身脏兮兮的也不敢坐,慢慢走到桌子跟前四处看。 桌子上既没有化妆品、首饰之类的也没有女孩儿家的玩偶或者摆饰,只有几本书和一个沓白纸,凭这些周正已经可以判断方舟的清贫了。忽然又在无意中看到桌台里面不显眼的地方有一个打开的盒子,盒子上面摆着一块儿手表,而且是男士手表。 流动的暗金色,表面简洁明朗,虽然华贵但又佩戴已久的样子,唯一突出的就是内嵌的几个钻石。 周正没想乱翻别人的东西,只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表,她轻轻用手指尖碰了碰盒子,手表自己翻了一下,周正看到背面更惊讶了,背面还刻着字呢! “Cheryl Tsui”是谁? 这时方舟正好回来,周正来不及把表反过来,赶紧站直身子,“我没摸,它自己倒了。“ 方舟笑了笑,点点头说“没事”,然后递给她一块干净的白毛巾和香皂。 “你怎么惹到周培蕴了?”她问。 提起刚才被找茬的事儿就来气,周正走到盆架旁边一边洗脸一边愤愤的说,“我不知道,他太缺德了!张口就侮辱人!“新开学第一天,衣服烂了不说,形象邋遢不说,还莫名其妙让人损成要饭的,这环境一点都不友好。 想着,更觉委屈,眼眶都有点红了。 方舟没说什么,等她洗完脸又从床底下的一个行李箱里找出一件白体恤和牛仔短裤放到床边说,“待会把这个换上。“ “啊,不用了,不用了,给您弄脏了不好,我洗洗脸就行。”周正忙摆手。 方舟看了看她,想想问道,“那你这邋遢样子,回去路上又碰到周培蕴呢?“ “碰到就碰到!大不了我躲着走!他要还再惹我……我就骂他!”周正负气道。 方舟摇摇头,“骂他能解决什么?他看你这样还会接着嘲讽你,他就是那种人,眼高于顶,而且他有眼高于顶的资格,他是可以直接用成绩进剑桥或牛津的水平,你骂他什么能伤害他?” 这两句话把周正说愣了,她哪里想得到周培蕴是这样的厉害?还以为只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纨绔子弟。 方舟沉了沉又把衣服递给她,“换上吧,回去洗干净再给我拿回来……女孩子无论受多大委屈,处在多糟糕的境地,哪怕什么都做不到也一定要让自己转过身来的时候漂亮、整齐,不为别的,只为你有直面一切的勇气。” 说完,方舟出去,又给她关上门。 周正不拒绝了,她拿着衣服一边换一边想着方舟,刚才从周培蕴那把自己拽走的时候,她说话那么热情,还以为是个很温暖健谈的人,没想到她并不多言,而且说的话怎么都像她的房间这么低沉?但又不能否认这些的低沉中又有说不清的力量。 换好衣服,她走出房门,对门口的方舟道谢后问,“您是老师吗?“ 方舟微微笑,点头。 “那您认识周培蕴很久了吗?也是他老师吗?看您挺年轻的。“周正好奇的问。 “……不是,他比我小两、三届,是我朋友……我们都是从北京过来的。“ 周正愣了,很多京城的学生因省内外闻名的高教学质量到一中来借读这事儿不新鲜,但周培蕴才高三,那这老师得多大啊?大学毕业了吗?又怎么到一中当老师呢? 方舟知道她疑惑,事出有因,一言两句说不清,干脆转了个重要的话题,“大中午的,你不回家吃饭了吗?下午还得上课啊!“ 周正刚要问其它的问题,听到方舟这么一提醒,顿时心里一惊,这都几点了?!天啊!普天超那个二百五肯定等不到自己就先走了,万一周密问他……周正赶忙跟方舟道别,转身拔腿就跑。 自从前些年被劫事件后,除了正午不用接送,其它时间,周密一定会跟她一起,现在耽误这么久,回去要对着什么脸? 果然,想什么来什么,刚一出内校门就看到周密正在甬道上快步走过来。 见到周正向外跑,周密便停住不动,一直等她完全到跟前,周密昂着头低垂眼眸问道,“你这是谁的衣服?“ 周正看看自己,小声回答说,“我,我的老师的。“ “你自己衣服呢?“ 周正丧气的拎起手里的塑料袋,“在这……我也不知道刚来就做军训……“ 周密没说话,视线再低一些,打量了一下周正露在外的一双腿,“一中就允许女生穿这么暴露?“ “哪有啊!这不是中午才换的吗?“周正赶紧指手画脚的解释,忽然想到,这算哪门子暴露啊?短裤都长的到膝盖了好不好?!再说暴露关他什么事儿啊!自从化身为她的中考家庭指导后,他简直不可一世,事儿可真多啊! 刚想着反驳,周密已经接过她手里塑料袋转身往回走了。 周正气鼓鼓的跟了两步,到学校外门口的时候,她蹭到冷饮摊跟前冲周密背影说,“我想吃雪糕。“ 周密身体一停,想了想,侧过身来看着她,“你自己没钱?“ 妈怕我乱花钱,每天只给早点钱,零花钱都在你那你不知道吗?!装什么装!?周正气的牙痒痒,“没有!“ 周密煞有介事的也走过来,周正心里一乐,卖雪糕的大妈也一乐,心想这一定是搞对象的小情侣,你看这金童玉女,细皮嫩肉的,一个赛一个漂亮,哎!这俩孩子怎么长的!虽然打心底反对中学生早恋,但要这样登对儿的也不妨事儿啊!哎!想远了,赶忙咳嗽一声,回答说,“买什么?“ 周密指着价高的雀巢蛋筒问周正,“想吃吗?” 周正矜持的考虑,“嗯” 大妈说,“两块五。“ 周密一愣,忽然低头算了算什么,转头对大妈说,“那不要了。“ 大妈愕然,才两块五啊孩子!甜蜜就到手了!就说你是小孩儿搞对象也不能这么抠儿啊? 周正攥着拳头,“周密你太缺德了,凭什么不要?!” 周密捏着她的手腕,“除了吃你还能记住什么?是不是又想血流成河、疼的打滚儿?“ 他这么一说,周正才呆住,自己来了一次月经后就一直没有正常,往往前后差个三五天是常有的事儿,最近两天还真是预警范围内。 让周密一吓唬,周正只好乖乖听话,只是心有不甘的望着冰柜可怜兮兮的嘀咕,“中午很热嘛,上午军训又辛苦的。“ “回家喝水!”周密果断拉着没出息的周正离开冷饮摊。 大妈细琢磨了一阵才突然明白过来,我的天哪!这是情圣再世啊,多大的孩子连女朋友月经期都记得清楚,我老伴儿一辈子也不知道我哪天不能跟他一被窝呀! 自此以后,只要见到周密再出现到一中门口,大妈都会呈现内心澎湃膜拜状,如幸运赶上周正馋嘴,大妈连五毛钱的冰棍都能给打个九折。 话说开学这天除了上午经历惨点,下午还算正常,班级里安排了简单的班会活动,又分发了军训用的迷彩服等就放学了,鉴于没有正式开课,当天的晚自习也取消了。 回家吃过晚饭,周正趁着晚上有空要去美术班报个道,周密按惯例陪着她一起去。 去的路上周正叽叽咯咯跟周密说着一中的新情况,周密就问起她军训怎么那么惨,周正差点把周培蕴欺负人的事儿倒出来。 周正可是领教过多次周密的记仇本事,当然,不管怎么说,在她看来,这个弟弟虽然事儿了点,管的宽了点,但还是十分袒护自己的,如果让他知道这事儿,难保明天周培蕴是不是四肢健全的去上学。为了社会稳定,周正赶紧打马虎眼遮掩过去。 光荣的考上了高中,周正获得了假期休息的权利,于是整整一个暑假没过来,现在一进教室门就忙着跟肖一行打招呼。 肖一行笑着回应,他自然十分喜欢周正这个爱徒,天分和能力就不再说了,他已经把周正当做最重要的弟子来培养了。 周正和肖一行谈了一阵高中的学习安排后便问他如果没有大学毕业能不能到一中教学? 肖一行说当然不行,做老师也得有真本事,如果没上专业大学那实力可能不够,更不足以教育高中的美术考生。 周正虽然对方舟没有坏印象,但看她太年轻,比学生大不了多少,心想大概她没什么实力,肯能是有关系才安排进来的,索性对她不再好奇了,又去追问肖一行是浙江美院毕业的,而且都是硕士学历,画这么好为什么不去当中学或大学老师? 肖一行说自己不是本地人,以前也不是教学的,所以不适合。 周正睁大眼睛,连问是哪里人,以前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到L市来? 肖一行笑着敲她的头,“你这孩子哪来的那么多问题!怎么什么都想知道!” 周正嘿嘿一笑,说“我跟您学这么多年了,感觉已经像我的亲人一样啊,所以想了解,再说,您又不是本地人,以后万一想离开了,我知道去哪里找到您呢!” 本是玩笑居多的话,但肖一行听了很是感动,一晃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周正也从当年那个扎着七扭八歪羊角辫的小小姑娘变成了上高中的少女,他叹了口气,说他因为大学爱上一个女孩儿,但后来没结果,过了几年听说她因种种原因在北京染重病,没亲人没朋友的流落街头,他于心不忍过来照顾了一段时间,女孩儿就去世了。 这件事中间很多原因跟他有关,虽然后悔也没办法,当时他状态也不好,看北京附近的L市生活节奏安稳离着北京也很近,就选择留下来开始办美术班了。 周正听完后眼睛都红了,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她可从来没想到看上去这么单调乏味的肖老师会有这样的人生情感!于是跟着肖一行唏嘘良久才想起来周密还在外面等着,赶忙收住谈话,道别回家。 周正怕周密不高兴,一路上赶紧转述了一遍肖一行的事儿,周密说,“你问她埋在哪儿了吗?“ 周正一愣,“我问这干嘛?“ 周密说,“肖一行为她算是终身不娶了,那女的就算你师娘了,你不应该好好祭奠一下吗?“ 周正瞪着眼睛,一脸顿悟的模样,感叹道,“哦!!对啊!还是你厉害!我就是觉得那个阿姨真可怜的,感觉好心酸,那我一定想办法问她的墓地在哪。“ 周密白她一眼,“蠢材!!这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吗?他说什么你就信?!“ 原来周密让她去问墓地在嘲讽她啊!周正咬着嘴唇气的真想一脚踢死他,她慢吞吞的走了两步,忽然拽住周密的衣服后摆。 周密回头看她,目光询问。 周正对视了两秒,问道,“如果肖老师骗我,那这个故事也很感人,虽然没男人这么爱我,但我还是挺向往的!如果肖老师没骗我,那这女的一定有个能祭奠的墓地,虽然她生前不能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但我能去上一束花也是对他们的关爱,所以,无论他说的是真还是假,我怎么就是蠢材了?!” 周密安静了一阵没说话,周正看他的眼睛里刚刚还明明狡黠忽然又转了晴明,正要再问,听周密反问了一句,“我不是男人?” 周正又混乱了,这是啥?哼!答非所问,驴唇不对马嘴,谁是蠢材!? 周清煜还是值班不归,白敏熹好像根本不理会武装部到底需不需要部长隔三差五值班的问题,两人好似早已习惯这样的过日子方式。 周正和周密回来的时候,白敏熹正在看电视等着他们。母子三人聊了一会儿,白敏熹对他们俩说,“我们单位的新房指标下来了,妈妈交了申请,所以新区有咱们的楼房,等明年年底交房,周密上高中的时候咱们就可以搬家了,以后离着一中近,你们上学都方便。” 对这个消息周正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在这栋楼住了好多年,搬新家还是好事儿一件。周密只是笑了笑,没表现出什么,但他心里可不太愿意,谁知道新楼是什么格局呢?他和周正的房间怎么分布?如果没有便利条件以后可怎么暗度陈仓? 直到睡觉的时候,周密从卧室跳进来的比以往更早一些,他看周正已经藏在被子里,把被子两侧都紧紧裹在身体上,缩在床上不知道想什么。 周密刚要躺过去,忽然像周围看了一圈,问道,“我被子呢?” 周正看都不看回答说,“你被子在你屋,问我干吗?” “我说我每天在这屋盖的那个呢!” 周正摇摇头,“妈给收走了,说现在还热,我一人用不着盖俩,要换洗。” “……”周密。 夜晚的空气还真冷飕飕的。 “……”周正又把被子裹的更紧了点。 第三十章 更深露浓 她的头蒙在被子里咕哝着,“这被子太薄,你盖不管用,我还睡的不安分……要是冷……就回自己房间吧!” 她小心眼儿的叨咕完闷了半天竟然没听到任何动静,赶忙小心翼翼的钻出脑袋回头看看——周密还在,就抱着双臂站在床边,表情也挺正常,仔细一看他的眼神,左边写着“你即将没有任何零花钱!”右边写着,“你得罪我了!”高挺的鼻梁上还有个横批,“再好好想想!” 周正赶忙狗腿的翻转过来,有点憋屈的看着周密,主动掀起了被子角。 周密暗笑,扬了扬眉,顺便接过被子一边刚侧身躺下去,周正忽然往相反的方向蹭走了,俩人中间隔着好大一个空位,被子也将将够到她。 “你跑什么?”周密纳闷儿。 周正装没听见,被角遮着半张脸紧紧缩在床的另一边,周密表示不屑的抓住她的胳膊一把拽到身边,不小心用力猛了点,周正半横着打滚撞到他身上. 周密动作一滞,才明白她为什么躲,她穿着一件小棉T恤,下面只有巴掌大的小三角裤,于是滑溜溜的腿就压着他的,还有她腰侧的细腻的皮肤软软的贴着他的手臂。 周正调整好姿势有点气恼周密的生拉硬拽,怒目而视,“你拽我干嘛!“ 周密盯着她心想,你穿这么少干嘛,不过嘴上却说,“你躲我干嘛!?“ 周正气的踢了两脚被子,“还不是怕你又说我睡觉不老实占你的地方!“ 果然,就知道她根本没自觉!还以为她觉得自己穿的少不好意思肢体接触才跑远! 好在自己一如往常睡衣睡裤全穿着,心里七上八下的,把周正再推开吧又觉得不舍而且没面子,周密只好转过头目视前方,同时伸手在被子外面两人挨着的地方切出一道隔离,硬着腔调甩出俩字儿,“睡觉“。 周正心情很不好的咕哝了两句抵不住困意袭来很快睡着了。周密却慢慢转过身去,眼睛亮晶晶的,手臂和膝盖上还停留着周正身体的温柔触感,着实回味了良久。 过了没多久,规矩的守着楚河汉界的两人就乱在一起。贡献最大的周正几乎多半个身体都附在周密身上,抬起的细长的腿压着他的,一只手臂横在他胸前,正是周密睡的朦朦胧胧的时候,隐约胸闷,下意识一想是她在旁边腻歪着,默默想笑也就懒得睁眼又安睡了。 后半夜的时候,周密忽然觉得周正有些不安分,总在蜷缩扭动,而自己被她压着的一条腿上似乎睡裤浸湿,他下意识的用手过去触摸,冰凉滑腻、手感怪异,顿时睡意全无,打开台灯一看,指尖全是鲜红的血。 本就对血有童年阴影,这大半夜突然看到一手血,想也知道周密的心情。他赶忙看向周正,皱着眉,额头都是汗,似乎睡的很不踏实。他掀开大部分被子瞥到她身后的床上也殷红一片,长吁了口气,定了定神叫醒周正。 周正极不情愿的醒了,但顺着周密指着的床单看去一下子就慌了,胡乱的爬起来惊叫着,“啊!怎么办!怎么办?“ 周密无奈的闭眼,这么大声是打算让白敏熹听见好半夜过来抓奸吗?他赶忙拉住周正轻轻捂着她的嘴一边低声指导,“你去换衣服,我来收拾。“ 周正赶紧听话的点点头,咕噜一下翻身下床去找衣服。 周密刚撤走荫染的床单,偶尔抬头目瞪口呆,只见周正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神不守舍,竟然旁若无人的在衣柜旁边褪下小内裤,虽然身体半侧着,看不到重点,但眼看就要脱到大腿——周密喜忧参半,这到底是不拿我当外人还是不拿我当男人?瞬间转头看别处,默默的用手抵着嗓子轻咳一声,总算把心脏塞了回去。 半夜大姨妈突袭真是手忙脚乱,周密铺整好床铺的时候好看到周正皱着脸,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周密拧着眉低声问,“疼?“ 周正不好意思张口,听到周密一问,眼圈都红了,都收拾完半个小时,才感觉到万恶的痛经也随之而来,再加上如此私密的事儿居然全程被周密看着,还染在他身上,周正脸色白的苍悴,越发的难堪。 周密心想怪不得刚才睡的时候来回动,想必那时候已经肚子疼了,偏偏猪一样的醒不来,不屑的摇了摇头,还是小心翼翼到客厅的药橱里找来她平时用的止疼药,周正疼的歪倒在床上吆喝,“平时妈还给我冲红糖水。” 周密瞪眼,“没热水。” 周正撇嘴,“去做嘛。” 周密不动,指着自己睡裤大腿位置的一团“红牡丹“说,”你是要把妈弄醒过来赏花?“ 周正不顶嘴了,周密看她卖委屈的样子又气又笑,“还能怎么做才能缓解?“ 周正扎在被子里窝窝囊囊的说,“暖和捂着也管用。“ 刚说完,身边一动,周密已经躺了上来,在她身后,似乎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把手伸过去,一只穿过她的肩头,一只轻轻放在她柔软的小腹,把虾米一样的周正捞在怀里紧紧抱着不说话。 周密的身体真暖,周正想。 他才是不到15岁的少年,声线才刚刚变的低沉,身高却不知什么时候高了自己一拳,还有他什么时候臂展这样的长?什么时候肩这样的宽?他的胸膛温烫,包裹着自己的后背,像一个港湾让她不由自主的越发贴紧,越发的舒适安宁。 过了良久,周正似乎疼痛减缓,柔柔的舒了口气,觉得周密的身体有点远,又贪婪的往后靠了靠,直到感觉两人胸腹相平,膝盖同弯,脑袋枕着周密的胳膊,像只猫一样蹭了蹭,困意再次袭来。 不同的是,身后的周密根本没有困意,不仅如此身体还越发的紧,呼吸越发沉,如果周正稍微细心一点点都不至于发现不了周密的另一只绕过肩头的手在她胸口微微颤抖。 周正睡着的一刻,被周密突然的大动作弄醒,迷迷糊糊的摸了摸身后,贴着自己后腰以下的位置被周密塞了一个挺大的毛绒玩偶隔在两人中间,她轻蔑的想,“真是孩子气,这么大还没改掉抱着东西才睡的毛病。“ 玩偶真是好伙伴……解孤独、解忧愁、关键时刻还能挡枪。 第二天清晨,几乎一夜没睡的周密刚眯了不到一小时,就被周正折腾醒了。 听见周正拼命忍着咯咯笑,他使劲儿皱着眉费尽的睁开眼,“你干嘛?!“ 周正干脆忍不住了,掀开大半个被子,笑出了声,“啊啊!周密你真是好样的,昨晚刚因为我换了床单,现在你又尿被子了!“ 一秒不到的功夫,周密脑袋中“叮“的一响,猛的起身,下意识一看,米白色的睡裤上挨着那朵红牡丹往上的一大部分都湿透了,同样的湿滑粘腻,紧紧贴着他的大腿内侧,还有相当一部分闷湿了被子。 周正好容易抓到周密的一个把柄,还在幸灾乐祸的放肆,根本没注意到周密又青又红的脸庞,她又拿起两人中间的玩偶,惊呼,“哎呦!我的毛毛虫上也湿了一小块儿!“ 周密的脸又紫了些。 一个没注意,周正竟然伸手摸了摸玩偶上那块湿润,再捏了捏指间,略有担心的对周密低声问,“周密……你的尿怎么浓度这么高……是不是病了。“ 话还没说完,周密的脸已经由黑转白。 周正盯了周密半晌,没得到回答,对方却反问了一句,“周正,你生理卫生课上什么了?” 周正想都没想,“上自习了啊!” 难怪。 因为周密“尿床”,俩人在这件事上算扯平了。没等周正要求,周密已经自发的把所有衣物和床单、被罩都洗了,甚至包括周正沾染暗红的内衣。 周正红着脸几次欲夺,周密冷着脸一边放着凉水,没让她碰一指头。 白敏熹早早去教育局了,留了纸条让他们俩自己买早点。 周正看周密忙着洗衣服,自己也不愿意跑腿儿,干脆煮了两袋方便面。 这大概是周正唯一拿得出手的厨艺。 白敏熹曾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几次指导过她厨艺,无论小炒大炖,皆因糊锅、火灾隐患等焦虑而放弃,唯有煮方便面倒成了她独自钻研的成果,而且是十分精彩的手艺。 因周密不太喜欢方便面调料的味道,她每次都是在面里放胡萝卜和绿色青菜,恰到好处的时间卧两个软芯儿的鸡蛋,调一碗酱油、醋、香油和葱花、香菜的汁儿等出锅的时候往里一洒,顿时醋香开胃、面香扑鼻。 吃饭的时候周密还是冷着脸不搭理她,倒是很快把面吃了精光,周正怕烫只夹了一筷子,等回碗的时候锅比她的脸还干净。 周正知道周密正迅速发育期,每餐都是所有人的总和,登时想起当初周密嘲笑自己吃的多的时候,越想越气,用力敲了敲锅,回头气恼的指摘周密,“猪,你怎么吃这么多!我怎么办!?” 看她闹脾气,周密一乐,终于恢复没人时的吊儿郎当的常态,坐在餐桌旁一脸的事不关己。 周正更来气了,走到跟前,竟然用筷子夹起他的脸蛋儿,恶狠狠的威胁,“你个没良心的!尿床鬼,把面给我吐出来!“ 周密突然把她手捏住,一边盯着她一边慢慢站起身,随着他视线越来越高并且越贴越近,周正只好抬头看他,眼看周密的脸都放大到看不见下巴的时候,两人几乎要碰到鼻尖,他的呼吸温热的略过她的脸颊,周正心里怦的猛跳一拍,急忙大喊,“你要干嘛!?!” 他额前垂着一簇微卷的头发,极坏的一笑,眉眼弯弯,抿着嘴角凑到她耳畔说,“吐给你啊,来!” 看他张嘴,周正吓的嗷一声扔掉筷子跑了。 周正气呼呼独自跑到学校的时候,尤喜儿正在592班门口等她,顺便递给她一个松软的火腿三明治和一杯封口的热豆浆,周密在路上交给她的。 周正一边泄恨的咬着,一边撅着嘴不高兴。 尤喜儿鄙夷,“吃就吃呗,你生什么气?” 周正白她一眼,“周密把我早饭都吃了!我饿!“ “那这是鬼给你送来的?“尤喜儿问。 周正不理她,尤喜儿忽然又问,“你这是什么吃法儿,三明治配豆浆?咋不来点咸菜?周密说忘了买,你们这是中西合璧呗?周密这品味,啧啧啧。” 周密品味怎了!?周正不乐意了,“腥了吧唧的,我不爱喝牛奶。”说完从书桌拿出一袋榨菜在她面前晃了晃。 尤喜儿,O__O”…,心想,怪不得你们是姐弟俩儿。 因为大姨妈的造访,第一个星期靠请假,第二个星期靠蒙混,周正到轻松的混过了军训。 新学期开始,周正很快适应了新集体和新同学,同桌赵丹非常踏实,什么时候瞧她都在看书,厚重的眼镜片压的她鼻梁狭窄,周正好奇的戴过一次差点休克就再也不敢碰,这让周正想贪玩也没对手。 前桌有个长头发的女孩儿叫隋丽,长的很是飘逸。听赵丹说她中考排名在前五,隋丽父亲在国外大使馆工作,她打小儿英语就格外好,中考满分,一分班就被任命成学习委员和英语课代表,这种人的通病就是有点自视甚高,对周正这个美术生打心底不屑于顾。 周正这个大脑随时需要紧发条的孩子当然没感觉出来,有一次晚自习的时候后桌的男生裴宇飞巡视了一圈儿小声感慨道,“咱们班美女可真不少。“ 周正回头偷偷问,“我算吗?“ 裴宇飞一脸正气,“算!必须的,周正,你把头发留长点,遮住脸,绝对美女。“ 正在埋头苦读的赵丹噗嗤一笑,喷了一书唾沫,赶紧懊悔的用袖子擦,周围的几个伙伴笑的前仰后合。 周正皱着脸刚要反驳,前面传来一声不悦的声音,隐隐的说道,“想聊天就出去开个包间,别在这影响环境,毕竟美术生不用考数学,裴宇飞你少考一科上的了大学吗?“ 大家都不说话了,周正有点郁闷,心想这女孩儿怎么跟周培蕴似的嘴巴这么损,忽然想到有相当一段时间内都没再看到他和方舟了。 想来也是高中课程严谨,每天算上早自习和晚自习有十二节课,大家都忙自己的,几千人的校园不同年级的又不是一层楼,能碰见也不容易。 谁知过了没一个星期,十月初国庆全校大会的时候就冤家路窄了一把。 第三十一章 大显身手 国庆节仅放假一天,大多数远道住宿的同学都没走,一天之内来回折腾不值得,另外还有一批为了布置会场而不得闲的学生们在一中坚持发扬精神。 全校大会是集香港回归年国庆、一中被评选为极荣耀的国家级重点示范性中学以及迎新生大会为一体。 虽然假期,学校体育馆里热闹非凡。 过了羽毛球场和游泳场就是一个会议中心,打扫卫生的那波儿刚完,搬桌椅的就候着,还有挂横幅的,贴海报的,扯电线的,布置麦克风和音响的……处处都是人影。 周正是其中一员,班主任贺尚说了,副校长亲自点名让中考美术状元去给会场作大幅绘画背板。 裴宇飞说,“还不就是舍不得花那几个钱,我家就是开广告制作的,这个面积的喷绘让校长省一小顿公款饭钱就有了。” 体委张庆利说,“那可不是,这么大场面好歹有省里领导吧,有市里领导吧!让周正一画,这是真人真作,才显得我一中人才多样,实力相当。” 隋丽一直在旁边练习讲稿,她可是新生代表,有一份重要的英文演讲,此时忍不住插嘴,“又不是名人大家,什么真人真作,能画出什么来?” 让她这么一说,周正还真有点犯怵。 是呢,画什么呢?副校长说就画飘扬的红旗以及飞舞的红丝带,下面在站一群学生迎着朝阳——多热血青春哪!好题材,说完了狠狠在内心夸了自己一番。 周正勉强咧嘴笑了笑,点头哈腰的说好。 刚要转身忽然见到从舞台另一侧缓缓走上一个高个子年轻人,副校长正笑容满面的主动迈了几步过去交谈,赵丹托了托厚厚的镜片问,“那是谁?真有面子。” 裴宇飞和张庆利他们都不知道,同性相斥,只看着对方帅的不同凡响打心底不痛快。 这时“不闻世事”的隋丽也被皱眉抬起头,顺着众人眼神望过去,忽然就愣了。放下手中的讲稿,她缓缓站起来,无意中对方的眼神和她碰了个正着,再自傲的男人也于美无仇,何况是隋丽这样的气质佳人。顿时男方报以微笑,隋丽的眼睛瞬间绽放光彩。 周正拍拍额头,都能让隋丽这样儿的,还能有谁,当然是周培蕴了。 领导走后,周正听到周围有人议论才知道周培蕴是明天的会议主持人,现在来也是提前走个过场。 她正想的时候,周培蕴已经走到旁边一米远,看她捏着笔对着画纸发呆,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周正这一身浅色的牛仔装加上那个短发还挺干练,心情挺好的指着背板调侃,“还铅笔打稿呢?大师可都不用打稿的。” 周正狠狠翻了他一眼,转回身去接着用铅笔定位。 众人以为他们是认识的开个玩笑,也没往心里去。包括周正都没打算理他,心想任他胡扯就当狗叫好了。只是没想到隋丽却突然站了出来微笑的对着周培蕴说,“师兄!周正虽然是美术生,再怎么弱势也需要鼓励嘛,您是我们师兄干嘛挤兑师妹?“ 周培蕴看了隋丽一眼,“你也是?” 隋丽摇摇头,“哦,我可不是,我是新生代表,在这练练台词儿。” 周培蕴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隋丽以为这话石沉大海,又转过来对周正温柔的说,“周正,你好好画,画个优秀的作品出来让师兄点评点评。“说完又对周培蕴抿了抿嘴,腼腆着微笑。 周培蕴说,“美术生而已,又不是基因工程和蛋白质工程,还不值得我费工夫点评。“ 隋丽往耳后掖了掖鬓角的长发,心里更是仰慕,面上不好表现,只好略有附和的说,“我听说过师兄的大名,您的理科,嗯,生物化学都好厉害,当然,相对,相对……确实这点事儿不值得您说。“ 周正刚才还想不能受周培蕴的干扰,现在琢磨着隋丽的话忽然反应过来了,原来这女生是想对周培蕴卖好来着,你卖就卖吧!干嘛把我扯进来!?美术生是弱势?弱势你个奶奶!美术不值得说?你们俩诋毁我行,不能连艺术都诋毁啊,那不是捎带着把她身边一众伙伴还有敬爱的肖一行老师甚至伟大的“发过的摸奶”都给骂了吗? 众人眼瞅着周正刚才还被猫抓的耗子似的一副怂包样,突然间像神笔马良附体。只见她头也不抬,啪的一下扔了铅笔,脱了牛仔服往腰里一系,上身素白色的T恤映的她一头短发格外的简洁乌黑。 她弯腰打开身旁的颜料盒,一手拿起调色板一手拿着长长的水粉画笔,几乎是一秒不停的手腕上下翻飞于颜料盒、调色板与背板之间。 她完全不假思索的绕着黏贴的四米多长的画纸上打了个群青色的光影素稿,然后开始气势汹汹的挥着各种型号的豪笔和板刷开始从暗到亮的着色,或天或地,或海或景,她围着背板左右奔忙,从铺陈大调子到刻画焦点细节,两个多小时毫不停歇,几乎是一气呵成。 一开始还有不耐看的观众瞧着瞧着便走了,越往后却有更多的人挤过来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霸气的在临场泼墨挥毫。 周正最后提完天空的纯白高光,才感觉累的全身是汗,从没有这个速度画过这么大的画儿,她觉得虽然没有精雕细琢,不过就是大效果,但已经合格了。 但众人可不这么想啊,包括隋丽在内,舞台外圈的所有人都看傻了。 这幅画啊! 湛蓝的天,飘渺若现的云,阳光直射着蔚蓝而壮阔的海面,海的近视点处是一排排绵延无际迎风竞航的帆船,彩色的帆涨满了鼓鼓的风,全力的驱动着白色的船体像远处航行。而海面的远视点用了广角的大透视,有繁华的港口,有富庶的土地,有隐隐团簇的花海和过往的邮轮船只。 裴宇飞也呆了,这哪里是副校长交代的红旗和绸带?也没有朝阳和青年啊!可是它就那么生动,纯粹,一大片万里衡浪的帆船不就是他们这些整装待发的学生吗?烟波浩渺的海不就是他们要拼搏的高中时光吗?那物富人丰的港口不就是他们要奔向的人生下一站的未来吗? 他想到副校长,默默的摇摇头,却慢慢拍起了手掌。继而周围的人像被唤醒了似的,陆续越发热烈的响起掌声。 周正吓了一跳,赶忙转头看去,这才瞧见围观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全都绝对崇拜的看着自己,掌声不绝于耳。 如果说两个小时之前,一中的男生还偷瞄着隋丽这样的美人优等生各有所想,那现在不得不说,周正已经不小心逐渐开启了一个全新的女神时代。 周正赶忙对众人摆摆手压着声音说,“谢谢,谢谢,内什么,大家快去忙吧……待会主任们还来检查呢!“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来手中的事儿还没干完,于是又对周正鼓了几下热热闹闹的各自散开,还有好多男生在远处吹口哨,更有甚者大声喊道,“592周正真牛逼!“ 周正的脸忽然红了,这可太少有了。 哪知道普天超那个猴子也听说体育馆的热闹,从教学楼跑过来,从后半截看到结束,顿时也激动的很,连忙窜上会场舞台,对周正说,“周歪歪,你还差个神来之笔!” 周正眨眼,“什么神来之笔?” 普天超诡笑,顺手挑拣了个合适的画笔,一边端起颜料盒一边伸着胳膊在画面右上方的天空,一口气写下七个深颜色的大字,“直挂云帆济沧海!” 周正乐坏了,情、景、意全齐,这可真是神来之笔啊!!就知道普天超书法好,只一时没想到让他来帮忙! 普天超嘚瑟的说,“真应该再盖上个曹旨烨的章!“ 看周正一下子得了这么多人的关注,他们俩又这么欢脱,在一边的隋丽脸色特别不好,抿着嘴的微笑终于变成绷着脸的严肃。 此时一直远观的周培蕴倒像没事儿人似的,隋丽小心的窥探,隐约觉得周培蕴看着周正的目光似乎与两个小时之前有那么点不一样了,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周培蕴眼里根本没隋丽,等普天超说完,好像等到好戏完结终于扬了扬眉,说,“小孩子家家学的似是而非,还能说出京城曹大师的名号也不容易。” 普天超把脸一扬,硬气十足的顶回去,“他是我姥爷,我干嘛不知道!” 周培蕴倒意外了,他真没成想这一中里居然还有曹旨烨的外孙……看看周正再看看普天超,忽然觉得自己来一中还真是对了,卧虎藏龙啊! 可他事事拔尖要强,盛气凌人习惯了,怎么能顺他们的意还去夸奖? 周培蕴低笑了一声,“画个画,写个字没什么了不起,周正,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不是值得炫耀的本事。” 说完再也不看他们俩,径直下了台阶走了。 周正心想,我也没炫耀啊!还不是你一直挑衅啊挑衅的! 隋丽也没说话,稿子也不练了,瞅了周正一眼别别扭扭的回了教学楼。 周正为艺术界争了口气,心情很不错,收拾好东西走出校门外。 周密大老远看到周正一手拎着五颜六色的调色板一只手撩起额前的头发吹风,这动作别有一番跳脱众女孩儿的迷人气息,另外,她把外套别在腰上的装扮既有男孩儿的帅气又有女孩儿的俏丽,周密不动声色的微笑,同时终于为自己长久以来一直疑惑的审美情趣落了个肯定的结论。 周正看到周密,赶忙脚步加快早已习惯成自然的跑过去,“明天也放假,你没回北京吗?” “时间太短,寒假再说。”周密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周正心想,去年寒假你也没呆住啊,还不是早早跑回来!跟我抢一张床这么好玩吗? 她又问,“周密,什么是基因工程?“ 周密顺口随意解释道,“就是改造生物的个体信息,提取DNA和相适应的载体在外重组,然后再制造一个别的生物有更优化于原有的基因。” “……”周正完全听不懂,一中招生只考基本主科,没有生物,所以她连DNA是什么都不大清楚。 “……这……你怎么学的这些内容啊?”周正忽然理解了隋丽看向周培蕴时那仰慕的眼神。 “我没学啊,我也不是很懂,偶尔在书店看过生化方面的书,大概知道点。你要是问数学和物理的我能回答的更高端些。” 偶尔看过?那你就记住了?!周正觉得简直没天理。 周密纳闷儿,“你问这干什么?“ 周正顿时觉得虽然成为艺术家也很不容易,但自己的专业确实没有生化、物理、数学听上去那么有份量,她扯扯衣服摇摇头,“没什么。我在苦恼你们都能研究基因了,我还不够修边幅。” 周密不知道她问的这是什么古怪问题,恨其不争的捏着她的脸,“这有什么可苦恼的?修蝙蝠管什么?修掉翅膀变耗子吗?” 周正石化了几秒,心情瞬间变好! 蝙蝠修掉翅膀变耗子!耗子吃盐再变回蝙蝠!这不就是基因改造吗! 果然还是我们家周密接地气!理科好管什么!理科再好语文也不会糟糕到这个地步! 第三十二章 双面绯闻 天气逐渐冷了,入冬的时候周正的高中课程也开始紧张起来,她的成绩在班里不算拔尖,文科当然一直不错,但高中的数理化比初中内容高了不是一个层次,曾千辛万苦才追补上的理科成绩略显拉后腿儿,反正一定是要走艺术,白敏熹对此也不抱太高希望,只对周正提出的要求就是最起码在分科之前不能让数理化成绩垫底儿。 由于上课时间安排的太满,天气也越来越冷,为了达到白敏熹的要求,周正暂时没办法经常到肖一行那边去上课,只得和班主任打听一中专业课老师。 后来得知高二和高三年级确实有一个美术代课老师,周正心想,别不是方舟吧?正巧班主任又说,姓方,女的,最后一节晚自习你去看看吧。 到了教室门口,周正简直无语。 哪想到堂堂一中竟然把美术生的画室安排在校区极其偏远的一个老旧平房里。就说学校不主攻艺术生的升学率吧,那也有点太寒酸了,她转身往附近瞅了一圈,恰好离着上次去过的方舟的宿舍房间不远。 推开门,画室里很安静,只有每人手中的铅笔落在素描纸上的沙沙声。教室只有一间,四十多平米,走了一圈也没看到老师模样的人出现。倒是有三组学生,都在画素描头像,水平一般,有几个拔尖的估计也是高三生, 整体水平完全没有肖一行带的高,周正顿时对方舟也不抱期望了,她刚要悄悄原路撤退,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门外有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没几秒钟,门被推开了,周正一呆,继而讪讪笑着喊,“方老师。” 显然方舟也很意外看到周正,“嗯?你怎么在这?有事儿?” 周正只好老老实实地说自己也是美术生,过来看看学校的画室。 文化基础比较重要,学校是不安排高一学生上专业课的,所以方舟并不知道周正的来历,此时见她自报家门来学习也挺好奇,一边带着她往侧面的一间小办公室走一边问,“你基础怎样?是专业考试来高中的吗?分数和排名如何?” 周正如实回答,方舟更意外了,她对周正的印象只有那天被周培蕴欺负的可怜兮兮的又有点小怯懦的样子,此时听到她专业成绩差五分满分并排名第一不禁赞许的点点头,并告诉周正协调好时间,可以在任何下午或晚上过来画画。 周正本来没太放心上,跟方舟说话的时候无意中见桌子上方的墙壁挂着几幅漂亮的水彩,用色直接,色彩轻薄而透亮,构图随心,笔法灵动随意但画面却张弛有度,一看便知功底深厚。 这水平可比肖一行一点都不差啊!周正马上兴奋的四处看,除了镶了框的水彩还有两张人物半身像,周正一眼就看出其中一个模特是学校门口的保卫大叔!岂止是像啊,再多看两眼就觉得大叔会回头瞪着眼朝她喊,不查学号不放行! 每张画的右下角都有FZ的落款,可见是方舟的作品。这时周正的小觑之心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实力是最好的证明! 再往旁边看,还有若干幅服装设计图用图钉订着,大概是一气呵成的初稿。画面上层叠着几次修改的线条,不显繁乱,笔触干净利落,反倒更有设计师的风范。 只是图里的模特都像青少年,而且没有画什么奇装异服,全都是运动、休闲的套装。 周正忙转过来好奇的问道,“这都是您画的吗?” “嗯。”方舟点点头,看她满脸崇拜到要跪地拜师的样子又说,“没什么好的,等你接触了也会画。” 周正赶忙惭愧的摇摇头,“我可不会,以后我可以跟您学习了!那您墙上那个服装设计是什么?画的真好!您是神童吗?真的没上大学吗?您以前是服装设计师吗?“ 方舟只好又点头说,“嗯,那是应政教处要求设计的一中校服。“对于后几个问题她好像听而不闻。 周正更热情了点,“哦!校服!那我们很快能穿上了?“ 一惊一乍的,方舟笑说,“不是,明年才批量做。” 方舟的实力让她膜拜不已,周正很是欢天喜地,临离开的时候笑的合不拢嘴。她当然不会因此抛弃肖一行,只是有合适的老师,日常在学校里上课更方便,等到各种假期的时候她还是要回到肖老师画室的。 出了画室门,周正发现这边太偏僻,也没路灯,虽然到主教学楼没多远,但也隔着好几个建筑呢! 小心翼翼的贴着绿化带旁边的石子路走,没出二十米,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影,周正吓的“啊呀”一声大叫。 旁边的人很不耐,皱着眉责问,“叫什么叫?!“ 真是愁人,周培蕴怎么在这儿?! 周正也皱着眉,“当然叫了!大晚上的!谁知道你是好人坏人!?“ “哪个坏人会跟着你?你是有财还是有貌?“周培蕴嘲笑。 周正琢磨了一会儿,有点无奈的说,“也是,劫也应该劫你。“ 绷着脸的周培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你到会恭维。“ 周正嘟囔,“恭维你干嘛,你又不给我钱。“ “你缺钱?”周培蕴反问。 周正想了想被勒令保管在周密那的所有零花钱,烦恼的随口应付,“谁不缺钱?你不缺啊?” “不缺,我爸开银行的。”周培蕴回答的很冷静。 “…………那还真是应该劫你。“ 周培蕴戏谑,“那你就是真觉得自己又没钱又难看,是吧?“说完他转过头看着周正——短发比上次略长,流海随着步伐波动,时不时飘到一侧露出光洁的额头,发际线很高,眼睛灵气逼人,正因他调侃的话而气鼓鼓的嘴巴嘟着,细致的唇略薄,下巴小巧微翘,身形高挑大方,此刻和自己近在咫尺的并肩而行,在微弱的光线下只显得脸庞和脖颈细致臻美。 周培蕴一愣,像感冒了似的吸了吸鼻子,补充了一句,”还真是难看。“ 话不投机半句多,反正彼此一直没好印象,周正不搭理他。 过了一会儿,周培蕴居然没有高傲的离开,周正虽然心里纳闷儿,但她可不认为他是发善心在陪自己,为防周培蕴突然发难,她找了个正常的话题,“你学习挺好的,北京也有那么多重点高中,为什么来一中上学?” 周培蕴默默走着路漫不经心的回答,“我爸女朋友太多。” “啊?!”这回答不对路吧? 周培蕴嫌弃她智商的解释,“我爸女朋友太多,我不愿意看见,躲远点儿。” ……“那,那你妈呢?” “离婚,在德国。” 他说的一派轻松,似乎这些根本无关紧要,更不像在谈论自己家的事儿。 周正不擅长灰色话题,更不会安慰几乎陌生的人,只好不知所谓的点头,“哦,真抱歉。” 周培蕴反问,“抱歉什么?“ “……”,周正也不知道,可一般人这时候不都该说抱歉吗? “她男朋友比我爸女朋友还多。” “……“,好吧,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阴阳怪气儿了,周正心想。 周培蕴看她没反应了,又问,“你在幸灾乐祸?“ 周正连忙摆摆手,“没,没,我感同身受。“ “你父母也离婚了?“ “……“,当然没有! “那你怎么感同身受?“ 周正觉得自己跟他扯话题都是个错误的决定。 眼看到教学楼,这时晚自习下课已经有一阵了,刚巧赶上学生熙熙攘攘的出来,不少认识周培蕴的学生竟然看到他和一个人从学校最偏僻的南端走过来,顿时惊愕的全都原地驻足并交头接耳。 周培蕴上学一年多了,谁见过他跟别人一起走过?从出现在一中就是个锋芒毕露的天之骄子,他把谁放在眼里了?也不知道这号人为什么到这来上学! 可此时他就明明站在一个……女孩儿旁边!而且还那么近……再有眼贼的低声一说,“呦,那不是高一那个……画画儿特牛逼的周正吗?“ 周培蕴噎的周正无言以对,再见到有人围观,周正想直接再见又觉得总是被堵的没话说很丢脸,忽然脑筋一转,摆摆手,“你妈离婚了,你还挺高兴,所以我感同身受,但你爸很有钱,这点儿我很抱歉,再见。“ 周培蕴愕然,这丫头!突然嘴毒一下还真让人受不了,他迅速跨出一步要抓住她,周正飞也似地跑了。 周培蕴简直哭笑不得,看着她逃跑的背影,过了几秒,眉目扬起,竟笑了。 如此笑容,冬夜如春,悠然惬意,还带着捉摸不定的内涵。 哦……!众人心下了然。 回教室收拾完东西,周正走到校门看到周密已经在等,果然,每天都雷打不动这么准时,初中的课程真是轻松啊,都不拖堂吗?周正刚要喊,却看到周密正在低头不耐烦的翻着书包里的什么东西,一边翻一边团成球往外扔。 这可引起周正的好奇心了,她偷偷站在一边看着,直到周密都扔完了她才假装刚出来,走近喊了一声周密。 周密一转头,接过她的包,镇静的说,“走吧。“ “你是沙僧吗?“周正一边在前面蹦着,一边回头问。 “……?“这孩子又哪根筋不对了,周密琢磨。 “啊,你每天都拿这么多行李,真是辛苦。“周正自以为得便宜卖乖的很到位。 紧接着却听到周密在身后说,“二师兄,等等我。“ 周正对周密的小腿踢打了一路,周密也不跟她计较。 到了新河路的时候,还未拐弯,周正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 她心里敲鼓,难道又是什么坏人?转头看到身旁的周密已经突飞猛进到180公分的挺拔身形,还有他新晋的跆拳道黑带二品……有家伙不使!怕个头!坏蛋们放马过来吧! 周正一转身都摆好了黄飞鸿手,出乎意料的是,哪有什么坏人,不远处的路上就跟着三个妙龄少女,看上去比自己身材娇小多了,再借着路灯一看,还有一个五官标致,是大大的美人呢! 周密自然也听到有人跟着,他本想装作不知,看周正转身,他也只好转过去,见到几个女孩儿的时候,顿时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阴郁的很。 周正问女孩儿,“你们找谁?” 小姑娘们也不躲着了,互相推着慢腾腾走上来,没搭理周正,反到都对着周密,那个最漂亮的羞答答的半垂着头,酝酿了好半天才说,“周,周密……我给你的信你看到了吗?“ 周密黑着脸不说话。 周正却热情洋溢的问周密,“什么信?“ 小姑娘一看这样,八成是没看,于是又从包里拿出一封,双手交出去,径直递到周密面前。 周密耐心实在有限,咬了咬牙,“我不想看,太晚了,你们赶紧走吧。“ “哎……周密,你,你看看吧,娜娜都送你无数封了……你不要这么伤人嘛。”旁边的一个女孩儿解围道。 拿着信的女孩儿也很委屈,伤感的说,“周密,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娇滴滴的声音,听着让人心疼。 另外一个女孩儿也忍不住帮腔,“就是,周密,我们知道追你的女孩儿很多,可娜娜都追你半年多了,你别这么无情呀!” 周正都忍不住难过了,神勇如她,赶紧从周密的手里抢过自己的包,竟然手抓着取出三四封皱皱巴巴的信! “别哭,信在这,他都看了,你瞧!” 所有人都一愣,周密马上反应过来,简直要把她撕碎的眼神吼了一声,“周正!!” 叫做娜娜的女孩儿眼中含泪却面露惊喜,“你真的看了吗?那你能不能喜……” 啧啧啧,什么叫梨花带雨!什么叫粉面含春!周正摇头晃脑的感慨,周密到底有多大魅力!害的这么多小姑娘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周密看了看二百五的周正,脸上结霜,没等娜娜问完,他忽然拉起周正的手,莫名其妙的说,“我不喜欢你,看见没有,我有女朋友了。” 这叫什么事儿?大家又是一愣。 周正完全不知所以,想甩掉周密紧抓着自己的手,可他力气大的多,如何摆脱。 娜娜更委屈,“她明明是你姐姐或什么亲戚,我跟你好久了,你们每天都一起回家的!” 周密,“谁说一起回家就是亲戚?” 众女孩儿心想,也是,他刚才确实是喊周正二字——顿时异口同声,都一个姓还不是姐姐!? 周正刚要分辨立场,冷不丁看周密眯起眼看自己,后背一凉,为什么她觉得妈妈说不要随便乱捡东西这句话这么正确呢! 不容抗拒,周密的手抚上她的颈侧,他的掌心异常的暖,周正来不及感受这异常温暖的瞬间,他已经低下头,捧着她的脸,唇若三月桃花,柔软娇媚的在她的唇上轻点飞扬,沾了两次,忽而转做疾风戾雨,力之所至如潮汹涌,就在众目睽睽之前,在皎皎明月之下,双唇动情噏合,错乱到木然的周正被迫抬着头腿脚发软,最后只能靠在他怀里,感受到他的呼吸错落,唇舌吸吮。 时间不算太久,周密精确计算过周正的反射弧,在她愕然崩溃的前一秒,干脆利落的结束了动作。 他深深的呼吸,转头对三个女孩儿说,“亲戚可以这样?所以你可以走了吗?” 痴恋的心碎成了渣,三个人踉跄的走远。 入冬的夜晚好冷,娜娜永远不会忘记。 可今晚的月色好亮,照的周正如狼人一样变身成了神经病,周密也永远不会忘记。 第三十三章 无师自通 周密原本是静待周正的反应,他想虽然周正的脑结构有点异于常人,但总体还是在自己了解范围内,所以她如果大哭大闹、沉默不语、发足狂奔甚至倒地不起他都能处理。 但奇葩总是奇葩,周密万万没想到她会上树……这严重的脱离了他的恋爱知识范畴。 刚从周密怀里反应过来,她木讷了半晌突然就像见鬼了似的,飞快的抱着附近的一棵树拼命爬上,拜童子功所赐,虽然多年疏于练习竟也攀到了第一个不太高的枝杈。 周密傻眼了,这怎么追?爬上去吧又怕树枝禁不住,再说他还真不一定有周正爬的好,可这么看着她穿着冬装,动作笨拙的在上面摇摇晃晃实在危险,他赶忙拍着树干仰头对周正说,“周正!!你!你给我下来,有事儿下来说!“ 周正哪管他怎么说,干脆两只手捂着脑袋大叫,“周密你这个……小变态!!不!!大变态!!“ 火气上窜,周密气的脑门疼,他也不是预谋要亲,不就是话赶话到那了吗,何况他是情真意切的吻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就变态了,还大变态?!你喊就喊吧,站在树上喊做什么?生怕路人不知道? 望了望树杈上的神经病,周密咬着牙回应,“对,我是变态,大小都行,你快下来。“ 周正好像火更大,“什么大小都行!你根本就是……是超级变态!“ 周密看她这激动的样子,心想周正的大脑平时太缺电了,怕是被自己吓着了,大概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亲昵的举动也很正常,他静了静气,故意冷脸说道,“你激动什么!以为我很想亲你?如果换成普天超在旁边我也一样亲!只是为了摆脱白娜娜!“ 啊啊啊!周正更神经了! 关心则乱,周密此时完全没意识到周正就不是一个能从常理分析的女孩儿,如果她能顺其自然的想到周密是因为带着浓烈的男女之爱来亲吻那才是见鬼。 而真实情况是……周正百分之百相信周密的解释……而且在他解释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答案。 首先长期以来周密在她心里都是一个心机太多、脾气阴晴不定、管的又宽、还经常仗着智商压榨她的形象,像今天这样为了报复谁而预谋做什么事儿简直太正常。而他虽然时有可恨,但又确实扮演好了弟弟的角色,做到了关键时刻对自己的照顾和爱护,即使在她内心深处确有觉得他那么不同于别人的地方也因为多年来灌输“周密是弟弟,一切是他应该做的“这一道德伦理概念而掩藏。 再者,从小到大,周密对她做的越矩的事儿实在不少,周正对他的一切古怪行为都有了超强免疫。 譬如小时候刚见面就在卫生间光屁股耍流氓,后来略熟悉一点就脱光跟她大被同眠,再后来经常借着穿衣服的名义强行压着她的手用小*对之荼毒,好容易长大了以为他有所收敛,没想到前几个月还无所畏惧的在她面前尿床呢! 所以亲她算个啥,兴许只是以前没想到的招数罢了,周密能有什么新鲜呢! 那她之所以这么抓狂,绝不是因为接吻这件事本身的意义,而是完全了解周密的阴险本性,这个自私、可恶的家伙!这让她形象何在?以后碰到娜娜如何自处? 还有周密这个大变态,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连这种事儿也做得熟练至极,谁能相信是第一次?就说智商高吧,也犯不着这个都表现的这么卓越啊! 回想起来那一瞬间,他……他居然亲的那么细腻……那么热烈……舌头都碰到她的……天哪!为什么她的脸会发烫,为什么烫的冒烟! 明明知道他是有其他目的,却完全控制不住回顾时的脸红心跳!太尴尬!太窘迫!被利用的愤怒!还有无法让他看到的面红耳赤——怎么办,只好上树。 正巧周密还不知死活的承认是利用了她,亲普天超也行?!你才多大啊!男女不禁!!大变态!!一想到他能跟普天超嘴对着嘴,周正更恶心了,也不捂着耳朵了,随手在旁边折了干冷的树枝什么的胡乱的往下扔。 周密最担心她有危险,不敢跑太远,但被树枝砸下来扎着总是疼,只好像猴子似的躲来躲去。 虽然挺晚了,可新河路上仍有不少人经过,见到这俩神经病无一不惊诧。 又拖了一阵,周密实在无计可施,刚要爬树上去够她,只听身后传来白敏熹的惊叫声,“周正!!!周密!你们俩在干什么?!“ 周正终于乖乖从树上下来了,只不过爬的时候好爬,下来的时候没掌握好动作,蹦的崴了脚。 周密已经没心气去分析周正到底是因何癫狂,看她往下蹦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崴了脚真是万幸。他过去弯腰强行扶着她,周正虽然气恼想摆脱,但也不敢在白敏熹面前发作。 告状么? 怎么说?说周密跟自己接吻?不管因为啥吧,结果一定离死不远。她都能想象到白敏熹绝望的说,“你们俩小变态,太让我失望了!“ 今时不同往日,她好容易在白敏熹心里树立起形象,不能因周密再次毁于一旦。 于是她只能恨恨的白了周密一眼,心想,回去再跟你算账,任他几乎整个抱着自己回了家。 进门后免不了被白敏熹严厉的教育一番,这次连周密也没能幸免,白敏熹实在太纳闷,这俩人之前还井水不犯河水,怎么突然在路上打起来,还上了树!周密性格挺沉着的,远比周正成熟,到底因为什么居然也闹的一塌糊涂! 好在俩人认错态度诚恳,只说因学校的事儿起争执,白敏熹一想也正常,便没再继续追究。 周正单脚蹦着从卫生间洗漱回房间的时候,万恶的周密已经在窗前站着等候了。 最打击人的方式就是无视他,于是周正自顾自的脱毛衣、毛裤、秋衣、秋裤……一直脱到只剩贴身小背心和内衣。 虽然不新鲜,但周密依然看的津津有味。看她要钻被子了,才赶紧一步跃了过来,准确的抓住她的膝盖,低声说,“上药!“ 周正胡乱抓挠的发泄愤怒,周密一边喝止一边皱着眉给她红肿的脚踝温柔涂抹跌打药。 过了一会儿,周正闹够了,脚也不方便活动,总算消停了。 周密看她这样似乎心里仍有顾虑,他还真担心未来哪天若跟她表白了,周正还不得自绝经脉?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按那个谎言再深化说明一下,“这个……你别多想……我也完全不愿意这么做……可是……“ 周正听着来气,太卑鄙了,你怎么没想我愿意不愿意呢!自私又狡诈的家伙! 历数自幼种种,自己总是被动,岂有此理!但怎样才能有效还以颜色这么多年周正还没摸着门道,此刻琢磨着周密的话,“……我也完全不愿意……“,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周密话还没说完,就瞧着周正眼神不对,直勾勾的盯着他——冷不防的,她的脸就贴过来,嘴唇轻轻的落在周密的唇上,甚至明显觉得她在抖,不知用了多少勇气。就这么静静的停了两秒,她又用舌尖探了探周密的唇线,最后只是猛的往他嘴上连嘬带咬了一口,故意留了些口水在他唇边。 这是什么? 周密的心都哆嗦,终于,觉得哪不对了。 周正瞬间退回原位,仍是一副吃人的眼神看着他,“怎么样。“ 周密目光深深,不说话。 周正心想,看来是成功了,可是他脸怎么不红?也许是恶心了,内心正在挣扎,必定是没想到我用这招。 周密还是不说话,废话,傻子才说话。 终于周正忍不住了,提示道,“什么感觉!有没有觉得变态!“ 周密明白了,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抽疯……,太高估她智商了……,周密心悦诚服的点头,“变态。“ 周正见教育起效又警告,“所以,周密,再这样我就翻脸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周密再次暗暗点头,二货!这又是啥,鸡说不语,捂湿雨人——为什么每次都跟动物有关?……该买本文言文词典了。 这事儿很顺利的平息了。 周正完全不记仇,过去就算了,倒是周密在学校那边略有点麻烦,被传和女孩儿接吻虽然是很牛叉但作为初二学生来说总是不太光彩,不过到后来传到周密年级老师耳朵里,学生早恋实在太多,可要说那个心沉如水的理科学霸周密——谁信哪! 流言止于智者。 周密一早就明白,没多久,高枕无忧。 以此为戒,周密也长了个经验,对待周正这样的,急于求成不行,脑壳得一点点凿开,不然这次她能上树,下次就敢活埋。究其原因,周正和自己心理年龄不对等,现在做什么她都归纳为孩子气的恶作剧,尽管她情商绝对不够,但智商总归是有的,唯一的解决途径就是达到同样的教育水平,让她以同段位的身份识别自己才能以正视听。 从这事儿后,周密也确实没在出现什么过份举动,偶有莫名其妙的也都被周正识别为长年累月不犯坏就会憋疯的类型便不予计较。 元旦前一天傍晚,周正本应该各种狂舞庆祝难得的休假,只可惜月经很不正常的提前来了。她又肚子疼的唧唧歪歪,只可惜周密似乎从上次尿床事件后变得不太怜香惜玉,每当她周期一到,赶紧提前扔给她一个暖水袋,任凭她巧言令色也绝不以身相暖。 周正气的肝疼,痛骂周密没有良心,明明能做却见死不救。 伴随周正哀嚎,周密在椅子上看书不说话,他眯着眼心想,见死不救?总有一天你就知道离我远点才是救你。 白敏熹过来看周正情况,听她哼唧就问道,“什么见死不救?周密已经给你灌热水袋了,红糖水也有,你还让他怎么救?“ 当然,没睡觉的时候,周密一般很少过来,即使过来也是正大光明的开着周正房间的门,现在也是受白敏熹嘱咐才“不得已“帮着照看。 周密抬头对白敏熹说,“她要吃芬必得。“ 白敏熹瞪眼,“不是不让你轻易吃止疼药了吗?你又不听话。“ “你胡说!”谁要吃芬必得!?没有周密挑事儿就不挨骂,周正恨的磨牙。 正说着,门口清脆的笑声,一连好几个人的步伐。 周正蜷在床上病怏怏的抬头一看,难得提高了点声音喊道,“哥!“ 周密一回头,果然是普天恩,俩人一对视,顿时各自一肚子心眼儿。 周密肯定不喜欢周正这么亲昵的喊他哥,无论他承认与否,普天恩确实是比他大太多,自从上大学离开,每次回来都会觉得他更加沉稳端庄,周正还很愿意往他跟前凑,真让人不爽。 普天恩看周密只比周密看他更腹诽不止,面色上平和不动,心里却纳闷儿不已,三岁见八十,周密果真是怪胎来着,真是眨眨眼都能掉一地心机,年龄比普天超和周正小了两岁,怎么感觉他动动指头就能把他俩一起卖了挣一笔呢! 家长们还忙着聊天,哪看到这俩人的暗斗,白敏熹忙笑着招呼,“你们一家三口怎么来了!?“ 曹莹笑盈盈的说,“我们不来,你们三口子就不去!“ 普天超虽然没心没肺,但对周正的情况也了然于心,看她隔三差五闹这么一次半死不活就知道大概是那啥到访了。 他还为此问过尤喜儿,女生为什么跟这个叫大姨妈? 尤喜儿说,大姨妈是娘家人,最亲,所以叫大姨妈。 普天超若有所悟,不安好心的反问,那男生的就是小叔子? 尤喜儿瞪他一眼,那是你大爷。 尤喜儿总是比周正懂得多,周正还在跟“你大爷“统称尿床。 话说普天超看周正这样忍不住嘴欠,贫了几句,周正懒得生气,到现阶段,能在瞬间激起她愤怒的放眼天下只有周密一人。 曹莹处于关爱,坐在床边抚慰,“这丫头,怎么每次都不舒服,看着真心疼。“ 白敏熹也叹气。 曹莹又说,“待会能起来吗?丫头,今天咱们两家一起吃晚饭,你普叔叔和你爸在单位都订好了,明天元旦,又是一年了!咱们也团员团员。” 一听吃饭,周正精神了一些,撑着力气问周密,“芬必得。” 周密看白敏熹,“你看,不是我胡说的吧!” 白敏熹也不能拒绝饭局也不能扔下周正不管,只好勉强同意让周正吃了一粒药。 坐在精致餐厅里看着生龙活虎的周正,周密就纳闷,芬必得不是布洛芬缓释胶囊吗?缓释见效会这么快?! 两家的男主人还没到,众人一边聊天一边等,周正见着菜谱上热焗帝王蟹的图片口水直流,白敏熹说海鲜都有寒性,下次又疼的死去活来,于是禁止她吃,周正委屈死了。 曹莹看着小丫头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也没多想就冒出一句,“疼的滋味不好受吧!不过也别着急!我姐以前也这毛病,一个方法,结婚后就好了!“ 当着三个大小伙子说这个,俩家长见到孩子们面面相觑忽然才觉得尴尬。 普天超虽然通过看动作片知道男女之事,但完全没把结婚和痛经往这方面想,周正更是完全不知所云,俩人同时呆呆的反问,“为什么结婚会好?“ 反观另外两个一大一小,倒是装作没听到,分别低头喝水。 曹莹尴尬的一乐,“以后再说!” 周正好像得到了什么灵丹妙药的指引,连忙抓着白敏熹的胳膊摇晃,“妈!我要早婚!” “噗……”太突然了,周密和普天恩对着喷了一脸。 我是作者的朋友化外之国昨晚去机场接人晚上不能回来,提前让我帮忙发文章 但我从没操作过这个网站也不知道是两章所以昨晚只发了一章。化外之国凌晨发来短信我刚看到赶紧来补充。只是还有一些内容根据上下文判断似乎不属于这一章,我没贴如果有不对的等作者本人回来再改正吧!见谅。 第三十四章 冰山一角 擦干脸上的水,两人互不理睬,各自若无其事。 曹莹忍不住笑着戳了一下周正的脑袋说,“你能出本惊人语录大全了!笨丫头!哪有急着结婚的!也不嫌羞!” 白敏熹又气又笑拉着周正的胳膊,“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真是越大越没样子了。” 周正吐了吐舌头,转头看向周密,正巧周密也瞟了他一眼,周正心想,这家伙总提生理卫生课的事儿,肯定知道比我多,看我出洋相也不说帮忙!真差劲。 趁着其他人交谈的时候,她在桌子底下轻轻拉着周密的袖子,脑袋压的低低的小心翼翼的问,“周……密……你知道为什么结婚就不疼了吗?“ 周密隐忍的低声咳嗽,想跳过这个问题,哪知道普天超琢磨了一阵,好像突然明白了结婚的主题就是洞房,洞房自然和某些问题有必然联系,他瞬间一拍大腿,低声抢答,“结婚不重要,你得跟男人睡觉才行。“ 周正一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看着周密,“我都跟你睡了那么久了,为什么没管用?“ 卡在周密嗓子里的水,终于咳了出去。 普天超愕然伸手指着他们问,“你们……俩……睡?“ 周密迅雷之势出手把普天超的胳膊摁回去,斥道,“瞎扯什么!“ 周正总算灵光了一回,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把周密和她厮混一间卧室的事儿说漏了,虽然她一直觉得正大光明、互不相干,但毕竟说与外人不合适,何况最是怕白敏熹知道他们俩瞒天过海背后搞小动作,那还不死定了! 顿时毛骨悚然,赶紧戳着普天超的后脊梁说,“我跟他开玩笑呢!你懂不懂!“ 普天超虚惊一场,知道周正说话完全不着调,讽刺了几句就罢了。 周密看白敏熹一直和曹莹说话并未注意他们的言行这才把心落回原位,只是一直眼神带着恼火的盯了周正好半天。 过了四五分钟,听到有人笑着招呼,“呵!你们娘儿几个还真快,这么早就到了!?“ 乐呵呵的普向搭着周清煜的肩膀一路向餐桌这边走来。 两家人很是和美的坐在了一起。 白敏熹抬起头,微笑着看了看丈夫,轻声问,“忙完了?明天休息吗?“ 周清煜看着一段时间没见的白敏熹好像比以前娇弱了许多,再仔细想想已经很久没好好打量过她了,半年还是一年?? 也是,她一人又忙着上班还要回来严格照顾两个孩子的生活和学习,必定会憔悴了。 这其中他即使偶尔回家也是甚少交流,现在又是一年了,大过节的,不管他们之间那些遥远的过去怎样,他不能否认这么多年对白敏熹的感情,此刻收到她温婉关怀,心里是动容的。 他抿着嘴浅浅笑了一下,看着妻子的眼睛回答,“休息。“ 孩子们也亲热的问长问短,平日里很难碰到周清煜回家休息。周密和周正从早到晚上学忙碌,一周都很难见到父亲一两次,此时见面显得格外亲昵。 周清煜一如既往的对他们温和宠溺,尤其每次和他们一起都倍加关注周密的理科进展。他没料想周密自学能力之强竟然深学至此,虽然已经远不能辅导,但仍发自内心的叮嘱他戒骄戒躁,扎实领悟。 周密又哪里是骄躁的孩子,只是不管周清煜说什么,他都微笑聆听教诲,好像在这孩子的成长中,父爱的重要远比母爱更甚。 周正嫉妒父亲对周密的细致关怀,抱怨他重男轻女,大家笑话她撒娇吃歪醋,两家人倒是笑容妍妍,气氛融洽的很。 可巧的是正吃着饭,有人从后面喊了一声白敏熹。 白敏熹忙转头一看,惊讶的站起来,笑着和对方一行几个人握着手亲切问候。 她转头给众人介绍说这是以前的同事也是好朋友,朱红颜,后来不在L市教育局,转到省教委去了,话说也有好多年没见到。而后面的几个都是现在还在同一单位的同事们,大概是她们也来聚餐了。 周清煜倒是认识几个,虽然不太熟,仍是站起来握了握手。 朱红颜笑着调侃道,“哎呦!周部长,我可对你印象深刻啊!您是越来越帅了,怪不得我们敏熹当年说什么也跟你 。“ 白敏熹有点尴尬,周清煜呵呵笑了笑,没说什么话。 周正和周密家教非常好,看到父母熟人自然不能坐着,于是也早早跟着一起站起来,朱红颜调侃完一转头看到一对儿金童玉女似的孩子跟她喊阿姨,忽然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白敏熹指着周正说,“这是我们家姑娘,周正。” 朱红颜才赶紧点点头,“啊呀!这是周正啊!可真是……周正,阿姨调走的时候你才五岁,这都多少年了!哎呦,姑娘长得真灵气,好看!都上高中了吧?在哪儿啊?” 周正点头说在一中上高一,朱红颜这才赶紧从身后不远处拽过来另一个少女,戴着眼镜老老实实的,朱红颜介绍说这是她女儿叫刘锦阳,上高二呢!你们俩是同校。 周正和刘锦阳友好的打了个招呼,对法也回了个微笑。 这时朱红颜想起来还有一个少年呢,她再向周密望去,愣愣的呆了几秒钟,忽而情绪复杂的看着白敏熹说,“这……是?“ 白敏熹看了看朱红颜身后的同事,笑了笑说,“难怪你没见过,这是我儿子啊,叫周密,那年我和你一起去上海进修的时候不就怀着他吗?“ 听到这,朱红颜的脸色轻轻的一白,手忽然不自主的碰了碰白敏熹,好似惊诧不已又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只好呃呃的答应着,附和着问,“是啊?我都忘了,再说也没怎么见过这孩子啊?“ 白敏熹拍拍她的手,脸上仍是真诚的微笑,“你当然没见过,怕挨罚,所以一直在兰州寄养的呀,这不,就你不知道,你问问身后的同事们,他们可是从我把孩子带回来那年就都知道了。“ 朱红颜这才点点头,但神情已有点复杂,她只是打量着周密,由衷的感慨,“这孩子……可真像周……哦,我是说,真像周报上的电影明星,太漂亮了,太漂亮了!” 看的出来,她这几句话倒是真情实感,最后甚至微微叹息了一声,微不可查。身后众人也齐口称赞周密惊为天人的少年美貌。 朱红颜给白敏熹留了家里电话,对她说,“敏熹,你有福,儿女双全,真的,姐姐祝福你啊,咱们改日好好说话,今天我们先去应酬,还有人在等。“ 白敏熹赶忙送了她们几步才告别回来,普向有点纳闷儿的问道,“敏熹,刚才你同事明明要说周密像他爸周京啊,怎么改口了?“ 曹莹赶紧拍了拍丈夫,打断道,“知道就得了,刨根问底的,人家说不定是怕咱们不知道周京,万一说多了唐突怎么办?“ 普向恍然大悟,“哦,对,也是,也是。“ 白敏熹无奈的摇摇头笑了笑,不置可否。 一桌人温情脉脉的吃了圆满的晚餐,期间还喝了点红酒,白敏熹向周清煜举了举杯,周清煜笑着喝了,大家带着极好的心情散了伙。周清煜和普向本来是开车过来的,此时让普家坐车回去,周家决定溜达着往回走。 这样的夜晚实属难得,在家人的记忆里,只有周密刚刚到周家的前两年曾有过类似的夜色漫步。 白敏熹喝的有点多,也许是因为丈夫的重新温情也许是因为儿女的健康长大,她晚上积极的自斟自饮不少,此刻走路没有重心,只好靠着周清煜的肩膀,显得格外温和柔顺,周清煜虽然还如往常的沉默,但能看出来他扶着白敏熹时极为小心体贴。 走了没一会,周清煜跟两个孩子说,“不行,我得带你妈打车回去,她这样再喝点冷风回去该吐了,你们俩是跟我一起还是慢慢走?“ 周正刚要抢着一起打车,周密拉扯着她退了一步,对周清煜说,“那您先跟我妈回去,我们四处走走。“ 周清煜点点头,叮嘱了让他们早点回去,就拦了一辆车半抱着白敏熹就上车走了。 周正冻得冷呵呵的问周密,“我们……去哪溜达?” 周密点点了她脑袋,笑了笑,“你冻成这样还去哪儿溜达?” “你刚不是跟爸说四处走走吗?”周正满脸疑。 “爸和妈多久没说话了?“周密问。 “……很久……“ “所以他们好容易今天有缓和,让他们至少单独说会话。“ 周正恍然所悟,冲周密点头称赞。 走了约莫四十多分钟,两人已经把步伐放到最缓慢,也还是到了家门口了。俩人估计父母单独交谈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慢腾腾上了楼。 周密本想敲门,但站在门口听了听,里面没声音,他怕父母不胜酒力睡着了,就赶紧用钥匙给自己开了门。 他和周正进到客厅,发现房间还是黑乎乎的,周正刚要摸灯的开关,被周密拦住了。周正有所感,慢慢退了一步靠在周密身边,俩人几乎秉着呼吸将耳朵的感官放大了上百倍。 果然,在父母的卧室里,如同多年以前上映的一幕,隔着紧闭的房门,那抑制不住的轻叹和竭力挺进的重喘,远比上一次的热烈,无法压制,声声、句句,时而微弱时而清晰,一丝丝的飘着,一缕缕的拧着股儿的往他们俩耳朵上盘旋、盘旋,最后嗖的一下钻进了耳朵里——让人浑身战栗。 周正模模糊糊,仍是不知道缘由,但又没有小时候那么幼稚,她为难的望向周密,没有灯光看不清楚,但莫名其妙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徐徐热气,像蒸了桑拿一样。 现在迈几步回卧室不行,开关门及脚步声噪音太大,可大晚上的出去也不是办法,周正压着最低最低的声音问,“怎么办?“ 周密吓了一跳,忙捂着她的嘴,手心儿里软软的,湿漉漉的,压着她的唇边,一时间耳朵有些嗡鸣,安静的站在原地半天半天没回答,周正忽然觉得脖子上有什么带着体温的东西滴落,用手一摸,贴近鼻端一闻——血! 周正赶紧推开周密的手,只见他鼻子底下到嘴唇上都是深色的印记,吓坏了周正,她手忙脚乱的要给他擦,周密刚缓过神来,赶紧用手背挡了一阵,实在不见效,只得高抬腿轻迈着脚步往卫生间去。 周正也紧随其后,俩人还没触到卫生间的门,大概是被敏锐的周清煜发现了,父母卧室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密和周正同时一愣,心里飞速盘算着待会父母要是出来怎么应对这尴尬的场面。没想到屋里又传来周清煜的低声询问,两个孩子听的清楚,那声音忽然阴凉低沉,“敏熹……你在喊谁?“ 又一阵沉默,一分钟后,白敏熹的声音响起,酒醉而慵懒的,甚至毫无明确意识的喃喃申求,“周……京,我喜欢你爱我,要再来……吗……别走……别……“,就这样,房间内再也没有了声音。 周密扶着门口的手……放了下来,周正瞬间放弃了蹑手蹑脚的姿势,慢慢直起身看着周密的后背,看他默默转身,越来越慢,转过他原本瓷样细腻的脸庞和如月弯眉下本就深邃的眼睛,只停顿了一瞬间,一下变的灰黑不见,融在整个房间的夜色里。 第三十五章 记忆裂痕 生活中最意想不到的背叛带着她的假面伪善而来,甚至没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就这样对着黑夜中静谧的他们扑面而去。 听到白敏熹房间里周清煜已经将要走出门口的声音,周正心里一慌,右手已经被周密抓住,跨了几步,从入户门闪了出去。 周正在父亲到客厅的前一秒,小心关上了门。 已经深夜了,路灯基本熄灭,周正默默的跟在周密的身后,像个影子也像个尾巴。 整个街道沉寂无声,贫瘠到只剩下冬夜的冷。 周密始终没有动静,周正甚至担心他连呼吸都没有了,因为在这瞬息凝滞的空气里,周密的身影像一座辨识不清的雕像,几乎没有一点生机。 周正自己如何不震惊呢,她虽然不知道白敏熹是在何等动情的时候吐露这样的心声,但那一瞬间的羞耻、尴尬和难以置信的轰炸让她几乎无法立足,因为妈妈声声呼唤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的少年的父亲。 想不到该说什么,也不应该说什么,只觉得周密心里的轰炸应该更胜于自己,所以她伸手碰了碰周密的衣服,也许是想抚平什么,减少他内心的创伤。 周密一直没有回头,一开始走的很快,后来逐渐放缓了步伐,周正就跟在他后面,还是偶尔伸手碰碰他的衣服,好让他知道,自己还在陪伴,两个人就这样沿着路默默走着。 过了好一会儿,路过的树上有一只鸟,晚上扑棱了两下翅膀,周正吓了一跳,赶忙跟紧了几步。 周密虽然没回头,却低声问她两个字,“害怕?” 周正摇摇头,当然周密没有看见,又加了一句,“……你,你不吓唬我,我就不怕。” 周密安静了半分钟,忽然再次低声说了两个字,“有鬼。” 周正先是“啊”的一声叫唤,然后整个后背都是凉飕飕的,好像贴了什么东西似的吓到两腿发抖,她赶忙一边胆小撒娇似的“嗯”“嗯”“嗯”着,一边快速跑到周密最近的侧后方,拽着他的衣肘。 这回周密侧了半个脸,扬扬眉毛,笑了出来,向后伸手抓住她的,握在手里,让她走在自己并排的侧面。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有心情吓唬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正试探着小声问,“周密,你,是不是,是不是很难过?” 周密像没听到似的什么也没说,周正心想难道他不愿意承认难过?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我也很难过啊! 她还想再接着问什么的时候,周密默默开口,像讲故事似的,说了一件毫不相关的回忆。 “我……小时候,四岁,有一次父母又严重的吵架,然后我爸气冲冲的走了,我一个人守在客厅在小板凳上愣愣的坐着,坐着坐着就看到卧室门口的地上像爬过来一条蜿蜒的虫子,我好奇的走过去看,才发现是流动的血,我很害怕,就拼命的忍着哭小心的往里走,转过门口猛的看到几乎流满了半个房间的血,蔓延到我脚下,一整片,一整片,鲜红鲜红的,整个房间都是一种垂死挣扎的味道,我本来吓的哭不出来,抬头看高高的床边,我妈在那,我就伸手去拉,结果她昏倒着,她的手猛的耷拉下来,腕骨上的皮肉有深深的切口,向外翻着,我只记得看着满地的红就倒过去了。“ 周正听到这,身上如临恶寒,顿时手脚冰凉,那是怎样的场景?难怪周密会这样的怕血……她赶忙追问,“然后呢?你妈得救了是不是?不然前两年也不会出现接你走了。“ 周密点点头,“是,得救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爸有预感,返回来看了一眼就见到我和我妈躺在血地上的场面。“ “那就好了。”周正叹道。 “好吗?”周密忽然幽幽的反问。 周正不知他因何而问,只好愣愣的听他说。 周密自己回答道,“没什么好的,一旦治好了,这就成了他们争吵的另一个武器,我从那次看到她割腕,后来又经过太多次。有的时候被拦住了,有的时候突然就看到血从她的脉搏出喷了很高,我只能仰着头才看到血落下来的抛物线。” 周正听的呆住了,她的手紧紧抓着周密的,好像在亲眼目睹一件件恐怖的自杀,她的心都随着紧握的手而揪了起来。 周密慢慢上了河的堤岸,低声的喟叹,“什么事经历多了,恐怖的感受也变得没那么灵敏了。 “ 是啊,就像他们月复一月的争吵,日复一日的摔打,有数不清的导火索,或者因为周密不爱说话不正常,或者因为周京冷漠无情的父母,或者因为周京不爱倪陈……到最后任何原因都可以是仇恨的理由。而这些理由中,永恒不变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每次他们闹到崩溃的时候,倪陈都要提到“她”。 “她”占着周京的心,“她”是倪陈的恨,“她”是周京全家所有矛盾的起点和生活的终点。“她”没有名字,倪陈在割腕的时候会诅咒,在哭的濒死的时候会大喊,“她”是周密面对荒唐家庭时,心里的噩梦。 只是每次倪陈要在争吵时脱口而出她的名字的时候,周京都会吼着让她注意形象,注意对孩子的影响,别在周密面前胡说八道,说他们之间的事儿孩子是无辜的。然后倪陈就更闹,控诉周密从来不无辜,所有人都是她的敌人。 周密当时太小了,记不清太多,只是从他们闹的天翻地覆的时候,偶尔听到在他背后很远的地方,倪陈对着周京放肆的喊出几个像“明细”,“白明”的音节,他拼不成名字,很快又淡忘。 慢慢的,周密感觉到倪陈也没有他幻想中的母亲那么爱他,不然又怎么会丝毫不顾幼小孩子的感受一次次让他陪她一起体会死亡的样子? 周密沉默着,暗暗想到那些零星的片段,倪陈真的是疯了。可她疯了又好,好了又疯,好的时候会带周密出去逛街,买回来一堆衣服,但却忘了买饭,她不想吃就给他扔一袋能嚼的东西果腹。 她的衣服首饰占了一间屋,每次周京隔很久从部队回来她都特意打扮,女卫悦己者容,可周京所悦者又何曾是她?所以他眼睛里从来不看,倪陈无法忍受,又再次争吵,再次发疯。 这样的过去,散落在回忆里,随手捡起一片,截哪一段都是灰色的人生。周密才五岁,谁能想象一个五岁多的孩子正应该被众星捧月、呵护备至的时候,却在这样的记忆中一次次重复着演练? 直到周京因公牺牲,倪陈终于不再自杀了。她彻底知道,不能再自杀给谁看了,她也不再诅咒‘她‘的一切了,也是知道,无论怎么诅咒,周京临死都是带着对她的一生惦念而去。 争什么?闹什么?人活着的时候哪怕是闹的让他心里留下恨也好!可人死了……趁着这样的时节,清明雨重,上一炷香,都被浇灭了。 连这样的机会也不给么?倪陈跪坐在墓碑前抱着周密,崩溃的放声大哭。 回忆中的雨被冬夜冷风吹散了,周密想关掉记忆,他转过来看看周正,摸了摸她的头发,“对了,你记得我刚来你家的时候,你抱着一大罐儿葡萄干跟我耀武扬威吗?” 周正眼里一片雾气蒙蒙,哽咽的反驳,“哪有跟你耀武扬威。” 周密看她一眼,“嗯,反正你不会承认,就那罐葡萄干,我当时真的很羡慕,因为我也有一个罐子,但里面除了方便面就是饼干,因为没饭的时候多,所以我妈就弄了个罐子给我常备。啊,不能提了,我简直恨透了方便面撒上调料干嚼的味道,还有各种干的难以下咽的饼干。” 周正心里酸的裂开了口,整个胸腔一扎一扎的,她才知道周密为什么极度讨厌方便面调料而且多好的饼干都不肯吃一口,自己还一直埋怨他挑食、浪费,她抹了抹眼说,“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太可怜了,我肯定把零食都给你。” 周密笑了,“靠别人可怜得到的一切都是不长久的,我感受过太多次了,又怎么会在一个初来乍到的家庭里再犯同样的错误?” “还有谁可怜你?……太多次?”周正不明白。 周密看看她,还是温室花呢,说了也不明白。 他没回答,只是脑海里一帧一帧的放着父母闹的天翻地覆的时候,他没有了归宿,到处被寄养、托养的日子。 哦,说了要关掉记忆,一句深重的话就又溜了回去,周密直直的伸展了身体,关掉记忆前,又听到倪陈在过去无数个吵闹中喊的那个名字,“明细”?“白明”?呵,以前从没有想过,此刻再细听,分明是,白敏熹。 第三十六章 意重心沉 一个晚上的时间,十年来那个对他关怀备至、除了倪陈外唯一让他全意接受的女性长者的角色,竟然瞬间反复成了记忆中导致父母裂痕的荒唐的第三者。 细想起她这么多年来寡言内敛的行事风格,如果不是醉酒所致,焉能想到她背后那些不予人知晓的时光里有这样复杂的纠葛?甚至那严肃庄重的周清煜,那个一直完好树立父亲形象的男人,又该以怎样的心情来接受妻子呓语中的石破天惊? 惊愕?羞辱?愤怒? 他们俩已经提前跑出来了,不能得知现在那个将要分崩离析的家里会是什么光景。 他也不想知道了,白敏熹的背叛给了所有人一记阴暗而难堪的耳光,用不了一个月,这个家庭的未来就会变成一片沼泽。 向远处看着,身体挺的笔直,他烦恼的将双手从鬓侧穿插到脑后,手指交叠着。 周密的沉默融化在夜晚的寂静里,内心是翻腾的,却无语诉说。 认识周密十几年,周正今天才看到一个完整真实的他。过去的那些日子,她总在纳闷周密为什么小小年纪心沉如水,为什么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匪夷所思的成熟。 虽然不知道他讲的他妈妈割腕的事儿有什么深意,但她已经感知了周密内心那一直未表露过的忧思。 她侧着脸,小心翼翼的打量,看他说了句关于“可怜”的话后就不再出声,只是默默看着远处,脸上的深沉之色较以往更加凝重,甚至有种随时会转身而去的决绝。 是,怎能不决绝?周正清楚的知道妈妈这一行为的结果,她会眼看着父亲和她争吵、降到冰点的相处、甚至离婚,会抑制不住的想到她与周密父亲的隐秘过去,从而无力摆脱因母亲的失德而难言的羞愧,她更担心的是周密因此而暴起的脾气,那会让他永远离开周家不能原谅也不再回来。 只想了这么一小部分,周正不敢再延伸,她惊惧异常的轻轻拉着周密的衣服,嘬嗕着嘴唇小声问,“周密?你……会不会离家出走?” 周密放下手臂,微低头看着周正心想,离家出走?谁说要走了?也只有你才会离家出走、上树、钻被子,也是,这不是你一贯的逃避策略么? 想到这,他脸色柔和很多,没搭理她的问题。 周正一看,不说话就是猜中了啊!她的心脏马上提的老高,周密要是真走了,或者回北京甚至回日本,自己去哪里找他啊?整个家里就剩下自己,她将如何面对不可知的未来生活?她急了,“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能走!“ 周密做思考状,“为什么不能走?” “……我,我没法交代。”周正心慌。 “我又不是小孩儿,走了也怪不到你。” “那……我是老大,你得听我的!“ “我爷爷比你大,我得听他的。“ “你还得上学啊!” “回北京有人给我转学籍。” “那……那可是,爸会想你的。“ “我会经常跟爸联系。“ “……”周正急的没话说。 周密再问,“还有吗?” 周正的眼眶忽然红了,她定定的望着周密,望着望着,忽然间莫名的无助戳到她心里,眼泪掉下来,“周密,你别走,我……我,一个人……面对不了这一切。” 周密的心都化了,轻轻扯过她的胳膊,把她拢在怀中,又慢慢的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后声如柔云,“你不是老大吗?这也不行?” 周正抽噎着想,对啊,我不是老大吗?但怎么在回望成长历程中的每一段难过的往事时,周密都是这样的给她抚慰和依靠?似乎所有的难题和艰涩都是周密来解决,仿佛在她生活里,周密早已成了一株华茂根深、青翠挺拔的树,遥遥的在她上方生长,阴时避雨,燥时遮阳。 这样的依傍怎么能走?正如这一晚,她宁愿担心周密的难过也不愿多想家庭的不堪,好像就打心底里知道,如果周密在,一切都可以有办法面对。所以她一路都像受惊的小兔子跟在周密旁边,虽心里纠结但没到掉泪的地步,惟独此刻看周密要走,想到日后自己的艰难处境还有对周密的散席之痛,才难以自制的大哭起来。 周密看她突然嚎啕大哭,赶紧手忙脚乱搂着她哄,一边拍一边安抚,“哎,我不走,我不走。“ 还算有效,过了一阵哭声终于停了,周密松了一口气,“没辙就哭,还不如上树。“ 周正眼泪汪汪的用胳膊蹭了蹭脸,“你再笑话我还上给你看!” 周密一愣,不提防的笑了,“我看行,走,你还给我去那棵树上爬,这回得好好研究研究你怎么上去的!”说完牵着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和她交握着放在羽绒服的衣兜里,拖着她不肯好好走的小步伐一路往回拽。 走到一处,周密停了,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还记得吧?“ 周正抬头望了一下,自己离家出走时周密找到她的地方…… 周密又走,过了一阵再次停了下来,问,“这儿呢?” 周正看了看,周密为了追自己掉冰窟窿的地方。 接下来过了没多远又停了,周密自己说,“嗯,这是你跟普天超因为糖葫芦打架,结果我把他踹哭的地方。” 如此再停—— 这呢?——周正丢书包被周密捡回来的地方。 那呢?——周正闹脾气逃课被周密抓住的地方。 如此N次以后,周正瘪着小脸难堪的很,终于她也发现一处,赶忙拉着周密停下来,问,“这儿呢?“ 周密沉默的看了看周正,没说话。 周正撇着嘴,“……我被坏人截住的地方。“ 周密慢慢的来回走了几步,看了看河下漫长的堤岸,低声说了一句,“所以是我没有记忆的地方。” 周正缓缓抬头,目光怯怯的看他,过了良久,本想真心的说,周密,谢谢你。 但是,谢他什么?谢他在成长路上的陪伴和记忆,还是谢他的坚守和保护? 她有点说不出口,抿着嘴,犹豫半天,脱口而出,“你要是走了,以后在这条路上就再也没有新发现了。” 周密只扭转了小小的角度,用余光看了看她,无含义的轻轻哼了一声,忍不住微微笑着没有回答。 河堤静谧,河水已经结冰,夜晚中虽然看不清,但河对岸的远处依稀有人燃放高高的烟花,突然蹿出,哗啦一声,在夜空回响,天空中与河面上同时绽放异彩,然后瞬间又散落熄灭。 还是在新河路上,这条路他们从小走了不下千遍,但每一次走,每一步路,怎么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让周正大哭大闹了一场,周密的心思也被她分散的差不多了。 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周正有点胆怯,周密在衣服口袋里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回去看看情况再说,你别一惊一乍的。” 周正点点头。 更深夜重,都凌晨了,周正心想他们俩出去这么久竟然也没被发现,想来是父母光顾着处理彼此间的问题来不及想了。 令人意外的是,他们站在客厅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一如往常。家具家电没有破坏,房门窗户没有敞开,就连灯都是暗的,好像和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周密怕卧室里的白敏熹衣不蔽体,所以让周正去刺探。 周正蹑手蹑脚的回来跟周密说,“……爸不在……妈一个人……睡的很沉,好像没醒酒呢。” 这局面有点不在意料中,周清煜离开是必然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平静,周密点点头领着周正回了她的房间。 看着周正睡着了,周密才打开门出来,在客厅的沙发坐下。 他心里想着很多事,一件件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沉默了很久之后,透过深浓的夜色,才看到茶几上的烟灰缸放满了烟头。 屋里没有烟味,白敏熹自来讨厌烟味,想必是周清煜开窗通风过,周密心里有点同情周清煜,这个时候还想着白敏熹的喜好,到底是爱之深还是情难解。 第二天一早,白敏熹敲开了周密的房门。 周密睡眠不足的青着眼开门,看到白敏熹,如常的喊了一声,“妈,怎么了?” 白敏熹似乎浑然不知昨夜的一切,精神良好的笑着说,“起床啊,周密,今儿元旦新年,我做了年糕汤,啊!また,祭日が楽しい日でありますように。(顺便祝节日愉快)” 周密眼睛弯弯,回说,“新年おめでとう,ご健康を。”(新年好,祝您身体健康) 这时周正也被母亲叫起来,她一边托着毛巾擦脸一边站在白敏熹身后想,周密是怎么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的?她早上开门的一瞬差点不知道怎么张口跟白敏熹说话,周密却能完全好整以暇的应对,关键是还能毫无嫌隙的问候,真是天才! 正愣神的时候,周密看过来,给她一个深深的眼色,示意她表现正常点,周正怕自己露怯,赶紧捂着毛巾跑了。 如他们俩预料的一样,周清煜果然没回来。而白敏熹也没主动打电话到他单位,大概是习惯周清煜经常不在家了。 似乎是从周密小时候那次就延续了每年过日式新年的传统,周密受倪陈影响自然觉得亲切,周正只要有吃的就更无所谓了。 周正曾经问过妈妈到底从哪学的日语这么好,而且知道这么多日本的风俗习惯和饮食,白敏熹每次都笑着随便用进修或者跟日本朋友学习来解释,但周密深不以为然,因为白敏熹做的太好,太规矩了,仅仅是周密的儿时习惯,何必如此亲随? 孩子嘛,你带他过什么节就是什么节了,可白敏熹就好像借此得到了更好的心灵慰藉一般,每年都无比认真的对待。 这个元旦的感受似乎比以往更深远,吃过一年一次的日式杂煮,周正总算是气定神闲了些。 看白敏熹的时候虽然仍是有点不舒服,到底对她的敬畏和亲情高于一切,总归是自己的母亲,她的感情历史不是自己能追究和质疑的。想着周密都能做的好,自己自然也得表现的好,何况到现在父亲都没出现,也没引起什么家庭灾难,妈妈也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把这件事当秘密,不去想吧! 想起父亲,她对白敏熹问,“妈,中午吃什么?是把我爸叫回来吃饭还是给他送饭?” 正收拾餐桌的白敏熹莫名的一怔,抬头看了看他们俩,很快低下头继续手中的事儿,过了几秒,沉沉的说,“不用了,以后都不用给他送饭。” 那一瞬间,周密分明捕捉到白敏熹目光最深处的暗涌。 周正已经拿着盐瓶子走到门口,周密走过去,开了门,门外依旧别着松枝,周正要把盐递给周密,周密摇摇头没接。 周正以为他懒得撒,自己倒出几把盐,对着楼道平台的窗户,欢乐的甩手一扬,孩子气的喊了句,“魔鬼快出去!福运快进来!” 周密默默的望着楼道里更为陈旧的黄木窗,看那窗的天色像自己刚来到周家那年一样的青灰,正如同魔鬼在每个人的心里,从来未能出去。 第三十七章 天降横财 一直到阴历新年,两个孩子总算见到一次周清煜,不过仍旧是匆匆一面。周清煜好像只为了孩子才在初一的早上回来吃了几个饺子,而且还是明知在白敏熹去单位值班的前提下。 周清煜问了两个孩子的期末成绩又和他们聊了会天,在最后略有点哀伤的说口气说,以后工作会占大部分时间,很少能回家,如果他们有事可以给他打电话或者到单位去找他,周正和周密自然心知肚明,但任何话都无从问起,也只好恋恋不舍的送父亲出门,当做一切从未发生。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清煜果然不再轻易回来,过去一个星期还能见到,现在已经月余的间隔了,周正数着和父亲见面的次数——五次,已经夏天,眼看就要分班考试了。 周正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的希望赶紧分班,因为高一的理化已经让她头疼不已了。当年中考时有辅导班的帮助还有周密的强化,自己学的那么严苛才顺利过关,可现在的理化内容早已深过彼时。比如化学里的卤素,到期末考试前,周正几乎只记得老师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周正发誓分了班打死也不费脑筋在理化上了。 辅导班是不用去了,反正靠周密利用晚上时间,给半死不活的她好歹治治,总算是把分班大考给度过了。 可惜的是挺团结友好的高一班集体,很快就面临分离。 根据学校规定,592划分为文科重点班,班主任贺尚不变,所以报理的同学都要被赶出去根据各自成绩分配到其他班级。 听分的那天,班里很多同学都黯然神伤,一是对班主任的不舍,二是对即将被众人抛弃的文科生表示哀悼。 周正就是被哀悼的其中一员,虽然侥幸再次排着倒数又进了文科重点班,但班里留下来的文科生太少了,就连她身边这几个关系不错的,同桌赵丹、体委张庆利、还有经常一起的罗奈英、鲁青甚至在596班的发小儿——普天超和尤喜儿都是理科的!唯独有个跟她一样报文科的还是学霸——让她不舒服的隋丽。 周正很苦闷,好在裴宇飞也是战友,总算有所安慰。 大家约定听完分谁也别回家,一起到校外AA制吃顿“分班饭“来纪念他们这美好的一年时光。 周正赶忙提前通知了普天超,让他转告周密,这才安心的随着同学去了饭店。 一中对面有很多小饭馆,对学生来说经济实惠,但今天这情况显然适合更高档点的地方才能更好的直抒胸臆歌颂她们的高一年华。裴宇飞家里做广告公司生意,条件很好,跟父母去的地方也多,提议说,“咱们去三潭会馆吧?咱们在一起这一年是缘分啊!吃顿饭,痛痛快快的,这样,你们一人出点,剩下不够的我出。“ 那是很有名的杭州菜饭店啊,消费算是L市前三名的高,众人本来有点犹豫,不过听裴宇飞这么说也觉得热血沸腾,当即首肯。 进了饭店大门,周正暗自咂舌,果然大气,装修来看,确实是华贵中透着雅致,内敛中又显着清新。那饭店大厅的墙壁上还有一块儿金碧辉煌的地方挂着张大千的一副泼墨重彩呢!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赵丹小心翼翼的托着眼睛问周正,“这地方怎么跟人民大会堂似的?一顿饭多少钱?我只带了三十?够不够?“ 周正撇嘴,“当然够了!每人三十,咱们二十多人就是六百呢!吃全驴宴也够了!“ 赵丹眨了眨眼,“全驴宴很贵吗?“ 周正一愣,“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够吃全驴宴?” 周正也只是在爸爸和别人聊天时候听说过这个菜系,只好瞪着她,“还用吃吗?驴有多大?全驴宴啊!能不贵吗?!” 赵丹将信将疑,还是跟张庆利借了二十块这才放心。 富丽堂皇的包间坐下了,那就是钱啊,女孩儿们点菜还都精打细算着省着,男生们可不管不顾,喝了几瓶啤酒就只想人生得意须尽欢,管他付钱不付钱! 这可好了,等一群毛头小子都酒足饭饱的时候,服务生递上来消费单让坐在门口的赵丹差点晕过去! 二十多个人吃了小三千块啊!! 周正还说每人三十块钱就够了……全驴宴?!周正就是头驴! 赵丹捏着五十块钱手里都哆嗦,以后她每当回忆高中时代,这个98年夏天都让她倍感脱力,要知道她当时家境很一般,这五十块钱够她一个月早点钱了! 她慌忙将钱塞在周正手里,低着头说有急事要先走了,让她代替自己把钱交上,说完赶忙落荒而逃。 周正看到消费单时也傻了眼,裴宇飞喝的有点高,他毫手一挥,对众人说,你们看着出,不过加一起最少掏一半,剩下的都算我的!周正算了算,就算均掏一半,每人也得六十啊!她手里总共还不到四十块钱。 再说跟裴宇飞关系挺好,那拉的下面子只给六十?让他自己出一千多?这可是天文数字。 周正极为苦恼,愁的想撞墙。她问了问几个关系好的,每人都不超过一百,借给她人家就没有了,周正眼巴巴扫了一圈,最后瞧了瞧在不远处的隋丽,老神在在的,她伸着脑袋嘟着嘴凑过去问,“隋丽……你有多少钱?” 隋丽轻笑,“三百多,怎么了?” 周正咽了咽口水,真想开口借——可转脸一想,不行,隋丽的嘴太刁了,借钱一次搞不好被她损一学年! “哦……没怎么,好,三百好!“傻呵呵的说完,她又灰头土脸的转回去。 正在大家喧嚣呼闹着掏钱的时候,包间的门原本在赵丹离开时虚掩着,这时忽然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英姿笔挺、锐意锋芒的年轻男人,有点厌烦的皱着眉冷声问,“你们小声点,会影响别人!“ 众人一愣,无人不识,这是周培蕴啊! 隋丽都激动的站起来了,惊愕之后连忙超前喊了一声,“师兄好!“ 这时,另外一些认识并崇拜他的晚辈们才笑着喊师兄。 周培蕴看到是一中的学生,心里虽然很烦但也不好再说什么,没有答复众人喊话,只叮嘱让他们收声。刚想走,目光收回的时候却看到在门口旁边旮旯里扎着的周正。 他好奇的伸出胳膊扳过她的肩膀问,“……你怎么也在?你扎这儿干什么?“ 周正脸上变的花花绿绿的,总不能解释说有钱吃饭没钱结账发愁呢吧?她只好扯着笑,“你这不看见了吗,跟同学……聚餐,聚餐呢。“ 周培蕴眼睛贼,瞧见她手底下捏着的几十块钱,又抬头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品水平,对着她莫名其妙一笑。 众人哪想到这些,只看到这位传闻中的高傲师兄眼看都要走了,却跟周正拉呱起来,而且还亲手摸过她的肩膀——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上次的传闻要得到证实了吗? 周培蕴笑着问,“怎么了你,十次见你,八次都是可怜样,是你请客吗?“ 周正心想,哪有见过多少次,不就是这半学期和你说过几次话吗,而且都是你主动在楼道碰见我跟我说的,再说哪只眼看我可怜了?!她登时来气,“你管是不是我请客!“ 周培蕴再笑,他索性不走了,靠着门框,双臂抱着,优哉游哉的像说与众人听似的,“要是别人请客也就算了,要是你请客,就不用你管了,吃完了走吧。“ 众人忽然嚎叫声起,顿时啊!呀!嗷!成一片。 这太震惊了!愿意出这么多钱买红颜一笑的,不是男女朋友还是什么?周正简直太神了!怎么能把这么优质的大神勾搭到手的?而且不露分毫? 周正顿时懵了,耳朵里都是起哄的声音,她赶紧站起来对周培蕴说,“凭什么我不管啊,吃完了走好让你落井下石?“ 周培蕴放下胳膊伸手戳她脑袋一下,皱着眉说,“我撑得给你落井下石?说不用你管就不用管,你哪那么多坏心眼啊?“ 周正也不想是不是自己请客的事儿了,干脆把脸一横,“当然不行,这饭店是你的啊?说的那么轻巧。“ 周培蕴终于无奈了,他冷着脸说,“对,三潭会馆是我的,我在这上学后父亲的朋友在这开的饭店,有我父亲百分之七十的股份,等我高考离开后,股份撤出就是我留学的费用,所以你说这饭店是不是我的?“ 周正又石化了,一直到众人开了锅似的沸腾她还没缓过来,还有好几个人大喊着,“谢谢师兄!“”谢谢姐夫!“ 周培蕴居然没生气,对众人乱叫的当没听见似的,莞尔一笑。随后跟周正说,“没事就回去吧,不用结账了。“ 一直到同学分别跟她握手、拥抱道别的时候,周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当然,周培蕴早说过他父亲是开银行的了,现在自己大惊小怪什么呢?不过……他也太有钱了!可,可,到底是哪不对呢? 终于,在她走回家的路上才想起,这简直是天大的绯闻啊!怎么办?怎么办??这些人到底想什么呢?周培蕴跟她说句话怎么就成了男女朋友关系了?啊啊啊!!真是崩溃! 周正甚至都没有深想男朋友的含义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这是个相当不好的字眼!男朋友不就是早恋吗?早恋!总之是让人耻笑的话题,周正急的抓耳挠腮。可这账单都归了周培蕴了,那些“狐朋狗友“的坏蛋们早就散了,现在难道还挨个揪着他们回去付款吗?怎么可能?他们不会来是两说,这找后账的行为不是打自己脸吗?谁让自己刚才只顾着斗嘴被扣了大帽子? 那怎么办?咬咬牙一力承担?天哪!两千多块……上哪去凑啊?那还不如打自己的脸呢! 周正一边牙疼着一边上楼进了门。 周密在客厅做手工,周正慢腾腾走过去看到茶几上有很多验算的纸张,大多数类似0000 -> 0 0100 -> 4 1000 -> 8 1100 -> C,0001 -> 1 0101 -> 5 1001 -> 9 1101 -> D之类的外星文字,还有大量稀奇古怪的a、b 、n+1/-1等组成的方程…… 周密的手工不新鲜,他卧室的书柜里摆满了数学、物理、化学的结构模型、计算模型等等,去年看自己问基因工程后来又添置了DNA链的模型。 但这个东西看着并不深奥,周正心想,生日快到了,难道这是……就指着他手里的木盒子问,“……这是什么玩具……给我做的生日礼物吗?“周密忙了半天,简直是为了她这句话才抬头的,“我像是给你做玩具的人吗?“ “……“周正嘬嘬嘴巴,好吧,她习惯了,”那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周密低头整理着说,“二进制模型。“ “什么……是二进制?是跟算盘似的吗?“周正看着又是球又是横栏的。 对于周正未知的、需要逻辑思维理解的一律不能解释,对此,周密深得经验。解释两句她听不懂,解释超过三句她就会闹着说自己显摆,周密心领神会的闭着眼,“嗯,算盘。“ 周正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周密有点纳闷,按规矩她应该兴高采烈扑上来一边喊着自己珠算最好了一边使劲儿摧残他的成品才是啊? 周密转过头仔细观察了她一阵,见她满脸恹恹之色,受了什么打击似的没精打采,便问道,“怎么了,你又惹什么祸了?“ 周正看着周密眼泪都要飞出来了,真是亲人啊!怎么总是一语道破天机! “你……你怎么知道……“ 周密心想难道是考试分数不顺利?没能分到重点班? 结果周正冒出一句,“我欠钱了……“ 周密茫然,“欠钱?你买什么了?欠多少?“ 周正歪倒在沙发上,她怕挨周密批评,想编故事,可酝酿半天也没出个合理的结构,周密眼睛这么毒,听几句就露馅了……她只好哼哼唧唧的试着说,班里有个同学闯了祸,不敢跟家里说就跟朋友借钱。 周密问,“借多少?跟你欠钱有什么关系?” 周正使劲编纂道,“啊,当时心急就帮他借钱,然后我就跟别人借了两千多。” 周密轻笑,“周正,你还能找人借两千多呢?好本事!” 周正赶紧摇着他的胳膊委屈的说,“真的,周密,他家有钱,是开饭店的。” 周正看周密的眼神越来越凉,她心里一哆嗦,愣是咬着嘴唇,低声嘀嘀咕咕的把事情原本复述了一遍,只是没说姓甚名谁也没说其他,就说是对方为了显豪气就出手了,自己又不想欠人情。 周密虽然不完全信,但又不得不承认事情的可能性,他咬牙切齿的想,这丫头的大脑到底长哪儿了?是不是小时候丢在兰州一直没拿回来?! 深呼吸,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伸手捏死她。 周正百般委屈的求了好一阵,周密哪能真舍得不理她。虽然事情有待调查,但钱的事儿还是得还,无缘无故的,这种人情没有必要欠着。 周密回卧室,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本存折,刚要说话就被周正抢过去了。 周正有点愕然,“你怎么还有存折??我们俩零花钱你都存上了?那也没多少啊?” 周密剜她一眼。 虽然户口在周家,但他有母亲,有爷爷奶奶,从客观来说总归是寄养,所以倪陈每年会定期往周密的账户上打一笔养育费,但无论怎么要求,白敏熹从来不要,于是就成了周密的个人存款。还有自从周密被北京的周老将军认祖归宗后,也是每半年都会有一笔不少的数额送到周家,同样,又进了周密的个人账户。 于是周正打开存折的时候,真的体会到什么叫惊愕的眼珠掉出来了,伴随着一声穿透楼板的尖叫,两眼冒金光的她整个人都快贴到存折上了,为了去数清楚那二十多万的数字。 第三十八章 发誓赌咒 这是周正迄今为止这辈子见到最多的钱,虽然她不知道倪陈和周密的爷爷为什么都这么有钱,但要知道这个数额可以在L市中心买三套上好楼层的三居室啊!至于可以吃多少巧克力或者雪糕之类的……那还是别算了。 她捏着存折合上、打开、再合上、再打开,反复了多次,仿佛这些钱浇灌了她的心田,竟然连眼睛都润泽了起来。过了半天才想起讨好的看着存折的主人,满脸都是“你指东我绝不会打西”的狗腿表情。 没人比周密更了解她的财迷心窍了。 周正从小到大就没有停止过和他在零花钱的数额及掌管、分配问题上的纠缠。 周密一副了然的表情,“周正,你又想吃什么?” 周正高兴的大叫,“扇贝!大龙虾!!帝王蟹!!!还有芒果、葡萄、水蜜桃!” 周密摇摇头,“周正,除了还钱,其它的不能花。” 周正一听,赶紧委屈的把存折护在胸口,“周密你好抠门儿啊!你这么多钱!都够娶好几个媳妇儿的了!我吃点东西都不行嘛?” 周密高深莫测的看着她,调侃道,“我娶媳妇儿不用花钱。” 周正哪管他什么意思,更抱怨了,“!啊!你这么本事,所以啊!那这钱你干嘛用!” 周密轻轻的拍了拍她的额头,声音低缓的说道,“这个存折里的钱不能乱动,即使我们取出来一部分临时还账,以后我也会把这个钱再补上。你要知道这是谁给的钱?又是给谁的钱?从哪一方面讲,我都没权利、也没必要动用,最后这些自有去处。” 周正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起周密的那些不同一般的儿时记忆,越发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她慢慢把存折塞在周密手上,为刚才自己幼稚的要求而羞愧的低着头扭着手指。 周密忍不住笑着用卷曲的存折挑起她的下巴说道,”周正,你就没有个高级点的愿望吗?我可以在未来实现你的愿望。” 周正别别扭扭的看着他,问了个俗到不能再俗的问题,“高级的?我想要月亮你也能给我呀?” “这个要求我五岁的时候就做到了不是吗?”周密反问。 周正一愣,才想起周密刚到家里来的时候俩人因猪尾巴事件引发的流血大战后,周密为求和解,曾站在窗前亲手给她做了个‘水月亮’。 此刻想起来,那个小小的月亮依旧那么明晃晃的,在记忆中的小水滴里闪着光。 想到当年周密安静温柔的求和,周正心里有点暖洋洋的,只是嘴硬的反驳道,“那月亮也没天天在我手里啊,看了一次就没了。” 周密点点头,微笑,“这个好解决,还有别的吗?嗯,这样,除去龙虾、螃蟹这些无所谓的,周正,无论你想要什么,记住——无论什么,五年后的未来,我都可以给你,这个承诺行吗?” 周正虽然不能暂时满足口腹之欲,但想了想他的提议,觉得不错,好好的伸出小指拉了拉勾,同时中肯的点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又小声嘀咕,“……那……凭什么……龙虾、螃蟹是无所谓的呀……” 重点到底在哪儿啊?吃货!周密无奈的清了清嗓子,“无所谓是因为跟未来的愿望比起来也太不值钱了?!得,这个不用等五年后,如果你升高三的时候成绩在年级前十,别说帝王蟹,你就是吃一个暑假的满汉全席我都能实现。” 周密心眼何其多,周正连满汉全席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当然还是鲜美的帝王蟹诱惑来的实在。 周正眼睛一亮,这可比‘五年’来的真实,“真的吗?一年以后啊……你也才高一啊,你拿什么请我吃帝王蟹啊!?|” 周密咬着牙戳她脑门,“用不着你操心,凡是吃的事儿,我跟你反悔过么?” 周正心脏妥妥的收起来,都不用‘摸奶’(莫奈)或‘央美’什么的宏远志向鞭策,就周密这句话,一切艰难困苦都是纸老虎啊! 虽然事后她也觉得不对劲儿——为什么从小到大,她收到的父母给她的激励政策一律都是“考好了给你买樱桃”“数学及格给你买一盒巧克力”……诸如此类的? 现在好容易长大了,怎么还像眼前被吊着根胡萝卜似的呢?若干年后回头看看,周密正在那举着小皮鞭挥舞的起劲儿呢! 赵丹说的对,周正就是头驴。 当然,还有一件让周正哑口无言的事,那就是暑假末期过生日时候收到了周密送她的生日礼物——他自己制作的一个物理装置。 左上边有感光传感器,一旦感知到没有光线的时候就会打开右侧漏斗里的微型水阀,顺着细细的滴管落下一滴水到平台中间的透明凹槽里,凹槽的底端填充的满满的夜明粉,也是通过传感器控制遮挡开关,等滴水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通过透光、反射、漫反射,凹槽里的饱满水滴都像一颗小小的明月,亮闪闪的,温暖的散发着柔黄的光线,最后也不知道他怎么掐的时间,水滴总是在蒸发的时候适当补足。 周密给这个东西起了颇有艺术系的名字——月神……并且中间的金属圈儿里镶嵌着他自己的大头照,强制性的摆在周正的书桌上不让她挪动。 周正觉得“一岁一窟窿”的周密的脸配‘月神’的名字实在有辱斯文,无奈自己不会拆开换,只好把自己的照片头像减下来贴在了小相片玻璃的外面。 后来鉴于打听到周培蕴暑假回京,周正就一直等到开学才由周密跟着一起取了钱。 周正没想到还钱这事儿让周培蕴翻了脸。 周培蕴听到周正主动找他正心情好,哪知道一出来,周正就拿着一沓钱扔他怀里,好像能烫了她的手似的! 周培蕴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他几乎拧着声音问,“周正!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正当然实话实说,跟他非亲非故不用欠他这么多钱的人情。 周培蕴不说话,眼睛虽然眯着,但周围所有围观的人都能感觉到从他目光中飞出来的刀子。 周正怕人多嘴杂,也不管他再问,赶紧跑了。 此后两个月中,每当不小心在校园看到他,周正都要早早躲着走。以前也没发现这么容易见到彼此,不知为什么从上学期以后就频繁的发生‘意外相见’。周正只好甚少出教室,除了偶尔去方舟画室画画儿,其它时间都在班级里老老实实学习。 新学年开始,周正终于上高二了,有两大高兴的事儿,一是虽然仍有理科的课程,但无非是为了会考,再说美术生高考连数学这样的主课都只算参考分,其它的理化什么的,根本不是威胁。 二是去年在方舟那看到的校服设计稿终于变成了成品,而且在开学之初就第一批试行方案定在高二年级。通体洁白的颜色,收口和立领的流行款式,将学生气质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只在领子和袖臂的位置有特殊的颜色点缀,尤其是胳膊上那个湛蓝色的斜三角,简直是神来之笔。 周正喜欢的很,虽然不耐脏但谁不爱美啊? 发放校服第二天晚自习,她就欢天喜地的穿着去方舟的画室了。 进门儿发现没学生,刚要喊方老师,就看到她在屋里疯狂的翻着东西,桌椅板凳都乱成一团,连书架、静物柜子都不放过,全都倒出来看。 周正赶紧跑过去一边帮着翻一遍问,“方老师,您找什么?” 过了一两分钟都没听到回答,再仔细追着方舟低垂的脸才看到她眼泪已经滑下来很久了。 不知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周正不敢再问,只好帮着她从柜子里掏出所有东西让她检查。 找了一阵,她像是绝望了,停了手低沉的说,“……周正,别找了,找不到了。” 周正站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问丢的是什么。 方舟目光有些停滞,无力的望着窗外,慢慢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 周正这才惊到,那是曾在方舟寝室里见到的那个特殊而华贵的手表的盒子。 是谁这么缺德啊?怎么能偷方老师的东西呢!而且还是那么名贵的表,光上面那个钻石都要好多钱吧!?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方舟失落的心,本来是想称赞她的校服设计的完美,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静静的陪方舟站了好半天,方舟才反应过来,告诉她今天不能上课了,让她赶紧回教学楼去吧。 周正看着方舟苍白的脸十分憔悴,她突然感觉挺心疼。虽然方舟一直没有和她过多交流过,但她就莫名喜欢方舟身上散发出来的光彩,那种特殊的,隐着伤痛的坚强,带着面对未来的韧劲儿,像她明艳的容颜一样有着经历淬炼过的美。 她走之前,犹豫了半天,默默的牵了牵方舟的手,轻声的说道,“方老师……也许……属于你的东西会回来,我,我以前很小的时候有个小木雕像,后来玩丢了,没想到过了将近十年居然又被送回来了,所以,您真的,不要太着急,您一个人在L市,如果急生病了,你爸妈该多着急啊?所以……你要好好的啊。” 周正的声音那么轻,方舟的手却紧紧握了一下她的,眼泪汹涌翻落而下。 周正走出画室的时候,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好几次窗户里的压抑的灯光。心想这条路的光线真是不够,一年了,还是没人安个路灯,不由得更可怜在这旁边居住的方舟。 迈了几步又想起一件事,刚才劝方舟的时候还说自己的小木像找回来了,可后来明明是被周密那个混球儿给扔窗户外面了?!不能自圆其说,什么属于你的东西会回来!? 她一边自怨自艾着一边想着后天再来看望方舟,想办法发动学校的人帮她找找,实在不行也一定劝慰她想开点。 可她没想到再也没等到这个机会。 第三天傍晚,她意外的从班主任那知道,方舟——离职了。 周正惊愕不已,赶忙跑去方舟的宿舍,结果远远的就看到宿舍门敞开着。她心凉了一截,走近再一看更是心惊胆战,门快散架了,好像是被人用力踹的,屋里地面上一片狼藉,有散碎的玻璃还有各种纸张和杂物,床上是方舟抛弃的凌乱的被褥,靠近床头的位置是半个碎裂酒瓶,锋利的边缘沾着大量血迹,还有相当数量的血迹荫染在床上,已经干了成了暗紫色。 周正吓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方舟本来也没什么私人物品,现在看来只是少了一个破旧的行李箱。她发呆的时候,负责校园清理的员工进来打扫,直让她赶紧出去。 周正只好又去画室,画室里同样没有人了。她走进方舟的办公室,看她留在墙上的那些精彩的画作,生怕待会被人清理,赶紧小心翼翼的踩着凳子全都摘下来,卷成卷,哽咽着回了教室。 方舟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就这么走了,学校对外保密的很严实。后来隐隐听到高三的美术生谣传她之所以离开是因为男女作风问题被学校开除,周正根本不信,可无力相帮,更加悲伤,为方舟的才华和人生感觉到惋惜。 她想到唯有周培蕴和方舟相识,琢磨了好久,想到高一入学第一天方舟对自己的出手相帮,觉得无论如何打听点消息,哪怕能写信让她致谢也好,别太没了良心,只好硬着头皮去找他。 没想到周培蕴并没理会,只是让一个同学代为传话让她下了晚自习在篮球场等。 周正听完就看见对方笑眯眯的,显然是已经暗自揣测、自言好事了。还没等周正下楼梯就听到那个男同学在教室门口对周培蕴笑着调侃,“周培蕴,你女朋友走了!” 没听到周培蕴发脾气,到听到他们的笑闹,想来是关系好?但周正可气的不轻,谁是你女朋友!这不是以讹传讹吗? 下了晚自习,周正带着怒气在篮球场等候,周培蕴果然守约踱着步子稳稳的走过来,打量了她两秒,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儿?” 周正压着火气,“你知道方舟去哪儿了吗?有联系方式吗?” 周培蕴脸色一变,“不该你问的别问,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想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儿!” 周正忍不住了,气恼的质问,“周培蕴!管好你自己才是!你朋友怎么乱开玩笑!?谁是你女朋友了?” 周培蕴皱眉看着她,审视了半天,阴测测的回答道,“周正,即使想做我女朋友也得有资格,说实话,只会画画儿真不算什么,你还差的远,等你有什么惊人业绩再来跟我说这件事吧!” 他说完冷冷看了周正一眼,转身就走了。 周正都要气跳脚了!问他正经事不回答也就罢了,最后还要反咬一口,这人傲到何等地步?没资格?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第三十九章 经天纬地 刺激是生命之源。 如果没有周密承诺的帝王蟹,没有带着对方舟突然离校的遗憾,没有周培蕴大言不惭的“资格”论——周正可能真的不会这么投入的再次刷新她在一中的光辉。 从方舟走后她就像心里憋了什么劲儿似的,继续转战肖一行的校外画室,她只要进了画室手就拿着画笔基本不曾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如此拼命三郎是为了今年参加高考。 肖一行对此自然乐见,他想周正从来都在美术上具备积极巩固和广阔拓展的素质,越是有这样的紧迫感才越能在明年创造辉煌,要知道整个北京、整个中国也只有一个中央美院,每年赴考的学子用画纸都能叠出一座泰山来,如果没有爬到南天门的基础又如何登峰一览众山小? 回到一中,周正没有了理科成绩的负担,英语科目又在白敏熹的影响下底子打的十分扎实,几乎从初中到高中英语一直成绩斐然,剩下绝大部分时间专攻语、政、史,实在是顺意的很。 从上初中,周正一直在被迫学习的压力中寻找夹缝生存,无论获得了什么成绩总避免不了是在白敏熹的严加指导和规范下完成的。 现在,周正好像越发找到了自己的立脚点,考上一中时的辉煌算什么?在高手如云的一中,一个美术生不仅能突破重围的杀下文理科十个班的英语赛事选手,更能入选参加市级地区的英语口语大赛并拿到同年级组冠军的时候才是刺眼的荣耀。 周正得奖回班级做报告的时候,以往显得十分从容的隋丽趴在书桌上整整气哭一晚上。 见到周正越发的好,周密当然满意,只是他自己的起点太高,根本没把周正的成绩看做太夸张的事儿。 如果说理科强大的逻辑思维对于周密来说是外人无可匹敌的天赋,那他对计算机的解析和学习能力绝对算是天赋之外买一赠一的礼物。 其实周密在回北京的那两年已经开始接触了计算机,回到L市后没想到正赶上二中也添设了同类教育,确实给他提供了更便利的条件。 尤其是这半年他更没闲着,在L市和北京直接来回数次,首先是暑假中做的那个被周正当做算盘的‘二进制模型’以及相关的演算和未来计算机模拟推理成了全国青少年科技大赛的刺眼头筹,然后又收了几个数学和物理什么的高中组奥赛奖杯,再加上大大小小的成绩展示和演讲——到年前,路海峰(负责周密和周老将军之间相互联系的军官,前文多次出现过)还有任何关于参赛之类的提议,周密一律都在电话里回绝了。 路海峰想想也是,这小子真是有傲人的资本,拿奖拿到心烦也不是常人能比的。 周密的成绩完全保送一中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所有人都对此毫无忧虑。 又是一年元旦,周密因周老爷子召唤回京述学,周正却在准备学校一个什么重要的交流会展示,三天前就开始早出晚归不见人影。 新年的早上,白敏熹一个人打扫了房间,一个人吃了早饭,自己别了松枝在门上,看到触手可及的防盗门的栏杆早已锈迹斑斑。 是了,时间如此之久,怎么还能不腐朽。 十多年来,她从没有自己度过元旦,没有周密的时候有丈夫和女儿,哪怕没有周清煜的时候,两个孩子也陪在身边。 可,现在,为什么被她狠心摒弃很多年的孤独忽然就占据了她的感知?站在门口默默的等了半个小时,她也不知道再等谁,只是觉得,好像上一年的时光还没来得回头深省,它就这样匆匆而过了。 但不管怎样,生活总算有得有失。虽然和丈夫的关系毫无建树,在两个孩子身上却得到了加倍的返还。 想想孩子们,从黄口小儿初学行到今日青春绽放、成绩傲然——元旦的孤独又能怎样?谁能比得了她的富足?无限幻想着周密和周正各自美好的未来,以及在他们人生中或许更美好的另一半,白敏熹就觉得无比满足。 终于,她脸上带着微笑,又关上了门。 元旦的晚上,周正终于完成了一副参展的三联油画作品。 说起油画,她也是暑假期间才和肖一行学起的。本身对色彩认知的敏感和熟练应用,有半年的时间掌握油画技巧,她此时的作品已经发挥的很是稳定了。 她如此认真对待的并不仅仅是普通的新年书画展,还是一中作为国家级综合性、展示性重点高中和来自日本及韩国的两个国家的高中进行学习切磋的教育交流会。 音体美一定是其中的一部分,作为一中知名艺术生代表,周正心想这么重要的交流会晤怎么能马虎?虽然科技及文学方面没法给学校争光,但无论如何在美术实力展示上,一定不让一中落后就是了。 所以经过一个月的时间的细致打造,作品终于完成,周正在元旦第二天就把画挂到了一中专门布置的美术展厅里。 日韩的高校师生也早已到达,他们相关的美术作品同时也被提出来展示在展厅里。比如日本学生的好几副浮世绘作品真是让人惊叹,还有韩国高中的西画教育似乎特别的成熟,当然一中还有美术生也提交了优秀的工笔国画呢……总体来说,周正觉得自己的作品还是挺拔尖,不过集体荣誉重要,只要不扯后腿儿就好。 第二天美术展厅里不出意外的是,她的画前被围了最多的人,不管是本校师生还是客方的,几乎都是称赞和褒奖。 无论从立意还是表现手法或者构成形式上,周正的作品都是中、日、韩三方指导教师给出高分的,毫无意外的成了交流会美术作品的赢家。 周正没有太多意外,对于自己完全自信的事儿,是不是获奖都无所谓了。 当然这之后,普天超的书法横幅也得到一等奖,音乐方面也有人得了三几个奖项,文化和科学方面是重头戏,一中的看家本领,试想如果能吸引来周培蕴这样自视甚高的特殊学科重点培养的借读生,一中怎能不是佼佼者? 中心大会的时候蔚为壮观,仅一中的学生就黑压压的坐满了整个四千人的礼堂。 颁奖、领奖是第一环节,一中获得一等奖的主要都是文化课方面,没想到紧接着就是周正打头阵,本校老师念出美术作品一等奖获得者的时候已经引起一片哗然了,大概是维护国际形象才没有人再喊出牛叉的字眼儿,不过周正已经感觉到相当一部分热切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她以为点头哈腰很低调的领奖后就行了,万万没料到后面的事儿才把她推向了校园名人的更高#潮。 领奖后的同学一般都是从右侧走后台下去,就在周正经过日本国家教师旁边的时候,有两个人特意站起来向她表示祝贺,对她娴熟的美术技法还有优秀的艺术构思而称赞不已。 可是说完了又有点尴尬,他们觉得周正一定听不明白。 本来他们带来的中日翻译有两个,但一个有事提前离开去了机场,另外一个却在中午因水土不服急性肠胃炎根本无法出席,整个事情导致本该他们演讲发言的顺序一直拖延到最后都无法确认。 一中校方本想在学习英语教师里寻找选修日语的,无奈都长久不曾练习,普通口语尚算勉强,更何况同声翻译? 此时他们自顾自哇啦哇啦说完当然有些尴尬。 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周正自小在白敏熹的教育引导下,日语纯熟之极,听过对方的赞美同时不加思索的诚恳致谢并且也着实赞叹了对方同学的浮世绘作品。 她一说完,后台嘉宾区瞬间安静了足足十秒。 周正也有点呆,她完全没想到这个问题,还在琢磨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还没等她想起来说话,就看到对方情绪热烈到如同瞬间打了鸡血似的,对着前后左右好一阵手舞足蹈的交涉。 周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是在喜获至宝的欢呼找到能翻译的人了。 周正哪里做过翻译?还同声传译?尤其是在四千来人的面前?还有市领导和电视台的录像??天哪!光看那些黑乎乎的脑袋就够晕倒俩小时的了,怎么还能说话?她连忙慌张推辞。 对方哪容她拒绝呢,又找来一中的外语老师商量,几个懂点日语的都觉得不可思议,跟周正求证了半天才相信,众人又把日方的演讲稿大概内容递过来给她看,很不幸,她全认识……然后周围就乱哄哄的商议良久,周正跑又跑不掉,再看看本校老师们一脸“全指着你了”的表情,顿时无奈极了,只好听之任之。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周正和日本的教师代表重新上了台。 看到周正就在旁边对着话筒坐下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转向她,哪还有心思看日方代表? 周正一边皱着眉毛低头暗暗扫过众人,心里一边像七八十个重型大鼓同时敲打一样,眼看要被自己心脏擂死了了。 这时日方代表清了清嗓子,总算开始发言了。 从周正低着头翻译出第一句开始,整个礼堂里顿时静的鸦雀无声。 后台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应激反应,刚才韩方代表演讲的时候也没静成这样啊? 再过了一阵,周正基本做到最快、最稳定的同声传译的时候,在第一停歇处,忽然如同排山倒海的掌声瞬间极致的回应了起来。 就这样,日方从一句一断到三句一断,从中日两国友谊讲到历史文化互通有无,从教育发展讲到素质培育,从固定演讲提纲完全发挥到自由言论,周正以不变应万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晃五十分钟的发言都顺利完成了! 日方代表被欢送下台,周正闷头走在他身后,留个背影给所有的观众。这时不知道是什么人带头喊了一句,“592!周正!592!周正!” 瞬间,声音像海洋的波涛一样被传送开来,在如此瞩目的场合,年轻的学生们兴之所至哪有人管是不是领导在?有没有电视台?顿时几千人欢呼着,周正!周正!! 听到这一呼百应、波澜壮阔的声音,不管新生有多少不认识周正的也都跟着一起有节奏的喊着,周正的心脏,是真的要跳出来了。 极力稳着身体走到台下的时候,周正终于敢转过身来看,噢,附近的592班级所有的同学都在看着她绽放笑容,灿烂无比!就连班主任都站在中间对周正竖了个大拇指,抿着嘴深深的笑。 周正连连浅浅鞠躬,赶紧转回头往通道外跑去。 出了礼堂,阳光照在她身上,外面的安静瞬间定了她的心神。 哦!像做梦一样,怎么会有这样的场面?周正觉得脸上发烫,她捂着脸颊转过身躲避阳光,眼神还没有着陆引得她意外的惊呼,“你怎么在这?” 周培蕴站在她刚出来的通道边上,看了看周正,没说话,又自己走进去了。 第〇四〇章 错心不淑 不知道周培蕴是什么意思,干巴巴的问了一句,人家连理都不理就回去了。反正知道他神经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概是还钱惹的气儿还没顺,周正才不会费心思琢磨他,继续站在阳光下想再冷静冷静,又听到有人叫她,转身一看是本校的另一个美术教师,周正虽然跟他不熟但也礼貌的回应了一阵。 对方无非夸赞她才学兼备,又说什么没想到高二的美术生艺术功底居然这么厉害,而且还在语言上也有天赋。周正曾在方舟走后去问过这个老师的专业课,但对方嫌她是高二学生插班,又并非一直跟随在他画室,而且看得出来是不愿意无偿带她,所以周正对他很没有好感,此时不管他说什么,总是随便应和,后来找了个借口赶紧又返回礼堂。 往通道里走了没五米,第一个拐弯处站着个人影,周正只顾着往前跑没仔细看,经过他的时候,被一把拽了过去。 周正低低的‘哎哟’了一声,赶紧站稳了脚步一看,还是周培蕴。周正有点恼,“你拽我干什么?” 周培蕴看着她清浅的笑了笑,低声说,“你眼睛从来不看人的么?当然是有事才拽你。” “那……你有什么事儿啊,刚才怎么不说就走了。” “刚才不是有人找你吗,我看你挺不愿意跟我传绯闻什么的。” 哦,原来他是看到那个美术老师在旁边才转身离开的,周正暗暗白了他一眼,“那你说吧!” 周培蕴想了想,说道,“方舟去法国了。我没有她的具体联系方式,但有一个电子邮箱。“说完,递给她一张纸。 周正惊讶的接过纸条,看上面写的奇怪的英文字符什么的,虽然没太明白电子邮箱是什么意思,但谨防周培蕴出言刁难还是小心收下了。方舟怎么去法国了呢?好突然啊!想到她宿舍里的碎酒瓶和酒瓶上的血迹,真不敢想象,难道是经历什么恶斗吗? 周正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问他,“那你怎么不早说呢?上次问你还说不知道。” 周培蕴叹气,“我本来就是不知道,这邮箱也是后来回北京问朋友才得到的,你觉得别人问我事儿我都有义务打听是吗?” 周正瘪着嘴没说话,心想,那你还不是打听了! 周培蕴似乎猜到她心里想的,脱口而出,“还不是你!“说完又觉得有点尴尬,只好无奈的伸手向头顶耙了几下头发,眼睛看向别处。 周正皱着眉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了?真是神经病。她当然不敢说出口,只好换了个和善的脸假惺惺的说了声谢谢,然后又说如果没事儿就走了。 周培蕴在她迈了一步的时候再次及时的拦住,忽然握着她的手腕问道,“周正,你日语这么好,英语也不错,为什么没想过报考语言类的大学?干嘛非要考美术?“ 他问的突然,周正也没多想,实话实说,“我数学不好,考不了常规的大学。“ 这是周培蕴平生难得的夸赞一个人某项能力好,而他的耐心好像也比以往增加了好几倍似的,又温言说到,“我可以帮你。“ 帮?周正这才反应过来,我用你帮什么?你数学还有我们家周密好么?他这些年都没达成的目标你能做到才见鬼了!再说美术大学有什么不好!?非得跟你似的都当科学家才好么? 周正不高兴了,甩了甩手,挣脱他的掌握,“不用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学数学,再说我就喜欢上美术大学。“ “你!“周培蕴刚要再说什么,好像教育交流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通道里早已经涌过来了不少人,他也只好不再牵扯,周正趁人多往大厅里跑了。 周培蕴又被没面子的甩下,冷着脸在一众人面前逆向行走。 看到这一幕的大量学生也都惊讶的交头接耳,这么两个风云人物在开大会的时候居然单独在外……顿时众人脸上都难掩的深深笑意,心想,真是鱼找鱼虾找虾啊,这学霸也要找学霸,巧了,还都姓周,缘分啊! “二周“的传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都是私底下有所耳闻,传是传,见是见!就刚才周培蕴握着女生手腕的低语那瞬间,若不是亲眼得见,谁能想到眼高于顶的周培蕴也有俯首绕指柔的时候? 早恋这回事儿嘛,就是给学习不好的学生立的名目,不然怎么不见老师找“二周“的麻烦? 众人一边八卦一边互相传送着,把本来没多神秘的事儿散了开来,变成了“二周“相恋的又一铁证。 轰动一时的教育交流会终于落下圆满帷幕,日方的师生教育代表们在会后和周正交流的时间也很长,救场的感激不尽是难免的,并且更衷心欢迎她以后有机会到日本去参观、学习,甚至好几个师生都分别给她留了在日本国内的联系地址和电话,周正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样的礼遇,自然也非常激动。 只是日方教师问她讲日语为什么是关西口音的时候,周正完全没明白。她周围没有语言环境,不知道什么口音,听日本的老师解释才明白就像中国南北语言习惯不同似的,日本也有其不同的口音和表达方式的划分。 这下她自己也懵了,对方说了,一般要么是在日本关西生活过很久要么就是从小听到身边人说话的耳濡目染,但妈妈的确说没有去过日本啊,更没有什么日本亲戚,为什么教出来的都是标准的关西腔呢? 忙完了学校的事儿,她回家的时候还想着问问白敏熹口音的问题,等到家见到一桌子丰盛饭菜就把这事儿彻底忘光了。 周密也从北京回来了,还想傍晚去一中接周正,此刻却看到她提前放学了,正蹦跶着进门,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个情景都想起她小时候扎着羊角辫跑回家要樱桃吃的样子?周密忍不住笑着凑上去弹了她的脑门一下。 周正扔下书捂着脑门气恼的喊,“周密!你真讨厌!“ 周密扬扬眉,“那你也弹我好了。“ 周正雄赳赳的贴到他胸前伸手刚要够着他的脸,周密仰着头往后一闪,周正只碰到他的下巴,又因重心不稳直接扑倒在他怀里,周密一把接住她弯着眉眼笑着说,“小矮子!“ 周正气的大吼,“不就长了三公分吗!?183了不起啊!?有本事你还长!“ 周密点点头,“借你吉言,会的。“ 周正啊啊的喊着,跑进厨房跟白敏熹告状。 白敏熹心情好的很,一边做饭一边笑着说要周正注意女孩的样子,天天被周密气成这样也真少见。 周正见到满桌子的美食好奇的问今天是什么日子,白敏熹笑说吃完饭你们就知道了,送给你们俩的新年惊喜。 周正一听“惊喜“顿时充满了期待,吃饭的时候忍不住缠着问,白敏熹笑盈盈的回答说,”嗯,去年跟你们说的新楼房,现在已经落成了,钥匙都发到我手里了,所以,待会咱们就可以一起去看,这算不算惊喜?“ 周正可高兴坏了,手舞足蹈的,但看周密的时候,却发现他仍是安安静静的吃饭,好像对新房不是很在意。 新楼房已经不在新河路上,确实地处市中心,离着三大商超以及商业街和医院、学校等都非常近,到一中的直线距离都不过六百米。 小区基本都是十层以上,也是L市前期少有的几个中高层小区之一。虽然是单位筹建,但和商品房无异,有单独物业并且产权完整。 走在花园式的小区道路上,周正都要迷路了,这小区太大了!虽然冬天看不到绿化的效果,但规模已经可见一斑了。 他们家的房子在十一楼,根据白敏熹的职位、工龄以及工作业绩是可以申请三居室的,但她额外加了不少钱,单位也有足够房源,于是就有了面前这个南北通透的四室两厅的房子。 周正兴奋的一直在房间里转啊转的,白敏熹自顾自的安排着,“把带卫生间的主卧给准备高考的周正使用,另外收拾出一个单独的书房来给周密,要把所有家电都换新的,把……“ 周密却一句也不想听,从进了小区他就一直沉默着不参与新房的讨论,等上楼看到楼房的格局以及他和周正的卧室不仅隔着大客厅还要经过父母卧室的时候,脸色也暗沉了下来。 回到家,白敏熹临睡前跟周密他们说,“过年我就安排装修,最晚到六月也可以入住了。“ 第〇四一章 长心远计 `P`*WXC`P``P`*WXC`P`  对此,周正始终是高兴不已的,这是她新年最期待的事儿了。周密却一直不置一词,周正一来觉得他向来对这些事儿不在意,二来虽然看出他略有脸色但想到可能是因为周密没分到好房间,顿时也不敢多问,生怕他挑明了,到时候白敏熹再把房间给收回去换给了他可糟糕了。 寒假的时候,周密要按规矩回北京两个星期,总觉得和周正单独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离开的时候很不情愿,他跟周正约好了时间回来,还想着给她带新年礼物,没想到周正更狠,嘴上嗯嗯啊啊答应的挺好,第二天直接捏着车票比周密还早半天离开跑去了兰州。 周密虽然咬牙切齿暗骂她小没良心的,但也能体谅她很久没见到爷爷奶奶了。尤其是即将备战高考,来年的暑假还有寒假都要巩固专业课,大概一年半的时间不能去,她从小就和老人的感情深,怎么忍得住?再说这么多年周正爷爷奶奶不肯再踏上L市一步,看样子以后也不会再来,周密又忽然替周正悲哀。 除夕是白敏熹一个人过的,普向看周家两个孩子也不在,曾单独邀请过周清煜和白敏熹一起来过年,结果俩人谁也不去。 普家知道白敏熹和周清煜关系僵化,虽然不了解原因但总觉得他们俩和别的夫妻有些不一样,尤其是白敏熹的心事太沉,曹莹自认是挺热络的,邻里多年却始终没能打动她,她们也从来不能像姐妹似的掏心窝的说说真心话,因此长久以来,除了知道她姓甚名谁还有工作单位,对她过去的一切一无所知。 所以出现这种局面也不是太意外。 周密回来的较早些,因为他没想到周正又比预定的时间晚归一个星期。周正为此挨了白敏熹的批评,无非是怕她耽误学习,周正当然不敢顶嘴。 晚上,周密横眉冷对的靠在床头举着本书,也不知道是真看还是做样子,总之始终不肯搭理周正。 周正自知失信理亏,本来想默不作声偷偷睡着,但周密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她怎么闭得上眼?!不仅如此,心里还一阵阵嘀咕,既怕周密发脾气抢了她的新房子又怕到时候周密因此事反悔不请她吃帝王蟹,再加上她得到的林林总总各种各样的承诺以及周密这个坏脾气的大财主的各种可能性,纠结了半天,觉得跟周密这么熟讲尊严是没用的,还是利益优先吧! 她在被子里小心翼翼的滚着,蹭了半天才蹭到周密旁边,又假装翻身翻到他的下半身。 周密从眼前挪开书,低头冷冷瞅着花样百出的周正晾着两条腿,横七竖八的压着他,“冻感冒了你就离我远点。” 周正可怜兮兮的又扭了扭身子,周密看着她白白的腿晃来晃去,眼看露到内裤边缘了,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拽过被子给她盖上。只是一起身动作大了点,连人带被子都压在周正身上。 周正趁机拱了拱,正钻进他支撑起的臂弯,她怯怯的赔不是,“周密……周密,你不要生气嘛,我回来晚是有原因的。” 周密也没动,继续冷着脸低头看她,“你确定这原因不会让你看着更蠢?” 周正发誓,“不会,不会!真的。” 说完了又觉得不对,什么叫更蠢?难道她现在很蠢?算了,这不要紧。 她连连解释说是因为奶奶生病了才回来晚了。 周密有点意外,周正当然不会拿奶奶的事儿说谎,“什么时候?怎么病了?” “奶奶一直高血压,到冬天关节炎又严重的走不了路,却瞒着不肯告诉爸爸,我看奶奶的样子太辛苦了,周密,我小时候去,她还能踩着凳子给我摘葡萄呢,现在却连出门都困难,周密,我真的很心疼,所以,所以就想能多照顾奶奶,至少可以帮爷爷做做饭洗洗衣服。“ “就因为这个?“周密反问。 “嗯。“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跟妈说这个理由?“ “不能把奶奶接过来,他们又不能过去,我觉得提了妈也会不高兴,我也不想再加重她和爸爸的矛盾了,还不如让她批评我过去就完了。“ 周密轻轻叹了口气,家庭的复杂和烦恼又岂是这一点?直到年前他都没见到周清煜回家,过年后回来只好到武装部的单位去跟父亲呆了一会儿。这个家,除去他和周正不说,其实搬再好的房子又有什么意义?房子越大越显得萧索,白敏熹的内心是怎样的孤寂只有她自己最明白。 周正看周密没有生气的样子了,赶紧趁热打铁,更紧密的靠拢着,抱紧周密结实的上臂问道,“你相信了没?” 周密“嗯”了一声,周正又问,“那你可不能再因为这个也食言啊?!我的螃蟹什么的一个不能少啊!” 周密实在无法绷着脸,忍不住笑,这丫头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像个粘糕似的贴着自己讨好就为了等这句话? 想到这儿他的身体忽然一僵,周正……就在他身下,在他的臂弯里,她的呼吸直面自己的下颌,温温热热的轻轻吹着,让人心痒难耐,她的睡衣领口歪歪的咧着,有一侧已经降到了胸口,虽然所见不多,但仍能瞥到弧线的起伏……所幸的是整个被子都乱作一团在他们之间堆着,沉重的呼吸也好,硬化的部位也好,周正毫无感觉,她还满心的等着周密金口一言,“螃蟹不会少!“ 可惜周密没说螃蟹的事儿,他只是突然翻身下床,出去十多分钟才回来,进来的时候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大概是刚洗过脸,仍是皱着眉,大老远扔给周正一个盒子,凶了吧唧的说了一句,“你自己睡吧!“然后就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周正被唬的莫名其妙,她歪歪扭扭的扯开包装,啊的一声惊呼,连忙埋头在床上压制自己的声音,激动的真想跑出去抱着周密亲一口! 原来盒子里是一套完整的莫奈作品珍藏集,从他的生平讲述到他作品的独家特写翻拍,整册都是从法国进口的原书,又附加了一本中文注解,封底还有法国巴黎西部吉维尼小镇的地图,上面清楚的标示了莫奈的故居和他那一池池让人沉醉迷恋的莲花。 最后在地图的右下角,有一行清晰的钢笔字迹写着“2004年夏,去吉维尼。“ 所有的数字向右倾斜45度,中间有一道浅浅的辅助线——是周密的风格,周正激动的掰着手指算,2004年,刚好她大学毕业的那年。 周密没生气,不仅如约给了新年礼物而且又给她一个承诺,周正把珍藏集供在床头,整个晚上连梦中都笑的合不拢嘴。 言出必行是白敏熹的行为准则,周密很佩服,寒假过了没多久,白敏熹已经张罗好了施工队,开始装修了。 周密和周正课程都越来越忙,在家的时间都是晚上,平时更没空过问装修的事儿,只是后来周正曾去单位看爸爸的时候跟他提了一嘴,本意想让父亲回去帮忙和母亲缓和关系,但周清煜没有参与的意思,周正也只好作罢。 天气很快热了起来,到五一的时候装修已经接近尾声,白敏熹又忙着买家具家电什么的,经常早出晚归的去收拾新房子。 周密从上次送了画册后也经常三不五时犯犯病,稍有不对就会突然离开周正的卧室,后来随着气温变化,盖的越来越少,衣服越来越薄,他停留在周正房间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弄的周正也神神叨叨的,生怕哪根筋儿碰错了让大财主发神经。 好在她的学习也挺忙,能触周密霉头的时间也不多。尤其是天热了之后,晚自习的时间也增加了,年前的会考成绩还不错,虽然理科都是c但合格就行,于是从下半年,她可以彻底放弃理化专攻文科了。 这期间周培蕴曾经找过她几次,只是想跟她说几句话,但大多数周正都是含含糊糊打个招呼就走,周培蕴到也没说什么。 周正知道周培蕴是直接报牛津大学的,可她还是坚持奋斗在第一线等着升级考试成功才能吃到帝王蟹的“区区艺术生“,和他这样的学霸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真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可聊的? 到了五月底,一中召开了每隔两年一次的运动会。 运动会持续三天,这三天只上晚自习,白天的课程会暂停。运动会的传统从一中建校就有了,说来也是几十年历史了,不仅有完整的体育场地和馆所,还有多年来各个体育项目的成绩记录,参赛者以高一、高二为主体,高三的也可以参与部分项目,适当的体育锻炼有助于放松心情。 报名的时候班主任就挖掘了班里一切能跑能跳的,虽然文科班的体育弱了点,但也能寻到几个,周正从小参加游泳队这事儿倒并未让老师知道,趁着运动会休息玩耍还来不及,当然不会自告奋勇去报名了。 前两天的田径项目让整个操场上都挤满了人,第三天就转战到南区的游泳馆。 要在一中找田径高手,几乎比比皆是,但找游泳健将还真是不容易,毕竟不是每个学生都能经常接触。 周正旁观的时候不禁咂舌,男子组仰泳有那么游的吗?胳膊弯的都能当瓢了,女子组蛙泳,腿夹水那么散!一口气蹬三下不换气,为了图速度,犯规也就算了,不怕憋死么? 看着看着,总算见到能正经比赛的了,男子组的一个人包揽了四五个冠军,女子组那个,嗬,也不简单,每个项目都有她! 这俩人,男的,周培蕴,女的,隋丽。 `P`*WXC`P``P`*WXC`P` 第〇四二章 异彩纷呈 `P`*WXC`P``P`*WXC`P`  周培蕴游泳不错是应该的,他的成长环境肯定让他有条件经常练习,隋丽嘛,也是见过世面的女孩儿,父亲的国外大使工作很是优越,家庭教育应该也挺全面,所以这俩人能游的标准而且成绩不错也没什么新鲜。 大概是真的没什么人参加游泳项目,才让他们俩屡获全胜。 尤喜儿在周正旁边气愤填膺,“他们俩这是玩夫妻双双把家还吗?!待会一起淹死才好啊!“ 周正本来也不太待见这俩人,此时想着周培蕴和隋丽一起淹死在游泳池里浮尸的画面完全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一笑不要紧,游泳馆回声大,本来不算太乱的馆内,顿时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准她,当然周培蕴和隋丽也不例外。 隋丽刚才一直欣喜于能和周培蕴在游泳馆风光耀眼,此刻看到对方的绯闻女友——周正的出现,她脸上挂不住了,披着浴巾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对周正说,“周正,你笑什么呀?!“ 周正一愣,确实笑的太突然了,她抿抿嘴抱歉的说了句,“对不起啊,没笑你。“ 隋丽知道周正没参加任何体育项目,看了她一眼颇为语重心长的低声说到,“好歹我也是在为班级争光,你不加油就算了,笑的莫名其妙的多影响班级形象啊?“ 周正也有点不乐意了,你争光是你的事儿嘛,我笑笑都不行啦?她努着嘴不想多做争执,刚要和尤喜儿转身出去,这时周培蕴也走过来了。 周培蕴很早就看到周正进了游泳馆,本以为她来看自己比赛,心里暗暗高兴了好一阵,但没想到她一直在和旁边的女生窃窃私语,然后又大笑,看来是完全没把自己的光彩放在眼里啊! 不过经过这么多次的接触,周培蕴倒也有些了解周正,正是她这心无城府又率真无稽的性格才吸引自己的不是么? 他想了想,笑着说,“周正,你是觉得技压群雄才傲笑江湖是不是?“ 就知道周培蕴没好话!周正没反应,这该怎么回答?说是,太傲了,她又不参加比赛何必说狂话让人指点?说不是吧,又太窝囊!本来就技压群雄好不好? 周培蕴又接着逗她说,“怎么样?要不要下来跟女子组比一圈儿?“ 他刚说完,从他身后又窜出来一个男生扒着周培蕴的肩膀打量了半天周正,惊叹的说,“呦!这就是你传说中的蜜是吗?行啊,周培蕴,看来咱这北京妞儿们都拦不住你啊,还是L市红颜拔萃,啧啧啧。“ 周正一听,这一嘴的京腔儿,又是从北京来的么?之前没大注意过,想来是去年高一的新生?只见对方长的挺精神的,虽然有点吊儿郎当的,倒也称得上帅气,但这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什么啊?蜜?红颜? 周培蕴按回他的脑袋,喝斥,“李察德你闭嘴一会儿不会死。“ 李察德又冒上来,巴巴的瞅着感叹,“见着你这神秘女朋友一回我死也甘心啦!“ 周培蕴只是笑着继续按他的脑袋,两人打闹了两下,颇为亲密,只是完全没有反驳“女朋友“一说。 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这坦诚的暧昧表现让众人哗然。 周正是真怒了,她忽然一把扯开跟前的几个人,拧着眉毛对周培蕴说,“周培蕴!我不跟女子组比,我跟你比就行!” 众人再哗然,周培蕴也意外的很,他点点头,“行,我让你十五米。” 周正阴着脸摇头,“不用你让,1500或800、自由泳、蛙泳随你挑,我输了你爱怎么说怎么说,但我要赢了你必须跟人说明我不是你女朋友!” 叫李察德的男生听的目瞪口呆,好家伙!这丫头是有多狂?周培蕴听的也心生恼怒,当着众人被驳面子的事儿周正真没少做,这次必须给她点教训! 好在运动会的游泳项目都比完了,但游泳馆的热闹可一点也不比赛事的时候少! 周正跟尤喜儿借钱在服务处买了一套泳衣,为了适应水温在更衣室里遍体冲过凉,泳衣浸润服帖的随着她的曲线而动,等缓缓走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是全场焦点了。 在学校里穿的这么少还被围观是一件不太自在的事儿,但为了名誉而战,其他也顾不了那么多。 周培蕴一直看着她远远走过来,高挑的身材,利落的短发,明眸皓齿的靓丽又带着坚定不移的执着,她样子每一分都能深深触及在他心底,周培蕴看的入神,而且打心底里不想跟她比,怕她输了受伤,又怕她太任性,几番琢磨的时候周正已经稳稳站在了跳台上。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期待着,周培蕴只好伸展着臂膀也站在相邻泳道的起跳台上。 两人比的是800自由泳,预备哨声响起,如果不是转头多看了一眼,周培蕴都不会立刻紧张起来,他怎么想到周正不仅真的会游泳而且还摆出一个标准至极的蹲踞式专业入水姿势呢?! 第二声哨响,周正身影如箭,转瞬间纵入水里。短暂的一秒画面中她的身形像一条高高跃起的银鱼,轻巧、机敏、有力,围观的完全震住了。 周培蕴也一如刚才的发挥,入水反应快,潜游的时间长,抬头呼吸间可见周正就在他旁边,前后没有落差。 观赛的恨不得屏住呼吸,所有的目光都投射在两个泳道中泛起的水浪中。周培蕴丝毫不敢怠慢,周正稳稳发挥,两人几乎保持了相当距离的并驾齐驱,但当400米折返的时候,周培蕴用了比较基础的摆动转身,周正却用了专业的滚翻式折返,仅仅这一步之差就领先了半个多身位,以至于后半段泳道周正几乎毫无阻力损耗和速度衰减。 周培蕴没法再看对手了,最起码侧身的时候已经没了她的身影,他尽全速触壁到达终点的时候,赶紧摘掉泳镜四处观望,泳池里哪有周正的身影?她早已出水上岸,正在岸上歪着头控耳朵里的水。 游泳馆的观众不算太多,但掌声几欲掀翻了房顶。 口哨声一鸣百和,男生们都在呐喊,似乎这样才能直抒对周正膜拜的情怀。 李察德捂着脸蹲在泳池边想拽一把周培蕴,以他的了解,周培蕴一定整个人都气青了,搞不好还得拿条浴巾给他挡挡。 周培蕴挡开李察德的手,他蹿出水面,擦着头发在泳池边站了半分钟,一直看着全场的欢呼还有周正冷静走回更衣室的背影,看着看着不仅没有李察德预想中的恼羞成怒,反倒落落大方的笑了出来。 他从没觉得自己会笑的如此坦荡、心悦诚服,他眼睛里几乎写满的都是“这就是我喜欢的女人”的骄傲。 运动会结束了,哪个班得奖多少都不重要,讨论更多的是周正挑战男生不仅赢了还破了一中男子800米自由泳记录。闻名的一中在近五十年来出过的传奇并不少,但周正无疑是传奇里最有活力的一笔。 当然她并没有等到周培蕴的“非女友”的声明,其实她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声明,只是不想学生再乱传这些有的没的,所以也没有在赢得胜利的时候追着他要果实。 这么傲气的学霸被重挫了锐气,周正以为最起码周培蕴会安静到高考了,事实出乎意料的是当天晚上刚上第三节晚自习的时候,他突然杀到班级门口,推开教室门,当着全班人的面稳稳的喊道,“周正,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这么明目张胆的邀约惹的全班人不断喧闹起哄,周正十分头疼,但又不能继续坐着置之不理,只好硬着头皮出去。 她甚至想着到了校园僻静的地方好好跟他大吵一架,但出了教学楼,周培蕴先发制人的开口,“你别跟我吵,我只是想约你出来走走,我后天早上离校,以后不再回来了。” 周正一愣,收住了即将出口的话,“……你不高考” “我回北京高考,所以提前离校。” “那……你找我……?”周正别扭的问。 周培蕴笑的轻快,“你何必紧张成这样?我又不吃了你,跟我随便走走吧,我知道你在新河路那边住,待会把你送回去。” 周正杵着不动,她觉得没理由跟他走,再说上着课哪能说走就走? “明天早上你再补假,周正,只有一节晚自习,没人会怪罪你,我一辈子只来L市这么两年,很多人觉得我傲,其实我也不屑于和什么人交朋友,但离开的时候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呆一会,我们就在大马路上走,我又不耍流氓,以后你也没绯闻,这没什么难堪的,不行吗?” 如果他一直强横,周正有的是办法对付,但对于离人这样温文尔雅的要求,周正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犹豫了好半天,看时间也没剩多少了,这才回教室跟同桌说了一声,又到尤喜儿的班里叮嘱好让周密不用等她回家的事儿,随后和周培蕴远远的并排走出校门。 一开始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过了一阵周培蕴才开口说了声,“谢谢。” 周正低着头“嗯”了一声,她看到他手里始终攥着一个卷轴就好奇的问,“你拿着什么?” “张大千的画儿。” 周正惊讶的不敢相信,“是三潭会馆里大厅里那副吗?” “嗯,你还挺带眼!”周培蕴笑。 “那你拿着它是什么意思?哦,是要离开所以带走么?” 周培蕴不置可否,“股份都撤走了,画儿为什么要留给他们?” “啧啧啧,大晚上拿着名画满街转,你说抢劫的不抢你还抢谁?”周正摇头。 “也是,劫色你也没有。”他调侃完,看到周正也笑了笑。 好像他们第一次聊天的话题就是从劫财开始的,这让周培蕴找回了点温暖。 “周正,我妈去世了。”周培蕴忽然说道。 周正又愣住了,不知道他的话题总是转的这么突然,“……什么时候?” “很久,很久以前。” 周正不明白,上次他可还说他妈男朋友太多呢! “上次说到她们也是事实,我父母离婚很早,因为我父亲女朋友太多,我妈才找男朋友,他们俩比着闹,我爸接手实业银行以后就常年在海外,我和我妹经常没人管,后来我妈自己到德国做事,没两年就出车祸去世了,我从不跟外人提起家里,所以上次跟你说的有些不尽不实。” 周正第一次觉到周培蕴说话语气中的无力,这确实是个悲惨的故事,所以他性格才会这么孤寡冷傲么? 此时却不由自主想起周密的遭遇,她讪讪的想,周密的童年和家庭也很不幸啊,但他依然是个阳光的好少年,也没像你这样偏激离谱。其实她又何曾站在外人的角度看到周密原本给世人的样子——心机深沉、才学傲娇、言语寡淡、出手不善,简直比周培蕴的表现有过之无不及。 她光顾着想周密,中间有些话根本没听到,等回过神的时候周培蕴正在问,“所以,你会考北京的大学吗?” 周正赶忙回答说,“会,央美是第一选择,其它的二三选择也是北京的。“ 周培蕴放心的点点头,“成,那等你上大学的时候,我回国来看你。“ “哦,不用了,怪远的,多麻烦。“ “那到时候给我地址,想办法发邮件或者电子邮件都行。“ “啊……再说吧,我记性不好。“ 唉,怎么就跟长刺儿了似的,不能顺着说一句吗?周培蕴无奈的笑了笑。 能这样让她安安静静听自己说了不少心里话,周培蕴很满意了,两人又有一搭无一搭的说了点学校和高考的事儿,一晃半个小时过去了,眼看快到新河路口,周培蕴停住脚步,“不送你了,你从这上去就到家了吧?“ 周正点头,刚要说再见,只见他伸出手臂把刚才一直拿在手里的张大千的画递了过来。 周正不知他是何用意。 “哦,这画我拿回去也没地方摆,反正放着也没价值,送给你做纪念。”周培蕴说的稀松平常。 周正整个人都呆住了,送!?张大千的画啊!!几十万、上百万的东西,他怎么说送人就送人啊?难道不是真迹? 周培蕴抿嘴笑,“别琢磨了,是真迹,我留着确实没用,你只要不卖它也没那么名贵,要不是你学美术我也送不着你。” 学美术就送张大千啊?那我要学车床,你是不是得送个航空母舰啊?!!周正简直不敢相信。 这种价值的礼物,非亲非故,交情几乎可以说没有,就算周培蕴再有钱,也不能收下啊!何况最重要的是,对她来说,即使送三幅这样的作品也没有周密送的莫奈画册来的好,周正不是国画专业,她一不太喜欢二不太懂欣赏,即使万千名贵对她来说也没有意义啊?所以这东西更不能收。 周正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推辞,周培蕴压着画轴不让她塞回来,嘴上说,“就当替我收着吧,即使真不想要,等我下次回国看你的时候,你再还给我也不晚。” 周正急的没辙,恨不得扔地上转身跑了才好,眼看就要松手的时候,忽然身后多了一个人紧紧的贴着她站立,就这么一瞬间,周正的心忽然就踏实了,她稳稳的向后靠了靠,身后的人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也抓着卷轴,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反推了回去,冷冷的沉声回绝道,“交浅言深,这么重的礼不合适。” `P`*WXC`P``P`*WXC`P` 第〇四三章 稳操左券 `P`*WXC`P``P`*WXC`P`  周培蕴吓了一跳,都没注意到对方什么时候到来的,抬头一看……哦?这是哪里来的明月出云玉生辉的青年? 觉得他老成,他的脸庞却带着学生样的青春年少,说他稚嫩,可他举手投足都是一招一式的稳健,抬眼对视,满目皆是风云。 看他和周正的行为动作很是亲昵,周培蕴觉得除了自己,周正没有任何异性绯闻,由此基本断定是家人,他迅速露了一丝微笑,伸手问道,“我是周培蕴,你是?” 周密没什么笑容,保持着揽着周正肩膀的姿态,淡定的看他伸着手,极轻微点了一下头,“幸会,周密。” 言简意赅,周正呆呆的仰头看着周密,觉得他全身都冒光,她完全想不出来周密是从哪学到这么成熟的做派,周培蕴也不得不承认对面这青年还是青少年的气场来势汹汹,第一次伸手却没人捧场的回握的局面着实尴尬。他也有点不悦,但看在对方应该是周正亲人的份上总是屏住了。 两人的视线又回到这画上,都别说平时送人东西会不会被拒绝,关键是他基本也不送啊!此时拿着这画觉得更尴尬,他再次说道,“周正,它就是一幅画而已,不用这么推辞。” 周正干脆不说话,等着周密帮腔,周密看了看周培蕴,只用一根手指抵着他再次递过来的画轴,清浅笑容,“周培蕴,她也只是一个女同学而已,不用这么执着。” 周培蕴岂能毫无知晓?他已经觉得不对了,可又说不出什么! 怎么看周密也不像周正的兄弟呢?什么样的兄弟亲人会在每一瞬间的眼神都布满了占有欲的天罗地网?周培蕴更不是纠缠的人,能问到这个地步,他的忍耐也确实到了界限,“那好,我先回去了,希望你高考如愿,有机会再见。” 周正这才赶紧回了句,“再见。” 等周培蕴背影渐远,周正转身看周密的时候,他早已松开自己的肩膀,往相反方向迈出好几步了。 周正连忙小跑着追过去,一路跟着他。 一直走到新河路的中央,即将拐弯回小区之前,周密才停了脚步,他转过脸低着视线冷冷淡淡的问周正,“画挺好,为什么不收。” 周正咬了咬嘴唇,“……我不喜欢。” “那要喜欢呢?就收了?” “我跟他又不熟,喜欢也不收嘛。”她小心翼翼的说。 “不熟就能一起出来溜达!?”周密突然整个人都转过来直视着她。 周正喏喏着小嘴,不知道怎么辩解,这时周密又加了一句,“上次就是他给你们请客结账的对吧?”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周正才发现周密的神通,再看他冰到底的眼神,周正一窒,完了,周密这是动怒了。哎!嘱咐半天尤喜儿怎么还让周密给碰上了呢!她赶紧做出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低着头也不敢再说话。 好在周密只瞪了她半分钟就回家了。 回去后周正的状态就不太对,又是头昏又是流鼻涕,虽然白敏熹提前给她找了感冒药,但睡觉之前正发作的严重,已经难受的不像话。 周密推开门就看到她擤鼻涕扔了一地的卫生纸,五月底了,周正却裹着一团被子缩在床中间蜷着。 周密赶紧扯着她的脚踝把她拽到身边,“你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感冒的?” 周正蹭了蹭鼻子,泪眼汪汪的看着周密,哪敢说下午逞强游泳,那不是雪上加霜吗?想起周密冷落了她一晚上,只好偏离主题越发委屈的哭诉,“你都不管我,我难受死了……呜呜……你还瞪我……还走在前面想扔下我……啊啊啊啊……” “……” “……” “我什么时候不管你了?哪有扔下你?”周密的声音瞬间柔下三个八度。 “那你就是承认瞪我了是不是!?啊啊啊……”周正哭的更理直气壮了。 周密百口莫辩,这到底是谁犯错在先? “别哭了,说话都是鼻音了,吃药没有?”周密担心的问。 周正呜咽着点头,声泪俱下。 周密哪还敢问什么“知错不知错“的话。 周正觉得身上冷,裹着被子使劲儿往周密怀里扎,周密虽然热的满头大汗也不敢动,只好搂着她躺在床上哄着她。 过了会儿,周正才想起来问,“你是不是还生气?“ “没有。“说的有点违心。“他什么时候走?” “咦?!你怎么知道他要走啊?!”周正都不知道周密什么时候去调查的这些事儿,此刻被他提起来就像一下戳穿了自己遮遮掩掩的小把戏似的,有点丢脸,她赶紧讨好的回答说,“后天回北京。” “不是要去英国上学吗?” “啊!你连这个都知道!!”周正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可能暑假之前就走了!” 周密不说话了,周正怕他还在算计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一边流着鼻涕一边絮絮叨叨的问,“你还生气啊?!“ ”我都承认错误了!“ ”周密……“ “我说的是真的!“ “他很快就走。“ …… 任她说着,周密不予理会,只是故作沉默。 不沉默怎么行?总比突然笑出来好吧!实在是没什么消息比这个更让人心情愉悦了,周密忽然觉得抱着周正和这一团儿棉被也没那么热了,又把她裹的更紧了点揽在怀里,冒出俩字儿,“睡觉。“ 周培蕴走了,干净利索。 这么一个二十年不遇的优等生突然离开,学校多少有些失落,但他仍是一中的光荣,如果没有学校的培育,说不定他也不会这么顺利的踏上牛津赴学之路。当然,在学生之间除了对周培蕴的羡慕,更多的时候为周正被“甩下“形单影只而可怜。 裴宇飞倒是嘻嘻哈哈的劝周正,“别怕!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焉知今年新生又有多少藏龙卧虎之辈!“ 周正才不怕呢,周培蕴走了除了让隋丽伤心沉默到暑假,其他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全力以赴迎接高三新时代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最后俩月里,周正状态相当不错,算上数学,五门功课期末大考的成绩在两个文科班级排第九,如果不算数学,当之无愧第一。 周密承诺的帝王蟹,如约达成。 当然,周密是不用为了升高中而烦恼的,只是暑假安排的比较满,各种赛事也是挑选了两个有分量的去参加,他最惦记的是还是要回京参加一个计算机高强化课程,因为时间冲突,他提前去一中教务处报道就把暑假后开学军训的事儿给请免了。 本来暑假前就应该实行的搬家计划也因为周密的三阻五拦而搁浅数次,第一次他说要忙中考不愿太紧张,第二次又说刚放暑假太热,第三次又是因为要回京上课,总不能剩母女两个人搬家吧?白敏熹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了十月一天气凉爽再行动。 周密又成功拖延了几个月,心满意足的撤退了。 周正虽然升级顺利,但暑假也有艰巨任务在身。 还有半年时间就要参加各个院校的专业课考试了,假期是巩固专业的好时机。周密走后,她也和画班里的几个高三生在肖一行的带领下去了趟北京。 他们用了三天时间转了转所有的艺术类大学以及重点大学艺术专业,又暗访了几个高考圈儿内著名的画班,鉴于第一次出来,白敏熹还是没放心让周正直接报名参加,所以基本了解后,周正又跟着肖一行回到L市,整个暑假继续在肖老师画班学习,只待新学期入冬的时候直接去深造,连带来年的艺考都可以在北京一气呵成。 高中的学时是紧张的,整个暑假并不太长,周正在画室和家之间往返了二十多天就又再次开学了。 新学期一开始,她就深深的觉得裴宇飞说的话太对了!什么叫卧虎藏龙!什么叫能人辈出?! 就在她们592对面的重点理科班从开学那天就像炸了锅似的,周正只听说又来了一个京城的高段位的插班生,虽然高三插班挺少见的,但能让全年级甚至全校在一天内轰动一定是有本事的! 只见了一次,周正这种反应迟钝的人都不禁暗叹神奇,她习惯了周密的容貌,熟悉普天恩的端庄,了解周培蕴的锋锐,见过英才的妖娆,这个插班生又一次补充了她对男性皮囊的认知范围,无巧不成书的是,又是本家,他叫周放。 清冷贵胄般的美男子让校园疯癫了半个多月,幸好他不是经常在校,不然周正每天都得看着尤喜儿在她耳畔发花痴的样子,尤喜儿发花痴之余曾问了好几遍同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两年一中找这么多姓周的!还一个个才貌双全的,这是要种族垄断么?“ 周围的人颇有同感,跟着唏嘘附和,“是啊,而且每个都不太热情,这是要把咱们热情的心晒成红薯干吗?可偏偏都花容月貌的,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尤喜儿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又说,“还不算全,还有一个!!真真配得上花容月貌四个字的还没来啊!“ 众人愕然,“还有?谁啊?“ 尤喜儿看着592班门口,一脸神秘状,“近在眼前……“ 众人不解,直到九月中旬,新生早已入学,军训过后,虽然看到不少清爽英气的面孔但也没有尤喜儿形容的那么出神入化啊! 尤喜儿根据周正那个呆瓜的情报,看了看手表,五分钟后指着窗外的校门方向,果然有一个身材高挺的男生走来,起初半低着头,乌黑的头发垂在额前,自然的打着卷儿,灰白相间的薄开衫随意的敞着,里面露着浅粉色的短袖衬衣映的他肤色更显白皙,一条松垂的米色的长裤让众人原本就难以企及的长腿越发修长,气度皎然,英姿洒落,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莞尔一笑,忽然抬头,单手遮着阳光,直直的望向教学楼——一时间,无论怎样的目光,但凡落在他身畔,唯有光风霁月。 `P`*WXC`P``P`*WXC`P` 第〇四四章 端倪初现 `P`*WXC`P``P`*WXC`P`  今年的一中真是缤纷璀璨的一年,学校第N次国内评优,展开国际交流,演讲赛,英语口语赛,开画展,连传统的运动会都在市内外教育界反响热烈,更不用说学校里几个金子一样的招牌。 高三毕业生本科过线率百分之七十九,211重点的升学率是地区内其他重点高中的总和,尤其是远渡重洋从牛津寄回来的周培蕴学子的感谢信更是被教务处裱起来悬挂在学校橱窗最中间。 虽然写的有点官方,譬如感谢学校给他最优良的教育——凭心而论,一中的生化教师真的没有让他直接进入牛津深造的能力,但这有什么关系?荣誉高于一切,都知道一中出了牛津高材生,还有谁去深究背后的缘由。 教导主任优哉游哉的抱着双臂,看着橱窗里的成绩,真是喜不自胜啊! 一转脸,旁边还有一个高出他一头多的帅小伙,也用同样的姿势看着橱窗,却对周培蕴的那个感谢信轻蔑至极的哼笑了一声。 嘿,有本事你也考个牛叉的大学啊,气人有笑人无!这种学生真是看多了,主任不愿意了,“你哪班的?叫什么?都打预备铃了,为什么不去上课?” 周密转过身放下胳膊,对着主任甜甜的笑,“我叫周密,631班的,前段时间请假,今天刚来,正在找教室。” 631?今年制度改革,二十个新生班级,631是四个重点班里的第一奥赛班啊,还有他这名字怎么这么熟?主任托了托眼镜,愣神了两秒,紧接着周密看到主任脸上的表情转瞬灿烂,一路拍着他的肩膀非要聊着天送他去教室。 能不灿烂吗?人还没来学校就听高一各个办公室都提到这孩子的名字,数理化的奖项不计其数,从小奥赛什么的奖杯也有一筐了吧,青少年计算机国际联赛的第一,最近的新闻也是参加什么北京的航模友谊赛,不是第一肯定不能入耳啊!一中五个保送名额吧,他是首当其冲第一个。 曾经的周培蕴走了,一中还需要继续创造奇迹,教学质量过硬只能保证奔向重点大学的道路,但天才岂能常有?有人天生就必须在王者的光辉里,听过一次,看过一眼,也许就再难忘记。 被主任亲自送到教室门口的周密,晃倒了整个一中的视线。 班级内的震撼自然不用再形容,女生全覆灭,男生只是闭着嘴巴不吱声罢了,其他班级的人也都从窗外看到周密一路独领风骚的经过,高三尤喜儿身边的女生们已经伸着头看的直到没了周密的人影,还为了自己早上了两年学而扼腕的感叹不已。 周密在上课之前找到尤喜儿,让她给周正送点东西,俩人在走廊说话就听到她们教室里的叫声,还有人探头偷窥只为近距离一睹周密皎皎面容。 尤喜儿知道周正和周密有个什么入学约定,没大事儿不让周密去班里找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神经病的约定,但周密的到访让众女生好好艳羡了一把,尤喜儿比什么都乐,周密自然是从初中就见惯了男生分外仇恨、女生热情异常的场面,只保持着高冷的姿态,把手里拿了一路的东西递给尤喜儿就走了。 尤喜儿刚要去找周正,看到普天超站在后门口外,一脸阴郁的看着自己,她蹦跳着笑嘻嘻的过去问,“怎么啦!哎呀呀!不会吃醋了吧?“ 普天超有点恼怒,瞪了她一眼,恶狠狠的道,“一边去!“然后把门摔上了。 刚还欢天喜地的尤喜儿莫名其妙感觉一阵委屈,开个玩笑都不行么?我是有多差?就说喜欢你这么多年你不知道,难道都不值得跟你开个吃醋的玩笑么? 周正拿到东西,小心的捧在手心里笑的顾不得说话,尤喜儿不高兴的白了一眼,“不就一颗酒心巧克力么!再把你笑傻了!“ 周密真是说到做到,这次回北京参赛说会给她带回来进口醇香巧克力,果然没有食言!最要紧的是看这糖果就知道大财主肯定不吝买这么点,一定还有大部队在家里,周正赶紧护在胸口,“不跟你说,我去上课了。” 尤喜儿撇着嘴不耻的走了。 周正整整乐了一下午,一直到傍晚最后一节课才敢把巧克力剥开放在嘴里——闭上眼,整个人都像畅游在甜蜜的海洋,嗯~滑软浓郁,轻轻磕破一处,香浓的酒芯儿流淌出来简直太好吃了。 放学的时候,周正飞快的跑出去,一直到学校外大门很远的地方静静的等着,过了好一阵才看到周密走近。 “啊!你怎么这么慢!上高中就不一样了吗?“周正抱怨。 当然,学校围堵观瞻的人太多,这不能说,他轻笑着指责,“谁让你站这么远!?有什么可躲的!?你又不让我去班里找你。“ “当然不能了!谁让你先不让我告诉别人你是我弟弟的?!“周正也很郁闷。 要不是他暑假前就开始三令五申这个命令,也不至于让她担心别人见到没法解释啊!只好让他退避三舍,省的他到哪都惹人注意的让人心烦。 周密对此不解释,这么多年听见“弟弟“这俩字儿他就头疼,现在也不是跟这笨蛋较真的时候,只是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 真是奇怪了,周正觉得从今年过年以后周密就越来越变的更古怪或者更高深莫测了些,也不知道是发育期哪个神经没发育好,身高都长成这样了,大概喧宾夺主了,总得有个失策的地方吧!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飞奔进卧室,看到床上赫然摆着两整盒进口的酒心巧克力,周正才觉得心安,回头给周密一个“朕十分满意“的表情,然后抱着巧克力猛亲,又站起来叉着腰指着巧克力说,“先让你们喘口气,今晚回来就临幸你们!” 周密在她身后,始终倚着门口笑看着她幼稚的举动,听到这句噗嗤一声笑出来,“周正。” “干嘛?”她回头。 “你知道……‘临幸’是什么意思吗?”周密抿着嘴轻笑。 ……电视里都是这么说的……周正只听过两次,只是觉得很有驾驭的气势,还真是不知甚解,又没查过词典……不过从字面上判断,大概知道肯定是对别人施舍什么或者恩赐什么有关,但周密调笑的眼睛不怀好意啊,一定等着看自己笑话呢! 她昂着头,像只斗劲十足的小母鸡,“怎么不知道!告诉你,别急,等我有钱了,早晚临幸你!” 周密实在是不能不咳嗽,他忍着笑意,“其实……也不用等你有钱……嗯……差不多就行。” 周正呵呵笑着指着他,“哦哦!你太贪心了周密!好吧,我也觉得有点没准儿,还是你有钱比较容易,那就还是你临幸我好了~” 看着周正歪解,周密笑成一朵花,拼命的忍着,真想扑过去抱着她亲一口啊! 正笑着,白敏熹下班回来了,买了很多海鲜,不用说肯定是为了庆祝周密入学,周正更跟着蹭了一顿美餐,而且大部分好吃的都进了她的肚子。 白敏熹看她吃的又气又笑,甚至周密太谦让她了,不抢美食就好了,遇到难处理的总是亲自剥好了放在白敏熹和周正的碟子里,她觉得这是周密一贯良好的品行和教养,这种母慈子孝、姐弟恭和不正是她想要的么? 过了几年后她才悔不当初,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周密长久以来的这些行为原来可以是“宠溺”,无关姐弟,无关亲情,只是男人对女人发自内心的——宠溺。 周密隐藏的太好了,除了饭桌上,其他的时间在白敏熹面前和周正说话的时候并不多,偶尔玩笑吵闹也都是大大方方的谦顺表现,从无丝毫破绽引人怀疑。反倒是周正总是大大咧咧挑衅招惹,正如现在刚吃过晚饭,轮到周密洗碗的时候白敏熹叮嘱说,“快搬家了,你们俩也抓紧时间收拾一下房间里的东西,分门别类的装好箱子,别到搬家那天再忙成一团。” 吃饱了歪倒在餐椅边上的周正一听来了精神,收拾东西是好事儿啊!周密屋里的东西不少,他那些模型其实也蛮新鲜的,最近都不让她乱动了,不行,一定要去看看! 想着就对周密喊了声,“周密!我帮你收拾屋子去!”说完三两步跑到他的卧室里去。 就她那点小心思啊!周密笑了笑,继续刷碗。 周正先是在他书柜里乱翻了翻,把那些模型都摸了一遍也没发现诀窍关键,顿觉无趣,又转身来到他的写字台旁,随手拉了几下抽屉和柜门……最意外的是右下角的一个隐蔽的柜门居然被打开了!要知道这个门是一直锁着的,周正几次要求打开看都被周密说“里面全是整理好的书”给拒绝了。 周正赶紧蹲着低头往里看……还真是书啊! 哎!周密好没趣儿啊,不能藏点神秘的东西吗?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毫无意识的随便抽出几本来翻看。 只瞟了一眼,半分钟,她像魂飞天外似的,都没敢呼吸。 只见手中的书本上有大幅的插图,旁边还有不少描写与对白。 眼珠稍稍动了一寸……这是什么?!这画里的分明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不着寸缕的抱在一起——天哪!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他们的姿势那么奇异,彼此嘴唇也紧紧贴着亲的热烈,顺着身体往下看去,男人最隐秘的最羞怯的部分竟然豪放的面对观众,旁边的文字更是妖艳露骨,周正突然觉得整个脸都要灼烧了起来,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不想看画上男人的那个地方,可偏偏眼睛像被拽着过去一样,宁可斜着也要看个究竟……怎么能画的这么怪啊?怎么会这么粗这么长 ??她明明见过很多图画里的那儿,比如年画里的娃娃,比如路边撒尿的孩子,即使是成人的……她也偷偷见过医院门诊挂着的男人解剖图上明明就那么软软的一小条啊! 她不敢再看了,连图上到底讲的什么情节也没瞧清楚,赶紧啪的把书扔到桌子上,双手捂着脸,整个人都要蒸腾着像要出笼的包子似的。 这时,周密突然闯进来,脸色惊愕,显然是突然想到什么才赶紧飞奔进来的。可看到桌子上和地上的基本一下就明白了,这丫头手太快了,来晚了。 他赶紧走过去一边抬着周正的头一边语无伦次的解释,“内什么,周正,周正,你抬头,你听我说……这书不是我的……是刘磊的,真的,你听我说。” 周正被他强迫托着下颌只好抬起头,但脸都羞紫了,说话声音也跟蚊子似的,“谁的都行!我不知道!我没看!我没看!” 她说完赶紧从另一侧飞快的跑了。 为了不被白敏熹抓个正着,周密只得在屋里收拾残局没来得及追她。他的确挺无辜的,书也不是他的,是初中同桌刘磊曾来过他家做客,见周密有独立卧室羡慕不已,后来就想办法让他保管这些“宝贝”。 周密当然不爱碰别人的东西,一开始死活不同意,后来总拒绝又觉得太不够男人做派,收就收了。 当然,周密也是爱学习的好孩子。有书不看是违背原则的,本来男生就对这种事儿天生脸皮厚的可以纳鞋底儿,看了那么三几个回合后,就再也不阻止刘磊往他这囤货了。后来越收越多,刘磊这几年的珍藏都在他这呢! 所以说回北京上学那两年生理卫生学的好么也是事实,但什么专业也架不住自己业余钻研不是? 再说周正像屁股着火了似的飞一样的跑出了家门,一直在外面转悠了半个小时脸才降温,但不能回想内容,否则又是一阵花红柳绿。她暗暗切齿周密的流氓本性果然从始至终未曾改变,想起小时候他甩小jj那一幕更是羞恼的对着河边的树踢踢打打。 最后总算是平复了心情,一门心思想着这回拿住了周密的大把柄,晚上放学回来可得好好跟周密掰扯掰扯,再一看时间,已经快要迟到了! 还有任务在身呢,过些日子有一个重要的省会多项目大赛通知在她手里,班主任让她及时送到高二别耽误人家准备赛事才好! 她慌忙拔腿就跑,一直连呼带喘的跑到了学校门口。已经上课十来分钟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到高二611门口跟第一桌的人说找人。 过了几秒,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周正吓了一跳,赶忙转身一看,哇,一中真是精品辈出,这么娴静端庄的美人是哪里来的?都高二了为什么一直没见过?咦?这人……不是今年以前在尤喜儿她们小区里见到的那个……张莫莫吗? `P`*WXC`P``P`*WXC`P` 第〇四五章 意如游丝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周正怎么想到有人改名会连姓氏一起改?她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把手里的通知递给对方,确认无误后又随便聊了两句参赛的事儿就各自回班了。 一整晚都没能好好上晚自习,周正写不下作业就拿着书,脑袋埋在书后面,眼睛直直的盯着页面,却不知道脑子里怎么都是那些“流氓画面”。那些图画就在她眼前飘呀飘,冷不防的就会放大某个位置的细节,害的周正突然就脸红,要是再多联想那么几秒又会直接移花接木到周密身上——他还像小时候那次似的□□着身体笑眯眯的看着她,白皙的皮肤,那儿却一柱擎天……周正瞬间全身发烫,心跳过速,脑袋上都能冒烟了,这简直是太变态了!怎么会想到周密?! 想来也是,他才是罪恶的根源!要不是藏那些书,自己又怎么会看到这么让人瞎眼的东西!?周正要疯了,捂着脑袋偷偷撞了两下墙。 好容易挨到了晚自习下课,她早早收拾好东西跑去找尤喜儿。 她们俩一边随着学生大流往外走一边在边上嘀咕,尤喜儿看她恹恹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周正颓废的说,“唉,我浪费了一晚上,老走神。“ 尤喜儿问,“那是为什么?又跟周密斗法没斗过是不是?!“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就跟尤喜儿最亲近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不好问别人,只好扯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心翼翼的问,“我不小心看了一本书,书上有个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还……露着……内什么……“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周正怎么想到有人改名会连姓氏一起改?她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把手里的通知递给对方,确认无误后又随便聊了两句参赛的事儿就各自回班了。 一整晚都没能好好上晚自习,周正写不下作业就拿着书,脑袋埋在书后面,眼睛直直的盯着页面,却不知道脑子里怎么都是那些“流氓画面”。那些图画就在她眼前飘呀飘,冷不防的就会放大某个位置的细节,害的周正突然就脸红,要是再多联想那么几秒又会直接移花接木到周密身上——他还像小时候那次似的□□着身体笑眯眯的看着她,白皙的皮肤,那儿却一柱擎天……周正瞬间全身发烫,心跳过速,脑袋上都能冒烟了,这简直是太变态了!怎么会想到周密?! 想来也是,他才是罪恶的根源!要不是藏那些书,自己又怎么会看到这么让人瞎眼的东西!?周正要疯了,捂着脑袋偷偷撞了两下墙。 好容易挨到了晚自习下课,她早早收拾好东西跑去找尤喜儿。 她们俩一边随着学生大流往外走一边在边上嘀咕,尤喜儿看她恹恹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周正颓废的说,“唉,我浪费了一晚上,老走神。“ 尤喜儿问,“那是为什么?又跟周密斗法没斗过是不是?!“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就跟尤喜儿最亲近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不好问别人,只好扯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心翼翼的问,“我不小心看了一本书,书上有个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还……露着……内什么……“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周正怎么想到有人改名会连姓氏一起改?她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把手里的通知递给对方,确认无误后又随便聊了两句参赛的事儿就各自回班了。 一整晚都没能好好上晚自习,周正写不下作业就拿着书,脑袋埋在书后面,眼睛直直的盯着页面,却不知道脑子里怎么都是那些“流氓画面”。那些图画就在她眼前飘呀飘,冷不防的就会放大某个位置的细节,害的周正突然就脸红,要是再多联想那么几秒又会直接移花接木到周密身上——他还像小时候那次似的□□着身体笑眯眯的看着她,白皙的皮肤,那儿却一柱擎天……周正瞬间全身发烫,心跳过速,脑袋上都能冒烟了,这简直是太变态了!怎么会想到周密?! 想来也是,他才是罪恶的根源!要不是藏那些书,自己又怎么会看到这么让人瞎眼的东西!?周正要疯了,捂着脑袋偷偷撞了两下墙。 好容易挨到了晚自习下课,她早早收拾好东西跑去找尤喜儿。 她们俩一边随着学生大流往外走一边在边上嘀咕,尤喜儿看她恹恹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周正颓废的说,“唉,我浪费了一晚上,老走神。“ 尤喜儿问,“那是为什么?又跟周密斗法没斗过是不是?!“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就跟尤喜儿最亲近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不好问别人,只好扯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心翼翼的问,“我不小心看了一本书,书上有个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还……露着……内什么……“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周正怎么想到有人改名会连姓氏一起改?她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把手里的通知递给对方,确认无误后又随便聊了两句参赛的事儿就各自回班了。 一整晚都没能好好上晚自习,周正写不下作业就拿着书,脑袋埋在书后面,眼睛直直的盯着页面,却不知道脑子里怎么都是那些“流氓画面”。那些图画就在她眼前飘呀飘,冷不防的就会放大某个位置的细节,害的周正突然就脸红,要是再多联想那么几秒又会直接移花接木到周密身上——他还像小时候那次似的□□着身体笑眯眯的看着她,白皙的皮肤,那儿却一柱擎天……周正瞬间全身发烫,心跳过速,脑袋上都能冒烟了,这简直是太变态了!怎么会想到周密?! 想来也是,他才是罪恶的根源!要不是藏那些书,自己又怎么会看到这么让人瞎眼的东西!?周正要疯了,捂着脑袋偷偷撞了两下墙。 好容易挨到了晚自习下课,她早早收拾好东西跑去找尤喜儿。 她们俩一边随着学生大流往外走一边在边上嘀咕,尤喜儿看她恹恹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周正颓废的说,“唉,我浪费了一晚上,老走神。“ 尤喜儿问,“那是为什么?又跟周密斗法没斗过是不是?!“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就跟尤喜儿最亲近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不好问别人,只好扯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心翼翼的问,“我不小心看了一本书,书上有个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还……露着……内什么……“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周正怎么想到有人改名会连姓氏一起改?她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把手里的通知递给对方,确认无误后又随便聊了两句参赛的事儿就各自回班了。 一整晚都没能好好上晚自习,周正写不下作业就拿着书,脑袋埋在书后面,眼睛直直的盯着页面,却不知道脑子里怎么都是那些“流氓画面”。那些图画就在她眼前飘呀飘,冷不防的就会放大某个位置的细节,害的周正突然就脸红,要是再多联想那么几秒又会直接移花接木到周密身上——他还像小时候那次似的□□着身体笑眯眯的看着她,白皙的皮肤,那儿却一柱擎天……周正瞬间全身发烫,心跳过速,脑袋上都能冒烟了,这简直是太变态了!怎么会想到周密?! 想来也是,他才是罪恶的根源!要不是藏那些书,自己又怎么会看到这么让人瞎眼的东西!?周正要疯了,捂着脑袋偷偷撞了两下墙。 好容易挨到了晚自习下课,她早早收拾好东西跑去找尤喜儿。 她们俩一边随着学生大流往外走一边在边上嘀咕,尤喜儿看她恹恹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周正颓废的说,“唉,我浪费了一晚上,老走神。“ 尤喜儿问,“那是为什么?又跟周密斗法没斗过是不是?!“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就跟尤喜儿最亲近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不好问别人,只好扯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心翼翼的问,“我不小心看了一本书,书上有个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还……露着……内什么……“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周正怎么想到有人改名会连姓氏一起改?她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把手里的通知递给对方,确认无误后又随便聊了两句参赛的事儿就各自回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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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喜儿问,“那是为什么?又跟周密斗法没斗过是不是?!“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就跟尤喜儿最亲近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不好问别人,只好扯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心翼翼的问,“我不小心看了一本书,书上有个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还……露着……内什么……“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第〇四六章 错意萌生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周正怎么想到有人改名会连姓氏一起改?她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把手里的通知递给对方,确认无误后又随便聊了两句参赛的事儿就各自回班了。 一整晚都没能好好上晚自习,周正写不下作业就拿着书,脑袋埋在书后面,眼睛直直的盯着页面,却不知道脑子里怎么都是那些“流氓画面”。那些图画就在她眼前飘呀飘,冷不防的就会放大某个位置的细节,害的周正突然就脸红,要是再多联想那么几秒又会直接移花接木到周密身上——他还像小时候那次似的□□着身体笑眯眯的看着她,白皙的皮肤,那儿却一柱擎天……周正瞬间全身发烫,心跳过速,脑袋上都能冒烟了,这简直是太变态了!怎么会想到周密?! 想来也是,他才是罪恶的根源!要不是藏那些书,自己又怎么会看到这么让人瞎眼的东西!周正要疯了,捂着脑袋偷偷撞了两下墙。 好容易挨到了晚自习下课,她早早收拾好东西跑去找尤喜儿。 她们俩一边随着学生大流往外走一边在边上嘀咕,尤喜儿看她恹恹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周正颓废的说,“唉,我浪费了一晚上,老走神。“ 尤喜儿问,“那是为什么?又跟周密斗法没斗过是不是?!“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就跟尤喜儿最亲近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不好问别人,只好扯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心翼翼的问,“我不小心看了一本书,书上有个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还……露着……内什么……“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周正怎么想到有人改名会连姓氏一起改?她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把手里的通知递给对方,确认无误后又随便聊了两句参赛的事儿就各自回班了。 一整晚都没能好好上晚自习,周正写不下作业就拿着书,脑袋埋在书后面,眼睛直直的盯着页面,却不知道脑子里怎么都是那些“流氓画面”。那些图画就在她眼前飘呀飘,冷不防的就会放大某个位置的细节,害的周正突然就脸红,要是再多联想那么几秒又会直接移花接木到周密身上——他还像小时候那次似的□□着身体笑眯眯的看着她,白皙的皮肤,那儿却一柱擎天……周正瞬间全身发烫,心跳过速,脑袋上都能冒烟了,这简直是太变态了!怎么会想到周密?! 想来也是,他才是罪恶的根源!要不是藏那些书,自己又怎么会看到这么让人瞎眼的东西!周正要疯了,捂着脑袋偷偷撞了两下墙。 好容易挨到了晚自习下课,她早早收拾好东西跑去找尤喜儿。 她们俩一边随着学生大流往外走一边在边上嘀咕,尤喜儿看她恹恹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周正颓废的说,“唉,我浪费了一晚上,老走神。“ 尤喜儿问,“那是为什么?又跟周密斗法没斗过是不是?!“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就跟尤喜儿最亲近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不好问别人,只好扯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心翼翼的问,“我不小心看了一本书,书上有个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还……露着……内什么……“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周正怎么想到有人改名会连姓氏一起改?她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把手里的通知递给对方,确认无误后又随便聊了两句参赛的事儿就各自回班了。 一整晚都没能好好上晚自习,周正写不下作业就拿着书,脑袋埋在书后面,眼睛直直的盯着页面,却不知道脑子里怎么都是那些“流氓画面”。那些图画就在她眼前飘呀飘,冷不防的就会放大某个位置的细节,害的周正突然就脸红,要是再多联想那么几秒又会直接移花接木到周密身上——他还像小时候那次似的□□着身体笑眯眯的看着她,白皙的皮肤,那儿却一柱擎天……周正瞬间全身发烫,心跳过速,脑袋上都能冒烟了,这简直是太变态了!怎么会想到周密?! 想来也是,他才是罪恶的根源!要不是藏那些书,自己又怎么会看到这么让人瞎眼的东西!周正要疯了,捂着脑袋偷偷撞了两下墙。 好容易挨到了晚自习下课,她早早收拾好东西跑去找尤喜儿。 她们俩一边随着学生大流往外走一边在边上嘀咕,尤喜儿看她恹恹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周正颓废的说,“唉,我浪费了一晚上,老走神。“ 尤喜儿问,“那是为什么?又跟周密斗法没斗过是不是?!“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就跟尤喜儿最亲近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不好问别人,只好扯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心翼翼的问,“我不小心看了一本书,书上有个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还……露着……内什么……“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周正怎么想到有人改名会连姓氏一起改?她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把手里的通知递给对方,确认无误后又随便聊了两句参赛的事儿就各自回班了。 一整晚都没能好好上晚自习,周正写不下作业就拿着书,脑袋埋在书后面,眼睛直直的盯着页面,却不知道脑子里怎么都是那些“流氓画面”。那些图画就在她眼前飘呀飘,冷不防的就会放大某个位置的细节,害的周正突然就脸红,要是再多联想那么几秒又会直接移花接木到周密身上——他还像小时候那次似的□□着身体笑眯眯的看着她,白皙的皮肤,那儿却一柱擎天……周正瞬间全身发烫,心跳过速,脑袋上都能冒烟了,这简直是太变态了!怎么会想到周密?! 想来也是,他才是罪恶的根源!要不是藏那些书,自己又怎么会看到这么让人瞎眼的东西!周正要疯了,捂着脑袋偷偷撞了两下墙。 好容易挨到了晚自习下课,她早早收拾好东西跑去找尤喜儿。 她们俩一边随着学生大流往外走一边在边上嘀咕,尤喜儿看她恹恹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周正颓废的说,“唉,我浪费了一晚上,老走神。“ 尤喜儿问,“那是为什么?又跟周密斗法没斗过是不是?!“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就跟尤喜儿最亲近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不好问别人,只好扯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心翼翼的问,“我不小心看了一本书,书上有个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还……露着……内什么……“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周正怎么想到有人改名会连姓氏一起改?她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把手里的通知递给对方,确认无误后又随便聊了两句参赛的事儿就各自回班了。 一整晚都没能好好上晚自习,周正写不下作业就拿着书,脑袋埋在书后面,眼睛直直的盯着页面,却不知道脑子里怎么都是那些“流氓画面”。那些图画就在她眼前飘呀飘,冷不防的就会放大某个位置的细节,害的周正突然就脸红,要是再多联想那么几秒又会直接移花接木到周密身上——他还像小时候那次似的□□着身体笑眯眯的看着她,白皙的皮肤,那儿却一柱擎天……周正瞬间全身发烫,心跳过速,脑袋上都能冒烟了,这简直是太变态了!怎么会想到周密?! 想来也是,他才是罪恶的根源!要不是藏那些书,自己又怎么会看到这么让人瞎眼的东西!周正要疯了,捂着脑袋偷偷撞了两下墙。 好容易挨到了晚自习下课,她早早收拾好东西跑去找尤喜儿。 她们俩一边随着学生大流往外走一边在边上嘀咕,尤喜儿看她恹恹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周正颓废的说,“唉,我浪费了一晚上,老走神。“ 尤喜儿问,“那是为什么?又跟周密斗法没斗过是不是?!“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就跟尤喜儿最亲近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不好问别人,只好扯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心翼翼的问,“我不小心看了一本书,书上有个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还……露着……内什么……“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周正怎么想到有人改名会连姓氏一起改?她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把手里的通知递给对方,确认无误后又随便聊了两句参赛的事儿就各自回班了。 一整晚都没能好好上晚自习,周正写不下作业就拿着书,脑袋埋在书后面,眼睛直直的盯着页面,却不知道脑子里怎么都是那些“流氓画面”。那些图画就在她眼前飘呀飘,冷不防的就会放大某个位置的细节,害的周正突然就脸红,要是再多联想那么几秒又会直接移花接木到周密身上——他还像小时候那次似的□□着身体笑眯眯的看着她,白皙的皮肤,那儿却一柱擎天……周正瞬间全身发烫,心跳过速,脑袋上都能冒烟了,这简直是太变态了!怎么会想到周密?! 想来也是,他才是罪恶的根源!要不是藏那些书,自己又怎么会看到这么让人瞎眼的东西!周正要疯了,捂着脑袋偷偷撞了两下墙。 好容易挨到了晚自习下课,她早早收拾好东西跑去找尤喜儿。 她们俩一边随着学生大流往外走一边在边上嘀咕,尤喜儿看她恹恹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周正颓废的说,“唉,我浪费了一晚上,老走神。“ 尤喜儿问,“那是为什么?又跟周密斗法没斗过是不是?!“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就跟尤喜儿最亲近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不好问别人,只好扯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心翼翼的问,“我不小心看了一本书,书上有个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还……露着……内什么……“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要疯了,捂着脑袋偷偷撞了两下墙。 好容易挨到了晚自习下课,她早早收拾好东西跑去找尤喜儿。 她们俩一边随着学生大流往外走一边在边上嘀咕,尤喜儿看她恹恹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周正颓废的说,“唉,我浪费了一晚上,老走神。“ 尤喜儿问,“那是为什么?又跟周密斗法没斗过是不是?!“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就跟尤喜儿最亲近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不好问别人,只好扯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心翼翼的问,“我不小心看了一本书,书上有个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还……露着……内什么……“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要疯了,捂着脑袋偷偷撞了两下墙。 好容易挨到了晚自习下课,她早早收拾好东西跑去找尤喜儿。 她们俩一边随着学生大流往外走一边在边上嘀咕,尤喜儿看她恹恹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周正颓废的说,“唉,我浪费了一晚上,老走神。“ 尤喜儿问,“那是为什么?又跟周密斗法没斗过是不是?!“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就跟尤喜儿最亲近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不好问别人,只好扯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心翼翼的问,“我不小心看了一本书,书上有个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还……露着……内什么……“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她却说,“这书在哪?快给我看看!” 要疯了,捂着脑袋偷偷撞了两下墙。 好容易挨到了晚自习下课,她早早收拾好东西跑去找尤喜儿。 她们俩一边随着学生大流往外走一边在边上嘀咕,尤喜儿看她恹恹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周正颓废的说,“唉,我浪费了一晚上,老走神。“ 尤喜儿问,“那是为什么?又跟周密斗法没斗过是不是?!“ 周正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就跟尤喜儿最亲近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不好问别人,只好扯着她的耳朵极其小心翼翼的问,“我不小心看了一本书,书上有个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还……露着……内什么……“ 尤喜儿惊愕的站住,眼睛瞪圆,周正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 作者有话要说:锁吧!锁吧!真只能,我粘贴一堆,尽情挑错吧,123言情童鞋。 第〇四七章 棋布错峙 面对突如其来的冲击,周正的表情既像得了离魂症又像野狗看牛肉,完全直勾勾的盯着周密,好像还没考虑好反射弧该朝哪边拐。 周密一直这么气定神闲的站着,头发擦的半干未干的,发梢的卷曲却更为明显,乌黑水亮的发质映衬着玉白的脸颊像写意中蜿蜒渗透的泼墨技法,真是美的清透,美的传神。 周正觉得血压有点高,头有点晕,这眼睛也不能动。两人之间实在是离得太近了,他精健而劲瘦的上半身就豁然敞开在眼前,周正只好直直的盯着他胸口的两粒茱萸万万不敢往下看一点点。 周密依然保持挺拔的体态纹丝不动,只抬起手臂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端轻轻捏着周正的下巴将其脸连同视线都扭向一旁,顺着他骨节清晰的手指看去像捏着一个大番茄。 周正脸似滚烫岩浆,刚要夺路狂逃,又突然被周密拉住了胳膊。 只听他在身后极低声的说了一句,“妈还没睡,在客厅。” 周正吓的赶紧转身又钻进了周密的卧室。 周密随后也回了房间,顺手锁上门,看到周正已经扎在墙角处。 他在周正背后不远处慢条斯理的只套了一条松软的长裤,又拿着水杯喝了口水才不慌不忙的低声问,“找我有事儿?” 这个问题不能回答,总不能说是因为回来的时候俩人异常亲昵的行为让她莫名其妙胡思乱想才过来确认自己是否正常吧?可要说没事岂不是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只为一睹你脱光么”?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算了,还是贴墙趴着吧。 她对着墙闷着头不回答。 “怎么不说话?” 她还是没反应,周密也不追问,反倒沉着的坐在了书桌后面的椅子上看起了书。 过了好一阵,周正犯困,站的腿都直了才明白周密是不打算理她了,她委委屈屈的转过身,酝酿了半天才小心问道,“我想回去睡觉。” 周密依然低头看书,只是抬手指了指窗台,“去吧!” 周正瘪着脸,“我出来的时候把门锁了,我……我想从客厅进去,你从阳台过去给我开门行不行呀……” 周密翻了一页,“不行。” 周正一愣,“为什么?” 周密终于抬头了,冷飕飕的看着她,声音有点凉,“你都能翻窗户过来了,怎么就不能回去?” 周正明白了,周密生气了。关于翻窗台的问题从很多年前就被周密明令通知过,只能允许他像燕子一样翻过去,绝不允许周正像狗熊一样爬过来。 当然,都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周正自知犯错,但又解释不了急着过来的原因,只好赌气的走到窗前伸出脑袋看了看——五秒钟不到又缩了回来,气恼的低声嘟囔,“什么大不了!不给开拉倒!我不走了!” 说着就扑在周密的床上,甩掉了两只拖鞋,使劲儿埋着头拍打了两下枕头,好像不解气,又扑腾、扑腾的踢了一会儿被子。 周密眼不见耳不闻,任凭周正胡闹,他继续老神在在的看书。 又过了半个小时,身后没有了声音,转头看去,周正脸朝里,蜷着身体像睡着似的窝在床内侧,周密才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关掉了房间的灯,回到床上躺下。 整个单人床才不过一米二的宽度,周密又毫不避讳,几乎完全不留缝隙的挤着她的后背。 看着周正偷偷躲着自己像壁虎一样扒着墙壁的背影,周密不由得忍着轻笑低声说道,“周正你转过来。” 周正还是没反应。 周密扬了扬眉毛,故意旧话再提,“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儿?” 周正不想听,气恼道,“我要回去睡!” 周密说,“哦,刚才关灯的时候客厅还有电视声,你愿意回去就回去吧!” 周正又担忧又凄苦,“……那怎么办啊!明天早上妈敲门叫我怎么办!” 周密摇摇头,“啧……那你为什么不敢爬阳台回去?” 现在可是放心大胆的嘲笑,刚才周正探身出窗台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周正恼羞成怒,对着墙的踢了几下,又怕踢疼了脚趾,动作十分小心。只是周密还不肯阻止也完全没有出言哄劝的意思,周正顿时委屈的冒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出这种声音……哭什么?!自己从小儿也不是爱哭鬼啊,怎么越长大越成娇气包了呢? 仔细想想吧,最近可真是哭了不少,就连上次周培蕴送画的事儿也是最后以蛮横无理的哭闹收场。似乎只要周密开了冷腔黑了脸,自己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眼泪说来就来,说收就收,练的泪腺好本领,神经也完全不在调上。 越想越惆怅,周正暗暗锤了锤胸口,可能最近都不会太正常了。 周密听到这声呜咽肯定是在心里“咯噔”一下,明知她是假的也忍不下心,只得倾侧过身体,曲着一只手臂支着额头,声音又变的异常温柔哄道,“转过来。” 周正闷着头似哭非哭的冒出一句,“……呜……不要!” 周密又笑,声音更加轻慢,“胆儿大了啊你,敢翻阳台,还不敢转过来么?” 顺坡下驴当然是好,可也不能太明显。 眼看她不情愿的动了动肩膀,周密又下了一剂猛药,“嗯,对了,我中午看到新河路上那个水果店有了进口提子,明天你睡醒了我带你去买,以后就不用从北京带了是不是?” 驯化最关键的环节,就是“吃”。 进口的提子取代了胡萝卜,引的周正慢慢转过来,她皱着委委屈屈的眉毛,使劲儿扯着哭丧的嘴角,像是拼命忍着即将漫出来的啜泣,艰难的冒出一句,“买二斤……”。 明晰的夜色映着她又呆又委屈的小脸儿,周密止不住的轻笑,目光中全是满溢的温柔。两人之间……又太近了,勉强隔着一条缝隙实在别扭,周密的长臂一伸,将她收揽在胸前,连双腿都被并在他闲适伸展的两腿之间?。 他的左手顺势按在她身后紧紧抱着,两人几乎又再次以亲密无间的姿势面面相对,到这个节骨眼上,周正竟也不觉得这姿势比在小区外的时候更特异了些,只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委屈未尽,便得理不饶人的越发顽劣的撕咬着被子无尽的嘟囔,“你不给我开门!……欺负人!不讲理!……吓唬我!……我还要爬窗台!讨厌!……神经病!……床这么小!……还我提子!” ? 周密闭着眼睛“嗯”着,后来干脆只抱着不出声,让她闹够了几乎沉睡的时候,他才在夜色中睁开清亮的眼睛,轻轻的在她唇上吻了吻,周正也循着无比安全而温暖的怀抱,迷迷糊糊的更深切的贴紧——完全不管几个小时前还在外尴尬着彼此之间的近身触碰,仿佛只要躺下共眠,两人如何的亲昵都一如十几年来的理所应当。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九点,周正突然惊醒,猛地坐起来一看——怎么会回到自己屋里了呢!?昨晚明明不小心在周密房间睡着了!难道是做梦?可感觉很真实啊!他还净裸着上身呢……他的床好窄啊! 这……周正只好惆怅的乱揪头发,难道神经不正常了,连记忆也会模糊?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回头一看,穿戴整齐的周密靠着她卧室的门口叫她吃早饭。 ? 周正糊里糊涂的下床,走到周密身旁仰着头紧张的问,“我怎么回自己房间了呀?妈……妈没看到什么吧?!” ? 周密面无表情,“你说呢?” ? 周正恍然大悟状,一拍手,“啊!你偷偷把我抱回来的呀!?” ? 周密眯起眼,目露凶光,“抱?做梦呢吧你!” ? 周正心里一哆嗦,咬着嘴唇,“……那不是拖进来的吧?哎……大清早的不累么……你几点起的?” ? 周密不说话,周正看了看他的黑眼圈,自知罪孽深重,只好打岔说,“啊哈!就是做梦嘛!内什么……周密,我还真梦到你了!” ? 狗嘴吐不出象牙,周密冷着脸,“梦到什么。” ? 果然,周正抚掌大笑,“哈哈,太逗了,我梦到睡觉的时候你身上藏着手电筒啊,一会儿戳我后腰一会儿顶我小腹……”可怜周正一连串的笑声在周密乌云密布的脸色中戛然而止。 自作孽,不可活。 周正的提子从二斤变成了二两。 白天的周正又满血复活,周密一夜没睡好,看着周正丝毫不走心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不管怎样,言出必行,提子总算是买了,只可惜二两只有十四颗。周正哪敢抱怨,一路狗腿的跟在周密身后,看他付了款,赶忙小心翼翼的捧着寒酸的一小串回了家。 一颗颗摘下来,洗了又洗,如同玛瑙玉石似的金贵。 像贡品一样的一小碟提子放在茶几上,物以稀为贵,周正还指望着这点水果看三、五集电视剧呢,因此只能细细品尝,动作文雅的很。慢悠悠的捏一颗,对准小孔轻轻嘟着嘴吸两下提子汁,然后再一点点的剥开,把皮儿都撕成一条一条的,每一条提子皮儿都要含着回味。 最后才会捏着晶莹剔透的果肉,半推半吮的放进嘴里。 周密一开始越看越想笑,可过了没一会儿就笑不出了。 他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周正一直嘟着的水盈盈的小嘴唇上,看它总是软软的与提子互相触碰,看着看着心里就跟着痒了起来,若她嘴上再沾上了些许提子的汁液,亮晶晶的润泽竟然看着比提子本身还要甜美诱人。 周密下意识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转过身专注的看着周正的唇边,手臂也无意识的放在她的身后,慢慢的,离着她越来越近,眼神中的深意也越明显。 周正感觉有点危险,一转脸竟然看到周密近到咫尺的脸,千钧一发之际不容多想——咕噜咕噜!周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七个提子。 周密被吓了一跳,回过神再看周正,瞪着眼睛警惕的望着他,圆鼓鼓的两腮就是一只嘴里塞满坚果的花栗鼠!! 周正看到周密瞬间破灭的眼神稍稍安心,还好,保住了。一共十四颗,吃了一颗,又塞嘴里七个,还剩六个,就算平分,你也只能拿走仨! 周密艰难的看了看她——对于一个护食的吃货,谈什么情爱都是扯淡,瞬间,刚才还汹汹的渴望一渣都不剩,“我不跟你抢,自己吃吧,回头再给你买二两。” 他终于站起身回卧室睡觉去了。 两天假期瞬间就消失了,周正还没有休息够,再说能在家里天天闹腾的周密头疼也是破有成就感的事儿。 周一回校,大清早的,刚下了早自习,学校又是一片青春萌动、沸腾洋溢的大景观。 周正问裴宇飞,“这是什么情况!?都这么激动的往外跑什么?” 裴宇飞敲了敲她的脑袋,“快起来吧!你这个傻妞儿!周五不是通知了今天返校后周一例会吗?” “我知道周一例会啊,他们每次都磨蹭着呢!?”周正不解。 裴宇飞拎着她的衣袖就往外走,“今天还迎新啊!你这脑子到底记什么!?周培蕴一走把你的魂儿也勾走了是不是?” 又提周培蕴干什么!?他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了?神经病!周正白了一眼儿的裴宇飞也跟着同桌往外走。 到教学楼前的大理石广场上,各年级、班级的队列已经纵向排开。周正慢慢悠悠的找到自己班级,刚要进去就被旁边的一只手给扯走了。 周正歪歪扭扭的回头一看,尤喜儿! “哎哎哎!你把我拽到你们班干嘛!?”周正问。 尤喜儿瞪着她,“让你周日去找我,你到哪去了!?” 周正这才想起来,赶紧反省,“哎呀!对不起,我跟周密去公园了,忘了。” 尤喜儿一愣,这俩人去公园……她满脑子都自动脑补他们甜蜜情侣般的作态,顿时心里复杂的很,又想旁敲侧击的问出点什么,于是干脆扯住她不放,“反正又没人检查!你站哪不行呀!?陪我说话!” 周正“哦”了一声,悄悄站在尤喜儿旁边,一边听着开会内容,一边私下里陪她小声嘀咕着。 她们正说着普天超和她斗气的事儿,周围安静的人群忽的人声鼎沸起来。 俩人吓了一跳,赶紧抬头看。 只这一眼,尤喜儿又惊又喜,愕然出声——“这不是周密吗?!他是新生代表?” 周正也呆了,这事儿她完全不知道啊!周末这两天,周密一个字儿也没透露!这家伙,嘴也太严了吧!? 周围的人都表现的兴奋不已,女生基本全体倾倒,议论、感叹、唏嘘、低呼……一众芳心全都抛洒在了主席台上。 一开始她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可逐渐的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周正自然知道周密的优秀与惹人注目,也无数次从尤喜儿嘴里听到过周密是如何人气高涨,只是从没在场经历过,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可现在,不知怎么的,她耳畔不停的传来各种词儿,譬如,“太好看啦”、“简直绝伦”、“帅死人了”、“迷人啊”、“我喜欢他”、“爱死他了”诸如此类……听的周正……竟然烦乱异常。 她暗暗掐着手指甲,想不通。 明明都是夸周密的,应该替他高兴才是,却哪里来的这些扰人的烦意? 这个,想当年白娜娜追着周密的时候,她可是还心疼的帮忙捡情书呢!但此时此刻为什么再也找不到那样的心情? 走神的空档,周密已经开始发言了,只是会场嘈杂,政务处的老师四处“镇压”,周密见此轻轻的笑了笑,曲起食指用关节触了一下鼻尖——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让不少女生再次喧嚣。 周正巴巴的望着周密,越望越深,眼里再也没有其他人,只可惜,周密面对央央几千人的校园,根本捕捉不到她的身影,只好放平视线看向大众的头顶。 周正从没有被周密忽视过,难掩落寞下意识的低喃,“他都看不见我。” 尤喜儿正兴奋的起哄,无意中听到周正的低语,又像故意,又像无意的笑嘻嘻的对她说,“这么多人……看得见你才怪!我们周密太风靡万千了!以后要是有了女朋友,哈哈!更看不见你啦!” “女朋友?” 周正反问。 “是啊,女朋友。” 不就是白娜娜那样的女孩儿们吗?她默默的想,可很快的又被自己推翻。 “女朋友又怎么了?”问的故作冷静。 尤喜儿还嫌眼药儿上的不够,“女朋友啊,见天儿的跟周密在一起,一起玩一起乐,一起吃一起睡……嗯,对,一起睡。要是结了婚还要一起生活一辈子,那时候你早就该嫁人了,你说周密还能看得见你吗?眼里都是别人啦!?唉~是谁这么好命会嫁给周密呀?” 尤喜儿的表现难免有夸张之嫌,周正知道她习惯搞怪。 可她的心里为什么突然这样的不舒服,像猛的被人塞了一根鱼刺,扎的她上不来下不去……一起生活……女朋友也会像自己和周密这样……这样吗? 还会有一个人竟然像自己一样——每□□夕相处,他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可以随意翻看他的宝贝书,生气了就跟他撒泼哭一场,他也会那么温柔的哄她,吃海鲜的时候会给她剥壳,当她想吃什么周密就会买什么,甚至她可以理直气壮的霸占着他的床……甚至,甚至……她会每天都可以安心的在他怀里睡着么? 这种攀比模式,瞬间让周正紧张而无助起来,虽然她还完全没想到周密一直以来足够多的好,但仅仅这些便足以让她觉得地位不保了,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女朋友出现,那她的存在是可以忽略的啊? 那周密……周密……也会是别人的……难道……难道不能永远属于……我么? 周正的脑袋里忽然空无一物,全身心的陷在了一个虚构的情节中,反复思量——如果这个亲密无间的人忽然有一天不属于自己了,光想着,就觉得心里隐约跳痛,凉意徐徐?。 作者有话要说:八点半。 第〇四八章 蝶使蜂媒 到例会完毕,周密早已发言结束,而周正还不自知的遊晃在这种情绪的边缘。尤喜儿用手指在她后背捅了半天周正才讷讷的转过头,恍然发现广场上的学生都散了,呆呆的反问道,“怎么了……散的还挺快。” 看她这不着调的样子,哪里还用猜?若她心里当真对周密是如姐弟一般的亲情怎么会被自己的几句话干扰成这样?再想起她以前说的种种不解风情的蠢话,恐怕整个天底下也只有周正这个二百五还不知道自己的情思何在!尤喜儿皱着眉重重的戳了她脑壳一下,“早就散了!教导主任最后说了几句通知你听见没有!?” 通知?周正一脸茫然,压根想不起周密之后还有谁上去说过话,她的脑袋里都是周密在广场演讲台上的举手投足间的眉目神情,哪里还有空隙去看别人。 尤喜儿瞪她一眼,“去省会参加各项赛事决赛的通知,自己去问!“,说完,也不理她自己回班级了。 周正心想,自己去问谁啊?有什么可问的,周密肯定都知道,他也一定会替自己记着,有什么可担心的。想到这,她向教学楼一楼右侧看去,有一种想去周密班级找他的冲动……可是找他说点什么呢?算了,反正中午放学也能看到他,到时候再说吧! 可周正就这么一边恍惚着竟然一路沿着一楼楼道走到了周密班级的门口。 631的班级门半开着,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呢,学生却都安坐着忙自己的,或者看书预习下节课的内容或者讨论上节课留下的思考题,偶有一些轻声聊天的也没影响别人。 周正看了半天没看到目标。 也难怪,周密疯长的身高已经一米八五了,尽管学习再优异,班主任也不敢把他放在中间,所以他仍是在后排,又在靠门的后墙边,刚好是周正的视线死角。 这时刚好有个坐在教室前排位置的秀气女孩儿站起来,回头轻声喊道,“周密,你化学作业交了吗?” “哪个?练习的还是检验的?”周密疑惑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女孩儿声音更轻柔了,“就是,上周五下了晚自习你找我说没带的那个。” 刚问完,周密都没回答,她自己的脸到有些红了。 这是班级后面响起了一阵男生们的起哄声,大多是顽皮的调笑,有几个和周密关系不错的更是调侃,“哦!?课代表!我们怎么没看见周密找你啊?说!下了晚自习你们俩干嘛去了?” 大家更是笑,周密也没在意,平静的回了一句,“交了,早上放办公室了。” 女孩儿含羞的坐下,转过身半低着头,脸颊却比刚才更红了,她前后的几个女生也笑盈盈的凑过脑袋去好像在八卦着什么待发掘的新闻。 这情景实在不是周正所期待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总觉得心里堵塞的比早会的时候更严重了些,她觉得可能是昨晚上着凉,大概要感冒,于是快速的从楼道跑了过去,顺着最里面的安全楼梯一口气爬了上去。 中午放学周正在校门远处等了十分钟周密才出来,还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张好多字的纸张,专注的看。 周正忽然觉得莫名其妙的委屈,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谁是高三党,最近每天都是我等你。” 周密仍旧看着手里的东西回答说,“我离着校门远很多,每天出来的时候人挤着人速度慢。” 见他不理,周正越来越不高兴了,“啪”的一下扯过那张纸,带着点怒气问,“看什么呀看!又是什么女孩子送情书么!?” 周密一愣,冷眼看周正,“我的情书都是你看的吧?你见我看过吗?” 纸上是周密的班主任计划成立什么奥赛小组的一个规划表,内容繁杂,想让周密做发起人,让他中午务必看完下午上课之前给反馈意见。当然,周正在扯过来的第一秒就后悔了,看清了内容后更是脸上暗红,明知自己强词夺理又下不来台,只好把纸张又塞回去,气恼的嘟囔,“既然这么认真,作业怎么不按时交了!” 说完,兀自快步向前走,头也不回一下。 周密刚要问她这话从何来,瞬间就明白了,忍不住嘴角带笑,背着手在她身后慢慢跟着。这时正有个男生骑车经过,面目挺俊秀,也挺精神的,到了周正跟前变慢并拍了拍周正的肩膀,笑她走的慢。 周正一看,裴宇飞。她回头观察周密正看着她,连忙笑脸迎着裴宇飞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互相寒暄了一下,然后对方骑车又走了。 周密几步走上前,佯装好奇,“哎,这谁啊?” 周正也假惺惺的停顿了几秒,恍然大悟状,“哦!你是说裴宇飞呀!我后桌,高一就在一班,后来分班又在一起,我跟他关系很好啊,他文科成绩挺厉害呢!在我们班可受女生欢迎了,但是跟我关系最铁……” 她嘀咕嘀咕说半天,周密没接茬,再看人家表情,似笑不笑的好像完全不在意。这让周正有点脸红,故意扯这么多的废话真是不容易,“哦,他家做广告公司的呢,规模很大,特有钱,高一那次我们聚餐裴宇飞就要自己掏一半呢……” 看她前言不搭后语的扯皮,周密不置可否,一直浅笑着,最后反问一句,“哦……这么厉害的人物最后怎么让你一个人扛了,然后你又找我要钱充数是不是?” 周正这没脑容量的小计谋被周密一句话就噎住了,气的鼓着嘴巴,狠狠的盯着他巴不得戳个一阳指过去。 恶人自有恶人磨,周密笑的更欢乐了些,要不是路上来往学生多,真想上手捏着她的脸咬一口。 周正就这么像个鼓包的青蛙一样,缀在周密的身后不肯跟他说话。一直到了进小区林荫路上,周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拽到身前,说了一句,“中午我陪你看光盘。” 周正还想再逞能,“不用你陪!我要看电视!” 周密指着门房的位置说,“刚才你没看到玻璃上贴的通知,今天维修闭路电视。” 周正只好瘪着嘴问,“……那……光盘我说看什么就看什么!” 周密笑着答应。 真是个好哄的孩子,按需供求,给点好处就雨过天晴了,中午放学,周正不能没有电视,周密深谙此道。 白敏熹中午不在,饭菜提前做好。 在周正的指挥下,午饭就是在电视前吃的。周密收拾的碗筷,然后又奴性自发的给老佛爷洗好了苹果放在眼前。 周正这个没骨气的,放学还被气的爆炸,现在又没骨头似的懒在周密身边一边兴冲冲的拉着他看日剧——挺老的一个片,《理想爱人》,讲的是一对儿无血缘兄妹在一起生活并从小产生爱情的故事。 周正上初中的时候,小区的闭路电视增添了凤凰卫视中文台,无意中播放了几集《理想爱人》,瞬间把周正迷住了,偏偏几次重播都因为上学时间冲突,总是看不全。 今年,周密架不住周正好几年的念央,回京的时候特意去音像店订购,给她买了原声光盘回来,然后她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不止。 这次又是从头看起,周密问,“你打算看几遍?!” “无所谓,当练听力。” “你哪句不懂!?” “……”这真是没有,周正哪里要练什么听力,无非就是因为爱上了故事本身,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电视剧是那么贴近她的心,甚至无数次幻想要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那该多浪漫,只是她哪里好意思说?只好扯道,“稻垣吾郎(男主角)太帅!” 周密来气,“哪帅!?” 周正义正言辞对视着,“哪都帅!” 周密轻轻“嗤”的一声笑,周正不愿意了,“笑什么笑!什么审美!那你说谁帅!” 周密耸耸肩一副舍我其谁的表情,什么也不用说了。 周正刚要嘲笑,可又实在没理由反驳……周密确实是太漂亮了,一个“帅”字诠释不出周密容颜的真谛。不然的话,今天大会上那些高中女孩儿们也不会那么迅速的一见倾心了,当然,还有那个……让他交作业的女生……问就问,脸红什么?这不是故意让人知道她对周密有好感么! 过了几秒周正才猛然发现自己又陷入胡思乱想,不行,不行,今儿是中魔了吗……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中午用裴宇飞来刺激周密根本收不到成效,本来身边这些男孩子又有谁比得过周密……再说这自大的家伙自小儿又把谁放在眼里了?! 可她又不甘落后,措辞无果之下好冒出一句,“……那照你这么说……我也比高桥由美子(女主角)漂亮……” 周密浅浅的笑,目光濯濯的看着她,轻慢的温柔,“当然。” 周正呆了。 她没想到这样出其不意的回答。 抬头看他的目光里仿佛都带着真诚的赞美——还没等周正开始害羞,周密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没松岛菜菜子漂亮。”说完又故意捏着她的下颌,左右审视了一番,言之凿凿的感叹,“啧啧啧,差远了。” 松岛菜菜子!? “他怎么能看着别人漂亮呢!?怎么能这么贬低我呢!?我都没有让别的男人超过你去呢!”周正想着想着,火冒三丈。 简直太气人!周密好久没这么可恶了!中午的事儿都没跟他计较呢! 可生气不算,为什么心里还这么酸!为什么越想那个让他交作业的女生越想松岛菜菜子!? 这下可不得了了,周正骨碌一下翻身坐起,气势汹汹的质问,“我哪不如她漂亮!哪!?我会三国语言呢!松岛会吗?!我还会画画呢!她会吗?还差远了!哪儿差远了!你说!你说!!你说呀!” 她一边叽里呱啦的叫着,一边挥舞着胳膊乱打。 周密一边不费劲儿的握着她的手腕一边乐不可支,“嗯……嗯,你等会,唔……我考虑考虑。” 周正更气恼了,周密纵容她闹的更欢,过了好一阵儿才笑着说,“好了好了,你最最漂亮,松岛菜菜子靠边站。” 周正撅嘴儿,“你说谎!” “我说真的。”周密笑的灿烂,拥着她的身体。 周正这才安静了,满脸都是“总算占了上峰”的傲娇,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和一个热恋中吃醋不已的娇娇少女完全无异。 几分钟的功夫,房间显得异常安静,周正下意识的低头才愕然发现,不知怎么搞得,打闹的时候竟然窜到了周密的身上,此刻正骑坐在他的大腿,两人面对着面,又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周密的双手都在自己身后,而他蓦然笑的唇红齿白的样子映在她眼里明晃晃的……真的有些头晕。 周密温柔沉静的与之对视,用毫无城府的样子问她,“周正,你上午去过我班级?为什么没告诉我?” 不知道哪里传来“叮”的一声,闪在周正的耳蜗深处。 周正闭着眼,手忙脚乱的从他身上下来,佯装无事的抓起桌上啃了一半儿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口。 周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问,“咦?!那是我刚才咬的,周正……你这么吃岂不是在和我接吻?” 周正不知道从来不爱吃苹果的周密为什么要咬一口放在这,她瞪着眼快噎死的时候,白敏熹终于回来了。 周密的问话一直在她脑袋里盘旋,她心跳如鼓,还好白敏熹让周正解脱出来。 因为她说,“周密,这个月底咱们搬家啊,我已经定了搬家公司了,所以你要再偷懒你就自己住这儿好了。” 说完,白敏熹掩不住的对周密笑,周密先是抿了抿嘴,然后也回了个笑容,每次都是他拖延搬家,很明显,这回躲不过去了。 只有白敏熹治得了周密啊!周正还兀自高兴,却看到周密冷冷的白了她一眼。 下午上学的时候,两个人都恢复正常,只是到了教学楼周密拉住周正没让她回班级,周正抬头看他,“怎么啦!?” “哦,上午我有东西忘了给你。”说完也没管她同意不同意就继续拉着她的手腕到631班级后门。 凡是能从门口看到走廊的学生都惊愕了——周密居然拉着一个女生过来!? 周正被万众瞩目忽然又脸红了起来,浑身不自在,这时周密已经又从班里出来,递给她一个又红又大的石榴,同时身后隐蔽的地方还有一个男生,正托着眼镜诧异并惊喜的偷偷看着周正。 “好大的石榴!你买的?”周正爱不释手。 周密说,“同桌给的,据说家里种的。” “只有一个吗?都给我了?”周正撅着嘴问。 “当然。”贪心的丫头,周密想笑。 周正点点头,“那你下次给我买好多。” 周密笑出声,“嗯,现在你知道我按时交作业了?” 周正像被直面拆穿了所有的心理活动,登时脸红的冒烟,看看走廊上众多偷窥者,抱着石榴迅速上楼跑了。 周密身后的杨平安都看傻了,从没见过对女生这么温柔有爱的周密啊!好一会儿才收回眼神讷讷的问周密,“这……谁啊?是……你每天送早点的那位女朋友吗……” 周密往回走了两步,抬头更正,“媳妇儿。” 作者有话要说:开更了,今儿特殊,明儿八点半。 第〇四九章 如梦初醒 各种各样的化妆品散乱的摆满了床头,周正不敢开大灯,怕门缝下透光,就在台灯前举着一个梳妆小镜开始涂抹。眼看着她把脸上抹了一层又一层,很快就变的白兮兮的一片,然后开始画青青紫紫的眼影,涂了暗红的唇膏,光线窘迫,过了十多分钟,周正对着镜子左瞧右瞧,好歹看着基本上也算“美艳”,她扬着脸,转向一直在床边托着脑袋冷眼旁观的周密,问道,“怎么样?” 看到她正脸,周密先是一愣,眉毛耸的老高,然后突然压不住的大声笑了出来。 周正怒气上升,咬着嘴唇低声抗议,“笑什么啊笑!” 周密指着她的脸说,比划了一圈儿,笑说,“你,这个画的是……三打白骨精。” 周正想了想可能画的太白了,虽然白骨精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总算长的漂亮,她撅着嘴回道,“白骨精就白骨精!” 周密眯着眼,摇摇头。 周正疑惑瞪眼,“不像白骨精,难道还是孙悟空!?” 周密更是眼睛里都满盈笑意,“不不不,是猪八戒。” 周正被说懵了,“那是为什么?跟白骨精有关系么?” 周密坏笑着伸手捏她的脸颊,“没关系,就是说到什么时候都蠢的不行!” !!这坏蛋真是气死人不偿命!每次都中了他这个“猪八戒”的圈套!偏偏又一时想不出什么来还嘴!周正愤怒的发疯,“啊”的大叫了一声,扔掉手中的镜子,窜上床直接扑打在周密身上,周密笑的险些岔气儿,还得防着她的小爪子到处挠,两人一边滚着一边折腾,床板被猛力压的“咯噔”“咯噔”着实响了两声。 周密的笑,周正的尖叫,床板的“反抗”,动静实在是太明显了,终于惊动了白敏熹。 她从卧室走出来,看着周正卧室门缝下的光,走上前敲了两下门,皱着眉批评道,“周正?!你自己在闹什么?怎么还没睡?都几点了?” 这一声喝止像耳畔惊雷,吓的周正大脑空白,完全忘记了门是在里面锁着的,她迅速掀开被子连周密一起盖上,自己又把脑袋都钻了进去一直扎到周密的怀里才小心的喘着气闷声喊,“……唔……我没事儿,刚才收拾东西来着!这就睡!这就睡!已经在被子里啦!” 长不大的孩子!白敏熹摇摇头,这才返回自己的房间。 周正轻吐一口气,过了好一阵才感觉整个后背都是一片细细的汗,可见吓的不轻。轻轻一转身,空间极其狭小,已经紧贴着周密的胸口,周正想掀开被子,只是伸手就触及他的身体,一个紧张,手指尖细小的颤动了两下,她既没想到自己的颤抖也没想到周密会在下一秒起身抬臂,以致手足并用的紧密的圈住了她自己。 他的心跳擦过她的胸膛,周正脸如烈火灼烫的时候,还好,周密只是在她上方借过——伸手掀开了被子露到两人的肩膀。 眼前一亮,周正重重的喘息。 周密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打算躲远。 台灯灯罩下疏离而幽幽的光打散在周正的脸上,软软的一片,盖着她紧闭的眉眼。 “你都画什么了,半天眉毛还没画。”周密轻笑着言语。 周正小心的睁眼,周密在她眼前,近的有点压抑,可周密的动作都是那么端正自然,似乎与儿时也无异,周正生怕被他看出自己的不同,赶忙也装作正常的就着话题小声辩解道,“……来不及,又看不好,还不如不画好看。” 周密笑的更温软,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极其轻的蹭了两下,刮下一手指的粉白,顺口调笑道,“你这也叫化妆?以后结婚的时候,你要画成这样我可不收。” 话音一落,两人目光一怔,他是那么平静,静到只有他胸口的心跳在被子里节奏鲜明的碰触着她的,时间在他们身边仅有的罅隙中穿梭,停滞了。 周正心中的世界如同颠覆了几次,那正剧跳不止的心啊,鼓满了热气,轻飘飘的几乎要离她而去。 周密装作没看到周正忽然又闭上的眼,岔开话题,“反正也是画了——”他伸手拿过床头的眉笔,正色道,“我给你画眉毛。” 一手稳着她的脸颊,周密另一只手拿着细长的眉笔用指尖小心的垫着放在她的额头,慢慢的,从眉头到眉尾轻柔的描绘。他安静沉稳的呼吸有节奏的落在她的脸上,微微拂动了睫毛,像一只小虫在爬,痒的周正想摸,却一动不敢动,只是控制不住的暗想,他只要低头十公分,就会吻到自己的唇……这个念头根本挥之不去,随着周密的每一次呼吸都反复出现。 她等啊等啊,就想待会他画完了,彼此该说些什么,可就这么紧张着,紧张着,周密温柔的在她额头又好像催眠的良药,等终于停笔的时候,周正已经迷糊着了。 周密动了动早已酸胀的臂弯,缓缓呼了一口气。他抿着嘴看了周正一会儿,关上台灯,轻揽着她的身体,像十年前孩提时一样,两人紧紧依偎着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不到八点,周正轰然从梦中醒来,一转身,周密果然又不在了。发愣了几秒,白敏熹已来敲门,“周正!快起来,搬家公司的人九点就该到了。” 一脸混沌的周正开了门,吓了白敏熹一跳。 周正赶紧捂着脸说昨晚睡不着就化妆来着,白敏熹又气又笑,“我说早上怎么找不到化妆盒!你瞧脸上这花里胡哨的,赶紧洗了去!” 周正一边应承着一边跑去洗手间,顺便向周密卧室看去,早已收拾空荡,人也不在。 浅浅的水汽在空气游荡,周正扶着盆边,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人,时有时无的白色粉底惨烈不及,红唇诱惑也在枕边蹭成了花开一片,眼皮上是半边青,倒是眉毛,浅浅的,润润的,不算太清晰却感觉那么温柔,像周密的手指还依然停留。 周正觉得,完蛋了。 她苦苦撑着的坚定信念在昨夜周密一句话后被彻底摧毁。她这一段时间都迷惑在未知的感受中,以前从来没有在意过的,觉得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也变的不一样,她看到他,梦到他,想着他……她否认自己的一切好感,否认尤喜儿调侃她的“怀春”,她宁愿排斥、违背这最基本的感受,也不想在心底把这所有异样的悸动与周密挂钩。 直到昨晚那一瞬,“以后结婚的时候,你要画成这样我可不收。”这话穿过她的耳鼓,隐约头顶似乎有碎裂声,就好像她会随时从这个皮囊中崩裂而去。 是的,她完蛋了。 结婚……她一下子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和周密相关的,她更感觉到了周密的不同,大脑像快速播放一样,把他们从小到大的点滴顺了一遍,这不就是《理想爱人》的再现么? 原来她期待的,憧憬的,恋慕的,就是自己一直压制着不肯承认的现在的生活。 而那个让她心颤、喜爱、靠近的,会让她变得嫉妒、猜疑的,是她家里最亲密的人,她名义上的弟弟,周密。 这对吗?这还有是非吗?这难道是真的? 她还没来得及想白敏熹知道以后会怎样,也没有想到周密是怎样看她,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复杂的心境转折,有点反应不迭,有点精神摧毁。 白敏熹叫她第三次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 抹干净脸,周正肿着眼睛出来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眼睛肿了?” “呃……嗯,眼影进眼睛里了。” 白敏熹摇摇头,忽然又问,“对了,你房间里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但这个怎么在你那?”说完举起手里的东西。 这一看吓的周正三魂出窍,周密睡衣上的带子!? 她急于措辞却含混的说不出话,这时,周密从她身后过来,接过衣带笑着说,“这不是你昨天非要拿着打包行李的吗?” 周正猛的转头,看着周密,赶忙点点头,“嗯嗯嗯,没用上。” 他跟小时候一样,丁点儿都没变,每一次紧急关头都有百分之一千的机敏给她抵挡解围。 周密一转身,周正又想看他的背影又不敢过度停留,只觉得又熟悉至极又陌生无比。 搬家公司的行动力惊人,白敏熹也准备的充分,三个厢式货车把东西装满了,一趟解决问题。 一直到收拾完零散物品,天色都暗了许多。 而周正始终像躲着什么似的,有点一惊一乍的,周密冷眼观察过她几次,也没什么表示,由于各自卧室都分散在客厅周围,她几乎不和周密有任何动作接触,自己扎屋子里磨蹭了一下午,就连许久不见的周清煜回来,周正也没像以往见到爸爸似的热情,在门口说了两句话,看到周密也走过来,她赶紧低下头,避开周密的眼神,赶忙跑到一边假装忙碌。 晚饭也是吃的冷冷清清,周正称不舒服,卧床不出。 周清煜和白敏熹很久没有一起共餐,周密怕他们有话说,也提前回了卧室。 没过多久,隐隐听到白敏熹说,“随你。” 然后大门响了,周清煜摔门走了。 原本是乔迁之喜,却各自退守。 白敏熹和周清煜再度不欢而散,不知她有没有睡好,反正周正几乎是一夜未睡,她的脑海里像沸腾不止的锅,一个不落的统统的煮着她和周密的这些年来的一切,一边自我怀疑,自我否定,一边苦苦求索却难以自答。 第二天一早,周密打算叫周正起床的时候,发现人早已离开家了。 第50章 周正在周密的实际关系在整个一中只有尤喜儿、普天超等三、五个人知道详情,他们从小儿对此见怪不怪,也没有什么传播新闻的*,于是周正和周密的同时出现还是有一段小小轰动的,毕竟两人本身都是有相当知名度的人物,而“跨级恋爱”这个词儿只要一出现就是大新闻,所以同级或同班的不少人都跑去问杨平安——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什么关系? 作为周密*唯一的知情者,杨平安还是非常嘴严的,对所有好奇的统一回答,是亲戚——既遮掩事实,也不算,“媳妇儿”好歹也算“亲戚”的一种。 杨平安的说辞还是很可信的,还有好事者曾找过知情人尤喜儿求证,得到同样答案后,大家也就不再抓着不放,毕竟谁也不太敢相信他们印象中的周密会猖狂到直接和女生拉扯着在走廊里眉目传情,也只有“亲戚”才是正解。 所以至此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管周密有什么外放表现倒也都没引起什么大乱。 这件事过去后,周密依然稳如泰山平静度日,对待周正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周正却对周密的反应有所改变,尤其是她原本简单的心思却好像怎么也回不到正轨似的,似乎那场校会上得到的信息刺激一下子让她变得比以前复杂了许多。 白天和周密一起,她偶尔会发愣盯着周密的脸却听不到他说话,晚上睡觉又会时不时蹦出周密于众人面前姿态俊逸的讲话的样子,还会反复梦到那些女生对周密宣诸于口的爱慕心情,一时惊醒又觉得异常孤独,周正判断不出自己的病情,只是对此苦恼不已。 她偷偷问尤喜儿,尤喜儿像先知似的摇头晃脑的对她来了一句,“哪个少女不怀春!?” 怀春? 周正又迷茫了,她怀谁的春?难道自己爱慕上了谁却不知道么!? 她恐慌的仔细回想,发现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于是把所有问题归根于看的《理想爱人》遍数太多了,她那么深深的迷恋着男主角作为哥哥爱上非亲妹妹的那种珍贵而深沉的感情,又羡慕单纯的妹妹被温柔守护的生活,于是周正坚定的判断,她是被稻垣吾郎迷了心! 当她对尤喜儿说出这个检讨结果的时候,尤喜儿攥着拳头忍住没有擂向她的脑门儿。尤喜儿也明白像周正这种单细胞生物不会太快转变,指望她自己突然参透和周密青梅竹马之情的可能性还不大。 但她不知道的是周正早已压根从内心最深处拒绝把周密作为思考的对象,哪怕她越来越多的注意周密,梦到周密,见到女生离他近就不开心,看周密在自己身旁就觉得踏实……不管怎样,她潜意识里还有一个最根深蒂固的念头,那就是白敏熹从小跟她讲的,周密是亲人,是她弟弟。 所以周正从来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觉得《理想爱人》是这么的贴近她的心,这种共同生长,共同爱恋的感受总是让她渴望、梦幻、但她也从不会想到把这一切平移到她和周密的身上。 因为这一段时间的扰心,可怜的周正对“怀春”的字眼儿深恶痛绝,她跟尤喜儿说已经戒掉了“稻垣吾郎”,还把光盘封装起来,所以大概很快就会好起来并回到正轨。 尤喜儿看她故意装着恢复常态的表现撇了撇嘴,十分疑惑,这都又快一个月过去了,眼看着高三的时间如流水,为什么周密还没有行动,难道明年周正上了大学他还能追去不成?!后来想了想高深的周密,有一种预感,大概这就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离着搬家的日子越来越近,周密也不好再抵抗,提前三天都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 月底正好赶上一中放假的周末,前一天中午,白敏熹没有准备午饭,她说朋友的孩子结婚,要去参加婚礼。白敏熹的朋友都是同龄人,没想到孩子早早结婚,尤其周正更是惊讶的追问,“谁呀妈我认识吗” 白敏熹想了想,“嗯,你记得那年元旦和普家一起吃海鲜遇到的朱红颜阿姨吗就是她女儿,刘锦阳。” 周正和白敏熹一起参加了婚宴。 周密是绝对不感兴趣,所以在家补眠。 其实婚宴的菜单也很丰盛,但周正更多的是对新娘的好奇,要知道上次见面的时候,朱红颜阿姨还特意介绍说她女儿只比自己大一届——怎么就结婚了呢 热闹过后,宴席都散的差不多了,白敏熹和朱红颜关系最亲近所以留的最久,周正本来正独自坐着等待,不成想新娘刘锦阳走过来坐在旁边跟她说起了话。 刘锦阳到也是挺健谈的女生,尤其两人的长辈交好,也不会太认生,只是说话的反应有点呆呆、憨憨的——好像不是特别伶俐的样子。 周正了解到她是因为没考上大学所以就工作了,然后通过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老公,就这么按部就班、顺理成章的结婚了。 虽然不上大学很可惜,但周正也不好说什么,只说了些恭贺新禧之类的话。正说着,刘锦阳忽然盯着她看了看,然后忽然神秘兮兮的拉着她的手转过身去,压着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周……周正,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啊……其实……其实……你和周密不是亲姐弟……你知道吗!” 周正完全懵了。 我们本来就不是亲姐弟啊! 她愣愣的想了几秒,才忽然明白——这姑娘是真的有点呆,她大概是听朱阿姨说周密是中途抱回来的,以为我也不知道周密的来历呢!可也真是个善良的姑娘,大概是藏不住事儿,才好心的偷偷告诉自己! 周正咯咯笑着点头,“嗯,我知道啦!不跟别人说。” 刘锦阳深深点点头,再三叮嘱她千万不要多说,也不要问白敏熹,尤其心理别有负担。 周正也使劲儿点点头,笑着答应。 晚上吃完饭,周密早早休息了,周正看了半天电视,十一点才被白敏熹催着回房。天气已经很凉了,周正脱得只剩内衣盖上小棉被,脑子里又胡思乱想了一阵,迷迷糊糊正要睡,窗台有声音——周密跳过来了。 周正愣神儿的功夫,周密已经走到床前在侧身在她旁边躺下。 自从上次送梵高画册以后,他已经很久不经常夜半来访了,周正低声问,“你怎么突然过来啦?” 周密半支着头看着她,“嗯,今儿是最后一晚上,有始有终,免得你以后想我失眠。” 周正不屑的歪着嘴哼了一声,“我想你?你想我吧?” 周密笑了,换了一个话题,“婚礼好玩吗?” 讨论这个,周正挺精神,“嗯嗯,挺好的!刘锦阳的婚纱可漂亮了!她化妆后我都认不出了。” “嗯。所以你挺羡慕?” “我羡慕什么嘛!我的婚纱一定是自己设计好的,而且我素颜也绝对比她的漂亮。” “哦。那你还是化妆吧,画厚点儿,不然盖不住,尤其是脑门儿。”周密笑。 周正大怒,她忽然坐起来,“你笑话我不会化妆是不是!” “我哪有?怕你素颜嫁不成啊!”周密再笑。 周正低声一吼,“你等着。” 说完,完全不顾形象,脱离被子,穿着仅有的两片布跑出去,过了两分钟端着一托盘的白敏熹的化妆品就进来了。 她咣当往床上一扔,“今儿就让你看看我的神通。”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不平均,下一章是一个整段的进程,我看了看没有把它断开,明天字数会多。还是八点半,谢谢九思和不做白痴粉的雷,真的非常感谢,相隔这么久你们能在第一时间来看v,这已经非常给力了,不说了,过了更新的点儿了。 第〇五一章 眼约心期 裴宇飞从没见过这么失魂落魄的周正,从早上进了班就看她已经单手杵着脸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好像没睡醒似的,等早自习都要下课了,裴宇飞在她后面观察了会儿,伸手捅了捅她的肩膀,“周正……周……” 周正回过头来,好家伙——额头的头发胡乱撇到一侧,脸上托腮的地方一个大红掌印儿,一对儿肿着的金鱼眼泡儿,眼神松散,蔫蔫的反问,“干嘛……” 裴宇飞吓一跳,往后一靠,“姑奶奶,你昨晚上干嘛去了?没睡觉是吗??” 周正低着头摇了摇,“睡不着。” 裴宇飞又问,“为什么睡不着?” “……心里有事儿。” “粗神经的女神也终于有心事儿了啊!百年不遇啊!”裴宇飞忍不住笑,“来,跟老兄我说说是啥事儿?” 周正烦恼的用双手夹着头不理他。 整个晚上都瞪着眼,大脑快要炸开了,新家新卧室的乐趣一点没心情体验,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她也不知道周密的心里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她只是一会无比担忧的苦涩,一会儿又隐隐期待的莫名其妙的甜蜜,过一会儿又神经病似的掉眼泪。 甚至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赶紧收拾好了东西偷偷跑出去,生怕和周密撞个正着。因为她根本没任何心里准备和周密说话,哪怕周密只是从小到大习惯性的玩笑逗弄,也许他一夜过去又恢复正常,可她的心思已经不同了啊!真是惆怅! 回想到这儿,周正再次苦恼的叹气,而裴宇飞还在喋喋不休,同桌肖四美插嘴道,“她都难受一早上了,裴宇飞你别添乱了,再说你一个男生问女生八卦干什么?你能解决的了什么!” “嘿嘿!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裴宇飞大喇喇的卷袖子,一副普度众生的样子,“就你们女生这点心事,大不了就是暗恋、单恋、失恋,除了春心萌动还有什么?”说完又伸过头去压着嗓音说,“就隋丽也够牛了吧,还不是周培蕴一走就失落了大半年……” 他刚说完,似乎觉得提周培蕴不太合适,毕竟周正可是他正牌儿的绯闻女友啊?难道真是因为周培蕴吗?这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跨国恋……难道? 一开始确实被他猜中了,后来又提周培蕴,周正本来就恼羞成怒,顿时回头反驳,“胡说什么!我是和我弟!……” 她这话一说出来,同桌和裴宇飞都愣了,齐声问,“你和你弟怎么啦?” 听他们一反问,周正做贼心虚,吓了一跳,赶忙说,“没怎么!就是……就是相处不好!太麻烦,太难处理!” 裴宇飞叹气,“嗨!我以为什么事儿呢!这也能让你整宿失眠?” 他们两人都知道周正有个弟弟,自然没有往歪处想,以为她是家庭问题,肖四美更是劝解道,“哎,周正,你别因为这个烦呀,是不是你家里不能一碗水端平,我们家姐妹四个!我三个姐姐,经常不公平,但无论怎样还是亲啊!” 周正不好意思打断她的好意,只好无奈的晃脑袋,“不是,不是,哎!我们不一样!我们……我们……是,是是感情问题……对,相处矛盾。” 裴宇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姐弟跟姐妹还真不一样,哎,你要真有问题就去找赵丹,赵丹有俩弟弟呢!绝对比你经验丰富!” 这句话真是正中周正的心怀,要知道她多么希望自己是一时神经出错才有这么多胡乱的想法!哪怕很快发现只是做了一场怪梦,而实际她还和周密如儿时一样姐弟相处,那该多好啊! 问题是这么私密的事儿,跟谁都不好说,还想找尤喜儿去聊聊,听裴宇飞这么一白话,似乎找尤喜儿也不太合适,尤其是自己刚否定过她前几天的“怀春”说法,现在又去诉苦岂不是自投罗网? 所以找一个有姐弟相处经验的人聊聊,说不定所有姐弟之间都有奇怪的感觉呢! 周正打定了主意,心里好受很多了,于是忍了一节课,下课的时候飞快的到理科班去找原来的老同桌赵丹。她也没好意思直接说问题本身,就是打着周末邀约的幌子问赵丹的意见,赵丹表示家里忙,走不开,有点为难,周正连忙说可以去她家里玩! 赵丹没办法,只好约定周末的时候让周正去她家做客。 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心里总算痛快了点儿,可是还有一个星期,这每天要怎么面对周密啊?尤其是早上他还让尤喜儿给她带过来早餐,周正真是一口也吃不下去,难道就一直撑着面对面不跟他说话么? 到了中午,周正在校门外前前后后的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提前跑了。 周密到家的时候,周正正在无比勤快的擦家具,周密如常问,“你怎么先回来了?我等了半天。” 周正低着头支支吾吾,“嗯……哦……我中午有事儿和同学一起回来的。” 周密点点头,“嗯,那你晚上也等着同学一起走吧,我已经跟尤喜儿说过了,咱们小区最近,她能陪你到小区门口。” 周正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啊??你不在家是吗??要走啊?多久?” 周密似笑非笑的看她,“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周正赶紧又低下头,“没有,问问而已。” 周密说,“我回北京,十月一了,爷爷那边有事让我必须回去,也给妈打电话说过了,大概回去一个星期。” 周正连连点头,周密笑,“你没话说?” 周正又赶紧摇头,周密再问,“不想让我给你带点什么吃的?” 周正的脑袋晃的勤快,周密表情高深,“好吧……我们回来再说。” 这晚上周正的心里畅快极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临睡前周密过来敲过周正的门,想问她点别的事儿,周正那管他,紧紧缩在床上装睡,很快就听到周密回去的脚步声了。 第二天周正还特意看了看周密的房间,果然收拾整齐离开了,她长长的舒了口气,痛快的吃了五六根特大油条才罢休。 高三的课程太紧,十月一只能放一天假,周正吃饱喝足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还没来得及想个人问题,马上就有客人拜访。 周正纳闷儿的开门一看,竟然是普天恩,正露出一口白牙,笑的灿烂。 两家人在一起热闹的说话,原来是曹莹两口子觉得老邻居突然走了很不适应,再加上白敏熹搬家也没用普家帮忙,没想到国庆前一晚普天恩也从北京回来了,听说周家搬走了很意外,于是全家就借这个机会就过来了。 白敏熹忙着沏茶倒水,曹莹和普向就到处参观新鲜的很,普天超似乎对周正没什么话,独自在一边看电视,倒是普天恩一直和周正说个没完。 普天恩已经开始实习了,周正知道他学习一直很好,便问他为什么不考研,他说不想考,对事业的追求心更重,周正笑着诈他,“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有女朋友了!所以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天恩嫂子呀!?” 普天恩训斥她胡说八道,也笑着拍她的头,过了几分钟忽然问她,“小丫头,你怎么都不想我啊?” 周正一愣,“……我想啊……可是你不经常回来的嘛!” 普天恩摇摇头,“越大越油嘴滑舌,你可是从来没回信。” 回信……什么回信?周正有点蒙。 普天恩悄悄靠近,声音略低,笑的温和儒雅,慢慢戳她的额头,“行了别想借口了,从我去上大学基本上最少一个月给你写一封,好歹也有好几十封了,你有那么多借口吗?” 周正只好跟着附和的咧嘴傻笑,心里却一片迷茫。 后来普天恩又详细的问了问她现在的专业和报考方向以及她的学习情况,不可谓不仔细,知道周正报考央美的希望很大,好似早有心理准备的说,“嗯,所以说你命好,我实习公司的分公司就在花家地南边,转正很有可能过去工作生活,变动的可能性不大,看来以后能让你有地方躲懒了!” 一直到他们离开前,普天恩的目光都在周正身上,看似像一个许久未曾亲近的大哥哥,那么的宽厚慈爱,但周正好像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觉得这种慈爱里有那么一些隐藏的不同。 她摇摇头,心想一定是受周密的刺激太大了,现在殃及池鱼。 曹莹和帮白敏熹敲定了下个月给周家新房“温锅”的“好日子”才惜别离去。到出门的时候,曹莹躲着普天超单独把周正拉过去问,“丫头,你知道普天超最近怎么了吗?晚上放学也回来的特别晚,而且经常不回来吃饭,放假的时候都不怎么在家。” 周正摇摇头,普天超已经从她视线脱离了,哪里知道为什么。 一个星期的时间过的飞快,终于到了周正盼望的周末。 赵丹本来是不想让同学到家里来玩的,一是她平时不会和人走的太近,二是因为家庭条件不是太好,人总有隐藏短板的反应。好在正直单纯的周正绝不是以外部条件来判断人的,但也还是在看到赵丹家第一眼时小小惊诧了一下。 赵丹有两个弟弟,一个在四中上高一,另外一个在上小学。家里面积狭小,她和大弟弟共享一个卧室,其中用板材隔出两圈儿围挡,一个在里一个在外而已。 房间里东西倒是很多,周正坐在赵丹的床上东看西看,两人先聊了一些学校和报考大学的事儿,然后周正就开始转入正题,问赵丹家里孩子这么多,父母会偏心嘛?还有她们姐弟是怎么相处的。 她说父母还是重男轻女的,而且还有个小的,所以难免不平衡,但是自己学习好,父母也挺关心她的,至于姐弟相处的问题,赵丹笑,举着拳头说,“用这个!” 周正也笑,“真的吗?用武力?你能打过他吗?” 赵丹摇摇头,“嗨,也不会真打,我们挺好的,我弟对我特别在意,所以还行。” 周正又问,“啊?是吗?怎么好了呀?” 赵丹说,“嗯,又好吃的会让着我,过年过节买新衣服什么的,都是把他的钱给我一部分让我买贵的……” 周正眼前一亮,“是吗!?真的啊?”这跟周密对她很像啊!所以,弟弟这种关心是正常的啊,她的心里咚咚响了两声,一块石头落地。 她不甘心啊,又问,“然后呢,他会帮你补习功课,等你一起下晚自习吗?你会对他特别在意吗?” 赵丹笑,“你傻啊,他高一怎么帮我补习!?你说反了吧!我天天给他补课是真的!还有他也没考上一中,怎么会放学绕弯跟我一起回家??你可真逗!不过特殊天气或者太晚了确实会专门来接我。” 周正也笑,心想,那也差不多,反正你也是补习了,接着她心里第二块石头也落地了。 “那你们从小就亲是吗?你心里对他也好吧?” 赵丹想了想,点点头,“嗯,我们俩年龄差两岁,所以没有什么隔阂,小时候……小时候也打架,大了他就让着我多一些了,我当然也对弟弟好了,危险的时候他挡着,有事儿的时候他想办法帮我。” 周正激动的拍手称是,赵丹不明白她哪儿来的兴奋劲儿,眼看她就像突然找到什么知音了似的,连连拉着自己的手问,“那你,那你是不是会特感动,觉得又……喜欢……又……总之……” 赵丹再笑,“嗯……你是要说又爱又恨?哈哈!不过差不多就这意思,反正姐弟关系好不是坏事啊,父母重男轻女难免,但以后弟弟也是我的一个依靠啊!所以他偶尔也霸道的时候也挺恨人,对我好起来我也很感动。” 后来赵丹又说了很她们姐弟相处的事儿,周正简直是高兴坏了,因为每一种基本上都和周密与她的行为相近,弟弟陪她逛街、遛弯、看电视(在赵丹强烈要求下,不过周正的耳朵自动屏蔽了这个前提条件)弟弟为她打人,尤其是听到赵丹说他弟弟做了特别感人的事儿,她开玩笑说想嫁人就要嫁弟弟这样的时候,周正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原来她真的是多想了,人家也可以和弟弟亲密无间,弟弟也可以表现的格外关照姐姐,而到了“嫁人都要嫁和弟弟一样的”那不就是她那天晚上对周密的话语的反应么? 也兴许周密也是因为和自己太亲近一时逗话才脱口而出的,根本没有实际意义嘛! 周正的整个胸腔都空了,所有的东西都稳稳的落回了肚子里,她是那么的满足,感谢赵丹和她好好聊了一个下午,尽管赵丹自己也迷迷糊糊不知道周正到底是来约她玩还是来约她谈弟弟?! 周正觉得这个星期的烦闷一下消失无形了,虽然心里还似乎隐约有点不明所以的秘密,但她总算能树立正常并无畏的姿态来如常面对周密了。 她不停的对自己念叨,都是我想多了,原来天下姐弟都如此,我和周密也会变得如以往一样甚至更好。 就这么念叨着,念叨着……一直到她踏踏实实睡死在自己偌大的卧室里的时候都没有反省一下聊天的遗漏,比如为什么没问问赵丹的弟弟会不会晚上窜到她的房间和她挤一张床,为什么没问她姐弟是否经常热衷于拥抱和肌肤相亲的行为?也没问弟弟是否看待姐姐身边的同性如狼虎,而姐姐是否看围着弟弟的任何女性都觉得烦恼? 更别说没有过问她曾几何时开始在弟弟不在的时候觉得夜空的漫长,又在何时开始眷恋弟弟的怀抱,甚至午夜梦回时想到他的背影都总有一种异常高大和温暖的依靠,甚至不知道也想不起那个“弟弟”也是千百倍的在同样的时刻……满心都想念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o⊙)…,今天晚了点儿,还说十点半,结果加了点字儿就十一点多了,从这一章开始已经是新的一卷,所以下一章是……大戏……情感转折点……会有去省会参赛的内容,两只智商不对等动物的各种互动……当然也有莫铭和周放一起出现的各种片段。 第〇五二章 工力悉敌 周密回来的时间比预计的还要晚了三天。 老爷子召唤他回去原因有三,一是国庆节期间周老的应邀安排特别多,有军政层面的工作关系,也有从属单位的邀请函,还有一部分是周家接待的友人,包括周密的父亲周京的一些旧部情谊。周密作为周家第三代唯一子孙肯定要早早接触并适应环境,因此从十岁以后每年都会有两次这样特殊的承担。 二是他有一段时间没回京看望周老,老人嘛,自从周密小时候正式接他回去,就算曾有过关系处理不善导致几次冲突,但孩子总是会长大的,慢慢的,这嫡子嫡孙的骨血之情就成了最重的份量,何况这么给他长脸的孙子,焉有不想之理? 第三就是周老身体不好,国庆期间有些劳累病倒了,虽然问题不太大,但周密还是在病床前守护了三天。除去亲祖父、祖母不必说,就连老首长周围的所有人员,包括路海峰,都对周密的行为暗赞不已。 等周密回L市之前,周老特意提前准备了一套十分完备的军内使用的精钢制造的精密仪器套装,包括数学、地理方面的全部工具,甚至还有航海的六分仪,并严格叮嘱路海峰等人要坚守岗位,全方位照顾好周密在L市的生活和学习。 周老夫人也没闲着,也给周密准备一份精致的礼物,让他带给周正。 自从和赵丹谈了以后,周正士气大作,经过分析把一切不合时宜和不能解释的思想、行为都归类为姐弟亲情的误会,自认已经相当明确的分清了她和周密之间的关系和立场,并等周密回来就和他友好的谈谈,免得她最近的怂包行为让周密落了口实。 精神百倍的周正收拾好房间,把前一段时间因为心虚而藏起来的对方送给她的东西又都拿了出来,除了从小到大的送的玩偶、画册、房间装饰,大部分都是没吃完的零食,只是最后把周密亲手做的“月神”摆好在桌面的时候,愣神看了半天,不知道为什么又塞回了柜子里。 除了这个,她觉得自己是那么胸有成竹、心胸坦荡的完全能应对周密回来时的场面。 周密中午回来的时候,周正正在卧室听歌,没有注意客厅外的动静。直到她的卧室门忽然被轻轻推开,周正猛的回头与周密的目光相对的一瞬,她的心里“轰隆”一声,十多天来辛苦筹建的一切像豆渣工程一样,摇摇欲坠,几欲崩塌。 隔着三四米看周密的脸她已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咚咚”加速,她讷讷的靠床坐着,嘴里的零食不知道是该嚼还是该咽。 周密看着发呆的周正,心里又气又笑,又忍不住柔软的问道,“你是真不想我么,这几天我给家打电话你怎么从来都不接。” 是啊,座机上那么明显的010前缀,周正徒有自我安抚的余力,却哪敢直面。 周密笑了,举着手里的粉蓝色的礼物盒问,“确定不想我?这是奶奶送你的礼物,北京最有名的几个老字号的点心,特别定制的。要不要? 周正眼睛一亮,刚要欢欣的凑过去看看,忽然刹住,不禁暗暗恼道每次都被他的小恩小惠勾搭的没原则,赶忙吞咽了一下,装作无视摇头晃脑道,“不-稀-罕-!你奶奶又不是我奶奶。” 周密高高的挑眉,“那我打开看看,反正我也不爱吃,不如挑几个送人。” “……你能送谁啊……”周正叨叨咕咕的问。 周密意有所指,“可以是我同桌啊,再说有那么几个女生还是挺不错的,都是一个参赛小组的,平时也相处的可以,我不收东西不代表不能礼尚往来吧?” 有那么几个女生……一定有那个什么课代表的女生吧……那娇滴滴的声音,简直想起来就扎心,周正紧紧咬着嘴唇,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啊!再说人家送同学,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她……她是姐姐啊,管的太宽了些。 周密看她铁青着脸扭着头不说话,问道,“怎么了,生气了?你不是不吃吗?你不要我还不能送人了?” “是啊!我就是不吃!你爱送谁送谁!”说完她扯过枕巾使劲儿蒙着脸趴在床上赌气。 床侧轻动,周密坐在旁边,笑着用手扳过她的身体,边扯着她死死按在脸上的枕巾,边轻笑,“蒙脸干嘛,小丫头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周正一把扯过来喊道,“你才小丫头!你才有见不得人的事儿!” 周密笑的厉害,干脆俯身过去靠着她轻声说,“哎?你怎么知道我有见不得人的事儿?” 周正一愣,掀开枕巾露出半张脸傻里傻气的问,“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本来就十天没见到,这丫头又不肯接电话,周密每天想着都觉得浑身难受,此时此刻看着她这小呆瓜的样子简直爱的发疯,他忽然欺身上去,盖了大半个身体在周正身上,一只手抚过她的额头和脸颊,几乎是忍着强吻的冲动,在她耳边柔柔的说,“每天想媳妇儿算不算?” 简直太坏了……他说话的气流扫过周正的脖颈,这么“见不得人”的温言软语在她耳边团团的堵着,徘徊不肯散去,周正的心又化了,她的脸再度沸腾的灼烫着,这场景哪里有半分姐弟形象? 那些反复在内心实验很多遍的纲领在此都施展不开了,那些所谓勇气啊、准备啊,全都消失不见,任凭周密的肆意亲密,她既不想推开又没有力气推,她不肯承认却又喜欢这种被拥着的宠爱和被动。足足愣了十几秒,直到她眼神飘渺的看着周密的脸像很多夜晚出现的幻觉一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然他那相似的漂亮的眉眼幻化成了白敏熹正直勾勾的盯着她,仿佛随时会惨烈、绝望的斥责,“周正!你还有没有廉耻!到底在干什么!!你的脑袋整天都想些什么!” 这些在她心底阴暗深处的不曾意识到的恐惧忽然惊悚到了每个毛孔,她用力的推了一把,大叫一声,“你躲远点!!” 周密也吓了一跳,其实他并没有动,只是笑看着周正发呆,正想说什么逗她的时候,就看周正突然发作了起来。 他皱眉,坐起来问道,“怎么了,谁惹你了。” 周正喘着气,咬着嘴唇,既自责又尴尬,脑袋里还有未完的惊恐,她烦躁的说,“你以后别离我这么近!好玩吗?” 周密愣了几秒,很快恢复笑容,站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哄道,“行了,你这丫头又被谁得罪了?现在说吧,免得最后哭哭啼啼的找我报仇。” 听到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周正的心里无比委屈,似乎眼泪都要冒出眼眶,她倔强的狠狠甩开周密抚在她头顶上的手,发泄似的喊道,“都说别离我这么近了!男女大防,授受不亲!亲姐弟也不能总这样啊!人会长大的,我是你姐姐,什么小丫头!” 好,真是……好的很,原以为她自己不敢进门也至少在门口趟条路吧,事实上,这么久不仅没往前迈一步,反倒更抽着身子往后缩了! 周密收起笑容,眯起了眼睛。 “除了这个还有吗?” 周正一看这表情就知道周密已然不高兴了,她下意识的慌了两秒,很早之前准备的那些高谈阔论早被周密的突然袭击所打乱,可机会只有一次,她拼命的想着,七拼八凑,“……还有……这是我的房间,你以后进来要敲门……我换衣服什么的……”她越解释越心虚,连自己都听不过去——也不知道这些年周密肆意跳窗进出也没敲过窗啊,更何况大喇喇从小到大在被子里只穿着内衣和周密屡次耳鬓厮磨的到底是谁啊!? 周密慢慢呼了一口气,盯了她半天,低声问道,“周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是怎么想我的,你还有任何话要跟我说么?任何。” 周正心里一凛,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啊……没有,要说什么?” 周密温柔的循循诱导,“周正,十年来,我每天和你在一起,这世界没有人比我了解你,你确定是没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把周正的情绪逼到了角落,简直退无可退,她咬了咬嘴唇,赶忙接道,“有,是……有点事儿。” “嗯,好,你说。”周密坐在她对面,靠着椅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周正颠三倒四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又是和周密从小生活的“深厚友谊”又是周密对她照顾有加,她却对周密不够负责,没有姐姐谦让的态度,其实是看待周密如同亲弟弟一样的,甚至还有彼此均已长大,男女有防,她行为过当的地方会尽力改等等……总之就是她极力想证明她们和普通家庭的姐弟一样,自己没有任何不正常——为此终于七拼八凑出一堆长篇大论。 在这二十分钟里,周密一句话都没有说,只始终温温的看着她。 看的周正一愣,“你听明白了么……” 周密心有所悟的点点头,莞尔一笑。 周正心虚的问,“那你笑什么……” 周密抱起双臂,摇摇头,“没笑什么,你确定要说的就是这些?” 周正赶紧点头称是。 “真的确定?不后悔吗?” “确定!”后悔什么?周正不解。 听到这,周密忽然颇为中肯的说,“好吧,我也觉得我们是这样,就……这么着吧!”说完,他站起来大步往门口走,出去的时候,回头冷冷的问了一句,“这点心你还要吗?” 这个节骨眼还能要点心吃吗?周正抿抿嘴,“都说不要了。” 周密笑的有点阴,“行,那我拿走了。” 居然连让都不让——看来这番话真是起作用了,周正心想。 虽然说完这些,周正深深的感觉到违心,但事情果然慢慢变得不一样了,自从这天以后,上学或放学周密不经常陪周正一起走了,两人放学回家都是“各扫门前雪”,别说串门,周密进屋就不再出来,让白敏熹以为这俩孩子又闹什么矛盾,摸不着头脑。 达到她曾预期的结果,可周正心里并不好受,比如路上没有了周密的保驾护航,她一个人再也没有底气横冲直撞,和其他同学一起搭伴却一路枯燥,十分不适应。每每走到新河路终点,其他人都会提前离去,只有她自己低头数着脚步往回溜达。 她曾不甘心的在小区墙内偷偷等过两次,却看着周密和其他同学一路说笑着回来——原来路上没有她也是完全可以的。 再比如周密依然如常的在家吃饭或者做简单家务,只是再不陪她打闹,也不会再宠溺的给她买什么吃的,玩儿的,更也不会像以前那么亲昵的逗她,哄她,周正也没有理由再去周密的房间像以前那样寻宝,也没有几乎任由她玩着周密的宝贝模型,甚至周正有时候真贱贱的希望周密来说句什么嘲笑的话,哪怕让自己生气,至少也好过这样的“相敬如宾”。 还有好多个晚上,似睡非睡的时候,幻觉到周密又跳窗进来,似乎从床脚慢慢爬过来,像个坏蛋似的靠在床头对她痞笑,但她每每惊醒回头,床边仍是冷冷清清,深秋夜冷,窗帘拂动,像个人影儿似的,看的周正的眼里一阵阵的发酸。 她的心里是那么的闷,可是又无法对任何人说,为此,她只好每晚都开着窗,怎样也睡不着的时候,会从窗口远远的探出身子只为看看那个远隔着客厅另一端的卧室是否还亮着灯,想他是睡着还是看书,或者刚洗完澡在房间里走动,真希望他也在窗口像她一样,哪怕假装看着的风景,对她转过头浅浅微笑也是好的啊! 显然,越是排斥的越是期待,而越是期待的越不会实现。尤喜儿都疑惑的问周正,为什么周密不再用她当传递员了? 周正苦不能言,最可恶的是自己偶尔饿的厉害又忘记买早点的时候,眼看着周密捏着面包慢条斯理的从身旁走过却连问都不问她一声——这到真像吵了架并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亲弟弟。 短短二十天的功夫,周密俨然像降到了零下似的,而他和周正的关系值也耗到了历史最低。直到月底的某一天,无法忍受在煎熬下的周正做了投降。 起因是周密应老师的安排,组织去省会参赛的小组成员利用中午的课余时间探讨一下参赛问题,其实主要是还是让参赛经验丰富的周密以辅导为主,对理科参赛选手进行帮助。 周正提前就知道周密中午不回家了,她已经很久没和周密一起走了,看他中午不回去,也决定不回去,想在中午的时候去找个理由看看周密忙什么。 于是当她拎着从大老远买来的午餐,组织了一路语言小心翼翼来到631班级门口的时候,却看到周密正在前排的位置,背对着黑板,倒坐着一把椅子又帅气又顽皮的对着几个同学笑谈着什么,而他正对面坐着,似乎被周密的风采感染的灿烂的脸若桃花的女孩儿就是上次催交作业的焦水心。 他们面前摆着周密上次从北京带回来的糕点,周密拿起几块儿递给同学,又挑了一块儿百合酥放在焦水心眼前说,“你尝尝这个。” 焦水心刚要吃,一抬头看到教室门外呆呆矗立的周正,想起周密曾拉着这个女生在走廊说过话,于是指了指门外。 这时,杨平安有点激动——这不是周密的媳妇么?! 他刚要站起来说话,周密点头示意道,“没事,这是我姐,你们先讨论,我待会出去就行。” 众人哗然,啊!周密还有姐,有的人想,哦!原来这真是周密的亲戚,唯独杨平安张口结舌有点儿糊涂。 他的话音一落,楼道里有扔掉重物的声音,众人仰头再看,周正已经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超额,这就去参赛,下半段马上就来, 第〇五三章 波随风起 周密心里一紧,终究装不下去了,也没跟同学打招呼,直接起身向外跑了。 他一直绕着学校内院找了一圈儿也没看到人影,无比心焦之下只好问了几个体育馆旁边的学生,好在周正知名度大,有人看到她往破旧的美术班平房那边去了。 周密找到她的时候,周正一个人缩在其中一间破败的房间里,整个身体都抽噎的不停耸动。 周密总算心脏归位,他急促的喘着,想尽办法压着最轻软的声音问,“笨蛋,你跑这儿来干嘛?” 她明知道周密过来了,却不敢转头,她委屈的心里都要碎成渣,可是要怎么办?怎么能说出口!?难道说自己是第一次看到周密对别的女生和颜悦色就已经忍受不了的酸涩,更是接受不了他对焦水心奉递点心的温柔,那一瞬间再也不去想什么姐弟正常关系,简直像她被夺去了整个世界一样的凄苦,并连带着对焦水心憎恨到了极点。 还有周密漫不经心说出那句“她是我姐”——在这之前她恨不得每时每秒的对自己说这句话,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对正常的情感表达矫枉过正,可却从来不知道,这句话真的从周密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是那么的冰凉,刺痛,窝心(北方用语的表达含义,憋屈,难过的意思)。 周密见她不回头,一把拉过她的身体,她脚跟不稳,转身的时候像随风偏倒的草,一下子顺在周密的怀里,只轻轻的抗拒着,强忍着没有破声,依旧抽噎。 周密赶紧左右抹着她脸上的眼泪,一边低到极致的身段儿哄着,“好了,好了,你眼馋那盒没吃着的点心是不是?所以跑这儿后悔来着?”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仅是导火索更是让周正简直委屈到了根儿上,她“哇”的一声哭出来,用力的踢打周密的胳膊和小腿儿,简直有一种“你不死,我也得死给你看”的精神。 周密哪能不知道她的那点儿小小心思,虽然刚才看到她在楼道那瞬间的表情真是心疼的要死,可若不然还能怎么做才能有这么好的一石二鸟之计? 达到目的,奸诈的周密暗暗眉飞色舞,越发温柔拥着她,拍着她的后背说,“这不是你要求的吗?你打我有什么道理!?” 反正也没脸了,周正干脆放开了撒赖道,“呜呜……要你管……” 周密看了看周围的灰土覆盖的旧家具,掀开床边的棕垫,总算露出干净的位置,哄着周正坐下,他站在跟前,低□子,弯腰屈膝的脱下外套专门给她擦眼泪,“你说的不要点心了,我怎么不能送人?难道浪费不成?” 周正恨恨的哭诉,“那你也不能递给她手里去!” “为什么?” “我不高兴!” 周密忍不住笑,“我没递她手里。” “我看见了!你还让她尝尝百合酥!”周正愤怒的指责道。 周密说,“你只听了一半儿!当时大家都说点心好吃,问我什么地方的,刚好焦水心说小时候常吃老字号糕点,所以能吃出每种点心的出处,我们打赌来着,恰赶上你到的时候,轮到她吃百合酥了而已。” 周正抽泣着使劲儿抿着嘴,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不许你跟她打赌!” 周密终于笑出声来,频频点头称是,“嗯嗯,永远不跟她打赌,你还委屈什么?” 周正说,“你现在根本不理我,还冷着我,我哪儿得罪你了!”然后又极其微弱的加了一句,“……还跟他们说我是你姐……” 周密又气又笑的戳她脑袋,“这是不是你自己说的,一,让我躲你远点,二,你是我姐,我们姐弟有男女大防不是吗?” 周正终于无法强词夺理,只胜在掌握了周密的“奴性”,只凭哼哼唧唧,抽抽搭搭,就可以完胜。 所以周密最终也没得到她丁点儿悔过或者歉意的话,只好自顾自的反问道,“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在学校说你是我姐了?你知道这种讨厌的感觉了么?” 周正耷拉着嘴角,过了半晌点了点头。 她虽然还是缺根弦的没去想周密到底对她是怎么想的,但总算体会了被宣诸于口的百般不是。 周密用二十天耍了一场目的明确的乌龙,即使没彻底戳明白周正的小糊涂脑袋,基本上也算日渐清明。 当然那天周正闹的太冲,在她言语刺激下周密难免动怒了一场,但哪里真恨得下心?所以在哄好周正当天,刚下晚自习,周密立马变身回归成正常24小时随扈,周正终于又找回了久违的安宁与踏实,偷偷想着周密仍是自己的,喜不自禁,哪怕仍是心有所思,再看向舞动的窗帘时,竟也像月神向自己招手一般的温馨,再无当日酸楚。 想到这儿,她忽然下床,从柜子里又拿出了周密做的“月神”,规规整整的摆在书桌的中间,灌注了一管水,关上灯,看它一点点滴落在荧光的凹槽中,像小小的月华一样,闪闪的,让她的心也跟着微漾,再抬高视线,根本看不清的周密的大头照就在“月神”的中间,笑着,对她投注着蜜糖样的温柔。 一个月前校园例会上通知的省会大赛,终于到了时间。 正在周末,全校放假,只留各年级选拔出的选手在校园集合,然后统一坐巴士到省会参赛。 出发前的晚上,周正去肖一行的画室待了一阵儿。 眼看要到十一月份,大部分的高三艺考生都已经开始出发去各地艺术院校周边集训。周正倒是不着急,专业实力没问题,肖一行也不担心,商量着让她十一月下旬到北京就行,考前班的水平和具体任教讲师都是顶尖的,甚至食宿问题都早已提前报名,都是肖一行一手为她安排好的。 整个画室里的应届艺考生不在少数,肖一行虽然都很关怀,但毕竟不能做到对每一个人都如此,当真看的出他对周正的偏心。 周正心下感激,摇着肖一行的胳膊略显撒娇的说,“肖老师!名师出高徒,等我有了名气,我就……就像供关二爷似的,天天供着您!” 此言一出,肖一行和周密同时笑喷。 周密本来是陪她过来的,左右无事,周正不舍得让他自己在外面等,周密就跟她一起进来了。此时听到周正二百五的话,赶紧扯了扯她的后衣领又气又笑的小声说,“你这个笨蛋!” 肖一行也笑的厉害,调侃道,“你是要一天三炷香是吗?还是再给我立个牌位啊?” “哦,不是,不是!”周正尴尬的挠了挠脑门儿。 肖一行笑意满满,“得了得了,太了解你这丫头了,从小就说话不着调,不过当年我真是被你们家的‘织锦的被面’给感染了,否则也不能有这缘分。” 想起周正少时刚来美术班的情景,众人均感温馨动容,时间过的真快,掰掰手指头,一晃十一年了。 肖一行看着周正长大,珍惜她的天赋,欣赏她的才华,这么多年下来,除去师徒情分不说,即使当做亲情,甚至形容为孺慕的父女之情也不为过了。 想到这,周正又突然冒出一句,“肖老师……您以后真的不打算结婚成家了吗?” 肖一行浅笑着,起身从画柜里拿出一个中幅的油画,杵在他们面前说,“我这也不挺好么?有时候不见得结婚才是人生对于情感的善终。” 周正一愣,和周密同时看向那幅画,刚完成不到四分之一,但大的色彩关系已经看的明了——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半身坐像,脸朝着正面,眼睛明亮有神,长发飘逸如云,发际线也很高,额头饱满,真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周密明白了,这就是上次肖一行曾提到的大学时爱过,后来又早早去世的那个女人。 周正也看出来了,只是更替肖一行惋惜心酸,对肖一行说,“肖老师,您真是太重情了。” 肖一行忽然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等你长大了,体会了人生……你也会是个无比重情的孩子。” 周正指着画面轻声问,“那……这个……这个……师娘现在葬在北京?” 肖一行听她用的称呼又笑了出来,却没有反驳,应承道,“没有,她在北京病重……后来我才知道她是L市的人,就把她的骨灰带回来安置到咱们这的君山陵园了。她也没什么家人,这样,我也留在这,方便经常去看她,扫扫墓,一年画一幅她的画像。”说完这话,他好像怕气氛过于伤感似的,轻快的自我调侃,“嗨,其实过了这么久,我都不见得能记住她多少的容貌了,只是心里始终有个影像,表达起来反倒也朦胧,倒是她的油画特别好,我不及万一,但愿她有知可别怪我技不如人。” 周正和周密听的均有些沉重与肃穆,尤其周正,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看着画像,越是在心中添了多愁的哀伤,心想,难道怀念就是善终了吗?非要天地相远,人各一世吗?哪如长相厮守,一起相携白头啊! 可也是,如果能活着,谁又愿意抛下心爱的人独自死去呢?想到这,根本下意识的就侧过脸抬头看看周密,正巧对方也微微低头看她,两人目光相碰,轻轻一挽,似有万般细密的隐隐柔情。 周正的心突然错跳,赶紧指着画像打岔说,“哦,不管怎样,师娘一定是特别聪明!” “为什么?”肖一行反问。 周正笑,“因为她和我一样都是大脑门啊!我就是例子啊!” 众人笑弯了腰。 他们俩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周正心情恢复以往的好,蹦跳着,一路趟着小石子。 周密问,“我们从哪条路回去?” 要么直接从中间的长街穿过去,十五分钟到市中心就能回到他们“新家”的小区。 要么走新河路,一直绕个大弯,半个多小时,走到终点才能回去。 周正站住了,冲他撇撇嘴,“哼,你肯定是最近没怎么走新河路了。我就不一样了,这个月,我可是都跟同学绕一圈新河路才回去的!” 周密好奇的问,“绕这么远,那是为什么?” 周正突然委屈上来,“要不是某些人把我扔下不管,我又找不到伴儿,怎么会为了搭伴儿特意绕一圈新河路!!累死人了!” 扑哧一声,周密笑了,他慢慢走过去,轻轻握着她的手问了句不相干的,“你冷吗?” 周正气鼓鼓的嘟着嘴巴昂着头不回答,周密兀自笑着,人走在前面,却牵着她的手背在身后。一路拽着顽皮的周正,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慢悠悠的,在高洒的温柔路灯下,拖着长长的影子,熟稔的温情像走过了一生的夫妻。 到了单元楼门外,上了电梯,周密问,“你以为就你自己前些天走冤枉路吗?” “不然呢!”周正白眼儿。 周密哼笑一声,“猪一样的脑仁儿。” 进门的时候,周正还在泄愤似的扑打周密,要不是白敏熹呵斥他们俩去画室回来太晚,周正还不肯松开周密的衣服后摆呢! 回了各自的房间,周正关上门,忽然雀跃的几步奔上床,美美的趴着,攥着一点床单,忍不住埋着头小声娇笑——原来周密从来没有远离,即使冷战到那个程度,周密依然每晚都远远守在自己身后——真是……猪一样的脑仁儿! 早上刚六点,周正的卧室门被敲的乱响,周正睡不够,披着被子一开门,周密就衣着整洁的站住门外捏着油条,斯文的边吃边说,“你这形象真影响我胃口。” 周正虽然想斗嘴却惧怕白敏熹,只好乖乖的起来,洗漱完追着周密身后又捏又掐的小动作,在白敏熹看来,这俩人最近真是有仇,要么整天谁也不理,要么就像昨晚一样一路打着进来……还真像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亲兄妹。 早饭吃的好,周正的心情又一连两天的好,所有行李都让周密一个人拉着,她在前面“呼风唤雨”的开路。 到学校的时候,天色还挺早,距离集合的时间满有富裕。 校区内院教学楼正前停着一辆超级大的巴士,看上去空间宽绰的很。 杨平安早到了,在车头看到周密,远远招手。等他们走近,看到周正也在,不免有点尴尬,自从上次周密说周正是他姐以后,杨平安虽然觉得不对劲儿可也不敢问,此刻瞧着两人又似乎眉目传情的,愣是在周密一如往常的神秘莫测中感觉出暗暗的奸情。 周正也看见杨平安,转头对周密说,“你们聊吧,我去车上看看。” 她转过车头才发现已经到了很多学生,高一到高三的参赛选手都精神百倍的,有的在车上闲聊,有的在车外沐浴晨风——就比如远处那个穿着笔挺长衣,风采万千的人吧,就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三插班生,周……放。 实在是迷人——远在人群之外,一身暗色的着装,独自笔挺的站着,清冷俊雅,周正看的眼都直了,总结了半天,词语匮乏,就是帅。 她前面还有一个女生站在车门前,原来之前说过两次话的高二的张莫莫。 两人随意寒暄了两句,周正先上车寻找座位去了。 她在前排占了位置,正想四处看看周密在哪,莫铭也上车了,似乎没同伴,就想和她一起坐下。 周正一愣,这个位置……转念一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确实和周密一座不妥,再说他有他的同学,必定要同路结伴说话的,所以也对莫铭笑了笑示意她坐下。 这时,一秒钟的功夫,周密突然出现,并且一步跨在莫铭的前面坐在周正旁边,好似抬头对莫铭抱歉的一笑。 这场景也被同排的几个同学看到,大家纷纷侧目而视,周正抿着嘴,却有点尴尬。 车都已经开了,周正也不知道莫铭找到合适座位没有,她戳着周密的腿悄悄说,“你干嘛非要挤过来,刚才多不好。” 周密不以为然,“怎么不好?” 周正有点卡壳……怎么不好?她找借口说,“还是在学校,我……我……还是不想……太让人多想嘛……” “多想什么?” “嗯……呃……不知道我们关系的肯定多想……”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周正嘟囔半天,又不得不说,“我们是……姐弟嘛!?” 周密不理她,塞好耳朵里的耳机,才给她一句,“我看你又要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一路风驰,大巴里也安静,低头私语的人不多,过了一阵十有*都睡着了。周正也不例外,困顿的抬不起头,也顾不得胡思乱想,扎在周密怀里稀里糊涂的睡着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她赶忙坐起来看,迷迷瞪瞪的才发现大巴都已经进了省会的主街道! 她唧唧歪歪的埋怨周密没叫她看风景,周密笑说你流我一身口水还好意思说我?周正赶紧抹抹嘴角,一看又上当了,气的冲着周密吐舌头做鬼脸。 两人叽叽咕咕小声闹了一阵,车已经进了教育厅大院,慢慢停下来了。 鉴于一中的学校资格最高,和其他几个省重点中学,都被安排在教育厅内部招待所。 周正和周密下了车,在一中的队伍里排着等着拿招待所大楼的住宿号牌。 周密忽然俯下头在她耳边坏笑着说,“哎?你说会不会刚好发给我们一张同屋的号牌?” 周正一呆,瞬即反应过来,掐他的脸颊,“胡扯什么!哪有男女一间的!” 周密撇嘴,“你不从小都跟我一间么?” 周正反驳道,“呸呸呸,是你跳窗进来跟我一间!不是我跟你一间!” 声音之大,周围再次侧目,两个一中榜上有名的人竟然同在人群中窃窃私语,尤其是周正最后强调的——我跟你一间! 真是太容易上钩的小丫头,周密忍着狂笑,“你现在不怕了?” “怕什么?” “不是怕人多想嘛?” 周正一跺脚,“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周密更是乐,调皮的轻轻的在她耳边吹气,周正又不能喊叫,躲又躲不开,只好使劲儿的挠耳朵。 前面人群忽然一阵轰动,周正顺着众人目光看去,原来是莫铭出了点什么事儿,可是过了一小会儿她就在众人瞩目之下和那个神秘的高三插班生周放牵着手走了!! 周正不可谓不惊讶,她呆呆的看着,和别人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行动是不是太不在乎别人眼光了?好歹还是高中生,又是在同学面前啊! 她正暗暗摇头的时候,周密忽然说,“嗯嗯嗯,还真是胆大。” 周正点头刚要附和,周密笑的眉眼弯弯问道,“队伍这么长……不然我们也牵着手走吧?!” 就知道他狗嘴吐不出象牙!周正习惯性的伸手掐着他的下巴来回蹭着,周密刚要拿下她的手指,被后面一推,刚好往前一倒,跟周正亲密拥抱并貌似亲吻她的脸颊! 周正赶紧推开他,尖声怪调的恐吓,“你还嫌命不够短是吧!?” 周围顿时“轰”的一声,像掠过一阵蜂鸣……焦点很快从莫铭和周放身上转移到了周正眼前。 周正赶忙惊悚的捂着嘴巴,偷偷用余光一瞥竟然看到同年级的好多熟人都在指指点点……这情形怎么和当年与周培蕴在一起出现的时候那么相似啊! 甚至有关系不错的同学伸过头低声玩笑道,“周正……这是谁啊……介绍介绍!?” 裴宇飞虽然知道她有弟弟,但不知是周密,见到此情此景更是在不远处,起哄说,“女神就是不一般啊,啧啧啧,永远都是高目标,高影响力!” 大家轰然而笑,七嘴八舌嘈杂个不停。 周正心里一颤,紧张的吼道,“都起什么哄!!他是我弟弟!!” 第〇五四章 缱绻羡爱 分配完房间,参赛学生早已解散,招待所大楼的广场上没有几个人,周正本早早跑上房间,后来又从大楼侧面的楼梯溜下来,在广场转了一圈,偷偷盯了三楼好久也没勇气上去,几次踩在大厅门口都看到熟人,大家还没打消八卦的热情,周正躲避不及,只好又灰头土脸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半个小时之前她自己吼的那一嗓子可是记忆犹新,现在想起来还是又愁又苦,收不回的话,挽不回的局面,眼看着周密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暗黑,直到她不敢再看才急忙逃似的跑了。 如果当时没那么多人好奇的围追堵截,她也许不会再说错一个字,如果没有周密低声在耳后的满载愠怒的威胁,她兴许还不至于斗气似的口无遮拦——即如“同父同母”的姐弟关系都如表昭彰,甚至说了之后看到女生对周密抛洒的花痴眼神她暗恨不已,莫名其妙就想发泄到周密身上,于是又倒了几句又酸又伤人的话……周密的脑仁一定在那一瞬间愤怒的崩散了 周正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她知道自己不对,知道犯了周密的大忌,可是在那当口她能怎么办?她跑不了的时候就只有把自己装在壳子里,能撇清就撇清,能躲掉就躲掉,至于原因,她想也不敢想。 在房间里蒙着被子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心里惶惶的,见不到周密,总是说不清的不安,可又没有勇气和理由去见,很快天色已暗,同房间的女生叫周正去招待所提供的饭厅去吃饭,周正没精打采的起来,想换件衣服,这才想到所有物品都在行李箱中,而行李箱在周密手里。 周正在饭厅里端着餐盘找位置,正巧碰到前来用餐的莫铭,她心中一喜,赶紧凑过去上赶着说话。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先随便聊了点参赛的事,紧跟着周正说了个不情之请,她问莫铭能不能陪她去找周密,言语中提到周密正在赌气,她的行李还在周密手里,自己一个人贸然去男生区不合适。 周正看她眼神疑惑,突然又极力证明清白似的解释道,“哦,我去找他……他……周密是我弟。” 莫铭愕然,还没等问话,周正又加了一句,“……同父同母的亲弟。” 七点以后天色完全黑了,两个女生在三楼走廊男生区走着,认识周正的人比较多,周正半遮着额头快步走到302门前,刚想让莫铭帮她敲门,却看她也退在后面不肯往前,周正只好敲了几下,很快,门开了,里面的人背光而立,身材高挑俊逸,周正以为是周密,心跳突然加速,很快又反应过来是周放,刚欲解释,周放已经明白她的来意,顺手拿起外套,一把揽着莫铭转身离开了。 周正没想到他们俩相识,此刻也没时间多想,犹豫了几秒蹭着脚步走到了房间里面。 周正低着头,甚至不敢正视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人影。 周密对她到来视若无睹,低垂着眼眸,安静的看着手里的书。大概三两分钟之内,只听到偶然的书页翻过,俩人谁也没反应。 这就算周密心情不好的一大表现,上次因为周正跳窗事件,他也是对她爱答不理的独自看书,偏偏就这种气氛能让周正紧张的捏着手指,下唇都咬的没血色了。 她轻声喊了句,“周密……” 对方没有反应,周正又说,“……对不起。” 周密的目光在页面停顿了一下,仍然没说话。 问题有所不同,周正不能再以上次的方式来解决,再说此时也没有勇气厚着脸皮耍赖啊,她自知理亏,只好悄悄的靠近了行李箱,独自放倒,打开,然后假意凌乱的找着属于她的东西。 若是以往,周密早就上来代劳,可任凭她现在怎么翻,无论怎么发出找不到物品的疑惑声,周密的头连抬也不抬。 她使的笨招没起作用,只好真的拿了两件衣服和洗漱用品,起身再次看看稳坐不动的周密,她小心翼翼的试着说,“……我走了……明天,明天考完试一起回去吗?” 听到这话,周密终于有了动作,他抬头,目光冷冷的径直看着她,“为什么一起走?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话冷的扎人,像飞刀一样,迅速戳到周正的心口。 她能怎么回答?说什么都多余,只好转身往外走。 从进门到离开不到十分钟,无人送迎,即使以往周密偶有生气,对她也是气恼不足,宠溺尤佳,这次冷场到这样,周正心里难过,又不能称之为委屈,脚步略沉,心中阵阵哽咽感几要呼之欲出。 眼看周正打开了门,忽然身后一震,周密几乎是瞬间移动过来的,趁着周正发愣的一秒,只听“彭”的一声巨响——门被周密重重的踹过去,震了门框又关上了。 “谁让你走了!!”周密面目阴沉,从未有过的戾气。 周正心惊胆战的看着他,小心的回说,“……你也没理,我,我以为……” “我怎么没理?!我问你话没有?你还没回答!” “……回答什么?”周正噎着了。 “我问你跟我是什么关系!?”周密又问了一次,他收着下巴,严肃的等着她的答案,似乎稍有差池就可以把她剥皮拆骨一般。 什么关系,什么关系!周正在脑子里过了几遍这个问题,知道他刻意为难,周正动了动嘴唇,没出声。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很清楚吗!!” 周正看着眼前不到四十公分距离的周密,一脸阴云密布的俯视,语调一次比一次的凶,这不是逼着她说话么! “……没什么关系……”周正紧张的嘟囔。 “没什么关系你来找我干嘛?” “那……我,我的东西在你这。” “我们没关系为什么我会有你的东西!” 周密步步紧逼着刁难,周正难堪到极点。 越发委屈的周正只好低着头回答说,“亲属关系。” “亲属?!哪儿写着亲属!?” 周正看着他,冒死的说,“户口本上写着的!你和户主是父子!我和户主是父女!这不是亲属吗!” “亲属也有千百种!我跟你没有任何血缘!也没有任何相同的DNA,这算哪儿门子的亲属!?”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说,这章仍然是昨天写的那两千多字,今天一个字没有写,可是却到半夜才更,先谢谢能谅解的朋友,我简单说一下情况。 我在京,母亲在L市,上星期接到母亲电话说继父病了,几天不爱吃东西,体虚乏力。我们都以为是他的老毛病,心脏问题,所以就去医院做了相关检查也没什么事儿,我也没太在意。 然后前天,也就是周一,突然到京来做检查,我有孕在身,听说不严重就没过去陪着,想等下周回去看看他们。 很多结果不能当时出,今天早上手机在客厅里有好几个未接,我起床一看发现都是家人打来的,打回去问,得知,老人病确诊,急性白血病。 我赶紧收拾东西,老公开车带我先去医院取最后几个结果,中途又周转了几处找人,然后又回L市,见到了病人,也得知了情况,他身上所有的淋巴结都肿大的严重,从脖子到腋下到小腹等等,没有一处是正常的,人已经基本吃不下什么东西,看专家根据结果说的话,大概就是硬撑着能化疗也就是两三个月,看这样撑不住最多不过一个月。 距离我上次看到他老人家还不到一个月,那时候还一切正常,谁也没想到是这样。 他的淋巴结有问题的时候并不疼,也没发烧,所以根本没有自查的意识。 然后又去和我母亲这边的几个亲人见面说这个事儿,因为要准备后事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我妈的心理和精神是一大关。 自从我父亲去世也将近十年,因为我是独生子女,长期在京生活,母亲是L市本地人,从父亲去世后两三年,经人介绍和这个老人再婚也是为了生活有个伴侣,互相照顾,主要是真有什么事,不至于连个通知的人都没有(我亲生父亲就是这么去世的,所以是终身遗憾。) 现在对方突然病倒,我妈的状态已经很不好,我特别怕她出问题,这是个很大的打击,她又不敢告诉我,怕我怀孕受影响,我从亲属那聊天得知她已经有点不太好了,总是自责,然后觉得两任老公都去世,实在是…… 所以我陪她的时间比较多,开导她半天,然后考虑到这近两个月都要蹲守,我们中途又返京去重新拿东西(银行卡,入冬衣服,处理家里冰箱的各种不能久放的食品等),忙完了,再度赶回来,然后又去医院。 折腾的太久,我肚子特别不舒服,疼,又临时找了个位置休息了两个多小时。等缓过来,听她们安排明天的事儿,我们才回到我在L市的房子。 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 我先把已写的更上来,也算是给大家道歉有个诚意,昨天还说今天字数会多,结果仍然是这么点儿,你们海涵,别的也不想说了,我现在心里也很。。。怎么说,,,复杂吧。老人短期内没了,先不说情感悲痛之类的了,那是必然,这么多年和我妈作伴,她们肯定是有感情的。 只说我们的生活格局就要有大调整,我妈不敢一个人生活,可是跟着我她又不愿意,她在这边有朋友,有同事,但是如果这样我就必须妥协,得到L市,而且涉及到我生产以后,孩子在哪边生活的问题,甚至包括我老公到底是陪我一起在这边还是两边跑……说实话,真是太突然,要考虑的问题一下就多了起来。 晚上在医院跟朋友打电话的时候,朋友说我,“我怎么觉得你没有太太平平过日子的时候,总是要么忙死,要么事儿多到烦死。” 说实话,我是真不怕忙,但是怕事儿,尤其现在,觉得真是很揪心。 得了,不说了,最后要声明的一点是,虽然事情是这样,但我毕竟是孕妇,不需要每天去医院陪床、照顾病人什么的,所以我会做后勤工作,做饭,送饭,简单照顾我妈。所以除了今天这么突然,之后还是不影响写文的,我还得照常生活,你们要对我有信心,明天我缓过来了,这章会重新补齐内容,如果已经买v的姑娘,别急,明天字数变多了,应该也不会跟你多要钱,对大家有利。 谢谢,承蒙体谅,另外,如果哪位姑娘有相关的医学建树或者经历过这样的淋巴性急性白血病的亲属、朋友或者有治疗或者能延长生命的经验的,劳驾您到微博私信我,可以吗? 非常感谢,此致,敬礼。 第〇五五章 齿牙□□ 周密的拥吻和他的感情一样,长久深沉、隐忍的可怕却又在瞬间激情宣泄的热烈,他的表达是如此澎湃又如此固执,哪怕一点点放松的空间都不肯施舍,既像老练的情人般唇舌绵绕的深探着,纠缠着直到彼此津液相融,又好似年轻幼稚的孩子贪婪的猛烈的吞噬、啃咬,眼看周正要窒息的前一秒,他才突然松了口。 只是这怀抱仍然紧紧箍着,他低重的喘息,唇畔仍不肯离开她脸颊太远,声音间断的小声威胁道,“刚才那些问题有答案了没?周正,你如果还蠢到不明白,我还有更多办法让你今晚清清楚楚的知道一回,行不行?” 没有回应,只隐隐觉得脖子侧面有淡淡的水痕,周密离开些距离,低头看她的脸,一串串的眼泪从周正的眼眶中落的正欢,她的小眉毛几乎卷曲的耷拉着,整个嘴周围都是殷虹的被啃咬的痕迹,双唇如珠,微微肿的嘟着,珊瑚样的颜色实在诱惑人心。 周密抿抿嘴似笑非笑,以为她吓坏了,调侃道,“这就怕了!?” 周正忽有万般委屈悲从中来,像失了心智似的,闭着眼猛的大哭了起来,反应之大犹如晴天霹雳,恐怕相邻的几个房间都能听到一二,到把周密吓了一跳。 周密连忙请按她的嘴唇,又想转身拿房门钥匙带周正出去谈,可他刚一松手,周正夺门而逃,呜咽的声音飞快的就远到楼梯口。周密心中大急,赶紧回房间里面拿钥匙,原来放在桌子上的似乎被周放拿走了,他赶忙又翻另外一把,好容易找到赶紧抓起两件外套就跑出去追她。 这时的周正早已跑到招待所大楼后面的空白的场地上,只有几个高耸的路灯杆还有些简单的体育锻炼陈设,一个人没有,到处都冷冰冰的。周正的舌尖被周密吮吸的麻木很久,唇瓣落上眼泪也腌渍的疼,这种世界大乱又懵懂伤痛的感受让她越发哭的委屈,甚至哭的自己想停却根本停不住。 周正一边哭着一边掐着自己的手背,她多希望这是个混乱的梦,兴许一疼就醒了……但它就不是梦。 正这么痛苦的想着,眼泪明明模糊了视线,却好像看到一个像周密的身影在不远处,心跳立马紧锣密鼓起来。随着人影越来越近,也越让她惧怕面对,可还能躲到哪里去,周围都是黑漆漆的栏杆,只有来时的一条路,她只好背对着周密的方向,手足无措的紧紧抱着篮球框底座的铁柱。 周密大步跑过来,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深好好的呼吸了几次稳住了神,又瞧着她别别扭扭的像个熊瞎子似的抱着篮球框还时不时抽搭的耸着肩膀,既滑稽又可笑。 “周正。” 周正没有反应。 周密知道事出突然,她心里复杂混乱难免,于是也不再强迫,只在她身后盯着,两人沉默的站了将近二十分钟,最后周正仍不肯回头交流。 周密抿着嘴,脸色不太好,他再次换了严肃的口吻一本正经的说,“周正,两分钟你再不转过来我就走了。” 周正的肩膀轻微的动了动,似乎有点惧怕威胁但又知道他是吓唬人的,最终还是没有转身。 果然,两分钟一到,周密转身,脚步声果然逐渐远去。 听的周正的心里一凉,突然针扎样的疼,刚略有所止的眼泪几乎要再次夺眶而出。 “啊!吊死鬼!!?”周密突兀的声音猛的在她近耳畔响起,近的几乎贴着她的后背,好像周密可以随时要咬到她的耳垂。 “啊!!!”周正吓了一跳,往后一蹦,跌在周密等待已久的怀里,才反应过来,赶忙向前看了看,哪里有鬼!?心里顿时又气又恨,完全情不自禁的喝斥道,“胡,胡扯!!胡扯!!你再……再吓我看!!”,这叽叽喳喳的埋怨到有了八分的娇嗔,正如以往和周密拌嘴的样子,只是刚刚啜泣的气息不稳、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周密轻笑,果不其然,在她身后低头一口含住她耳朵的下边缘,咬了咬又放开,滚烫的唇舌和温热的气息让周正的心里又惊又怪,心痒、难堪、混乱、鸡皮疙瘩战栗且手脚无处存放。 “你为什么只往前看!?我没说鬼只在前面啊?”周密的手束缚着她的,忍不住笑问。 是啊,为什么只向前看? 那是因为大概她从心底知道,身后有周密——那是她最依赖的怀抱,是她从小到大的避风港,无论白天夜晚无论春夏秋冬,离家出走也好还是赌气伤心也罢,只要有他,其他便可无所畏惧。 可今天却发展成这样的局面,面对着仿佛从未见过的周密,还有她心里百般的挣扎,周正的眼泪瞬间簌簌而落,她特别无力的摇摇头低声呓语般的哽咽着,“呜呜……我想回,去了,我要回去。” “周正,你不想把事情说明白又要这么跑了,然后呢?就永远不用看我?明天你不面对我了?后天不见面了?以后不在一中出现了?还是你要逼得我必须离开L市才得意?” 周正哭泣着摇头。 “那我们谈几句行不行?” 谈?谈什么呢,谈谈为什么相处了十几年的姐弟突然就*一样的法式深吻了么?谈谈为什么心里又是惊悚又是羞愧却竟然暗暗的享受与喜欢这种感受的无地自容么? 周正刚要摇头,周密忽然说道,“周正,你的初吻是几岁?” 这是什么问题……初吻……想来想去,如果沾上嘴就算的话……应该是那次儿时的大年夜,普天超被小区孩子们起哄拥着啃在她嘴角那次吧?只是这有什么好回答的?她只好咬着嘴唇不吱声。 周密扬了扬眉毛说,“不是普天超那次。” 周正一愣,周密无时不刻像蛔虫一样知道她所有的心思。 周密又说,“你的初吻要早的多,而且全是我的,我吻你的时候你基本都在睡觉,怎么亲都不醒……不过这真是你的本事。” 周正更呆了,她只好一边泪眼婆娑的瞪着周密一边自行脑补自己睡的七荤八素被周密偷吻个没完的情形。 周密看着她愣头愣脑胡思乱想的样子笑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周正,我知道你喜欢我。” 他实在太过直接,周正猝不及防,猛的低下头,再次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再过了半晌,周密又将声音降低到最温柔说道,“周正,你不看我难道我会自动消失么?” 周正低着头吸了吸鼻子。 “说话!”周密冷声。 “不是!……喜欢也是因为你是我弟弟。” 周密咬着牙恨恨的说,“你再提弟弟的事儿我就从旁边的高杠上头朝下摔死!” 周正的委屈再度袭来,“那你让我怎么说!?我们不是姐弟,什么关系也没有吗?” 周密气的甩开她,径直奔向旁边的高低杠,对着最高的杠一跃而上,在杠上轻巧的翻身,双腿的膝盖弯处勾着杠,整个人倒挂在高杠上,双臂抱胸,衣服向下翻着悬垂了许多。 周正虽然知道他身体轻巧灵活,但让他一威胁心里仍是一紧,赶忙向高杠的方向说道,“你……你快下来,吓唬人好玩吗!?” 周密回道,“十五秒,你不说明白就知道结果了,我没空吓唬你两次!” “十五,十四,十三……九……”眼看着周密一副大义凛然决不妥协的样子在高高的杠上倒挂着,实在危险的要死,周正又怕他来真的又怕被耍,焦急的眼泪止不住往外冒,直到他倒数到六的时候,周正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周密闭上眼,悬垂的血液让他的脸慢慢变红,血管发涨,盘算着待会落地的时候,以他的反应和身手程度……要说危险到也不至于,虽然心里有数但他看着不远处的毫无反应的周正真气的想一死算了! “四……三……!” 嘭的一下,倒挂着的周密突然被扑过来的周正抱住了脑袋和肩膀,死死的抱着,生怕他松开双腿掉下来把脑袋戳到地上。 周正呜咽着死命拽着他的衣领,却哪有那么大劲儿托住周密的身体重量?只好哭求着,“周密,周密,你坚持住,我,我拽着你,呜呜呜……你想办法手先着地……” “二”都没数到……周密忍着笑,心里欢腾鼓舞,整个人仍旧在杠上倒挂着,伸手捧住周正的脸庞,也刚好与她头颈同高,于是再次重重的吻上去,吻的又重又顽皮。 直到他单手擎着旁边的侧杆,简单的翻身落地,赶忙抢了一步,一把将周正搂住挤到一旁的柱子上,哪管她什么挣扎,气恼,只一味的闯关夺地,深重的亲着,痴缠的长吻。 亲够了,两人一身的薄汗,周正大抵是之前连吓带挣扎的,周密是忍的……得寸进尺果然是不行的,到此为止,再吻下去就不好说了。 等彼此的呼吸总算平静,周密再问了一次,“周正,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喜不喜欢我?” 周正重重的点头,点了好多好多下,像再也无法维系伪装似的,又好似撕裂了一个世界,半崩溃的伏在他的怀里哭。 周密的心终于漾满了,满的一晃一晃的,随便投一颗小石子都能激荡出层叠浪花。他越发紧的抱着她,温热的手心在她后背抚动游走,温柔的能滴水的声音轻轻送到她的耳朵,“好了,别哭了,哭瞎了很好看么?” “你不喜欢瞎子是不是?”周正泪眼望着周密。 周密咬咬牙,“最好还是不瞎……” 周正想笑,可来不及笑悲伤又压上心头,止不住哽咽,眼泪再次抹了周密一身,她又痛苦又忧愁的无助问道,“可是……周密,我们怎么办,我们,我怕妈妈……我们这样不对,我不敢想的,呜呜……” 周密轻拍着她,只好用衣服给她擦眼泪,边擦边说,“第一,你乖乖的理好情绪,不会被看出破绽,我对你……这么久,妈是从来不知道的,所以你要听话。第二,这件事早晚要发生,我忍不了了,今天你必须面对了,那早晚有一天爸妈也要面对,但我有我的安排,当然不是现在,所以你要踏踏实实的,别胡思乱想,等我上大学以后再说……嗯,听懂了??” 周正抽着鼻涕,点点头,过了会儿又摇摇头,“我,我掩饰不住的,身边那么多人……都会发现的,我好害怕……周密,周密,这对我来说太难了。” “周正,你喜欢我多久了?”周密问道。 多久?这……怎么算呢……是要从周密激将法的那一瞬算起,那也只是一两个小时,可之前那些岁月,那些他日夜陪着自己成长,那些他守在身边、枕畔,守在上下学的路上,守在生活中每一分每一秒的日子又怎么算呢? 那些他为自己挡风遮雨的保护,那些神秘莫测的潜移默化,那些他表达爱意的点点滴滴,还有从懵懂情起她明明觉得吃醋却不肯相信不肯承认的一个个瞬间……周正咬着嘴唇,轻轻揪着他的衣裳,埋头不肯说话。 周密也沉默了一阵,说道,“周正,你喜欢我,可我却远远不止喜欢你那么简单——每天等着自己长大……一天天的等着,一年年的期待着,你不知道这种时间的有多漫长……你有我难么?” 周正听的心疼,刚要鼓着嘴巴说点什么,只听周密话题一转,笑道,“所以吧,这世界没什么面对不了的事儿,比如……刚才你还寻死觅活的,后来不是也没觉得接吻有什么不能接受?这还是你清醒的时候的第一次,啧啧,真不容易,总比刚亲完你就听见你打呼噜强。” 周正又气又笑,脸上泪珠四散,又弯眉欲笑,偏又被周密的坏笑羞的脸颊渐红,在灯光下五颜六色闪闪亮,斗嘴不过只好上手又掐又捏。 周密笑够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道,“天气太冷了,哭成这样,脸都皴了,赶紧回去洗漱睡觉。” 周正情不自禁的撒娇,“还不是你!” 周密皱眉,“谁让你先跑了,刚亲完你就突然嚎啕大哭,好玩吗?!” “那谁让你亲我!” “因为我喜欢你。” “……” 五分钟后……“回去不回去!?” “凶什么!谁让你又亲我!?嘴唇儿好疼……” “我看看……嗯……轻轻吹一下就好……” “……唔……没完了是不是?” “……” 两情相悦怎样都是好的,就迎着太阳也好,迎着风雨也罢,什么时候遍地都是彩虹。 两个人就这样踩着深秋月色中的彩虹前后牵着手回了招待所,两个多小时的折腾让周正身体疲乏,还真有些着凉,周密送她回房间,她室友竟然还没回来,周密给她放好了热水,又回自己房间给她准备好洗漱的各种装备,勤勉恭谨到难以想象,着实和两个小时之前冷峻发威的时候判若两人。 等他安排好周正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周放也早回来了,一进门恰好看到周放斜靠在床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眼,周放忽然开口,“周密你挺能伪装啊,你这姐姐变媳妇儿的魔术在哪学的?啊……想来上周我还见到周老爷子呢,下次我应该跟他老人家提醒提醒。” 周放笑的美目流转,满身风情,帅的一塌糊涂,可惜没观众,周密脱了外套也靠在自己床头,白了他一眼,完全不顾他勾魂摄魄的调笑,凉薄的回道,“管好你自己,L市都成巴黎了,明明在家当大爷一转眼却在这当孙子,你爷爷知道么?” 周放又气又笑,啪的扔了一本书砸过去笑骂,“你这臭小子!以后回京千万别跟你爷爷出来搅局,免得看见我打你!” 哼,话不投机半句多,周密对周放也只知皮毛,因两边家庭情况都互知,老人又同属军政,级别相差无几,哪有不相识的道理。周密也是从跟着爷爷开始参加正式场合后开始见过周放,只是年纪相差较大,始终没说过什么话。 这两天是省教育厅有个建国纪念活动,原本是邀请在京的一些相关单位领导来做嘉宾,周放家人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家人无暇就派周放来代办参与,到是给他追小女朋友提供了个参赛的伪装,所以被周密识破奸计,俩人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临睡前,周放问起高考的事儿,“周密,你有既定大学目标吗?” 周密点头,“清华。” 周放一愣,“哦,为什么没选国外的?你爷爷他们都支持吗?” 周密言简意赅,“我必须在国内,谁也不能改变。” “那她也在北京上学吗?谁有保证?” “必须在,而且肯定在。” 周放点点头,笑了笑,“嗯,走着来吧,有的时候你一定坚持的结果往往未必是乐见的,曲线救国的事儿我经验比较多,有需要可以找我咨询。” 狗嘴吐不出象牙,果然道不同不相为谋。 周密再次白了他一眼,两人各自安睡。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实在太晚了,还说十一点更,结果到了凌晨两点半,主要是这章情节写了又删,删了又编,往复好几次,你们现在看到的都是第四版故事情节了……前三版本各种表现都有,说实话,还是感觉两人的反应写的不够合心意,暂且先这样,过两天万一看不下去调整改变的时候会提前通知一下。 第〇五六章 稀里糊涂 教育厅招待所的房间可真大啊,床可真软啊,墙上的壁纸怎么这么温馨?甚至过于简谱的淡黄色的窗帘都显得温情满人间似的……从室友回来关灯就寝,周正的眼睛就没有闭起来,一直瞪着周围,明明很普通的环境却让她兴奋的甚至感觉美好的无所适从。 周密离开已经三个小时,周正全身的血液好像还是沸腾初止的样子,一直高温熨烫着,让她的身体都热烘烘的,被子掀了又盖,盖了又掀,姿势辗转多变,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奇奇怪怪的想法和无尽的感喟,完全没有睡意。 是啊,恋爱这么美好而甜蜜的感受还有这短暂分别的小小夜晚,让她全身心的沉浸回味还来不及又怎能用睡觉来暴殄天物? 尤其是她那珍贵的爱之初体验简直是从地狱到天堂的恍然领悟,她在这种突然明朗顿悟中不停的回忆过去,反响时光,想起了无数的点点滴滴,细数着从周密被接来L市第一天战火初燃到刚刚两人唇齿相依的浓情绵绵的瞬间……十一年了……他们打着、闹着、气着、笑着,怎么就一下子相爱了? 可如果这个人是普天超,难道也会这样相爱么? 不,绝不可能,尽管她和普天超也一样亲密无间的长大,也是朝夕相处,可要把刚才的人换成普天超……顿时心里一阵干呕,被拥抱?被强吻?即便不咬死他那也得让她跳楼死了好…… 原来她们一起成长的岁月中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亲昵的动作或者习惯都不可替换,只有周密,也只能是周密。 想到周密发怒时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两年后再回来?!” 为什么? 周正终于知道……其实自己又何尝不一样?她甚至想起当年周密离开L市回京的那两年,自己为什么会很久不能适应,那些单纯的思念如果只是简单的姐弟之心,又怎会长时间不能成眠? 所以,他们哪里是一下子就突然相爱的人? 周密的顽皮、周密的嘲笑,惹恼她时甜言蜜语的哄骗,保护她时无所畏惧的出招,走路时周密牵着她的手,安寝时周密抱在她身后,十年不变,他们同桌而食,同寝而眠,不管是从小到大彼此看遍对方“清白”身体的旁若无人,还是他们彼此关照早已超越亲情范畴的亲密无间,这些又何尝不是今天终于承认的爱恋汇聚成河之点滴? 想到周密热情如火的甚至跋扈的拥抱,还有他一路强索的深吻……啊……怎么能?却又怎么够?再想到明天早上又要见到周密的时候,要怎么说第一句话,要如何看着他的眼睛,她赶忙把头埋在被子里,小心的捏着一点睡衣的领子轻轻咬着,不由自主的害羞的笑。 她这样想了好久好久,越是体会过去越觉得今日之甜蜜,真想找一个最贴心的人放肆的说给她听,告诉她,周密是我喜欢的人,我们恋爱了。 她想到尤喜儿,可是尤喜儿没参赛,想到来参赛的肖四美和赵丹,可是她们又没有深交,私密如此的事儿岂能让人知道?再说夜这么深怎能半夜敲门? 可是她的心涨满了,飘的要高于房顶,哪怕是随便谁也行啊,忽然想到同房间住的是和和自己同届的女生,虽然不算熟悉但也认识,她此时想找人交谈的渴望强烈,忍了半天,还是轻轻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幸好对方也没怎么睡着,便转身回应了她。 两人在黑暗的房间里对望,对方问,“怎么了,有事儿吗?” 周正傻笑,“嘿嘿,没事儿,还好你没睡,我们说说话吧?我睡不着。” 对方也笑,“行啊!说什么?” 周正抿了抿嘴,犹豫了几秒问道,“额……那个……你有男朋友吗?” 对方被问题袭击到了,愣了一阵忽然笑着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 周正也不好意思的笑说,“没事儿,没事儿,就是突然想问问谈恋爱的人都是什么感受,所以问问你。” “哦!你不会是有男朋友了吧?!周正!?”对方的兴奋值一下高了起来。 这就被识破了!?周正吓了一跳,赶紧大幅度摆手摇头,“哪有!哪有!随便问问而已!!” 对方拉长声音“哦”了一声,有些将信将疑,忽然又八卦的说,“哎!周正,那你跟周培蕴还有联系吗?那么风云的毕业生,也就你和他有交集,他在校的时候,哪轮到我们跟他说句话嘛!他是不是真的追过你!?你们没有谈恋爱吗?” 这下周正的脸才真正瘪了,更是坐起来严词驳斥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根本捕风捉影的事儿,太气人了!谁会跟他那个神经病谈……谈恋爱,莫名其妙!!他怪瞧不起我的,我躲着他还来不及!” 女生一看这反应却是不像谈恋爱的,赶忙点头赔笑说,“唉唉,我就是问问嘛,别生气,别生气,那你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干嘛?想给我介绍一个?” 周正更摇头,“没有,我哪会介绍,我认识的男生都不多呢!” 女生逗趣儿说,“呵!你认识的不多,可都是优质人选啊!”她刚要再提周培蕴赶忙闭上嘴,忽然想到另一个人,顿时精神抖擞声音高了两度,“啊!!对对,比如你弟弟!!周密啊!我的天,这才是优质中的王者!你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弟弟?嫉妒死我们了!” 周密被无数人夸赞,周正早就从小听到大,本来是很少在意的,可现在心境不一样了,谁的心上人被赞美成这样不高兴呢! 听到这,她的眼睛都忍不住笑弯了,还假惺惺的推辞说,“哪有那么好,我们从小打到大的,他特别气人的,没你说的这么好呀!” 没想到对方却捂着胸口一脸幽怨的叹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要是,要是我,就算他气死我,就算他每天都打的我鼻青脸肿我也高兴!哦!真是太帅了,迷人死了,我以前觉得只有琼瑶和席绢的小说里才会有这么才貌双全的男生……周密真是让一中的女生心都碎了!——” 她话语里的感叹简直就是真实表露,周正脸有点僵,还未等说话,对方又接着问道,“啊!对了,你是他姐啊,你把我介绍给他好不好!?这可是近水楼台啊!” 周正心里别扭了,这是哪跟哪儿,还要下手抢了么?她酸了吧唧的拒绝道,“不行,我可不管!再说他脾气不好一般人不爱搭理的。” 没想到对方更起劲儿了,“哎呦!是吗!?他脾气不好,我脾气好啊!我可以哄他呀,哈哈,还有他喜欢什么类型的?我靠谱吗?” 周正更难受了,心想,你怎么可能靠谱?!于是黑着脸说,“不知道!他自来要求高的很,我不清楚!” “啊?哎!也是啊……”,女生有些丧气的躺回床上,还嘀咕不断道,“这么优秀的人,肯定眼睛长在头顶上,他一定喜欢那种温文尔雅又娴静理智的女生,还得小鸟依人的……嗯,肯定是长头发高个子,年轻漂亮身材一级棒……估计还得跟他有共同语言,至少学理科的吧?完了……”对方想象力爆表,完全按照周密的气质特征复制出相称的另一半,兀自推测着周密的目光必定是一般人远不能及的,却不成想这些话简直要把旁边的某人气死。 真是一条也对不上啊!周正暗暗的捏着床单恨恨的想。要是按照这个要求……那周密……周密……别说周密了,就是随便任何男生都要喜欢啊!可是,可是,再跟自己一对照简直满拧——长头发?年轻?还文静还小鸟依人,还学理科!?天哪! 周正使劲儿抓了两下俏皮的短发,胸口闷闷的,过了一阵才对室友冷声道,“都说了我不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女生又多开了两句玩笑,“哎!这你都不关心,看来你们姐弟关系真不好!不过周正,你说你弟弟是不是得有这么一个女朋友才配得上他?嗯?也难怪你说你们俩从小打架了,你的性格跟他不对路诶,嗯,八字不合?” 只听周正用力的拍着枕头低喊一声,“我要睡觉!” “你刚才还说睡不着……” 周正气的捏手指,对方终于闭了嘴,过了一会儿房间又安静无声。 陷入热恋的人啊,什么叫理智? 刚才还甜蜜到发蒙恨不得所有人都要羡慕的周正现在却气鼓鼓的蒙着被子,完全被室友女生的想象力带沟里去了,一边下意识的在脑海里勾画着第三者的样子,一边心酸的吃醋,就这么胡乱的想着也迷迷糊糊睡着了,只可惜噩梦连连。 几乎从睡着开始就梦一个这样的女孩子——丰满妩媚,身形高挑,长发飘飘,一边温柔的挎着周密的手臂一边拿着一摞厚厚的什么分子、原子的书和周密低声蜜语,是不是娇俏轻笑,周密满脸色&眯&眯的看着人家的胸口笑——更可气的是两人就在她跟前对她视而不见,周正大喊大叫跳起来想踢死周密,可惜总有什么东西拦着似的,就是够不着,于是一晚上她都在拼命的往前跳着,拼老命踢打着,直到早上醒的时候整个人好似跑了个几万米的马拉松,腿脚酸痛的很。 大清早,周密在门外走廊处等了十几分钟,看着周正的室友出了房间门他才放心走过去。 敲了几声,没人应,周密拧了门把手,门自己开了,他推门而入,刚走两步,还没看清的时候迎头扑来一只裹着被子的熊瞎子,光着脚,蓬着头张牙舞爪的扎进他怀里撕咬。 周密赶忙扯开她尖利的小爪子,十足纳闷儿,“怎么了,大清早的!?” “我让你不理我!一整个晚上!你还敢看她!呜呜!流氓!!!!!大骗子!”熊瞎子一脸的眼泪,周密一脑门的迷茫,正僵持着,室友忽然又回来了,三个人站在原地各自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下一章会在十二点后更新,姑娘们早睡,明天早醒了保证你们能看到,我这有事,回头再说,谢谢。 第〇五七章 檀郎谢女 室友愣住是被突如其来的男生吓了一跳,等男生一转头才发现原来是她昨晚心心念念的周密,顿时有些害羞,又瞧着周正一副闺中怨妇、乱七八糟的样子,并且还搅打在周密怀里……着实费解的是为什么堂堂正正的姐弟看上去更像一夜未归的丈夫被吃醋抓奸的媳妇逮了个正着的样子? 自掘坟墓的周瞎子赶紧推开周密,大脑一根筋只觉得奸&情突然暴露了,顿时又尴尬又无语,只好把烂摊子推给周密,自己迅速跑上床用被子蒙起来。 周密反应何等快,第一时间对门口的女生抱歉说对不起,又说和周正因为家事吵架请勿见怪。 女生也想起昨晚周正还提过她和周密从小打架不和的事,恍然明了,看着周密气度翩翩从容大方的样子更是入心,直摆手说没事,并赶紧拿了自己的东西走近周正的床边象征性的劝道,“周正,你弟弟多好啊,你别生气了啊!待会还得参赛呢,快起来吧!” 临走前仍不忘对周密羞赧一笑,周密也只好回以微笑并把对方送出门才关门返回。 周正蒙着被子不肯动,过了几分钟听不到任何动静,又怕周密真的走了,犹豫半天才敢把被子掀开一个小洞口。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刚才对周密闹的有点冤枉,可梦里实在是太真实了,她心酸无助的很,都怪周密不好,要不是他突然表露心迹也不会害她又喜又忧,一晚上不得安生! 想到这她从掀开的洞口向外偷窥,眼睛还没转半圈就看到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迅速伸进来,周正赶忙死命捂着被子往后缩抗衡了几秒钟只觉床铺一沉——周密已经上来了,而且他的另一只手也加入进击的行列,戳到周正的腋下,痒得的她咯咯笑出声后反抗的更厉害。 周正躲不开,只好掀开被子要跑——周密就在外面守株待熊瞎子,一把抱了个结实,然后顺着她后仰的力量两人一起扑倒深陷在床上。 然后……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吻,或长或短,或重或轻,伴随他的手指一次次划过她的饱满光洁的额头、闭着而轻颤眼睛、还有她柔软细腻的唇,仿佛对每一次的吻加固着绵绵的情意又印证着他时过多年终于到手的抚慰与满足。 再次七荤八素的周正软趴趴的任由周密一点点的吞噬,直至爬升过了山峰理智九霄云外的时候,周密猛然静止,他的手早已脱离轨道顺着她柔滑的颈部往下再往下一直触到她火热的胸口边缘,被她过速的心跳激发着节拍,喘息已经重了再重,几难平复,他赶忙收了收迅速起身。 尽管周正实在是和周密亲密习惯了,但胸口是何等敏感的地方,总归是感受异样些,只是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周密就快速放开了,忽然身上一轻,她睁眼看到周密用手臂支起半个身体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揉揉眼睛,周正脸颊烫的红晕飘忽,呆呆的冒出一句,“干嘛到处乱摸!” 老奸巨猾的周密轻笑,“你身上我哪儿没看过?犯得着乱摸!?无意中手滑。” 周正一想,虽然有狡辩之嫌,但也对,打小就一个被子里滚,他哪儿没看过? 呆瓜周正又被忽悠,嘟着嘴没话说。 周密赶忙转移话题,拍了拍她的脸问道,“刚才发什么神经?是想我想的么?” 周正撇过脸,“鬼才想你!你都不想我!” 周密纳闷儿,“为什么?” “你……你跟别的女生一起亲热,我怎么喊你都不搭理我!那女生她可漂亮了!你还偷看她……她的胸。” 听到最后周密明白了敢情这丫头是做梦啊!他笑的不了遏制,扳过她的小脸儿狠狠亲了一口说,“我还梦到过你和周培蕴去英国呢!” 周正皱眉怒嗔道,“呸!胡说!” “就是啊!那你凭什么用梦里的事来冤枉我?” ……周正哑巴了,真是无理取闹、自己挖坑。 没有台阶可下就只好发挥胡搅蛮缠的本事,小虫似的扭动着身体骄横的说,“你一点都不想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你?” “……那你怎么证明想我?”周正翻过身来盯着他问。 周密琢磨了一会给出答案,“……嗯……想你想到尿床,这可以吧?” 尿床?呸!哪有这么不浪漫的家伙!周正使劲儿捏着他的脸一边数叨他连尿床这么幼稚的事也拿来比喻。 事情过了两年,周正忽然想起当天这事才恍然明白,此“尿床”非彼“尿床”啊!周密哪里是不浪漫,他简直是“浪”到了极点! 任她胡闹了好一阵,离着上午的竞赛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周密才赶忙拽着她起床洗漱,收拾出门。 给她买了早点,又约好赛后见面的时间地点,才恋恋不舍的分开,当着人来人往的学生不能表露,周密带着特殊深意笑着看她,周正马上就想起了这一早上的热吻,脸一红赶忙转身跑了。 甜蜜温馨的回忆是可以永久保存的,相对于这样的美好,那个噩梦又算什么呢?就连周密虽然是真的梦到周正随周培蕴去了英国,可瞬间就忘掉了。 是的,谁会在意一个毫无道理毫无头绪的梦?就像周密斩钉截铁的对周放说周正必然会一直在他身边一样,他那年轻而坚定的心怎么允许自己和周正一直顺利的轨迹出现任何偏差? 可生活是瞬息万变的,假如他们知道了在若干年后,真的会发生彼此梦境的这一幕时,早已痛失前梦,无可挽回,又岂能像现在一样迈着那么轻快的步伐各自转身而去? 周正参加的仍是在学校斩获头奖的英语口语,这次省内决赛也表现不俗,虽然没有得冠军但也是成绩斐然,仍在一中参赛生中排第一。 周密更是惊人,明明是以高一生身份参加华北大学数学联赛,可总共在赛场呆了也就半个多小时就冷艳的提交结果离场了。 中午周正在餐厅等周密的时候恰好又看到莫铭,两人坐在一起边吃边等,周密到了三人又互相聊了一阵,尽管周正尽量表现的很像正常姐弟了,可周密每个动作都好像别有心思,既看不出问题又觉得暧昧,周正一阵阵的脸红心跳,还好莫铭倒没发现什么,大概还觉得这对姐弟友爱的很! 下午应莫铭所托,两人一起陪她参加了演讲比赛的即时颁奖典礼,然后一中归队集合,所有参赛的学生再次登上巴士结束了一天一夜的赛程,返回了L市的家。 周正自然和周密再次同座,而且又睡了一路,直到进校区下车的时候才蒙蒙醒来,见夜幕早已垂落,声声埋怨周密不肯叫她,害她再一次错失沿途的景象。 周密宠溺的顺了顺她睡的七扭八歪的头发,任她随意嘟囔笑而不答。学生也走的差不多了,车厢外还站着一些在校住宿的学生,可巧的是又看到周密的同桌杨平安。 周密一边给哈欠连天的周正整理着围巾一边和杨平安打招呼,杨平安一看,乐了,“呦!周密?姐俩和好如初啦?!” 周密皱着眉想了想回答说,“什么姐俩?” 杨平安又愣了,心想这不是上次你说的么?“那怎么称呼啊?不随着你叫姐吗?” 正想着,周密黑着脸突然冒出一句,“你是不是比我大点?” 杨平安呆呆的点点头,紧接着听到周密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那就是弟妹。” 抛出这句话,周密镇定自若云淡风轻的拉着周正的手走了,独留杨平安第三次神经凌乱的现在夜风里不能自持。 作者有话要说:有话说会更新在微博,白天有空的时候姑娘们扫微博会看到。 第〇五八章 器满意得 各位读者姑娘们好,很久没来报道很是惭愧,无奈分身乏术,关于这半年的情况以及以后更文问题,相关具体事宜请见微博说明,在此只表示,会继续更文,因当时编辑要求长期不更新要请假,所以在文章首页有请假字样,但当时的请假时间是随机敲的,虽然今天不能按照请假时间更新,但是请别着急,我最晚也会在六月更新,尤其是本章,就在本周末,6月5-7日之间某天更新,所以已经买v看到此说明的姑娘们莫急,等更新的时候,字数增加多少似乎你们都不用再额外花钱了,谢谢各位海涵。 时间仓促,不足以多谈,另外我暂时还不会做链接,有疑问请见新浪微博 /huawaizhiguo(浏览器地址栏直接输入即可),或者新浪微博搜”石阶绿小白”(微博名没有双引号)也是我,如果我看到有问题一般都会回复,如果没回复肯定是当时正在忙。谢谢各位,回见。 第〇五九章 全福远祸 当然,还有比这更本色的表现么?又被带到沟里了……望着周密笑眯眯的样子,周正很羞恼于自己怎么这么不淡定,又羡慕嫉妒恨周密的心计来的如此之快,从小交手,屡战屡败。 普天超老早就说过,周正这战绩完全可以写本《败兵之蠢》。 周正掐着周密的脖子使劲摇晃,又惧怕白敏熹听见动静,只好低声痛斥,“你在家里不可以随便亲我!!” 周密笑的更甚,“就是说在外面可以随便亲?” 周正一愣,想起刚才在新河路的亲热,脸上红成一团,“胡说八道!歪解我。” 周密看她呆的可爱,忍不住逗她,顿时一脸神秘的问道“对了,周正,问你个问题。” 周正仍红着脸,“什么?” “接吻会不会怀孕?” 周正心里咯噔一下,对啊!对啊!怀孕!?是啊!这是个恐怖的大问题!应该不会吧?!上次因为周密的小黄书事件,尤喜儿不是说过精卵结合的事儿吗?还特意查生物书来着……精卵结合应该是肚子的事儿吧?和嘴巴有关么?不过,不过,还是慎重点请教一下周密? 她一脸正色虚心虔诚的看着周密问道,“……难道你嘴里有精细胞吗?” 嘴里?精细胞?周密抿着嘴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最终,周密戳了戳周正的脑门,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周正,早晚我得给你上堂生理卫生课。” 这可是不容易,周正心想,这方面还真是欠缺,于是她高高兴兴的说,“好呀,好呀,什么时候?” 周密脸色不善的看了看电视柜旁边的电子万年历一字一顿地说,“等,我,上,大,学。” 周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等上大学,但想必是学习太忙没有时间,于是心无城府的拍拍手,“ok,就这么说定了,那晚安啦,我回房睡觉。” 周密刚要捞她过来亲就让她趁机一溜烟跑了,只好记账一笔,暗自恨的牙痒痒。 新的生活开始了,这对周正来说虽然也觉得很甜蜜,但还是有点担心的,因为一旦让白敏熹发现他们俩的关系,实在无法想象其后果,可想想周密做事的一贯轨迹,她又不发愁了。 要知道周密行事一向都滴水不漏,即使在白敏熹眼皮底下,要想让他露出破绽基本不可能。周正曾刻意观察过这个阴险的家伙,哪怕他上一秒刚跟她在楼道安全出口激烈热吻过,下一秒刚进家门就表现的冷静异常,和白敏熹母子融洽、与周正姐弟恭和,周正常想,奥斯卡不给他颁“最佳男演员”真是亏了评委组。 如果说天底下有什么人的初初热恋能平静如常、水到渠成,也只有他们俩了。 从两人的关系改变开始,除了刚开始那天周正有点小激动之后似乎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因为他们还是每天一同上学、一同放学,晚上还是会手牵手到新河路上走一圈,周密还是鞍前马后的伺候她——早餐、零食、零花钱缺一不可,当保镖、教数学、陪画画三管齐下,其疼宠的程度比之前有过之无不及。要非要说有什么特殊,那也就无非是多了点“随便亲”的时间。 时间过去半个多月,尤喜儿已经好久没和周正在一起说话了,周正白天忙学习,课余忙画画,晚上好容易下了晚自习还被周密带跑了,尤喜儿心里苦苦的,想找闺蜜说句知心话可真难。 直到有一天,尤喜儿的爸爸单位发了些入冬福利,因为是行长,给的种类更多了些,尤喜儿赶忙和爸爸要了一部分想带给周正和普天超。不成想递给普天超的时候,人家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书包里然后拿着篮球就和同学出去了。 尤喜儿真是倍感伤心,她下了晚自习就开始找周正,想跟她说说普天超的事儿,谁知道找了一大圈都走到她们家新小区外面还是没找到,尤喜儿只好忧愁的往回走。 经过新河路的时候,想着心事也没注意自己走的远了,等意识到的时候刚要往回返,忽然越发觉得前面树影底下的两个人熟悉的很。 她悄悄从侧面走近,看了没两秒钟,惊的整个人说不出话来——周正懒洋洋的倚靠在周密的怀里,周密紧紧拥着她低头在她侧颈上温柔的亲吻…… 尤喜儿之前就知道周密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他们就发展如此迅速,尤其是万人迷的周密在之前居然伪装的那么好,这可是姐弟恋啊!赤果果的姐弟恋啊! 她愣愣的看着,直到周密溺爱的吻够了周正不知道因什么而生气撇着的小脸儿,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的远了,尤喜儿才从侧面路边走出来,叹了口气,说不出什么感受,又觉得有些惊世骇俗,又打心里羡慕,想到普天超喜欢周正,此时又替普天超难过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个人站的腿脚发凉刚要转身回去突然“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谁想到她后面还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 尤喜儿抬头一看,冷着脸的普天超,简直是蔑视的眼神。 她张了张嘴,想了想下午送东西时候的被冷落,这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打招呼。 没想到普天超先发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自己一个人站在这干嘛?!” 尤喜儿翻了他一眼,“你管我干嘛!” 普天超凶了吧唧的又说,“不管你长的了这么大吗!?” 尤喜儿更生气了,“你算老几呀!我跟男朋友散步不行吗!?” 普天超一听,眼睛瞪的要吃人似的,“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尤喜儿一看他这表情又有点害怕,“你,你,谁找你惹你了!?不就是周正和别人好了你不高兴吗!?” 普天超一愣,顿了几秒反问道,“周正跟谁好了?!” 尤喜儿赶忙捂住嘴,“你更管不着了!让你凶!反正人家不喜欢你!你喜欢也没用!” 普天超越听越怒,简直气急败坏,“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他妈有病啊!谁说我喜欢她?!” 尤喜儿觉得他被戳破心事恼羞成怒,更加心伤,也恶狠狠的喊道,“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谁让你不体谅别人的心,这回你也伤心了吧!!活该!” 普天超要杀人灭口似的盯着她几秒,突然饿虎扑食似的一把抱过去,连拖带拽将尤喜儿拖到路边,就在刚刚周密和周正亲密依偎的地方,在那个带着暧昧的树影下,尤喜儿的整个脸都被普天超盖住了,紧紧的挤压着她,唇齿拥挤,根本没喘息的空间。 尤喜儿挣扎着转过头喊叫,“你干嘛!你干嘛!?” 普天超仍旧不管她,直接掰过来加倍的用力吸吮着亲吻。 直到手臂间的人儿一片混沌的急促呼吸着,全身都不敢动了,普天超这才直起腰版仍旧板着一张欠揍的脸,喘着质问她,“谁说我喜欢她!?你这个缺心眼的傻孩子!!” 像做梦一样,尤喜儿摸着嘴唇,呆若木鸡。 过了好一会,普天超捅了捅她的颈窝儿,尤喜儿一痒才反应过来,只是还没等她做出反应,普天超又一个熊抱将她淹没。 直到把尤喜儿送到家门口,普天超还在问,“你刚才说的男朋友在哪呢?!领来我瞧瞧?” 尤喜儿抬胳膊挡着羞的紫红的小脸儿闷声儿道,“讨厌!不用你管。” 普天超也笑,伸手放下她的胳膊,最后碰了碰她的脸,“赶紧回去吧!明天晚自习等我一起走。” 尤喜儿上楼的时候,几乎每跃一个台阶都要“哇”的欢呼一声——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天然呆的小丫头竟然没有发现普天超这两年来对她表现出的种种不同,她仍以周密对周正细腻、温柔、呵护的方式来衡量普天超是否对她有意,哪里知道每个人表达爱意的方式是如此的不同呢? 这个压倒一切的吻啊,那么强势、粗鲁、野蛮甚至带着发泄的表达,就这么简单的让尤喜儿满血复活,一下子对美好爱情的明天充满着无限的向往和追求。 又过了十多天,傍晚放学的时候,周密和周正又来到新河路上“绕远”,刚走了不远,周正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一回头,尤喜儿正离着四五米对着她傻笑。 周正一愣,尤喜儿已经走到跟前了,她直眉瞪眼的对着周密和周正说,“我知道你们俩亲嘴儿了!” 五秒钟以后,周密抱着双臂,周正摸着额头……这二货,可怎么弄?! 尤喜儿不给周密思考的空间,一把扯过周正,对周密说,“那什么,我要跟周正说悄悄话,你不许听啊,天天霸占着你烦不烦嘛!我都没有朋友啦!?” 周密不解,“你要跟她说什么?” 尤喜儿生气,“你怎么这么不放心啊?!我跟她说我也跟人亲嘴儿的事不行吗!?” 周密无语凝噎……识相的闭着嘴,眼看她们俩嘀嘀咕咕的走了,才远远缀在她们俩后面。 那边周正早已经被尤喜儿“被亲嘴”的事儿弄的兴奋不已,也顾不得和她解释与周密的姐弟恋情了,等听说尤喜儿接吻的对象是普天超的时候,周正的嘴巴一直“o”着根本合不拢! 她可想象不出来那个猴子也是会“早恋”的人哪?!他一直都是跟男生一起疯玩的类型,谁想到他会对尤喜儿有这么深刻的爱恋哪? 于是两个小姐妹就在新河路上一路嘀咕着,几个月来,两人各自情感压抑、突变的过程一下子涌回,真是话似江河,滔滔不绝。时间过的飞快,知心话都没有说完,却居然翻来覆去在同一路段走了三次! 最后周密忍不住了,过来扯开两人警告道,“早过了正常放学的时间了,你们回去都怎么解释!?要不要我跟尤行长说说你亲嘴儿的事儿!?” 尤喜儿心里一惊,赶忙恋恋不舍的和周正告别,走之前再三叮嘱周正一定要记得她刚说的问题。 周正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后也赶忙和周密小步跑回了家。 意外的事儿一件接一件,两人进门的时候,白敏熹正在客厅里等他们,脸色明显的不好,表情严肃至极。 周密心里有打算,已经算计了十几种理由来回答白敏熹的质问,却没想到白敏熹一上来就问了句,“你们知道刚才谁来过了吗?” 周密静观其变,没有回答,周正摇了摇头,心里七上八下,果然,忽然听到白敏熹接着说道,“曹莹他们夫妻俩。” 周正心里一凛,暗暗惊叫,“完蛋了!!难道是英才告密了?还是??他们发现我和周密经常在新河路?可是我们都在远处的隐蔽路段,他们不会经过那边的呀!?不对不对!今天尤喜儿不就发现了吗!?”她越想越心惊,后背忽然冷汗涔涔。 周密在她身后轻轻碰了碰她的腰背,示意她别瞎紧张。 周正害怕的往后缩了缩,这时白敏熹又说,“你们是不是猜到他们跟我说什么了?” 周密前前后后分析了一遍,又仔细观察了白敏熹,此刻倒好似全然不解似的云淡风轻的摇了摇头,周正吓得还跟筛糠似的,白敏熹对着周正说,“周正,你跟我说实话,我不给你告密,普天超是不是谈恋爱了?!” 第〇六〇章 匪夷所思 散文,文学体裁之一。散文这个名称,随着文学的发展,它的含义和范围也在不断的演变。中国古代把与韵文、骈体文相对的散体文章称为“散文”,即除诗、词、曲、赋之外,不论是文学作品还是非文学作品,都一概称之为“散文”。现代的散文指除诗歌、戏剧、小说以外的文学作品,包括杂文、小品文、随笔、游记、传记、见闻录、回忆录、报告文学等。近年来,由于传记、报告文学、杂文等已发展为独具特色的文体,所以人们又趋于把散文的范围缩小。散文是一种篇幅短小、题材广泛、真实自然、情文并茂的文学体裁。它能迅速、及时地反映社会现实,被称为“文学的轻骑兵”。 现代散文是指与小说、诗歌、戏剧并列的一种文学体裁,对它又有广义和狭义两种理解。 广义的散文,是指诗歌、小说、戏剧以外的所有具有文学性的散行文章。除以议论抒情为主的散文外,还包括通讯、报告文学、随笔杂文、回忆录、传记等文体。随着写作学科的发展,许多文体自立门户,散文的范围日益缩小。 狭义的散文是指文艺性散文,它是一种以记叙或抒情为主,取材广泛、笔法灵活、篇幅短小、情文并茂的文学样式。古代散文 中国古代,为区别于韵文、骈文,凡不押韵、不重排偶的散体文章,包括经、传、史书在内,一律称之为散文。 中国古代散文的发展历程: 先秦散文:包括诸子散文和历史散文。诸子散文以论说为主,如《论语》《孟子》《庄子》;历史散文是以历史题材为主的散文,凡记述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的文章和书籍都是历史散文,如《左传》。 两汉散文:西汉时期的司马迁的《史记》把传记散文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东汉以后,开始出现了书、记、碑、铭、论、序等个体单篇散文形式。 唐宋散文:在古文运动的推动下,散文的写法日益繁复,出现了文学散文,产生了不少优秀的山水游记、寓言、传记、杂文等作品,著名的“唐宋八大家”也在此时涌现。 明代散文:先有“七子”以拟古为主,后有唐宋派主张作品“皆自胸中流出”,较为有名的是归有光。 清代散文:以桐城派为代表的清代散文,注重“义理”的体现。桐城派的代表作家姚鼐对我国古代散文文体加以总结,分为13类,包括论辩、序跋、奏议、书说、赠序、诏令、传状、碑志、杂说、箴铭、颂赞、辞赋、哀奠。 现代散文 现代散文是指与诗歌、小说、戏剧并称的文学样式。特点是通过对现实生活中某些片断或生活事件的描述,表达作者的观点、感情,并揭示其社会意义,它可以在真人真事的基础上加工创造;不一定具有完整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而是着重于表现作者对生活的感受,具有选材、构思的灵活性和较强的抒情性,散文中的“我”通常是作者自己;语言不受韵律的限制,表达方式多样,可将叙述、议论、抒情、描写融为一体,也可以有所侧重;根据内容和主题的需要,可以像小说那样,通过对典型性的细节欲生活片段,作形象描写、心理刻画、环境渲染、气氛烘托等,也可像诗歌那样运用象征等艺术手法,创设一定的艺术意境。散文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杂文、短评、小品、随笔、速写、特写、游记、通讯、书信、日记、回忆录等都属于散文。总之,散文篇幅短小、形式自由、取材广泛、写法灵活、语言优美,能比较迅速地反映生活,深受人们喜爱。 抒情散文 重表现作者的思想感受,抒发作者的思想感情的散文。这类散文有对具体事物的记叙和描绘,但通常没有贯穿全篇的情节,其突出的特点是强烈的抒情性。它或直抒胸臆,或触景生情,洋溢着浓烈的诗情画意,即使描写的是自然风物,也赋予了深刻的社会内容和思想感情。优秀的抒情散文感情真挚,语言生动,还常常运用象征和比拟的手法,把思想寓于形象之中,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例如:茅盾的《白杨礼赞》、魏巍的《依依惜别的真情》、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冰心的《樱花赞》。 写景散文 以描绘景物为主的散文。这类文章多是在描绘景物的同时抒发感情,或借景抒情,或寓情于景,抓住景物的特征,按照空间的变换顺序,运用移步换景的方法,把观察的变化作为全文的脉络。生动的景物描绘,不但可以交代背景,渲染气氛,而且可以烘托人物的思想感情,更好的表现主题。例如:刘白羽的《长江三峡》 哲理,是感悟的参透,思想的火花,理念的凝聚,睿智的结晶。它纵贯古今,横亘中外,包容大千世界,穿透人生社会,寄寓于人生百态家长里短,闪现在思维领域万千景观。高明的作者,善于抓住哲理闪光的瞬间,形诸笔墨,写就内涵丰厚、耐人寻味的美文。时常涵咏这类美文,自然能在潜移默化中受到启迪和熏陶,洗礼和升华,这种内化作用无疑是巨大的。哲理散文以种种形象来参与生命的真理,给我们一种透过现象深入本质、揭示事物的底蕴、观念具有震撼性的审美效果。把握哲理散文体现出的思维方式,去体悟哲理散文所蕴藏的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文化积淀。 1.哲理散文中的象征思维:哲理散文因为超越日常经验的意义和自身的自然物理性质,构成了本体的象征表达。它摒弃的是浅薄,而是达到一种与人的思想情性相通、生命交感、灵气往来的境界,我们从象征中获得理性的醒悟和精神的畅快,由心灵的平静转到灵魂的震颤,超越一般情感反应而居于精神的顶端。 2.哲理散文的联想思维:由于哲理散文是个立体的、综合的思维体系,经过联想,文章拥有更丰富的内涵,不至于显得单薄,把自然、社会、人生多个角度进行了融合。 3.哲理散文中的情感思维:哲理散文在本质意义上是思想表达对情感的一种依赖。“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由于作者对生活的感悟过程中有情感参与,理解的结果有情感及想象的融入,所以哲理散文中的思想,就不是一般干巴巴的议论,而是寓含了生活情感的思想,是蘸满了审美情感液汁的思想。从哲理散文的字里行间去读解到心智的深邃,理解生命的本义。这就是哲理散文艺术美之所在。 依据表现形式、表现手段和传播媒介分类。散文可分为电视散文、网络散文、广播散文和纸质散文。 电视散文 是运用特殊的电视艺术手段和屏幕造型手法,来营造浓郁的文学氛围,传递作者情感、思维信息的散文文本。 网络散文 是网络文学中的一种文本,是一种高度的自由化写作,网络在空间维度上的宽容性和时间维度上的快捷性,使得其文本可以在网络上以最快的时间传播和流通。 广播散文 是伴随着有线广播与无线广播出现的一种配乐朗读的散文。 纸质散文 以纸质类平面媒介传播的散文,即传统的以语言文学作为主要承载形式、作用于人的思维想象的散文。 形散而神不散。 “形散”主要是说散文取材十分广泛自由,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表现手法不拘一格:可以叙述事件的发展,可以描写人物形象,可以托物抒情,可以发表议论,而且作者可以根据内容需要自由调整、随意变化。“神不散”主要是从散文的立意方面说的,即散文所要表达的主题必须明确而集中,无论散文的内容多么广泛,表现手法多么灵活,无不为更好的表达主题服务。 为了做到形散而神不散,在选材上应注意材料与中心思想的内在联系,在结构上借助一定的线索把材料贯穿成一个有机整体,散文中常见的线索有:1以含有深刻意义或象征意义的事物为线索;2以作品中的“我”来作线索,以“我”为线索,由于写的都是“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侃侃而谈,自由畅达,使读者觉得更加真实可信、亲切感人。 2.意境深邃,注重表现作者的生活感受,抒情性强,情感真挚。 作者借助想象与联想,由此及彼,由浅入深,由实而虚的依次写来,可以融情于景、寄情于事、寓情于物、托物言志,表达作者的真情实感,实现物我的统一,展现出更深远的思想,使读者领会更深的道理。 3.语言优美凝练,富于文采。 所谓优美,就是指散文的语言清新明丽,生动活泼,富于音乐感,行文如涓涓流水,叮咚有声,如娓娓而谈,情真意切。所谓凝练,是说散文的语言简洁质朴,自然流畅,寥寥数语就可以描绘出生动的形象,勾勒出动人的场景,显示出深远的意境。散文力求写景如在眼前,写情沁人心脾。 散文素有“美文”之称,它除了有精神的见解、优美的意境外,还有清新隽永、质朴无华的文采。经常读一些好的散文,不仅可以丰富知识、开阔眼界,培养高尚的思想情操,还可以从中学习选材立意、谋篇布局和遣词造句的技巧,提高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 根据篇章形式看: 篇幅短小 篇幅短小精粹,是中国散文的优良传统。如柳宗元《永州八记》、范仲淹《岳阳楼记》、欧阳修《醉翁亭记》、《秋声赋》、归有光《项脊轩志》,都不过五六百字。散文的精粹短小,不仅是字数少,而且要在短小的篇幅中表现丰富深邃的内容,达到尺幅千里,言微意深的效果。 题材广泛 题材广泛对于散文尤其明显。散文侧重于通过一些片段材料,表现作者的生活感受和思想见解,因而它描写的对象和范围就更加广泛和多样。它除了选取生活中的重大题材,刻画典型人物,深刻反映社会现实之外,还可以选取那些看来平凡、零碎的材料,而且往往在“小”题材方面有广阔的天地。例如,生活中的一段经历、一丝感触、一星冥想、一次奇遇、一次邂逅、一点纠葛、一场梦幻、自然界的一丛草木、一块山石、一朵鲜花、一片雪花、一场风暴、一只飞鸟、一颗流星等这些难以构成小说和剧本,却可成为散文的好题材。 真实自然 真实是散文的生命。散文是一种以描写真人真事为特点的文体。“散文,一般写的是真人真事,它并不像小说那样,靠奇特的情节和典型化的人物来吸引人;又不像诗歌那样,靠高度的节奏声韵之美和强烈的诗的意境来感染人。好的散文,所以也能够具有艺术魅力,就靠它所选择叙述的是精彩的材料,而又写得简练、深刻、优美、生动的缘故。 情文并茂 散文是最长于抒情的文体。 第一,散文一般采用第一人称,写“我”的所见所闻所感,通过对人物、事件等的描写,抒发作者的生活感受和思想见解。散文不像小说那样塑造典型人物形象,不像戏剧那样结构戏剧矛盾冲突,而往往是真诚而坦率地直抒胸臆,因此,散文比起任何一种文体,作家的自我主体意识都更为强烈。 第二,散文有自己特殊的笔调,即散文的语言。所谓散文笔调,首先是语言凝练、优美,富于文采;其次是笔法灵活疏放,挥洒自如,讲求语言美。由于散文不是以情节曲折取胜,也没有更多的技巧可以凭借,主要是靠语言本身的魅力。 第〇六一章 此消彼长1 这阵仗一出来,瞧着刘医生尴尬的脸还有白敏熹阴暗的要结冰的表情,周密心里差不多明白了*分,他扬了扬眉,先喊了叔叔阿姨,然后语调如常的询问,“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虽然不知道曹莹怎么想的,但似乎此刻不太想给周家制造什么麻烦,她走过来问道,“周密,普天超和尤喜尔昨晚上离家出走了,我们没有任何消息,因为昨晚的事儿……可能是你们一起散步,凑巧也在场,也应该很清楚原委,这件事我们大人处理的太急了,这两个孩子实在也倔强,别的都不怕,就怕他们出什么事,有什么危险,我们心里都非常着急,所以你看能不能尽量想想有没有相关的消息吗?” 周密一脸深意的看着曹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想到他们真的这么做了。” 曹莹一听,哎呀!真有消息!赶忙问,“怎么说?” “其实……我们昨天……不是去散步,也不是凑巧在场,是提前和尤喜尔他们约好了见面。” 周密这话一说完,所有人都呆住了,连周正都蒙了,她心想,难道是我失忆了?怎么不记得普天超说过呢? 周密双手抚着额头的发际感叹道,“因为看到尤叔叔和刘阿姨跟他们争执的厉害,一切都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看着尤喜尔哭的很惨,周正替她难过的同时自己也伤心又害怕,在我肩膀哭的死去活来的,所以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好过去。等叔叔阿姨走了以后才和他们见面。” 哦!——几乎可以听到所有人恍然大悟的一声感叹。 什么周正和男生抱着,什么两情侣散步,真是无稽之谈啊!周正是俯在他肩膀哭泣,周密怎么能袖手旁观不去安抚? 周正和周密天大的误会一下子烟消云散,虽然白敏熹仍旧眉头紧锁,但看得出对澄清这一点已经大大的松了口气。 但众人就更要追问,“你们提前约好见面要干什么?他们俩都有什么计划?知道他们俩要离家出走你们怎么不提前通知家长呢?” 周密也皱着眉,摊手道,“他们原本预想顺利高考后,各自考上了大学,然后在暑假期间和家长提出两人的事儿,以为至少会减少一部分阻力。他们约周正见面也是想让周正一起帮着想想办法更好的解决,并且这段时间尤喜尔的心理压力也很大,所以只好找朋友排解一下,我觉得这种约定见面也无可厚非所以就同意跟着去了。至于他们离家出走,完全是因为觉得事情无可挽回才走的,我只是看昨晚的情形以及普天超‘宁死不屈’的性格也能猜到了。” 听到这周正总算明白过来了,她实在没想到周密临危不惧、随机应变的能力简直登峰造极!如果不是这种场合她简直要拍手叫好了!解释的合情合理、干净利索!这让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相信周密的话。 刘医生这才充满歉意的连声问道,“那,那周密,你知道他们大概回去哪吗?” 周密看了看曹莹,回答说,“不知道,但是带着尤喜尔,就算是体贴她,普天超也不会贸然去不熟悉的地方吧?去北京的可能性更大。” 曹莹一听就明白了,转身和白敏熹表达了匆忙打扰的歉意,然后和大家赶忙离开了周家。 客厅里瞬间恢复了安静,周正还在旁边站着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周密也没走开,他们俩看着白敏熹抚着额头坐在沙发上,脸色严肃的很。 听到刘医生说周正和男生拥抱的时候,她的心里有多一半失去理智……即使前几天刚对周正说过她还像个孩子,谈恋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就刚才的一瞬间,她竟然信了并且带着愤怒、伤心甚至还有绝望。 这种绝望表面上看上去是对孩子任性早恋的痛恨,是对她成长的担忧,哪怕是对自己在众人面前突然丢脸的恼怒,但其实呢?那个最深最深的根源,白敏熹不敢想,不敢想……她不敢想象如果孩子因为遗传……而再度复制了一个因感情复杂而失败的母亲的人生。 她也为自己一直深深无条件信任周密却总是下意识怀疑、担心周正而感到浅浅自责。可是没有办法,周密成熟、懂事,有分寸,周正始终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才真正能长大。 还好,无论如何事出有因,周密总算顾的周全。 她把额头埋在手心,重重叹了口气,再抬眼看着仍旧长身玉立站着的周密,轻轻靠着墙,双臂抱着,成熟沉稳的像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儿,仔细看的久了,眉目情动,像极了周京。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似,早些年想到这的时候还会脸色晦暗,现在早已经深藏不显了。 她慢慢直起身体,看了他们俩好一会儿才说道,“周正,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替普天超和尤喜尔瞒着,仗义的很,听周密这么一解释,原来你们都心有明镜!这件事,不是你们本身的错,但也没做对,这种情况下不知道什么叫独善其身?自己都顾不周全,你还能顾谁?另外,你们两个以后也要注意距离,要知道居心叵测的人有的是,不要招惹不必要的误会和嫌疑。 这件事我虽然不再追究,但——绝对——下不为例。” 本就低着头的周正心虚的赶紧把头压的更低,都不敢去看白敏熹的脸色如何,只一味乖乖的点头称是。 白敏熹看看周密,他没说话,也没反驳,当然,她也不想强迫他说什么。这件事和周密本来也没有直接关系,即使怀疑丛生的时候,她仍旧没有怀疑周密和周正的关系,因为她自己本能的也会死死的封闭了这个想法。 两个孩子虽然从小一起成长,吵闹的时候多,却也看得出周密对周正的好,但这种好,在她看来只是姐弟情谊,是周密本性的对家人的温柔体贴,对手足的包容谦让。 就像这次周正难过了就会在周密肩膀去哭一样,他们彼此纯净的信任和美好的感情是最不容玷污的,她不容许别人怀疑更不容许自己怀疑,哪怕天塌了,哪怕世界末日,哪怕她……死了——这也绝对不可能。 第二天普家在北京一栋属于英才名下的别墅里找到了普天超和尤喜尔,英才早已去了国外,只剩下空房子让普天超占用,家长们虽然生气,但总算有惊无险把孩子们带回来了。 周正一直想告诉尤喜尔周密帮着说谎圆场的事儿,无奈尤喜尔被关了两天禁闭,谁也见不着,周正急的抓耳挠腮。 但也不见他们父母来告状,想必是说谎的事儿没有拆穿,可是周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周正满肚子疑问,但自从白敏熹教训两人注意保持距离后,这两天他们上学、放学都前后隔着十几米,周正回头看周密的时候他也低着头没注意到。一旦到家,除了吃饭前后偶有交流,但也都是有白敏熹在场的家庭谈话,其他时间都各自在房间里。 眼看明天就要离开l市去北京参加美术培训了,周正满腹小女儿的心情都无处安放。 好容易挨到了下午放学,两人仍旧是前后走到了家,因为第二天要离开,所以晚上不用再去晚自习了,但要去肖一行画室告别。夜路不安全,白敏熹倒是提前发话让周密陪她去,周密没有意见,面无表情。 去的路上两人还是相隔三五米远,一直没怎么说话。 到了画室,肖一行和周正聊了很多问题,像个父亲一样仔细叮嘱她在京学习、生活的各类事项,周正也很是感动。 临走的时候,周正发现之前看到的肖一行画的“师娘”的画已经完成很久了,但是仍旧是容貌不慎清楚,怎么看都是抽象的,难道真的像肖老师所说的已经淡忘了女人的样子了么? 周正没敢问,出来的时候看肖一行把画像收了起来,放在专门的柜子里,打开柜门的瞬间,周正用余光瞧见了一排排竖立叠加的油画,全都是那个女人。 回去的时候,周正仍旧和周密前后走着,周正小声的叨咕着,“你说,肖老师真的会不记得喜欢的女人的样子吗?为什么执意画成那样?” 过了好半天都是安静的,周正刚要说别的,突然听到后面回答了一句,“过五十年你会忘记我的样子吗?” 周正一愣,站住了脚步。 会吗?五十年?五十年是多久?半个世纪? 可别说半个世纪,就是一个世纪,只要她活着,怎么会忘记周密?那个和她最亲密的人呢? 周正摇了摇头,听到周密慢慢靠近,直到停在她身后,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五十年都忘不了,何况是生离死别的肖一行又怎么会忘?” 周正点点头,肖一行浓郁至此的思念怎么会用这么模糊的方式来表达?这背后究竟是什么故事?想着想着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转身问道,“可是周密,可是你要是离开五十年,我可以画你,我要是离开五十年,你怎么纪念我啊?” 周密咬着牙,突然抓着她的胳膊三两步把她带进了路边的一个深深的胡同夹角里,灯光全都被墙头遮掩了去,黑暗给了周密无穷的力量,他猛的把周正抱在怀里,双臂紧紧扣着她的后背,两人像被强力胶黏成了一体,唇舌浸润,深深吮吻。 亲的一塌糊涂之后,周密突然抬头气恼的问,“我什么要离开五十年!?” 第〇六二章 此消彼长2 周正被亲的迷迷糊糊的闷在他怀里哼唧,“你先问我的啊……” 周密呲着牙,“我明明是说时间和记忆的关系,什么时候说我要离开了?想的有点远吧?画像纪念?五十年不见,我是死在哪了吗……画像落款还得写前夫纪念么?” 周正赶紧摇摇头纠正道,“不对不对,‘前夫’是咱俩离婚了,死了的话要写‘先夫’。” 周密险些一口血呕死,抓着她的脸一阵狂啃。 周正又痒又疼,‘咯咯’的笑出眼泪,“周密,啊!周密,你不要咬人!!我明天还要去北京……满脸牙印儿怎么见人吖……” 说到赴京,周密的动作慢了下来,也不再嬉闹,轻轻的吻了吻她,“早点回家,明天早上还有很多要收拾,我上学早,不送你去了。 周正顿了两秒,忽然有点委屈,“那……那我们……好久都不能见面了,据说考前集训管的严,过年都不回家呢。” 周密浅笑着双手揉着她的脸颊,毫不在意似的,“嗯,反正你培训完就该回来了。” 周正不死心,皱着小眉毛使劲儿仰头看着他,“那可是好几个月呢!” 周密笑的开了,“我离开五十年你都不怕,还怕这几个月?!” 周正气鼓鼓的突然扑上去对着周密的颈窝舔着、咬着、嘬着不放。 她的小舌尖跟在牙齿后胡乱的捣鬼,在周密的皮肤上简直是花样作妖,周密顿时觉得身体又痒又酥……血液都跑到一个地方沸腾着、膨胀着,简直叔和婶都不能忍啊!他赶忙抓着周正的肩膀撑开一臂远。 被遏制的热情让周正撇嘴,“凭什么你能闹我,我就不能闹你啊!” 周密深呼吸了两下,冷声回道,“你再闹,生理卫生课就提前。” 周正一脸迷茫,琢磨了两秒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周密曾说早晚要给她上节生理卫生课呢! 周密永远都高估周正的神经维度——又短又直。 提前就提前啊,有什么关系?周正欢快的又扑上去直奔周密的耳朵。 两个热恋的小人儿在狭小的胡同夹缝中闹的不亦乐乎,最后周密连哄带骗的把周正领回家,一路面红耳赤,走路姿势也十分不自然,眼看进了小区,周正关心的指着周密的两腿问,“周密你这姿势……是要上厕所吗?” 周密牙齿咬的咯咯响。 进家门才发现,家里又挺热闹。 普向夫妇和普天恩在周正赴京前特意过来看望,同时还有已经很难见到的周清煜。 周正高兴的喊了一声“爸”,赶忙跑过去贴着,周清煜自从搬家后只回来过三次,其他时间简直长在了单位,两个孩子偶有时间也只能去单位找他小聚一会儿,每次劝他回家常住,周清煜都用难解的笑容来结束谈话。 普家自然不知他和白敏熹的问题,只认为周正和父亲的感情亲昵,普向自我调侃道,“啊!还是生女儿好啊,又省心又跟爸爸贴心,你看普天超,能把我气出心脏病!” 家长们随即又谈起普天超和尤喜尔的事儿,普天恩不想参与这个话题,却站起身走向一旁独自站着翻书的周密。 直到靠近他身边,普天恩站的笔直,仍是比周密矮一小截,不由得无奈的笑道,“小家伙儿长的还挺快。” 周密头也不抬,“嗯,你后悔封顶儿的太早了?” 噗!普天恩又气又笑,这小子简直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刚想跟他斗嘴,普天恩忽然皱起了眉,盯着周密散开的毛衣领看着他颈窝处藏着的那一团团只有唇齿吸吮而成的紫红,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就听客厅那边传来周清煜对周正关切的问话,“丫头……你这下颌角还有脖子起的都是什么疹子啊?怎么到处都一块块红的?” 普天恩的心里“咯噔”一下,僵住了,几乎不去听周正解释说什么寒风吹的风团。 普天恩慢慢看了看周正,又转头看了看周密,想了想,最终脸色阴暗的压抑无比,用只有周密能听到的声音语意寒凉的问,“周密,这些年,我写给周正的信——你知道在哪吗?” 像是对他的话很重视一样,周密终于正眼看了看普天恩,盯了他几秒,清淡的抛出一句,“你的信,我怎么会知道?你有指定我代收吗?” “你……”普天恩几乎是暗怒的蹙眉,“我不是跟你斗嘴来的,这么多年的信,如果不是你捣乱,邮局再怎么漏发也不至于投递为零。” 听到他这么说,周密反而笑了,在客厅众人聊天的嘈杂中压低了声音言道,“周正是否收到信,你连直接问她的勇气都没有,先不管信里写的什么,重要的话,找周正说明白不是更清晰更果断?如果不重要……那邮局都给你漏发了又能怎么样?现在一个劲儿怀疑我又有什么凭据?” 几句话别的普天恩无言以对,他深深隐藏很久的、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展开的那些秘密的情感似乎在周密面前一下就变得无所适从了。普天恩本也不是冲动的人,只是周密心机转的太快,竟然几句话激的他就控制不住情绪,他深呼吸了几下,看着周密以及他颈窝深处的咬痕半晌,用更为冷暗的语调低声道,“你,和周正,在一起……多久了?” 周密无奈的把手里的书放在一旁,用手背蹭了蹭眉毛,低着眼眸极其正式又费解的看着他的眼睛反问道,“我一直和周正在一起,从五岁开始到现在就快十二年了,你也是一路看过来的,是真的不知道吗?” 这哪里是回答?简直就是戏谑好么?!这叫什么话!?周密给了他一个诚实的无害而发傻的回答,既像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给了他一个心里唯恐听到的答案,堵的他心里闷闷的上不来气。 普天恩对周正的情感就算是半公开给周密了,他深知周密的性格,还是孩子的时候心智就较同龄人深上几倍不止,现在又岂能不知?可是又根本不能和他明说任何话,这就不是能拿到台面上的事儿,尤其是这个时候,实在是太早了。 最主要的是跟周密再谈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这小子哪里不懂呢?只是既不想明着得罪人又不想正经搭理他罢了。 普向聊的热闹,回头找寻,冲他们笑道,“嘿!这小哥俩单独聊什么呢?说的还挺多!?” 两人同时向家长这边示以笑容,周密乖巧答道,“聊过去呢!” 普向好奇,“聊过去什么?” 周密笑说,“正说我们一起长大的事儿。” 普向赞许道,“可不是,你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了!以后走到哪都是可以互相照顾的人哪!” 弟弟普天超虽然顽劣,但又傻又直,仍是不成熟的孩子气,倘若真有周密这样的“亲兄弟”……那才是真正离死不远了。 附和着父亲的兄弟论,普天恩脸上僵着笑肌,反手拍了拍周密的肩膀,转身过去了。 普向夫妻的到访让周家表面和谐团员了一个晚上,送走曹莹他们,周清煜又和两个孩子在客厅聊了一个小时,眼看都已经快十二点了,周清煜还坚持要回武装部去休息。 白敏熹始终在客厅侧面的座椅上静静的低头喝着热水不吭声,到最后周正轻声问道,“妈,别让我爸回去了,都这么晚了,您劝劝他。” 白敏熹看了看他们,随即又低头看着茶杯轻声道,“很忙吗?不忙就在家休息吧?” 周清煜沉默了几秒,眼睛却看着周正回答说,“嗯,好吧,你早点休息,我和周正她们在客厅先说会话。” 白敏熹点点头,端着茶杯兀自回了卧室。 而周正和周密也并没有呆太久,十几分钟后就被遣散回各自卧室了。 只是周正和周密都不约而同的在各自房门前静静听着,直到半个小时后,听到客厅沙发穿来周清煜悉悉索索和衣躺下的声音,两人各自心头低叹,谁也不再开门劝说。 清早,在白敏熹的陪同下,周正拎着大小行李来到肖一行画室和艺考生团队一起登上赴京的巴士专车。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家在外,尽管平日里白敏熹较多严肃,但此时也是母女情深,说话温柔许多,嘱咐周正好好照顾自己,定心专业学习。 周正既感怀母亲此刻的表露又伤感于昨夜父亲和母亲关系的冰点,心中难过,再想到最重要的周密不能来送她,两人即将一别数月,心里扎痛,别过脸眼泪溢出眼眶。 再说周密已经早早去一中上课,大课间的时候突然把杨平安叫着一起跟他来到校区外的水塘边,扔给杨平安一把打火机。 杨平安纳闷,“啊?这干什么?我不会抽烟?” 周密二话没说从背包拽出两大叠书信扔在地上。 杨平安一愣,他呆呆的抬头看向周密,晃了晃打火机问,“……都烧了?” 周密冷冷的回答,“烧!” 杨平安本来想问为什么不能像你收的那些情书似的打包好了放在教室后面卖废品?后来再蹲下一检查,吓了一跳,收件人都是周正,寄件人大部分是北京的,还有相当一部分竟然是从国外寄来的……暗暗拼了拼单词……这难道是牛津大学吗!? 杨平安知道这是别人的*,也是周密信得过自己的表现,于是乖乖的点着火,和周密两人分头烧了两堆灰烬。 临走的时候,杨平安实在忍不住问了周密一句,“那个……周密……这些信……这寄信人……周正……不是,弟妹都知道么?” 周密面色如常回答道,“不知道啊,你想多了。” “那是为啥?”杨平安不解。 周密拍拍手上的灰尘,“烧这些不是怕她知道,是怕她烦心,我家没太多地方藏垃圾,烧了最好。而且她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杨平安抿着嘴跟在他身旁,心里服的五体投地,暗叹道,这占有欲……绝了。 又过了几天,十二月底的日子,天寒地冻,周密和杨平安刚在南门口买了晚饭,顺路从学校体育馆经过的时候突然发现体育馆门口人声鼎沸。 杨平安窜过去看了看回来对周密说,“好像高二的两个尖子班在羽毛球对抗赛呢!” 周密“嗯”了一声,刚要离开,发现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杨平安吃了兴奋药一样低声喊道,“那个不是高三那个牛逼的插班生吗?我靠,我还没这么近距离见过真人呢!” 周密叹了口气,原来是话不投机的周放。索性转身往旁边的甬道上拐弯了。 杨平安紧跟着他好奇的问道,“周密,听说周放家庭背景巨牛叉啊!而且转学成绩更牛叉啊,你说他来咱们河北上高中干什么,他图什么来的呢?” 周密想想周放的嘴脸,又想到了那个文文静静的女生莫铭,抛给杨平安俩字儿,“犯贱来的。” 杨平安对莫铭和周放的传闻也曾了解,听到周密嘴毒心里乐开了花,心想周密每天过的像三陪似的,管吃管喝管玩管哄管护航,热了怕化,冷了怕冻,一边把周正放心尖上一转脸还得偷偷烧书信,就这还好意思说周放犯贱来的? 想归想,他还是对周密的神通佩服的很,在杨平安看来,牛叉的人都值得佩服和学习,于是赶忙又追过去对周密说,“哎?对了,你知道吗?不光是周放来了,我今天早上上课前听说,上届毕业的那个直接考上牛津的周培蕴这两天也回来了!去高三找了一圈人,估计没找到,然后今天又突然回北京了呢!” 周密突然一顿,猛的转身问道,“谁?周培蕴?” 第〇六三章 浅尝辄止 在京城的各大院校附近冬季里最火热的除了火锅店恐怕就是的美术培训班了。 大、中、小、有名、无名的各种各样的旗号的画班占据了艺术考试的前线据点。周正所在的画室是肖一行等业内老师多方考量的优质班,据说是从几大美院请的大学老师专门授课,每天十二小时的基础三科和设计小科轮番上阵,除了重大事件可以请假,其它时间几个月都无休,一直到来年三月艺考开始为止,其精深的程度和培训强度可见一斑。 一中同去的美术生不多,就实力来说,就是在这全国二百来号美术尖子生云集的地方,周正算的上是前十位的,再加上她对艺考心无旁骛的执着,所以肖一行基本不担心周正的前途。 周正的状态调整的很好,除了夜晚偶有思念周密。心底略有小小埋怨,暗自批评他不够意思,明知道自己两、三个月都不放假回去他也能狠心送都不送一下。 就这么腹诽了几天,到了元旦前一天的傍晚,周正刚画完了一幅半身像素描,多半天没动地方,扔下一把铅笔使劲儿伸了个懒腰……这时有人在门口喊,“周正,门外有同学找你。” 周正一愣,以为是从l市一起来京却参加别的画班的同学呢,赶忙站起来就往外跑。 走到画室楼门口,直愣愣的往外一瞅——居然是周密!! 她忘乎所以的三蹦两跳过去,两只被铅笔染的黑不出溜的手一把抓住周密浅色羽绒服中间,孩子气的咯咯笑着问,“哎呀,哎呀,你怎么来了嘛!” 周密眼中满是笑意,刚想伸手臂把她抱住,又想到人多眼杂,只好控制着,用双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说道,“明天放假,我回北京,顺路来看看。” 周正撇嘴嗔责道,“你不是说时间短,不来看我吗?再说明天元旦就一天假期,你折腾回来干什么?” 周密笑的稀奇古怪,信口扯谎道,“我爷爷有事找我。” “上个月才见到,现在能有什么事?” “让我跟他参加几个宴会。” 是啊,是啊,这可是周密的天下,老爷子心爱孙子,去哪都拴着显呗,周正胡乱猜测着,这才不情愿的噘着嘴不再问。 “你什么时候下课?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听到吃,周正再次有了笑模样,“有什么好吃的??” 周密投其所好,随口列举了一串她爱吃的菜馆,周正真笑的合不拢嘴了,赶忙叮嘱道,“今天晚上没时间啦,我们只有半小时的吃饭时间,然后晚上还有三个小时的速写和慢写课程呢!不过明天元旦,老师允许我们在晚上休息会,所以你明天带我去好不好嘛?” 周密点头,“行吧,那你晚上住宿舍习惯吗?要不然今天跟我回去?” 周正一愣,“回哪??你爷爷奶奶家吗!?害怕,我才不去……” 周密好奇,“为什么?哪可怕了?” 周正耍赖说,“你爷爷会打人的,把我打跑怎么办?” 周密心想早晚都要去,那以后怎么见?现在也确实不是好时间,不过想着想着忽然觉得有点严肃,未来他和周正终究是要在一起,但他们的情况太复杂,能不能在爷爷那打通关都很难说,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周正看他沉默不语,以为他不高兴了,赶忙又小心解释道,“我不是不愿意去,就是觉得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我突然跑过去,好莫名其妙。” 周密笑着捏了捏她的下颏,“又不是真让你去,逗你玩呢。”他本来还想和周正好好亲昵一下,没想到周正看到周密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何况明天还能见到,她随便贫了两三句嘴,没给他任何机会,只自己心里美美的随便打发走了黑脸的周密,赶忙跑回了画室。 第二天元旦,画班虽然功课繁忙但也看得出大家的热情高涨,毕竟是千禧年的元旦啊,千年一遇,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凡是偷偷有恋情的“小朋友”们早已蠢蠢欲动,两地分开的都在拼命打长途,而同时来学习的都是挨着很近的坐着,期待着晚上的约会满面红光,羞情惬意的。 周正在下午课提前半小时完成了画作,趁机就回楼上的宿舍洗了澡,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除了在省会参加比赛被周密强吻告白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周密在异地出去约会,想到这心里变得越发暖融融的,周正想了想,从宿舍的小桌子上拿了一根别人的眉笔轻轻在眉毛上扫了几下,几乎看不出效果,暗暗的浮想联翩着,白白净净的脸颊上竟慢慢粉红了一块。 正在她对着镜子傻笑的时候,忽然听到宿舍门外有人叫她,“周正……你又有同学来找?就在画室楼外呢!” 周正一边应承着同学,一边嘀咕着才刚四点半,周密怎么来这么早,于是乎赶忙梳了两下头发,披上羽绒服就往一楼跑。 刚出了门口,周正左右瞧了瞧,并没有看到周密。她正纳闷的时候,有个身影慢慢踱着步子走到她侧面一米的距离,轻轻笑了一下,温柔问道,“周正,你还好吗?” 周正一愣,迅速转身着实打量了几秒,猛然惊愕——这,这,这怎么是……经久未见且早已远渡重洋的周培蕴啊?!对方穿着一件棕黑色的纯皮半长外衣,宽腰带收着腰,头发已然长了很多,两侧向后顺着,刘海随意的拢向左边露出浅麦的肤色,大概是经历了海外顶级学府的洗礼,本就英傲十足的气息也越发浓重……只是目光对着周正的瞬间,那些外像竟然像收屏的孔雀似的统统温柔的低垂了下来。 不速之客让周正脑子顿时呆掉,也没有意识到周培蕴与过去两年前在一中相见时完全不一样的语调和语气,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下意识惊问,“周培蕴啊……你不是在牛津吗,怎么,怎么找到我这来了?” 周培蕴吸了吸鼻子,轻笑着回答说,“呃……我父亲回国处理银行合并的事,我正好没什么事儿,想回来一圈就跟着一起来了。” 周正心想你这不是答非所问吗,只好又结结巴巴的重复问道,“哦,那个,那个,你这是碰巧看到我,还是顺路什么的?” 周培蕴被逗的笑出声,“哈哈哈,你这是什么鬼话,智商很保守啊,还是不见长呢!我都找到你的培训班来了,这么偏远又隐蔽的地方怎么会碰巧和顺路?” 周正轻轻挠了挠后面的头发,僵硬的咧嘴干笑道,“那,那你怎么找到我的,找我有事?” 周培蕴点点头,“嗯,我……去一中找了你两天,第二天才问到了这个所在地址,我……我找你——”他顿了两秒,忽然沉声道,“是因为想念你。” 太扯了,这是开玩笑逗我呢,这人说话死性不改的,一定是想笑话我啊! 周正更是尴尬的笑着,“嗯,你,你想的人挺全面啊,还有我呢?” 周培蕴也跟着干笑了两声,“是啊,还有你呢,我操心的不少吧。” 周正嘿嘿了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沉默了半分钟,周培蕴提出到旁边的小院子走走,周正本想拒绝,但看他大老远来了,也不好意思直接跑人,何况小院子就在隔壁,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点点头,两人并排着溜达着走了过去。 院子里有几个木质长椅,周培蕴随便选了一个坐下,把旁边的位置拂干净,示意周正也坐下。 周正咧嘴假笑,“嘿嘿,我怕凉,不坐了,就站着跟你说话。” 周培蕴摇了摇头,没再勉强,随意挑了个话题问道,“周正你目标就是央美吗?” 周正点点头。 “那现在专业还好吗?” “嗯,问题不大。” “……嗯,那……你真的从来没考虑过出国深造吗?我看你家庭条件并不差。” 出国?那可有点遥远,即使深造也是在国内读完大学再说了,何况周密不去她当然不去,否则隔着半个地球那周密岂不是要把地心穿个洞跳过来看她?赶忙回答周培蕴说,“没有想过。” 周培蕴又点点头,两个人之间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周培蕴皱着眉盯了她两秒,忽然叹气,“周正,我刚才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周正一愣。 周培蕴抿了抿嘴,“我说正经的,我很想你,周正。” 这句话像焖锅一样把周正从头到脚倒扣着扑下来,把周正彻底扑傻了——这是怎么话说的?周培蕴到底要干啥?想我……为什么想我?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他,他对我有什么想法?难道以前在一中时的传言都是真的?他喜欢我? 想到这,周正身体一个激灵,赶忙退后一步,“你开什么玩笑啊,你,你真的,找我有事吗?没事我回画室了,老师不让耽误太久。” 周培蕴赶紧站起来往前抢了一步,伸手快速抓住她的胳膊,“你跑什么?我大老远飞过来就为了听你说一句话就跑吗?” 周正又紧张又无奈,“不是,我没跑,确实在上课啊,那,那你想听什么?” 周培蕴抿着嘴有些怨怼,“周正,我到了英国第二个月就开始给你写信了,几乎每个月都有一两封,你怎么从来不回呢?我也查过信件派发结果,是一中收发室收到了的,而且我信里也明确写了我的电子邮箱和我在北京以及英国的电话号码,你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好不好的先放一边,你对我连个态度都没有吗?” 周正欲哭无泪,“信?我没收到过啊?我朋友很少的,没有什么人给我写信啊,怎么会收到信都不知道嘛……” 周培蕴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信,他所了解的周正是不善于使心机的单纯到透明的女孩儿,果敢,率真,难道是真的没有收到信?那那些信又跑哪去了?如果这样,就只好面对面说吧! 周培蕴心里也烦恼的很,原以为信里至少吐露过太多心声,不管怎样,以为周正至少有心里准备,谁想到竟然是大姑娘上轿。 他稍微松了点手,其实他也不想唐突啊,只是从一中离开后不明所以的对周正思念若渴,在异国他乡,身边环绕的优秀女孩儿实在不少,他试着相处过,也答应过别人的交友要求,但几次下来都觉得索而无味,也不明白为什么就对周正有这么奇特的感觉,更无奈于一直想跟周正取得联系却毫无音信,这次回来也是想搞清楚原因,于是他轻轻捏着周正手臂的衣服边缘谈道,“周正,我离开半年多了,这半年中学习也非常紧张,面对的事情也更为繁多和复杂,各种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我之前说等你上大学我会回来看你,可是我经常自己一个人安静的时候就会想到你,所以这次趁着有时间就回来了,我不想怎么样,只想问你对我有没有什么看法?我们可以简单聊聊吗?” 想法?没什么想法啊?周正心中愁苦——上次是莫名其妙送张大千的画,这次又问想法,哪有多熟悉啊,回想送画那个晚上周培蕴确实说过回来看自己的话,可是她早就忘光了,谁知道周培蕴又是这样的入了心呢? 周正只好又下意识的往后慢慢蹭着,突然顶上了一个人的脚尖,只听那个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声音沉稳的接替说道,“我有很多想法,咱们可以聊吗?” 第〇□□章 浅尝辄止2吗? 周培蕴全神贯注的看着周正,也被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站在周正身后的又是当年夜色中看到过的那个面貌精美、宇辉映眼的男孩儿!对啊,已经不能再叫男孩儿了,即使当年略有少年青涩,现在也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出了,这明明是个比自己还高三指的优质男青年啊! 虽然出现的和上次一样奇怪而巧合,但这次总算知道是周正的弟弟,周培蕴还维持礼貌的点头示意,“周密是吗?你也在这儿?” 周密也保持着礼遇的微笑,“嗯,难得还记得我名字。” 周培蕴以为他好心玩笑,随即也笑答道,“当然记得,周正就你一个弟弟。” 周密淡淡笑,不置可否。忽然转过头,轻轻摩挲了一下周正的后背,温柔的问道,“下课了么?跑的还挺快,还好我眼观六路。” 周正心里满满的安全感一下子全回来了了,她欢喜的对周密傻笑了一下,两只手不自主的对着手指。 虽然周培蕴没看到周正背后的那只手,但仍是觉得不太正常,只好以姐弟感情为理由控制着自己奇怪的念头。 周正头顶发间的洗发水香气随着她转头的动作一点点飘散道周密脸旁,让他想起往日同床共眠时每每闻到的味道,心里一阵难掩的悸动,真想抱过来吻的乱七八糟,但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他低头问周正,“饿了没?昨天提议的那些你想吃什么?” 终于要吃了,周正口水快要控制大脑,完全下意识的、自然的抱了一下周密的腰,发话,“海!鲜!自助!!!!!!” 周培蕴被这个动作扎了一下,虽然看上去不暧昧,但就是觉得不舒服。 周密尽量隐着对周正热恋及宠爱的眼神,只答应道,“好,我们去吃海鲜。”然后对周培蕴邀请道:“周培蕴?你有别的安排吗?一起去吧,有什么想聊的,慢慢谈。” 他诚意可见,周培蕴欣然接受。 三个人走到楼区外,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帕萨特稳稳的停在左侧,周密走过去打开前面副驾驶的车门对周培蕴说,“不好意思,将就一下。” 坐副驾驶到没关系,周培蕴进去才发现周密是带着私家司机来的。 这可有点意思,虽然是车是帕萨特,但却是进口的b5,预计2000年正式进入中国,此时元旦未到,自然不是国内买的。 对于周培蕴的家庭环境来说,这样的车,二三十万,名贵也说不上,但对于中等家庭来说又不便宜,何况还配着一个姿态笔挺的司机——军官路海峰。 周密和周正坐后排,周密对路海峰介绍道,“路叔,这位是周正的同学,周培蕴。” 路海峰点头示意,周培蕴又是一愣,只点点头。 周正倒是欢脱的喊了一声“路叔叔,好久不见。” 路海峰微笑,“周正越来越漂亮,真是美人胚子。” 周正喜笑颜开,“哪有,难道是像我妈妈?” 路海峰顿了一下,笑了笑没说话。 车转了几个圈,四十分钟后到了团结湖附近的一个餐厅。 周培蕴也对餐厅熟悉的很,算是海鲜自助的上等店了,以前经常和朋友来,难得的是周密年纪不大,又常年在l市生活,能对这半隐藏式的餐厅熟知真是厉害。 周密坐在软椅上摸着餐桌上的刀叉餐具问道,“周密,刚才外面那么多人排队,你怎么还能找到位置?” “这是提前订好的。”周密回答。 “哦!?你怎么知道我要吃什么?昨天说了那么多饭店难道你都订了??” “嗯,都订了。”周密一本正经的回答。 “哎呀,太奢侈了!那别的餐厅要不要打电话退订!?” 周密忽然笑出来,“说什么信什么?傻妞儿。” 周正这才反应过来,周密是对自己太了解了,虽然每个餐厅都想吃,但很久没吃海鲜,这个诱惑力实在是比别的来的更大。 被周密笑话成灾,周正脸上红晕一抹,拿起手边的勺子对着周密低声喊道,“无耻的骗子精,受我一戳!” 周密手臂轻轻一挡,满脸笑意,忽然抬头看着周培蕴,对方表情已经有些僵硬。 从落座,周密为周正扯开了椅子,铺垫好餐具,等周正坐下,他就坐在她的身边,殷殷照顾无微不至,而周培蕴倒像个客人,完全礼让他坐在对面主座,只是孤零零一个人,总感觉有些不安。 而后无论点餐还是出去自助拿餐,都是周密一个人端着食物,周正跟在旁边嬉闹。 这是什么样的姐弟模式?周培蕴有些不适。 三个人吃着,随便聊着天,时间刚过了一段。 周密和周培蕴谈着各种周正听不懂的话题,尤其是物理类、生化类,这根本就是天书。 周培蕴起初只以为周密是为了不冷场才提的这些话题,但后来却越听越正经,回答也越来越谨慎。因为,他从未想过周密的年龄怎么会有与之完全不符的庞大复杂的理科乃至科学知识,更为暗暗惊愕的是他竟然有着重于一切的跳跃的、缜密而发散的理性思维——即使持才傲物如他,但与周密通聊一阵之后,所有小觑之心瞬间荡然无存。 甚至很是诚意的建议周密可以考虑报考国外顶尖院校试试,比如他所在的牛津,尤其理化专业,世界水平之高自然没有异议,如果周密只在国内院校,资质不错,别屈才。 可周密只是笑,没有对此做任何回答。 周正插不上嘴,一直在吃。 过了好一阵,周密笑盈盈的问周培蕴final过的如何,周培蕴说还不错。 周正吃了一口周密剥好放在盘子里的蟹肉,心想,这个词我知道含义,但仍然迷茫着小脸问他们所谓final是什么? 周培蕴解释说是年终考试季,会有一连串的各种书面、答卷、论文等考核。 周正讶异的问周密,“你又没留学,为什么会知道?” 周密想了想,笑的不正经,“比如我虽然不是女人,但我知道你会生孩子。” 周正足足琢磨了三分钟才明白,周密又再赤果果的嘲笑她不懂常识?! 掐了又咬,周正恨的牙痒痒,周密赶忙攥着她的手……看上去真是亲昵的抵抗。 周培蕴看着有点不舒服,他静静的想着,忽然间发现周密对周正完全没有尊敬反倒是说不上来的暧昧黏腻。再看周正哪里有姐姐的样子?每一次和周密拌嘴、嬉闹,她都是恼怒的鼓着小嘴儿嗔怒或者时而小女儿情态的娇羞……哎呦!不好!周培蕴终于觉得不对了,突然觉得胸口好像被擂鼓震荡一般,隆隆作响。 周密看似与周正笑闹,实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周培蕴的任何举动,这个时候似乎也刚好恰到好处是他想要的时间。 周培蕴慢慢坐直了身体,靠着椅背,死死盯着周密。 周密浅笑,继而慢慢笑容渐逝。 他给周正剥完最后一颗扇贝,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拿纸巾,毫不掩饰的,轻轻沾了沾周正落上油点的红润的小嘴唇,又拭了自己的唇边,稳稳的放下,两下,捏成一团,扔在桌面的烟灰缸里,抬眼,同样没有表情的看着周培蕴。 周正浑然不觉,忽然抬头看到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谈笑风生的两人怎么突然就要兵戈相见的架势。 周培蕴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寒凉,“周密,你怎么一直没跟周正叫‘姐’啊,是不是有点没大没小,何况有些行为吧……姐弟做着不合适。” 周密反问,“哦,比如呢?” 周培蕴指了指烟灰缸里的纸团,“比如这个,是不是亲密过当了?” 周密笑了笑,“是,有点过当。可你有点误会了,周培蕴,我从没说过我们是姐弟啊,你这是从哪得来的结论?” 周培蕴的喉咙突然被哽住,刚才酝酿的所有针锋相对的语言武器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周密从没亲口说过他们是姐弟。 周培蕴真想给自己两巴掌,狼狈!尴尬!他突然有点怒气冲头,“你真自信和周正能好好在一起?这世界不是你们两个人的,舆论呢?你们……所谓父母呢?虽然我不知道,但我想你们这样暗度陈仓肯定不是家长能接受的,今天这个饭局早就计划好了无非就是针对我,不幼稚吗?” 周密挡住了周正恼怒又惊恐的小脸,右手在桌下握着她的,左手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波澜不惊,“你也知道这是计划了,我请你来自然已经想到你此时会说什么,你说……这样,谁幼稚?” 周培蕴的脸几乎不能看到血色,不知道是冷还是累,暗青的阴沉着,连生机都少了一半,显然这个晚上乃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在周密面前已然是一败涂地了。 周密转头问周正,“吃饱了么?” 周正不开心的低着头轻轻摇了摇。 周密笑,“那我们换一家别的。” 周正点点头,周密站起来帮她穿好外套,随即对周培蕴说,“我要聊的都已经在饭桌上聊完了,因为相信你的智商和观察力所以刚才觉得后面的话不用说了,你不负众望。 另外,牛津是挺牛逼的大学,但是我不想去,周正是特别好的小丫头,但她不是你的,难道你喜欢被人勉强吗,这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他望向周正,周正咬着嘴唇配合的冒出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周密点点头,拿好自己的衣服,牵着周正的手正大光明的走了出去。 第〇六五章 道山学海 两人的手一直没有放开,直走到停车场,远远的看着周密家里的帕萨特,周正赶忙缩了缩手,小兔子似的缩在周密身后小声问,“哎呀!不好,是不是被路海峰看到了?” 周密翻了她一眼又把她揪出来说道,“你以为路海峰是傻子吗?” “什么意思?”周正反应不过来。 周密指着车那边说,“你知道咱们这么多年放学在新河路溜达,路海峰有多少次是悄悄跟在暗处的?” 听周密这么一说,周正顿时惊愕的目瞪口呆,这,这,这怎么可能? 周密怕她心里害怕,安抚道,“他早就知道了,没对别人提过,你别瞎担心了。” “那他怎么知道的啊?”周正完全不了解情况。 周密反问道,“你觉得以我的性格,能对多少人年复一年、从早到晚的黏在一块儿?” 周正琢磨了一小会,摇摇头又点点头,终于明白了。路海峰即使不用跟着看到什么,就看周密这些年的行为也能猜到了。 周正忽然想到一件事,她支支吾吾的指着自己的嘴唇,“那我们……嗯嗯……的时候,路叔都看到了是不是?” 周密笑的怪阴险,“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 一直到上了车,周正的脸颊都是通红的,她稍微抬头看到路海峰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心跳剧烈,好像被家长抓包一样的慌张,又有无法解释的羞怯。 路海峰确实没有对他们俩人牵手而来表示异议,一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按照周密说的,把他们俩送到一个干净的小饭馆就走了。 周正问周密,“路叔叔怎么走了?待会还回来吗?” 周密说,“哦,他有事先离开,待会再说。” 周正抬头向四周环视了一圈,觉得一下子环境就变得安逸了,刚才还在北京市区里满大街都是人,此刻这周围倒是宁静雅致的多,路灯高远,市政建设很全面,但周围的树木高耸,道路笔直静谧,偶有经过的车也都是一水的黑色或者深灰色的,匆匆来往,神秘的很。 周正笑嘻嘻的问,“这饭馆开在这不赔本吗?哪有什么人来往。” 周密笑笑没有回答,拉着她直接进了餐厅。 看着一桌子的精致小吃,周正这才明白什么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真的是菜色丰富,食材也高级,尤其是味道更好,周密陪着吃了几口,主要是给周正服务来着。 周正一边吃一边问周密,“周密,刚傍晚时,周培蕴曾跟我说他从去英国就给我写信了,可是我一封都没收到过,他难道是在骗我?还有上次天恩哥哥也说过几次给我写信什么的,为什么我都没收到过呀?” 周密低着头一边弄吃的一边浑不在意的假装问道,“是么?真的没收到啊?” 周正点点头,吃了一大口凉拌小三丝,“真的呢!你说是不是咱们一中收发室有问题?还是有哪个变态偷偷给我昧下了?” 周密被呛了一口,赶忙咳嗽着反问道,“变态?为什么是变态?” 周正义正言辞回答,“当然是变态啦!不是变态谁会一封不落的把我的信都敛走啊!?收作业的也没有这么认真啊!所以一定是变态,搞不好暗恋并仰慕我很久了呢,不敢靠近我的人就只好偷偷我的书信,哈!哈!哈!算了,丢就丢了吧,不看还省得烦恼呢!这变态最好把信撕了或者烧了,免得别人也看到!哈哈哈!” 她大笑这三声,周密差点没气的躺桌子底下。 介于他昧着良心做了周正口中“变态”的行为,周密没理由辩驳,明智的抛了个微微的笑脸结束了此话题。 周正忙于吃,吃的时候大脑回路直了又直,压根也没去琢磨平时牙尖嘴利的周密今天太好对付。信嘛,丢了丢了呗,是不是真有变态她不知道,有的话应该好好谢谢他,只想想若真是一封不落的收到两人发来奇怪的信,就算不被白敏熹发现,恐怕也要被打扰的心烦意乱,无法处理,至于信里写什么,管他呢!反正又不想知道。毕竟她的心里,脑袋里,生活里以及生命里空间实在狭小,只能有周密一个,他人如何华丽乱舞也无法企及。 当然,前提是喂饱了肚子,假设傍晚如果饿的站不起来,倘若真是周培蕴请她去吃帝王蟹和大龙虾,那也就一准跟着去了。 想到这,周正有点惭愧,她嬉皮笑脸的抬头看了看周密,周密还在硬着面皮扯微笑,反正周正也看不出来,她更加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实在是大错特错的立场不坚定,脑子一短路就冒出一句,“周培蕴请我吃龙虾我肯定不去的。” 周密一懵——这丫头又吃不对了?周培蕴私下约过她?难道她识破我处理书信的事儿了?按说她这反应力不应该啊…… 于是路海峰再次回到餐厅来接他们的时候看到的还是周密一边给周正夹菜一边皮笑肉不笑的笑,周正一边回以心有惭愧的谄媚一边全力以赴的吃。 等周正酒足饭饱,三人站在门外,路海峰问道,“周密你还有别的安排吗?” 周密摇摇头,“没有,该送周正回去了。”然后假装低头看了看表,有些夸张的大声说,“哎呀!怎么都九点半了?” 周正一愣,“……是……是么?” 周密点头。 周正赶忙说,“啊,那,那就送我回去吧!我们那十点就关小院的门,学生就不让进出了……” 周密皱着眉为难的回答,“不行了,来不及了。” 周正纳闷,“怎么会呢,开车都不够快吗?” 周密撇嘴道,“你知道从傍晚到现在我们已经开车绕了多远吗?要回培训班至少也得一个半小时了。” 周正忧愁满面,“哎呦,那可怎么办?我去哪住啊?明天不能及时上课会倒霉哒!” 周密想了想,“嗯,跟我回爷爷奶奶那吧,明天一早我去送你。” 周正惨兮兮的望着周密,可怜巴巴的答应了。 路海峰不自主的摸了摸鬓角,心想,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是用牛拉的吧,我用手指头踩油门三十分钟也能到了……看着狡猾的周密和呆呆的周正真是天造地设的俩小人儿,想了想后果,实在不敢笑出来。 作为一个长辈旁观周密,路海峰不是不担心,尤其是和周京多年相处,不仅仅是军旅上下级关系更多的是有着兄弟战友般的情谊,周密是周京的儿子,对路海峰来说既有着受周老之托的责任,又有着像叔叔一样关怀照顾他的义务,十几年过来,周密从没让任何人操心担忧过,路海峰对孩子的心性也佩服的五体投地,可是唯独这一样,路海峰心里深深的犯难。 他既不能当做没看到,又不能真的干涉或者对周家告密,于是每次看到周密和周正的竹马青梅、你侬我侬时,他都万分纠结。 尽管不知道内情,但路海峰对周京和白敏熹的关系也能猜的差不多,这种大环境下,周密对周正产生了特殊感情,现在青春年少怎样都好,可是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周家二老和白敏熹早晚会知道,那将是怎样一场暴风骤雨? 路海峰没有太好的办法,他只能相信成熟的周密终究会有他的处理方式,这完全是一种信任的赌博般的信任,即使到了最后时刻自己也难免问责的话,那也只能扛了,只要路别有偏差,不要毁了这两个孩子中的任何一个才好。 车在肃静悠远的林荫路上开了一阵,拐过弯,周正从车窗往外一看,惊呆了——这么晚的夜色中,旗帜一样的路灯高耸着发出蓝白色的光,路灯下路肩两侧有站岗的士兵,直到一处大门前两侧还有守卫。 周正来不及发问,大门缓开,路海峰已经开进去了,又是左右走了一段停在了一处府邸前面。 周密打开车门拉着周正的手说,“到了,下车吧?” 周正还没缓过神,机械的跟着周密下了车,四处观望,稍远处还有一座座的房子,距离不算太近,但环境的静谧和雅致也能感受的到。路海峰不知道去哪里泊车了,院子不小,她依旧跟在周密身后轻手轻脚的穿过庭院,有个藤蔓的走廊,夜色太暗,庭院灯光开的少,别的什么也看不清了。 走到房子正前,周正突然顿住脚步,她抬头望着这三层的房子,心里敲鼓似的紧张的无处安放,周密笑问,“怎么了?真的害怕啊?” 周正点头,“……你爷爷奶奶住在三楼吗?” 周密又笑,“怎么可能,岁数大了,上下楼不方便,当然是在一楼啊!” 周正苦着脸,手指尖掐着周密的衣服,“那,岂不是一进门就会看到他们啊……” 周密笑着转身打开门。 周正硬着头皮走进去,只听周密乖巧的报道,“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老爷子正在厅里的书桌上俯首写什么,听到声音放下笔转过来,看到周正楞了两秒。 奶奶倒是先反应过来了,除了亲人,周密怎么可能带别的女孩子回家呢?随即问候道,“哦!周正吧?怎么这么晚才来?” 周正赶忙低头躬身礼貌的叫,“爷爷、奶奶好。” 抬头的时候看到周密的爷爷周孟山,周正心里一紧,这老爷子——浓眉吊梢,眼睛很大,眼窝很深,想到年轻时一定帅的不得了,但岁月积沉,历经的周折和变故太多,眼神很是低沉,鼻梁挺直,面颊略长,脸色略白,一看就不好惹。 周正赶忙撇开眼看着奶奶笑了笑,一个文雅娴静的老太太。 周密一边脱外套一边回答说,“周正画班关门早,我们逛完就不好回去了。” 奶奶微笑说,“怎么没有提前说呢!” 周密不好意思的笑,“我事先也没想到。” 奶奶这才对周正说道,“周正,真是不好意思,这么多年我都想让你来北京呢,每次让周密带你回来玩,周密都不情愿的。” 周正赶忙赔笑客套了一番。 周孟山也没再继续写,轻轻摘掉花镜,合上书本,把笔放在笔架上,这才站起来,向他们走近,忽的沉声说道,“这姑娘不太像妈妈。” 周正一愣,反问道,“是吗?爷爷认识我妈妈啊?” 周孟山极其轻微的点了点头,指了指周密说道,“和他父母是朋友,我见过。” 周正赶忙点头,“哦,这样啊,我妈妈是比我好看。” 奶奶打断话题,“小姑娘已经非常端正了,不要言过其实。” 周孟山又转向周密严肃问道,“你说,是去逛街了?” 周密认真的回答说,“哦,陪她去美术馆和书店走了走,吃完饭回来就晚了。” 周孟山这才点点头,“有什么需要买的让小路他们去,周正如果需要重要画具,国内没有合适的可以让他们在国外买完带回来,你不是也要定什么级别的航模组件吗?” 周正赶紧说道,“谢,谢谢爷爷,我,我都有,不需要买什么。” 周密也点点头,“好,我知道了爷爷,我先带周正上楼看看,您和奶奶也早点休息。” 周孟山点头示意,回转身又走向书桌拿起书本往卧室走去,倒是奶奶温和的说了一句,“我刚才让刘阿姨给周正安排房间去了,餐厅冰箱有做好的晚餐,饿了可以加热来吃,那我去休息了,周正,你们随意看看哈。” 周正又连连俯首鞠躬又道谢再见之类的,怎么看都像在送神。 直到卧室门关,周正才敢站直了松了口气。 她耷拉着眉毛问周密,“……你……一回来……每天都这么生活吗?” 周密点头笑着,“嗯,平时也这样,不过挺好的,我很习惯。” 好什么呀!!周正都要吓死了,她几乎不敢看周密爷爷的正脸,尤其是他的眼睛,总觉得对视一下就心里发虚,另外,周密的奶奶虽然仪态端庄和蔼,但并没有想象中的热情,也没有太多嘘寒问暖,虽然关怀但简直客套十足。 周密看了看低头的周正,“你不用太拘谨,他们就是这样的性格,大环境不一样,另外我父母的事也影响了他们的心态,所以和普通家庭的家长不一样,尤其是你的爷爷奶奶,是不能横向比较的,别自己偷偷难过。” 他话刚说完,周正的眼圈都红了,周密怎么什么都能猜到呢!她轻轻捏着周密的毛衣下摆摇了摇。 周密笑着拉着她的手,轻声上了二楼。 一楼是非常庄重沉稳的装修,几乎看不到华丽和花哨,在加上周老的严肃样子,简直让周正紧张的喘不过气来,没想到二楼刚好相反,大概是因为周密住,所以很是现代,现代化的音响,现代化的吊灯、沙发,壁纸颜色温暖舒缓,周正一上来心情立马好了很多。 各种新奇的摆设都吸引着她的注意,她撒开周密的手,四处轻跑着张望, “哇!周密你自己怎么有这么大的背投电视!” “啊!周密你还喝酒吗?为什么那间屋里有两面墙的酒柜啊!!!啊啊啊!!好多茅台!!!” 周密挠了挠眉毛,“你只认识茅台吧?那些酒是爷爷收藏的。” 周正撇着嘴点点头,刚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不敢碰了。 她把每一处新奇都看到了,问了个遍,一边暗自腹诽着周密这个家伙竟然有这么豪宅的家,一边嫉妒的叨咕他难怪在l市的时候什么都不在意,原来是资本主义享乐派啊!真是太可恶了……终于来到了周密的书房。 打开门的时候,有点傻,房间意外的大,有连续两排的大型书柜镇在房间中央,竟然有点像图书馆的风范。 周正跑过去一看,什么多变量函数的填充函数巴拉巴拉,什么流体力学能量方程、液压传动巴拉巴拉……完全是天书一样的东西,再退后放眼一看,满座书柜几乎都是理科项目的书籍、或者科学的,又或者各种工具书、资料书等,甚至连英文版的都陈列其中。 周正回头看看周密,“……什么是量子力学和流体力学啊?” 周密艰难的挠挠头发,抿了半天嘴,回答了一句,“呃,嗯,就是力学,力学,都一个范围的,你,你高中也学过力学。” 周正想了想,“是小滑轮和水面木块什么的么?” 周密再次昧着良心点点头,“对,对,说的对。” 周正白他一眼,“你骗我。”说完眼神有点哀怨。 她默默的蹭到墙侧的三个高到房顶的展示柜跟前……有一个柜子,从上到下,满满的奖杯,证书,中文的、英文的、德文的、日文的……旁边的两个高柜里都是周密自己亲手做的各种模型以及验算方式陈列,光航模和计算机的各类模型就占了一半的空间。 周正彻底傻了,她知道周密的出色,知道他的出类拔萃,她也一直以为在l市自己的家里,周密房间里的奖杯小柜子已经承载了他所有的骄傲和成绩,哪里知道,海面下的冰山竟然如斯。 第〇六六章 浮光掠影 周密没想到粗神经的周正也会因为一个书房而敏感,他看着蔫头耷脑的周正有点心疼,想了想,问道,“哪儿不高兴了?” 周正点了点旁边噘着嘴说,“这都是什么时候才能学到的知识啊?” 周密说,“大学的。” 周正垮着脸想哭,都大学了……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卑微啊?这种感觉分明是怀疑自己配不上周密啊! 周密看她表情不对,赶紧又说,“内什么,你瞎想什么,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不是会画画吗,我就不会啊!” 周正呆呆盯着他反问道,“尺本来就长……寸本来就短……你还强调个什么劲儿,你的意思你读了一柜子书就是那尺,我画十几年的画就是那寸呗?十倍也赶不上你啊?” 周密一愣,是啊,这话怎么不太对呢? 周正使劲儿翻着白眼儿说,“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好吗?” 周密恍然大悟,自责的连连拍了两下脸颊,贱兮兮的赔不是,“哦,可不是嘛!你看,你看,这下知道寸有所短,不是,有所长了吧!” 周正的眼睛都红了,眼泪汪汪的质问,“说半天,我还是那个寸啊?” 一看这就是心情不好要找事的节奏啊,周密发愁,家里实在没有备着什么零食,琢磨了一会儿忽然跑下楼到餐厅和厨房找了一阵,微波炉里加热了一分钟,连忙端上来一盅阿姨提前做好的鲜虾炖蛋羹。 小心翼翼的递给周正勺子,“你先尝尝这个。” 心情一点都不好,周正瞥了一眼,“不想吃。” “你吃一口,然后我再跟你慢慢聊这书柜后面的事儿。” 书柜后面?周正虽然好奇了,但主要是偷偷瞧见了碗里的虾肉,于是假惺惺的不情愿的捏过勺子,慢腾腾吃了一口——真是,太香了!! 周密笑眯眯的问,“鸡蛋不太嫩吧!?” “嗯……还行。” “那,虾肉有点老?” “嗯……凑合。” “咸吗?” “行。” “好吃么?” “好吃……”啊呀!不好,刚才还说不想吃!周正气恼的一抬头,含了满满一嘴鸡蛋羹,呜呜的指责,“你这个大fai(坏)蛋!又骗我说fa(话)!” 周密乐不可支,实在忍不住,上下其手,一把抱过她来,两人歪在书房长椅,细细密密的亲吻,千万个落在周正的面颊和柔软的唇,折腾的她面红耳赤,气喘不足,似乎嘴里的蛋羹也被周密夺走了不少……嗯,双倍的香软滑嫩…… 过了好半天,周正才挣脱怀抱,两只手背贴着自己滚烫的脸蛋儿,骨碌一下远远坐在旁边。 周密坏笑着躺在她旁边问道,“心情好了没?短寸小姐。” 周正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掐了他的一把,“你才短寸!” 被掐也高兴,周正这是变相摸他的腰身呢!周密满脸柔情蜜意,伸出手掌抚摸着她的后背,喃喃道,“周正,一定考上央美,在北京等我。” 周正默默的看着周密,点点头。 道阻且长,周正又岂能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是彼此生命中唯一的也是没有退路的选择。 严谨又高要求的白敏熹,威严又缜密的周爷爷,像两座珠峰,云雾缭绕,根本看不到下面如何荆棘密布亦或百转千折。想通关,就先爬到顶峰,最好的自己才能看到期待的未来。 周正的小脾气很快过去了,直线神经的姑娘哪里真有心思来嫉妒自己的爱人呢,周密越强大越好不是吗,只有他越强大挣钱才越多,从而买的起的巧克力和提子、螃蟹、龙虾等等也就越多,皆大欢喜,为什么要嫉妒?? 配不上?周正才不担心,谁能理解和包容一个“不修蝙蝠修耗子”的语文白痴呢? 周正兴高采烈的吃完了剩下的蛋羹,捧着空碗继续呆呆的问周密,“你刚说这书柜后面有什么?” 周密站起来,走到一个书柜的侧面,捏着一个拉手,轻轻一扯,书柜中间抻出一个半个书柜大的抽屉样的夹层,也是满满的陈列着闪闪发光的东西。 周正赶忙过去一看,竟然是满满的军功章,很多种,她也分不清的,军校的,功勋的,军旅的等等,再往旁边看去,是一幅油画半身像。 画面上的男人戎装在身,身材魁梧挺拔,肩背展开,英姿飒爽,军帽庄严的附在额头之上,容颜无可挑剔,五官可谓漂亮至极。 周正细看这男人年轻的脸庞,再抬头看看周密,惊讶的问,“这,这,是你爸爸?” 周密轻咬着唇边,点点头。 简直太像了,周密的父亲竟然帅的没有天理,除了周密继承的一部分漂亮之外,周京的身上还有着周密没有的军人的血性,更加一笔让人动容的情愫,优秀的是不知道这油画是出自谁手,将人的精神面貌都完整的体现出来,功力可谓深厚。 周正很是愕然,再仔细瞧了瞧周密,除了他的眉眼略微更媚于父亲之外,其它的真是太过相似。 周正有很多的赞美和感叹,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一个这么优秀的父亲,应该是孩子最好的榜样,可他却在周密最需要他的年纪就离开这个世界,周密的遭遇又是如此的可怜。 倘若他父亲活着,他的母亲倪陈是不是还会抚养周密,那爷爷奶奶也仍旧不会与周密相认,更重要的是,周密又如何能认识自己? 生活真是充满了转折,周正叹了口气,过去的事不提为好,还是不要给周密徒增烦恼了,伸手刚要帮周密把夹层收起来,不知道是碰掉哪儿,周京的油画像突然就歪了一半,耷拉着晃悠了几下,险些掉在地上。 周正和周密赶忙用手托住,周密连说着,“没事,没事,别害怕,我把画框上面的挂架拧一下就行了。” 正说话的功夫,周正忽然把画框一侧翻了过来,歪歪的看着,顿时眼睛都直了。 周密也一愣,忙问道,“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周正呆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伸手指了指画框的底边背面,周密也扭过身体艰难的歪着看,是三行字迹,字迹下有一个图案。 “在地愿为连理枝。” “1981年8月1日雀园旁榕树下” “画作者丁瑜” 而字迹下的图案明明就是一颗榕树,而榕树的最底下有一颗爱心。 周正讷讷的轻声问,“……这画是你挂的吗?” 周密说,“不是,这书房原来是我爸的,这个画是他去世前自己挂在这里的,再也没人动过。” 周正点点头,沉默不说话。 周密再看了眼字迹,深知周正也早已看出,这分明是白敏熹的笔迹……他们,她和自己的父亲到底有什么牵扯不断的过往? 周密沉了半晌劝慰道,“也不是第一次发现了,先别想了,早晚能知道的。” 周正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又疑惑的看着周密,脱口问道,“你知道我的美术老师肖一行,他这些年一直画的那个女朋友……就是去世的师娘……叫什么吗?” 问题实在突兀,周密呆住,“……这我哪知道?” 周正指了指三行字的最后一个名字,轻声说,“她也叫丁瑜。” 这个夜晚就这么突然的结束了。 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在书柜前站了很久,最后周密将周正送到客房,两人各自回屋,但哪里能安睡?一条条的线索实在惊愕难解,不知道这时间的背后到底是怎样的迷雾。 多年前的白敏熹和周京相恋也就罢了,已经成了周正家公开的秘密,连周清煜也是心知肚明,走到今天这个几乎夫妻陌路的地步很是可悲,可是当初两人为什么还要结婚? 而倪陈明知道周京爱着白敏熹又怎么会冒然顶着被周孟山强烈阻挠的压力非要嫁给他?为什么生了周密却又在周京死后交付给白敏熹代为抚养? 1981年的那个夏天,一群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到底在南方那个雀园的榕树下许下多少与愿望背离的誓言? 本以为这就足够繁杂,却怎么又有肖一行的女朋友来画像?难道她和白敏熹都认识吗?还是说此丁瑜非彼丁瑜呢? 两人辗转,几至凌晨才入睡。 早上不到七点,周密又来把周正叫醒。 因为完美的周密……圆谎要圆足,既然昨晚说了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才能到,今天决不能露马脚。 他青着眼圈,周正睁不开眼。 两人坚持伪装精神抖擞的在餐厅和周老爷子小心翼翼用过早餐,又听了奶奶的几句嘱托,拿着周奶奶给周正提前准备好的礼物,坐上路海峰的车走了。 路海峰从后视镜看了看周密的眼神,配合的在北四环和三环之间兜了几个圈,足足凑够一个半小时,“刚好”开到周正的培训班门口。 两人好生道别,周密最后抱了抱周正,约定过年再来看望她。 周正心思简单,做事也专注,回画班后也没有过多考虑长辈的各种秘密,深知自己重任,也是一门心思的刻苦训练,除了晚上偶尔与周密通个电话,几乎再无其它杂念。 随着各美院招生时间越来越近,周正的日常也越发的紧张,而周密从放了寒假就着手准备一个赛事,竟然在年底前出国了……所以预期的见面变成泡影,大年三十的晚上,周正抱着公共电话和父母分别报了平安就开始等着周密的越洋电话。 十二点的时候,周正眼看着表的分针走到59,电话响了。 兴奋的接起来,赶忙激动的“喂,周密?”了一声。 对方却冷了几秒,然后一个冰冰凉的声音冒出来,“我是周培蕴。” 第〇六七章 处易备猝 周正石化了,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皱着脸问,“啊!呵呵……周培蕴……你好……你有事找我?” 周培蕴说,“周正,新年好,希望你没有这么快把我抛在脑后。” 周正抿着嘴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么会功夫早已经到了新年,周密的电话肯定是打不进来了。 周正很是沮丧,“周培蕴,我们,我们做朋友不好吗?你别总说奇怪的话了,我真的没有想过别的。” 周培蕴笑了笑,“周正,我不是来给你捣乱的,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有了重大的挫折或者人生变化,一定要告诉我,我希望能在你最无助的时候给你帮助。” 周正摇摇头,心想,我有周密呢,为什么需要你帮助?再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有重大挫折?真是乌鸦嘴。 周培蕴想到她的心思,不以为然,“有的时候你最信任和依赖的人却是危险的最大根源,说实话我还是不看好你们姐弟的发展,前途坎坷,我也侧面了解了一下周密的出身,包括你的父母,都是军人或者世代军人军属,我想至少都有高规格的家风,能不能容下你们姐弟恋情,这真是未知数,我别无他意,真的,只是越想越对你的境况担忧,电话叨扰了,希望你新年快乐,如愿考上央美。” 周正本以为他是来搅局,可是听到他话语的后半段,语态之诚恳,感情的真挚可算是表露无遗,周正挂了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周培蕴也没有缠着她,也没有破坏什么,可是又这么阴魂不散,真是很头疼。 琢磨的时候,周密电话终于打进来了,一上来口气很是糟糕,他明明可以十二点整的时候在地球另一端和周正说新年快乐,也好一吐个月来的相思,谁知道电话被什么人霸占了,估计周正也是不好意思抢,两人错失新年零点的美好祝愿。 周正安慰了他一阵,总算是阴转晴,本想把周培蕴打电话的事儿告诉周密,但想了想这么煞风景的话还是别说了,于是对周密只字未提。 新年匆匆的来了,像周正的艺考一样,带着庞然的未知和变数奔腾而来。周正真的还没有来得及回l市一次,就开始迎来了她的第一份院校的招生考试。 周正志在央美,也势在必得,从能力和发挥稳定性上来看都不是问题,所以并没有过多的在其它院校报名。倒是同来培训的同学,专业把握不大,撒网很宽,几乎把在京设考点的大部分院校美术类专业都报了。 她也十分讶异周正的自信,问她怎么有那么大把握? 周正甩甩头,怕什么!反正就考央美,这次考不上大不了再来一年! 同学有点委屈,说自己一个人考那么多场,太孤单了,希望牛叉的周正能陪自己一场也算是给她打打气。 周正一想,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干,陪就陪吧,也挺好玩的,于是又多报了广西桂林的一个什么信息科技学院的艺术系,同学弹了弹她这两张报名表,啧啧感慨道,“这全中国的考生恐怕也只有你这么报名了——一个最顶尖的,对外国来说堪称中国的皇家艺术学院,一个垫底儿的不知道哪个旮旯而的三本学校的艺术专业……哈哈哈!” 周正一听也觉得很好笑,这就是扮猪吃老虎嘛!两人着实开心了好一阵。 十年磨一剑,每当别的孩子都在假期悠闲玩耍的时候,周正都在画班里勤学苦练,寒暑几番辛苦,为了这一天都是值得的。 央美的艺考日期到来了,周正虽然把握十足却也心跳加速,毕竟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天的检验成果,而且还关系着她和周密的前途。 说道周密,从美国比赛回来后一直在l市忙学习,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都被套牢在家里,周老爷子那没事儿,若是无故和白敏熹告假来看望周正怕是多有后患,周正也不强求,反正自己考完也是要回家,那就能见到周密啦! 大清早,周正心里一边盘算着一边早早来到考点,按照考生守则走流程。 她和众多校友一起背着画板、画袋,拎着庞大的工具箱还有小水桶等杂物乖乖的在队伍中守候。 正和朋友聊着天,忽然手里一轻,又听到周围有女生低呼……果然,转头一看,竟然是周密! 周密微笑着拿过她手里所有的负重,周正只背着画板高兴的要蹦起来了,一晃两三个月没见,满心欢喜的手舞足蹈。 周密按兵不动等了一个多月,提前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来看望周正,今天一大早就从l市让路海峰飞飚到了望京。惊喜来的恰到好处,周密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按住她雀跃的小身板,低着头,很是隐晦的吻了吻她的额角,周正心满意足的笑开了花,刚才那些紧张、不安,倏忽之间一扫而光。 接下来一连两天的时间,周密都亲自陪着周正参考,周正考试的时候,周密就在外等候,午餐都是周密提前订好的,晚餐会回到画班在周边的饭店解决。 两天过后,考试结束,周正几乎每场出来都是笑盈盈的被画板扔给周密,拍拍手表示发挥正常,周密也跟着心情大好,等最后一场考完,周密立刻帮周正办理了培训班的结束手续,夜晚刚至,周正已经顺利回到l市的家。 白敏熹对周正的汇报很是满意,周正又分别给周清煜和肖一行打了电话,周清煜表示结果出来一定给周正好好庆贺,肖一行也表示对小女徒的赞赏尤佳,周正突然想到周京画像背后的那个名字,在嘴边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敢问出口,想着还是等成绩出来正式拜谢肖一行的时候再找机会问吧。 日子又回到了正轨,周正离家三个多月,又再次和周密同进同出,此时卸掉了艺考的大包袱,全力以赴文化课——靠周正目前的扎实基础,已然身轻如燕。 春天的脚步真的越来越快,从艺考后的乍暖还寒到四月芳菲,就连球场上的男生们早已换上t恤的样子都好像只是用很短的功夫已经跨了从冬到夏的三个季节。 周正内心也很火热,因为央美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可以提前电话查询,也可以等艺考过关证稳妥的寄到手中。她是能等,而肖老师和白敏熹的焦灼早已迫不可待,在经过仔细的查询和验证后,肖一行激动的声音颤抖着穿过电话筒,一声声砸落在周家的免提键上,“过了……过了!周正!央美全国考生专业排名……第三!” 提前来凑热闹的普向、曹莹两口子笑的合不拢嘴,只好一直拍手,口口声声大马力的赞扬着周正太争气! 而白敏熹的眼泪猛然袭落,怎样也控制不住的笑声竟然成了呜咽。 太不容易了,从昔日数学58,成绩全班倒数的毛丫头,到今天光芒乍现的才气纵横的婷婷少女,这其中付出多少心血又有多少担忧,终于盼到了光辉,她怎能不喜极而泣? 她极难得的亲切拥抱了一下周正,然后沉声赞道,“姑娘,好样的!调整好心态,准备最后的高考。” 周密到一直是老神在在的微笑,仿佛对今天的结果早已胸有成竹。 喜讯很快传遍父母的工作岗位,伴随着过关证来到一中的同时也传遍整个一中,周正在这段时间简直赤手可热,走到哪都像灯泡一样光亮灿烂,人人皆瞩目。好不容易等周正有时间了,总算可以去肖老师那报道,她带着白敏熹早早准备好的谢师的贵重礼物,由周密陪着,在周六的早晨来到肖一行的画室。 师徒见面分外亲密,肖一行是看着周正从小长大的,多年感情既深沉又真挚,肖一行对她可谓亦师亦父,周正能有这样出彩的艺术感悟和考试成绩,肖一行功不可没。 大家愉快的交谈了好一会儿,肖一行突然说,“你们俩来的真是时候,再晚二十分钟我就出去了。” 周正看了看他桌子上准备的献花、水果还有一个蛋糕,顿时讶异,“您要去哪?” 肖一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嗯,今天是……她的祭日。” 周正愣了两秒,迅速反应过来,肖一行说的是他的女朋友。她赶忙问道,“啊?那耽误您了吗??” 肖一行摆摆手,“没事儿,今天去了就行,不差这一会儿!” 周正盯着肖一行,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周密,忽然提出,“肖老师……我跟您一块去吧?我还没去过呢,看您画师娘画了这么多年,真的也很想去祭奠她一下。” 肖一行大笑,“你这丫头,什么师娘!开玩笑的还总说个没完!” 周正也跟着笑,肖一行最终点点头,“行啊,你们跟着去吧,她那大概除了我也从来没有热闹过呢!” 周正赶忙帮肖一行打理好东西,三个人出门打车直奔市区郊外的君山陵园。 春日已暖,周正踏进陵园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莫名的孤独和寒凉,虽然风景秀丽,到处郁郁葱葱,树木花草被人工修建的整齐干净,但那粉白的花,淡黄的叶子,哪怕早已繁茂,可总是看上去各自带着不同的悲凉和哀伤。 肖一行在前面熟悉的带路,走过两三百米,经过数不清的坟冢,总算是来到了一小块开阔的地面,而地面的左侧就立着一个高高的石碑,石碑很普通,但不同的是表面却画着很艳丽明亮的油画色彩,各种抽象的、具象的花和云朵,看上去遮掩了墓碑的悲切,反而有几分温馨。 不用说,这必然是肖一行的“大作”,大概真是爱的太深,才会常常来陪伴,才会怕她沾惹孤独的黑白,于是画了这满墓碑的油彩。 周正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竟然要掉下来。 周密拥着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的手臂,指着墓碑上的字低声说,“你看!” 周正定睛一瞧,碑文正中刻着——坠落的繁星丁瑜之墓。 两人都觉得有些激动,心情很是异样,然后还没等想办法问肖一行,周正又指着墓碑基座下的一大束新鲜的白菊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肖一行也略有纳闷,“还真有人来了,真难得……以前也碰到过,不知道是什么人?” 周正似乎听不到肖一行的话,只是怔怔的盯着花束扎口旁的手写字迹,慢慢俯身把花抱了起来,两行整齐的字迹, “余愿可续, ——伊人安息。” 周正望着这熟悉的笔体,顿觉耳朵里嗡的一声,只听周密也低声叹道,“是妈。” 第〇六八章 骇人迭起 离开君山陵园的时候,周正一直低着头,她本来想好好的帮肖一行给丁瑜过忌日,可自从看见白敏熹献上的那束白菊她的心里就乱成了一团,心思也早就转到了别处,直到肖一行说可以走了,如果不是周密提醒,周正恐怕还在呆呆的站着。 这件事成了周正和周密心头最蹊跷的问题,虽然两人也私下研究过,但还是没什么结论。尤其是周正回忆起当年白敏熹送她去学美术的时候,明明和肖一行是第一次见面,而且也旁敲侧击的问了肖一行,他表示在那之前并没有见过周正的妈妈。 周正觉得白敏熹的秘密太多了,从小时候错翻了衣柜的抽屉,到爷爷奶奶和妈妈争执后仓皇而凄楚的离开,再到后来收到来自日本的寄给妈妈的信件,和父亲当时看完信件后暴怒的样子,更不要说关于和周密父亲的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去……这一笔、一笔的问号,累加在周正的心里,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她不能去问,也无从问起,多次分析都没有结果,眼看着高考接近,她也不敢再分心,只好深埋心底,希望等自己上大学了,可以成为“大人”了,再找机会问问妈妈当初这些故事的原委。 周正虽然忙于高考,但相对稳定的水平还是让她表现的比班里大多数人轻松不少。比如依然表现高冷又嫌弃的隋丽,尽管文化课是前几名,但她的目标是复旦或者北外,所以就目前的水平,一点不敢放松,每天苦读钻研,再加上她性格持才傲物、与人不善,这三年几乎没什么朋友。 虽然容颜翘楚,不了解的男生也过来示好,但隋丽的芳心早在第一次见面就被周培蕴俘虏了去,从此牵挂海外,再也对任何男生都瞧不上眼了。 近来周正名声在外,就相当于半个人已经踏入了顶级艺术院校的大门,隋丽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本来就和周正不对付,尤其是看她优哉游哉的不用过度苦读就可以将大学穏收囊中更是觉得周正碍眼的很。于是频频言语挤兑,或者冷枪打击。 周正心也大,不太和她一般计较,再加上三年来关系很好的几个同学都挺偏向她而疏远隋丽,周正也就更没什么可较真的了。 天气一天天的回暖了,从周正收到央美过关证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能开的花儿们都慢慢的开了,春夏的温和舒适的天气让人情绪都跟着舒缓起来,眼看快要到五一了,离高考还有两个月,但去年刚改革了五一假期,高一、高二年级都放五天长假,高三虽然忙的团团转,但学校念在老师和学生都十分辛苦,就也大方的准许放两天。 裴宇飞在大课间的时候找来文、理科的同学,兴奋的提议要好的同学们再聚一聚,就像在高一没分班的时候一样,毕竟高考后再聚的话有些人被成绩影响,考的好的自然万分高兴,考不好的整个气压都会跟着低,甚至都不会参与聚会,与其那种尴尬还不如提前举行。 大部分都表示赞同,唯独周正曾经的同桌,当年那个学霸赵丹有点踟蹰不语。 周正想起上次请教姐弟关系问题的时候曾去赵丹家,她家条件实在一般,甚至和弟弟的卧室只有一帘之隔,可以说有点窘迫,有可能聚会会给她带来心理和经济负担。 周正忽然主动的跟裴宇飞说:“要不,我看我们还是先别聚了吧,毕竟高考重要,等考完了,成绩好的大家都替他高兴,成绩不好的我们都去鼓励,大家关系都不错,人生就一个高中,不会有人不去聚会吧?” 大家楞了几秒,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还没等说什么,隋丽忽然站出来冷声批道,“你太自私了吧,就你的学习重要别人都不重要?大家都同意考前你怎么这么特立独行?放两天假难不成24小时学习?再说你平时挺闲的,我也没看出你多认真啊,我们都知道您老人家已经拿到某学校的专业证书了,显贝到什么时候啊?” 周正一听真是气不打一出来,明明是为了保住赵丹的面子自己才当这个冤大头,但隋丽这叫怎么回事?跟自己有大仇吗?? 周正也语气不善的回了一句,“我没显呗什么,我从来没跟你说这些话,你这些都是自己想的,原来你这么关注我。” 隋丽一顿,“你!” 裴宇飞本来就和周正关系很好,看着周正时不时瞧赵丹,忽然也想起赵丹的情况,当下对隋丽说话难听也看不过去,抢了话说道,“隋丽!周正招你惹你了?她专业成绩本来就是事实,而且全校都知道,她的性格从来不是显呗的人,你嫉妒就说嫉妒,为什么要给别人扣帽子?” 裴宇飞这么一嚷嚷,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再加上其他聚会成员们也都皱眉有的也附和着问隋丽,周正没有做什么炫耀的事,怎么就说的这么严重呢? 隋丽本来就想呛声几句罢了,没想到被千夫所指,自己的傲气和品质都被周正矮了半截似的,顿时火气冲头,大声谴责道,“好,周正,都向着你是吧?你自己做的龌龊事别人知道吗,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别怪我没给你留情面!” 同学有些不忿了,“什么叫龌龊啊”“就是啊,隋丽你别说话太难听了。” 隋丽阴郁着眼睛顿时指着周正发难,“周正!你别在这道貌岸然,我问你,高一的那个男生周密跟你什么关系?你曾经跟别人说他是你弟弟是吗?!我倒要问问他是你什么弟弟!?表弟还是亲弟!即便是表弟,大晚上的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亲热接吻恐怕也是*吧!!!” 哄的一声,周正整个人都呆住了。 周围的朋友完全被震惊了,足足反映了十来秒才有人说话,“这……这怎么可能!?隋丽,你可别乱说啊!” 裴宇飞也傻了一阵,然后迅速回击道,“你有病啊!隋丽!你有什么证据,这不是造谣生事吗?周密本来就是周正的亲弟弟!她们正常的很,你这么血口喷人要负责的!!” 说完,他指指隋丽,问周正,“周,周正……这是……你怎么得罪隋丽了?” 周正很久才缓过神来,她一向由周密保护,所有的事情都是周密处理,尤其是这种临场反应自己更是没有经验,何况隋丽说的都对,她刚才的时间一直都在惊恐、慌乱中拼命的自问隋丽是怎么知道的,知道多久了,在哪看到的,有没有告诉别人等。 她越想的多,越紧张,越是难过,越害怕被揭发,甚至想到家长也知道了,一切后果不堪设想,光这么呆呆的站着,还未分辨,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但周围的朋友对消息信任度很低,所以在他们看来,周正迅速掉下的眼泪分明是委屈至极,被诬陷的傻了才有的表现。 于是众人开始帮着周正讨伐隋丽,隋丽顽强抵抗着,和别人据理力争证明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云云…… 十分钟后,周正和隋丽还有几个同学都站在班主任贺尚的桌前。 贺尚了解了事情前后,先淡定的让不相干的人离开了。其实他的心里也像开锅了一样,这个消息也太惊炸了,完全没有头绪。 他得到的是隋丽发誓亲眼所见的证词,又看到周正气的眼泪横流并且对隋丽怒目而视。 贺尚也她们俩先回去了,自己独自分析了一会儿觉得太多地方想不通,首先他调查了周正和周密的学籍以及各种表格,家庭、父母、住址、电话以及家庭成员关系上都非常吻合——她们就是姐弟,可是隋丽也不是无故造谣的学生,虽然性格在同学中不讨喜,但本人的能力和学习态度以及家庭背景都不会让她做出太出格的事。 这样反复思量了很久,他只好把周密的班主任也请来,跟他如实的说了这个问题。 结果——周密的班主任急眼了。 就差没有在贺尚面前蹦高,周密的班主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给贺尚解释分析,诸如,“可能吗?贺老师,你自己说可能吗?第一,周密和周正是亲姐弟不假,可据我所知两人在校都很少说话,你见过周密去找她吗?反正我没看过周正来找周密! 第二,周密在我班上半年了,别说谈恋爱,他是女性都不搭理啊!他同桌甚至都开玩笑说他连生物课都不见得解剖母青蛙!你说这种孩子谈恋爱,可能吗? 第三,谈恋爱多少得分心吧,也许有谈恋爱能促进学习的,但毕竟很少吧,咱们这么多年抓早恋的学生几乎百分百成绩下滑的厉害! 可是照你们班学生揭发的那么火热的接吻,这俩人哪还有心思学习??你知道周密参加过多少奥赛吗?知道他参与过多少科技和计算机的大小赛事吗?知道有多少奖状奖杯吗?寒假刚从美国参邀请赛回来,已经跟我申请了今年试高考,高一新生啊!要参加高考! 说实话,去年周培蕴是考上牛津了,可是人家学籍在北京,我们虽然把条幅拉出去了,但实际升学率不在本校计数里,但周密不一样啊!他哪也不比周培蕴差啊!关键是学籍就在咱们学校,就是扎扎实实l市的人!听别人诬陷就能耽误大事啊! 人才常有,天才真的难寻,尤其是这么稳当的孩子,另外周正不也很优秀吗?又央美前三又国家二级运动员,说周密和姐姐谈恋爱……还,还*……你说这不是侮辱人吗,另外把孩子也毁了吗!?证据呢?证据只有那个女生看到了,没有第二个人对吗?那这怎么算事实呢? 第四,这俩孩子家长是教育局的白科长,咱们去局里开会经常碰到,你也多少算认识,她是多严谨正经的女性啊,教育上可能会失败到这个地步吗?两个孩子在她眼皮底下谈恋爱她不知道?嗨嗨嗨,真是笑话!” 综上所述,贺尚总结出,这家伙真是护犊子!可算得着一个高徒,不容任何闪失啊! 不过他说的每一条都无懈可击的正确,贺尚很承认。经过仔细论证,最后恭恭敬敬的把周密班主任送走了。 贺尚最后不得不单独和隋丽谈了两节课,希望能让她有所改变,既然无法认定的事实就不要轻易对众人散播,这样既对周正和周密同学造成严重影响也会对本校声誉有所损伤。 好言好语,隋丽宁死不屈,绝不悔改,一再坚定立场说自己没有造谣,这就是铁定事实! 贺尚也不是无底线纵容,这样下去没法给周正交代,可是都是即将高考的孩子,让隋丽影响了周正高考或者自己太过严厉影响隋丽的高考,这结果可大可小谁都担待不起。 于是百般劝说无果,贺尚只好让隋丽请家长来谈谈。 隋丽是哭着走的,满腹冤屈的样子,看的贺尚头疼不已。 私底下来讲,贺尚还是很支持周正的,毕竟艺术生拿到这么好成绩就相当于普通学生拿到清华、北大的保送书一样。老师也是人,谁不爱业绩呢?尤其是省心的、优秀的学生的业绩,就差临门一脚了,说句难听话,如果不是隋丽这样嚷嚷而且没有根据,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只要他们秘密着表现正常,高考正常,痛痛快快的毕业,谁还管它什么姐弟恋呢!学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而后贺尚又和周正彻谈了一次,虽然周正仍然什么都没多说,但贺尚还是替她觉得委屈,被一个女生在众人面前说了这么多重伤名誉的话,谁也不好接受。 不过还好,周正没有反应过度,乖乖的听了贺尚的劝解又一言不发的走了。 再后来的几天里,隋丽都没有来上课,据裴宇飞说隋丽的家长来了,知道事情后直接把隋丽接走了,裴宇飞还夸张的形容隋丽的父亲当时面色铁青,似乎隋丽给他丢了太大的脸,已经要崩溃了。 隋丽临走前曾经过周正的课桌,停留了几秒,低头对周正说了句话,除了周正谁也没有听到。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隋丽在高考前两天才回来,期间的这两个月都没有出现。 而周正被这件事吓了一跳,情绪始终不太好,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隋丽是怎么跟踪他们的,周密也是事后才听说,整个人都阴沉的不像话,他既对周正受惊吓心疼不已,又对隋丽恶意揭发而恼怒,只是从没有表现出来。 事情过去以后,周密多次开导,周正才略微豁朗些。但她始终不敢告诉周密隋丽在离开时曾附耳恶毒的诅咒——周正,咱俩谁冤枉你心里清楚,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一直到四月底最后一天,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最后通知了放假事宜,班里也有些小小躁动,周正正想着放假这两天应该躲去哪平复一下心情,忽然听到门口第一桌的同学叫她,“周正,门外有人找!” 周正赶忙跑出去一看,当时就愣住了——尤喜尔竟然在外面站着! 自从上次两人私奔事件后,周正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尤喜尔和普天超了,最初是知道尤喜尔被关禁闭,然后周正又去北京学习,等学习回来去尤喜尔班级也没找到她,被告知尤喜尔最近都不在。 周正不敢随便给尤喜尔家里打电话,只好默默等着机会,谁知道她这么突然出现了呢! 周正又开心又难过,最近发生的事儿也很焦头烂额,她多想抱着尤喜尔蹦一蹦,和闺蜜倾吐一下心声! 没成想她刚要伸手热烈拥抱,尤喜尔忽然笑着挡了她的手臂一下,然后对着周正不解的表情,低首沉默了几秒,轻轻抬头说道,“……周正……不是不让你抱……我……我……我怀孕四个月了。” 第〇六九章 危如累卵 这句话几乎让周正的神智震出九霄云外,本要热情伸出的手像被猛地烫了似的缩了回来,满脸的惊愕、不解……似乎眼前站着这个人是伪装的尤喜儿! 尤喜儿默默的走近她,轻轻握住她的手解释,“周正,周正,我不是要吓你的,你,你,别害怕。我一直没有办法出来找你,今天好不容易能出来,就想赶紧来见你了。” 周正这才慢慢缓过来,又想到班级门口隔墙有耳,为了保护尤喜儿赶忙轻轻搀着她的胳膊往楼道外走去。 出了侧门口,周正才松了口气,震惊退去,顿时又满面的焦急、心疼和委屈,“你,你这是怎么了,喜儿,你怎么会,会,怀孕啊,呜呜。” 尤喜儿的眼圈也红红的,“嗯,事情就是变成这个样子了,我最近几个月经历好多好多,周正,我真的好想你啊……呜呜呜” 然后两个从小相伴的姑娘彼此带着说不清的复杂心情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原来自从普天超和尤喜儿恋情被揭发后,她们的事情都没有得到正式解决,本来尤喜尔的父亲还想采取强制措施,因为十二月中旬两人私奔去北京才让家长们改变了想法。 经过双方商讨,总觉得暂时不要太剧烈反应,先让他们自然冷却,慢慢再断了她们的念想。可惜大家想的很好,却完全把两个孩子当成了幼儿园的小朋友,忽略了她们已成年的思想意识。 于是就在普天超和尤喜儿去北京英才名下别墅躲藏的两天,把没做的,要做的,该不该做的……都做齐了。 尤喜儿自然是多年爱着普天超,一心的奉献并甘之如饴,普天超除了对尤喜儿的爱还有他自己的心计。 果然这招奏效了,回到l市后虽然分别被关了一阵禁闭,但家长没有过度为难,两人也没有明显的热度交往,逐渐就让家长放松了警惕。尤其是尤喜尔三个月没有来月经,前两个月瞒的死,妈妈真没发现,第三个月的时候终于让刘护士看出了端倪,严厉盘问后得到回答,刘护士大惊失色带着尤喜儿回医院去检查,没想到同事把结果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几欲晕死过去。 女儿怀孕了,而且已经三个多月!孩子发育完好,一切正常,可是,可是怎么能要呢?但早过了合适的人流时间,而且尤喜儿身体略娇弱,要么引产,但第一次怀孕引产会导致多少种不可预估的恶劣结果刘护士比谁都清楚,要么——生。 这对尤家真是晴天霹雳,刘护士不敢瞒着老公,只好涕泪交加的对尤行长吐露实情,尤行长当时就血压窜到200多,满脸红紫,靠在沙发上一动不能动。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乱,尤行长被急救车送进医院,两天后才出来,尤喜儿被彻底隔离在卧室不允许外出一步。刘护士每天以泪洗面,尤行长既心疼又万般愤恨,毕竟捧在手心十八年的珍宝,就这么一个姑娘,现在却在即将高考的时候未婚先孕,名誉,前途,爱情甚至未来的家庭就这么眼看着逐渐破灭在遥遥无期的痛悔中。 无奈之下,对于事件的始作俑者,普天超及其父母都被“请”到了尤家——又是一场“殊死”的谈判,普向怒火攻心在尤家险些踹死普天超,还好被哭泣的曹莹和刘护士同时护住才没有闹出人命。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两家人都有一样的心境却又没有办法解决。 难道让尤喜儿做掉孩子和普天超硬着头皮参加高考?那他们还能按照既定轨道上大学吗?还能考什么好成绩吗?普天超已然不想上大学,成绩也不好,但尤喜儿的未来也这样输掉了吗? 可是不高考难道让两个人就此结婚,早早生下孩子草草一生?尤行长一想到这就恨不得死掉,也落得不用再痛苦纠结。 经过几次交涉,普向几次下手将普天超打的濒临受重伤,可以此也不能获得尤行长的原谅,但事情又没有进展,眼看尤喜儿孕期已满四个月,却因此事每天在卧室囚禁,正日眼泪滂沱,情绪压抑自责,孕吐又明显,整个人消瘦的厉害。 当妈妈的再也忍不下心,不能让女儿受伤害去做引产了,但长此以往孩子发育也不行啊!赶忙和曹莹商量让孩子结婚,因为这是唯一解救的办法。 普向对普天超恨的牙疼,正在怒气当头,无论如何不同意结婚,觉得普天超太给他丢脸,而尤行长也是完全不同意,对女儿早早嫁给一个高中毕业没有技能又品行不靠谱的小子强烈反对,宁愿尤喜儿孤独终老都不肯松口。 但情况已经不能等了,两个人的妈妈独自把事情揽了下来,和各自的老公宁可翻脸,也要给孩子办理结婚。 尤喜儿终于被放出来了,踉踉跄跄的勉强下楼去见早已等候在外的普天超。两人拥抱哭泣,普天超为尤喜儿受苦而落泪如雨,心里暗暗打定婚后的各项安排,他去北京工作,从打零工开始,辛苦都不怕,只要能挣钱养家,而尤喜儿在l市暂时由两边母亲照顾养胎,路是人走的,想达到在一起厮守终身的愿望总会付出代价,他是男人,有责任,也要有担当,除死无大事,既然爱尤喜儿,这个代价他扛得起。 就这样,安抚好尤喜儿,婚事敲定了。 其实哪有什么婚事,两边父亲绝对不参加,母亲虽然操办,但实在没有情面邀请同事、朋友参加婚礼,所以只是默默找了家里的几个亲人来应付场面。并且也阻止了两个孩子邀请同学的念想——毕竟太惊世骇俗,她们还是面对不了世人背后的眼光。 可是尤喜儿坚持谁都可以不告诉一定要让周正知道,母亲拗不过,这才同意她来一中。 听完了尤喜儿哭着叙述完整个过程,周正站不住了,一下坐在地上,望着小腹微微隆起的尤喜尔像做梦一样。 这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也超出她的认知能力,和自己从小长大的好朋友突然要结婚了,而且是这样责难的婚礼,带着没出世的孩子更是匪夷所思——单纯如她,甚至连尤喜儿怎么怀孕的都不甚清楚。 但她没有办法,她和周密恋情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能拯救于水深火热的尤喜儿?最后只好约定去参加婚礼,地址就在——一个卑微不起眼到只有五十平米的小饭店。 好容易期盼来的五一假第一天,就压抑着奇怪的心情和周密参加普天超与尤喜儿的婚礼。 如果不仔细找,连饭店的门口都不容易发现。 进了门才知道,里面更是简单的可怜,算上周正和周密才八个人,两个母亲,新娘新郎,普天恩还有尤喜儿的一个舅舅。 周正看着穿着简单白衬衣的尤喜尔和同样衬衣颜色的普天超,心里一阵酸疼,眼泪险些掉下来,周密赶忙握住她的手警告她婚礼上这样掉眼泪不尊重对方,周正才揉了揉脸,又把悲伤塞回了心里,佯装着微笑过去拉起尤喜儿的手带给她重要的新婚礼物,原想拥抱她在她耳畔祝她新婚幸福,可这话根本开不了口。 曹莹对尤喜儿没有通知白敏熹表示感激,毕竟这事儿真的不想被再多人知道,只奢望着某些年后孩子成熟了,两人奋斗出点模样,哪怕重新补办隆重的婚礼来请朋友谢罪也总比现在被人知道妄自非议、指指点点的好。 八个人围坐一张小圆桌,新人低着头沉默,周正和周密坐在一侧也只能沉默,普天恩带着深意的目光打量着周正和周密又看了看弟弟和弟妹,拿起杯子举了举,淡淡的说,“天超,喜儿,未来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最近半年的烦恼不提了,我们是一家人,喜儿好好养身体,天超好好工作,以后的路上有哥在,虽然小时候没少打你,可我是你亲哥,记住,这辈子有任何问题,哥都永远在你身边,这杯我敬你们百年好合。” 普天恩一饮而尽,普天超含着满眼的眼泪慢慢站起来看着哥哥,也捏起杯子一饮而尽。 尤喜儿的舅舅看到此情景也眼睛微微泛红,轻轻拍了拍普天超的肩膀说,“傻小子,今天你就是我们刘家和尤家的女婿了,一切都会好的,别的虽然不要求了,好歹给新娘一个小东西当信物吧?”说完了,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玉镯子,在桌子底下递给普天超,示意他给尤喜儿带上。 普天超恭敬的点点头,又推却了,他说,“舅舅,这个我不能收,玉不能随意送,这是您的心意可以当做您给外甥女儿的礼物,我暂时什么能耐都没有,不会拿父母的一分钱来娶媳妇,也不用遮掩着借花献佛,我相信尤喜儿是不会介意的。” 说完,他低头看看尤喜儿,对方正仰着小脑袋瓜儿望着自己拼命点头。 普天超忽然转身看了看左右,拿过桌子上的可口可乐的瓶子,把盖子下的塑料垫圈取出来,用指甲把小毛茬刮了刮,轻轻坐下,拿起尤喜儿的左手,使劲儿抿了抿嘴说道,“喜儿,我……我这两天一直都在忙,没有……没有时间准备礼物,可我也没有钱买啥,这个帐我们记着,我这辈子都会为了你去奋斗的,我不怕吃苦,总会有拨云见日的时候,我会全部补偿给你。这个小红圈儿挺吉利的,又是我们喜宴上的东西,今天……我,我给你带上……行吗?” 这哪里又算什么喜宴呢,没有鲜花、没有致辞、没有任何仪式,白衬衫——就是尤喜儿从小梦幻的旖旎拖地婚纱,头上用卡子别住一个小“喜”字儿——就是她期待已久的华丽珠花……即便这样她也是心满意足的,因为她爱了一个人,一个让她从小惦记着,盼念着,最后突然把自己拥入怀里的男人——尤喜儿爱尤不及,指端被轻轻挂上小红圈儿,人却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她猛地抱着普天超的脖子,抽噎的无法自抑,声音断断续续却如海深情的强烈回应着,“好的,好的,我很喜欢,天超,我真的很喜欢……呜呜……这辈子最喜欢……” 在座的所有人都红了眼眶,周正更是眼泪交错着布满脸颊,看到此时场景,实在形容不出满腹的心酸,却又隐隐觉得尤喜儿有着别人没有的幸福,周密眉头轻轻锁着,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的手却在桌子下面握住周正的,轻轻摩挲着她的指端,给她最温柔而无声的抚慰。 小小的宴席散了,周正和周密又一次走在新河路上。 春末夏初的和风淡淡扫过人的脸庞,煦暖阳光也慢慢照亮了他们刚在婚宴上的压抑。 两人不远不近的比肩,各自安静的、慢慢的走着,每走一段路就有一两个散落着摆摊卖樱桃的,周正忽然指着樱桃对周密说,“你来的那天,我就在小区门口看到一个大叔卖樱桃……我都想好了,上楼要来钱就快去买,最后……就忘了,都——怪——你。” 周密笑的眼睛亮晶晶的,“哦,那你为什么忘了?你不是对吃最上心?” 周正鼓着嘴巴,哪里好意思说——当年是看你太美貌以至于那啥迷了心窍就忘了吃呢? 她只好转移话题道,“哼哼,总之就是你不好,还好普天超那天晚上端了樱桃来看我!” 说到这,周正顿住了,时光怎么过的这么快呢? 那些仿佛还在眼前的画面竟然已经隔了十年之久,而当年猴子一样调皮并且天天粘着自己不放的普天超竟然已经结婚……那个从一年级就同桌并且时常犯二的小丫头竟然也怀了他们的宝宝。 儿时和普天超约好一起上大学的信誓旦旦呢?和尤喜儿约好彼此同时结婚,穿着婚纱互为伴娘的美丽愿望呢? 全都不复存在了。 不知道是在命运的轨迹上哪里多走了一步,偏离了一点,大家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这半年来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发生了,像横着竖着交叉的网,盖住周正,让她内心挣扎不已。对高考的奔忙,对周密的情深,对隐瞒恋情的紧张,对朋友们苦难遭遇的焦虑和无能为力。 原本好好的生活,忽然一点点的越发沉重了起来。 周正低着头默默的对着手指,周密清楚的知道她心里所想,但他什么也没有提,只是忽然说,“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周正摇摇头,“哪也不想去,只想安静的呆在房间里。” 周密笑了笑,“明天你去了就知道了。” 周正叹了口气,知道周密在为她担忧,遂既点点头。 两人一起走回了家里,周密在路上给她买了二斤樱桃,到家后给周正洗干净樱桃,自己却说下午有年级组织的篮球赛,莫名其妙就走了。 周正也奇怪周密平日不愿意太惹人注目的跟打篮球的人凑热闹,今天想必是有推脱不了的原因,也就没再追问。 到晚上周密很晚才浑身脏兮兮的回来,身上又是汗渍又是尘土,极其疲惫的样子,没和周正说两句话就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八点多刚过,白敏熹出去买早点,周密趁机来敲周正的房门。 周正睡眼惺忪,噘着嘴,“好不容易放假,干嘛吵我。” 周密又在她光洁的大脑门儿上弹了一记,“昨天不是跟你说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周正万分不情愿的嘟囔,“能有多好的地方……哪里比被窝和软床还好嘛……” 周密笑的不正经,“你就这么喜欢上#床是不是?” 周正浑浑噩噩的傻傻点头,“对啊!超喜欢……在这世界上,这辈子没有任何事比上床舒服!” 周密笑出声,“是吗?……我尽力而为。” 周正纳闷,“这跟你有啥关系?我上&床又不是你上*床……你美啥?” 周密扬着下巴满脸阴险笑容,“我不上,你自己怎么上?” 等等!这话不对! 周正忽然反应过来,就说她单蠢一些,拜尤喜儿和身边裴宇飞等“败类”所赐,这个动词有几种含义早就已经明白的差不多了! 周正扔下披着的被子,满屋跑着对周密一阵追打。 周密时不时偷香窃玉,周正又羞又痒顽强抵抗,等俩人笑闹的够了,周正的困意也早就没有了,只好一边碎碎念着一边乖乖穿衣洗漱。 吃过早餐,跟白敏熹报备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门。 周正一路跟着周密,直到又上了新河路,越走越疑惑,“周密,我们这是去哪啊?这边都认识啊,还有我没去过的么?” 周密说,“没说去你不认识的地方啊?” 周正更想不明白了,“那都认识了,我没觉得哪有多好玩啊?” 周密神秘的摇摇头,“到了你就知道了。” 眼看到了以前老楼所在的路上,周正翻周密白眼,威胁道,“如果去的地方一点儿都不好玩,我若不喜欢,就会让你竖着出来,横着回家!” 周密佯装犹豫,“是……吗……?那,那如果你喜欢呢?” 周正过于托大,心想这方圆五里都被我从小到大探索无数遍,怎么还有好玩的地方!?顿时轻哼一声,“喜欢?!真喜欢的话……我跟你上%床!” 周密顿时回头眯着眼睛打量她全身上下,最后更是阴险一笑,“你说话算话就好。” 得,又犯傻了不是? 有句话怎么说的?记吃不记打! 她从小在周密面前各种作死后受的调戏还少么?昨天吃的二斤樱桃……竟然没有一点营养长给她的智商。 果然,周密一路带着周正穿过小区大门,又再次回到原来的家。 周正志在必得地瞥了一眼周密的背影,跟着跨进陈旧而熟悉的一单元大门,雄纠纠气昂昂的往四楼跑去。 来到昔日的家门口,周密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拿出钥匙拧开防盗门,再把周正推到跟前,轻轻捂着她的双眼,右手慢慢推开内门……周正凭着感觉踏进门口,不等周密放下手,她赶忙跳起来一看——啊! 记得他们在去年搬家的时候,这里的废弃物,杂物还有破旧的家具全都散乱的扔着,白敏熹也不打算回来住于是一直没再来管理,只想着等周正他们都上大学,她再慢慢找人收拾好租出去。 周正在搬家后初期还常常怀念在老楼生活的时光,曾过来拿过两次东西,每次都满屋翻找,杂物成山,寸步难行,后来就再也没来过了。 不成想,给了周正无比惊叹的是眼前那窗明几净的客厅,古老的皮沙发已经全部清洁干净并上光打蜡,餐厅的桌椅、餐具都像以前儿时那样整齐的摆放,电视上蒙着简单干净的碎花布,陈旧的地板都隐藏了大部分划痕,再度明晃晃的散着打蜡后的光泽。 周正惊讶的目瞪口呆,她直直的站着,看了房顶看地面,看了前面看后面——整个家焕然一新,甚至空气中弥漫的都是熟悉的清新剂花草香。 她呆呆的回头看着周密,周密笑的灿烂,推着她的肩膀往周正曾经的卧室走去。打开卧室的门,周正觉得眼睛一酸,忍不住的水汽,忽的一下沾染了视线。 她那结实又宽敞的大木床,干净蓬松的被褥整齐的叠放着,两人的枕头并排的躺着,床单都是她初中时经常铺的,床边的椅子上是两人旧时的睡衣,床脚下还摆放着周正小时候的粉红拖鞋,旁边的写字台上齐刷刷的摞着着她当年所有的文具、课外书和小本的新华字典。 最最哭笑不得的是桌子边上竟然还大喇喇的摊开着周正当年被周密报复而画的满是猪尾巴的家庭作业本! 周正再度回头看着周密,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这是你……昨天忙了一下午和一晚上做的吗?” 周密笑嘻嘻的点点头。 周正呜咽着,一下扑过去,揽着周密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胸前,踮着脚把脸埋进他的颈窝,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无限感激的拥抱。 周密也同样紧紧的抱着她,一只手在她背后温柔的抚摸她的头发,“你昨天不是说想哪也不想去,想在房间里安静的呆着吗?这里行不行?” 周正闷着头用力的点,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闷声说道,“真的……太好了。周密,你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会想回来这呢?” 周密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什么也没回答。 他是周密呵!是在周正身边十年不变的周密,又怎么不知道此时此刻周正的心呢? 艺考培训的高强度,文化课穷追不舍的紧迫,两人家里秘密的层出不穷,恋情被隋丽捅破的惊恐,还有唯一的好朋友尤喜儿突然而仓促的婚礼……这一切都压的周正喘不过气。 同样复杂的经历和体会,周密感同身受,那些最单纯、美好而平静的日子也许是帮助周正最好的良方。 所以为了给她一个开心的惊喜,他一个人忙了整整九个小时,虽然还有粗糙,但好在还原了周正心里那个温暖的时刻。 周正像一只小狗一样蹭着脸颊,周密t恤的肩膀隐隐传来湿意,周密慢慢抬起她的脸,看着她眼泪汪汪的又委屈又开心的小样子,顿时心里满是爱怜,下意识的就抱着她吻了过去。 周正也被周密感动的一塌糊涂,正情深意浓不知如何表达,此刻也软软的塌在他的胸口,任其对自己的唇齿轻敲重锁。 今天天时、地利、人和,周密的胸口满满的膨胀难耐的渴望,与周正唇齿交互,吮噬侵略。 忽然他喘着粗气,低头看着目如秋水的周正,用沉沉的低低的声音笑问,“嗯,刚才在外面是谁跟我说——如果喜欢这儿,会怎么样来着?” 周正一呆,忽然小脸儿层红浸染,小嘴唇儿又是抿又是咬,又羞又悔不肯说话。 周密更是坏,一本正经的指着两人曾经数年同眠的大床建议,“上*床吧?” 周正赶忙耷拉着眉毛,讨好求饶道,“真的么?周,周密……我,我……啊!” 还没等她说完,周密一把横抱起她,径直走向床边,然后两人翻滚着落在床的中间。 周正被老神在在的周密压制着,满脸困窘的娇羞。 周密用指尖轻轻抚摸过她的额头和脸颊,笑了笑,“我不太懂……你说,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周正拼了老命的摇头,“不,不,不知道,不知道。” 周密*爱惨了这个小呆瓜的样子,本想多逗,无奈控制不住汹涌而至的情感,只好吻的昏天暗地,恨不得胶着到地老天荒。 要知道周密的吻已经纯熟的不像话,他的呼吸和说情话时低低的声线都能让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三尺浪花。周正早就敌不过他百般手段——虽然这些手段也都止于颈上之吻,但他那欲动的心和男孩子的天性又怎能隐藏的住。 以至于近一段时间,每当两人亲昵时,周密已经热情炽烈几欲突破一点边界,比如冲动的时候手指会下意识的停留在她的腰间、衣襟、领口等,却又在下一秒紧紧守住,拳头攥的死死的,看上去格外挣扎。 今日此情此景,终于,他曾经坚持控制徘徊游移在外的修长而力度分明的手,一寸寸的靠拢在周正的心脏,只隔着最小值的间距——一层柔软的皮肤。 周正已然恍惚失神,周密伏击不断,节节进展。 温软一室的空气好似春日凑来的热闹,两小无猜的人儿在各自或轻或重的叹息中对眸相望,好似想通的心意在永恒里定了什么百岁的誓言。 虽情之所至有所突破,但周密终究是守着原则的界限,“周正,坚持最后的时间,等我们都考上大学,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还有,好好留着你刚才在楼下的承诺,我会找你兑现的。” 周正全身绵软,从脸到颈,从锁骨到心脏,到刚才周密的手掌在她上身所盘横的每一寸——全都是火烫的。 她知道了什么,又不知道什么,被周密保护了十一年,纯纯的羞赧到极点,又绵绵的欢喜的闭着眼,“……大坏蛋。” 春晚风光好,梁间燕呢喃。 周正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再开学的时候已经精神雀跃,活力无限了。 两人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安宁生活,每当稍有闲暇,会在放学后或者上课前三不五时的去老房子小憩一会儿,当然他们会绕着曾经的邻居、熟人,挑选别人很少外出的时间,避免碰面。 在房间里的时候,周密会安静的看书,周正会在她的床上小睡又或者围着周密调皮捣乱。 而无论两人怎么嬉戏,周密再也没有像上次一样的对待周正,仍是保持着如初的拥抱和清纯的亲吻。 六一儿童节后的一个周末,周正和周密找了个借口没有回家吃午饭,而是买好了外卖直接来到老楼。 用餐时周正手舞足蹈,不小心“咣当”一声——碰翻了碗,撒了周密一身鸡蛋汤。周密又气又笑,只好脱了上衣拿去卫生间洗。 等他洗完,周正撅着小嘴儿在门口卖乖,周密捏着她的脸,提起自己刚到周家被周正扣了一脑袋面条的事儿,周正嘻嘻哈哈抵死不认,周密只好把她挤到墙角捧着她的脸颊来回啃咬。 周正被亲的脸上和颈窝痒的难以承受,顿时嘻哈出声,两人笑闹的功夫,忽然听到身后的入户门,咯噔一声——从外被打开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分开,只见他们熟悉无比的邻居——曹莹阿姨,整个人受到重大惊吓般的歪靠在一旁,脸色煞白,唯有目光无比倔强的——盯着脱去上衣的周密和他怀里刚刚离开唇畔的姐姐,周正。 第〇七〇章 暴雨惊雷 湮灭一切的寂静,沉默,老旧的楼房里似乎连空气都被这卒极之事抽的一干二净,像是有什么东西扼住周正的咽喉,喘不过气,哭不出来。 周密用身体挡着周正,目光暗沉冰凉的与曹莹的对峙。他的心里在这一瞬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无论是哪个念头的最终目的都是——一定要保护周正。他甚至想到了曹莹用几种方式夺门而出,白敏熹在最短的时间内知晓以及会用什么极端的方式来处理——周密缜密的思考能力和成熟已极的应变能力分秒间等待着曹莹的发难。 出乎他们俩意料的是——曹莹没有走,没有喊,也没有任何刁难,她只是转身,略踉跄的,轻轻关上了房门,然后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顺着墙委顿在地,脸庞早已挂满了眼泪。 她闭着眼,不敢再多看这两个孩子。 她原以为白敏熹搬家了就不会轻易回来,白敏熹也特意请她保留一把钥匙以防漏水、漏电等各种意外,可以在她们赶不及回来的时候及时解决。 上次周密来收拾房间,曹莹并不在家,但后来二人接二连三的有声音,曹莹听到次数多了点,还是担心或许有陌生人进出,于是今天过来查看,哪曾想竟看到这般光景。 周密见她始终低头啜泣,把刚洗完的又湿又凉的t恤再度套头穿上了,向曹莹方向慢慢迈了两步,低声喊了句,“曹阿姨……” 曹莹赶忙直直的伸出一只手对他摆了摆,示意他不要过来。 周密叹了口气,什么都没再说,便回头用手安抚了周正,轻轻的牵着她的手,握着她冰凉的指尖来回捻揉。 曹莹又沉默了很久,抚着墙面慢慢侧身起来,终于抬眼看了他们,声音微弱的说道,“孩子……你们……你们,我不会告诉你妈妈以及其他人的……如果是以前,也许我可能会跟你们谈谈,可是,可是……我这半年已经被普天超的事打击的毫无力气,也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想你们的事儿了。只是……只是,我想告诉你们,人生太长了,你们这样的结果……实在……实在难料,多多……保重吧!” 说完这话,她掩面转身,轻轻打开门,走出去,又再度关上了门。 周正已经濒临崩溃,上次被隋丽吓的心有余悸,伤疤未愈又被曹莹的闯入重创,周密本想抱她,但衣服太湿,只得用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和鼻尖,却感觉她皮肤的冰凉。 周密再次脱掉上衣,把周正抱入怀里,下巴轻轻贴在她的鬓边,轻柔的摩挲,一直等着周正慢慢的小声啜泣。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周正终于轻轻抬头,眼睛红着,无力的向周密哭诉,“……我们是不是会有更多的意外和灾难?从我们在一起的那天,我最最怕就是面对这样的世界,隋丽知道了,曹莹知道了,就算曹阿姨不说……是不是用不了多久……妈也快知道了?我真的不敢想……我们会众叛亲离吗?我们以后能永远在一起吗?呜呜……周密……在他们所有人的眼睛里……我们是……*,我们是不能被原谅的大错特错,我该怎么办?” 周密原本确实是一直想等到周正上大学再让她彻底明白周密的心意,他惦念了、忍耐了那么多年,实在不外乎多等,只是情之所至的时候却碰到不开化的周正,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怎么能再无声的秉持下去……所幸这半年都平安过来了,但明明是周正无辜受害的事儿,她却百般恐惧和自责,周密听的心疼,忙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说,“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别害怕,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很快就可以离开这种环境,我们也可以以不同的身份来面对这些问题,只是现在这一个月的谨慎和艰难,我也是大意了,没有想到没有预防。” 周正摇摇头,“你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都预料到,已经做的这么细致了,很多问题我根本都不曾考虑过,如果没有你帮我,我可能早就……早就……现在仍然害怕,怕隋丽,怕曹莹,怕任何即将知道了……又来为难我们的人……” “周正,你不要自己想太多,这些都是没有发生的,今天只是曹莹看到了,但你也听到她刚才说的,对她来说确实难以理解,但她有自顾不暇的问题,既然说了不会跟别人讲就不会。” “那……那如果别人又像隋丽那样莫名其妙就知道了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 周密坚定的说,“如果是这样,无论谁,甚至妈也知道了,你也不要害怕,该面对的都要面对,我也有各种准备,任何阶段的任何问题,防不胜防,突然的事儿天天都会有,我们多谨慎也不是万无一失的,所以你要相信我,有我在,一切问题都有我去处理,你只要坚信我们在一起,别轻易被打倒,不要害怕了……就放弃,那样,我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周正的脸上仍挂着两行眼泪,她知道周密对她的保护和爱,知道周密为她所做的一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就是控制不住的内心惶惶、恐惧和不安,而他们也没有如往常那样被周密的劝慰所击退,反是更深的阴沉在心里,好像随时会冒出来变出一个更大的灾难。 这种不安的感受让她全身发抖,但这样的话说出来明明是庸人自扰,更会让周密过度担心,当听到周密说到这,周正终于不问了,只是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眼看梅月高考即将到来,一中的倒计时表也早早挂了出去。 原本应该早就回校的隋丽,终于回来了。 只是再也不理所有人,包括班级的任何同学。脸色也始终灰白压抑着,不知道在家里反省的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六月底的最后一天,下了晚自习,周密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询问高考问题,不知要等多久,周正只得知会了周密,自己先走。 她刚溜达到中心广场的路上,忽然觉得身后三五步远的地方有人跟着,可看看周围路灯高起,不远处来往的人也有两个,总不至于有人居心叵测吧?!她突然转身一看,是隋丽,正在身后某个路灯下冷冷的站着,怎么看都是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周正心里发毛,她弱着声音问,“隋丽……怎么是你啊?你也走这条路啊?” 隋丽没说话,只是一步,一步的慢慢靠近了来。 周正只好又问,“……你有事找我吗?” 隋丽喝道,“周正,你对自己无耻的隐瞒和否认,我成了骗子,成了散播谣言的人,我父亲从小严格教育管束我,为此,他关了我二十天禁闭,我不肯承认造谣,他气急动手打了我,——这是我平生奇耻大辱,我活着的19年里,除了给父亲荣誉就是骄傲,这样的结果真是拜你所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你记着,人造孽,天在看,姐弟相亲……呵!你的报应早晚会来,你真的……不配考央美这样的大学,因为你——让人恶心。” 周正的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掉落,她确实是隐瞒了自己和周密的事,隋丽确实说的是实情,可是为什么她会这么委屈,委屈到无从为自己辩白?她要怎么说才能解释周密虽然和我在同一个户口本,可是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没有*,我就是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为什么我们的感情就变成了不能言语的天下之大不韪? 周正想把一切喊出来却又想起白敏熹在十年前就叮嘱过无数次,‘一定不要随意跟他人说周密的身世,他就是我们家的儿子,不要让他有非议。’ 周正的心里一窒,沉默再次替代了反驳,隋丽几乎要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踞起——不幸的是周密几乎是迈着阔步带着满身怒不可遏的气焰杀了过来。 隋丽看到周密这样突然的出现也愣了,似乎周围的气压都因他铁青的脸色而低沉,周密盯着她声音冰寒刺骨,“隋丽,我警告你,我没有不打女生的良好品德,下次让我看到你再在周正身边出现一次,不管什么场合,我保证你躺地上求都没人敢扶,你信不信?!!” 隋丽又气又怕,肩膀抖着颤声回道,“你吓唬我算什么本事!?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反倒有理了吗?凭什么!” 周密严峻的警告,“第一,你私自截了周培蕴给周正的来信,从信里猜测我和周正的事儿,然后又跟踪我们,先后污蔑、威胁、恐吓周正,先不说我们俩之间有没有怎样,你这些行为足够我报警,也够把你抓起来。第二,我从来不用吓唬谁,动手从来不是我的底线,你可以继续试试,希望你鬼哭狼嚎的时候不为今天的怀疑后悔。” 看着高她太多的周密像个战神似的挡在她面前,隋丽也被吓的够呛,稀里哗啦的一边掉眼泪一边硬撑着,还想再据理力争什么,没想到周密又补了一句,“你信不信我现在报警?” 毕竟是女生,赶忙哭着转身跑掉了。 可是她给周正的伤害几乎是不可治愈的,她心里刚被曹莹撞伤的创口,就这样再次被戳了正着。 周密也十分惆怅,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么多灾多难,看着低头的周正,刚要问话,周正自己却小心翼翼的抬头安抚他道,“别生气了,周密,不值得。” 周密一愣,继而点点头,“我没有,就是想让她赶紧消失才说的,你怎么样?” 周正也点点头,“我也没有怎么样,她说就说吧……我管不了,也回答不了,但是我只想你告诉我的,再坚持,还有一个星期了,离开这我就不用怕她们了,所以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周密明知她心里难过,又无从下手,街道避嫌,连牵手都不可以,他也只好不再开口,轻叹着答应,两人沉默着并排走回去。 夏日炎炎,除了高三生的如常紧迫,高一和高二大部分学生都是为了应对暑假升级考试而已,唯独周密,是高一年级中唯一的提前申请参加高考的人,也是一中历史上的第一人。 往年若有成绩佼佼者,在高二年级的时候可以提出参加高考,但本就人数极少,最终能通过的更是凤毛麟角。 因此周密参考一事也成了年级热议的重心,他的班主任自然是万分关怀,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忧,心想就当是给周密练手增加经验吧,毕竟才学了一年,谁也不敢保证。 周密最初也没太理会这些议论,高三年级的几次摸底考试都没让他参与。第三次的时候,周密主动找到班主任要求参加。 班主任和学校年级组商量,给了周密机会。 结果不言而喻,周密在整个高三年级前二十。 这个结果周密倒不怎么在意,周正却难得真正高兴了一把,她真的没有想到周密会为了高考准备的这么扎实,或者是少年才高,天赋过人,如果不是提前掌握理科的系统知识怎么能在尖子云集的两个奥赛理科班拔得头筹? 这可算是最近最让人心生愉悦的事儿了,周正回家也禀告了白敏熹,同样,白敏熹也是既满意又骄傲,总算是,这十年的岁月没有差池错付,两个孩子都争气,她对得起周京也对得起周家的托付。 高考在即,学校不再安排重负荷的学习内容。 恰好l市一中和市其他两个中学在暑期期末考之前组织了一场高中篮球联赛,也算是一中的传统项目了。 学校更鼓励高三生的参加,一是每天十二个小时以上的苦读应该放松大脑,二是愉悦的体育锻炼可以增加身体的携氧能力有助于高考发挥。 一般情况下周密不参加,他平素做事低调安静,对张扬的活动避之不及,除非体委或者班级有明确要求。 这次赛事周密被安排也实属无奈,谁让他个子够级别,灵活性和反应也好呢?班主任如是说,“跆拳道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小小篮球算个球?” 七月三号,露天篮球场人满为患。 正经观赛的男生远不及看帅哥的女生,尤其是高一年级组一上来就有周密,更是满场压不住的口哨和喊叫。 火热的赛场也有周正,是周密特意带她一起过来的,本来想让她跟着开心放松一会儿,没想到周围会这么多起哄的。周密哭笑不得,怕周正独自吃花醋,在赛场上有点心不在焉。 周密篮球技术攻关中上,防守一般,上半场最后两分钟被绊,休息的时候体委悄悄过来找周密换队服,本来今天不该他上场,但看周密吃亏,他的技术比周密好很多,就想浑水摸鱼替周密上场多拿点分。 好在学校比赛对这些也不是太严格,而且体委的身高和身材与周密十分接近,周密笑了笑就把队服换给了体委,然后落得轻松的小跑着去看台上找周正了。 周正小嘴撇着正似笑非笑的讥讽周密,周密见她难得高兴,就像趁热打铁巩固她的心态,但琢磨着两人在这里说话不甚方便,于是又暗暗和周正从侧门离开,此时正值学校“万人空巷”看球赛,随便躲个清净都容易的很。 谁也没想到,就在周密和周正离开后不到十分钟,球场出现了重大变故——不知道是因为篮球架的底座年久失修还是被人动过,后面压重的大螺栓完全开裂了一个,比赛过程又几次被赛手抢篮板、挂篮等,几经折腾,危险在即。 偏偏哨声响起,下半场开始,刚和周密换了队服的体委,低着头默默从篮球架下面经过,走至一半,惨剧发生——整个篮球架的向前倒跌,篮板正对着体委的头上直直扣下。 全场尖叫四起,事故现场惨不忍睹。 体委的多半个身体在外,肩膀和头在篮板下死死的压着,血,无休止的血,从篮板下漾了出来。 所有人都被吓的魂飞魄散,谁都不敢乱动,生怕造成二次伤害,老师,学生,报警的,呼救的,乱成一团。 消防及时到场,救护车早已等待,艰难挪开篮球架——体委早已面目全非,人已故去多时。 在场的师生惊惧、心痛,恸哭失声。 尽管如此,还是要把体委送到医院,也要配合警方一起联系死者家属,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唯一能辨认的就是身上染血的队服,是周密。 校方没敢直接通知白敏熹周密去世,只说发生重大事故,受伤入院。 只这一句,在单位接听电话的白敏熹脸色瞬间苍白,整个人都不能动弹。 又过了二十分钟,周清煜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教育局,扶着腿脚发软的白敏熹上车,两人一路赶到市一院。 后果不言而喻——白敏熹在脑外科见到了死亡多时的“周密”,晕厥过去两次,每次醒来都紧闭着眼,似哽咽非哽咽,已经惊厥失语。 周清煜眼泪纵横,一周之前他还在单位外的餐厅带两个孩子大餐过,这样当头棒喝几乎要让人崩溃致死的结局又怎么接受?他还在等着两个孩子高考的好消息,居然等到生死永隔?! 整整一个小时的抢救,白敏熹终于在濒死的悲痛中睁开眼放生大哭了出来。 周清煜无能为力,他只能陪着妻子,照顾她,安抚她,看她在绝望中挣扎、阻止她自残,拦下她几番寻死。 学校的另一边,周密和周正踏实的交谈了很久,终于两人达成什么更温暖的默契,周正带着愉快的笑容和周密往篮球场走去。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不算太长,按说各年级的篮球赛仍在继续,可是为什么远远听不到任何喝彩的声音? 两人带着疑惑走进赛场更是惊愕的说不出话,怎么短时间内所有人都不见了?而且赛场一片狼藉,连比赛的篮球,高一年级组的杂物筐,水箱等都还在原地扔着,人呢? 周密忽然指着球场另一端地上一片未干的血迹对周正说,“好像出大事了。” 他们跑出赛场,在教学楼抓住一个熟人问道,“篮球赛出了什么事儿?” 对方看见周密吓了一跳,足足愣了十几秒,突然反应过来叫喊道,“天哪!!那不是周密!!糟了!周密!你快去医院!快去澄清!!有人穿着你的队服在球场被篮球框砸死了!!!现在学校和年级的相关人都在医院守着呢!他们都以为是你!!!” 周密和周正也受惊不小,面面相觑了一阵,几乎没有多想,连忙跑出学校打了出租车直奔医院。 从门诊大厅一路打听着,总算来到四楼的脑外科,由于电梯满员来不及等,两人从安全通道的楼梯跑上来的,跑的太快,到了平台上,周正喘着气有些咳嗽,周密赶忙停下来给周正轻拍着后背,还一直说着,“别跑了,推开门就到了,你先进去找水房弄点水喝,我先去解释……” 他正嘱咐着,忽然听到防火门的另一端医院走廊里传来了白敏熹痛不欲生的呼喊,大叫着“周密!周密!你不可以啊……你怎么能死……你让妈妈怎么活下去……” 同时还有周清煜痛苦啜泣着劝阻,似乎再阻止白敏熹自杀的行为。 惨剧已经发生,可是白敏熹这样下去真的生死难料,他们还有女儿啊,不能再有任何不测发生了! 于是周清煜连着几遍几遍的安抚着,无奈白敏熹根本听不进去。 周密和周正只听了几句就心急如焚,赶忙要推开大门,不料,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大概是白敏熹终于被周清煜一声声“敏熹,你要撑住,要接受事实,不要这样,我一样痛不欲生!可我们还有周正要照顾,你要坚强!”的话所惹恼了,突然声嘶力竭的哭喊道,“周清煜!!我怎么能接受!!怎么能!!!周密死了!!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儿子了!!周清煜,十一年了!十一年了!!我都不能亲口告诉他,他是我的儿子,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血!他是我的肉啊!!!他甚至没有吃过一口奶,我们就被迫母子分别,到今天,你们说他死了,死了!!!死了!!!!啊!!!……” 后面的嘈杂……已经听不清了,或者,周正和周密都没有意识在听了。 周正讷讷的站着,整个人像傻了一样,不说话,不眨眼,……于是连带她伸出去的手臂,扶着门,就这样定格了。 亲生儿子,一母同胞。 普天之下,也许所有失散却再次寻到手足的人都是满心欢喜的,为什么,为什么……周正的血液却不再流,如果能看到她的心——那一刹那,早已冰冷惨白,不再跳动。 第〇七一章 水流花谢1 突如其来的□□不仅重击到周正,连一直沉着稳定、应变能力极强的周密都骇然的僵在原地,白敏熹的话颠覆了他十年来对这个家庭的认知,更颠覆了他一直猜测的上一辈的纠葛。 在极短的时间过后,他瞬间想到周正受到同样的冲击,甚至让她遭受更残酷更接受不了的是彼此在转瞬间从相爱的天堂坠落至不伦之恋的地狱。周密极快的反应过来一步跨过去要抓住周正的胳膊,却被突然打开的防火门撞了回去。 门开后是周清煜半拖半抱着白敏熹从里面闯出来,本想躲开众人纷杂的走廊来安定白敏熹的神智,哪想到门口竟然是“死而复生”的周密。 白敏熹定睛看了足足五秒,忽然疯了似的挣脱周清煜的怀抱,泪崩着一下抱着高出她一头的周密,嘶哑的哭喊着,“周密!孩子,怎么是你!真的是你!你没有事!没有事……” 周清煜也明白过来了,同样过来紧紧拥着周密,红着眼睛说不出一句话。 紧接着又是一大批人从走廊涌出,惊愕着,呼喊着,“周密!你没有出事!不是你!” 继而各式各样的喊叫,说话,询问……众人把安全出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周密在人群中间使不上一点力气,踉跄了一下,毅然望向对面被人群冲的东倒西歪的周正,但只看到周正扶着楼梯站起来又转过去的背影,甚至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下层楼梯的出口。 一场意外就这样结束了,死于非命的学生及其崩溃的家长再度让医院嘈乱,而周密和周清煜夫妇早已百感交集又情绪复杂的回到了自己的家。 周密出乎意料的安静的坐在客厅,尽管周清煜一直在告诉他,想问什么就问吧,别压抑自己,但周密什么都不想问,他满脑子翻来覆去都是一个问题——周正在哪,周正在做什么?” 白敏熹收回了差点痛失爱子的疯狂悲痛,可这突然的揭开从未表露丝毫的秘密,她几乎是不敢直视周密,只好也闭着眼安静的坐在沙发一侧听着周清煜一个人对周密做着无用功。 过了半个小时,周密忽然站起来,深呼吸了一次,眼眸暗如深潭,声音直直的几乎听不出感□□彩的对他们俩说,“我先出去一会儿。” 白敏熹赶忙“腾”的一下站起身,目光仍带着半干未干的泪,从未如此急切的看着周密说道,“周密……你要去哪儿?” 周密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怎么开口,在舌尖碾了几次的“妈”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说出口,只好淡淡回道,“您先休息吧!” 白敏熹不让他走,只是关切的望着他,怕他出去做什么冲动的事,伤害了自己。 周清煜也表示不能让他此刻单独离开,周密的样子更严肃了,整个人散发着寒意,顿了顿,深锁着眉头质问道,“你们此刻心里没有别的事儿了吧?当时没看到周正在场吗?现在就没想问问你们女儿在哪儿?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怕我出去会做什么可笑的事儿是吗?但她一直在外面!你们可曾有一分钟担心?!我是要去找她!” 说完,周密一转身从另一个方向出去,而堵在他身旁的两人这才如醍醐灌顶,突然反应过来周正竟然不在家!周清煜连忙要跟周密一起去寻人,这时,客厅的门忽然开了——周正自己回来了,半低垂着头,额面风尘附着,头发有些凌乱,正对着即将出门的周密,差点撞到他的胸膛。 周清煜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紧紧握着周正的冰凉的手,声音颤抖了很久才问出声,“……丫头……你……自己,去哪儿了?” 白敏熹也早已扑过来,同样控制不住的抖着手摸着周正的脸颊,哭泣道,“对不起,周正,对不起,妈妈失态了,没有顾及到你……周正,你能跟妈妈谈谈吗?” 谁都不做声,房间安静的能听到走廊外电梯轰隆的运行,周正低着头保持了很久,过了好一会儿才极慢极慢的抬头对白敏熹说,“妈我没事的,一会儿就好,自己出去走了走,我……真的没事儿。” 白敏熹必然不信,但又无力解释经久年月的所有事情,只好无助的同时看着周正和周密道,“对不起,周正,周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隐瞒你们两个,这中间……我没合适时机……” 不等她说完,周正忽然费劲的抛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扯着嘴角异样的笑道,“没事,妈,真的没事……我理解,就这样吧,我昨晚学太久现在很困……您让我先去睡觉行吗?” 高考在即,身体第一,白敏熹明知她以此为借口又阻拦不得,掉了几行眼泪,这才无奈的放开周正的手臂和身体,周正很快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周密也转身离开,甚至没有一句道别,直到关门声“嘭”的一响,还是吓了白敏熹一跳,她只好用更加无助的目光看了看周清煜,有气无力的吐出四个字,“我全毁了。” 两扇关着的门静默相对,对面的房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周密笔直的站在卧室房门的后面,半低着头——这是他从不曾猜测到的事实,可这个事实是如此残酷无情,他所认知的每一个角色以及十七年来的一切经历都失去了原有的背景依托,刚经历的一个小时竟然像被时空吞噬,一眨眼重新改编了所有的过去。 他没有时间整理,也没有心思校对谁的责任与过错,只是想到周正,心里突然的一恸,如锤如擂。 所有一切都可以放在一边,唯独周正——他们之间这巨大的关系变更像灭顶之灾一样让她崩溃、噬魂,刚才她回家时晦暗而安静的目光背后是如何的疮痍与残破——这些又怎能瞒过周密的眼睛? 她此刻是否在委屈,是否在伤痛?她有没有哭?有没有无助? 这个世界于周密的何等残酷——他都足够坚强,但是于周正的任何一丁点伤害都是他致命的软弱。 该有多强大的心智才能平静的接受须臾间翻天覆地的变故?周密年纪虽轻却已经做到大多数人所不能及,此时此刻,正常人只有自顾不暇的烦扰,白敏熹的敏感此时更如紧绷的弦——倘若他表现的略有失策,也许带来的就是对周正的无尽伤害。 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的压着门锁——用力之大,他的指端早已泛出青白。 时间像流沙一样陷落,周密多想找周正出来,哪怕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好好的也行——只要,把手松开就可以打开门,迈出去靠近对面一步,但他既不能开,又不能放,他只能坚持隐忍着,纵有满目的阴郁压抑,满心的暴怒张狂也只能沉沉的站着,暗暗的咬着牙,嘴唇抿的薄白如纸。 忽然,眼前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周密犹豫了几秒,打开了门。 白敏熹站在门外,容颜憔悴疲惫,仍尽量撑着脆弱的笑容像请求一样的问道,“周密,谈谈……好吗?” 周密没有说话,只轻轻斜靠在门旁,目光暗沉又复杂的与她对视着。 白敏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周密,发生的事情,我无能为力,如果有选择的余地,我绝不会让你现在就知道这个秘密,但我改变不了生活的轨迹,今天如是,二十年前也如是,你可以怨怼,恼怒,甚至痛恨,这是我应该承受的。” “所以呢?”周密面无表情的反问。 白敏熹回答,“……所以,因为整件事情关系的太多,为了你和周正暂时的安定生活……等你们都大学毕业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们所有的事情……” “我已经知道了结果,过程,对我没有那么重要了。”周密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白敏熹皱着眉深深的看着周密,“好……我尊重你的看法……我能说的就是……无论怎样,我的确是你的妈妈,这没有错……我从没有抛弃你,当时和你分开是最没有退路又迫不得已的选择……这不仅对你不公平,也是我一辈子的痛苦和愧疚,无论何时想起都永远不能释怀。” 周密扬起了头,眼睛看向周正的房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所以,你打算怎么跟周正去解释?这对她公平吗?她又怎么释怀?” 白敏熹闭上了眼,平复了好一阵才慢慢回答道,“我……也会单独跟她解释……只是想,在这件事上,也许你受到的伤害比她更多一些……” 周密摇了摇头冷声说,“我是要被迫接受改变的过去,周正却要被迫面对改变的未来。早知今天,何必当初?!” 白敏熹一愣,想到周正的心情遂既自己的心也觉得很疼,可不得不说,她一手带大的儿子,竟再也捉摸不清了,他成熟的过分,心思从不表露万一,城府早已深不见底。她根本还没想怎样去面对周正,周密又是这样的油盐不进,看不出他的喜怒,也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白敏熹还要再说什么,唇间停顿的片刻,周密已经转身要回到房间里面,她下意识的伸手一抓,周密无情的闪躲,关上门,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周清煜不能放任一家三口不管,再也没回单位,只是忙着做了晚饭,敲过周正房门,周正低声说已经入睡就没再发声,只有周密安静的出来喝了口汤,最后看了看周正的房间又独自回去。 至于白敏熹,一直都侧躺在沙发上,几乎没再动弹。 整个煎熬的夜晚过去,周清煜陪着白敏熹在客厅窝了一夜,上学的时间,周清煜好心去叫两个孩子,哪想到,两边的房间都是半开着门,床边被子整齐的叠着,哪有什么人的痕迹。 从早到晚,周清煜还在为两人担心的时候,周正已经独自回家,又过了很久,周密才回来。 一连三天都是这样的日子,两人早出晚归,各自走又各自回,从始至终都不与任何人交谈。 白敏熹也放弃了,她甚至不敢强求两个孩子能原谅不原谅,只希望他们能正常发挥,顺利的把高考度过,哪怕让她下地狱,她一个人承担也就够了。 家里的气氛简直安静的压抑、说不出的悲凉。 高考两天时间,所有考生乌云压顶,但回到家还能保持阴郁状态的也只有周家了——矛盾难言的白敏熹,讳莫如深的周密,还有一如既往沉静无语的周正,终于在第二天高考结束后改变了局面。 周正考完最先回到家里,白敏熹忍了两天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周正的考试心得。 周正竟然情绪如常的完整回答了她。 白敏熹喜出望外,没想到能有这样的收获,赶忙趁机和周正重新修和母女关系。周正突然一改往日的沉默,几次主动和白敏熹说话,并且字里行间都看不出对之前白敏熹认子事件的任何不满。 两人正说着,周密也回来了,他一进门,抬眼看到几日未见的周正,心里波澜起伏,气息一下子不稳定了起来。 他最近几日的独来独往一是为了躲开白敏熹,二是想既然周正现在不想见人,就别给她压力,尽管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摆正心态来面对周正,更不知道该以什么状态来处理他们的问题,至少离开,让两人都宽松,等高考后再从长计议。 其实所谓“从长计议”又能是什么呢?周密明知道自己都在骗自己,难道从长计议就能把姐弟亲情抹掉消失?难道从长计议就能和周正此情不改?他仍是满心的苦楚,甚至每每白天在他人面前一派轻松,丝毫不露破绽,可每个深夜都濒临崩溃边缘,想到周正就是戳心之痛,无法触碰。 正在两人相视的瞬间,白敏熹说道,“周密……周正明天要去兰州看看爷爷奶奶,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你有别的安排吗?” 周密眯着眼,心里一冷,脱口而出道,“为什么走的这么急?你不估分?不报志愿?” 周正被问的一愣,赶忙回答说,“哦……我,我让同学帮我填报志愿了,反正就考了一个学校……应该没什么问题。” “是么?那你能这么快就恢复正常,真是可喜可贺!” 周正明明听到他最后的声音都是尖锐的讽刺,却偏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反常态的微笑着回答,“之前的事太突然,我一时接受不了而已,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妈妈还是妈妈,爸爸也还是爸爸,……不同的无非……无非就是又拥有了亲生的弟弟,岂不是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她竟然能面不改色的瞪着自己说皆大欢喜!? 周密几乎已经形容不出心里的怒气,“是吗?那可真是恭喜你想的明白!但愿你明天旅途愉快!” 他说完就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无论白敏熹再怎么恳求邀请也不再出来。 周正低着头,咬着唇边,不发一语。 夜半时分,外面一片静谧,周密满腹心事根本不能成眠,越是安静越听到门口有悉悉索索的响声。 他来到门口,小心的打开门——门外竟然是周正站在旁边的墙角,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躲着。 周密压低声音问,“有事?” 周正不回答。 周密气还没消,“怎么不说了!你不是明天还去兰州?” 周正点点头,“今天傍晚都去买好票了。” 周密猛的火大,略有控制不住的低声怒吼,“周正你给我再说一遍!” 周正委屈的咬着嘴巴,不肯再说。 周密盯着她低着的头顶,又像埋了头的火鸡,刚才满肚子气,这么一瞬间又想笑,“你都要走了,大晚上来吵我干什么!?把妈他们吵醒了怎么解释?” 周正轻轻踢着脚尖,低头哼哼,“吵不醒的……他们昨晚就出去了,说明天早上回来。” 周密一愣,也不再压着声音,“你怎么不早说!” 周正仍旧闷着头,“谁让你一晚上都不肯出房间,他们也没法儿告诉你啊!” 周密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问道,“那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儿?” 周正忽然微微仰头,眼睛红红的,声音淡淡的低哑,“……我……我,我就是来……看看你。” 身体僵直的周密,鼻翼翕动,目不转睛的看了她很久,只是说了一句,“周正,你有没有想我?” 周正的眼泪突如其来,满溢了眼眶又簌簌而落,“每日,每夜,每分……每秒。” 声音将落耳畔,周密想都没想,猛的抱起她,双臂用尽所有力气交叠的把她锁在胸膛,下一秒沉默,沉默,沉默。 不知道时间的长短,既像等待了百年,又像刹那的瞬间,他的胸口传来小小的呜咽。 听不出惆怅,听不到哀伤,几乎没有含义的啜泣——简单直白的像她的心,只是啜泣,每一声都是一个过去,每滴眼泪都是一段记忆……一天,一月,一年,她们倾注了十年的厮守,呵护了三千多个日夜的爱恋,细碎如刀割,周密何以承受?他红着眼睛,又猛地抚起她憔悴的脸颊,疯了似的,吻上她的嘴唇,指尖穿过她齐眉的发梢,扣在她的脑后,让她丝毫不能闪躲,汹涌而出的情感让他没了理智,没了忍耐,只有不计后果的深深吮噬着,纠缠瓜葛着。 第〇七二章 水流花谢2 空泛的寂静中爱恋如火如荼的升腾,久盼的渴望在挣扎中炽热,对周正来说,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忘我的投入,即使清楚的知道彼此错爱是伦理大悖,这个残酷的事实日夜扎在心里如蒺藜簇生——可周密的每一个痴缠的亲吻、每一处柔情的抚拭都是万般不舍的深情。 蒺藜又如何,刺的体无完肤又如何,哪怕明知是深山坳谷,一步坠入万劫不复,她又何曾有须臾的迟疑? 他们吻着,亲昵着,周密不肯放手,周正也从不抗拒。 夜月西窗,万般柔情无时歇。 无论何等澎湃情动,周密仍保持着最大的守护和尊重,他们只是站在原地的吻和原则之内的抚触。 终于吻的累了,便交颈相拥,偶有耳语呢喃。 周正不知道周密的心里有多少想法,以往每在困顿无解的时候周密都能完满破解,可这次不一样,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无可转圜的穷途末路,周密即使有通天的本领又如何打破血缘亲情的枷锁?所以周正几乎是抱着最后一次倾听爱人轻语的心思,无论周密说什么话,在她看来都相当于无力回天的告别。 她静静的依偎着,时而俯在他胸口轻叹,时而轻触他的脸颊,任何事都答应,任何事都点头——实际几乎根本没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兀自忧伤、悲恸的想着这场即将告别的绝爱。 周密知道周正不乏乖巧,两人每有亲热都是以周正如羞怯小兔儿般的安静告终,何况他此时心有万千思量,更是对她的这样的无声服帖并未多疑。 时间悄逝,两人从站到坐已经几近天明,隔着落地窗看蒙蒙天幕后的微弱乍起的曙光,周密好像更冷静而坚定,他拍了拍有些迷糊的周正,轻声问,“你几点的火车?” 周正无精打采的嘟囔,“下午四点。” “北京站还是北京西?” “……北京站。” 周密点点头,又说,“好了,别再乱想,先回去睡觉,睡醒后我送你去北京上车,看看爷爷奶奶,可以散心——但别在兰州呆太久,等着我找到答案。” 周正闭着眼模模糊糊的前后晃了晃脑袋。 周密忽然又想起什么,仔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周正,把头发留起来吧!” 周正也睁开眼睛认真的看着周密,最后出其不意的凑上小脸儿亲了亲周密的下巴,然后又无力的靠在他怀里。 周密没说话,干脆把她抱起来一直送回到卧室的床上,打开空调,给她盖好,轻吻了唇畔,软着心底的柔情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再见。 不想,这句“再见”竟一别整个春秋,成了他此生最恼恨又无法挽回的记忆。 周密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不知怎么觉得心口突来强烈刺痛,惶然坐起,屏住呼吸才转好。瞬即想到周正的列车时间,赶忙穿好衣服径直走到客厅,放眼一看,顿时愣了,周正的房门完全打开着,房间里没有人。 白敏熹正在客厅做日常清洁,看到周密赶忙停下手里的活,抬头问道,“醒了?昨晚没有睡好吧?我也没敢叫你,饿不饿?饭做好了,我……” 周密突然打断她,皱着眉问,“周正去哪儿了?” 白敏熹也是一愣,下意识说道,“她不是去兰州了吗?还给我留了字条说你早上送她走的啊?” 周密的心里一凉,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纸条?!” 白敏熹顺手递过来,周密一看,脸色瞬间铁青,一句话没说,扔下纸条猛地转身跑出大门。 飘落的纸条停在沙发上,清楚的写着,“我先去兰州了,周密早上送我上车,他很疲惫,让他继续睡,千万别叫醒他。我会照顾好自己,对不起,妈妈,请勿牵挂。” 骄阳残恨,烤的地表冒烟,周密满头大汗在北京站气的发疯。 他本来第一时间赶到l市火车站,几乎不假思索直接买了最快的一班去北京的城际列车,他想既然周正成心想躲,肯定不会在l市停留,尽快到北京还有找到她的可能。 只是没想到,到了北京站的售票厅经过仔细查询差点没晕倒,原来从北京开往兰州方向的列车从早到晚、直达或者路过至少有十几列,尤其下午四点发车的根本不是在北京站,而是北京西!此时时钟直指两点半,两站之间隔了一个无比拥堵的二环线,周密即使用最快的方式到北京西站,再逐一查找也来不及了,更何况,周正的话又有几分真假?谁又能保证她真的买的是四点的车次? 正三伏的中午,对周正爱恨交加的周密从未被折磨的如此无助,他站在车站的广场顶着烈日心如冰寒、切齿嚼牙。 当天晚上周密被路海峰接到回北京的家的时候还在计划着各种对策。 他不是不可以立刻追查周正,只是情势不同,首先他不能在高考后就冒然离开,学校需要随时返校,其次更不能在白敏熹面前过度关注周正,尤其是紧随其后同去兰州,别说白敏熹,爷爷周孟山更不是能随意糊弄的——这样两难的局面让周密头疼不已,只好企盼周正乖乖的呆在兰州,哪怕坚持十天,他就可以掌握局面,化被动为主动。 只是,他不知道事情的发展会越发脱离控制,不仅与原有的初衷背道而驰,更有最黑暗的结果在等着自己。 周密在合适的时间拨通了兰州的周正奶奶家的座机电话,几声过后,周正的爷爷接听,得到确认——周正确实已经到了兰州而且和奶奶外出,暂时不在家也无法取得联系,周密总算放下点心。 在后续的返校、估分、报志愿等环节,周密基本没怎么参加,至于分数,他这样的严谨的学霸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发挥呢?再说又不是真的上大学,填报志愿更是可有可无了。 除此之外周密没再给周正打过电话,当然也没收到对方回复的任何消息。周密和白敏熹的隔阂尚未解决,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烦恼与其共处的问题,干脆直接回京,每天若无其事的和周老爷子做日常报备,私底下正静待周正最终的录取结果出来,他就有理由去兰州一行。 总算等到查询第一批录取结果的日子,周密早早让路海峰预定了去兰州的机票,甚至满脑子都是见到周正时的又爱又气的场景,就想着只要听到电话里传出任何央美录取的字眼,下一秒,他就立马直奔机场。 完全出乎意料的是——输入了几次的周正的准考证及身份证等信息号码,依然没有任何结果。 周密愕然不已、疑窦丛生——周正的文化课分数远超550分!这在艺术录取院校中几乎是可以完胜的!可是,可是怎么会没有在第一批录取范围呢?计算机系统不应该出现这种纰漏啊! 他越想脸色就越晦暗,也越发抑制不住的恐慌,突然想起致电路海峰,没想到他临时外出,周密当即挂断电话想都没想,直接从车库开出另外一辆车牌极为特殊的黑色重驾,直奔l市。 因学校规定不相干人等无权查看,周密简直费尽周折。 先找到周正的班主任贺尚,说明来意后,贺尚也一头雾水,明明板上钉钉的事儿,都知道周正考央美百分之九十九出不了问题,也就没特意关注她的志愿表,成绩在这摆着,录取不是问题,可是……难道谁还不愿意填报好大学吗? 再次和周密同时电话查询后也是吓了一跳,这才和他一起来到一中并找到值班的档案管理员,周密脸色阴沉无比,发间的汗水顺着鬓角滑到下颌直接滴在办公人员的桌面上,办公人员也有点紧张,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赶忙问道,“你要查什么记录?查谁的?” 周密喘息着,“应届高三592班,周正,核实一下填报的志愿记录。” 对方点点头,立刻翻找着相关的记录簿,三五分钟的功夫,对方磕磕巴巴的念道,“就是这个……呃……第一志愿……呃,桂林xxx信息工程学院……视觉传达……” 他还没念完,周密突然疯了一样直接抢过记录簿,手指控制不住的微颤着,逐行指着那些不可置信的文字看了几秒,突然“啪”的一声扔掉——闭上眩晕的眼睛……半晌,再睁开的时候已满是绝望。 以至于同样又惊又骇的贺老师使出全部办法找来当时帮周正填写志愿的同学核实,又有不下五个品学良好的同学作证,她们的确按照周正的强烈要求来填写的,事实如此,无可奈何。 再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周密的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声音,好像脑袋里的血管都收缩到了极限,那些即将崩散的血液在边缘叫嚣着、狂嚎着摧折他的神智。 他怎样回到白敏熹的家,又怎样机械的复述给白敏熹这个结果……都已经不记得了。 也不记得整个周家一片惨烈,白敏熹悲痛的绝望全都写在了脸上,肖一行被惊扰赶来,周清煜焦急的不惜代价的动用自己能调动的最高关系,只求能一改这个玩笑一样的志愿表——各种被打烂的电话,各式来汇报的人,在周密的眼里统统灰飞烟灭,他不去管这些无用功,他现在只想知道周正到底身在何方——因为那个刚被他拨打了百遍的兰州电话早已无人接听,他无一对策,众人一筹莫展。 在他头痛欲裂的时候,隐约听到周清煜和痛哭不止的白敏熹决定直飞兰州。 于是,周密在漫长的黑夜中等了六个小时的孤独……随着周清煜在电话中同样无助的绝望一起——将他那再也不堪重负的心撕扯的鲜血淋淋,分崩离析。 “周正只在兰州呆了两天,电话线被她偷偷拔下,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暑假再开学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底,同桌杨平安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周密。 消瘦的脸颊满是仆仆风尘的疲惫,目光低沉而冷酷,甚至呼吸都格外沉重……一言不发的独处——直到爱闹的男生无意中开了个“曾经的女神周正竟然前途未卜”的玩笑却被他突然暴起的身段和根本抵挡不了的凄厉横踢惨烈击倒在地。 纵然被神化了的周密也要服从学校的纪律,如此“打架斗殴”惩罚在所难免,班主任的叹息心疼,白敏熹的默然不语,周密离校反省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后,周密毫无感情&色彩的对白敏熹知会——他要独自搬回到新河路的老楼去居住,以后没有大事就不再过来。 白敏熹无言以对,也没有理由阻止。 从周密被“假死”事件后,他就没有给她任何的机会深谈,再加上整个暑假都在崩溃中对周正下落的寻找、报警等事宜马不停蹄的处理……现在,面对一个毫无热情甚至毫无温度的周密,白敏熹认为在他心里除了对自己的恨可能再也没有丝毫余地。 周密搬走的那天晚上,白敏熹独自在萧索的客厅跪下哭泣,整个夜,落在地板上冰凉的眼泪几乎没有停息。 周密每天重复着学校和老楼两点一线的距离,从来不惹人注目的他忽然随身带着昂贵的大牌手机,在同一时期,别说一个高中生——即使是普通的上班族也不是轻易实现的事儿,更不要说杨平安已经屡次见到周密直接开着一辆京牌儿的黑色座驾来上课! 杨平安曾极其小心翼翼的问过,周密只回答说会有突发状况随时回北京,迫不得已的选择,方便而已。 是怎样的“迫不得已”才会开着百十来万的车扬尘而去?杨平安实在惊叹周密总有太多未发现的秘密。 转眼间,杨平安已经看着冷冰冰的周密挨过了三个多月,临近元旦前夕,学校又组织了声势浩大的校庆活动,本来杨平安打听了活动的安排,回来正絮絮叨叨和周密说起,周密对此类话题一般很少回应,不知道那天为什么多问了一句,“你说可以放几天假?” 杨平安赶忙点点头,同时伸出五根手指,示意连元旦一起放五天。 周密一愣,忽然极轻的弯了弯嘴角。 杨平安又诧异的目瞪口呆。 果不其然,到校庆活动前一晚,晚自习放学后,杨平安非要跟着周密去校外一个停车场看看周密的车。 周密心情不错,竟也允了。 杨平安屁颠屁颠的乐着,出了校门走了一阵,从大老远就啧啧有声的直奔这辆当年堪比迈巴赫一样的超级坐骑。 面对这个超级大咖,他实在按耐不住话唠,拼了命的想知道周密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为啥家长这么放心他开豪车?啥时候考的驾照? 周密不回答,打开车示意杨平安一起坐进去。 杨平安激动的发抖,赶忙弓腰低头.细微又小心的从车门钻进来,还没坐稳好奇的眼睛就开始到处放光——豪华的内饰、复杂的中控、每一处汽车的细节……根本看不过来。 周密在一旁发短信也不去理他,杨平安自得其乐的摸着摸着,无意中碰到副驾驶储物格的开关,没想到一打开里面全都是各种证件、字条和照片什么的。 周密果然有驾照!杨平安佩服的很,忽然纳闷问道,“哎?你有十八岁吗?” 周密摆摆手,“我户口已经十八岁。” 杨平安不解,“为啥?” 周密头皱着眉也不抬,“为早点结婚!” ……好吧,学霸就是这点儿好,识时务就赶忙闭嘴。 杨平安只好又看向随意扔着的一些收据、发*票——吃个饭……买件衣服……面额之大,在杨平安看来简直不可想象。 他昨天还在早操的时候借了周密的新外套穿着上厕所——何曾想到这个挂着羊绒字眼的家伙竟然身价上几千!他所知道的大学学费一年也无非这个数额罢了! 再看旁边都是想都不敢想的高级别军车通行卡、军政或部队单位进出证,还有各种警卫通知单——直到这时,杨平安惊了又惊,像做梦一样,努力的消化着所看到的一切,本来有太多问题要问,可是过了十多分钟才真正反应过来——还问什么问?周密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 看周密没反对,他慢慢拿起储物格里的一张照片,上面的女孩儿笑的纯真至极又憨的可爱,杨平安自言自语道,“……这是周正吧……” 周密看了看他手里的照片,转过头目光对着正前,没有回答。 杨平安见他沉默也讷讷难言,刚悄悄放下照片,又看到原本照片下的一张奇怪的纸,辨认半天才知道是飞机票,而且登机时间就是明天! “你明天去桂林!?” 周密忽而笑着点了点头,已经三月不曾见到的笑容在杨平安看来和见鬼了一样,他张口结舌的问道,“……啊?!为……为啥去那么远?桂林山水甲天下?” “我有那么闲?”周密转头看他。 杨平安改口,“呃,桂林美女甲天下?” “你不想走了?”周密斜眼看他。 杨平安一冷,“桂林周正甲天下……” 周密想了想,点点头。 杨平安忽然脑筋短路,想着他驾照、身份证、户口本居然全都在车上,顿时上下文一连接,冒出一句,“所以,你要跑去结婚?” 周密眯着眼敲了敲他的脑袋,指指外面,“去,别等我动手,自己下车放水吧!” 第〇七三章 剑及屦及 桂林的冬天微风携雨,阴霾缠绕,洗了三天的衣服还没有干。 周正已经没有替换的了,带来的外衣本来就少,条件有限又不能去买,唯一的插座都被舍友占着,也没办法用吹风机来吹了。 窗外的雨两天没有停,可是也不算大,本地学生早已经习惯了,都裹着衣服、伞也不打,迎着风快跑几步去各个楼里上课,周正要疯了,这种天气简直能把生活中仅存的一点愉悦都泡烂了。 九月份来的时候,知道三本院校的硬件标准低,也没想到艺术系新生会住进一栋年代久远的筒子楼。四层都是老旧的木地板,走上去咯吱咯吱的响,初秋干爽的季节一进来都能闻到犄角旮旯散发的霉味,到了这种淫雨浸润的冬季,运气好的话很有可能在楼梯背面采到新鲜的蘑菇。 万幸的是本专业的女生都在四楼住,当初周正也是第一个报道,选了一个靠窗的下铺,原以为这样可以多点情怀,不成想每天望着楼底下天井似的小院子,像被圈禁的旧社会妇女一样。 她斜着趴在的被子上,远远看着窗外的蓝灰色的天,安静的像不存在。 对床的女生叫吕锦华,来自潮汕,家庭条件很富裕,已经整理了一个小时的头发,还不包括换衣服,她一边忙着一边对周正说,“哎呀,周正你不要烦恼啦,这样天气已经很好了嘛,我家那边天天刮台风的,你出都出不去门哒!什么发型都会吹成黑山老妖。” 周正没有动弹,也没回答,吕锦华皱着眉又看了看她挂在上下铺梯子旁的衣服,笑着说,“哦!你早说嘛!是不是没有衣服穿啦?我借你啊!我衣服都还不错啦,比如这件,这件毛衫八百多呀,借给你穿?!” 说完,她抖起一件毛衣。 周正摇了摇头,说了句“谢谢,我不用。” 吕锦华撇了撇嘴,不知道这个北方女孩儿到底矜持个什么劲儿!明明条件不怎么好嘛,又非要学什么艺术,学费都交不上,好像还在申请助学贷款,只是不知道为啥没有批,前两天被辅导员通知以后就越来越闷,每天一点生机都没有的样子。 正想着,宿舍门开了,又跑进一个中长发的女孩儿,人也高高瘦瘦的,五官不太漂亮也算挺和谐,她一溜风的跑进来,抖了抖肩上的雨,然后径直走到周正床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问道,“周正,你还不开心哪?是贷款的事儿还是写生报名的事儿呀?” 钱,都是钱的事儿。 周正回头看着唯一交情不错的窦凡,不知道怎么回答。 从暑假她私自出走到大学开学,白敏熹和周清煜已经来找过她两次,第一次是崩溃的,据说整个暑假都在登寻人启事,然后周正的沉默无声的回答了他们所有的问题。 周清煜了解女儿,他阻止了白敏熹继续问,去不去央美,为什么要躲都不重要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他们一早瞒着天大的秘密过了十几年,现在有什么理由要求孩子对他们解释所谓过错的理由? 他想女儿长大了,做了自己的选择,无论是什么,他们作为父母都在这件事上永远的愧疚,只是希望她好好生活,无忧无虑的度过大学时光,可是刚拿出几沓钱,周正忽然变了脸色,说什么都拒绝。 周清煜夫妻实在不能接受她的拒绝,一个从小在家里优养的城市少女怎么能在一夕间跑到如此偏僻遥远的地方分文不取,难道要任由自生自灭吗? 一开始,周正还好好的劝阻说不想再花家里的钱,早晚都要长大,完全可以自食其力,但无论怎么解释,白敏熹都有些激动,周正没有办法,只好郑重声明——即使他们把钱放下,她也不会用,而且会捐出去。 白敏熹无语,周清煜想说什么说不出口,只好无力的把钱放回了包里。 就这样,周清煜又拖着手足无措的白敏熹走了。 国庆节的时候,白敏熹不甘心更不放心,独自一人又来看望周正,周正再次坚持,看白敏熹苦口婆心简直要打持久战,最后只好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他们坚持这样,她会离开学校,不再上学,到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白敏熹傻了,她这一生最怕的就是失去,失去父母,失去爱人,失去孩子……她不能承受,也无法原谅自己,最后只能在周正的无限沉默中独自流着眼泪走了。 从此以后真的再没有来打扰过她,虽然极偶尔的时候,周清煜会在单位给周正的宿舍打电话,但能和周正聊上几句的机会只有三两次罢了。 生活费虽然拮据,到还好说,她带的全部零钱勉强够维持两个月,然后又开始找了兼职,目前虽然只是周末在镇里私人幼儿园教简笔画,但总算是开始有了微薄的收入。 只是周正没有想到原本申请的助学贷款被两次驳回了,原因很简单,资料核实,她的家庭殷实,父母的工作都是正式单位且职位较高,年收入早超过一般家庭,所以不能申请贷款。 周正自此后一直发愁,下个月写生需要一笔钱,现在吃饭刚够,哪有多余的钱?何况还有好心的辅导员给垫上的学杂费又何时归还? 从未为钱发愁的她好好体会了一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感受。 作为同班同学又是同宿舍的窦凡不知道周正的任何背景,周正也很少和她提起,只说父母在外,窦凡曾经问过她家里还有别的成员吗,得到的是很久很久的压抑的沉默。 窦凡是典型的山东姑娘,直爽、简单、善良,难得和周正性格合拍,虽然话不多,但周正总是小心翼翼的安静着,一定有说不出的苦衷,于是窦凡始终对她默默的关怀。 她刚问完了,周正只是傻傻的看着她走神。 窦凡又说,“没事的,别担心,写生也是去山里,没什么花销,车费啊什么的我帮你出,你跟我一起吃一起睡,肯定没问题!听前两届的说系里写生机会不多,咱们系的资质本来也行,既然选择到这儿来了,还是尽量参与锻炼,以后考研痛痛快快的走了谁还回来啊?所以不要耽误了。” 2月份就可以暖和了,谁又不想去青山绿水间呢?周正这才无奈的点点头,轻叹了口气。 对面的吕锦华看着周正的样子格外别扭,觉得她又矫情又内向,登时对着她们俩插嘴说,“哎!就说咱们系是三本段的,可咱们学校本院好歹也是刚升了二本啊!又不是大专,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差啊,再说嫌不好可以不来嘛,考不上别的就别挑三拣四了呗!?” 窦凡挺生气,“你知道周正是央美专业第三吗?” 她这一说,整个宿舍都挺哗然,吕锦华也愣了几秒,随即又反问,“那为什么没去!?专业过了,文化课不够?” 窦凡拍了拍桌子,呵斥,“什么文化课不够!你见过美术生高考不算数学还能到580分的吗!?央美各专业录取文化课最高分数线才550好吗!?” 吕锦华这次是真没词儿了,就说同来大学四个月的时间了,从没有见她露过分毫啊!?专业课表现挺一般的,虽然不差,但是也没多厉害啊!?她只是装的?为什么啊? 晃了晃头发,吕锦华才懒得伤脑筋,既然话不投机半句多,干脆拿着外套下楼去了。 宿舍的人都对吕锦华议论纷纷,窦凡也对周正说,“别跟这种人生气,就是家里有钱惯得!没有教养!” 周正笑了笑,刚要说‘我不生气’,话还没开口,只见吕锦华“嘭”的一声,歪歪斜斜的推开门又跑回宿舍,脸色潮红,整个人激动的要蹦起来。 窦凡皱眉,“你怎么了?怎么回来了!?” 吕锦华胸口起伏着,大口喘着气兴奋的说,“楼底下!!楼底下来了一个男生!!超级帅!!难以形容!” 窦凡更皱眉了,“真无聊,你每次都这样,太夸张了,见帅哥不要命啊!?” 吕锦华着急坏了,赶忙拍着胸*脯说,“我以我全家的名义发誓,长这么大真没见过这么帅的男生啊!!真的啊!你没看到他的眉眼,无可挑剔啊!个子最起码得一米八五啊!额前的头发有点自来卷,简直巨漂亮!我打一百万的赌,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啊啊啊!我说真的!你们相信我!他就在咱们宿舍楼门外不远!!” 让她这么一说,周围三两个女生也都有点兴奋,快步走过来要透过窗子看,不成想平时最不凑热闹的周正,忽然像着了魔一样,‘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用最快的速度抢在前面趴在窗前俯身向下看去——这身影每个夜晚都寻梦而来,像汹涌的海水溺着她呼吸,像巨大的山石扼住她的咽喉,无论如何的挣扎最后都被他圈进怀里,一直唇齿深扣、缠绵到死的那一瞬,猛然惊醒,泪湿枕畔。 底下的人还在门口,刚欲抬头,周正迅速缩回身体,慢慢站了回来,窦凡再看她的脸庞时,已经满是泪水。 周正几乎是屏着呼吸站在了一扇门后,紧紧的贴着墙壁,心跳的要飞出胸口。 她静静的听着楼道里有嘈杂变安静,听着途径的女生们一时失神的长叹,又听着那十年来熟悉的脚步踏在楼道地板上——哒,哒,哒的声音,以及楼板泛起的阵阵空响。 他驻足了,停在宿舍门前,礼貌的敲了门。 窦凡打开,入眼的深色外套半敞着,里面是非常沉稳的粉绿色衬衫,配着他白皙的肤色……望着这个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男生亦或男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 “请问周正在吗?”低缓而温润的声音好听的让人迷醉。 “……呃……她不在。”窦凡愣了几秒才赶紧想起回答。 “出去了?” “嗯……不是,去写生了。”说完指指周正的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床铺。 周密略蹙起眉头,看了看宿舍里仅存的四个表情各异却都控制不住发花痴的女生。 窦凡赶忙解释说,“我们系里写生,校车有限,所以分几拨出发,周正是第一批,等她们回来我们再去。” “是吗?” 轻轻的反问差点让窦凡招架无力,说谎本来就不容易,但对着这样一号人物说谎更是难上加难,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又赶忙指指周围的空铺和室友,加强解释道,“你看,我们宿舍八个人的,算周正去了四个,真的,她真的不在……那个……请问你是哪位?找她有什么事儿?等她回来我告诉她啊?” 周密低头看着她,从外衣口袋拿出手机,“现在能联系她吗?同去的老师应该有联系电话吧?” 窦凡一愣,脑子飞快的转,“联系不上!啊……不是,不知道!我们不清楚老师的电话。” “那她多久回来?” “怎么着也得一星期吧,刚走一天。” 周密终于把手机放回去,轻轻咬了下唇角,淡淡的笑了笑,“那好吧,我……请问你们能稍微出去几分钟吗?我有点累了,想独自在她的位置坐一会儿,放心,就几分钟。” 窦凡木讷的点点头,赶忙冲着吕锦华等人招了招手,四个人匆忙跑了出去。 房间安静了,屋子里潮潮的,窗外的光线淡淡的昏。 周密望着窗台下的小小角桌上摆着一样东西——正是多年以前他亲手给周正制作的会自动滴水反射月光的……“月神”。 周密缓缓的走过去,“月神”上的圆圈相框里是周正高中时的照片,只看得清俏丽短发还有淡淡笑容,但影像早已被常年的日光晒的模糊不清。 照片在他拇指和食指间被轻轻的抚触,温柔的起伏,好似照片上就是周正细嫩的脸颊,仿佛指尖仍有她的温度。 时间总共不超过五分钟,窦凡可以肯定。 但她从没体会过如此漫长的五分钟。 周密从安静的房间走出来,笔挺的身姿,精工细作的半大羊绒外衣把他的身形修饰的更加完美,他轻轻咳了两声,继而抬起头来对着门外站着的窦凡抱歉的微笑。 窦凡承接不住这巨大的温柔,赶忙捂着胸口结结巴巴的问,“……这么快就走?” 周密点点头,“是的,谢谢款待,打扰了。” 几个女生同时真诚的摇头,“不打扰!不打扰!” 窦凡又说,“那,那好,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等周正回来,我,我转告他” 周密抬头看了看走廊远处,沉了两秒,最终又浅浅笑着回答道,“没有,你只要告诉她早点回宿舍,房间外太冷。” 窦凡被卡的一个字儿也说不出了——原来,蹩脚演戏的她们一点也不高明。 周密走远了几步,忽然转头对窦凡说,“另外再告诉她——我给她半年时间,让她别试探我的底线,七个月后,她就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她翻出来。” 刚才还温柔相对的笑容突然变成了冰凉的阴郁,窦凡吓的一愣,直到周密下了楼早已不见,她才赶忙点了点头。 周正从厕所回到宿舍的时候,门开着,屋里每个女生都在安静的站着,盯着她看。 她们心里纵有千百种问题,此时也不好问出口。 周正低着头抿了抿嘴,又走回到床位,一眼看到床边放着一个精美的手提纸袋。 她慢慢坐下,小心翼翼的打开纸袋里的包装盒——是一件淡粉色的羊绒外套,窦凡说,款式和他穿的几乎一样。 拎起衣服有些坠坠的沉,周正慢慢摸到衣服口袋,手一僵,随即掏出完整的三沓新钞——三万块钱。 吕锦华按耐不住内心的翻腾,除去周密的容貌不说,看言行举止也知道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还有着装打扮——那件半长的外套,她上个月回家在广州的购物中心看到过啊,短款的八千,长款一万五六啊!再加上里面那件不显眼儿的大品牌衬衣,好歹两万多! 吕锦华尽量忍着激动,佯装平静的问,“周正,这人是谁啊?是你们家亲戚给你送钱来了吗?” 窦凡瞪她一眼,“锦华你不知道就别胡说八道的。” 吕锦华反驳,“我没有胡说八道啊,我这不是问问嘛?不是亲戚难道是男朋友吗?不过,这么有钱……你怎么会交不起学费?再说不缺钱的话,为什么当时不去上央美啊?” 周正没有任何反应,仍是低着头挽着那件大衣静静坐着。 窦凡刚忙走过去把吕锦华在内的几个人一起哄出门外,“行了,你们,别八卦了!赶紧去上课。” 众人叽叽喳喳的走了,房间里又如同周密来时那样的安静。 周正始终怔怔的坐着,没有表情,也一声不吭。 窦凡都看在眼里,过了很久很久,她忽然走过来对周正说,“周正,他是你男朋友吧?” 周正的指尖在大衣上轻轻动了一下,依旧不回答。 窦凡又说,“刚才他自己在房间里的时候,门没有关紧,我看到他对你那个‘机器’上的照片摸了很久。” 周正一愣,转头望去,伸出手慢慢抚过“月神”上的照片,没想到的是,她把自己的相片抠下来,后面赫然藏着周密微笑的容颜,由于被周正的相片遮挡着,这么多年没有日晒褪色,依旧色彩明丽,只是照片中间也粗糙了一块儿,是人为经常触碰导致。 窦凡一直看着,望着两人照片上各自年少时的稚气模样,忽然叹了口气,“周正……他一直……都没做过别的,不过临走前,他站起来把你挂在梯子上的衣服拢在胸前——用手揉捻了好半天……我……我没谈过恋爱,甚至到刚才我都以为他是在抚摸衣料……现在我觉得……他……他——应该是在独自一人抱着你吧……” 周正终于抬头,愕然的看着窦凡无奈的眼睛,也许只有一秒……哽咽出声,泪水潸然肆意,几乎无法控制又毫无断点的,贴着脸颊、顺着她终于留起却还未过肩的半长黑发……汹涌落下,遍染衣襟。 第〇七四章 救焚拯溺1 又是一年除夕,这是从周密来到周家后的第十二个除夕,只是岁月没有将痕迹刻画在白敏熹的脸上,却将时间最无奈的孤独散到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周正放弃央美而远去桂林对她的打击是巨大的,已经半年了,仍旧没有放下。周正的大好前途已经毁了,又如此艰辛的独自一人在遥远的地方生存,她是一个母亲——一个尽管十几年来一直严厉管教但却对周正全心投入的母亲,所以她的担忧、焦虑、痛苦、心疼都曾无数次在心里翻滚着煎熬,但事已至此,无法改变。 周正的决定给了她濒临崩溃的一击。 此时周密自从搬回老楼后基本没再回来过,假期会直接回京,于是到年底的时候也只是给她打了个象征性的很礼貌的电话以示问候。 白敏熹不敢也不想强求,甚至什么也不能强求,她想——在周密的眼里,自己是个不负责的生母,在周正眼中,自己是一个不忠于丈夫的妻子也是一个隐瞒事实的母亲,这样的困境,即使再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也许寄希望于未来的岁月里,能有侥幸可以对孩子们一诉前尘证明自己的清白。 孤独不仅是一个人的煎熬。 桂林郊区的大学已经静籁一片,除了远处天空偶有星点的烟花,就是大学里的一栋宿舍楼四层唯一的灯光。 周正一个人伏在小桌上,又透过那两扇陈旧的木窗看着外面黑黢黢的夜空。郊区离着市里很远,周围的村庄又不是很多,仅靠烟花爆竹的数量几乎判断不出是不是大年夜。 但是与不是对周正来讲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独自面对万籁俱寂的校园了,从上大学以来的每一个假期都是这样度过的,没有亲戚朋友,也没有逛街的兴趣,每次放假都是一个人窝在宿舍,吕了锦华不止一次说过她这是打算孤独终老,直到元旦前夕亲眼看到周密以后就再也不提了。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解释,但就像既定的默认答案一样,全宿舍,乃至更多人都知道了这个平时不言不语的北方女孩儿竟然有着如此光华夺目的男朋友。 窦凡也在私底下问过一次关于周密的身份和来历,但周正依旧什么都没有说。没错,周密走到哪都是璀璨耀眼的,以往的周正还心无城府的为之骄傲自得,但今天还有什么立场再表态呢?以爱人?还是同胞手足? 她只能远离,越远越好,因为她生怕近了一分……就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如潮汹涌的思念,会抛弃一切像他奔赴而去。 周密给她买的羊绒大衣,她从来没有穿,只是温柔的叠好,放在柜子里,每当一人独处的时候,都会打开柜门轻轻披在肩上,望着镜子里面轻轻的微笑,然后很快又会爱惜的脱下来再次叠好收起。 周密走后不久,周正犹豫再三还是把周密拿来的钱用了,一是苦于无法退回,二是在她犹豫期间,又来过一位不速之客。 这次是被系主任叫到办公室,她才惊愕的认出面前的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大哥,普天恩。 脸色青白憔悴的普天恩也被留起长发的周正很不适应,看了几秒才确认,然后突然走上前抱住她久久没有松手。 周正挣脱不了,任他抱了好一会儿才略微松口气问道,“天恩哥哥,你怎么……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普天恩表情复杂,眼袋青青的,眼眶微红,他要怎么说自己倒了三十个小时的车才找到她的? 他从母亲曹莹那得到周正来桂林上学的消息时已经是冬天了,苦于在北京的公司管理严谨,他又算是位高责重不能轻易离开,就连一天的休息时间都是难得的,好容易等到元旦后,就赶忙凭着普天超以及尤喜尔提供的几条错误线索一路找了过来。 虽然几经辛苦周折,好在总算是找到了。 没想到的是在系里办公室一打听,才知道周正竟然出了这么多状况。想周家条件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周正连学费都交不上,而且还有兼职的工作,往往受到辅导员的各种照顾。听的普天恩心疼不已,待真正见面了,却又把难以启齿的柔情变成了兄妹一样的疼惜。 周正尽管高兴见到像亲人一样的普天恩,但这一出手就要给她交学费的做法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普天恩解释说自己薪酬丰厚,这些钱不是问题,还一再让她好好上学,争取考研回北京,让她不要为难自己。 周正想起普天恩曾给自己写过很多信却一封未回的事儿来,终于反应过来普天恩可能真的对自己有特殊感情,别的都可以欠,唯独这情债不能欠,周正于是只好更加推辞他的好意。 被拒绝的普天恩很着急,眼看就要带她去校办公室刷卡缴费了,没想到周正从口袋里拿出一万块钱。 普天恩也愣住了——周正选择桂林的大学这个消息来的很突然,他本就为此而心塞,又已知周清煜夫妇经济条件非常好,可系主任介绍说周正竟然没有交学费而且经济很拮据,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无从得知,普天恩无奈之下只想赶紧帮周正解决问题,谁知道此时又看到她拿出钱来! 周正很难说谎,可又不能提及周密,她想了半天才用了个拙劣的借口,说是自己简直打工赚的。 在职场数年的普天恩摆明了不信,但也没有反驳她,既然她什么问题都不肯说,强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后来他的坚持下,两人在校外稍远的好一些的饭店里吃了午饭,又尽可能的多跟她聊了好半天,最后把自己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写给她,而且万般叮嘱着才恋恋不舍的上了去桂林市区的出租车。 周正蔫头耷脑的回到校区,刚好又看到系主任,对方还“和蔼亲切”的问她“哥哥”是不是回北京了,周正老老实实点头称是,系主任话锋一转又笑眯眯的提到普天恩已经和他互换了联系方式,并一再声称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跟他联系,不管是周正的学习还是生活。 周正听傻了,没办法,系主任这是变法让她乖乖交学费呢,谁让她拖了系里的后腿儿?周正只好硬着头皮拿周密留下的钱交了学费,剩下的各种杂费也躲不过去,不然系主任跟普天恩一沟通……恐怕就要代其行之。 就这样从元旦一直到春节前夕,普天恩和周正的联系频率日渐增加,虽然都是关心问候,但周正总是觉得别扭,尤其是在明知道普天恩的心意还硬要装兄妹感情的时候更是全身不自在,因而躲着电话不接的时候也更多。 年前,普天恩的最后一个电话是问周正什么时候放假回家,周正没有给正面回答,普天恩又说年后五一的时候会再去桂林看她,周正说行也不是,说不行也不是,听的十分头疼,刚等学校一放假,宿舍人都走了,就赶紧把座机电话线拔了。 周正也知道白敏熹和周清煜心里的坎儿,她不是吝惜一次致电的机会,而是她怕万一电话那端是她无限渴望又极尽逃避的人,那她还要多久才能跳出另一次的万劫不复?思量了很久,趁着除夕的下午给周清煜的单位宿舍打了个简短的电话,不等思女心切的父亲问太多问题,不等自己的眼泪夺目而出,赶紧匆忙而狼狈的挂断了电话。 一直到夜晚,周正都没有动过地方,只是在床边坐着,呆呆的伏在桌面上,累了就斜靠在墙边,不悲不喜的安静着,像灵魂出窍了一样。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校区的不远处传来小小的嘈杂,周正想,算上值班的职工,整个校区也不超过十个人,也许是无聊的出来嬉闹。 又过了一阵,声音渐歇,周正干脆趴在床上,屋里始终没有开灯,黑压压的,她有些昏昏。 这时,已经安静了十几天的宿舍楼里,忽然传来了一双脚步踢踏的声音,须臾时有,由远及近,在周正迷糊的脑子里渐渐清晰。 她赶忙翻身坐了起来,几步跑到早已栓好的宿舍门前,还没等她拿起门口的扫把,脚步已经停在门口,紧接着毫不犹豫的想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周正吓了一跳,想捂着嘴不做声,没想到门外的人气虚喘喘的提高声音不耐烦的喊道,“周正!周正!你给我开门!” 周正更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门外站的会是万里之遥的周培蕴? 刚把锁打开,周培蕴直接撞开了门边,借着楼道的灯光看他满面怒容对周正喊道,“你这个二百五!为什么把电话线拔了!不知道我打了整整一晚上有多着急!真是气死我了!” 周正保持着呆讷的状态,眼睛直直的望着他,“……你,你怎么来了?” 周培蕴还没说话,楼道里一连串的脚步声,原来是宿舍区的安保人员和值班的宿管。 两个人也是连嘘带喘的,弯着腰站在周正宿舍门口,对周培蕴指责道,“你这小……小子,你跑什么!” 周培蕴不耐烦的回答说,“我给你看了护照、身份证、学生证等所有证件,又签字又按手印的,怎么还不行啊?” 对方又说,“放假期间,寝室区都不让进来的,何况你还来女寝……” 刚说完又看了看傻眼的周正,问道,“你认识他吗?他说来找你,我知道你是今年留宿的艺术系学生,但也不能随便往里带人啊!” 周正赶忙点头又摇头,“不,不,不是,我没有带他,不过他确实是来找我的!” 宿管皱着眉问,“他是你什么人啊?” 周正一激灵,赶忙回答说,“他,他是我哥!” 宿管翻了翻眼睛,想了想,“不对啊,上次元旦来的那个高个子男生也说是你哥啊。” 周正又是一愣,元旦的时候只有周密来过……这家伙,真是胡说八道!但此时也不是争辩的时候,她只好继续扯谎道,“啊,对,对,都是我哥。” 宿管和保安又问了她周培蕴的基本信息,都回答的正确无误,再一看两人确实都姓周,宿管又仔细琢磨了一下元旦时候来访的年轻人似乎也姓周……由于皮囊太好,记忆犹新,现在再仔细看看周培蕴和周正,也相信了他们确实是一家人,男女都是好容貌呢! 周正好一通感谢才送走了两位大人。 一转身,周培蕴已经自顾自的坐在周正对面的床铺上,歪斜的像大爷一样靠着。 周正看着大变活人似的戏法又惊愕又好奇,还带着几分头疼的抗拒。 周培蕴自己先说了起来,“你这可真难找啊!要不是我亲自去问的一中的师生,简直不能相信你居然跑到桂林来了!不是心心念念非央美不去吗?你这是演哪出儿啊?” 周正沉默了半晌反问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这话戳到了周培蕴的情绪,“周正,能不能不要再问这种傻子都能明白但我又不想再重复回答的问题?” “那我该问什么?” “至少问问我累不累吧?” “好吧,你累吗?” 周培蕴气的脑仁疼,他辛辛苦苦坐了11个小时的飞机到北京又换乘3个小时的航班到桂林,然后还要不停的打车周转才来到这个破学校!但只有几个小时的停留时间,明天一早还要继续飞回去,为了晚上和一直不怎么见面的父亲吃新年饭,如此奔波还能因为什么?就说她心有所属……就算他自己中了魔一样想念不断,相思未解,那还不能以朋友的名义来看望么? 半年前回国去央美校园里转了一圈,问遍了新生班级也没听说有叫周正的。要不是多方打听,怎么能想到她会扎到这么一个鸟不下蛋的地方? 只是饶有强大的心理准备还是低估了这个不解风情的笨丫头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我说累,你会给我捶腿吗?” 周正印象中的周培蕴总是高傲不羁、言语冷淡的形象,完全没想到周培蕴怎么也有如此贫嘴的时候。 周正正经的摇摇头,“不会,我也很累,再说我跟你不熟。” 周培蕴气笑了,因为一个“不熟”就可以把他所有的辛苦都抹杀了,看着她在对面低着头沉默不语,周培蕴的心里忽然一阵隐隐的疼。 “好歹把灯开开吧!” 周正伸手打开了床头的一盏小小的台灯,灯光浅黄,映着她低垂的脸庞又安静了下来。 周培蕴盯着一年没见的她,着实的看了很久,无意中抬头,看到桌旁的“月神”上的男孩儿照片,心里咯噔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周正……你在这过的好吗?” 周正抿了抿嘴,轻声回他,“还好。” “怎么算好?不孤独吗?” “……习惯就好了。” “习惯?从小青梅竹马忽然孤家寡人,你真的能习惯吗?……周密,他,怎么不在你身边?” ……周正猛的一抬头,看着周培蕴毫无表情的脸,忍着胸口小小的起伏,周密的名字就像触不得的雷区。 “你们出事了,所以你才故意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上学是不是?” …… “为什么不说话?去年除夕的时候,我是不是在电话里嘱咐你,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可以找我帮忙。” “……我没有什么需要帮的,你也帮不上。”周正淡淡的说。 周培蕴突然站起来,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无情的戳穿她的伪装,“周正!你不需要帮?今天是大年夜,如果我不来,你就打算连灯都不开,自己一个人熬过一整夜?我打赌你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除夕都没有这么孤独悲惨过!” “我愿意这样,你说的不对。” 周培蕴皱了皱眉,耐着性子说,“我怎么说的不对?我来找你是我没有选择,必须来找你,可你明明有选择,为什么放弃?我甚至都跟你提过出国吧,可你一点兴趣没有,好好的北京不去,非要来这儿,是搞自我救赎呢吗?” “……我没有啊,我发生了什么你都不了解。” “无论!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应该以牺牲人生前途为代价!你多大了!这么无知的任性没人管你?”周培蕴越说越恼火! 这让他怎么不心疼?又怎么能放手不管?自小历来的春节从来没有陪谁过,如今为了她辗转东西两个大国之间数次,明知不在她的心上却又欲罢不能!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打死他也不能相信昔日那个信誓旦旦要高中艺术状元的小丫头会变成今天这副恹恹的样子。 “你愿意?那你知道周密此时此刻正在北京的家里和他祖父母共叙天伦吗?且不管他是否全心全意,至少他有温暖明亮的大房子,有永远锦衣玉食的条件,有的是亲人的陪伴,各路长辈的辅佐!你辛苦了数年只为央美大门敞开,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就这么放弃了!可他却会按部就班的走好他的每一步! 你在这儿穷乡僻壤前后十里不着村的时候,他出门就可以随其召一辆院子里特殊的车带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哪怕对普通人是戒严不可想象的!就连他那片儿天能看到的烟花、听到的炮仗都比你在这个惨兮兮的地方要多的多!! 你以为你们像罗密欧朱丽叶一样?你想过他稍一转身就可以换千百种自由的活法,有太多可以经历的世面,甚至每一年,每一月,哪怕任何一天,都有可能在他生命中出现更优于你的女孩儿! 你呢?这样的日子,你敢再跟我说你愿意?” 他说的每一种可能她这一年来都没有停止的胡乱想过,越想就越是摆脱不了的放手的沉痛和无助的悲哀。她不是不爱,是不能爱,不是不想,是不敢想,这禁忌之恋的天罗地网把她一生的残缺都网尽了,她哪里还有精神开启更好的生活?周培蕴的高声怒吼就像震到了周正的心,她本来不想入心的声音就这么好无防备的撬开了大门,一股脑儿的冲了进来,把她所有的伤痛全都掰扯开,晾晒在寒凉的空气里任其自生自灭,甚至她拼命撑了半年的隐忍都在周培蕴的话语中崩散离析。 第〇七五章 计日以俟 周培蕴游泳不错是应该的,他的成长环境肯定让他有条件经常练习,隋丽嘛,也是见过世面的女孩儿,父亲的国外大使工作很是优越,家庭教育应该也挺全面,所以这俩人能游的标准而且成绩不错也没什么新鲜。 大概是真的没什么人参加游泳项目,才让他们俩屡获全胜。 尤喜儿在周正旁边气愤填膺,“他们俩这是玩夫妻双双把家还吗?!待会一起淹死才好啊!“ 周正本来也不太待见这俩人,此时想着周培蕴和隋丽一起淹死在游泳池里浮尸的画面完全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一笑不要紧,游泳馆回声大,本来不算太乱的馆内,顿时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准她,当然周培蕴和隋丽也不例外。 隋丽刚才一直欣喜于能和周培蕴在游泳馆风光耀眼,此刻看到对方的绯闻女友——周正的出现,她脸上挂不住了,披着浴巾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对周正说,“周正,你笑什么呀?!“ 周正一愣,确实笑的太突然了,她抿抿嘴抱歉的说了句,“对不起啊,没笑你。“ 隋丽知道周正没参加任何体育项目,看了她一眼颇为语重心长的低声说到,“好歹我也是在为班级争光,你不加油就算了,笑的莫名其妙的多影响班级形象啊?“ 周正也有点不乐意了,你争光是你的事儿嘛,我笑笑都不行啦?她努着嘴不想多做争执,刚要和尤喜儿转身出去,这时周培蕴也走过来了。 周培蕴很早就看到周正进了游泳馆,本以为她来看自己比赛,心里暗暗高兴了好一阵,但没想到她一直在和旁边的女生窃窃私语,然后又大笑,看来是完全没把自己的光彩放在眼里啊! 不过经过这么多次的接触,周培蕴倒也有些了解周正,正是她这心无城府又率真无稽的性格才吸引自己的不是么? 他想了想,笑着说,“周正,你是觉得技压群雄才傲笑江湖是不是?“ 就知道周培蕴没好话!周正没反应,这该怎么回答?说是,太傲了,她又不参加比赛何必说狂话让人指点?说不是吧,又太窝囊!本来就技压群雄好不好? 周培蕴又接着逗她说,“怎么样?要不要下来跟女子组比一圈儿?“ 他刚说完,从他身后又窜出来一个男生扒着周培蕴的肩膀打量了半天周正,惊叹的说,“呦!这就是你传说中的蜜是吗?行啊,周培蕴,看来咱这北京妞儿们都拦不住你啊,还是l市红颜拔萃,啧啧啧。“ 周正一听,这一嘴的京腔儿,又是从北京来的么?之前没大注意过,想来是去年高一的新生?只见对方长的挺精神的,虽然有点吊儿郎当的,倒也称得上帅气,但这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什么啊?蜜?红颜? 周培蕴按回他的脑袋,喝斥,“李察德你闭嘴一会儿不会死。“ 李察德又冒上来,巴巴的瞅着感叹,“见着你这神秘女朋友一回我死也甘心啦!“ 周培蕴只是笑着继续按他的脑袋,两人打闹了两下,颇为亲密,只是完全没有反驳“女朋友“一说。 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这坦诚的暧昧表现让众人哗然。 周正是真怒了,她忽然一把扯开跟前的几个人,拧着眉毛对周培蕴说,“周培蕴!我不跟女子组比,我跟你比就行!” 众人再哗然,周培蕴也意外的很,他点点头,“行,我让你十五米。” 周正阴着脸摇头,“不用你让,1500或800、自由泳、蛙泳随你挑,我输了你爱怎么说怎么说,但我要赢了你必须跟人说明我不是你女朋友!” 叫李察德的男生听的目瞪口呆,好家伙!这丫头是有多狂?周培蕴听的也心生恼怒,当着众人被驳面子的事儿周正真没少做,这次必须给她点教训! 好在运动会的游泳项目都比完了,但游泳馆的热闹可一点也不比赛事的时候少! 周正跟尤喜儿借钱在服务处买了一套泳衣,为了适应水温在更衣室里遍体冲过凉,泳衣浸润服帖的随着她的曲线而动,等缓缓走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是全场焦点了。 在学校里穿的这么少还被围观是一件不太自在的事儿,但为了名誉而战,其他也顾不了那么多。 周培蕴一直看着她远远走过来,高挑的身材,利落的短发,明眸皓齿的靓丽又带着坚定不移的执着,她样子每一分都能深深触及在他心底,周培蕴看的入神,而且打心底里不想跟她比,怕她输了受伤,又怕她太任性,几番琢磨的时候周正已经稳稳站在了跳台上。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期待着,周培蕴只好伸展着臂膀也站在相邻泳道的起跳台上。 两人比的是800自由泳,预备哨声响起,如果不是转头多看了一眼,周培蕴都不会立刻紧张起来,他怎么想到周正不仅真的会游泳而且还摆出一个标准至极的蹲踞式专业入水姿势呢?! 第二声哨响,周正身影如箭,转瞬间纵入水里。短暂的一秒画面中她的身形像一条高高跃起的银鱼,轻巧、机敏、有力,围观的完全震住了。 周培蕴也一如刚才的发挥,入水反应快,潜游的时间长,抬头呼吸间可见周正就在他旁边,前后没有落差。 观赛的恨不得屏住呼吸,所有的目光都投射在两个泳道中泛起的水浪中。周培蕴丝毫不敢怠慢,周正稳稳发挥,两人几乎保持了相当距离的并驾齐驱,但当400米折返的时候,周培蕴用了比较基础的摆动转身,周正却用了专业的滚翻式折返,仅仅这一步之差就领先了半个多身位,以至于后半段泳道周正几乎毫无阻力损耗和速度衰减。 周培蕴没法再看对手了,最起码侧身的时候已经没了她的身影,他尽全速触壁到达终点的时候,赶紧摘掉泳镜四处观望,泳池里哪有周正的身影?她早已出水上岸,正在岸上歪着头控耳朵里的水。 游泳馆的观众不算太多,但掌声几欲掀翻了房顶。 口哨声一鸣百和,男生们都在呐喊,似乎这样才能直抒对周正膜拜的情怀。 李察德捂着脸蹲在泳池边想拽一把周培蕴,以他的了解,周培蕴一定整个人都气青了,搞不好还得拿条浴巾给他挡挡。 周培蕴挡开李察德的手,他蹿出水面,擦着头发在泳池边站了半分钟,一直看着全场的欢呼还有周正冷静走回更衣室的背影,看着看着不仅没有李察德预想中的恼羞成怒,反倒落落大方的笑了出来。 他从没觉得自己会笑的如此坦荡、心悦诚服,他眼睛里几乎写满的都是“这就是我喜欢的女人”的骄傲。 运动会结束了,哪个班得奖多少都不重要,讨论更多的是周正挑战男生不仅赢了还破了一中男子800米自由泳记录。闻名的一中在近五十年来出过的传奇并不少,但周正无疑是传奇里最有活力的一笔。 当然她并没有等到周培蕴的“非女友”的声明,其实她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声明,只是不想学生再乱传这些有的没的,所以也没有在赢得胜利的时候追着他要果实。 这么傲气的学霸被重挫了锐气,周正以为最起码周培蕴会安静到高考了,事实出乎意料的是当天晚上刚上第三节晚自习的时候,他突然杀到班级门口,推开教室门,当着全班人的面稳稳的喊道,“周正,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这么明目张胆的邀约惹的全班人不断喧闹起哄,周正十分头疼,但又不能继续坐着置之不理,只好硬着头皮出去。 她甚至想着到了校园僻静的地方好好跟他大吵一架,但出了教学楼,周培蕴先发制人的开口,“你别跟我吵,我只是想约你出来走走,我后天早上离校,以后不再回来了。” 周正一愣,收住了即将出口的话,“……你不高考” “我回北京高考,所以提前离校。” “那……你找我……?”周正别扭的问。 周培蕴笑的轻快,“你何必紧张成这样?我又不吃了你,跟我随便走走吧,我知道你在新河路那边住,待会把你送回去。” 周正杵着不动,她觉得没理由跟他走,再说上着课哪能说走就走? “明天早上你再补假,周正,只有一节晚自习,没人会怪罪你,我一辈子只来l市这么两年,很多人觉得我傲,其实我也不屑于和什么人交朋友,但离开的时候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呆一会,我们就在大马路上走,我又不耍流氓,以后你也没绯闻,这没什么难堪的,不行吗?” 如果他一直强横,周正有的是办法对付,但对于离人这样温文尔雅的要求,周正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犹豫了好半天,看时间也没剩多少了,这才回教室跟同桌说了一声,又到尤喜儿的班里叮嘱好让周密不用等她回家的事儿,随后和周培蕴远远的并排走出校门。 一开始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过了一阵周培蕴才开口说了声,“谢谢。” 周正低着头“嗯”了一声,她看到他手里始终攥着一个卷轴就好奇的问,“你拿着什么?” “张大千的画儿。” 周正惊讶的不敢相信,“是三潭会馆里大厅里那副吗?” “嗯,你还挺带眼!”周培蕴笑。 “那你拿着它是什么意思?哦,是要离开所以带走么?” 周培蕴不置可否,“股份都撤走了,画儿为什么要留给他们?” “啧啧啧,大晚上拿着名画满街转,你说抢劫的不抢你还抢谁?”周正摇头。 “也是,劫色你也没有。”他调侃完,看到周正也笑了笑。 好像他们第一次聊天的话题就是从劫财开始的,这让周培蕴找回了点温暖。 “周正,我妈去世了。”周培蕴忽然说道。 周正又愣住了,不知道他的话题总是转的这么突然,“……什么时候?” “很久,很久以前。” 周正不明白,上次他可还说他妈男朋友太多呢! “上次说到她们也是事实,我父母离婚很早,因为我父亲女朋友太多,我妈才找男朋友,他们俩比着闹,我爸接手实业银行以后就常年在海外,我和我妹经常没人管,后来我妈自己到德国做事,没两年就出车祸去世了,我从不跟外人提起家里,所以上次跟你说的有些不尽不实。” 周正第一次觉到周培蕴说话语气中的无力,这确实是个悲惨的故事,所以他性格才会这么孤寡冷傲么? 此时却不由自主想起周密的遭遇,她讪讪的想,周密的童年和家庭也很不幸啊,但他依然是个阳光的好少年,也没像你这样偏激离谱。其实她又何曾站在外人的角度看到周密原本给世人的样子——心机深沉、才学傲娇、言语寡淡、出手不善,简直比周培蕴的表现有过之无不及。 她光顾着想周密,中间有些话根本没听到,等回过神的时候周培蕴正在问,“所以,你会考北京的大学吗?” 周正赶忙回答说,“会,央美是第一选择,其它的二三选择也是北京的。“ 周培蕴放心的点点头,“成,那等你上大学的时候,我回国来看你。“ “哦,不用了,怪远的,多麻烦。“ “那到时候给我地址,想办法发邮件或者电子邮件都行。“ “啊……再说吧,我记性不好。“ 唉,怎么就跟长刺儿了似的,不能顺着说一句吗?周培蕴无奈的笑了笑。 能这样让她安安静静听自己说了不少心里话,周培蕴很满意了,两人又有一搭无一搭的说了点学校和高考的事儿,一晃半个小时过去了,眼看快到新河路口,周培蕴停住脚步,“不送你了,你从这上去就到家了吧?“ 周正点头,刚要说再见,只见他伸出手臂把刚才一直拿在手里的张大千的画递了过来。 周正不知他是何用意。 “哦,这画我拿回去也没地方摆,反正放着也没价值,送给你做纪念。”周培蕴说的稀松平常。 周正整个人都呆住了,送!?张大千的画啊!!几十万、上百万的东西,他怎么说送人就送人啊?难道不是真迹? 周培蕴抿嘴笑,“别琢磨了,是真迹,我留着确实没用,你只要不卖它也没那么名贵,要不是你学美术我也送不着你。” 学美术就送张大千啊?那我要学车床,你是不是得送个航空母舰啊?!!周正简直不敢相信。 这种价值的礼物,非亲非故,交情几乎可以说没有,就算周培蕴再有钱,也不能收下啊!何况最重要的是,对她来说,即使送三幅这样的作品也没有周密送的莫奈画册来的好,周正不是国画专业,她一不太喜欢二不太懂欣赏,即使万千名贵对她来说也没有意义啊?所以这东西更不能收。 周正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推辞,周培蕴压着画轴不让她塞回来,嘴上说,“就当替我收着吧,即使真不想要,等我下次回国看你的时候,你再还给我也不晚。” 周正急的没辙,恨不得扔地上转身跑了才好,眼看就要松手的时候,忽然身后多了一个人紧紧的贴着她站立,就这么一瞬间,周正的心忽然就踏实了,她稳稳的向后靠了靠,身后的人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也抓着卷轴,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反推了回去,冷冷的沉声回绝道,“交浅言深,这么重的礼不合适。” 第〇七八章 一步一鬼 温暖的亲昵过后,被浓情蜜意治愈的周正显然心情好了很多,回过神儿来,突然觉得饿了,赶忙扯着周密就往山下跑。 周密在后面看她跳脱的蹦跶,担心的一直叮嘱着,“你慢点!周正!你听见没有!小心点行不行!?” 周正回头说,“哎呀,我饿了嘛,你怎么又慢又啰嗦啊,唐僧一样!” 周密板着脸,一只手抓着她不放,另一只手在胸口做单掌礼,“阿弥陀佛,为师行动不便,八戒你慢点!” 周正笑岔了气,转身往上一撞就跌到周密怀里,周密不放,她就使劲儿打着他的胸口娇怒道,“你才是猪八戒!你还是天蓬元帅呢!!大坏蛋!你笑话我没完了是不是!” 周密扯住她的手问,“天蓬元帅不是沙僧吗?” 周正蔑视的翻白眼儿,立刻反驳道,“沙僧是卷帘大将!” 周密摇摇头,“猪八戒是卷帘大将。” “不是!你怎么看的西游记啊!猪八戒是天蓬元帅!” 周密还摇头,“就是卷帘大将!” “你这个笨蛋!猪八戒就是天蓬元帅!!” 周密犹豫了,“那……你怎么证明啊?” 周正气的指着天说,“我发誓是天蓬元帅!” 周密忽然大笑不止,重重的在她嘴上亲了一记,“对,你是天蓬元帅,你赢了!” ——下凡了还是猪啊! 两人一边嬉闹着一边下了山,进入四方街,能在街上看到的小吃或者早点大多数都不太好吃,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味,周密来过两三次已经很了解,知道周正嘴刁,带着她绕来绕去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小笼包的铺子。 味道还不错,周密一屉吃饱了,周正饿了一天一夜,两屉外加两碗粥。 离开的时候,周正自己走着累,干脆挺着肚子把胳膊挂在周密肩膀上,任周密揽着她的腰。 周密嘲笑,“这么拼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上仙身份吧?” 周正反应两秒,还是天蓬元帅的事儿没完吧!一边气鼓鼓的嘴巴一边咬他胳膊,正巧后面过来两个来旅行的大妈,经过周正身边的时候,关心的问道,“呦!姑娘,来这儿旅游海拔高不高啊?几个月了?” 周正一呆,周密已经笑出来,只好接话道,“嗯,呃……四个月。” “哦,倒是不太显怀是吧,孩子正发育大脑呢,那可得小心哪!” 周正明白过来了,脸色血红,挂在周密身上,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敢动。 大妈又好一通关怀嘱咐才走开。 周正等她走远了,对周密一阵讨打,周密一边抵挡一边笑说,“难道你要跟人解释是吃撑了吗?” 周正更是又羞又恨,想伸脚去踢他小腿儿,恰好被周密抓个正着,连人一起抱了起来。 正闹着,街边不远传来一阵音乐声。 周正和周密同时安静下来,沿着声音的方向抬头望去。 一家音像店。 在街道中飘着的声音缠绵动容,歌词奇异又用情。 “山中之间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周正从周密的怀里滑下来,牵着他的手一起往音像店走过去。 老板正在柜台后低头喝茶水,周正一进来四处看了看,“老板,请问你店里放的这是什么歌?” 老板抬头,看看眼前的两人,微微弯了嘴角回答说,“藤缠树。” 他这一笑不要紧,让周正发了好一会儿痴呆,周密不愿意了,虽然他不太想承认——老板的皮囊真好。 成熟的年轻人,二十六七,身材挺拔,五官俊秀,虽然和周密的漂亮不一样,但也帅的挺没天理。 周正也忽然发现自己的花痴,赶忙挠了挠眉毛,讷讷的说,“很动人。” 老板看了看严肃的周密又看了看可爱的周正笑盈盈的说,“你们新婚?” 周正赶忙摆摆手,“没有!我们……上大学。” 老板挑了挑眉,“是吗?什么大学来的?” 周正抿了抿嘴,跳过自己,直接指着周密说,“清华。” 老板笑了笑,点点头说,“哦,挺好,我弟弟也刚考上清华。” 周正惊奇,“是吗??他也刚考上!” 老板看着成熟的周密终于有点讶异,“哦?我以为你都要毕业了!看着很老道啊!所以说你们像新婚。” 周正小脸红彤彤的,“老板你怎么这样!” 老板又对周密伸手道,“江北骥。” 周密示以礼节性的微笑,回握了一下,“周密。” “嗯,周密,你考的什么专业?” “计算机。” 这次江北骥真惊诧了,“真是巧了,家弟也是计算机专业。” 周密和周正也觉得巧合,周正连说真是缘分! 江北骥好奇的问道,“你们也是北京来的吗?” 周密听他说话也是京腔京调,“你也是?” 对方再次点头,“对,我过来陪母亲休养一年,闲来无事就开个小店。” 周密点点头,江北骥忽然儒雅的推了推金框眼镜,认真的问道,“你考清华这个专业是因为爱好还是?” 周密说,“嗯,综合爱好选择。” 江北骥笑了,“那还好,我弟弟是要扳倒对手。” 周正一愣,“啊?什么对手啊?” 江北骥又说,“北京近十年的it大亨,梁嘉逸。” 周正不解,“为什么是这么大的对手啊?” 江北骥哈哈大笑,“我随便说的,我弟曾给梁氏企业提过很多专业漏洞的建议和改善方案,结果都被梁嘉逸驳回了,可是两年后还是按照我弟的方案改了,只是从来没给他正名,可能觉得一个高中生吧,没当回事,当然跟他们企业的下属管理也有关系。” 周密也难得的点头说道,“我也听说过梁嘉逸,传闻真假不清楚。” 江北骥说,“听说梁嘉逸有一个女儿叫梁欣欣,之前一直在国外上学,今年巧合的和清华做交换生。” 周密扬了扬眉毛,虽然没说话,但意思明明是,干我何事? 江北骥神秘的笑着叹道,“你们自求多福。” 正说着,门口又进来一个年轻人,皱眉对着江北骥说,“哥,你干嘛要暴露我的消息?” 江北骥宠溺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对周正和周密说,“刚才提到的家弟,江南骐。” 小伙子白净秀气,没有江北骥高,也没有他英气,倒是书卷气很浓,他忽然盯着周密看了几秒,继而又转过脸去。 江北骥对周密说,“以后你们多关照,都是同学,缘分难得。” 周密不置可否,只是淡然的给了个笑容。 江南骐回头看了一眼,站起身走了,走之前说了一句,“谁用谁关照,真逗!” 江北骥笑着摊了摊手,然后又从柜台里拿出一盒全新的cd,递给周正说,“送你们的,年轻的爱情不容易,希望你们坚持到百年之约。” 周正赶忙虔诚的接过,对江北骥说了好几个谢谢。 周密无意中和江北骥抬起的目光对视——无奈各自深沉,谁也看不透谁。 周密转头问周正,“你待会不是还有艺术节要参加?” 周正赶忙点点头。 周密对江北骥道谢,说了句‘有机会北京见’,江北骥点点头,看着他们两人牵着手一起离开了。 (此处引出这哥俩——首先弟弟江南骐是本书下半部分常出现的人物,在周密的大学及工作生涯有非常重要的角色成分,哥哥江北骥,嗯,在藤缠树系列里都没有他,但是是作者很早构思的人物,预计是别的系列里主人公之一,有点远,暂且不表。) 回到狮子山的酒店门口,周正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进门跟早上那些差点刺激成神经病的同学们做个交代。 周密捏了捏她的脸,直言要去订机票,把她自己扔在水深火热的酒店门口。 周正一边腹诽一边敲开了裴宇飞他们的房门。 如预料中的一样,满屋的人几乎要炸了窝。 尤其是张庆利,本来先和两个同学出来吃早点,回去的路上刚好看到周正挂在周密肩膀上一边走一边亲昵的样子,登时给惊的魂飞魄散,飞快跑回酒店来跟裴宇飞报告,哪知道裴宇飞已经早早经受了更刺激的,就是时刻在他眼前晃的——周正接近半&裸的被周密挤在玄关的台子上血脉喷张的激情四射着。 周正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去跟几个要好的朋友解释了周密在她家寄养的过程和两人恋情的秘密。 当然,后来的这些血缘变故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的事儿自己知道就好了,她保证不了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理解并包容他们的存在,言多语失,只是尽可能的解释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女生们都显得又激动又兴奋,男生也都目瞪口呆或者不好意思,唯独裴宇飞蹙着眉头深深的看着周正问道,“周正,这些话你跟别人说过吗?” 周正摇摇头,裴宇飞忽然转身对着几个朋友起誓,“如果泄露一字一句天打雷劈。” 周正吓的赶紧扯回了他发誓的手臂,“哎呀,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信得过你们才说的!” 裴宇飞叹了口气说,“周正,你太单纯了,我们这样是为了保护你,虽然我也没想到当初隋丽说你……和周密的事儿竟然是真的,但是说实话,隋丽一直记恨着,你要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着了别人的道儿,所以,我们今天说到哪撂在哪,因为咱们是哥们儿,我可以保证,这几个人谁也不会给你传播的。” 周围的朋友也都跟着中肯的点头,把周正感动的一塌糊涂,和他们几个人拥抱唏嘘了一阵才算完。 中午的时候,周正在艺术节现场做受邀嘉宾,之前的作品《桂林独秀》斩获大批好评,活动结束的时候,周正的画被特殊买家以5万的高价买下,对于一个初出茅庐又无名无分的画作者来说,这个价码真的不低,周正也没想到,尤其是突然进账五万,打心底还是高兴多于惊讶的。 她高高兴兴的拿着既得支票回到酒店找周密。 周密听说她的作品当场就被人买走了也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处于对艺术节的情况不了解,也没有过多考虑,因为赶晚上的机票,两人很早就出发了。 本来周正也想和同学们在丽江玩两天,一是周密必须要回去处理填报志愿和毕业后的各种手续问题,二是她根本舍不得周密,‘见色忘义’乃常理,只好抛下一伙儿恨恨的小伙伴和周密直奔机场。 到了机场周正才知道周密买的竟然是先回桂林的票,问他原因,周密说让她先回桂林慢慢收拾大学里的东西,周密自己提前回北京和l市,还给周正定了三天后从桂林去往北京的机票,到时候会在北京接她。 周正恍然大悟,想到自己学校的东西还有参加艺术节后回去要给系主任和辅导员简单交代,果然,周密又把一切都考虑好了。 候机大厅里,她正懒洋洋的靠在周密肩头撒娇,周密却在拿着手机给人打电话,过了一会儿电话里的人终于查到了什么信息,压低声音传到周密耳朵里,“支票的出票行是某招行,出票方是日本在华企业,别的不知道,但是经查证企业在日本的原公司董事长,好像叫白鸟鹤广,有家族企业分支,他们在中国会化简姓,白。” 第〇七九章 欲加之罪 到桂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周密在返京的航班时间之前把周正平安送到学校,临别难舍,经过好一阵耳鬓厮磨的亲热周密才不情愿的松手返回机场。 周正回到宿舍已经疲惫的很,扔下行李也懒得收拾,简单的洗漱后就窝在床上睡着了。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大多数都是关于周密的,两人一会儿相聚一会儿分离,有几次都在梦里哭出了声,等睁开眼后又忘记大半的内容。 一直到第二天大亮,阳光晒到周正的后背火烫火烫的,她迷迷糊糊的半醒,正巧听到宿舍里座机电话的响声。 响了很多次,周正总算迎着困顿下床把电话拿起来,没好气儿的一“喂”,里有陌生的声音传来,“请问,是周正小姐吗?” 周正眼睛一瞪,赶忙下意识的耙了耙头发,轻声问道,“我就是,怎么了?” 对方又礼貌的解释说自己在云南买下周正作品的企业官方,深感周正作品之震撼,购买者也希望能有机会艺术合作,所以联系她见一面谈谈。 这个买家对周正来说意义十分不同,既肯定了她的作品又给她开了艺术价值的先河,周正说什么也没想到对方这么快相邀请,赶忙答应了,放下电话匆忙洗漱,过了半个小时,对方已经派了车到她大学门口等候了。 周正随着车一路来到市郊不远的一处企业,看牌子还是什么日本独资的,只是规模并不大,只有一个小院和一栋两层的办公楼,她下车跟在司机先生身后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这样的公司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买自己的画? 进了办公楼,司机又和公关服务人员交接,又她们领着周正前往一楼的某个办公室门外,轻轻敲了两下,得到允许后,示意周正进去。 周正推开虚掩的房门,进了门口先是被室内的装修和开阔惊讶到了,继而闻到空气里满是缥缈又朴素的木质香气,高雅,洁静,却又形容不上来,只十分的沁人心脾,整个房间从里到外都是十分古朴庄重的日式装修风格,深处的办公区更是有一张宽阔的地榻,上面都是日式的方桌、条凳、案脊——几乎一水的实木、黄藤、明竹,淡雅而节制,旁有燃起的香火,云雾缭绕的,给地榻那边添了几丝神秘感。 周正光顾着看,最后才发现有一个人在地榻那边站起来礼貌的对她笑了笑说,“周小姐?请过来吧。” 周正赶忙走过去,这才看清对方是一个四十多的男性,虽然年纪稍长但一点都不妨碍他的风华气度,五官清晰深刻,英气俊美,双目神彩四溢,论品貌竟也是一等一的,虽然一身西装革履但仍旧礼貌的轻轻含胸低了低头歉意的说道,“谢谢周小姐赏光,初次见面,多有打扰。” 周正连连摆手,直呼“您太客气了。”说完忍不住的看着他,也不知道怎么越是看就冒出奇怪的熟悉感受。 对方也是笑盈盈的给周正让了座,然后自我介绍说,“周小姐,你好,我姓白,是这个日资企业的负责人,我就称呼你周小姐合适吗?” 周正也点头笑笑,“哦,白先生您好,您就称呼我周正就好。” 对方也回以笑容,继续介绍道,“好的,嗯,这里是我们的公司,哦,当然只是桂林一个□□理事处,我也很少过来,其他的主要公司都在北京和上海还有杭州和广州等,我很少过来,这次来也是为了见你。” 周正一听,顿时有点惊诧,“见我?为什么?” 白先生又说,“我个人很喜欢艺术,也做了一些简单的收藏,上次在艺术节看到过你的画,因为喜欢所以就直接买了,也对你绘画的自成一格感兴趣,觉得你对艺术的领悟有十分独到的见解,所以这次也是想请你聊聊可不可以为我们添几幅作品做收藏?” 周正更是受宠若惊了,赶忙说,“您太客气了,我只是刚上大学的学生,哪敢说什么收藏,您要是喜欢,我可以画了送您。” 白先生笑着摆摆手,“不会,不会,不要低估了自己的实力,我是诚意邀请,而且以后还会多有艺术的交流接触,怎么可以无偿赠送?” 他说话温文尔雅,人在高位却能表现的谦逊平和,说话间都是真诚的语态,周正顿时对白先生更有好感,顺着这些话题,两人倒是十分融洽的聊了起来。 期间有电话转入,没想到白先生接起电话来竟是满口标准至极的日语,听的周正一愣一愣的,等对方放下电话看到她的表情,问道,“怎么?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周正赶忙佩服的说,“您的日语太棒啦!” 白先生一愣,瞬即笑了出来,“哈哈,周正你有所不知,我是纯粹的日本人啊,自己的母语怎么会说不好?” 这下周正更是惊呆了,“啊!那,那我要说您的中文简直更棒了!” “哈哈哈,这实在没什么可恭维的,我在中国忙工作也十几年了,大部分日常生活都在这边,何况家父也在中国停留过很长时间,所以我们家族几乎都对汉语很通啊!” 周正惊奇的问,“您的家族?” 这下白先生点了点头,正色回答道,“是的,我家祖籍在奈良,后来随着家族企业的发展,叔伯以及各家庭的兄弟姐妹在京都、大阪、神户都有,另外,我本名叫白鸟正志,公司的创始人是爷爷,也就是我们的祖父,白鸟鹤广先生。” 周正赶快谦恭的含胸点头对白鸟正志的详细介绍表示感激,又歉意的问道,“那您是不是有公务处理?刚才电话里看您交谈的挺严肃的,我在这打扰您吗?不然我先回去?” 白先生摆手表示不用,忽然转而问道,“你也会些日语吗?能听懂吧?” 周正如实说了,白先生转而用日语说了很多,周正都能对答如流,白鸟正志忽然激动了,他十分肯定周正的语言能力,又格外好奇的询问她日语是自学的还是在语言学校学习的? 周正说是妈妈从小教育的,白先生貌似诧异的很,连续问道,“你没觉得我们两个口音很相似么?” 周正一脸茫然,不知道他所谓相似是指什么,白鸟正志解释说,“我家都是关西人士,只是不知道您母亲是什么经历,怎么会教出这么清楚的关西口音的日语呢?” 周正忽然想起当年在一中中日学生交流大会上,日方的老师们也曾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她只好对白鸟正志说自己的母亲就是中国人,以前学语言也教外语的,日语这么纯熟……可能是学的好吧? 白鸟正志忽然坐直了身体,看着周正轻轻笑了笑,周正只是觉得他亲切温和,完全看不出他笑容里复杂的深意,随后白鸟又拐弯抹角的问了不少关于周正的家教、家庭生活乃至她成长过程的问题——如果在场的换成周密,恐怕早已在前几句就警觉起来,也就没有后面的谈话了,偏偏周正单纯的可爱,加上女性的直觉,心里对白鸟正志都是满满的好感和钦佩,几乎有问必答,诚恳真挚,交谈甚欢。 一直到周正告辞离开的时候都没发现,白鸟全程都是在不停的套话,只以她的一幅油画作品就曲折的了解了周正——不,应该说了解了周正的母亲,白敏熹的大部分人生资历乃至生活细节。 周正收好了白鸟给她的联系方式,明确的说以后会在北京经常见面,也答应了他的油画作品要求,同时拒绝了他预付定金的安排,心心念念的开始考虑绘画的主题了。 剩下的两天时间里,她把丽江艺术节的报告做好提交给了学校,临走之前特意去了市中心之前曾经应聘兼职的艺廊,原本计划暑期要来工作的,现在计划有变她得亲自来解释一下。 艺廊里的负责人接待了周正,得知她要回河北表示很惋惜,周正一再保证暑假结束后回到桂林就来做兼职,负责人同意,又关心的问了她的行程和航班,坚持要送她去机场,周正婉言谢绝后,独自来到机场按照周密给她定的机票登机起航了。 从北京机场出来,周正刚被拥挤的人群冲了几步,就看到周密近在咫尺,不等她走两步,周密已经一把抱过她,紧紧的搂着她的身体贴着他的胸膛,任他在自己的耳边和颈窝里密密实实的吻着,痒的咯咯直笑。 周密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是无比感怀周正的回来,他多怕周正一个想不通自己窝在桂林一暑假,虽然他肯定会找过去,但那种心情和现在这样怎么能一样? 周密领着她到了机场的停车位,周正看着眼前的黑色“巨车”顿时有点傻眼,“……这是你开来的?” “唔,有问题?” “可是……你什么时候会开车的啊?”周正被他塞上副驾驶,傻傻的看他上车,启动,挂挡,惊愕不已。 “你上高中的时候我就会啊!” “可你没说过啊?”周正嫉妒的抱怨。 “会的就要跟你说么?”周密斜眼看她。 “当然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周密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哎,我会很多招式,你要知道么?” “什么招式?”周正呆问。 “床上的招式啊?难道是跆拳道么?” 跳坑无数,防不胜防。 嘭,周密脸上挨了一拳,顺势扯过她的手,开着车轻吮,吮的她脸红娇羞,吮的车里暧昧滋长。 两人一路说着话,大部分都是弥补这一年来没有彼此的生活空白,周正知道了周密自己开车往返,也知道他早已单独居住,背后的原因更是无比清楚,她深爱周密,想到他独自撑着度过这一年的寒暑,心里更是恨自己的懦弱逃避,尽管她这一年的生活也晦暗的像苍老了几十岁一般,可是如果不是他的安排,周正真的不想这样回家。 当然,她也想念周密,也愿意与他长相厮守,可是每当要跨过血缘的这个亲情障碍的时候,她的脑袋里都会满是白敏熹严厉而决绝的脸庞,她要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白敏熹? 毕竟这一年来的几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她不是固执,更不是不懂事,白敏熹对她的好,对她的养、育之恩是巨大的,她越是领会这种母女亲情的感怀越是痛苦的自我挣扎。 甚至她在飞机上都预演了好几遍,仍旧不知道待会见到白敏熹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甚至以后的这些日子要怎么如常的生活。 因为和周密的相爱是不能暴露的,但白敏熹如此的谨慎细微,她真的能做到面面俱到、丝毫不露么? 何况不只是白敏熹,还有同学、朋友、哪怕邻居……周正的担忧纷乱复杂,头疼的很。 汽车停在楼下的车库,周正被周密领着在光线不明的车库里穿梭,走到电梯里,周正看了看四周,连熟悉的电梯都被挂满了媒体广告,周正望着增长的数字,紧闭着嘴不敢说话,周密紧紧握着她的手,电梯门开之前,周密吻了吻她,无比沉稳的说,“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你做自己就好,别的都有我,什么也不用担心。” 周正抬头看看他的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 大门打开,直接面对着她的就是白敏熹的脸,激动而复杂无比的情绪各种交织着忍耐着,不容她说话,轻轻抱过她,欣慰的拍着她的后背,慈爱的说着,“好孩子,妈妈很想你,是不是一路很辛苦?” 周正担心的都没有出现,白敏熹果然是白敏熹,没有涕泪长流,没有哭天抢地,她也卸下满腹的忧心,叹了口气,回叫了一声,“妈,爸。” 周清煜在白敏熹身后,一如之前的疼爱,得知周正要回家,早早就回来准备,虽然在周正离开的这一年,他和白敏熹的关系并没有明显好转,但为了周正,他所表现出来的永远都是最合格的父亲。 当然,白敏熹对周密能同时回来也感激万分,虽然不能明说,但母亲思念的热忱是骗不了人的。 父母在厨房忙前忙后的时候,周正再次来到了自己的卧室,这么久没人住,白敏熹依旧打理的干净整洁,任何的小细节都保持着周正高中时的模样,周正打开行李,别的东西都还未动,先拿出“月神”,抱着它,走到写字台旁,轻轻的放好。 周密一直在她身后,忽然问道,“大老远的,这个也一起抱回来了?” “嗯?哦……我去哪它也去哪儿,当时走的时候就想如果这辈子都不能相见了,唯一还能留个念想的就只有它了,现在……我都决定回来了,它也该物归原位,对吧?” 说完她又将“月神”上自己的照片相框拨开,露出周密的那张,一边指着一边娇嗔道,“你看,我把你保护的多好?我每天在外面风吹日晒褪色的厉害,你还这么新鲜!” 周密看着一前一后相片上的两个人,又看着眼前真实的周正,忽然心里涨的满满的,刚要亲她的嘴唇,周正吃惊的往后躲,低声训斥道,“哦!你疯啦!门都没关,被逮到怎么办?” 周密点头称是,回身“嘭”的一下关上了门,转身抱住周正吻的如火如荼、不可开交。 吃饭的时候,周正的嘴唇还是红艳艳的,周清煜关心的问她是不是路上喝水少上火了? 周正心跳过速,生怕面皮变色,赶紧闷头吃,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该怎么解释自己刚被猖狂的周密从里到外“洗劫”了一番?捏的她现在都觉得胸口又烫又疼,生怕一说话软弱无力的带着颤音更露底。 周密反到丝毫不受影响的端庄吃饭,周清煜跟他聊天,他说话都一本正经到令人发指,周正一边佩服他的胆大包天一边切齿他的臭不要脸。 说到上大学后的一些安排,聊着聊着,周清煜开玩笑道,“哎呀,我儿子太优秀了,这要是在大学里放一圈儿,那还不桃花遍地开啊!?” 白敏熹无奈的摇头笑道,“挺大的人说什么呢!什么叫在大学放一圈儿啊!?又不是猫狗!” 周清煜更是笑,“哈哈,周密,这个女同学啊……” 周密继续低头吃饭,顺便严肃的说道,“爸,我们不谈这个吧,学习重要,我暂时对女生不感兴趣。” 周正端着碗抖啊抖,抖到饭粒都掉出来了——对女生不感兴趣……哎呦妈呀,胸口的小樱桃为什么还是在这么疼? 第〇八〇章 折功往复 三伏天昼长夜短,晚餐结束以后,天色还是大亮着,周家四个人都在客厅里,虽然是周正最熟悉的环境,可是这一年的变故已经将她和家里的一切都隔开了难以追回的距离,就连茶几上一套用了两年的玻璃水杯都不知何时被高档的水晶杯所代替,周正有点渴,望见了杯子,不知怎么的,只是看了看,什么也没拿。 白敏熹尽可能的靠的女儿近些,两人隔着一组沙发扶手而坐,眼中满是关爱和交流的渴望,犹豫了半天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伸手轻轻抚了抚周正的头发,忽然问道,“周正,怎么想起留长发了?从小到大你也没留起来过。” 周正心里一顿,头发是为周密而留,这话怎么能说给她听?她抬头看看前面的周密,对方目光深深的也正在看她。 “哦,就是……想留起来了。” 白敏熹微笑着点点头,“嗯,挺好看的,那就留着吧!说实话,就是周密来的那年我给你扎了半年的小羊角辫,以后你就全是短发了。” 周清煜笑了,“对,怎么能不短发!当时跟周密打架把脑袋磕骨折还导致剃成秃瓢呢!” 当年糗事太多,周正也跟着笑了,气氛融洽了很多。 周密坐的稍远,有点皮笑肉不笑。 周清煜看了看时间说道,“周正,你们早点休息,我得先回单位了。” 周正知道父母的相处状态没有什么改变,站起来要送他。 这时周密也跟着站起来,“我也走。” 白敏熹一愣,心想周正都回来了,周密又在饭桌上表现的可圈可点,尤其白敏熹心想和周密的相难处境就此开始化解,没想到过于乐观了。 白敏熹看周密起身也跟着站起来,有点掩饰不住的意外和难过,“……周密……你,你还回去?” 周密点点头,“嗯”了一声。 周清煜也奇怪,“周密你……今天不在家住吗?” “哦,不了,在那边自己习惯了。” 周密临走之前嘱咐周正明天还有很多安排,让她早点休息 周正点点头,目送他和父亲一起离开了。 就这样,刚才还热闹的房间,一转身就剩下了母女两个。 周正是从心里抵触与白敏熹的单独相处的,一是和周密暗度陈仓的关系最容易被白敏熹发现,二是她仍旧不知道该怎么和昔日亲密的母亲交流。 白敏熹看出周正的不适,勉强笑了笑,两人说了不到三句话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周密按约定来接周正,两人吃过早点,周密把她送到了尤喜儿家楼下。 为了避嫌,周密在外面等,周正自己上楼,还没走近就听到门里传来源源不断的孩子笑声,周正的心情一下激动了起来,赶忙拍着房门。 尤喜儿开门看到周正差点晕过去,两人猛的抱在一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紧紧拥着彼此,眼泪止不住的飞落在对方的肩膀,从轻轻啜泣几乎到嚎啕大哭。 还没等两人情绪宣泄完,周正觉得有人轻轻拽自己的裤子,她赶忙低头看——一个娇娇嫩嫩的小小姑娘正眨着眼睛喏喏的望着自己。 那两道弯弯的眉毛,还有呆呆的小圆鼻头,以及头顶的瓜皮发型,简直像极了儿时的尤喜儿!等细细的看向她的大耳朵,略微支着,有点可爱的“招风”,更是和小时候的普天超如出一辙。 周正的心都要化了,她慢慢蹲下和孩子说话,听她娇声娇气的回答,心里又暖又痒,像被注入了一道缓缓流下的温泉。 尤喜儿和周正几乎说不完的话,从怀孕说到生产,从周正离开说到回来,这一年多,大家都过的很不容易。 好容易聊过了各自的生活状况,尤喜儿问起周正和周密的进展,周正再三犹豫还是隐瞒了周密和自己是血缘姐弟的事儿,只是羞赧的提了几句周密欺负她的常态。 尤喜儿抚掌大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嘛!哪有恋人之间不亲热的啊!?”她认为周密如果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两个人肯定早已四垒全上,早发展到了最后阶段,所以想当然的叮嘱道,“可是……周正你要小心啊,你要是突然有了宝宝都不知道会不会像我这样通过父母那关啊!” 周正被这话惊呆了,父母关!?不!当然过不去! 她和周密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孩子的!可是怎么避免?如何避免?周密现在对自己的亲热已经是毫无顾忌,因为发生的突然,也没想到怀孕之类的事儿。 现在让尤喜儿这么一提醒,顿时发现事情的严重性,虽说也知道“精卵结合的生命起源”这理论了,但是究竟实践与理论的差距又多大,她还不太清楚,再拜这一年的孤独且单纯的大学生活所赐,相比高中时代周正还是没得到多少□□关系的“调&教”。 她看了看尤喜儿身旁那个一岁十个月的小娃娃,想象了很久都不知道这么大的宝宝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 周正舔了舔嘴唇,琢磨半天终于对尤喜儿问道,“喜儿……这个……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真的像电视演的一样会痛的死去活来吗?” 尤喜儿撇嘴,“当然疼了啊!你想……那么小的一个洞口……一下子让这么大的脑袋穿过来,肯定疼死了!”说着用手圈在自己女儿头顶比划着。 周正更不明白了,“洞口!?什么……洞口?” 她忽然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脐。 尤喜儿早经人事,对男生的渴求也很了解,因此更加坚定周密早已拿下周正的事实,此刻看她胡说八道还以为她害羞找开脱,“哈哈!你说什么洞口!当然是周密……嗯嗯……钻进去……的洞口!” 这句话一直盘旋在周正的脑子里,但旁边的小姑娘有点闹,尤喜儿一边哄孩子一边陪她聊天,周正不好再追着问下去,两人谈了些别的。 又过了好一阵,终于和尤喜儿不舍告别,下了楼,满脸疑惑的慢腾腾走到周密的车子前,对着久等的周密说道,“周密,我……问你个问题。” 周密落落大方,“嗯,问吧?” 周正迷茫的在自己肚腹上比划了几下,求知若渴的看着周密问道,“你会钻洞吗?” 一点防备都没有,周密从驾驶位跳下来差点摔了个跟头。 “说吧,你和尤喜儿又讨论什么了?”周密盯着周正的脸问。 “没,没说什么啊……”周正喏喏的不承认。 “那内个洞是哪儿来的?”周密紧接着问。 “洞是生孩子的啊!”周正无奈的说。 生孩子?! 周密抿着嘴,表情怪异。 周正也觉得有点迷茫,但是多少还是思路清晰,她连比划再解释,“就是肚子上的洞口啊,就是……呃……孩子出来的地方。” 周密眯着眼看着她,“那我为什么要钻?” “是啊,所以我也不是太明白喜儿到底说的是啥……”而且,而且人不是有生殖器官吗……可是那就一小点儿位置……到底那么大个孩子从哪出来啊?! 大马路上人来人往又不能亲,周密看着周正一本正经的迷糊样子又笑又气,只好拖着她的胳膊把她送到车位上,周正看他的调笑表情不甘心的说,“那你明白你倒是讲啊?” 周密抿着嘴顿了顿,轻声说,“等着,我尽快找时间跟你讲。” 周正挑着眉毛纳闷儿问,“还要找时间?” 周密也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这事儿对时间、地点、体力、心情都有要求。” 周正越发听的深奥,只好胡乱点点头,“那好,那好,你尽快安排。” 和周正在一起的时间,周密无时不刻的忍着亲昵的冲动,无奈在l市里,处处都是熟人和眼线,而且白天要陪着周正四处拜访,一到傍晚要一起回家面对父母,除了偶有小小的偷情,确实是没时间真正独处。 这么一位青春洋溢的小伙子,尤其是他那冉冉欲动的心一直无比渴望早些实现“生理卫生课”的伟大愿望。 好不容易等到了周正拜访完了肖一行以及各位老师,与旧时同窗的分别聚会、赴宴,甚至还让她回兰州好好的探望了年事已高的爷爷、奶奶,又逗留数日,此时暑假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 周正从兰州返回的时候,距离周密到清华报道只有几天了。 思念情浓,整个下午周密在北京站等了三个多小时,傍晚的时候才看到周正从出站口钻出来,周密跑过去抓着她的胳膊一直拽到了桥下的停车场,打开车门,完全忍不住一下扑倒她,在座椅前着实吻了十几分钟。 周正憋的呼吸困难,使劲儿推着周密,羞赧的问道,“你还走不走?待会儿太晚了。” 周密笑,“这就走,谁让你在兰州耽误好几天?” 周正反驳道,“我一共才去了一个星期啊!” “那还不行?你等我一星期试试?” “等就等啊,难道以后我回桂林都要一星期见一次吗?” 周密又笑了笑,不置可否,“到时候再说。” 在周正一再催促下,周密这才开车往回走,两人一路上聊着,车开的也慢,等到l市的时候天已经黑的看不见行人了。 周正还碎碎念的照着镜子看自己的脖子上、脸上有没有周密留下的吻痕,生怕待会儿被白敏熹发现蛛丝马迹,忽然向外一看,疑惑的问道,“周密?这不是回家的方向啊?还要去哪儿啊?再晚了妈肯定担心要问的?” 周密老神在在的开着车也不正眼看她,过了几分钟把车一停,说道,“下车吧,到了。” 周正一愣,伸脑袋往外一看……这不是新河路上以前老宅的楼房吗?上这儿来干嘛啊? 周密锁了车,牵着周正的手径直往单元楼走。 周正顿时响起周密一直自己在这边住,忙问,“你有东西要拿吗?不回家吗?待会怎么解释?” 周密摇摇头,“不拿东西,不回家,我们今晚住这儿。” 啊?住这儿?我们?今晚? 周正好像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可是到底哪个词儿是关键的也不太清楚,总之感觉周密今天的情绪很不一般呢! 周密一边扯着她拐到了一单元门口,一边解释道,“我早上已经跟妈说了今天傍晚去北京接你,晚上在我爷爷那边不回来。” !!! 周正一边傻傻的跟着周密上楼,一边目瞪口呆的眨了眨眼——所以,周密这是要暗度陈仓啊?! 鉴于最近的亲热经验,周正已经脑补到了周密必定无所不用其极的和她腻歪在一起,想想当时在丽江酒店里脸红心跳的“勾%当”顿时身上烫的如火细烤。 到了四楼,周密一回头就看到周正缩着脸颊面如红玉的样子,笑的眉眼弯弯,顿时抬起她的下巴吻了过去。 周正一躲,小心谨慎的说,“别闹,小心周围邻居出来就完蛋了。” 周密摇摇头,“哪有邻居?你以为就咱们搬家了吗?曹莹她们是最晚搬的,去年也已经走了,现在咱们单元就还有二楼有一家在住,其他的基本都租出去或者空置了。” 周正这才“哦”了一声,紧接着就被周密拽进了家门,然后大门又“嘭”的一声关上了。 门内藏了多少柔情细腻的亲热就不用细说了,只是越吻越深入,越吻越热烈,就在周正的衣服都被推开扯掉大半的时候,她逮着个呼吸的空档,推开一点距离对周密问,“周密……你,等到……我有话……要说。” “有什么……好说的?”周正清楚的看到周密的喉结滑动。 然后……只有一声惊慌的低喊,客厅的灯被他关了,外面也一片漆黑,只有卧室的窗台上有着一盏温暖低迷的小灯光,像是为迷乱中的两人指引方向。 周密一把抱起周正直接奔着卧室而去,刚扑倒在床边的时候,周正忽然严肃的问周密,“我们……又要……和丽江那天似的?” 周密笑,笑的不怀好意,“嗯……差不多。” 周正又问,“之前这么亲热真的不会怀孕吗?” 周密乐不可支,调笑道,“之前真的不会,之后真不好说。” 周正躺在床上被他全面“打劫”着动不了,只好锤他的胸口胡扯道,“那你还没跟我讲上次关于肚子洞口和生孩子的问题。” 周密噗嗤一笑,“哪有肚子上洞口啊?生孩子……不是肚子的问题……周正你这傻丫头真的一点生理常识都不知道吗?” 周正笑答,“废话!怎么不是肚子问题,你没见过,妈肚子上也有一道刀疤啊,妈明确告诉过我说我是从那儿出生的啊!?” 她话音一落,周密的笑容悄悄静止了,慢慢的在脸上退去,他仔细看了周正半晌,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抱着周正一起坐了起来。 周正也有点诧异,不知道热情如火的周密还能突然叫停的本事。 周密摸了摸她的脸颊,想了想,问道,“周正,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从妈肚子的伤疤里出来的?” 周正反问,“那不然呢?我从哪儿来?” 周密一愣,笑了笑,“我没有别的意思,今天也不想跟你讲生理卫生课了。” 周正撇嘴埋怨,“说话不算话的骗子。” 周密仍然只是笑了笑,什么都不再说了。 整个夜晚周密都温柔恬静的很,两人还是在儿时的那张床上,脸对着脸,开着空调和衣而卧。时不时说点儿时的事情,偶尔爽朗的笑了几声,逐渐的夜半已至,周正睡意袭来,紧紧贴在周密的臂弯里踏实的睡着了。 周密皱着眉望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周正反问的——那不然呢?我从哪儿来? 第〇八一章 狭路相逢 暑假最后两天,白敏熹和周清煜都在忙着帮周密整理东西,虽然周密一直强调不用太麻烦,毕竟他随时可以回爷爷那边,而且即便有事儿,他自己开车到l市也方便,但白敏熹还是想给儿子打点好所有的细节,被褥都是全新定制的,夏秋的着装和鞋也都是备了三四套上品,电子产品之类的物件周密自己都一应俱全。 白敏熹能做的也有限,虽然脸上始终欣然喜悦,但周密离家以后就真是大人了,从此再也不会每天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他会有全新的生活和全新的世界,每想到此心里的不舍和牵挂就会强烈的涌现,最后又在偷偷隐忍的红眼眶里被压了回去。 不管怎样,孩子有出息,才是最值得父母骄傲的。 自从周密和周正都回来,周清煜在暑假期间几乎每天都回家吃晚饭,甚至逗留很久,尤其是面对周正,似乎在她离家出走后,这一年多的内疚和亏欠占满了他的生活,不仅周清煜如此,白敏熹更是每当想起周正就满心的痛苦和惆怅,她怨极了自己,可是又无法挽回,这次能盼到周正回来,也是攒了很多话想要跟她谈谈,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和时间。 恰逢为周密准备行李的时候,她也为周正备了同样的崭新贡缎的被褥,还有好几身价格不菲的漂亮女装。 去北京送周密的前一天晚上,普向、曹莹夫妻俩定好了餐厅来给周密践行。 周正特别惧怕再次见到曹莹,一年前在老房子被曹莹撞见周密和自己的亲密关系后,曹莹就像她生活里的□□,分分钟都要小心躲闪。虽然她没有乱说话但局面已经变得太尴尬了,周正还是不愿意直面她。 白敏熹一切皆不知,只是催促周正快点准备,不要让曹莹夫妻等太久。 周正左右找不到理由,被周密安抚了一阵,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饭店的包厢里,周正大多数时间都低着头,曹莹话也不多,只偶尔和白敏熹谈两句,偶有目光和周正或者周密的交错,她也赶忙收回视线,不想徒增烦恼。 只是普向一概不知,对周密连连夸赞,同时叹气自家普天超这辈子和高等教育无缘了。 白敏熹夫妇已经知道了普天超和尤喜儿早早结婚生子的事,只是人生各自有不同的方向,谁也不能改变过去,自家的事儿尚且自顾不暇又怎么好对别人的事置喙?只是在听说后就第一时间送了大份额的礼金还有给孩子的礼物等。 于是周清煜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普天超现在打工也很像样啊!而且小孙女儿这么可爱,再说你家老大很争气啊,普天恩一路重点大学、研究生,然后现在这么响当当的跨国公司做到中华跨区经理,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啊!” 说道普天恩,普向也点头承认,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搬出带来的礼物,拿了两盒礼物和礼金给周密,然后又补给周正一份礼金,并且说,“姑娘啊,你去年跑的太快,我们都没抓到你的影儿,今年都补上!” 周家推辞,普向坚持,最后白敏熹只得让周正收了,周正正谢着,普向摆摆手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礼盒说,“别谢的太早,我们的礼物不重要,这个你得看看!快来!” 曹莹一愣,周正也一愣,同时接过盒子,看了看大家,只好把礼盒拆了。 打开盖子的一瞬间白敏熹和周清煜都同时惊叹了一声,正中央的攒花丝绸上固定着一个幽幽碧绿的玉镯。 白敏熹本来也有点意外——要说礼金也给了,别的礼物也送了,这一家人,普天恩单独送一份大礼实在没有必要啊!但很短的时间里她忽然想到了普天恩从小对周正的心境就不一样,顿时心里明了了七八分。 天恩是她从小看大的优秀男青年,性格包容、冷静,这正是周正所缺少的,而且周正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虽然有点早,但两人异地接触时间很少,仅仅年轻人有什么想法她没有理由干涉,于是对周正温暖的笑笑说,“哥哥送的,礼貌收下吧!” 周正迷茫的顺从着,又对普向他们说了谢谢。 曹莹却是愣愣的,始终没有说话,最后轻轻拽了一下丈夫的衣角,趁别人不注意问道,“天恩什么时候给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普向拍着她的手哈哈大笑,“上个星期他寄到我单位的,让我别告诉你呢!” 曹莹脸色暗淡,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普天恩的一片细心真情都在周正的尴尬和周密的占有欲中荡然无存了。 她下意识的望向周密,对方一派云淡风轻,眼睛眯成一条缝,假意端着茶杯抿着水光潋滟的桃花唇。 当然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仍然乐观其变的笑着。 没过多久饭局就散了,普向被匆忙找了借口的妻子劝走了。 周家人没动,周清煜在沙发上伸了伸胳膊,拍了拍女儿的肩头,问道,“周正,明天送完周密你一定要后天就走吗?” 周正点点头。 周清煜知道自己在家的时间很少,周正已经逃了一年,现在虽然短暂相聚,但是难得谈上一次,又接着问道,“那……对以后有什么计划吗?” 周正摇摇头,“接着好好上学呗?没什么计划。” “哦,还打算考研么?有什么想法?” “嗯,考研?大概吧?我也不知道,看过两年的专业情况吧。” 白敏熹轻轻抚触了一下她的手臂,“那生活和学习有没有特别不适应?” 不适应?不适应也适应了,和周密的情感关系是最纠结痛苦的,毅然离开他也是最艰难的,这些都扛过来了,哪还有什么不适。 周正再度摇摇头。 白敏熹和周清煜对视了一下,顿了顿,轻声问道,“哦,周正,比如……你有没有想过……呃……我是说假如再有一次机会你可以考进央美,你会去吗?” 周正一愣,“怎么有机会?” 白敏熹尴尬的碰了碰手,“哦,比如,比如复读重新考?或者过两年考研回来?” 周密离着她们有些远,全程看着周正的不自在,等周清煜和白敏熹说完了,他眼看着周正咬着嘴唇无措,甚至脸色变白,忽然,他淡声道,“你们都不困吗?明天一早开车到清华事儿也很多,都得我自己跑,我累了,回去休息了。” 周正如获大赦,连忙看看周密又看看父母,白敏熹一脸不自然的笑了笑,赶忙回答,“哦哦。那赶紧回去,明天大学报到重要,周正……我们过些日子,或者等你再回来慢慢聊。” 晚餐就这样结束了。 周密疲惫不堪的样子,把父母和周正送回新楼,自己又驱车回了老楼。 而白敏熹在打点完所有给周正准备的行装后,离开卧室前对周正小心翼翼的问道,“周正,真的不愿意再考了么?就这样放弃央美是不是有点可惜?” 周正微微蹙着眉望着白敏熹的脸——她当然不会再复读!她回来这些日子要在周密和白敏熹之间反复调换角色,为了掩人耳目已经很不自在了,当然不会再和白敏熹生活在一起,甚至重新经历一次高中,再经历一次周折的高考,更不会为了央美而打乱现在的生活。 白敏熹看她沉默不语只得断了话题。 周正在卧室睡着的晚上做了好几个噩梦,惊了一身冷汗。 清早凉风徐徐,周密的车一早就来接人。 全家动员,上午九点刚过,周密已经把车开进清华东门的停车场,周清煜一直在清华偌大的校园里感慨。 周密自己来过清华无数次,自然轻车熟路,根据新生入学须知,周密把家人带到新生入住的清华紫荆公寓,然后独自带着各种证件、证书、录取通知书等去综合体育馆报名。 白敏熹和周清煜耐心的帮他布置四人一间的寝室,周正一直好奇的在寝室周围看来看去。 她经过旁边的一间寝室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个房间敞着门,门内也只有一个学生,正坐在桌子边上敲着电脑。 周正越看这个背影以及半侧的脸越觉得有点眼熟,于是轻轻往里走了两步,假意打招呼道,“嗨?同学,你这儿有热水吗?” 待那人一转身,定定看着周正的时候,两人都愣住了——原来是暑假之前和周密在云南见过的小杂货店老板的弟弟——江南骐! 江南骐推了推眼镜,淡定回道,“没有热水。” 这时,不知道白敏熹怎么也找了过来,连忙在寝室门口对周正招手道,“周正,你快回来帮我找一下周密的那套衣服,是不是放错在你的行李里了?” 江南骐对周正讪讪一笑,“这周密还要用妈妈铺床叠衣服?” 周正一愣,白敏熹已经和江南骐看了个对眼,“哎,你们认识吗?” 糟糕!周正的脸忽然惨白,怎么在这个地方狭路相逢呢!万一江南骐实话实说,那自己和周密的恋情岂不是全盘皆输? 谁知道江南骐又推了推眼镜,淡定的看着白敏熹回答道,“哦,阿姨好,我和周密认识,在以前的航模比赛时。” 第〇八二章 不期而遇 白敏熹顿悟道,“哦,周密的朋友吧!这么巧,你们都在一个学校还同一个系啊!” 江南骐笑笑说,“嗯,不止一个系,还一个班。” 周正皱着眉问,“你怎么知道?” 江南骐说,“你没看我都已经报道完了么?我看到分班内容了。” 白敏熹也笑了,“那可真好,朋友之间互相照应、共同进步更好了。” 江南骐官方的笑着,不置可否。 白敏熹又回周密的寝室了,周正还杵在江南骐宿舍里没动弹。 江南骐坐在书桌边昂着头看了看周正,“你怎么还在?” 周正依然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周密玩航模?” “赛事结果新闻就能看到。” “哪的新闻?” “网上啊,你不上网么?也不关注你弟弟的爱好吗?”江南骐戏谑道。 抢白的严丝合缝,周正卡壳了——她当然不关注,周密玩的都是她不感兴趣的,再说她又没有电脑也不喜欢去网吧,这一年在桂林过的都像和尚尼姑的寡淡生活,还谈什么上网呢!? “你!你又知道周密是我弟了?”周正有些气恼。 江南骐推了推眼镜,忽然深视着她,“不然呢?我要不要当着你妈妈的面说你们是在丽江私定终身的痴情男女?!” 周正吓的一哆嗦,狠狠的瞪着江南骐,没想到对方干脆不再看她,又转头看电脑去了。这时,宿舍里又进来两个人,周正慌忙转身跑回周密宿舍了。 白敏熹还在收拾东西,周清煜去楼下转悠,周正看着白敏熹就想起刚才江南骐的话,心里一阵虚晃晃的跳拍,感觉很不踏实,于是寻了个借口离开公寓顺着清华校园一路溜达。 好不容易一路打听着到了综体附近,往五四广场一看,黑压压的全都是人,整个东区体育场附近都是人声鼎沸,报名的,社团的,体育活动的,来回穿行的——人山人海的,能找到周密才怪! 周正实在没有勇气挤到来自全国各地的佼佼学子中间去寻人,转了个弯又继续向南走,经过中央主楼的时候心里一直在感慨清华校园之大,似乎所有学生都要人手一辆自行车以便在宿舍和课堂来往穿行,再想想自己的大学,别说自行车,就是走着,十分钟也能绕弯全场。 周正叹了口气,搭手望了望中午的阳光,晒的又热又蔫,正委顿的想转头回去紫荆公寓等周密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有挺大的争论声,她循声往后走了两步,来到梁銶琚楼旁边的停车场,一辆著名的白色“蝴蝶奔”。 周正本来也不认识车,只是见过周密曾在北京开过同款的一辆黑车,因为觉得名字好笑才格外记住了,因为见的太少,突然在这里看到难免觉得好奇。 车外站了三个人,一个中年男士,两个年轻女孩儿。 本来争论着什么,看到周正走过来,忽然其中一个女孩儿微笑着跑过去问道,“同学,麻烦您问一下,你知道综合体育馆在哪吗?” 周正一愣,被眼前这位姑娘占满了全部视觉——高挑的个头,及腰的长发,发梢都卷着层次分明的大波浪,面容白皙细腻,画着淡妆,眉似柳烟、目似盈波,皮肤滑嫩的像冷凝的乳酪,说话间顾盼神飞、娆娆迷人,真是美的艳若桃李。 看周正愣着,女孩儿又问了一遍,周正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回答说,“哦哦,综体就在,就在北面,沿着这个路一直走过了中央主楼就快到了……” 说完,她往北指了指。 女孩儿笑着答谢,然后又冲着身后另一个女孩儿说,“姐,我说你指路指的不对吧!” 而那个姐姐似乎不是很在意,整个人冷冷淡淡的,不甚言谈的样子,但不得不说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姐妹有点像,不过姐姐头发刚过肩,束了个公主发,眼睛深邃,鼻梁高直,有点像新疆人似的,和妹妹的漂亮不同的是,姐姐美的清冷、干净,说不出的安宁。 周正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貌美的姑娘,只好略点点头,刚要走,就听到妹妹又问,“同学你什么专业?” 周正下意识的回答,“我学设计的。” 对方惊诧的指着右边问道,“你就是清华美院的?” 周正一愣,赶忙摆手,“啊,不是,我不是本校的。” 对方也有点意外,“哦,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本校的,回国做交换生而已,他们是陪我来的。” 说完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两个人。 姐姐还是没说话,中年男人微蹙着眉,似笑非笑的说,“行了,欣欣,别打扰别人了,我们先去前面看看吧!”语意里满是长辈的宠溺。 女孩儿努了努嘴,冲周正笑笑,“行了,麻烦你了啊,有机会再见。” 周正目送他们离开,又转身看了看刚才女孩儿指的清华美院的方向,心里有点沉重。 当年考美院的时候有不少同学都参加了清美的招生考试,好多人都劝周正试试,只是周正觉得清美主在设计,而她想走纯艺术,所以始终坚信央美的路线。时隔一年有余,当初考清美的同学有两个早已荣登殿堂,而自己却在遥远南疆晃荡,虽然心里不攀比,但这种说不清的酸楚失落又能和谁说呢? 她蹭着脚步,慢慢朝着美院的楼群靠近,走着走着,忽然身后传来周密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周正一顿,赶忙转身,周密正在她身后两步远,额头透着一层汗。 周正心里突如鲜花盛开,刚才的阴郁都不见了,贴到周密身前,捏了捏他的t恤袖子,“你怎么找到我啦!?” 周密突然低头亲了她的脸颊,然后指了指美院那边说,“我觉得你也就对这边感点兴趣吧?” 周正抿着嘴笑了笑,忽然想起一件事,赶忙问道,“周密,你知道吗,江南骐也来了!就在你旁边的宿舍!” 周密点头,“是,我也看到他的班级信息了。” “啊!那他成绩好吗?” “拔尖。” “哎呦!那岂不是成了你的死敌?”周正叫道! 周密笑“乌鸦嘴!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是死敌啊?” 周正夸张的说,“你不知道呢,刚才他在妈面前说是你朋友呢!” 然后又把当时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周密听的也很意外,虽然不太清楚江南骐怎么想的,但不想让周正过度担心,赶紧换了个话题说道,“你饿不饿?我们先去找爸妈然后出去吃午饭吧?” 周正点点头,也没在追着江南骐的事儿再说下去。为了避开主楼前后密集的人群,周密特意挑着东侧绕行,谁知道刚绕到软件学院的阶梯教室前,周正又看到刚才问路的那三个人和另外几个人站在阶梯楼对面的草坪上说着什么。 周正脚步一顿,恰好对方也转头看到他们。 漂亮姑娘马上笑盈盈的打招呼说,“啊!同学,好巧啊!怎么又见面了!缘分不浅哈!” 大概处于同性相斥的本性,周正心里不想有什么交涉,无奈对方热情,只好脸上堆笑,“是哈!你们也在这儿啊!” 女孩儿落落大方的介绍说,“嗯,我是软件学院的交换生,刚好来找两个老师,都是我父亲的朋友而已,哦,对了,我叫梁欣欣。” 周正点点头,“哦,我叫周正。” 梁欣欣和周正说话的时候眼睛已经看到了站在周正身后的周密,目光虽然没有多停留,但不得不承认即使浮光一瞥也对周密的印象相当深刻。 她又问,“周正那你过来找人吗?” 周正无奈的指了指旁边的周密,“呃,不是,我是来陪……我男……我弟报道的。” 梁欣欣听周正这么说,立刻正眼望上周密,对方正铁青着脸,像个不太高兴的门神。 她当然不知道周密为什么不高兴,只以为周密性格冷,但还是奉上笑脸,以为周密至少会回个勉强的微笑。 大概女神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不勉强的人——周密不仅冷脸,干脆把脸都转过去了。 周正知道说话闯祸,又不敢此时改口,暗暗尴尬,这时梁欣欣的父亲和两个朋友走了过来,大概是询问梁欣欣入学程序的一些问题,然后才发现周正和周密一对儿璧人,下意识的笑了笑,玩笑道,“呵!清华都是这么才貌俱佳的吗?” 梁欣欣介绍说,“爸,周正是陪她弟弟来报道的。” 父亲看了看姐弟两,顿悟,改口问道,“哦,是吗?小伙子考的什么专业?” 长辈问话,周密只好正色回答说,“梁先生好,我计算机科学技术专业的,是您晚辈。” 周正刚要问——你怎么知道这是梁先生?突然想到梁欣欣父亲可不是梁先生么! 谁知道梁欣欣父亲眼睛一亮,脸上仍带着笑容,只是比刚才认真多了,“嗯?你认识我吗?” 周密礼貌性的微笑了一下,“梁嘉逸梁先生,维度科技。” 众人笑,梁嘉逸笑的更深,对大家打趣儿道,“呵,我还觉得自己是幕后呢!这么容易认出来啊?” 众人又笑,侃侃而谈,或者真心夸赞或者恭维赞颂。 周密不想听这些嘈杂之声,借机说父母还在公寓久等,没让梁嘉逸父女多说一句,转身就暗拽着周正走了。 离开够远的时候,周正赶忙摇了摇周密的手臂,“……嗯……你生气了是不是?” 周密斜眼看她,“你是不是记吃不记打?” 周正撒赖,“那……那你也没打我啊?不然你打我看看?兴许我记住了呢?” 看她蛮不讲理,周密又气又笑。 周正见好就收,赶忙扯开话题问道,“哎?周密你真的认识梁欣欣的爸爸吗?是何方神圣啊?” 周密想了想说,“嗯,年轻的时候也是计算机专业出身,目前国内做网络科技的巨头之一,在亚洲数得上前位,美国行业内也算小有名气。” 哎呦!这么厉害啊!?周正真是没想到。 “那他挺想跟你多说两句的,你为什么不理会?也是大好的机会呢?” 周密翻她一眼,“什么机会?” “就业啊!” 周密嗤笑,“那他还是别盼着我就业了。” “为啥?!” “我就业他就该下线了,优胜劣汰不懂么?” 从没有听周密这么正面评价过自己的专业实力,周正当然信,只是震傻了,一时不知道接什么好。 周正忽然傻乎乎的冒出一句,“那他女儿还挺漂亮的。” 周密莞尔一笑,“哪漂亮?” 周正抬头看了看周密的表情,突然抿了抿嘴说,“她胸大。” 周密“噗”的一声笑,转而说道,“嗯,那是挺漂亮。” 就这一句话,周正半天没理他。 终于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傍晚的时候,一家人在外面吃过晚饭,白敏熹说要出去走走,周清煜怕她不安全便陪着一起出去了,而周正不好插足父母的单独空间,只好被周密诳着又回了清华在校园散步。 周正任周密牵着手,一前一后沿着建筑学院和美院中间的小路慢慢走着。 彼此安静了好一阵,忽然周密指着美院提到,“周正,考研来清美怎么样?” 周正一愣,抬头看了看周密的脸,又下意识的往旁边的美院主楼望去——她从来没想过……来么?能来么? 忽然想到刚才开着“蝴蝶奔”的梁欣欣,周正打岔道,“来干什么?监督你找有钱的漂亮姑娘?” 周密一愣,“有钱的漂亮姑娘……周正你怎么把我说的跟窑姐儿似的?” 周正脑补周密对着有钱姑娘红口白牙卖笑的样子,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密在她脸颊咬了一口,“周正,你哪不对了?我见了美女就扑上去么?小醋脑袋,你想什么呢!?” 周正顿了顿,头抵着他的下巴,叹了口气,“周密,即使我考清美的研……还有那么久才考……我们一南一北的好远……可是……。” 周密抱着她,蹭着她的脸颊,低头温柔的吻了她的颈窝,笑意深深,“远不代表不见面啊?” “怎么经常见面啊?一个月坐一次飞机么?” 周密敷衍点头,笑着不说话。 周正更是不愿意了,“那得花多少钱啊?太浪费了!” 周密嗤笑,“现在知道浪费了?高考完你干嘛玩离家出走?” 周正拱着嘴不情愿,“……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周密掰着手指头数,“第一,你跑这么远,去年这一年间我为此承担的各类耗费就不说了,第二,你知道我这些年参赛的各种奖金以及奖学金,少说也有十几万了,除了给你的三万,剩下的有六万多进了私家侦探的钱包,这难道不是你任性离家脱逃的后果吗?” 周正大惊失色,赶忙抓着周密的臂弯的衣服问道,“私家侦探!?六万!!?为什么找私家侦探啊?” 周密皱着眉看她,“那你以为我是神仙么?一边全勤上课还能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以及大学的情况,甚至了解你每天做什么事儿?” 是啊,周密当然不能说还让私家侦探还在周正的学校雇了一个保安——每天确认她的基本情报,就那个保安一个月还得领两千块薪水,这一年?帐不可长算啊!除了过年除夕夜的时候保安看周正回了宿舍没出来,就独自偷懒几小时回了家,不然周密怎么会不知道周正宿舍里大年三十晚上半路杀出个周培蕴这样的程咬金? 听到周密算账,想起他这一年的辛苦和心理煎熬,周正真有些自责可是又不想认错,强词夺理道,“那,那以后考研就能见到了……现在少见省点钱好了……那可是,清华这么大,你眼睛不许到处看啊!” 周密眯着眼盯着她,“清华无美女你不知道么?” 周正夸张的撇着嘴摇摇头,“梁欣欣还不是美女么?我一开始都被她弄的五迷三道的。” 周密反驳,“那不代表我五迷三道啊!” 周正笑说,“你敢说见了美色不动心么!丰乳细腰!?” 周密忍着笑,“那……这个啊……梦里想想就罢了。” 梦里……周正忽然想起高三去省会参赛的当天晚上,在招待所宾馆里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周密不就是和一个理科美女高材生双宿双飞了么!说起来……不就是梁欣欣的类型么!? 周正佯怒,“梦里也不行!” 周密用手比划了一下周密的胸形又顺着腰线比了比,“梦里丰乳细腰也不行么?” 周正突然挺胸用手托了托自己的胸口,“我不够丰么!?腰不够细么!?” 周密忍不住大笑,一边搂着周正亲的七荤八素。 两人一边闹着一边走,把清华逛了半边,直到天色太晚,才把周正送到酒店。 第二天一早,又轮到送周正离开。 刚见证了儿子离家上大学的新生活,又看着周正远去桂林,白敏熹和周清煜都有些情绪激动。 周正坚持拒绝了周密给她安排的航班,时间充足,何必多浪费金钱!?周密当着父母的面拗不过她,也不好强迫,把父母安排到贵宾室等候室,然后直到检票前几分钟,拿着一张站台票送周正进站。 周正纳闷,“怎么只买一张?” 周密瞪她,“你想看妈在火车外面哭?” 周正点点头,觉得周密做的对。 周密一直陪着周正在站台聊天,周正的心里其实很不平静,对父母的难过是其次,主要是对周密满满的不舍和牵挂,可是又怕周密担心,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嘻嘻哈哈的附和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直到发车前几分钟,旅客基本都进车厢了,周密依然笑盈盈的对站在车厢门口的周正摆了摆手,十分规矩的道别再见。 一直到车开走了,周正都完全不知道周密为什么突然这么老实,她还期待周密至少有个热吻呢! 周密看着列车走远消失,转身看了看十米外也有几个貌似送站的人,他走过去毫不客气的直接问道,“白鸟正志先生没来么?” 对方面露尴尬,刚要说话,周密忽然脸色一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往检票厅跑回去。 等他飞快跑到贵宾室门口,顿时摒了呼吸,只听白鸟正志对着白敏熹惊愕而晦暗的脸说了一句,“お姉ちゃん,お久しぶり様です。(姐姐,好久不见)” 第〇八三章 包藏祸心 第二天清晨,周正在父母和周密的注目礼中登上了去桂林的列车,尽管周密板着脸但也无可奈何,周正拒绝坐他预定的航班,非要坐列车,那么长的一段路,周密要提心吊胆十几个小时!可此时看着周正笑嘻嘻的样子心里又是爱又一阵懊恼,还不如找个理由让父母先走,也好过现在一切动作都施展不开。 开车前两分钟,已经送上车的父母赶忙下车了,周密走在最后,临迈出的瞬间,在车厢的角落,狠狠的揽着周正的后颈深吻了几秒,唇舌交互,蜜意浓情,周密气息不稳的在她耳畔威胁,“不听话是吧,等我去了再修理你。” 在好几个人的瞩目下这么孟浪!推他胸膛一把,看着他跳出车外眯着眼睛满身坏心眼的样子,周正面颊绯红、抿着嘴笑,慢慢列车缓行出站,直到倏忽的一下再也看不到周密的身影,周正的心里忽然涌上汹涌的思念。 辗转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周正虽然一路上报了无数次平安,但还是被迫拿着周密在暑假期间强制给她配备的高端手机发了一张站在宿舍楼下的自拍彩信,这才得到周密认可。 回到宿舍,返校的同学回来了不少,周正和其他女孩子们聊了一晚上,临睡前窦凡还俯身向下铺看着周正问道,“周正,新学期开始了,大二你有什么计划和目标吗?” 周正点点头,指着书桌上的新教材说,“加强专业,参加几个有分量的赛事,多出作品,做好兼职。” 窦凡诧异的问,“啊!你今年学费又不够了?” 周正赶紧摆摆手,“哦,不是。” 窦凡又问,“那你还坚持打工?” 周正回答说,“是市中心的一个艺廊做艺术助理。” 窦凡惊奇,“什么艺廊?” 周正想了想,“哦,挺专业的大型艺廊,拍卖、出售、鉴定艺术品,是叫……一止画廊。” 窦凡疑惑了,“一止……什么叫一止?” 周正笑说,“店铺经理说就是让买艺术品的人一步到位,止住于此,不再心有旁骛。” 窦凡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突然想到,一止,一止……合在一起不就是个“正”字么!? 等她惊愕的想跟周正说的时候,周正已经沉沉的睡着了,窦凡只好摇摇脑袋心想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从开学算已经快三个星期了,周正在系里面声望越来越高,不仅是上学期在《桂林独秀》的作品上获得了大奖,还有系里对她的栽培,除了任职学习委员还特意指导她进校学生会的领导班,又让她领头任几个艺术相关社团的社长,可以说颇有大红大紫的趋势,因此也格外的忙,每天除了专业课就是社团、学生会,每周还有四个半天要去艺廊兼职,最后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来还要自攻英语。 第三个周末傍晚的时候,周正刚从艺廊工作回到学校,还没到宿舍区就碰上下来买饭的吕锦华,她一看到周正,忽然跑过来说,“周正,刚才有人找你!都到宿舍楼了,因为你没在,就让我们告诉你说他在校党支部招待所等你。 周正一愣,“谁啊?” 吕锦华摇头,“我哪知道?” 周正又问,“男的女的?” 吕锦华哼笑,“呵,有女的找过你吗?” 周正一想也是,于是又转身往党支部招待所走去。 说是招待所,其实规格和三星级宾馆差不多,主要是招待有头有脸的重要客人,周正到招待所前台,服务生说客人在107号房间,她狐疑着走到107门口,整理了一下衣着,敲了敲门。 有人在里面喊了一声,“进。” 周正一推门,望着客厅里的人惊叹了一声,“天恩哥啊?!怎么是你???” 很久不见的普天恩一身帅气的衬衣和西裤,正在躺椅上靠着。 忽然看到周正找进来,他赶忙站起来,几步来到跟前,整个人都笑的光彩照人的,“你可真难找啊,丫头,非要每次都劳师动众让我不远千里来看你么?” 周正赶忙抱歉的笑笑,“哥哥你又从北京来的么?” 普天恩点头笑,“这半年一直忙到疯,几十公里的路,我连回l市的时间都没有,天天被你曹姨数落,还好,我刚忙完公司并轨的事儿,趁着有几天假期就赶忙到桂林来了。” 周正连忙点头,普天恩也自然的拢着她的肩膀到厅中间的沙发区坐下。 普天恩又给她倒了一杯果汁,语意温和的问道,“周正你饿吗?到晚饭点儿了。” 周正忙摆摆手,“不饿,不饿,一会儿再说。” 普天恩笑,“你就不问我饿不饿?” 周正一愣,赶忙又补充道,“那哥哥你饿吗?要不然出去吃东西?” 普天恩笑的更开了,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行了,我们一会儿再说。周正,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有理我?” 周正惊讶的反问,“?你暑假都没有回去怎么知道我不理你?” 普天恩无奈的摊了摊手,“我有只说暑假吗?自从去年我来找过你,叮嘱你一定要常联系,结果呢,我主动打你宿舍电话你都说不了三两句,我还想暑假抽空回家然后去找你坐坐,结果又不知道你忙什么,我连个人影都没扑到。 周正怎么能说自己每天和周密耳鬓厮磨在一起呢?只好又说去兰州云云,耽搁了几天。 普天恩倒没有怪罪,一直很成熟的包容着,这次明显还带着挺不错的心情,周正问,“哥哥你挺开心啊?” 普天恩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折腾了三年的项目终于落实了,我这个中华区的总经理快要崩溃了。” 周正轻轻努了努嘴,“哦!哥哥你事业有成的来找我有何贵干?” 普天恩戳了戳她的脑门,“我来看你好不好!我给你留手机号、座机号还有我的北京住址,一切都是白搭,我看你是不会主动找我的,再说实在是没有时间,不过等了半年我终于有空了!” 周正傻傻的笑了笑,“天恩哥,我没事,已经很适应暂时这种生活状态了,谢谢哥哥关心。” 普天恩笑着提起手,想在她脸侧停留,忽然又觉得有些唐突,“傻丫头,你知道我忙的项目是什么?” 周正摇摇头,一脸茫然。 普天恩笑着指了指外面从南向北的天空说,“我们为了经济投资特意开了一条北京到海口单独的航线,中间有个重要的停驻点就是桂林,除了接力海口主要也是拓展广西市场。” 周正又摇摇头,还是不太明白。 普天恩更近的凑到她眼前,一字一顿的轻声说,“也就是说,我在桂林有长期驻留的需要,所以刚在桂林市区配了一套房子。” 周正点点头,“哦!这样啊,那哥很厉害啊,何况离着我真挺近的,我可以去做客哈。”说完了还配了一个客套的笑容。 普天恩扬了扬眉毛,低头犹豫了几秒钟,抬起头说,“周正,我希望你不是去做客,而是去住。” 周正一愣,这简直是有点意外,她赶忙往后靠了靠说,“哦,那,那到不必,我有宿舍。” 普天恩笑了笑,“你们宿舍的情况我已经见识过了,八个人的房间,又潮又湿,晚上断电,以后大三忙着考研,宿舍嘈杂,大多数都会租房出去,你怎么住呢?” 周正张了张嘴,措辞道,“哦,大三再说大三的……这不是才刚大二吗?” 普天恩淡淡的看着她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阵,才平静的说了句,“那行,没事,反正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这个消息,总之以后离着你近多了,我也会有大部分时间都在桂林,所以……我们再议。” 周正赶忙暗换了一口气,抬脸笑笑,“嗯,嗯,好的哥。“ 在她以为可以礼貌道别的时候,普天恩忽然又追加了一句,“周正,你能不能坦诚告诉我,你,是不是,和周密,谈恋爱?” 这一句话像雷一样差点劈的周正意识混乱,她一瞬间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又怕是曹莹私下跟普天恩讲了撞见自己和周密亲热的事儿,又怕是父母看出什么端倪然后拍普天恩来打探消息。 她仔细研判着普天恩的面部表情,看上去平淡无奇,一点波澜都没有,假设他知道了自己和周密的“惊天逆爱”怎么会无动于衷?周正想了十几秒,生怕对方多疑,赶忙解释说,“什么啊!我们是姐弟,怎么可能!?” 普天恩更云淡风轻的摇摇头,逗她说,“嗨,没事,就是说着玩,没有就没有,那你是不是晚上还有活动?我不打扰了,我长途跋涉也挺累,要回去早点休息,明天中午我接你去吃饭,不许推辞。” 周正被一连串的话问蒙了,也没时间详细琢磨他的用意,看他要走了,赶忙也站起来跟他后面送他出校门。 两人前后走到大学门口,都还没来得及说些客套的道别话,周正的脑袋又僵住了,谁想到这大晚上的居然看见周密满脸冷漠的杵在路边,死死盯着前后脚从招待所里走出来的普天恩和周正,俨然一副抓奸的好景象。 第〇八四章 弥天大谎1 普天恩回过头看了看周正,满脸呆滞和不安,似乎还没消化眼前的局面,他又看向冷冷站着的周密,忽然笑着问道,“周密?你怎么也来了?好巧。” 周密简单的弯了嘴角,示意“嗯”了一声。 周正看着普天恩作死似的在周密面前拢了拢自己的肩膀还略显亲昵说,“行了,那你们姐弟俩聊吧,我先回市里了,地址发给你了,明天上午有时间你就先过去,不方便的话等我中午开车来接你——哦,对了,周密要是也在就一起来!” 周正赶紧拨浪鼓似的摇摇头,“不用接,不用接,方便,方……”想了想这么说又不对,赶忙又摆摆手“呃……我可能没时间……再说哈!天恩哥慢走。” 普天恩笑的暖洋洋的,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周正小心翼翼的蹭到周密身边轻轻问道,“哎呀?周密,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也没有提前告诉我呢?我去机场接你呢!” “接我?” “……啊,对啊。” “你手机呢?”周密斜着眼问。 周正摸了摸兜口,“哦!!我出来的时候着急,没带”,周正满脸堆笑。 “那在哪呢?”周密反问。 周正一愣,“哪?宿舍吧?” “走,我陪你去宿舍拿。” “这……有必要么?你饿不饿?我好饿,周密。” 周密根本不去理她嘟着嘴撒娇,提着她的肩上的衣服,“先去拿手机。” 周正哪敢反驳,只好低着脑袋嘟囔着说实话——原来刚才送普天恩出来的时候走得急,手机丢在招待所房间里。 周密铁青着脸,跟在周正后面来到了招待所。 刚好107的房间还没有打扫,周正要来钥匙打开房门一看,手机正在床边安静的躺着呢! 周正赶忙拿起来,解锁一看,除了普天恩发了地址的短信外,至少有十个未接电话都是周密的,还有周密发来的信息,都是说自己在机场或者已经出了机场等等——可是周正根本没看到,手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静音了,而那个时候她还在房间里和普天恩说着话。 周正尴尬的不得了,抬起头来紧张的结结巴巴的解释说,“那个,那个,周密,我没,我没看见……” 周密依然没说话,只是冷冷的扫了一眼整齐的床单上却有一条半湿的浴巾,还有敞开的卫生间散不开的潮气,拖着周正就往外走。 周正踉跄的跟着,“我们去哪儿?” “市中心。” 周正一路都不敢放肆,自顾自的解释说普天恩只是顺路来看自己,说他工作在桂林有个办事处之类的,小心的挑着无关紧要的说了两句,想以此打消周密的怒气,虽然周密什么都没回答,但看着他的表情也挺正常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件事就过了,正准备问他住在哪,周密忽然说,“你跟我去酒店住。” 周正有点呆,“哦?我不回学校了吗?” 周密皱眉,“让你跟我去就去!不想和我一起” 周正赶紧摇了摇头,“没有,想和你一起……” 周密斜了她一眼,蛮横的牵着她的手说,“那就走吧。” 绕了两条街,来到了滨江路,周正眼看着周密领着自己往喜来登大酒店去了。 周正当然知道这是豪华酒店,从进了大厅就惊诧的咋舌,她哪见过这么空间高畅又装修精美的厅堂,地面上开阔的拼花大理石和织造繁复的大圆地毯简直奢华的不像话,周正心想皇宫也不过如此了吧! 正瞎琢磨的时候,周密到了服务台订房间,想都没想直接定了个豪华房。周正紧张的在私底下抻他的衣角,低声嘀咕道,“你不是说钱都花没了么?还住这么贵吗?” 周密皮笑肉不笑,“要不然带你来干嘛?” 周正一愣,周密拿出她的钱包说,“我给你的□□呢?你来交钱吧!” 周正愕然的瞪了他两秒,看他确实不像看玩笑,只好委委屈屈的装大方道,“哦哦,行,行,我来。”一边说着,心里一边腹诽不已。 工作人员又问,“麻烦您——身份证,或者护照?” 周正又是一呆,问周密,“这也用我的吗?” 周密点点头,“当然,你今晚不是想陪我吗?” 他的话一落,前台的工作人员均是一愣,看了一眼周正又赶忙又低下了头。 周正的脸飞快的红成一坨,又没法解释,还惹不起周密,只好气恼的跺了跺脚。 周密好像心情好了很多,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特意定了两份精致的晚餐。 周正当然知道这房间豪华的很,想着卡上被刷走的一大笔——够她一个月伙食费的钱很是肉疼…… 周密松了送领口,指着卫生间问,“你先洗还是我先?” 上来就洗澡?周正不知道他算计的哪颗葱,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于是咬着嘴唇小心翼翼的说,“你,你先。” 周密点点头,“好。” 说完就开始在周正面前宽衣解带,外套、t恤、腰带、外裤……一边脱一边嘱咐说,“待会十分钟左右餐齐了,你要下去取餐,还得拿着餐单对一下,牛仔骨不要胡椒,芦笋白灼不是炒的,放甜酸酱不是咸辣,海鲜是对虾不是基围虾,黑面包要酵母发酵的不要面包粉的,黄色甜品不是芒果味是橙子味,还有再加一瓶红酒,四五百的就好,醒酒器,两个杯子……” 周正一听脑袋都大了,怪不得你要先洗澡!原来是逃避劳动!这么一大堆怎么记得住?于是跑过去喊了一声,“不行!我记不住!” 周密说,“那不然你先洗,我等取餐。” 周正赶忙点头同意,却不小心低头瞥见周密半开未开的裤子,顿时脸上一红赶忙转过头去说道,“那你去取餐!我先洗澡。” 周密看着她后脑勺轻笑,“你确定?” 周正头也不回的扔下包,脱掉外套就蹦跳着进卫生间。 这豪华酒店的浴室啊,真是非一般的享受。 周正一边迷瞪着舒服的冲着淋浴一边抱着玫瑰精油味道的沐浴露心想,这可比大学的集体淋浴房好一万倍!水压轻重缓急起到好处,水温不冷不热的,花洒喷落到身上说不出的舒服! 为了追回高昂的房费,周正洗了两遍淋浴,然后又放满了浴缸,一边懒洋洋的躺着一边吹着手里的泡泡,百般梦幻着待会洗完出去就可以享用美餐了,听周密说又是牛仔骨又是海鲜的——还真是馋的流口水。 终于觉得差不多了,周正晕乎乎的站起来擦了擦,刚套上两件内衣,谁知道突然瞥见浴室门居然是开着的!! 周正吓了一跳!这门什么时候开的都不知道!她皱着眉往远处一看,透过氤氲雾气中,周密正吊儿郎当的倚着门框站着门口盯着她! 周正连忙扯过浴巾抱在胸前,咕哝着的喊了一声,“讨厌!你偷看我!” 周密笑,“我还用偷看么?光明正大的看你十分钟了好吗?” 周正鼓着小嘴生气,“坏蛋!你出去,我穿衣服啦!” 周密更笑,“穿衣服干嘛?多此一举。” 周正看他笑的越发不正经,赶忙要裹了浴巾跑出浴缸,谁知道突然被周密两步抢上欺身而来,整个人被他抱了满怀,紧紧的把她圈在浴缸角落里,堵着她的退路。 贴近了才知道周密居然也脱的差不多了,唯一阻隔的恐怕就是一条薄薄的裤子?尤其是何必腰身这么低?露着他结实的腹肌和人鱼线干什么!?! 沐浴露的甜美清爽咫尺可闻,周密的气息开始快了起来,周正通红的脸,紧张的轻轻闭了闭眼睛,感觉着两人皮肤相契相柔,说不出的美好和羞怯,又感觉着周密身上的清凉已经快被自己的温烫燃遍了。 周密看着周正紧张的样子,突然极快的下手扯掉了她挡在胸前的那团浴巾,周正“啊”的一声轻喊,已然羞红了身体,周密的呼吸就在耳畔,循着她颈窝未干的水滴蹭到他的皮肤上,吹起一阵阵凉意,周正明确的觉察到了自己的胸口正“亲密”的贴着他的,双手被他挤着动弹不得,最终抵抗不过只能任由周密抱着,吻着,从她的下颏到锁骨再到喉咙……继而顺延而下的每一处地方都被他吮噬着。 他的手也随着吻的轨迹而情浓似火,周正身体软糯几乎全部的重量都倚在周密的臂弯,她使劲儿闭着眼实在承受不了,轻哼着求饶,“周,周密……快起来……求你了” 周密抬起头,眼睛难得迷迷蒙蒙的,看上去又可爱又动情,紧接着说了一句“有点儿晚了。” 正说着,他的手毫无防备的放在了……从未放过的地方,这种异常的侵略简直让人……惊悚刺激、激情难解、娇羞致死、无法直视、甚至见不得人。 周正彻底傻掉了,周密哪曾对她有过这样的举动,完全躲不掉,控制不了,整个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从他的手指端开始崩散、激荡……这几乎已是她经历的最大极限,只好啜泣似的喊着周密的名字来弱弱求饶。 周正觉得呼吸紧迫,血压升高,周密终于收了手,虽然脸上略有轻笑,但眉眼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果然,周密抱着她出了浴室,直接往床上一歪,两人滚落到呈现叠罗汉状…… 周正攀着他的肩膀,无力的哼了两声,越看着周密神秘莫测的目光越紧张,实在想象不出周密还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来。 她无力撒娇,“你!你,不要再碰我……” 冲动的年纪,血性蓬发的时刻,本就情到深处难以自持,哪怕周正穿戴整齐严肃的时候他都能心猿意马,何况是这样暧昧的如火如荼的温床——怀抱着衣不蔽体、温软可口的人儿——当然,原则是原则,因为原则的底线,所以两人暂且还保持着从未有过的最贴近的姿势。 百般娇媚的周正在周密的狂吻中努力喘了口气,戳了戳他,小声嗔道,“周密……你,松开……你裤子里放了什么……硌着我了。” 两个人同时顿了几秒,周正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周密已经解开了唯一这点束缚,周正这句话成了天雷地火的灾难。 放了什么?周密阴测测的笑着不肯说。 未知的恐惧,她不想碰,周密当然不让,霸王硬上始终是周密对付周正的绝杀。 周密掰着她的手做了特别周到详致的“简介”,以至于之后的十多分钟之内,周正都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或者呆傻石化或者避如蛇蝎……尤其是对二十年来的男性认知产生各种惭愧致死的反省。 又过了很久,周正才终于从现实中缓过神,只是不敢睁开眼,脸颊如朱砂敷面,她抽不出的手还被周密钳制着——真是羞透了的人儿。 在刚才的嬉闹中,周正所有的遮羞几乎都被蹭掉了,周密已经忍了再忍,终于不必再忍了吧? 他再次柔情的伸手,让她熟悉着刚才的节奏和亲昵,周正情动不已却羞怯难捱,既完全任周密撩拨点火又埋头在他胸口一点都不敢动,似乎又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又不太清楚到底会做什么……于是带着这种强烈的感触,脸红了,皮肤红了,就连周密的手指甚至床单——也红了。 周密注意到满手浸染的时候猛的吓了一跳,赶忙低头问了一句,“周正!?你经期时间改了?!” 周正迷迷糊糊的也是一愣,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看……“啊”了一声,再无下文。 半个小时后,周密板着脸在卫生间门口等周正换卫生巾。 周正出来的时候极其尴尬的对周密笑了笑。 周密冷的要死的眼神看着她,“你怎么赔偿我!” 周正抿着嘴笑,“赔……什么?” 周密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太堵得慌了,你得让我痛快痛快。” 十分钟后,周正苦着脸的投诉,“你这也不是胸口堵啊!” 周密躺在床上闭着眼惬意的叹了口气,“乖,待会结束胸口就不堵啦!” 于是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虽然周密还是得牵着她的手来主导,但这已经是难得的进展了。 说实话,经过刚才的一番训练,周正的好奇还是远远大于羞耻心的,大概是以无耻对无耻才是最佳解决办法,既然周密想得出来,她也真能做的出来,周正时而左看时而右查,又或者上上下下的倒腾一番,乍一看上去,特别像针对某个部位的医疗解剖。 好不容易到了临界点,周正慨然惊叹……怪不得上次在丽江……马桶边上有鼻涕…… 周密的呼吸平静下来,抱过周正,深深的在她脸上和唇畔吻着。 吻着吻着,情绪又不对了。 ……这个晚上,周正的手特别酸。 如果不是送餐的及时到,周正还得跟小奴隶似的伺候周密呢,餐车推进来,周正还没反应过来,傻傻的问周密说,“咦,你不是说要去下去取餐吗?还要一一检查什么的?” 周密看着她单纯的瞪着大眼睛想了想说,“我花了两、三千还需要端着盘子下去取餐么?”。 周正被怄的半死,想想也是,这么豪华的酒店怎么可能让客人下去取餐?!如果不是周密编造说下去取餐又刻意加了那么多条件自己怎么会赶忙逃去洗澡?如果不是先去洗澡就掉进周密的陷阱又怎么会将自己柔软的小手……晚节不保?! 周正打周密,打到筋疲力尽,将近后半夜才睡。 依然是周密宠溺的抱着,周正肆意打横,两人相拥而眠到第二天上午。 周密睁开眼就没安好心,周正抵死不从,周密无耻的反问,“周正你生理卫生课刚及格就疏于练习么?” 周正瞪着他,“周密你不要脸!我担心一晚上。” 周密抿嘴笑,“担心什么?技术不好?” 周正严肃的问,“我真的不会怀孕么?” 周密定的中午的航班即将回京,一夜的历程,两人之间关系更是亲昵缠绵,似乎最最神秘而*的那一部分感情突然两两相通,这使得周密对周正爱不释手,周正也自然更是依赖周密。 “普天恩为什么找你?”周密临走前忽然问。 周正一顿,“哪有为什么……就是刚才告诉你的他顺路啊!” “那他到桂林干什么?” 周正如实转述了普天恩的说法,周密眯了眯眼睛,忽然说,“北京是政治中心,海口是海南的滨海经济中心城市,从北京到海口的项目要么是物流港口贸易,要么是国际对外经济合作,哪一种需要绕弯到广西桂林做办事处?” 周正完全没意识,听周密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不太对,“那他图什么啊?” 周密不屑的嗤笑一声,“周正,我觉得胸大无脑这个词儿不成立,至少你胸小,也无脑。” 周正又气又笑,可是被他压制着又施展不出猴拳猴腿,只好咬了周密一口,“胡说八道!我哪儿小了!” 周密也不理她,只是严肃的警告说,“以后不许去找他,尤其是单独。” 周正点头答应,“哦,那他一会儿还找我怎么办?” 周密当然也不会让周正太难做,只是在她本就“花色斑斑”的脖子以及能露出的胸口上又狠狠吮吸了几个大印儿,眼瞅着没有四五天是下不去了。 原本想用来对付普天恩的吻痕没派上用场——因为普天恩突然有事,取消了和周正的午餐之约,周密这才踏实的放心回京了。 看着周密的航班消失在天边,周正这才独自坐着市郊公车回了学校。 刚走进校门,周正还满脑子都是周密,正情意满满的时候,听到门卫室有人熟悉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 周正一回头,简直是意外的不能再意外了,父亲周清煜和普向叔叔同时出现在门卫室外面,正笑呵呵的跑过来要拥抱,周正忽然觉得嗓子一紧——自己满颈窝的吻痕,还有略低胸的t恤口露出的暧昧…… 周清煜的惊愕、费解、普向的诧异、尴尬全都映在周正的眼里,最致命的是白敏熹从远处笑盈盈的缓缓而来,那一瞬间的周正顿时觉得天塌地陷了一般。 父亲讷讷难言时——普向手足无措时——普天恩突然过来了!一边跑着到周正身旁,一直抱歉着说来晚了。 周正说不出话,只是紧紧的捂着脖子不知道眼前是个什么局面,普天恩看见周正的吻痕也怔了几秒,忽然微笑的揽着她的肩膀,转脸对面前的三个长辈尴尬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普向最先反应过来,又惊又笑,伸手给了儿子肩膀一巴掌,回头喜笑颜开的对白敏熹说,“敏熹!我就说咱姑娘早晚是我们家的吧!” 第〇八五章 弥天大谎2 普向意外而干脆的笑声还没落下,周正的心里已经像被一百枚洲际导弹齐齐轰炸了一般,尤其是看着行至眼前一脸不解的白敏熹。 周正捂着勉强能算领子的地方,剩下的也只有半低着头,使劲儿抿着嘴巴,唇边都咬的发青。 白敏熹只看了一眼周正的下颌和颈窝几乎就全明白了,只是略蹙着眉不发一语,甚至周清煜特还没缓过神,看看周正,看看普天恩,再看看周正,实在是意料之外,又太过突然,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普天恩倒是有些腼腆的笑了笑,然后大大方方的跟白敏熹和周清煜认错,并解释说确实有点突然,希望他们别生气,更不要迁怒周正,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 普向当然也在一旁辅助帮衬着儿子,这在他看来当然是好事一桩,首先周正是自己看大的孩子,普天恩学业和事业都是佼佼者,更是自己生平的骄傲,两个孩子青梅竹马早就有端倪,其次两边家庭的状况平等而且常年相处和谐。 白敏熹只是轻轻微笑了一下,对着普天恩点点头说,“嗯,没事,我们没生气,就是在消化这件事,确是突然,我们也没有心理准备,一会吃饭的时候再仔细谈这件事吧。” 普天恩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学校的党支部招待所,周正像个机器人似的被白敏熹快速拉回了房间。 白敏熹蹙着眉坐在沙发上,看着一直低头不语站在不远处的周正,心里形容不出的感觉,她没有反对,但是也绝对不高兴。 不高兴并不是因为周正和普天恩谈恋爱——或者说,将来她能和普天恩在一起自己是抱着乐观态度的,因为她始终担心周正的不成熟,希望有个稳重、踏实、有包容心的男孩子好好爱护她,所以对象如果必须是熟悉的普天恩,这并没有什么不妥。 可她难受的是……她一直希望周正能够过两年再谈恋爱,一是再成熟些,二是因为她没考央美的遗憾,始终暗暗想让她过两年考研回北京,然后再定终身大事也不迟。 但现在望着周正满颈肩的吻痕,真是心里百味陈杂,她心里那个单纯、干净的如同白纸的周正再也没有了,甚至觉得刚恋爱之初就如此放得开,是不是不够自爱?这得多热烈、多激情才能亲出这么多花样?尤其是衣服下面呢?他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难道? 周正也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她们母女两个好不容易修复了些的感情不能在这个谈话里毁之一旦,可是白敏熹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委婉的出口问道,“周正……你们这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周正的脑子里根本就是慌乱到空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发展成这样她都还没有分析清楚,本以为和周密的秘密就要公之于众,谁知道又横生枝节变成了和普天恩谈恋爱,此时白敏熹又是一副审问的姿态,如何能编出谎言来瞒天过海? 这时,她的手机在手心里震了一下,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短信提示——普天恩,内容简单的很——去年年底在一起,今天上午去公园。周正只好硬着头皮说,“去年……去年年底。” 白敏熹一愣,继而又有些释然,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去年一年周正都远在千里之外,而且没有任何家人的陪伴,那么孤独无助的时候能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是多么重要!看着周正现在紧张、胆怯的样子又有些自责,所有这些都是自己造成的不是么?还谴责孩子干什么? 再无意中想起暑假开学前,普向和曹莹来给周正践行的时候,还特意给了她一个镯子,也怪自己大意,当时就没有多想,如果是普通关系怎么会上来就送玉镯呢?必定早已生情啊! 她叹了一口气,问道,“周正,你说心里话,你和普天恩是真心的吗?还是一时孤独?” 周正百爪挠心,果然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圆,她当然不是真心的!可是普天恩是唯一能救她于水火的稻草,只好磨蹭了好半天才违心的轻轻“嗯”了一声。 白敏熹理解成了女孩子的害羞,也没有多想,只是站起来轻轻摸了摸周正的头发,“周正,妈妈不限制你谈恋爱的,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只是我没做好思想准备。” 周正依旧低着头,白敏熹轻轻捏了捏她的衣领,“只是这样……女孩子家总归不好,做事要有分寸,明白吗?” 周正点点头,还是一声都不吭。 白敏熹以为周正吓坏了,声音又放缓了些,委婉道,“年轻人冲动可以理解……一定要自尊自爱,不要做不合时宜的事情。普天恩当然比你大多了,也成熟,动情的时候……你们……你们……有没有更多……” 周正迅速抬头抢白道,“没有,没有,妈我们没有。”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突然,赶忙害羞的指了指自己的吻痕小声嘀咕道,“只有……只有这些。” 白敏熹一愣,看得出来周正的眼神非常坚定,她松了口气,终于略放心了,心想还好没有发展的太快,既然这样也不用再尴尬的问下去了,于是又谆谆叮嘱了周正一会儿,这才领着女儿出去和大家见面。 周清煜还怕妻子对周正过于苛刻,尽管以周正和普天恩的性格能做出这些吻痕还招摇过市的确实是有些惊世骇俗,但可以理解年轻人的热恋,尤其是自己经历了一辈子的情感纠葛,对儿女□□不想过多干涉,既然对方是普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只要能过白敏熹这关就好! 正想着,看见白敏熹和周正一前一后的出来,普向看白敏熹面容放松,不像持反对票的样子,顿时笑呵呵的迎上去问,“敏熹,如何?” 白敏熹直接摇头笑了笑,“你们父子俩啊!可真是!” 普向笑,周清煜也松口气跟着笑,普天恩更是笑的暖,唯独眼神特别深意的看着唯一愁眉苦脸的周正。 辗转到深夜,周正像受刑一样陪了大家一个晚上,从吃饭到饭后座谈,然后再到父母们回招待所,最后又被普天恩送回宿舍楼。 周正情绪低落是明摆着的,普天恩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周正是不是紧张坏了?” 周正摇摇头。 普天恩笑问,“嗯,还好,今天就算有惊无险?” 周正点点头。 普天恩又笑,“你怎么光点头、摇头的?” 周正抬头,下边的牙齿咬着上唇呆呆的望着普天恩,难过的说,“天恩哥哥,今天谢谢你了。” 普天恩笑着弹了弹她的脑门,“太见外了,有什么可谢的!” 周正颓丧的叹气,“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当时怎么解释!” 普天恩说,“哪有什么当时,今天就是有惊无险,不过……你和周密……” 周正更是又难过又自责,“对不起啊,哥,昨天没和你说实情。” 普天恩极其宽容的笑着轻轻抱了抱她的肩膀,“得了,都明白。可是你要想好以后的事儿了,恐怕……我要一直给你当男朋友……直到合适的时机,水落石出的那天了。” 要知道以后的一年、两年、三年甚至更久都需要和普天恩假扮情侣……痛苦和尴尬都不用说,如果自己不小心露出马脚就全盘皆输,更严重的是这件事要怎么和周密说?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今天和普天恩在两家家长见证下“公开恋情”,周密的脾气岂不是要气死!? 唉!周正捂着脑袋头疼坏了! 普天恩劝她,“别想太多,明日愁来明日忧,有什么事儿都包在我身上,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穿帮的!关于周密那边……” 周正一愣,赶紧问道,“怎么样?” 普天恩笑笑,“我建议先别告诉他,没有什么必要,你们俩还是你们俩,我们俩只是给父母做样子,何必让他大老远的徒增烦恼呢?大不了半年或者一年的,找个借口说我们分手了不就行了?” 周正的心思还是简单了点,顺着普天恩的思路一想,也对!果然还是普天恩思虑周详!她终于有了点轻松模样,看了看时间太晚了,赶忙对普天恩道别后跑回宿舍。 满宿舍的人都在,周正一进屋就被围攻关于暴露出的吻痕的事儿,整个宿舍像炸锅了一样。 窦凡惊讶的不敢眨眼,一直围着周正转来转去盯着各种咬痕研究,“这是人还是狗啊!?” 吕锦华更是调笑道,“没看出来啊,周正,你这□□够丰富的!昨天那个男生找过你之后你就没回来,两天一夜啊!啧啧啧!这得多激烈!” 周正尴尬的要死,赶忙摆手,“不是,不是那样的。” 其他女生也笑,“那是哪样啊,说来听听!” 正闹着,周正的手机来电,她赶忙挤到自己床位的旮旯里躲着众人接电话。 电话自然是周密打来的,已经平安到京,给她发了两个信息都没人回,这才打过来问原因。 周正一心想着普天恩说过的话,哪敢对周密说别的,只说晚上和同学出去吃饭晚了才回来。 好不容易哄的周密挂了电话,宿舍里的人还揪着刚才的问题没完呢! 周正实在没有精神和她们闹,一下颓废的躺在床上,整个脑子里都是乱哄哄的。 这时吕锦华还在开玩笑,“周正!你还没交代,你这晚上是怎么过的?” 周正没法回答,又不能否认身上吻痕一事儿,闭着眼不说话。 吕锦华撇撇嘴,“哦,不说哦,以后惹麻烦了别找我!” 这时窦凡担心周正,小心的反问吕锦华,“惹什么麻烦?” 吕锦华笑答,“也没什么,比如某些措施没做好啊!有个宝宝什么的!” 其他女生又哗然声起,这时,周正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坐起来看着吕锦华说,“锦华,你说的措施是什么?” 吕锦华一呆,原本开玩笑,哪知道还真问出情况了,赶忙追问道“你们?没做措施?不懂?”。 窦凡看她啰嗦,替周正开口问,“你直接说什么措施啊!” 吕锦华回答说,“当然是避孕啊!” 就说宿舍女生关系还都不错,虽然不是太外道,但是在六七个人面前谈论这些,周正也是脸红的厉害,唯独吕锦华一副门清的过来人模样。 周正虽然不太懂,但是也有些担心啊,晚上给周密……虽然是手,可是也被他强搂着蹭到自己的身体上了……到底……到底会不会?尤其是周密那个坏蛋还不肯给自己解释清楚! 吕锦华一看她这模样,怀疑的问,“你们做没做啊?” 周正一愣,“做什么?” 吕锦华耻笑,“当然是……最后一步啊!” 周正的脸又有点茫然,因为她不确定到底什么是最后一步,吕锦华摇头,“真是没救了,扭扭捏捏的,你过来!” 说完三两个人拥着周正都跑到吕锦华的床头,盯着她打开的电脑,只见她点开了几个小影片……窦凡打死都没想到吕锦华还有这种储备,虽然她略知男女之事,可是毕竟单纯的都没有谈过恋爱,初来乍到一下就看到欧美各种“豪放的”、“千奇百怪的”、“仪态万千的”动作片,脸红的像烤番薯,热气腾腾的。 周正不光是烤番薯,更是惊呆到石化……天哪,眼前这都是什么?原来……那个……男生……女生……这样……oh!mygod!她突然福至心灵的明白了暑假和尤喜儿讨论的“钻洞”的事儿了! 吕锦华斜着眼问,“你们这样了?” 周正羞的说不出话,连连摆手,过了几秒才蹦出几个字,“绝对没有!” 吕锦华不屑的摇摇头,“行了,那你紧张什么!真是虚惊一场!” 周正哪还敢解释别的,连忙躲回自己的床位一把抓过被子蒙住了自己。 第〇八六章 暗礁凸显 整个十月,周密都没有时间再来桂林,首先是清华的军训结束后专业课程开始了,尽管已经推掉了不少社团或专业组织的邀请,但是因为能力表现和别人的“有所耳闻”他还是被塞进了几个活动里,每天的时间都安排的比较满,好不容易略有一个空闲的周末还要回一次l市看望周清煜和白敏熹,尤其是国庆节期间都在和爷爷在一起,每年这个时候老爷子的活动也多,周密是雷打不动的要在陪的,于是整个月只依靠着电话和短信和周正腻腻歪歪的。 当然周正不是特别领情,一是因为普天恩的事情瞒着周密,她从未有过的心虚,二是因为虽然思念周密却又还真怕周密再来桂林扯着她做羞羞的事情……毕竟小动作片上的难度还都挺高的。 何况窦凡也说,女孩子第一次都会疼,周正问她怎么个疼法,窦凡也不知道,吕锦华翻白眼让她想象一个铁棒子把自己凿的皮开肉绽的程度,周正吓得目瞪口呆,毕竟她清楚的知道周密的详细尺寸,想想周密仅仅对她艺术的双手的荼毒……就凭这疯狂劲儿她也不敢轻易尝试。 两人这么抻了一个多月,周正到还好,可周密实在忍不住了,突然想到周正比他闲,于是强制要求周正去找他。 周正哪是周密的对手,只能在周末乖乖领了北上的机票。 走之前还特意跟普天恩打过招呼,一是怕白敏熹突然查岗,也好有个对证,二是这段时间普天恩确实非常照顾她,距离既不近也不远,既让周正没有压力也不会觉得太生硬,七八天打个电话,偶尔发个短信,要么就一起说说家人要转达的话,要么就谈谈周正的学习,总之像个熟悉的朋友又像个暖心的哥哥。 普天恩亲自把周正送到机场,看她在登机口跟她挥手,虽然满面温柔闲雅,但转身的目光深处都是暗幽幽的城府。 倒是周正没心没肺的登机了,自己还暗藏心机和周密谎报了航班,原本是下午就到,但却告诉周密晚上到,尤其是一路想着抵死不从周密的安排,特别是过夜一定要自己单独一间——实际证明真正要担心的事儿早已经不是要住哪的问题了。 在周密开学那次来清华,周正一直在东门附近转悠,这次因为哪也不熟,从出了机场就一路打车到清华,虽然钱花的有点肉疼,但是至少能给周密一个突然袭击,想到周密措手不及的样子她心里还有些小得意。 只是不成想出租车司机直接停在了清华西门,周正背着包出来就傻了,这么大的清华园难道要一路打听着去周密的宿舍么? 门口不愿虽然有导视图,可是实在太大了,她又一时半会分不清东南西北,各种建筑交互,她给周密发了几个短信,想问问周密在哪,结果周密都破天荒没有回,周正只好死记硬背了方向,一边往里走一边想辙。 走了有二、三十分钟的时候,忽然看到路对面走过来一个人一直盯着她看。 周正也对视过去,当时就愣住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怎么又是江南骐呢? 江南骐也正好慢悠悠的走过来,一只手抱着两本大书,另外一只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道,“周正?你怎么又来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周正翻了个白眼,“哦,清华不能随便来么?” 江南骐笑,“呵!你还挺记仇呢!那算了,我还是别告诉你周密在哪了。” 周正一愣,“他不在宿舍么?” 江南骐摇头,“今天周五,你以为他这么闲?” 周正惨兮兮的叹气,“那,那你告诉我他在哪呗?” 江南骐指了指右边不远处的楼说,“他们在那儿。” 周正有点纳闷为什么说“他们”,等随着江南骐到了计算机学院的一个小会厅门口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满厅座无虚席,大概六七十号人,正在互相说着什么极其难懂的话题。 这时周正看到坐在前排中间的周密的背影,心里一喜,但怕打扰他学习也就没往里进,只是和江南骐站在后门观望着。 江南骐低声问,“你不进去了?” 周正点头,“哦,等他忙完我在找他。” “那你坐里面听吧,让进。” “啊!算了吧,天书一样。”周正瘪着嘴摇摇头。 江南骐想起周正在丽江的店铺里说过她是学艺术的,这时不小心轻笑道,“也是,不同专业领域在一起也真是挺困难的。” 周正耸了耸肩,江南骐又问,“那周密懂艺术吗?” 周正摇摇头,“大概知道画画得用手。” 江南骐笑出声,继而没再说话。 这时,会厅里上一个学生刚洋洋洒洒的说完一通,对面的坐席头位站起来一个高挑的女生慢悠悠的走到中间笑着打了招呼说,“嗨,大家好,我是梁欣欣。” 周正一愣,忽然想起了梁欣欣为何许人也。 就是,这样出色的人儿又有谁能轻易忘记呢? 明明是十月底的天气,可是会厅里有些闷热,梁欣欣脱了外套,衣服是挂肩的,除了她晒黑的胳膊,露出的是藕白的肩膀,曲线玲珑的身姿,裹着曼妙色彩的裙摆,轻轻走过来,似乎布料可以流动一般,带着明丽的花色淌在众人赞叹、艳羡的眼神中。 梁欣欣在专业上十分持重,和上次在校园见到的活泼样子不太一样,她大大方方的站在中间说,“咱们已经在之前的活动中见过多次了,我不再多介绍自己,此次想说的是我有幸同时作为斯坦福计算机系和清华计算机系的学生,尤其是双方的人工智能工作室我都有参与,所以侥幸有些发言权来简单对比一下我们彼此的内外强、弱势……” 周正转头问江南骐,“斯坦福大学是很重点的名校是不是?” 江南骐言简意赅道,“嗯,在硅谷,是美国西部的学术研究中心,计算机专业是其中之一,世界大学同专业里排名数一数二,本专业将近20人获得过图灵奖。” 周正听的一愣一愣的,本来想问什么是“图灵奖”,后来看了看江南骐向前直视的专注目光,又闭上了嘴。 梁欣欣仍旧在姿态优雅的源源不断的讲着专业的内容,“……之前这本书其实深入浅出地穿插了四十年来凸优化领域各种算法的发展——即使普通人也听得懂、并能体验得到其中原理奥妙的形式,这种教学的……” 周正满眼都是梁欣欣带着理性光彩的美好样子,耳朵里听到的依然是丝毫不懂的内容,她下意识的踮着脚往前面看了看周密的侧脸——特别严谨的表情仿佛一边听一边思考着,每次抬头看向梁欣欣都是一丝不苟的专业审视态度——周正的心底软软的轻嗳了一声。 江南骐忽然指了指梁欣欣,下意识的自言自语道,“她说的也有点片面,清华这边有三、四个刀片机,一半是u的一半是windows的,8核cpu,另有大机器上有两块显卡,应该是12年左右最先进的gtx,对于一个起步晚,投入少的院系来说发展程度也算尚可,总不能……” 周正虽然不懂,但是莫名觉得特别高深,正想打岔的时候,忽然听到周密说话的声音,周正赶忙转过去瞧,听了一阵才大概明白是梁欣欣主动问周密的一些问题,周密正在回答。 “……即使按人口比例以及录取比例来说——假定录取方式可以合理地筛选出高智商人才的话,我觉得清华学生智商可能还高些。尤其是我觉得国内本科无疑是很好的选择,因为你会受到更系统、集中、深入的专业知识教育;但确是在研究和学术的集中性上斯坦福更强一些,而这两所学校学生focus点的差异,取决于社会环境,计算机工程专业本身就需要实践,而不是课堂……” 周密说完,会厅里有一阵小小掌声,江南骐不屑的笑了笑,说了句,“无赖!” 周正纳闷问,“为什么?” 江南骐说,“越精英越无耻,越学识渊博越无赖,你男朋友两全其美。” 想想,江南骐说的还真有道理,周正哑口无言。 这时梁欣欣笑着回应道,“好了,ok,你说的确实对,不过你是在说你比我的智商高么?” 周密顿了一秒,抛出一句,“有这种可能。” 全场一片抚掌大笑,会议结束,众人笑着又说了一会就纷纷离场了。 周正叹气,“梁欣欣家是不是特别有钱?” 江南骐接道,“什么标准算有钱?” 周正想了想,“有几千万?一亿?” 江南骐推了推眼镜,冷静的报了一串数字,“去年维度科技总资产是三百六十七亿,总市值基本在五百到七百亿之间。” 周正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梁欣欣几个人走在周密面前问,“周密,晚上一起去吃饭吧?” 周密拿起手边的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拒绝说,“不了,我晚上约了人。” 梁欣欣笑问,“女朋友吗?” 周密也笑了笑不置可否。 周正刚要跑出去躲,只听江南骐喊了一声,“周密!有人找!” 周密一回头,远远看到抱着书包的周正正可怜兮兮的站在后门口颓废的眯着眼,他三两步走到后门,轻轻提了提周正的后脖领子质问道,“你不是晚上六点的飞机吗?!” 周正撇撇嘴,挣脱他的手,“机长着急回家提前起飞,你管得着吗?” 江南骐皱着眉看了看他们俩,转身走了。 这时梁欣欣也恰好走到后门,她刚要离开,忽而转身又看了看周正,惊讶的喊了声,“周正?” 周正一身风尘仆仆的学生装面对着风情万种的梁欣欣本不想多嘴,但对方主动打招呼,她只好咧着嘴应承道,“嗨,梁欣欣,你好……” 梁欣欣笑的特别开心,“真巧,又看到你了。” 周正赶忙笑呵呵的回答说,“是哈,好巧。” 梁欣欣也高兴的拍了拍周正的手臂说,“啊,刚才周密还说约了人,原来是姐姐嘛!” 周正眼看着周密听到“姐姐”二字脸色越发难看,赶忙转移话题,“哦,我刚下飞机,对北京不熟,他本来是要去接我。” 梁欣欣笑道,“有个弟弟真好,又挺帅,还挺贴心呢!” 周正掐了掐手心,想办法拧了拧脸上的表情,挤出一滴干笑。 周密冷腔冷调的说,“太晚了,我们先走吧!” 周正赶忙点点头,“对。” 梁欣欣主动盛情邀请道,“是去吃完饭吗?都碰上了何不一起呢?都是周密的同门师兄弟呢!” 周围人也附议,周正不知道怎么回答,仰头看看周密,周密瞥了她一眼,拒绝了梁欣欣,“不去了,我得送‘我——姐’去找她男朋友。” 周正忍着笑,尤其听他说道‘我姐’两个字拉长音的时候,表情难看的要死。 梁欣欣落落大方的道别,“行,那周正、周密,我们改日再约哈!” 周正忙点头,挥手,目送梁欣欣一众人前呼后拥的走开了。 路边只剩周正和周密两个人。 周密低头眯着眼看周正,“姐————?” 周正不敢直视,“……干……干嘛?” 周密指了指不远处的停车场,“我送你去找——姐夫——可好?” 听到这怪调,周正哆里哆嗦的点头,“嗯……好,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密一把抓着拽去了停车场。 后车门打开,周正一抬头,猛地被周密拥了进去,挤在座位和门的夹角处,深吻,吻的无法呼吸,过了五分钟,周密穷凶极恶的捏着她的脸颊咬了一口,“姐夫对你好不好?” 第〇八七章 杂像纷纷 “胡,胡说八道,才不是姐夫~”周正气喘的说。 “你不是姐姐么?我现在可不是姐夫?”周密反问。 “我……”周正鼓了股嘴巴刚要反驳,又乖乖的兜着丰软的下嘴唇儿闭上了。 周密忽然拉着她的手往驾驶室走去,周正问,“……要去哪儿?” 周密横她一眼,“找个环境舒适的地方,做该做的事儿。” 周正一呆,“不行!” 周密斜着眼看她,“为什么不行?” 周正紧张的眨眨眼,“呃……嗯……我不……我害怕!” 周密皱着眉敲了敲方向盘,“你还有怕吃饭的时候?” 周正又一愣,“吃饭?” 周密看着她不说话。 “……你不是说……什么要做该做的事……”周正讷讷的说。 周密眯着眼,“几点了?难道不该吃饭?!” 什么时候能不跳周密挖的坑呢!? 周正气的牙痒痒,又不敢造次,乖乖跳上车。 两人刚出了停车场没多远,突然有个人冲出来差点和周密的车碰上,周正吓了一跳,仔细看了看前面的女生忽然说了句,“这不是……梁欣欣的姐姐么?” 周正的眼神挺好,梁珊珊也没想到在这又碰到她,周正已经下车走过来问道,“怎么样??” 梁珊珊说,“哦,没事,不好意思,是我跑的冒失了。” 周正又问,“你这是去哪儿?有急事吗?” “是有点事,别人正等着,我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出租车。”梁珊珊脸色有点焦急。 周正点点头问,“要不坐我们的车走吧,我们也没别的事,先去送你?” 梁珊珊看了看周正又看了看车里的周密,有点尴尬的问,“那合适吗?” 周正跟周密说了情况,举手之劳,周密没意见,梁珊珊见状这才上了车。 从清华西门出去,周密问道,“哪个饭店?” 梁珊珊回答说,“说是距离最近的全聚德。” 周密点点头,沿着中关村北大街拐到了成府路,一直到清华科技园附近停了车。 梁珊珊往外一看,还真是全聚德! 三个人下车后,梁珊珊特别感谢了一番,周密把车门锁好说,“不用客气,我们刚好也要来这儿吃饭,顺路而已。” 周正看了看周密,“真的啊?” 周密笑,“嗯,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吃烤鸭一直没时间吗?” 周正也点头笑,“哦,好吧,那还真是凑巧了。” 他们刚走进餐厅区准备各自分开,正看到在走廊上的梁欣欣,梁欣欣惊讶的问,“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梁珊珊解释说,“我在清华等人等的有点晚,出来碰到他们,帮忙送我过来的。” 梁欣欣对周正打趣道,“怎么?刚才没见到你男朋友吗?” 周正尴尬的笑了笑,看了看板着脸的周密。 梁欣欣笑容满面的对周密和周正邀请道,“得了,相请不如偶遇!刚才在学校还说改天一起吃饭,现在就碰到了,一起来吧!” 周密难得和周正见面,实在不想出来吃饭都被打扰,依然坚持推却,谁知道梁欣欣正说话的时候从单间里又走出来一个人对她们姐俩说道,“你们说什么呢?怎么不进来?” 周密一看顿时有点头疼——梁嘉逸也来了。 梁嘉逸识人过目不忘,何况又是印象深刻的周密,再次见到也特别诧异,问了缘由之后当然也是盛情邀请,这种场合周正本就陌生,周密又实在没法推,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梁嘉逸笑容可掬,拢着手臂把周密他们俩让进了隔间。 众人在餐桌周围落座,除了梁嘉逸还有七八个人,梁嘉逸主坐,但他旁边却坐了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儿。 梁嘉逸对周密介绍说这些人分别是哪些科技公司的负责人,大公司ceo就两个,还有几个颇有名气的合资企业老总。 有意思的是梁嘉逸并没有简单的说周密是梁欣欣的同学,而是非常客气的把周密介绍给其他人,言语中对他的赞许度非常高。 在座的有几个是泛泛之辈?能被这样引荐,众人自然也高看周密一眼,尽管他是个完全无名的小辈。 好在周密自小被爷爷拎出去锻炼,军政场的高官要位都见的多了,这小小场合实在不足挂齿,身行严谨,辞令得体,一来一回间令众人对他的印象又好了许多。 尤其是梁欣欣微笑看着周密好奇的小声问道,“周密,你们家是做什么的啊?” 周正以为周密会说他爷爷和父亲的背景,哪知道周密只是淡淡的回答说,“我是l市的,母亲在教育局,父亲在武装部。” 梁欣欣叹道,“哦?我前些日子曾经在停车场看你开过一辆京牌车呢?我还以为你就是北京本地的呢!” 周密点点头,只说了一句“嗯,车是别人的。”然后就什么都不说了。 周正对周密的心思佩服的五体投地,真能沉得住气! 这时梁嘉逸旁边的小孩子闹了两声,梁欣欣看周正诧异的眼神解释说,“哦,这是我弟弟,家里最小,我爸超级偏心的,出来肯定带着。” 周正心想,好家伙,姐弟相差二十岁,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多幸福!这么大岁数还非要个儿子么?梁嘉逸还真是…… 她转头再看看梁珊珊,一直稳稳的坐在椅子一侧,双膝并拢,肩背笔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冷冷淡淡的,似乎对别人说话不太在意,倒是偶尔看向弟弟的目光都是暖暖的。 饭局期间梁嘉逸更多的是促进女儿和他人的交流,似乎是为梁欣欣和梁珊珊特意准备的,看样子饭局已经不在少数。 梁嘉逸事业做的这么大,江山不容易,大概是幼子太小不指望,干脆培养女儿对处理公司的态度,只是梁欣欣还不错,梁珊珊却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似乎是为了照顾梁嘉逸的面子而不得不来。 不知道是谁提了个计算机技术的话题,梁欣欣高谈阔论了一番,又因为专业问题逼得周密不得不说话,大家交流了一番,梁嘉逸看周密的眼神明显又精彩了几分。 周正默默的喝着水,虽然很饿但不好一直用餐,毕竟大家都在谈话,而且又说的都是电子和科技等内容,她完全插不上嘴。 梁珊珊忽然碰了碰周正的胳膊,问道,“要陪我去下洗手间吗?” 周正一愣,反应过来赶忙点头,然后一路跟着梁珊珊出了餐厅走到门外透透气。 梁珊珊看着周正笑了笑说,“挺枯燥的吧!?” 周正赶忙点头称是。 梁珊珊又笑了笑就不再说话。 周正不知道该聊点什么,静静的看着梁珊珊,在夜晚的霓虹灯下看着梁珊珊的容貌更是娇容玉面,美的不像话。 周正由衷赞美道,“你真的很漂亮……姐妹俩的美不一样。” 梁珊珊点点头,“嗯,她像她妈,我像我妈。” 周正一愣——原来梁嘉逸取了两个老婆啊?! 顿觉话题不对,赶忙道歉说,“真抱歉,我不知道你们……” 梁珊珊轻轻摆摆手说,“没事,这没什么。” 周正尴尬的笑笑。 两人又彼此沉默了几分钟,梁珊珊提议,“回去吧?” 周正点点头。 刚回头走了两步,梁珊珊推开一半大门,忽然转过一点的头低声问周正,“你和周密是亲姐弟吗?” 周正心里一紧,出了一层冷汗,不知道梁珊珊是不是在停车场附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可是又无法出口否认,只好的点点头,“呃,是。” 梁珊珊点头,“是就好,如果……不是,看好周密,少接触梁欣欣,等你发现问题后悔的时候就晚了。” 周密?梁欣欣?周正的心里像“咣当”一下被人锤了一下,有点傻傻的失魂。 回到餐厅的时候,饭局快结束了,周密谢过梁嘉逸的盛情款待,和周正出门的时候,梁欣欣的眼睛亮晶晶的正盯着周密的背影愉悦的笑。 周密本想带周正再去吃点什么,周正兴趣缺缺,说不太饿,周正又问了句,“今天晚上住哪里?” 周密看了看她回答说,“去我家。” 周正眨眨眼,赶忙摇头,“不要了吧!?你爷爷奶奶那太远了,而且,而且他们……不太熟悉……” 周密打断她,“我没说去爷爷奶奶那,我说——去我家。” 周正有点迷茫,“你家?不是爷爷奶奶那么?” 周密把她塞上副驾驶,扣好安全带一字一顿的说,“我,自己,家。” 周正一直老老实实的坐着,脑袋里却全是问号!这么久从来没听周密提起过什么自己家,又岂会相信?她以为周密肯定又藏着什么坏心眼故意逗自己。 任凭周密开了挺长一段路,七拐八拐的终于停下来,又下车打开周正的车门,给她解开安全带扣,拉着她的手,走到旁边一处平房宅院门前,指了指灰砖旧瓦的墙面上对开木门圈着的铜锁,“这就是我家。” 周正原本以为他开玩笑,可是眼看他拿出钥匙,“咔哒”一声拧开铜锁,“咯吱”两声推开一人多高的大木门,宽敞的门廊,四方的院落,左右两侧的厢房拥着内侧套院的墙壁,墙壁的正前面有一颗偌大的树干,夜色中虽然看到枝叶繁茂,但树干的中间明明空了一人多高,周围爬满了藤蔓,由地而生,从下至上,互相交错缠绕着,半掩着树干中枯的入口,入口处还开着白色的零星小花,简直奇妙极了。 周正愕然的指着前后左右,问周密,“这……这怎么是你家?” 周密点点头,“这是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和母……倪陈一起住的,后来父亲去世,倪陈回日本,把房子过户在我名下,安排人定期打扫,只是之后我一直在l市,这些年都很少过来,你更不知道了。” 周正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每一处,仔细的看,越看越奇怪,最后慢慢到大树的跟前,指着那些缠住树干洞口的藤蔓对周密疑惑的问道,“可是周密,我怎么好像在哪看到过这棵树?” 第〇八八章 破土之迷 周密扬了扬眉毛,若有所思的看着周正问道,“你在哪看到的?” 周正皱着眉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也兴许见过类似的嘛!哦,对了,你小时候在这里住吗?” 周密点点头,“是,除了被寄养的时间外几乎都在这。” 周正轻轻“哦”了一声,每次听到周密说被寄养的字眼都免不了的心疼,她赶忙岔开话题问道,“对了,这么好玩的树洞,如果是我小时候肯定往里塞东西当聚宝盆什么的!” 说完,她已经弯下腰伸手去拨树干前挡着洞口的缠绕的藤蔓。 周密赶忙一把扯过她,惊讶的问,“你要干嘛?” 周正无辜的抬着小脸儿说,“我看看啊……” 周密笑说,“碰坏了怎么办?” 周正挥挥手,“哎,没事,我躲着那些划手的枝条就是了!” “谁说碰坏你了?我说你碰坏树怎么办?” 周正气恼的举着胳膊捶打周密的肩膀,“太过分啦,我怎么会碰坏它!我只是看看!” 周密笑嘻嘻的赶忙拉着她往二进的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吓唬她说,“真的不能乱碰,那棵树是古树,都是活文物,你知道好多人给多少钱我都不卖这套院子吗?何况连北京市政规划都绕着这边就是因为有这树呢!” 周正一听和钱有关顿时呆头呆脑的问道,“卖房?那这院子能卖多少钱?” 周密想了想,“现在七八千万,几年之内差不多一、两个亿。” 周正“啊”的一声惊呼,双手捂着脸,眼睛瞪的像玻璃球似的,“一,一个亿!?” 周密煞有介事的点头,“对啊,三进出的院子,面积还有地理位置在这摆着呢!” 惊愕、意料之外,周正呆呆的瞪着眼睛说不出话。 从二进的院子看遍了正厅和配房,又从正厅的入口到了三进的大宅——古式的壁灯和院灯错落有致的映着灰砖青瓦,挑出的琉璃房檐和描绘的栋梁质朴却又精致。 亿,这样的数字在她一个普通百姓的心里真的是不可想象的,不过想想周密父亲乃至爷爷的身份还有整个家庭的真正背景,乃至略有耳闻倪陈的家族企业……周密有这套房子也实在不足为奇。 周密看她半晌没说话,轻声调笑道,“想什么呢?又想卖房子不成?” 周正白他一眼,“你怎么又知道了!两亿啊,每天酒池肉林、山珍海味也花不完啊!” 周密知道她胡说,随即笑道,“我的就是你的,结了婚这都是共有财产呢!” 周正又忽然想起倪陈,她当时不就和周京是合法夫妻吗?大概是狗血剧看多了,她好奇的问道,“这么值钱的房子,那……那你父亲去世后……你母亲,不是,倪陈她没有要求财产什么的?直接把房子过户给你了吗?” 周密摇摇头,“这是她最痛苦的回忆,怎么会要这房子?她虽然并不怎么照顾我,但也曾经是我妈妈,没有对我不好,自然更不会在意所谓财产……再说以倪氏在日本企业的经济实力又怎么看得上这区区一套房产?” 周正又问,“那倪氏……都是做什么的” 周密解释说,“日本印刷业大亨,印刷起家,涉及图文、科技、文化、娱乐还有连锁的文化酒店和度假村,在亚欧都有实业。” 周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感叹道,“那真是够厉害的,那,那你们这些年还联系么?” 周密点点头,“有,还好。” 其实何止还好,周密只是不愿多说罢了,倪陈虽然在日本,但是也经常回国,也不知是发自内心还是习惯扮演母亲的角色,不仅对周密的学习情况十分关注,还试着帮他安排留学,甚至前两年在海淀和二环内买了两套公寓——知道周密性格喜欢安静,想他上大学可以不必挤着宿舍,能随心所欲单独居住,但周密深知倪陈无论在法律上和血缘上都不是他的责任监护人,也实在没有理由接受这样的馈送,就很委婉的拒绝了。” 周正默默点点头,心想倪陈这样鲜活的人在周京的有限的生命里都不如回忆中白敏熹的影子重要,当下叹了口气——只是无意中抬头看了看夜色中气度风华都难以企及的周密,顿时有点能理解倪陈对周京的半生情痴了。 能让她坚持这样对周密的……恐怕还是对他父亲的感情不能善终,所以把周密当成了未尽的责任而默默坚守了吧! 周密看她又沉默,“在想什么?” 周正晃了晃脑袋,皱着眉问,“其实,周密,我这一年多一直在反复想一个问题……” 周密点点头,“你说。” 周正欲言又止,想了好一会儿才措辞道,“我,我一直想知道,妈……和,和你爸爸……是什么时候有感情的……和我爸爸结婚又爱上别的男人,难道这不是对婚姻的背叛吗?可是为什么又觉得她和你爸爸的感情非比寻常……何况,何况,对倪陈来说,妈是第三者……怎么还能心甘情愿的抚养第三者的孩子呢?我一想就觉得特别混乱的,实在无法在他们身上分清是非黑白,而且不管谁对谁错都是我们俩个最亲近的人,感觉挺难过。 ” 周密一愣,没想到周正会有此一问,别的不清楚但唯独清楚的知道周正并不是白敏熹和周清煜的孩子,至于大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他也曾查过,却所知甚少,但他怎么解释才能既保住周正身世不明的秘密呢? 周密沉吟了几秒,“嗯,早晚会慢慢弄清楚,你别给自己找思想压力,另外真相也不见得是我们看到的这样,爸不是说过等我们大学毕业会告诉我们嘛,多想无益。” 周正很少和周密谈起这么正式而沉重的话题,到此周正的心里有点闷,于是对周密说,“周密,我,我有点困了。” 周密看了看她,“那就在这休息就行,反正长期有人打理,都很干净,我偶尔回来,日用物品都齐全,你住我以前的房间。” 周正略有歉疚的看了看周密,“那你呢?不和我一起吗?” 周密轻笑,“你说呢?” 周正努着嘴指了指房间,“床很大啊,睡的开。” 周密眯着眼似笑非笑的反问,“那你是希望我看你脱光光然后老老实实各自晚安吗?” 周正羞赧的笑着转过脸,低啐了一声,“大坏蛋。” 周密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把她送到了最后正厅的东卧室,给她铺好床,在门口吻了吻她的额头,说了声“晚安”。 周正看着周密转身走了,忽然跟着追了两步到门外,“周密……” 周密回头,“怎么?” 周正抿了抿嘴,“周密,我也一直很想你。” 周密笑着抱她到胸前,啄着她的唇畔深深吮了几口然后俯在她耳畔低语道, “周正,有些事……想做不一定马上就做,我等了这么久不在乎多等个把月,下次不用这么紧张。” 被周密识破想法,周正又羞红了脸,赶忙一把推开周密,自己跑回卧室关上了房门。 十一月中旬已经初冬,虽然夜深寒凉但这套房子早已经改过了供暖系统,十一月初就已经供暖了,此刻周正在草花梨的雕花大床上睡的暖和的很,只是梦里不□□宁。 起初先是梦到自己要结婚了,而父母却和普天恩谈自己的嫁妆,然后又梦到倪陈也回来了说要亲自出嫁妆,因为周正是她和周清煜的亲生女儿,周密居然笑嘻嘻的拍手,最后居然周密和梁欣欣在l市那套老房子里你侬我侬……总之相当的混乱。 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周密狂敲卧室门,周正在巨大的咚咚声响中惊坐了起来,赶忙跳下床去开门。 门外周密瞪着眼质问,“你锁什么门!?” 周正迷糊的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昨晚关门的时候下意识的驳上了。” 周密气恼的捏着她的脸,“敲了两次门你都没反应,吓我一跳以为你睡死过去了!!” 周正撇着嘴,“哪有那么严重,我就是晚上一直做梦没睡好,刚才没听见嘛……” 周密斜着眼看她,“梦到什么?” 周正想了想,好像一晚上都是在吃梁欣欣的醋,低头耷脑的回答说,“没什么。” 周密也无心追问,赶忙让周正穿衣,“快收拾好,我带你去美术馆。” 周正一愣,“去美术馆?干嘛?” 周密斜眼看着她,“今天有大展,好几个顶尖美院的精品油画展,也会有很多美院的教授或者知名画家在,你难道不感兴趣?” 周正瞪大眼睛几乎要蹦起来,“啊啊啊,真的吗?!太好了,嘤嘤~那你怎么不早说!” 周密高傲的抬着头得意的微笑,“不然我让你两千公里奔波回来干嘛?难道只是为了亲你?”说罢,低头咬上周正的嘴唇,软软的,抱着半着一闪的她,果然血液瞬间激荡…… 周正赶紧捂住胸口敞开的大好风光,短短几十秒被吻红了脸,连忙推开他,边笑着跑开,嘟囔道,“再不走就晚了!” 一路上交通顺畅,还顺便让周正在快餐店吃了个早餐,最后到美院的时候竟然只用了半个小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虽然秋末冬初,但大大的太阳照着,全身都暖的,真是天公作美。 细心的周密早已提前定了票,周正宝贝似的捏着票根走进了美术馆的展厅。满目的当代艺术精品,不同展厅有不同的风格,画面内容、表现形式、绘画技法都代表着油画界的最高水平,周正像一个突然得到完美大餐的小孩子,又是激动又是崇拜,虔诚而认真的观赏每一个作品,时不时啧啧有声,偶然想起周密才回头跟他讲画面的感受,虽然周密对于艺术真是理解有限,但看到周正开心的样子也打心底跟着愉悦。 大概看了一个半小时,展厅的人实在太多,两人走的全身是汗,周密让周正在休息软椅上坐着,转头看到大厅一侧宣传展板上介绍下午还有艺术大师的讲座,都包括很多客座嘉宾,尤其是看到央美和清华美院的大有人在,周密随即碰了碰周正的肩膀问,“你要不要听下午的讲座?如果去的话,我去咨询?” 周正赶忙站起来,“去去,当然去,那你等我一起去咨询,我不要自己在这。” 周密宠溺的笑,“行,那一起去。” 周正嘟着嘴,“我先去厕所,豆浆喝多了……你等我。” 周密笑着点头。 望着周正左转右转的去了远处走廊,周密舒展了下身体,眯着眼看着旁边这些抽象油画,暗暗摇头——画点计算机代码都比这个好看吧? 正兀自损毁着奇怪的艺术,过了一阵忽然听到身边有个中年男士的声音窃窃私语道,“哎,我跟你说个奇怪的事儿” 旁边的人笑说道,“怎么?没找着厕所” 中年男人也笑,又说,“少闹!说正经的,我刚才从厕所出来经过走廊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孩儿。” 他朋友又调侃,“怎么?长的不错?一见钟情?” 中年男人突然更压低了声音,“是长的不错,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我说奇怪吗?” “为啥?” “她特别、特别、特别像原来咱们系下一届的那个挺有名的女生,油画很厉害,但后来没毕业就被包养了……” 旁边的人还没等他说完,“哦!想起来了,风云人物,记得记得,叫啥,叫……” 两人异口同声,“丁瑜!” 无意旁听的周密听到这个名字,忽然一凛——丁瑜,丁瑜,那个萧索墓碑上坠落的繁星,丁瑜。 中年男人用了三个“特别”来形容周正与之相像,曾经的周正也在看到肖一行创作的丁瑜画像后调侃她自己的额头与“师娘”相像,还有白敏熹在丁瑜墓前的留言——周密闭着眼,不能动也不敢动,心里早已闷的无法呼吸。 身后的人还隐隐讨论着,“难道是丁瑜女儿?” “不可能吧,不是很久以前就病死了吗?没听说她结婚生子啊?” “老肖知道吗?” “不知道吧,老肖以前说过丁瑜到死都是单身,他也挺无奈,再说他常年在l市,也不参加同学聚会,真是好多年没怎么跟他联系了。” “唉,是啊,真是,你说当年他也……” 两个人在讨论的什么,周密已经不太想听了,关于丁瑜的,关于周正的,他似乎有了比谁都清晰的结论,之所以周正的dna和白敏熹以及周清煜都不相同,现在也有了原因。 周密愣愣的站着,看着周正由远及近的微笑着走来,模模糊糊的和丁瑜那些不清晰的画像重叠着,忽然,还没等周正站住脚,周密一把揽过她的身体,沉着脸低声说,“我不舒服,咱们先出去。” 转眼快步走出了美术馆的大门,外面依然晴空万里,太阳也依然照在两人的身上,更照着周正那双无辜的的大眼睛,莹莹的看着心爱的周密,怕他哪里太痛而不敢说话。 第〇□□章 陈年旧密 周密抑郁的眼神有些深重,过了好一会儿才望了望天空,长长的舒了口气,他从未在周正面将负面情绪轻易外露,即便如此震惊的真相想表现的平淡也不算难,只是身旁的中年男人若看到周正靠近极有可能开口询问她和丁瑜的关系,一旦问起……后果不堪设想。 绝不能让周正受到伤害,这是周密早已融进血液里的天性使命,只能尽早离开,讲座听不听已经不重要了。 转过头看着周正倒着的小眉毛,周密笑了笑,“没事,不要担心,刚才有点呼吸困难,不然我们再买票进去吧?” 周正赶忙摆手,“不要,不要,都看的差不多了,下午讲座不是非要听,再说你陪着我听太枯燥,我也不愿意。” 周密吻了吻她的脑袋,“行吧,想去哪玩吗?不过这季节有点冷,去哪儿都不太合适……” 周正笑的软软的轻声说,“周密,我突然想去你爷爷家呢!” 周密意外的一愣,“为什么?!” 周正说,“因为我真的特别想再好好看看你父亲那个半身像……” 周密的眉毛下意识的蹙起,难道是冥冥天意?刚才千万个小心怕丁瑜的名字让周正听到,现在她又要主动找丁瑜的作品……周密沉了几秒笑着反问道,“你不是挺怕我爷爷的么?” 周正点点头,“嗯,你爷爷太严肃了,我是挺怕的,可是上次看那个画像还没有这么用心,现在看完画展突然想起来觉得真的是非同一般,肖老师似乎都没有师娘的画,大概这是她唯一一件传世作品?所以特别想去观摩一下……好不好嘛……你不是也说要定时回去看望爷爷奶奶并且汇报学校生活吗?” 周密抿着嘴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来,最近在学校一个来月课程多,活动多,按说的确是该回去了。他只好无奈的点点头,在周正一片赞扬声中驱车回往爷爷周孟山的居所。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周正再次看到了那条肃静而且威严的街道,路边的多了岗亭,依然是守卫森严的样子,周密的车是本区内的车,并无人盘问。 总区门口的大门开了一半,周密开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一辆特殊大牌照的车出来,周密转到路边,低声鸣了两声笛,对方也回了两声,所有警卫和士兵都目视前方举手敬礼。 周正暗暗小声问,“是谁?这么大气场……” 周密抿了抿嘴,“我爷爷。” 周正吃惊,“啊~!” 周密眨了眨眼,等车走远了,他们才重新进了区内院落,还没走十几米,又过来一辆车,周正下意识的回头看着车远去,同样的,门口警卫集体敬礼。 周正呆呆的再问,“刚才内车里是谁?” 周密不甚在意的目视前方,“周放的父亲,军内首要。” 周正惊讶的嘴巴合不拢,“那……你爷爷呢?” 周密看了她一眼,“上一任。” 一直到家门口,周正都还在刚才的震惊中呆头呆脑的。 周密笑着把她拉下车来,正巧碰到路海峰从门厅走出来。 周密的拉着周正的手尊敬的叫了一声,“路叔。” 路海峰点头应着,似乎是看见周正了,脸上笑的很明显,“周正?好久不见。” 周正赶忙恭谨的点头喊道,“路叔叔好~” 路海峰笑了笑又说,“这两年大学生活还好吗?” 周正紧闭着嘴点点头。 路海峰又对他们俩说,“那行,你们进去吧,老爷子和老太太刚出去。” 周密回答说,“哦,刚才正好对面,看到了,我晚上不走,等他们回来。” 路海峰拍了拍周密的肩,刚离开两步,忽然又叫住周正。 周正赶忙转身,“嗯?路叔叔有事儿?” 路海峰微笑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想告诉你,当时知道你独自去广西,我都觉得痛心,可想周密的痛苦肯定多于我百倍,以后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要轻易做决定,要多想想周密。” 周正赶忙轻轻含胸点点头,又看了看周密望着自己的那双温柔的眼睛,轻声回道,“对不起,我知道了,路叔叔。” 路海峰走远了,周正随着周密身后穿过大厅慢慢的上楼梯,周密的手在身后握着她的指尖,紧紧的握着,温暖的力道,不声不响。 周正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眼酸,在楼梯的拐角处略有踟蹰,周密回头正对上他的眼睛,周密抬了抬眉毛,关心的问,“怎么了?” 周正怕他看见自己湿润的眼底,便低下了眼眸,过了两秒,像对自己轻声细语道,“我也很爱你。” 周密一愣,转眼呼吸之间像有什么情感冲撞着所有的感官,澎湃的让他一把抱起周正,将她抵在楼梯狭小的拐角里,身体紧紧的贴合着,深深的吻着她沾满蜜意的唇,双手却蛮横的钻过她的外衫,一只撑着她滑软而清凉的后背,另外一只却在胸骨之外温软的皮肤上肆意收放,想与她心脏的急速的跳动共谱动人的情怀。 毫不反抗的周正脸颊已经沱成一片绯红,双眼迷蒙的闭着,唯见睫毛轻轻的微颤。周密的吻永远是汹涌而越演越烈的,两人彼此吞吐的气息让情意激荡到顶点,周密脑子里唯一盘算的大概是——要不要在爷爷家搞定他们两人的第一次。虽然仍有太多理由拒绝,比如环境并不美好,比如回忆不会浪漫,比如也许会有突然的情况等等……但他真的不想再忍了。 他刚要打横抱起软成春水的周正直接回卧室,忽然从二楼下来一个人,拎着小桶,拿着抹布——家里工作多年的刘阿姨。 周密用最快的速度把周正放下,周正却膝下无力根本没站住,可是又怕让楼上下来的人抓到,赶忙推开扶着自己的周密,于是咕咚一下趴在了楼梯边上。 刘阿姨完全没想到几秒钟之前的场景,只看到周密惊讶的站在一边,周正趴在地上挣扎着起来,赶忙几步奔下去想扶起周正,一边对周密说着,“哎呦呦,吓着你们俩了吧?我在楼上擦房间来着,真是对不住!” 周正始终站不好,使劲儿低着头隐藏着满脸的红晕以及两人视线中悉悉索索的暧昧。 周密忍着笑直对刘阿姨说没事,然后才扶着周正一步步走上二楼。 沙发上的周正一直捂着脸不肯看周密,周密倒是一直忍不住的笑意,“周正你刚才趴楼梯上那个动作超帅,胜过一切救场。” 周正又羞又闹,松开手直接抓向周密的胸口,周密一边轻轻抵抗着一边乐不可支,“不用摸了,我这儿没有你的软。” 周正脑袋上冒着气儿,更是羞赧到脸紫,周密占便宜没够,揉着,亲着,咬着,又笑又闹的好一阵,直到刘阿姨再次上楼给他们拿来水果和甜羮,两人才各自坐好装作若无其事。 甜羮是刘阿姨拿手甜点,颇有南方饮食特点,她本人也是老太太从苏州带回来的,当年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比周京还小,后来在这儿成家,已经在周家服务了二十年。 周密笑,“阿姨给周正做几分打包,不然这些不够她塞牙缝的。” 刘阿姨诧异,“哦呦!真的吗?那我这就去做。” 周正笑呛了,连忙阻止道,“不要,不要,够塞牙缝!够塞!” 刘阿姨也跟着笑,“姐弟俩感情真好,周密本来一个人孤孤单单,竟然命里注定有姐姐,天意!” 周正有些想笑,尴尬的转了转眼睛,再看周密表情瞬间阴险。 周密站起身,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对刘阿姨说,“阿姨您进来帮我扶着点画,我把我父亲的画像取下来给周正参观学习一下。” 刘阿姨连忙答应着跟他一起去了书房。 周密再次把书架中间夹层拉出来,轻轻的站着父亲画像跟前伸手抱着两边边框慢慢往上摘取,刘阿姨也配合着一起把画从书柜夹层背板上取了下来随即慢慢放在地上。 周密望着画框背面那行“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小字,拍了怕手上的浮土,轻叹了一口气。 刘阿姨问,“我去拿抹布擦一下边框吧?” 周密摇摇头,“一会儿再说。” 刘阿姨看他表情有些深沉,便轻松聊了句,“周密,这字是你妈妈写的啊?我们都没有见过的。” 周密点头,“嗯,我以前也不知道。” 刘阿姨微微笑说,“别的不说,其实你妈妈还是对你爸爸感情蛮深的,这个画的背景里的树好像是云南那边,原来书房有他们的原照片,当时他们正在谈恋爱吧!” 想想刘阿姨常年在周家,对书房摆设自然熟悉,周密也微笑点点头感叹,“是吧,我还没有阿姨知道的多。” 刘阿姨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我也很少过问的,只是年月久了嘛,你爸爸很喜欢自己安静的看着那些照片,我有几次上来都碰到他开着门坐在这里看着墙上的照片。” 周密问,“那我爸这个画像是什么时候挂在这里的?” 刘阿姨想了很久,才模模糊糊的回答说,“好像是冬天了,和现在天气差不多啦,应该是82年吧,那年刚搬过来这里第一个年头嘛!” 82年?周密有些唏嘘,那时候自己还没出生。 说罢,刘阿姨又低头眯着眼仔细看了看最后一行字,叹道,“啊,我对丁瑜这姑娘也有印象呢!” 周密一惊,连忙转身看了看客厅正在吃东西的周正,随即轻轻把书房门掩上,又赶忙问道,“刘阿姨怎么见过丁瑜?” 刘阿姨也一愣,然后笑着说,“我不认识的,就是好像给你爸爸送这个画的时候,她跟着一起来的,你爸爸还介绍说是画作者呢!” “然后呢?” “然后?没什么然后啦?就记得他们都在家吃了午餐就走了。” “那……同行的还有别人吗?” “呃……”刘阿姨皱着眉想了想,“有,记不太清了,反正有你妈妈嘛,还有周正的妈妈吧,姓白的姑娘,还有两三个男的不太认识了。” 虽然结论不太意外,但也经过了见证人的确定,白敏熹的确是和丁瑜认识的。周密又叹了口气。 谁知道刘阿姨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不过当时丁瑜大着肚子有六、七个月了,我还说怀孕了画画很辛苦呢!” 周密惊愕的瞪着眼睛,又怕刘阿姨多问,心里飞快的转着,虽然不太了解,但听言人大概是九个月孕期,如果是82年的11月份丁瑜已经六、七个身孕,那么周正肯定是83年初春季节的生日,但是从小到大以来,周正都被告知是82年出生,而且从自己到周清煜家,第一个夏天就说是给周正过生日,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阿姨看着周密的眼神也有点诧异,“你也听说过丁瑜吗?” 周密不是很在意的点头,“哦,听说过,好像很早去世了,就有点好奇而已。” 刘阿姨更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哎呀,怎么这么不幸呢!还是年轻人呢!” 周密无奈的扯出个沧桑的笑容,“是啊,每个家庭都有不幸的事情。” 刘阿姨以为周密想到父亲难过,本想就此不说话了,尤其在周家多年,自然知道说话的分寸,可是周京去世那年真的让整个周家陷入绝望谷底,倪陈离开后,周密去了l市,刘阿姨打心里觉得周密是个可怜的孩子,此时也大概是亲情涌动,感慨的叹道,“周密,别太难过,时间还是过来了,一切总归是要好的……想当初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有满月,裹着小单子,六七月的天气,身上好多小痱子,首长坚持不见,我都想流眼泪,但现在你是首长和太太的心尖呀!” 周密一愣,像听到什么奇怪的事儿,回头看着刘阿姨问道,“我真是夏天生的?” 刘阿姨也是一愣,“对啊,你不知道么?倪……你妈妈没告诉你吗?” 周密刚要说话,周正忽然推开门,笑眯眯的看着他们问道,“刘阿姨,你教我做甜羮吧,怎么这么好吃!” 刘阿姨怕打扰周正欣赏油画,连忙笑着应承着,“哎,好的,好的,待会你们忙完了想学就去楼下找我!” 说完就独自下楼了,留他们两个人呆呆的站着书房。 刚才还好好的,周正不知道周密为什么愣着,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周密慢慢低下头,吻了吻周正的指尖,然后温柔的把她的双手捂在自己胸口,沉声说了句,“周正,你只比我大一岁多点,你知道吗?” 周正昂着头笑道,“哈哈,我明明就大你两周岁啊!” 在周正家的第一个夏天,白敏熹那么清楚的充满爱意的告诉周密,以后你就和周正同一天生日。 是啊,同一天生日……原来那个从来不知道自己出生时间的人并不是自己,原来白敏熹是因为过度思念儿子才把自己孩子的生日当做了周正的生日,可怜的周正到底是在怎样幼小的年龄时就失去了母亲,又是怎样辗转到白敏熹身边,以至于整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告诉那个刚回蹒跚学步的小姑娘你的妈妈是谁,你出生的春天又是如何的乍暖还寒。 周正以为周密的基础数学不灵了,更灿烂的笑,“你傻了,我们都是夏天生日,我真的大你两周岁啊!” 看着周正骄傲的小样子,周密的眼睛里漾出爱的笑意,可是笑容的最深处却明明是湿润的眼角,“——我刚知道,我是春天的生日。” 第〇九〇章 挑毛剔刺 春天?周正特别惊讶,轻轻捂着嘴,小声问,“刚知道?是刘阿姨说的吗?” 周密吻了吻她,神秘的回答说,“是,我跟她套了半天才套出来,所以你千万别问她,免得刘阿姨起疑心。” “这么严重?”周正从小就被周密唬的一愣一愣的。 周密掰着手指讲,“当然,你想,他们根本不知道白敏熹是我生母,都以为是倪陈,而且当年我爷爷坚决反对倪陈进门,所以关于以前的事儿可不都是禁忌么?” “那我还是少说话吧!刘阿姨太精明了!”周正赶忙把手指比在嘴前,无声的“嘘”了一下,周密看她呆呆的可爱样子越发的想笑,刚才的隐隐悲伤也都不见了。 一直到晚饭之前,周密和周正都在二楼咕咕哝哝的聊的挺开心,周正也是对周京的画像观摩了很久,当然是对“师娘”丁瑜的手法和水平赞不绝口,只是每当对周密提起相关丁瑜话题的时候,周密都不怎么爱搭腔,周正以为他跟往常一样只是对艺术不感兴趣,所以也不太在意。 过了一阵听到庭院里有路海峰的声音,还有两辆汽车的声音,周密这才带着周正下楼去。 周孟山进大厅看到周密有点意外,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孙子,心里自然是想念的,但老爷子表面并不动声色,尤其是看到周正也在周密旁边,勉强露出一点点笑容,算是很给面子了。 不过周正还是挺害怕的,周孟山长的就太严肃了,面皮还是那么冷白,尤其是眼神太凌厉,藏在深深的眼窝里,更是带着几分深不见底的意味。 老爷子问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又简单聊了两句,刘阿姨已经把晚餐准备好了,周密和周正跟在爷爷奶奶后面走进餐厅,按照各自不同的位置坐了下来。 奶奶还算和蔼,也怕爷爷的严肃影响孩子的用餐心情,时不时会提两句生活的家常,周正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心思也根本没在吃饭上,尽管刘阿姨的手艺是十分高超的。 前两年虽然来过一次,而且在周家吃过早点,但是都是非常简单而且并不和周孟山一起用餐,这次算是初次,周密象征性的给她夹了菜,也未敢表现的太过亲近,除了周密夹的菜,周正拿着筷子都没有主动伸出去过,只是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的细嚼慢咽着,大概这辈子也没有这么优雅的用餐过。 吃到一半的时候,说了些关于上大学的事情,奶奶忽然笑着问周正,“周正,周密有没有女朋友?” 周正的心脏都停跳了,还以为自己露出什么马脚,只好看着老太太的脸愣的说不出话,周密到慢条斯理的跟奶奶逗贫,“奶奶,您这是什么意思?跟套敌人情报似的。” 奶奶呵呵笑着嗔了一句,“这孩子!” 周孟山难得也笑了一下,继而指了指周正对妻子说,“问也白问,你看这俩孩子的脸就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 看到二老都在玩笑,周正这才把悬着的心落下一半,只剩一脑门的冷汗。 奶奶温和的笑说,“是吗?哎!周密现在上大学,也成人了,平时回来的少,这种事八成不会主动告诉我,我也是想侧面了解一下。” 周孟山倒是抬眼看了看周密,过了半晌忽然说道,“既然提到这个问题,周密,你有自己的主见,也逐渐长大,感情问题即使你父亲在世可能也不一定有发言权,何况我是祖父辈。” 周密正了正身板,一本正经的看着爷爷回答说,“没事,爷爷您说,我在听。” 周孟山点点头,“大学仍旧以学为主,这点我相信你的能力和安排,但你要知道自己是这个院区出去的孩子,一言一行都不是你个人的影响,对感情问题不要胡闹,不能随意,即使以婚姻为目的,也要知道原则。” 周正茫然的看着周孟山,奶奶以为她不懂,好心对周正解释说,“是的,原则,家教、家风是一个人行走立世的根本,所以父母有品德问题的绝对不行,家风不正或者婚姻复杂的绝对不行,包括离异家庭单亲长大的,这些都对人的是非观念有莫大影响,所以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所谓门当户对是需要整体衡量两个家庭的价值观,虽然听着很复杂被动,但确是是为你们人生着想,包括周正你也是,你们都是大孩子了,在选择另一半的时候也要充分考虑。” 周孟山轻咳了咳,沉声说,“说的有点远,周密做事有分寸,不用灌输道理。” 周正的心情越发复杂起来,就算她和周密是正常谈恋爱的话,那么大概在家庭情况和门当户对这个关卡上就过不去了,更何况她与周密的血缘问题,这几乎是所有人都不能容忍的道德底线了吧,果然,越是接近答案就越残忍。 正想着的时候周孟山忽然转移话题问周正,“这丫头为什么去广西上大学了,我记得周密告说中央美院的专业测试你通过了?” 周正没想到话题又转到自己身上,可是该怎么说?她完全没有准备,下意识的看向周密,周密也蹙着眉看她,甚至周密大概也没想到平时极少说话的爷爷会突然关心这么多。 周正支吾了几个“我……呃……”,周孟山补充道,“听说是和家里有些矛盾,所以赌气去了广西?” 周正只好顺坡应承,“唔,是……” 周孟山反到微微笑了笑,吃了几口菜,说了一句,“这丫头不仅长得不像她妈,性格也不像。” 周正嘟着嘴,愣了两秒问道,“爷爷为什么这么说?” 周孟山说,“做事不够理性,有些感情用事,你妈妈年轻的时候我见过几次,是个非常理性而内敛的姑娘。” 周正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嘴唇,尴尬的说,“那我可能随我爸吧……” 周孟山不置可否,只是指了指周密,“这点你要跟他学。” 周正只好看着周孟山的表情用力的假笑,心里却腹诽嘀咕,我去广西的原因只是不能说给你听罢了,虽然感情用事但当时反而是怕害了周密才做的这样的决定,理性——您老人家倒是理性,恐怕到现在也不知道您孙子是理性的我妈生的吧! 虽然聊的并不多,但周正已经后悔的想哭,没事来看什么油画!尽管按正常逻辑,老爷子和老太太讲的都是非常有道理的,可是她和周密根本就不是正常逻辑,听的周正全身难受,好不容易熬过了晚饭,奶奶在客厅里问周密,“你们晚上住在家里吗?住的话让刘阿姨去收拾房间。” 周密刚要回答,周正赶忙抢过说,“啊,我不住了奶奶,我晚上还约了朋友,就不打扰了。” 好生的和周孟山老两口告别,周密说要回校做功课,顺便把周正送到朋友家。 开车离开庭院,直到外面的路上,周正才敢大喘气,整个人都想脱力了似的。 周密抿着嘴笑了笑,“怎么,不舒服?爷爷讲话是非常有分寸的,正因为拿你当自己的孙女所以说话并没有太委婉,你要知道他心里是非常感激当年你父母收留并养育我,所以对你没有见外。” 周正撇嘴,“那你的意思别人想让他教训都巴结不上喽?” 周密说,“差不多。老爷子很少讲闲话。” 周正的嘴撇的更歪了,“那我多谢啦!太偏心了,讲话都护着你爷爷奶奶。” 周密笑的眉眼弯弯,放慢速度,侧身凑过去着实亲了她两口才宠溺的说,“那你见我几时亲他们来着?怪我这次没有跟你提前说,平时用餐是不怎么说话的,我也大意了,下次肯定不会。” 周正没理他,心里却想,下次?这辈子都不再来了。 两人到了清华校园以后,周密先回了趟紫荆公寓拿了笔记本和一些资料,正要和周正一起去外面的酒店住,还没走到停车场,好巧不巧的又碰到了两人都不想见到的梁欣欣。 梁欣欣也是异常惊讶,“哎呀!好巧!!” 周正心想,大概是我命不好。 虽然如实想着,但还是挂着笑容回答道,“是啊,你这是要去哪里?” 梁欣欣指了指周密,迷人的笑着说,“我本来去找他了啊,结果宿舍人说他没回来呢!” 周密一愣,面无表情的问,“我?有什么事儿?” 梁欣欣指了指计算机楼那边,“他们做的设计完成了,想让你去看下,提提意见呢。” 周正没反应过来,呆呆的问,“设计?你们要去美院那边吗?” 梁欣欣咯咯的笑,然后轻轻拍了拍周正的肩膀,“不是啦,我们说的设计是指系里编程的一个课题,周密也参与的!” 周正一脸尴尬,嘿嘿的干笑了两声。 让周正不痛快,周密的脸色更不好看,仍然冷漠的回答说,“周一再说吧,我们有事出去。” 梁欣欣表情夸张,“这么严肃?对了周正,怎么一直没见你男朋友?昨天他不是送你去了吗?” 说谎容易圆谎难,周正被问倒了,张了张嘴,“呃,他,他在外面等我们”。 梁欣欣笑的更灿烂,忽然看着周密一本正经的样子特别顽皮的突然凑到他胸前假装低声玩笑道,“那你别去太久,你这个灯泡瓦数有点大!” 周密下意识的往后闪了一下,面色十分不悦。 梁欣欣也没想到,只好歉意的对周密说,“sorry,我比较容易自来熟。” 毕竟梁欣欣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都是同学,周密也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再说一直冷漠也未免显得情商太低,只好对梁欣欣摆摆手,“没关系,我不太习惯和别人靠太近。” 梁欣欣仍然回以大方的微笑,“ok,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的嘛,以后成朋友就会好了!” 周密客套的笑了笑,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周正刚眼看着娇媚无双的梁欣欣十分欢脱的靠近周密的怀里,即使明知道周密不动心,可是心里仍旧堵的难受,再加上周孟山那番关于周密谈恋爱原则的话,周正几乎是自动联想到了梁欣欣,美丽、聪颖、家庭从商、家境优渥、父亲教育程度高、家教良好——对周密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佳偶天成。 周正的心里越发烦躁,不知怎么就把情绪变成了赌气,推了周密一把,“你还是先去看看编程设计吧!我自己去找你姐夫。” 第〇九一章 前科惯犯 姐夫??! 虽然夜色已深,但周正好像看到周密的眼睛都绿了。 乐文移动网 梁欣欣不知所以,还以为是正常的姐弟沟通,微微笑着说,“那行吗?周正不需要我们陪你出去吗?对出西门的路是否熟悉?” 周正说,“哦,没事,我熟悉,你们去忙好了。”说完转身就要往反方向走。 熟个屁!连方向都反了! 这丫头真这么走出去能找到她才怪! 周密瞪着她,眼睛冒火——能不气么?这好端端是又是哪出?就说在爷爷那有点气,可是回来的路上明明哄的挺好的,但现在这又是哪跟哪?跟梁欣欣?自己明明洁身自爱连正眼看都没看过她,这丫头又吃哪门子醋?何况,最初是哪个二百五和梁欣欣介绍他们俩是姐弟的!?直接说男朋友不就好了,哪会又这纠结局面!?导致现在既不能表现太亲近以免落人口舌,又不能太放手,因为实在舍不得! 于是强压着脾气赶忙向前跨步一把拽了她的后衣领的一点点,低声反问,“周正!?你哪根筋不对?” 周正一哆嗦,太了解--自然知道他这是生气了,还没等回答,梁欣欣瞠目结舌的看着周密,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周正找‘姐夫’这件事这么气势汹汹的,但又怕他们姐弟俩吵起来,好意劝道,“周密?你没事吧?不要这么严厉?别和姐姐吵架……” 周密听到姐姐两个字更是气的暗暗闭眼,碍于梁欣欣,没有再说别的,只是死死盯着周正。 周正知道自己大概又踩到周密的地雷了,心想让他赶忙去研究研究学习,待会平静了兴许就不生气了,于是跟他说,“把你手机给我。” 周密皱眉,“干嘛?” 周正说,“你去忙吧,学习是正经事,我去西门等你,你忙完了用公共电话打给我就好了,我就在外面逛逛街。” 周正已经解释到这个份上,周密如果还是执意陪着她实在是太怪异了,所以他只好对着周正眯着眼,慢慢的把手机放在她手上,眼神传达的指令基本就是——死丫头,你今晚可以就义了…… 周正赶忙拿起手机转身就跑了。 梁欣欣真心觉得周正挺可爱,无奈的笑了笑,“你们姐弟性格真是不一样,感觉她更像妹妹呢!你姐夫是不是很喜欢她?而且得特别包容她吧?” 周密余光看她一眼,“还去不去!?” 梁欣欣突然觉得特别冷,收了收风衣的腰带,赶忙小步跑着跟在周密后面往计算机楼走去。 周正已经胡乱走的不知道是哪里了,但可以肯定不是清华西门,虽然北京的街道夜晚仍旧热闹,但对她来说四处陌生,而且没有了周密,她无处可去,说是逛街,其实也根本不想逛。 后来她常常想那天为什么如此不顺,可能是每隔一段时间老天爷就要给她派个*oss来磨练磨练心智,于是之前的周孟山的恋爱原则、梁欣欣对周密的爱慕都只是抛砖引玉而已,只为了这个夜晚的终结者——隋丽。 她只沿着街道走了不到一百米,又看到了江南骐,正拎着晚饭往校门方向走,周正瘪了瘪嘴,打了个招呼,“这么晚才吃饭啊?” 江南骐也无奈的笑,“你出现频率真够高的。” 周正顶嘴,“是啊,要不然怎么去云南都能碰到你,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钱?” 江南骐叹,“呵!吃枪药了?我哪得罪您了?” 周正虽然心情不好但也觉得有点没头没脑,忍不住笑了一下,“哦,我心情不好。” 江南骐何等聪明,一看就知道是和周密有关,自然也不问,反而客气的问周正,“你吃饭了没?要不我给你买一份?” 周正摇头,“谢谢,我吃过了,没事了,你回去吧。” 江南骐也点点头,刚要走,忽然听到周正的正前方五米左右有人喊她的名字。 他和周正同时抬头看过去,是一个长发过腰、气质清丽的漂亮女生。 看到眼前的人,周正顿时惊呆的说不出话。 怎么会是隋丽?! 要知道她和隋丽的最后一次交集就是高考前被隋丽在路上抽了一巴掌,然后诅咒她并且知晓她和周密恋情的全部。 当时因为和周正的事儿影响了隋丽第一年的高考,第二年痛定思痛转学到北京,一年后和周密高考同届,考了海淀某大学的外语系,虽然比不得她目标的北大、北外等一流名校,但也算过得去,可是因为当年明明如实宣告周正和周密的关系,却被处罚造谣,而且让父亲颜面尽失不算还对自己失望之极,以至于到现在都深深恨着周正,哪想到就巧到狭路相逢。 这事儿也的确是很大概率,既然周密在清华,那未来几年周正出现在清华的几率是非常大的,而附近外校大学生也经常到清华周边,只不过今天就在周正觉得心情糟糕的时候又迎来穿心一箭。 隋丽喊了周正的名字,又走近了几步,冷冷的看着周正,出口讽刺道,“也难怪你在这,毕竟周密轰轰烈烈的考上清华了。” 周正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想转身走开,不料隋丽又在她随行的朋友以及江南骐的面前脱口而出,“怎么?姐弟*的就这么知羞耻了!?” 周正直觉耳边像“砰”的炸了一团□□,脑子里嗡嗡作响,心房的血管噼里啪啦的几乎要爆开。 江南骐虽然镇定,可也愕然到了极点,眼见周正身体摇晃了两下,赶忙上前轻轻扶了一把。 过了好一阵,周正一只手捂着胸口的领子,脸色苍白的转过身,“隋丽你不要胡说八道。” 隋丽轻轻的及其蔑视的哼了一下,嘴角略有痛恨的浅笑,“我胡说了好几年对不对?你自己的事儿自己不清楚吗?” 看周正一贯沉默,隋丽又紧跟着恶语嘲讽道,“哦,对,你怕坏了周密在清华的名声是吧?不然这样,你报警,说我诬陷你,只要你拿个dna鉴定出来,我甘愿坐牢。” 周正看着对方两个人怪异的眼神,再看看江南骐略皱着的眉,还有身边越来越多过路的看热闹的人……她的整个心都揉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团。是的,如果再不知道周密身世之前,她大可大义凛然的去宣告全世界——周密是寄养在我家的,我们没有血缘,我们恋爱了,没有对不起谁! 可是!可是,她深知周密和她是一母同胞,因为爱周密所以义无反顾了,因为爱周密所以不去想这段孽缘的始终,因为爱周密,她决不能让他受到伤害,但此情此景,不仅被人如此公开揭掉伤疤,还一再点名道姓的提到周密身份,她如何能处理的了? 周正呜咽的哭了,泪眼看着隋丽略有哀求,“你不要这么伤害我。” 隋丽耸耸肩,“我没想伤害你,我也不想伤害周密,但是我想让你知道当年我父亲被叫到学校听着老师指责我造谣生事然后给我一个耳光的感受。” 周正哭的厉害,江南骐大概了解了十之*,他出言喝到,“都是大学生,注意个人研修,信口雌黄确实要负法律责任!” 隋丽气愤的回答,“跟你有关系吗?” 江南骐不愿意掺和,也不愿意理她,只是皱着眉扶着周正的臂弯往反方向离开了。 不过隋丽还是在背后喊道,“知耻而后勇,我觉得你还是回广西别在清华耽误你弟弟了——哦,不,你男朋友。” 周正几乎一直低着头啜泣,眼泪流满了胸口。 她不知道路为何没有方向,也不知道清华为什么这么大会有好几个门口,她的说不上来的委屈,又不甘心的自责,挤在她的脑袋里,已经顾不得考虑别的。 最终在快到清华门口的时候,周正摆脱了江南骐的帮扶,睁开眼,把周密的手机递给江南骐,“麻烦你了,待会把这个给周密。” 江南骐一愣,“怎么?你要去哪儿?” 周正眼泪扑簌簌的掉,“回,回广西。” 江南骐蹙眉叹道,“什么回广西啊!我怎么能帮你传话呢?你自己和周密说不是更好?一走了之会有很多问题啊!?” 周正知道好端端的给江南骐添麻烦,毕竟谁也不愿意多管闲事,她轻轻抹了抹脸,还是固执的把手机递给江南骐,然后鞠躬说了句“对不起,拜托你了。” 说完转身就跑了。 江南骐确实不愿管闲事,而且还是周密的闲事。 可是既拦不住周正,又没有其他办法,心里也莫名堵得慌,干脆把晚饭扔到路旁垃圾桶,拿着手机回了清华紫荆公寓。 周密忙完课时已经和周正分开了一个半小时,他快步走出计算机楼,找到最近的公共电话厅给自己的手机拨打电话。 哪知道响了好久都没人接,直到自动挂机。 他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刚要去开车,不料这次有人将电话打了回来,只是周密一万个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江南骐。 他飞速跑回紫荆公寓的时候整个人喘的厉害,江南骐在楼道间的安静角落等着他。看到周密满脸通红,用百米竞技的速度跑回来——这么远的距离也不得不佩服他,可想周密对周正的重视程度。 平定气息后,听江南骐简单讲了事情始末,周密全程满脸肃杀,以至于到最后听到周正独自走了的时候,周密的眼睛几乎要吃人。 江南骐皱着眉,“你瞪我也没用,我拦不住她也没义务拦她。” 周密沉重的呼吸着,“我没指望你拦,也谢谢你转告。” 说完,动作略狠的拿过手机就要下楼,江南骐表情很是无奈,出声道,“你知道去哪找她吗?” 周密反问,“你知道?” 江南骐用低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为什么非要逆着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在一起?” 这句话明明就是在告知周密,江南骐知道他们姐弟不伦之恋,虽然并无恶意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惋惜和悲叹,但周密根本顾不得研究,只是一听顿时怒从心生,转脸黑云压顶,用极度阴鸷的声音低哑的吓道,“是不是逆着世界观是由我决定,不是你或者任何人,即便真是天理不容,也是我心甘情愿,你还是保持沉默,也许会太平很多。” 江南骐闻言突然怒不可遏,不仅愤怒似乎夹杂着更多委屈的斥道,“那你就做好你们俩的事儿!不要让别人知道!那今天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难道你不懂!?” 周密冷冷的摇了摇头,“不要教训我,如果觉得自己能凌驾别人,不如在专业上更牛逼一点,如果我是你,在实力没有超过周密之前还是该少管闲事!” 江南骐看着周密大步流星的走开简直要疯了,他自问性情还算温和,从来没有被人气到如此大伤,更何况因为两人在系里确实都是佼佼者,但江南骐也自知总是差周密一小截,他努力,周密更努力,他聪颖,周密天赋难寻,所以当被戳到痛处的时候自然是难以忍受。 江南骐急促的呼吸着,喘了很久的气,终于冷着脸一步一步的慢慢上楼而去,却攥着死死的拳头松不开了。 周密准确判断周正的去向,一点没犹豫,因为停车的位置较远,他直接出校门打车去了机场。 有波无折怎能算坎坷?所以周密完全没有机会找到周正了,因为晚上刚发了去桂林的航班,候机的已经登机完毕,周密在入口和检票口与机场工作人员各种解释需要找人,也已然来不及了。 于是他一路走着,在机场路上默默的停下,皱眉驻足看那一架架离地的飞机纷纷飞走,恰好到十一点,桂林的那班已经与星空并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