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女仙太过多情》 第1章 猎雁赠夫君 北野大蛮泽。 “少主!少主……” 数百名精壮的蛮泽汉子挥舞着鞭子热情高涨,胯下巨狼撒腿狂奔、来回穿梭,围成一个巨大圆圈。 圈内众多伏狼族少女身着白色兽皮短裙,头戴五彩宝石抹额,手拉手,欢天喜地载歌载舞。 今日是伏狼部落二十年来最重要的日子。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停!” 随着一声响亮粗犷的吼声,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有请少主!” 远处嘟嘟嘟破空声响起,人群左右分开,让出一条五米宽的夹道,齐刷刷朝大帐方向望去。 不多时,一名身披红色珍贵兽皮斗篷的少女迈出大帐,昂首阔步朝人群走来,轻挥右手朝人群示意。 “少主!少主!” 人群再次躁动起来,皆是满脸通红,几名少女由于过于激动当场昏倒,被侍从架出人群。 “把我的狼牵来。” 少女站在人群中心,长发飘扬,威风凛凛。 “哎,是!” 元伍将军满脸兴奋,抖动两下腮帮子,锤了捶胸口,扭头大吼:“把少主的狼牵来。” “伍将军,这不是我的狼。” 看着眼前比马还高三尺的白色巨狼,少女咽了咽口水,压低声线。 “少主,大祭司说了,今日是您的大日子,必须拿出少主的威风,好叫飞鹰部落知道咱的厉害。” 元伍扯着粗哑的嗓子,甩了甩脑门前的碎发,不甚在意的说道。 在他看来,少主身为伏狼族唯一的继承人,就该骑最烈的狼,宰最大的凶兽,带领伏狼族称霸北野。 “可这……没问题?” 对元伍的心思,少女一概不知,也不关心,她只关心她娇贵的小命。 “少主放心,这匹狼是大祭司亲自驯化,专门为少主今日猎雁准备的。” 元伍伸出堪比熊掌的大手,“啪”的一掌拍在巨狼肚皮上,吓得少女一哆嗦。 “温顺着呢。少主,快上,大伙儿都等着呢。” “唉~” 少女认命般叹了口气,双手揪住巨狼垂下的长毛,微曲双腿、猛地弹起,一个跃身,稳稳坐在巨狼背上。 “嘟——” “嗷——” 随着低沉的号角声和一声狼嚎,人群沸腾到顶点,个个面红耳赤,使出吃奶的劲喊着少主少主。 狼嚎声、号角声、吆喝声、狼鞭挥舞声、脚踏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响伏狼族期盼已久的狂欢曲。 “驾——” 狼鞭落下,白色巨狼驮着少女,一阵风似的朝远处奔去。 数百名蛮泽汉子紧随其后,扬起尘土数丈高。 白狼背上的少女想着自己今日成婚,兴奋激动之余,还有一丝伤感。 她的生身父母,养了她疼了她二十多年的爸爸妈妈,未等到她结婚生子,却等来白发人送黑发人。 二十年。 她元迟,来到这片叫做北野的蛮泽已经二十年,足够她从襁褓婴儿长成腰细腿长脑壳硬的大姑娘,足够她适应这个世界。 二十年来,她谨记前世深夜买醉猝死的教训。 早睡早起、按时锻炼、远离危险。 饥饿训练时,她偷偷塞两口饼子,因为前世有胃病。 意志力训练连续几日不准睡觉时,她学会了睁着眼睛睡觉,因为熬夜对心脏不好。 其他伏狼族少女骑成年大狼,她骑狼崽子,就怕一个不小心摔死。 北野民风开放,山坳里的树林、河边的小草屋、比人高的野草丛里,随处可见男男女女急不可耐进去,红光满面出来。 每当看到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她虽然偶有心动,但从未实施,她得保护好她一对儿脆弱的肾。 毕竟作为伏狼族唯一且美貌的少主,将来的夫君,没有十个也得有八个。 伏狼族少女十六岁为法定婚配年龄,年龄一到,立马成婚,绝不拖沓。 北野的其他氏族,都是十三岁婚配,在她来之前,伏狼族与其他氏族一样也是十三岁婚配。 她千辛万苦为妹子们谋来的好政策,除了她在这个世界的阿妈,也就是伏狼族的老大支持外,竟没有一个人支持。 哎! 少主难当啊! 好少主更难当! 你得时时刻刻承受族人的鞭挞和不理解。 比如此刻,她就不得不放弃她钟爱的小短腿狼崽子,承受胯下成年巨狼带来的翻江倒海的酸爽。 “少主,雁群来了!” 元伍骑在灰毛巨狼上,走在队伍最前列,扯着他的公鸭嗓子,异常激动。 “都给老子瞧仔细了,我伏狼族少主要射雁了。 少主,射最大的一只,也好让飞鹰部落的公子哥儿们长长见识,哈哈哈。” “吼~吼吼吼~” 伏狼族汉子冲飞鹰族人甩鞭吆喝起来,挑衅意味十足,那二十几名飞鹰族人在数百名伏狼族汉子面前,显得弱小又无助。 元迟回头冲着为首的飞鹰族青年挑了一下眉毛,带着三分俏皮七分戏谑。 “萧关逢,看中哪只,本少主替你射下来,哈哈。” 说完,也不等青年回答,挥着狼鞭朝雁群疾驰而去,留下一道张扬的背影。 “停——” 白狼前爪猛然抓地,刨出两个大坑,应声停下。 元迟右手肘一弯,把狼鞭插到右侧腰带里。 取弓、拔箭、举弓、开弓、靠位、瞄准、用力、撒放。 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一支穿云箭,正中头雁脖颈。 “吼吼,少主,吼吼,少主……”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从三四百米开外传来,元迟驱动白狼,迅如幻影,一个弯腰倒勾,将掉落的大雁稳稳接在左手,然后高高举起,引来人群更加高亢的呼喊。 “怎么样,萧关逢,这雁可还喜欢?” 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大雁落在萧关逢怀里,他本能伸手接住,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半天不答话。 ‘他娘的,老子伏狼族少主还要看你脸色不成。’ 元伍心里暗暗咒骂,在他看来,飞鹰部落都是一群窝囊废,飞鹰族长的小儿子根本配不上他们独一无二的少主。 大祭司就不该让少主娶他,可怜的少主,往后要日日面对这么个窝囊废。 “少主问你话呢,哑巴啦?” 元伍抖动两下腮帮子,抬高脑袋,粗着嗓子吼。 伏狼族的大将惯常喜欢用吼交流,伏狼族上上下下早已习惯,但文弱的飞鹰族可没怎么见识过。 于是二十几名飞鹰族人此刻均是胆战心惊,紧张地抓着狼毛,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们的少主人。 见萧关逢始终冷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几百万似的,元迟懒得拿自己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扭头对元伍说: “走,下个雁群。” 听她这么说,萧关逢眼中流光微闪,很快元伍就替他解答了疑惑。 “少主,刚才怎么不射两只雁?” 元迟又看了一眼萧关逢,嘴角噙一抹坏笑。 “本少主岂是厚此薄彼之人,自然要一视同仁。 本少主也为小石头猎一只头雁当聘礼,哈哈哈。” “还是少主周全。少主,不如去断崖,猎一只最漂亮的,星石将军肯定喜欢。” 元伍猛地一甩脑袋,把碍事的碎发甩到背上,伸出比大象腿还粗的手臂,竖起大拇指快速从胸前划过,极为骄傲。 元迟觉得今日元伍的话忒多了,不过她很满意,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嗯!这主意不错,就去断崖。伍将军!” 元迟抬起左手在前胸也竖起大拇指,快速抬了一下下巴,朝元伍递去一个眼神。 二人顿时心领神会,哈哈笑起来。 身后的数百名伏狼族汉子也跟着笑起来,笑声冲破湛蓝的天际,在大蛮泽草原上久久回响。 “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嗯? 元迟和元伍以及前排的伏狼族汉子扭头看看说话之人,又看看萧关逢,满脸问号。 他们欺负人了? 欺负谁了? 他们伏狼族从不欺负人,他们只凭拳头说话。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不是北野的生存法则吗? 对,他们没有欺负人。 “哎,咋说话呢,对我们少主放尊重点。” 元伍旁边的汉子撸起衣袖,露出强有力的肱二头肌,随时准备上去干架。 “今日虽是我飞鹰族入赘,说到底也是两族联合,双方都该一心一意才是。你们怎能如此折辱于我们飞鹰族少主?” 敢在数百名伏狼族勇士面前说出这话,虽然紧张到冒汗,也够有勇气。 元迟不禁正眼瞧了瞧说话之人,看来飞鹰族也不全是窝囊废。 令元迟更为惊讶的是,在这片一夫多妻、一妻多夫共存的北野,居然有人说出“一心一意”这个词,不看周围的景和人,还以为自己回到二十一世纪。 跟其他伏狼族女子比起来,她已经非常非常非常克制。 知其母而不知其父。 说的就是北野大蛮泽。 ——时间静止五秒。 “哈,大伙儿听到他说什么了吗?哈哈,笑死老子了,哈哈。” 元伍左手捂肚子,右手拍狼背,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少主和少主能一样嘛。败军之将,呸!” “伍将军,他的意思是,他们少主对咱们少主一心一意,咱们少主随意呢。大伙儿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撸袖子勇士控制住自己一抽一抽的腹部,重新解读‘一心一意’的意思。 “是!” 在数百名伏狼族汉子笑得前仰马翻,对飞鹰族极尽嘲讽时,元迟抬起左臂做禁止手势,笑声立刻停止。 元迟骑狼靠近萧关逢,居高临下看着他。 当少主就是好,狼都比别人高。 “嘎——嘎——” 蔚蓝天空划过两声雁鸣。 突然,元迟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张开扣住萧关逢的下颚,用力抬起,眼神迷离带着诱惑: “怎么办呢?收了本少主的大雁,现在反悔。 ——来不及了!” “云少主说笑了,关逢求之不得。” 萧关逢并不怕她,抬起头直视元迟眼睛。 视线交锋、暗潮涌动。 “哈哈哈!” 片刻之后,元迟收回右手,顺便在萧关逢脸上摸了一把,调转狼头,对大部队发号施令。 “出发!” “嘟——” “嗷——” 号角声和狼嚎破空,一行人浩浩荡荡朝断崖行进,把刚冒出土的嫩草踩回土里,溅起一片狼藉。 第2章 天降巨鼎 无垠草原深处,一条深不见底的大峡谷横贯东西绵延千里,峡谷并不宽,最窄处不过十几米,却是北野凶兽跨不过的天堑。 北野氏族均知峡谷凶险,但具体怎么个凶险法却无人能说清楚,千百年来,因各种缘由跌入峡谷的人或凶兽数不胜数,还从未听过有人或凶兽从峡谷活着出来,除了一种生灵。 云迟站在断崖边探头朝谷底张望,幽深诡异的峡谷除了偶尔传出两声雁鸣,安静得可怕。 她剑指抚额,嘴唇快速开合,不一会儿,周身光斑浮现汇聚成溪流向额间。 光斑跟随剑指,由额间飞往深渊,顿时无数光斑自深渊飘出。 驭星术,元一境,惊蛰。 萧关逢攥紧手指,深不可测的眼眸精光闪过,盯着云迟的背影若有所思。 “嘎——嘎——” 成百上千只大雁从峡谷飞出,直冲云霄,朝峡谷另一侧逃命。 元迟嘴角浮起一抹自信的笑容,重新骑到白狼背上,腰身弯曲匍匐,一双美目蓄满凌厉盯住大雁飞往方向,手臂用力拉动狼毛。 伏狼族驯狼上千年,早已与狼缔结某种心灵契约,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可号令群狼。 只见白狼四肢弯曲、目中绿光闪烁,做蹲踞式助跑姿势。 “嗷——” 随着一声长嚎,四脚腾空,跃起数丈高,电光火石之间,已稳稳落在峡谷另一侧。 利箭离弦,像一束星光追击最大最高的一只雁。 未有片刻停留,白狼驮着云迟朝雁落之处疾驰。 眼看落雁近在眼前,云迟心中十分欢喜,不禁想起今日婚礼的另一位主角——星石。 ‘该如何向他解释短短半月不见,就多了一个萧关逢呢? 哎,没想到我云迟有一天也会成为政治联姻的对象,这感觉—— 其实还不错。’ 云迟还在思考星石能不能赶回来参加婚礼,眼前骤然一黑。 “少主,小心!” 元伍焦急地驱狼飞过峡谷,却已经为时已晚。 砰! 砰砰! …… 大祭司兼族长云夜明携伏狼族众长老祭祀赶到断崖时,云伍带着七八个壮汉正在用随身佩刀刨坑,而云迟已经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 自己正在接待飞鹰部落族长,一名随云迟猎雁的侍从神色慌张闯进王帐,说少主出事了,却结结巴巴半天描述不清楚到底出了何事。 满头大汗的云伍从坑底爬起来,单膝跪地,右手重重捶在胸口,顾不上碎发挡住眼睛。 “大祭司,少主正在猎雁,天上突然掉下巨鼎。” 扭头看向被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巨鼎死死压住,只剩脑袋露在外面的云迟,元伍心疼万分。 他看着云迟长大,教她驯狼射箭、容她调皮捣蛋,早已将云迟当成自己的半个孩子。 “都让开。” 云夜明语调哽咽、睫毛微颤,缓缓竖起右掌对准巨鼎,默念北野最古老的咒语。 身上腾起一阵微风,无数星点光斑从她掌心飘向巨鼎,形成巨大星光旋涡包裹巨鼎。 驭星术,万象境,云起。 “噗——” 巨鼎抬起不到半寸又重重落下,昏迷中的云迟喷出一口鲜血洒在鼎沿。 众人倏地睁大双眼。 大祭司的云起式已达到万象巅峰境,山峰可移,怎会奈何不了一个炉鼎? 云夜明黛眉微蹙,她的宝贝女儿半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布阵!” 十一位伏狼族长老祭祀加上云夜明,盘膝围坐巨鼎四周,双手上下交错抱元归一,咒语音浪一层层荡开。 周身星河环绕,身形几近透明、若隐若现,隐约有十二星宿神兽在体内闪现。 须臾之后,十二条星河在巨鼎上方纵横交错,星斑倾泻而下,形成大网将巨鼎兜住,将巨鼎一点点抬起。 驭星术,万象联合,纵横。 星光裹挟着云迟身体缓慢朝外挪动。 突然,巨鼎再次落下,把云迟胸部以下重新压住。 祭祀们心力耗尽,嘴角渗出血丝,无力再施法。 云夜明轻轻一跃到云迟身边蹲下,温柔地抚摸云迟脸庞,替她揩掉脸上的鲜血。 “阿……妈……” 声音细如蚊蚋、气若游丝。 被巨鼎来回碾压的云迟,虽然双眼紧闭,但脑子恢复一丝清明。 ‘身体感觉不到痛,只有麻和胀。 呼吸好困难,睁不开眼睛。 血液不断流出,后背黏黏腻腻与白狼毛粘成一坨。 躯体已死,灵魂半死不活,意识接近消散。 前世嗝屁前就是这种感觉。 堂堂北野第一氏族少主,被一口鼎砸死,多多少少有点丢人。 该死的老天爷,就不能让我死相好看点吗? 前世婚礼前夜发现未婚夫出轨,买醉猝死。今世眼看今夜就要成婚,又嗝屁了。 我云迟只想静悄悄结个婚,静悄悄上个床,静悄悄生个娃,咋就那么难。 血腥味里有阿妈的味道,有液体滴在脸上,脸也是麻的。 两世为人,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阿妈,让你们老无所依。’ “阿……妈,别……别哭……” “小迟乖,阿妈……阿妈没有哭,坚持住,坚持住女儿,阿妈在,阿妈一定会救你,坚持住,小迟。巫医,巫医!” 云夜明双手捧住云迟脸颊,身体一抽一抽剧烈颤抖,心痛到无以复加。 “哇——” “噗!” 在母女俩先后吐出一大口鲜血后,云迟又昏了过去。 巫医姗姗来迟,检查完云迟状况后,无奈摇头。 回天乏术! 云迟最后一丝气息从云夜明指间溜走。 数百名伏狼族勇士单膝跪地,无不悲恸。 云夜明一遍遍施法企图移动巨鼎,面色苍白,嘴角不断流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带她的女儿回家。 十一名长老祭祀也陆续加入施法大营…… 许久之后。 一直冷眼旁观的萧关逢突然开口打破平静。 “大祭司,据我观察,这鼎不寻常,施诸其上法力越强,鼎越沉,只怕是南方人域修行者的炼丹炉。鼎内灵力极强,只听主人召唤。不如换一种方法试试。” 在萧关逢指挥下,祭祀们融化现场所有兵器,锻造成一长一短两根铁棍,长的铁棍足足一百多米。 伏狼族汉子按照萧关逢所说把短棍横放鼎下,长棍与短棍交叉垂直放置,一头插入巨鼎花纹缝隙。 如此,一个简单的杠杆装置便做好了。 众人在长棍另一头同时使力朝一个方向推动,壮汉们的蛮力加上祭祀们的启星之力,巨鼎终于缓缓移动。 脑子,在任何地方都是个好东西。 血肉模糊的身躯暴露在湛蓝天空之下,给绿草如茵的草原蒙上血色。 “转过身去!” 粗哑低沉的声音带着哭腔,元伍死死攥紧拳头,血丝顺着指缝溢出。 数百名伏狼族汉子快速背过身,飞鹰族人也在萧关逢示意下转过身。 云夜明从元伍身边走过,走到巨鼎砸出的深坑里,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把云迟搂进怀里。 幸亏有白狼垫在身下,云迟才免于化成一滩肉泥。 看着一瞬间仿佛老了几十岁的云夜明,元伍方知什么叫后悔,如果不是自己提议来断崖,少主也不会。 拳头重重锤向地面,半个拳头陷进土里,舌尖抵住上颚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巫医,小迟还活着!” 抱着云迟默默哭泣的云夜明突然冲巫医大喊。 巫医、元伍和几名祭祀长老三两步围拢过去。 数百名伏狼族人也是心中一喜,想转过身看看云迟又不敢,只能在心中祈祷少主平安。 “大祭司,少主筋骨寸断,主要身体器官均已破裂,救不活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你们看,小迟的手指在动,她还活着,我的女儿还活着。 她很痛,她在叫阿妈,在叫阿妈救我。 我不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死在我面前。” 巫医抬手擦了擦眼角,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悲痛欲绝的云夜明。 “不,不,一定还有办法。 禁术,用禁术一定可以救她。” 云夜明轻柔地放下云迟,站起身来,剑指扶胸,心脏处立刻升起星斑,作势要启用伏狼族禁术。 “大祭司不可,禁术太过凶险,且少主心脉已断,禁术也无用啊。” 二长老星月急忙上前抓住云夜明的右手,微微摇头,防止她继续做傻事。 “心脉寸断未必不能活。” 萧关逢在听到云夜明提到禁术时,眼中闪过一丝犀利,然后淡淡开口: “关逢有一法可保云少主三日不死,但我有一个条件。” 第3章 喜提夫君一枚 伏狼族王庭西南角一顶不起眼的毡帐中,一名长相颇斯文俊朗的中年男子,端坐在虎皮椅上紧了紧身上的兽皮大衣,随手端起矮桌上的羊奶暖手。 此人极畏寒,乃是飞鹰部落族长萧时清,也就是萧关逢的父亲。 “转魂丹只此一枚,你怎可轻易给了那云迟?” 自从半个时辰前,飞鹰族侍卫禀告完断崖之事后,萧时清心里就窝着一把火,是以此刻语气并不温和。 萧关逢迈过野兽脊骨做成的门槛,听到萧时清略带薄怒的质问,并未着急回答,而是寻了把兽皮椅子坐下,又喝完一碗热羊奶顺了气息,才慢悠悠把头转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难道不想知道北野第一氏族禁术的威力吗?” “此话怎讲?” “那云迟受伤极重,五脏六腑破裂、筋骨寸断,就算大乘巅峰修士在此也难扭转乾坤。 我用转魂丹保她三日性命。 若云夜明真能在三日内救活她,父亲,我们萧氏就有望了。” 到时他定要让人域血债血偿,萧关逢毫无波澜的面孔下,埋藏着毁天灭地的杀意。 “倘若没救活呢?” 能够迫使云夜明施展禁术固然好,但萧时清心中总觉得不妥,自己这个儿子,有太多地方令他看不透。 “救不活。”萧关逢低头撮捻手指,嘴角微微咧开,一笑化春风,眼底却冰冷如寒潭,继续道: “哼,一颗转魂丹换我飞鹰族从此称霸北野,也值了。” 伏狼族之所以数千年屹立北野不倒,靠的可不是匹夫之勇,真正倚仗乃是——驭星术。 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二人立刻禁言,仔细听着脚步由远及近。 “萧少主,晚上成亲仪式照旧,大祭司命我们把婚服送来了。” 几名侍女在帐外等了许久不见传唤,正欲转身离去,萧关逢磁性低沉的声音才从帐内传来。 “进来。” ‘这位飞鹰族少主的声音真好听。’ 侍女们暗暗吃惊,但没有多想,推门走了进去。 而此时的云迟,躺在榻上,身下垫了四五层长毛兽皮,面色惨白、眉头紧锁,胸口不见呼吸起伏,但她确确实实还活着。 “大祭司,少主这般模样,能熬到仪式之后吗?” 眼看云迟气息奄奄,随时可能香消玉殒,二长老星月不免替云迟担忧,也为自己的儿子星石担忧。 “今晚的仪式已经请示无妄天,断无取消的道理。 小迟目前情况还算稳定,成亲仪式结束,立刻开启祭坛。” 从断崖回到王帐,云夜明为云迟换了干净衣裳,握住云迟的手片刻不曾松开。 “对了,星石回来了吗?” “还……” 二长老星月那句“还没回来。”只来得及说出个“还”字,就见星石火急火燎冲入王帐。 他此刻倦容满面、风尘仆仆,狐皮斗篷破破烂烂挂在身上,显然是刚到。 在部落外听元伍说少主重伤,心里就悬着一颗巨石,此时见到生气全无的元迟,感觉连呼吸都缩成一团,眼中霎时充血。 “阿妈,大祭司。小迟她……” 心心念念半月想见的人,就像她床头摆放的野花,数日子等待死亡,而他却无能为力,甚至不能紧紧抱住她,强烈的挫败感折磨着他。 “星石,跟阿妈出来。” 星石深深看了一眼云迟,跟在星月身后走出大帐。 看着星石忍而不发微颤的背影,云夜明轻声叹了口气。 无妄天是北野大蛮泽人世代信奉的神明,向无妄天禀明的事情不能改,也不敢改。 她没有把握救活云迟,在星石与萧关逢之间,她最终还是选择保全星石。 不忍心星石新婚丧妻,只能选择萧关逢。 云迟若能平安捱过这一关,左右还能和星石再续前缘。 希望星石能够明白她的苦心。 云迟在侍女为她梳妆扯到头发时醒了。 她想叫侍女轻点,尝试几次都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很快,她发现了更沮丧的事情。 她虽然醒了,但好像只是意识清醒了。 身体动弹不得、不能言语,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咱们少主真可怜,晌午还好好的,怎么几个时辰就成了这样。” 穿着兽皮短袄短裙的侍女甲很是伤感,伤感到手上力道加重也浑然不觉,疼得云迟嗷嗷叫。 但很悲惨,侍女根本察觉不到她的疼痛。 “可不是,你说是不是让飞鹰族给诅咒的呀,我听说那飞鹰族的少主,并不十分愿意与我们少主成婚。” 侍女乙压低声线附和,又走到门口探出脑袋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重新坐回榻上,用比刚才还小的声音继续道: “听我阿妈说,无妄天最恨强买强卖,咱们少主莫不是……遭了报应?” “别胡说,当心挨板子,赶紧给少主编辫子。” 停止开小差,两名侍女专心忙碌起来。 云迟倒是愿意两名小侍女多说一些,也好过她独自发呆。 作为二十一世纪高等知识分子,云迟不信天,也不信报应,但此时听侍女提起无妄天,她却有些动摇了。 毕竟这是一个连牛顿棺材板都能掀开的世界。 云迟打定主意,等她好了,立刻马上和萧关逢解除婚约。 她的色胆还没大到顶着诅咒报应强人所难。 但她还能好吗? 压在巨鼎下那蚀骨灼心的疼痛,肯定已把她的身体摧毁成一片片废渣。 ‘不过,侍女怎么在给我梳头? 阿妈呢? 长老们呢? 等等,我受了那么重的伤,难道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侍女是在—— 给我整理遗容!’ 顿时花容失色,尝试放声尖叫,无奈嘴唇依然纹丝不动。 过了一会儿,侍女编完发收拾好工具退出大帐,立刻传来咚咚咚急切的脚步声,少说有五六人。 然后伏狼族汉子粗重的喘息声和男子汉味道充斥在空气中。 床榻脱离地面抖动了一下,揪心扯肺的疼痛瞬间从脑门传遍四肢。 ‘莫不是要拉我神葬去了? 稍安勿躁啊壮士们,你们少主还能抢救一下。 我不想沦为野兽嘴食,救命啊。’ 大蛮泽人死后都会执行神葬。 为死者裹上陈年旧狼皮,梳好头发,然后把死者放在巨狼拉动的板车上,让巨狼拉着板车在峡谷以南凶兽聚集地奔跑,直到尸体坠落。 不消半日,尸体自然会被各类凶兽分食。 大蛮泽人生前以猎杀峡谷以南凶兽为生,死后便将自己奉献给峡谷以南的生灵。 认知到自己可能正要被送喂野兽,两眼一翻又人事不省。 等她再次有意识,是被吵醒的。 号角声、锣鼓声、欢呼声、狼嚎声、歌舞声、篝火刺啦声,是伏狼族最喜庆的狂欢。 在热情高涨的欢喜中,夹杂些许低泣声、叹息声和祈祷声。 既欢喜又悲伤的诡异氛围。 她也终于意识到勇士们抬她出来,不是去神葬,而是成亲。 这—— 猜想到自己正在礼台上,还是她亲自设计指导搭建的台子,按照二十一世纪婚礼舞台精心布置的,一花一木都是她喜爱的样子。 她甚至为礼成之后,是先吻星石还是先吻萧关逢这个问题想好对策。 哎,天不遂我意。 随着祭祀们祝福仪式结束,气氛拉至高潮。 在锣鼓喧天中,有人抱起她。 臂膀有力,淡淡青游草香扑面而来,缱绻又霸道。 ‘看不出冷冰冰的萧关逢,怀抱还挺暖和。 哎呦,是真—— 痛啊!’ 无人知晓云迟此刻正鬼哭狼嚎、痛哭流涕,恨不得爬起来把萧关逢踹翻在地。 第4章 另类抢亲 “等一下!” 萧关逢怀抱云迟走过二十几米鲜花簇拥的礼台,正欲跨下台阶,却被前方竖立的男人手掌挡住去路,耳边传来伏狼族人倒抽冷气的惊叹。 大红棉麻衣衫、玛瑙编发,只需一眼萧关逢便猜到来人是谁,狭长眼眸危险的眯起。 “仪式还没有结束,你要带小迟去哪里?” 星石直勾勾注视打量萧关逢,心里又酸又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就是飞鹰族那个少主?看起来不堪一击,大祭司到底看中他哪点?’ 他拼尽全力杀出凶兽森林,好不容易赶回来,却得知小迟重伤,而大祭司决定只让萧关逢一人与小迟成婚,他的阿妈,不顾他反对用法术眩晕他。 “星石,莫要胡闹,还不赶紧回去。” 看到突然闯入来者不善的星石,笑容僵在二长老星月脸上,她急忙出口劝阻,但也没抱多大希望,她了解自己儿子野牛般的倔脾气。 果不其然,一句话出去非但没有平息事态,反而引爆星石极力隐忍的怒火。 星石扭转面部,来回扫视四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台上云夜明脸上,厉声质问: “大祭司,星石与小迟的婚事早已经请示无妄天,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用他人顶替我?’ 云夜明微微扭头,用眼角余光暗示星月。 星月会意走到星石身边,压低声音规劝,而星石始终不为所动,依旧满脸愤怒看向云夜明,眼里甚至染上血色,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几名壮汉上前,企图强行拉走他,都被他左一拳右一脚放倒在地。 他像一座山挡在礼台前,一遍遍质问,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在星石与云夜明僵持不下时,最痛苦的莫过于众人眼中躺在萧关逢怀里“昏迷不醒”的云迟。 天知道她度秒如年,快要痛死过去。 听了半天,云迟也算听明白了,自己阿妈和二长老怕星石新婚就当了鳏夫,背着他偷偷摸摸把婚礼给办了。 而星石这边呢,对她情深义重,不怕当鳏夫。 多大点事儿,等她挂了再给星石找五六七八个媳妇就是了。 ‘你们再耗下去,我这个粉身碎骨的病号,就要变成孤魂野鬼了。’ 眼见云夜明与星石谁也没有退步的意思,星月重新回到云夜明身边,似是下了重大决心,身体微斜靠近云夜明。 “大祭司,星石这孩子与少主青梅竹马,不如……不如就成全他。 多耽搁一刻少主就多一分危险。” 云夜明看着星月,眼中忧愁不减,终是无可奈何轻声叹了口气。 “还不快谢大祭司成全。” “谢大祭司成全!” 由阴转晴只在一瞬。 一双手伸过来,将云迟从萧关逢怀里拽出来,紧紧禁锢住。 朝阳般温暖柔和的怀抱,散发着刚出土嫩芽一样的清新,无比熟悉的感觉和味道,云迟知道是星石从萧关逢怀里夺过了她。 随着低沉悠远号角响起,沉寂的热闹又一次冲破寂寥的天际,点燃压抑的夜晚。 这一次,伏狼族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短暂忘却悲伤,放肆挥洒热情,歌舞里充满祝福与欢快。 此时此刻,北野大蛮泽是属于伏狼族的,奔放肆虐的焰火也是属于伏狼族的。 伏狼部落最年轻有为的将军和美貌无双的少主人,喜结连理。 是伏狼部落二十年来最重要的日子。 作为事件绝对女主角,虽然早早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但真到这一刻,云迟脑子是懵逼的。 前世受一夫一妻制和儒家文化熏陶二十几年,有些思想早已根深蒂固。 重生来到这片大陆的前十几年,云迟对‘一妻多夫、一夫多妻’深恶痛绝,让周围人一度以为他们的少主身体和脑子都有病。 在云迟同意与萧关逢婚事那天,部落特意举办篝火宴会,庆祝少主“顽疾得治”。 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在大伙儿不懈努力、身体力行的洗脑荼毒下,云迟早就变了。 前世受的情伤,今生周围人对爱情的淡漠,早就把云迟变成一个多情又无情的人。 与星石有儿时情谊,部落也需要一位忠心耿耿的将军。 与萧关逢有两族利益瓜葛,部落需要拉拢飞鹰族替自己看好边疆,飞鹰族需要伏狼族的庇护。 男人,于她不过是年龄到了必需的生理慰藉,和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 只要颜值够高、身材够好,于部落有益,都可以。 “咚!” 趁云迟神游太虚之际,脑壳传来一声清脆的敲击声,登时眼冒金光、头晕目眩。 器物“咔嚓”断裂发出声响,脑壳巨震的云迟立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北野有个传统,新婚当夜,须得用头破开葫芦,男女双方各执葫芦一半饮下果酒,寓意夫妻同心同意。 女方嫁入男方,则由女方持葫芦砸男方脑壳。 反之,则由男方持葫芦砸女方脑壳。 最好一击破开葫芦,所以持葫芦之人必须快准狠,挨揍之人必须不动如山,否则前功尽弃还得再挨一瓢。 云迟还没有从脑壳阵痛中缓过神。 “咚!” 又是一记葫芦盖过来,比刚才更快更狠更急,扬起一阵细风拂过脸颊。 极浅极淡的青游草味道,活像要把她的脑壳敲碎。 公报私仇! 绝对的公报私仇! 云迟在心里把萧关逢咒骂了八百遍,发誓等她恢复健康,第一个睡了他。 等等,怎么没有听见葫芦破裂的声音。 “咚!” 三秒之后…… “咚!” 身为拥有北野第一氏族官方认证继承权的独苗,云迟一向很注意训练和保养自己的脑壳。 她相信以她天赋异禀的脑壳,挨个七八下不成问题。 但是—— 她此刻身受重伤,除了意识清醒,身体完全是一潭死水。 连续三下,均是用了巧劲,力道很大但葫芦不破。 委实捶得她哭爹喊娘。 不,她没爹,所以只能喊娘,是以此时在无人关注的躯体里,云迟不断囔囔: “阿妈,有人谋杀你闺女!” 任是神经大条的星石,一来二回也看出萧关逢的有意捉弄。 在萧关逢慢条斯理拿起第四只葫芦时,星石目光死死锁住他,寒光毕现,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咚!” “咔嚓!” 幸福的挨揍时光终于告一段落。 云迟也不负众望再次昏睡过去。 第5章 伏狼族禁术 两名侍女服侍星石和萧关逢开完葫芦,又为二人倒上果酒,才默默退至一旁。 眼前画面太过诡异,侍女幼小脆弱的心脏有些招架不住。 红幔飘扬、火盆正旺,花香馥郁醉人。 三个人的洞房花烛夜,新娘奄奄一息躺在榻上,两名新郎一左一右端坐红色兽皮椅上,兀自饮用合卺酒。 俊朗豪爽的少将军,飘逸儒雅的异族公子。 均是面无表情、不言不语,但举手投足间各有魅力无限好。 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眼睛享受着极致的美景,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奇奇怪怪的画面,侍女羞愧的甩甩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 一阵狂风暴雨般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大帐内弥漫的尴尬氛围。 “星石将军,祭坛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大祭司让我把少主带过去。” 若在平时,元伍定是直接冲进去捞了人便走,但今夜他可不敢。 万一扰了两位姑爷的好事儿,萧关逢倒还好说,那星石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二世祖一个,一个不满意立马抡拳头。 得到允许,以元伍为首六七名人高马大的汉子一阵风似的冲进大帐。 刮起劲风把门口站立的侍女逼退两步。 眼看一群笨手笨脚粗大汉作势要连榻带人搬走,星石三两步迈到榻前,拨开左右,小心翼翼抱起云迟,像是捧着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朝帐外走去。 整个过程,萧关逢未发一言,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自然也没人注意到,他端起的热羊奶杯子里隐藏的一抹不屑。 星石抱着云迟,远远瞧见云夜明和十一位祭祀长老站成一排,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云夜明自然地接过云迟,朝星石微微颔首,转身走进伏狼族最神秘庄严的大帐,随后十一位长老祭祀也依次走了进去。 几千年风霜雨雪为这座毡帐平添浓郁的沧桑感,五米宽兽皮包覆的大门正上方狼头栩栩如生,狼眼中两颗硕大的绿宝石发出幽幽绿光,在夜晚看去与真狼眼珠别无二致。 这座半个足球场大小的毡帐是伏狼族的禁地,只允许修行驭星术的祭祀进入。 而驭星术只有伏狼族的女子可以修习,所以星石进不去大帐,只能在外等候。 大帐内巨大的圆形石砌祭坛上,铺满鲜血画成的弯弯扭扭的符咒。 十几个火盆环绕祭坛燃得正旺,火苗刺啦刺啦尽情释放热源和光亮,使鲜血符咒看起来更加鲜亮。 鲜血祭出。 不是死亡,就是重生。 云夜明抱着云迟缓缓登上两米高的祭坛,腿脚灵便轻松避开符咒,把云迟发在祭坛正中间盘腿坐定。 安置好云迟,云夜明与云迟面对面盘腿坐定。 只见她双手抱元归一,晦涩深奥的咒语音浪在大帐中盘旋回荡。 十一名长老祭祀在祭坛下均匀分布坐定,双手上下交错横放丹田,口中念着与云夜明相似但不同的咒语。 霎时长老祭祀们的额头、颈部、肩头、手肘、胸腔、丹田、膝盖,所有关节处冒出密密麻麻的光斑,恰是暗夜星子忽明忽暗。 不一会儿,体内星斑汇聚成天狗、红鸾、白虎、紫微等星宿神兽,顺着小周天游荡。 等到身形接近透明时,神兽恰好行遍一个小周天。 然后,长老祭祀们伸出右手,捏成剑指指向祭坛正中心上方。 神兽离体,齐齐朝祭坛正中心呼啸而去,发出“嗡嗡嗡”低鸣声与咒语音浪交织融合。 诸多神兽在祭祀们指间光斑线控制下,在祭坛上方围圆缓步行走。 驭星术,万象联合,守护。 守护大阵形成,云夜明剑指扶胸,嘴唇快速开合,帐内弥漫音浪更加浑厚震耳。 一颗露珠般大小的血色光斑从云夜明指间跳出,瞬间没入心脏。 然后,那颗星子像一朵花苞在她心口绽放,无数血色光斑形成手臂粗的小溪,悬浮在她四周,徐徐流淌。 慢慢地,小溪越来越粗,流速越来越快,直到把云夜明整个人包裹其中。 从外观上看,就像一颗巨大的血色光球,与夏日早晨四五点钟初升旭日颇为相似,还是一颗明显看得见自转的晨阳。 血色光晕从云夜明身下顺着蜿蜒曲折的符咒缓慢流淌。 符咒尽头汇聚成一点,正好位于云迟身下。 然后,一条手臂粗的血色小溪盘踞在云迟四周,与云夜明身上最开始出现的小溪如出一辙。 等到云迟也被一个同样的血色光球裹住,祭坛上流动的血色光晕慢慢朝空中飘散,大有冲出祭坛趋势。 却都被守护大阵中一道无形屏障反弹回来。 驭星术,无妄境,献身。 到第四日,云夜明身上光球血色褪去,变成灰白,而云迟身上血色光球被她尽数吸收。 随着最后一颗血色星子钻入云迟额头,法阵血雾完全散去,连鲜血符咒都消失,仿佛这祭坛上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云夜明竖立右掌对准云迟额头,运转法力。 散落在云迟身体中的无数杂乱星点,被一根无形的线串成串,线头套在云夜明指间。 轻轻左右转动手掌,拨动星线,云迟体内的星子们立刻有规律游动起来。 串上星子的星线,是最好的粘合剂,修补破碎的器官,重组断裂的筋骨。 星线上挂着的星子,就是云夜明赋予云迟的新生。 等到施法完毕,云夜明收回右手,重新放置丹田,吐纳调息。 一颗露珠大小血色印记印在云迟额间。 完成最后调整,云夜明缓慢站起身来,身形一晃,险些栽倒。 幸亏星月眼疾手快,跃上祭坛,扶住云夜明肩膀,才不至于跌倒。 “大祭司,还好吗?“ 云夜明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少主知道,会难过的。” 星月自小与云夜明一同玩耍、修炼、成长,看着云夜明憔悴的面容,心中隐隐作痛。 云夜明抬起手拍了拍肩上星月的手背,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父母爱子,就算刀山火海也要去,哪管什么性命。” 她低眸注视着云迟,叹了口气,似有千般无奈,继续道: “只恨我能力有限,无法彻底治愈她。 还望各位长老,替夜明守住这个秘密。 只希望,在我活着的每一天,我的女儿都是无忧无虑的。” 十一位祭祀个个都是生养孩子的普通母亲,怎会不了解云夜明心中所想。 正因为了解,才更心疼。 北野人均寿命五百到七百岁,云夜明不过才二百多岁,却即将走到生命尽头。 第6章 星石的赠礼 萧关逢从断崖回来恰巧瞧见星石抱着云迟,在一群人簇拥下走进少主大帐,鬼使神差跟了上去,到了门口发现大帐内人挤人早就水泄不通。 对这位新晋姑爷,伏狼族人是没什么好感的,很多甚至不认识他,自然也没有人侧身让道。 此刻所有人都挤破脑袋关注着巫医的一举一动。 只见云迟被巫医一会儿托起左手把脉、一会儿握住右手听诊、一会儿掀眼皮、一会又掰嘴,时不时还按两下心口或侧腰,来回倒腾与一只小白鼠试验品无异。 专心诊治的巫医,像是遇到从医生涯的大瓶颈,一下皱眉叹气,一下又细声惊叹。 过了大概一炷香时间,在众人催促多次后,终于慢慢悠悠站起来,扭头扫过众人焦急的目光,转身面向云夜明,面露七分喜色三分疑惑。 “大祭司,少主脉动有力、筋骨通畅,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只是血气亏空、损耗过大,服用几枚千年兽丹,用不了两日定能大好。” 看着云夜明成竹在胸的模样,巫医对他们的大祭司崇拜之情又多了几分。 起死回生之能,舍我伏狼族大祭司,就问还有谁。 “少主没事啦,太好了,哈哈。”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元伍用他小腿粗的臂膀一把搂住巫医,言语中难掩激动,大掌“啪啪”两下拍在巫医背上。 “咳,咳咳。” 听到巫医吃痛轻咳两声,元伍抖了抖腮帮子,甩开额前碎发,一步跨到星石面前,径直一拳捶在星石右胸口,用粗哑响亮的嗓子大声说:“星石将军,少主没事了,你可不能再打我啦。” 元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天知道他这几天是如何度过的,内疚、自责像噩梦般不分昼夜纠缠折磨着他。 已经磨好大刀,只要少主断气,他立刻到云夜明和星石面前以死谢罪。 连日来压在头顶的阴霾散去,星石也是喜形于色,毫不客气回赠元伍一拳。 看着云迟惨白小脸逐渐有了血色,以及族人雀跃的表情,云夜明嘴角不自觉露出欣慰的笑容。 激动过后,元伍以少主要休息为由,把人都赶了出去,随后自己也脚步轻快练兵去了。 前一刻还热闹嘈杂的大帐,只留下云夜明、星月和星石。 “你们也下去。” 虽然疲惫不堪,但云夜明想守着云迟醒来。 “大祭司,让我留下,让我照顾小迟。” 已经半个月没有同云迟讲过话,星石说什么也不肯离去,他渴望守着云迟,只有看着她才觉得心安。 “是啊,大祭司,还是让星石守着。您施法消耗过大,回头少主醒来您却倒了,少主又要心疼了。让星石守着,等少主醒来第一时间告诉您可好?” 星月忍不住出声规劝,她知道此刻云夜明比云迟更需要静养。 耐不住他们母子二人软磨硬泡,云夜明最终还是被星月连哄带骗推出云迟毡帐,回到自己的王帐中休憩调息。 云迟这一觉很长,足足睡了五天。 第五天傍晚,晚霞通红浸染半边天,从毡帐圆顶溜进来的光线照在云迟脸上,面颊上的绒毛在光线烘托下闪闪发光,使她整个人散发着晶莹剔透的朦胧感。 星石不禁看呆了。 他记得小迟出生那天也是红霞映天,光晕笼罩在兽皮襁褓中婴儿胖嘟嘟的小脸上格外诱人,五岁的他忍不住伸出脑袋凑上去啃了一口,啃出两排牙印。 那天,他和小迟都哭得撕心裂肺,小迟是被咬的,而他是被阿妈揍的。 她和所有伏狼族女子都不同,她总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一次次颠覆他的认知。 小迟说她梦里有片地方,那里的男子只有一妻、女子只有一夫,他曾一度以为真有这样的地方,直到见到萧关逢,他知道,小迟又在编故事哄他。 那名飞鹰族少主,白白净净、柔柔弱弱,跟小迟从前养的那只小狐狸十分相像,难怪她会喜欢。 “不要啊!” 一声惊呼把星石从思绪中拉回来,面上立刻浮上喜色,臂膀张到一半,却见她一把掀开兽皮毯子,神情惊恐、跌跌撞撞扑向铜镜,然后对着镜中的自己长舒一口气。 云迟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被一群黑袍黑口罩的人分尸毁容。 分尸无所谓,重要的是毁容。 对爱美如命的她来说,这简直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还好只是梦。 “小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星石走过来,双手扶住云迟肩膀,把她掰向自己,关切担忧之意挂在脸上。 看着面前的星石,云迟还有些恍惚,但不影响她作恶的小心思。 小脸一板,直视着星石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小石头,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里一名男子,俊朗挺拔、气力盖世。 凶兽说自己肚子有宝贝,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没曾想他竟真从凶兽大口爬了进去。 我被他猪崽子一般的行为吓到了。 嗯,仔细看看,你与那男子倒有九分相似。哈哈哈。” “那男子有没有告诉,凶兽肚子里真有宝贝?” 见她五官纠在一起笑得满脸通红,心里石头总算落地,星石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压在云迟手中,对着她快速眨了一下左眼,十分调皮。 “打开看看。” 云迟依言打开黑色兽皮,里面物件透出光晕,等到她剥开里层蓝色粗布,眼睛受到强光刺激完全睁不开。 珠子发出的橘色光晕,就和三百瓦的暖光灯泡一样耀眼。 重新用蓝布包裹珠子,云迟把珠子捏在手里仔细打量,和大号珍珠耳环上镶嵌的珍珠差不多大小,却能发出如此强烈的光线,电视剧里的夜明珠也比不上啊。 “你曾说梦里见过能持续发光的宝贝,让你感觉温暖安心。 后来我想,咱们北野确实有这样的东西。 这是万年火凤凰的内丹,光芒可持续千年不灭。 你看,和你梦见的,一样不一样?” 二十一世纪的电灯泡,要放在北野大蛮泽,确实是天大的宝贝。 “你去了梧桐坞?凶兽森林多凶险,你不知道吗?” 她还以为是多重要的事情,让他在婚礼前夕跑出去,没想到是为了颗珠子,虽然这珠子确实稀罕。 “第一次成亲,寻常宝贝哪里配得上堂堂伏狼族大将军的身份。” 漂亮的小脸因怒气胀得通红,红唇水润光泽,星石瞧着格外舒心,忍不住伸手抱住云迟,左下颚轻轻摩挲她的头发,鼻腔里都是她的气息。 “小迟别生气了,大不了下次成亲送个普通点的给新娘子。” 云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