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目标:富甲天下!》 第一章 姬冰雁曾经发过誓,有生之年再也不踏入沙漠半步。然而有时候,所谓的誓言就是用来违背的,为了他最好的朋友,他亲手打破了这个誓言。 正午的太阳正毒,姬冰雁一言不发的跟在石驼身后,看着那个人凭借着本能寻找水源。楚留香和胡铁花落后一步,他们已经三天没有喝水了,无论是风流倜傥的楚留香还是永远精力十足的胡铁花都开始不确定他们还能撑多久。 忽然,姬冰雁直起了身体,目光紧紧的盯着东方,露出似惊似喜的表情。 “来的可是朋友?”楚留香也停下了脚步,姬冰雁的模样让他心中生出一丝希望。 “可别又是那个观音娘娘的人。”胡铁花很是警惕。要知道,他们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可都是拜他人所赐。 姬冰雁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纯然的欣喜,那是看到了生的喜悦,“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是玉笙的人王。人王带着的驼铃是玉笙专门找人定制的,发出的声音与普通驼铃不同。” “玉笙?可是被称作玉观音的百善玉笙?”楚留香的眼中染上笑意。 江湖中,楚留香固然被称为盗帅,可这不意味着他的所为会被所有人认同,即使他乐善好施每年散出几十万两银子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认为他假公济私、慷他人之慨为自己赚名声的人依旧大有人在。当然,这也不算冤枉了他,可为他掌管账册的李红-袖再清楚不过,楚留香名下田庄的收益同样被散了出去。 可即使再喜欢挑刺的江湖人也无法说玉笙的是非,尽管私下里不止一人怀疑他的用心,但不管怎么说,玉笙的确是个乐善好施的人,那散出的银子救回的人命做不了假。这样一个人,你可以怀疑他别有用心,在心里仍然会留下一分期盼,期盼着他真是这样一个好人。人在江湖,刀口舔血,没谁能保证有朝一日不需要被玉笙拉一把。 当然,这点说不出口的怀疑并不能影响什么,相比于恰巧得到机缘救助的江湖人,得惠更多的普通百姓更加懂得感恩戴德,在一个不足七岁的幼童“玉公子一定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派来的”的话脱口而出后,玉笙就成了众人眼中的佛门使者,而后传言演变,最后竟然成了玉笙本人就是观世音转世。加上他本来就姓玉,受过他恩惠的人便叫他玉观音。 至于观世音娘娘是个女人? 精通佛学的人会说观世音菩萨本来就是男人;而无事不烧香的普通人只会一脸少见多怪样的看着疑惑者,给出理直气壮的回答:出家人六根清净怎分男女?和尚都算不得男人,娘娘转世又何必拘泥! 等玉笙玉公子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哪怕他再如何强调自己不是佛门中人也晚了。 “如果来的真的是他,你最好不要这么说。”姬冰雁看向楚留香,这几日沙漠求生让这位风路倜傥的翩翩公子出了不少苦头,形容也是难得一见的狼狈,他的嘴唇因为干燥而翘起硬皮,可当他微微一笑的时候,却让人忽略了这一切,情不自禁的沉醉其中。 “喂,前面的可是玉兄弟!”胡铁花却管不了这么多,确定了没有危险之后,对水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当下运起轻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姬冰雁和楚留香对视一眼,紧跟其后。 —————————————————————— 被三人心心念念衷心期盼的玉笙此时正坐在白骆驼人王身上神游。 玉笙的心情很不好。 准确的说,从半年前开始,玉笙得知自己的海上商船全部沉没后心情就没有好过。不过也仅仅只是不好而已,即使这使他损失了一大笔钱财,没了三船的货物。 海上这条线果然风险大。当时玉笙是这么想的,不过高收益让他并没有马上选择放弃。安置好了遇难的伙计的家人,玉笙又开始寻找经验丰富的海员,虽然不太顺利也并非全无进展。 结果,最让他放心的陆路商线出了大问题。 “你是说,石观音截杀了你的商队?”姬冰雁捧着水囊,享受着清水顺着喉管慢慢划入腹中的美妙感觉,感觉自己又重新回到了人间,也有精神关心朋友深入大漠的原因了,结果就得到一个让自己大吃一惊的消息。 玉笙点头,又摇了摇头,“石观音此人一向最识时务,未必是她亲口下的令,但做这件事的,却是她手下的人。” “那个女人心狠手辣,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吃饱喝足的胡铁花插口道,“玉兄弟,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路来遭遇了多少危险算计,和我们一起来的小潘兄弟就是被石观音那女人的毒肉汤给害了性命。” 玉笙不置可否,把问题抛了回去,“你们怎么会被石观音盯上……”目光略过楚留香的面容,“难怪……” 从疑惑到若有所思最后恍然大悟不过一瞬间,除却观察力敏锐的姬冰雁、楚留香,连一向大条的胡铁花都明白了玉笙话里的未尽之意。楚留香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这次来沙漠是为了找回我的三个妹子,至于石观音,我想是因为我们无意之中得到的‘极乐之星’。” “极乐之星?”玉笙想起不久前听过的传闻,“真不知道该说你们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 “这极乐之星是什么来历?”姬冰雁问道。 “极乐之星是一颗宝石的名字,传说中,它隐藏着一个秘密。”玉笙叹了口气,“而这个秘密关系重大,重大到可以让一个流落到沙漠中的前国王有能力复国。没人知道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但这足够让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了。你们这时候入沙漠,真是选错了时机。” “你知道这个秘密?”楚留香好奇的问道。 “我知道。可我不知道我是真的知道,还是别人想让我以为自己知道。”玉笙从随行的骆驼身上翻出干粮,分给了饥肠辘辘的三人,而后又掏出一份,递给不知什么时候赶过来的石驼。 胡铁花大嚼着嘴里的肉干,被这一串知道不知道绕晕了,“那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一个原本无人知道的宝物,几乎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沙漠,这里面有点势力的人都收到了消息,你说呢?”玉笙看着依旧迷茫的胡铁花,若有所思的楚留香,还有嘴角挂着冷笑的姬冰雁,觉得命运真是神奇的东西,居然让这三个个性完全不同的人成为了可以交付生死的至交好友。“还好你们把极乐之星交出去了,否则这一路你们就别想安生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被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行人一路上遇到的麻烦大部分都是自找的。 “玉笙,你可知这里距离札木合的地盘还有多远?”姬冰雁对已经送出去的危险物品没有兴趣,他更没有楚留香的好奇心,所以,他直接问了他们原本的目的地。 “以我的脚程,尚需五日。”玉笙想了想,又翻出一张牛皮地图来。把地图铺平在地上,玉笙用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札木合的地盘在这边。”虚划出一个弧度,“中途需要绕一些路,除了姬大哥,楚兄和胡兄对沙漠行走并不熟悉,花费的时间会更久。” 姬冰雁直接盘腿而坐,一手撑地,上身前倾,“这里有绿洲?” “没错。”玉笙点头,“即使没有遇上我,你们有石驼带路,用不上一天应该就能抵达那里。” “可如果遇不到你,我们便会多忍饥挨饿一天。”楚留香笑容和煦,仿佛刚刚那一囊水不仅救了他的性命,还让他从一尾咸干鱼变成了鲜鱼,硬生生的在燥热的沙漠中营造出了江南水乡的湿润。 “这便是我与姬大哥的缘法了。”玉笙和姬冰雁相视一笑,想起了十年前的初遇。那时候的姬冰雁被逼的恨不得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半埋在沙土里连爬动的力气都没有,可这个被世人认为阴险狡诈冷酷自私的人毕竟是和楚留香做朋友的人,在这样的境地下还有一份侠义之心,虽然他做的只是闭上眼睛看都不看玉笙,可和玉笙之前遇到的那些想要杀了他或夺宝或充饥的人相比,他已经是个大好人了。所以玉笙救了他,在之后的十年里联手兴风作浪,成为了在兰州城里呼风唤雨的一方巨擘。 楚留香没有丝毫被打击到,反而高兴自己的朋友在分别之后又交到一个可以真诚以对的好友。 相聚的时间并不长,休息了两刻钟,玉笙就提出了告辞,他把随行的骆驼分出两匹,连着骆驼所背负的水和干粮。“姬大哥,楚兄,胡兄,我们就此别过。” “凡事务必小心,石观音武功深不可测,切勿为了钱财罔顾自家性命。”姬冰雁想起玉笙此行的目的地,心中不得不担忧。 玉笙笑了,“这是自然。” 先不提为什么一向合作愉快的石观音忽然撕破脸皮,单说那个敢背着石观音向自己递交投诚状的男人就足够勾起自己的兴趣了。是的,男人,尽管字迹清秀俊雅,仍然能看出那是一个男人的字迹。相较于石观音后宫其他男宠恨不得为她生为她死的态度,这个想要逃离甚至不介意背后捅她一刀的男人更加有趣。 所以,我一定会小心。玉笙暗自想到,毕竟,有一个能无视石观音的魅力进行反抗并付诸行动的人,自然值得自己小心谨慎的——看一场热闹。 第二章 “玉小哥一定是我老胡的知己,死公鸡,你们是如何相识的?”顺着肚子里酒虫的指引,胡铁花从系在一起的水囊中找到了一个酒囊,他也不在乎酒囊已空了小半,直接往嘴里倒去。半响,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他救过我的命,两次。”和自己的两位老友在一起的时候,除非挖苦人,姬冰雁一向是寡言的。他轻描淡写的丢出一个解释,心里却在担忧正往石观音老巢而去的玉笙。直觉告诉他,玉笙是被故意引去那里的,只希望他不要大意,在阴沟里翻船。 “百善玉笙,他却与我想象中的不同。”楚留香接过了话头,“但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若不是担心蓉蓉她们的安危,我倒真的想好好结识一番。” “他未必乐意与你结交。”姬冰雁讥诮道。 楚留香毫不在意,只是语带无奈,“楚某虽然不是人见人爱,也不是惹人讨厌之人吧?” “玉笙与伴花公子交情甚好。”姬冰雁用了一句话,堵住了楚留香还未说出口的自夸。 楚留香曾经发出过一张短笺,虽没有具名,可没人不知道这是谁写的。尤其是上面那挺秀的自己,浪漫的文笔,甚至还带着缥缈而浪漫的郁金香香气——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研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然后,他真的在定下的时间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顺便还留下了另一张短笺——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 简直不能更嘲讽,拉仇恨的水准超一流! 伴花公子金伴花把楚留香恨得牙痒痒,一天三顿按照饭点来唾骂他,一边用尽各种手段想重新找回那尊白玉美人,一边洒下重金想要狠狠教训一下那个被称香帅的流氓。私下里还暗搓搓的与友人通信,把楚留香黑的日月无光,十分败类。 没错,金伴花的那个友人就是玉笙。 倒不是伴花公子与玉笙的交情好到这个地步,实在是楚留香这个人太邪性,他仿佛能和每个人交上朋友,无论三教九流;他还总是能轻易的获得女子们的爱慕,被常人所不齿的盗窃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另一种浪漫。一般人是无法体会伴花公子的心塞的,和男人抱怨楚留香不会成功,那些义气男儿总是重义轻财,觉得损失一尊玉像换来和楚留香相交的机会并不亏;女人也认为金伴花小题大做,能够被盗帅看上手中的宝贝,不正说明伴花公子名不虚传没有坠了豪富世家的名声吗? 至于那些和他同声共气一起谴责楚留香的人,金伴花更是提都不想提,只能在口头上说说,完全没用!这时候,金伴花之前从玉笙这里订的一批宝石被送到,他终于想起一个可能不被楚留香邪性影响到的人。 常年在塞外最爱钱财最恨别人不告而取的玉笙一定能顶得住楚留香这股邪风!不对!楚留香没有不告而取,他直接发了预告,然后……摔!好想弄死他! 玉笙没有辜负金伴花的期望,他回了一封信,虽然没有直接谴责楚留香,但和金伴花讨论了一下密室机关的设置。在信的结尾还问金伴花要不要重新请人再雕白玉美人,他这里恰好刚得了一块羊脂美玉。 对金伴花而言,只要不夸楚留香我们就是好朋友!自认为被安慰到的金伴花立刻打起了新主意,他要重雕白玉美人,请机关大师布置出一间只能进不能出的密室,然后散步楚留香得到的是假白玉美人的消息把楚留香引来,最后完美的达成瓮中捉鳖成就。 金伴花被自己的新主意打动了,于是玉笙又多了一大笔进账。而后略花了些心思查了查那个很有名气的流氓,竟然生出了居安思危的心思,把本来就机关重重的密室打造的更加密不透风。 可惜,不能为了打老鼠而伤玉瓶。玉笙有些遗憾的放弃了火油,改换成了强效迷烟,哪怕是大罗神仙,玉笙也敢保证只要碰了一点就会立刻倒地不起。 “只要能够防住楚留香,大概才是真的高枕无忧吧。”玉笙在密室改好后这样感叹着,让陪在一边的姬冰雁好一阵无语。何止能够防住楚留香,恐怕就算是一只鸟,只要不小心碰到其中一条细丝,就会触动机关被迷倒吧?而密室里近乎透明的细丝多的堪比蜘蛛网。 姬冰雁知道楚留香的鼻子是摆设,一般的迷烟对他无用。可玉笙用的这种迷烟却大大不同,只要皮肤上沾到一点就会起效,所以,出于对自幼一起长大的朋友的好意,姬冰雁决定阻止楚留香自投罗网的举动……一次。如果他不死心,那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只能算是命运的安排了。 果然,如果能够这么轻易放弃的话,楚留香就不是楚留香了。他只是淡定的摸了摸鼻子,微微自嘲道,“难怪他对我甚是疏离,原来如此。” “老臭虫你也有讨人嫌的时候,哈哈。”胡铁花仰起脖子,大张着嘴,把酒囊里的最后一滴酒液倒进嘴里,“好酒,可惜少了点。” “你们看前面那里,是不是我们要找的绿洲?”楚留香非常自然的无视了胡铁花的前半句话,在目力所尽之处发现一抹绿色。 他的提醒让人立刻打起了精神,沙漠中的绿洲往往意味着水源和食物,他们现在虽然不缺,可存货也不算多,那里会是一个很好的补给点。不管怎么说,新鲜食物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总算能够清洗一番了。”楚留香抖了抖已经泛黄甚至还随着自己抖动的动作掉落细砂的衣襟,发出幸福的喟叹。 姬冰雁的脸色也缓和了。 只有胡铁花,一个人嘀咕着:“矫情!” 俩人没理他。 讨厌洗澡不注意个人卫生的花蝴蝶也只能委委屈屈的跟在后面。 —————————————————————————— 玉笙看着眼前这个身着白色僧衣的小光头,心里莫名的有些失望。 “贫僧有礼。”小光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神色安然,仿佛处于九重天外,不惹浮世尘埃。 “是你给我写的信?”玉笙没有多余寒暄,这个小光头看起来和石观音有八分相似,不用多想就知道一定有血缘关系。虽然石观音生子听起来不太现实,但显然,他所期待的后宫男宠愤而反抗的戏码没有了。 小光头丝毫没有被玉笙的态度影响,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贫僧只是不忍施主的手下曝尸荒野无人知罢了。” 呵呵,信你才怪! 第三章 玉笙只是出于惯性给石观音的一众下属打上了不好惹的标签,石观音自不必说,单论曾经负责和他交易的长孙红,不管她表现的多么精明能干又友善,见过了她毫不留情的抽废一个求水的旅人后依旧对自己笑意盈盈,玉笙对她的行事作风有了结论。 如果有强大的实力,那么自然值得他人友好相待。如果没有?呵呵,沙漠中每日枉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眼下,这个眉目慈悲的小和尚无论言语多么的真挚诚恳,玉笙的态度依然不变——我就看你玩什么把戏。 “贫僧无花,曾闻百善玉笙之名,今有一事相求。”无花不是笨蛋,恰恰相反,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冒险用消息引来玉笙,凭借的就是如今这里没有掌事者。石观音不在,还带走了她看中的上官音。长孙红被派出执行任务,留下的曲无容性情冷淡,接待的任务自然落在了无花身上。 “哦?何事?”。 “救命。” “谁的?” “自然是贫僧的。” 玉笙这次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若我猜得不错,你与石娘娘有亲缘关系吧?” “恰是母子。”无花很淡定。 “虎毒尚不食子,有她在,你何须我救……”玉笙的话忽然顿住了,他对石观音的道德底线实在没什么信心,既然她当初能诱惑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自己,圈养了一后宫男宠,外加露水情缘无数,那么她对自己的儿子……玉笙想起颇为自恋的石观音,再看看和她非常相像的无花,静默了。 玉笙的表情没有一点遮掩,饶是无花心性再如何沉稳,这种猜测也决不再他的意料之内,“阁下想多了。” “咳。”玉笙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污,非常配合的另起话头,“难道是石娘娘想要你的命?”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无花,“不可能。你说她把你捧在手心里我倒是会信。” 无花的衣着看起来朴素之极,可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白色僧衣是冰蚕丝织成的布料裁剪而成,这一身说不上价值万金,也不是千金能顶上的;手上的串珠是由凤眼菩提子穿成,每个菩提子大小相若,包裹着莹润的包浆,不用多想就知道曾经被多少得道高僧经手而过;除此之外,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纯正檀香味道反而不算什么了。 “阁下可知道上官音?”无花问道。 “听说是石娘娘前几年新收的弟子。我倒是没见过。” “母亲做主,我二人已经成亲,她正是我的新婚妻子。”无花忽然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我当时以少林弟子身份行走江湖的时候就曾遇到过她,那时她就对我迷恋不已,说些莫名其妙的倾慕之语。而后……我回到母亲身边,她却对母亲禀告说我们二人情意相投。” “少林弟子?”玉笙的关注点有些歪,“你是那个妙僧无花?成亲?你还俗了?” “少林妙僧已被楚香帅亲手埋下,我如今只是无花。” 不用多想就知道这里面一定又有一段故事,玉笙随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呢?石娘娘就让你们俩拜堂成亲了?” “既有母命,我又如何能不遵从。” “可你并不愿意。” “我在江湖中惹了众怒,若不是母亲庇佑,恐怕已无立足之地。” “你干了什么?”竟然还引起了众怒,玉笙平日里对江湖传闻并不上心,七绝妙僧的名字也是听过的,只是觉得一个和尚照顾不到自己的生意没放在心上。可就算这样,他也是知道无花的名声极好,被许多人倾慕,“你不是少林的下一任主持吗?” 一个和尚,还能捅破天吗? 无花看向玉笙,终于确定这个人对自己只是略知皮毛,知道的还是一年前的旧闻。“我早已不是少林中人。至于做了什么……”无花微笑,“为父报仇罢了。” “所以我才不喜欢你们这些混江湖的,父死子继,杀来杀去,除非哪一方彻底死绝了。”玉笙一听就没了兴趣,“被你杀的人的后人找来了,石娘娘不是对手,你的妻子已有了身孕,你是请我来托孤的?” 无花完全不知道玉笙的结论是如何得出的,他的时间不多,直接奔向主题,“想要我性命的是上官音。” “我记得你说她是你的妻子,很早之前就倾慕与你。”没有猜对故事的发展情节,玉笙有些不开心。 “虽说如此,我却是不敢认的。”无花脸上略带了忧虑,“此女来历不明,于三年前出现在沙漠中,如果不是遇到恰好出去的曲无容,恐怕她早已渴死。被带回来后,一月之内便得到母亲欢心,收她为弟子,亲授武功。就功法而言,她是母亲唯一的传人。倚靠着母亲,她行事愈发嚣张,连长孙红这样很久之前就跟在母亲身边的弟子都被她排挤,只能做些跑腿的小活。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她表面上对母亲千依百顺,暗地里却手段频出,所作所为与母亲相悖。” “你怀疑她想自立门户,甚至对石娘娘取而代之?” 无花摇头,“她的所为确实很惹人怀疑,可她对母亲无可指摘。” “可你说她想要你的命。” “阁下觉得我所受待遇如何?”无花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一流。” “她待我极好。”无花面容无悲无喜,“在我行走江湖时,她就一再向我示好,甚至赠与亲手所制的衣物。也曾暗示我死人也并非不会开口,除非彻底毁尸灭迹,否则在有心人眼中,一点疏漏就会成为天大的破绽。还要避开楚留香,说此人运气极好,无论策划什么只要有他卷入必定会失败。我计划的事极为机密,当时我还不知道她是母亲的弟子,为了以防万一找人查了查她,结果她就没了踪迹,直到我计划失败来到这里求母亲庇护,才又见到了她。” “多奇怪,她所提醒我的,都是我所疏漏的。而她提醒我的时候,我还什么都没做。”无花像是在发问,又似自言自语。 “你怀疑她未卜先知,还是为了和你成亲故意破坏你的计划?”玉笙的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腰间的佩饰,寻常人会佩戴的玉佩到他这里变成了半个巴掌大的玉算盘,算盘由整玉雕成,洁白莹润,浑然一体,没有一丝缝隙,又有九档,梁上两珠,梁下五珠,唯第一档的底珠与上两珠是与整个算盘颜色截然不同的浅黄色。 这是玉笙在这个世界的依仗,别人的算盘算的是账,而他的算盘,算的却是命。只是,这样的东西,能不用最好还是不用。可现在出现了一个似乎是先知的女人,玉笙感到自己的手指蠢蠢欲动,不自觉的拨弄着算珠。 “我不知道。”无花说,“每次我以为自己已了解了她一分,她就会用行动告诉我我错了。她一面倾慕与我,一面对我抱有十分警惕。口口声声说我是她在此间存在的唯一原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却又视我为禁脔,每日穿她配好的衣裳,拿着她收集的佛珠,做出一副得道高僧模样。我不得不怀疑,在她心里,真正爱慕的其实是一尊木石偶像。” “而你一旦习惯……”玉笙好像明白无花那句救命的意思了。 “无花不再是无花,只是一副皮囊罢了。”要么妥协,成为玩偶;要么反抗,丢掉性命……哦,这倒不会,这里的女人更喜欢让不服从她们的男人生不如死。 ———————————————————————————— 无花没有说出口的是,虽然他心中有着对上官音的怀疑,可在对待对他有用的女子上,他是不吝于温柔的。结果这一次,他踢到了铁板。上官音对他的温柔似乎格外敏感,非但没有一丝沉迷,还立刻充满了警觉,开始了猜忌。几次不成功之后,无花干脆放弃了。石观音对他的存在可有可无,与上官音相处的倒像是亲母女,无花完全无法从她那里得到帮助。最后索性破罐破摔,直接摆出了超脱尘世的温柔淡漠脸,打算走曲线路线,从其他弟子那里下手。 结果,原本闹得几乎不和他说话的上官音又立刻黏了上去。再然后,无花就过上了被他称之为禁脔的日子。直到石观音打算冒充龟兹王妃,想要利用这个身份来得到极乐之星的宝藏。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她难得的想起了无花,让他去联系龟兹叛臣,双管齐下,保证龟兹王翻不出水花,不会妨碍自己得到宝藏。 无花还没来得及高兴有了一个能够证明自己的任务,上官音就提出了反对。石观音宠爱与她,再加上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也就同意了。最后,上官音代替了无花,临走前还对无花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可不忍心你那样糟蹋自己,你只需要享受就好了。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没有当场掐死上官音无花都佩服自己的忍耐力,或者说,他的理智约束了他。师从石观音的上官音不能说青出于蓝,但对付一个无花足够了。可对于无花而言,她的话是在否认他存在的价值。无花并不介意时刻保持形象,可若是必要的时候,他也比任何人都舍得毁了自己的形象。外表算什么,只有完成了任务才能得到重视,进一步拿到话语权,掌握自己的命运。上官音身边现在是只有自己一个,可她是石观音的弟子,谁能保证有一天她不会效仿石观音,也弄出一个后宫呢? 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无花前所未有的清醒。之前的妥协可以看做是暂时的蛰伏,既然翻身无望,也只能另找一个靠山了。话虽这样说,靠山哪里是想找就能找得到的呢。如果还有倚靠,无花也不会来投奔石观音。无花也曾考虑过要不要渡海去扶桑,但上官音流利的比他还要熟悉的扶桑话让他犹豫,最后还是去除了这个选择。 玉笙的名字蹦出来的时候,长孙红正在和上官音吵架。无花是知道玉笙的,在沙漠中发家,短短几年便有了万贯身家。听说为人爽快,乐于仗义疏财,与曾经名动江湖的“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中的“雁”姬冰雁相交莫逆。而直到现在无花才知道,玉笙不止豪富,还身手高强到能从石观音这里全身而退,甚至依旧保持了友好关系没有交恶。这只能说明,玉笙的实力或者势力足够让石观音忌惮。最妙的是,他同姬冰雁交好,姬冰雁又是楚留香的至交,有了这层关系,见上楚留香一面,无花相信凭借自己的口才,足够让楚留香对自己之前所为继续保持沉默。 无花不能不感激上官音的贪婪,她劫杀了玉笙的商队,把随行的人杀的一干二净。这种死无对证的事最难查证,无花笑的慈悲,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第四章 玉笙侧躺在长椅上,头枕着右臂,左手端着水晶杯,里面盛着浓艳似血的葡萄酒。无花端坐在他的对面,面前摆着一套茶具,温杯,醒茶,冲泡,一步一步做的行云流水,末了,双手捧杯,递到玉笙面前,“手艺粗陋,见笑。” 坐起身,把那杯盯了许久也未尝一口的葡萄酒放到一边,玉笙接过那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半响,抬起头有些遗憾的开口,“这水配不上你的茶艺。” 无花笑了,“不知兰州可有好泉?” 泡茶,最好还是要用清冽甘甜的山泉水,这沙舟上储存的水固然能喝,用来泡茶却是糟蹋了好茶叶。 “这就要看你的价值能不能抵得上那批货了。”玉笙挑剔的看着无花,回忆着姬冰雁谈生意时努力贬低的刻薄相,力求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刻薄的东家。 “你平日里也是这么谈买卖的吗?”无花没有因为自己被与货物等同而生怒,反而好奇这样一个几乎没什么谈判技巧的人是怎么挣下这份家业的。 “谈买卖?早有旧例,遵守就是了,有什么好谈的。”玉笙莫名其妙的看着无花。 “若是有人破例呢?”无花觉得自己不能太早下结论,他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对我好的可以考虑,损害我利益的嘛……”玉笙朝无花比了比拳头,“喏,不就是你这样了。” 无花忽然想起之前玉笙要带自己离开,曲无容不仅没有阻止,甚至还主动安排了沙舟代步……这个节奏根本不是因为理亏,而是货真价实的在送瘟神啊! “你当初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是发现了一个秘密。”玉笙把茶杯里剩下的半杯茶水倒进了水晶杯,透明的杯壁无法挡住他的视线,仔细的看着茶水和酒液相交的一刹那浓淡变化。“石娘娘在受重伤时,看上去会成熟许多。” 无花秒懂。 “而我手里恰好有一份养颜圣品,你说,我们怎么会交情不好。”玉笙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遗憾,“可惜,再好的交情现在也没用了。” 作为导致交情破裂的因素之一,无花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你可别让我做赔本生意,我今年赔的已经够多了。”想了想,玉笙又补充了一句,“应该不会,和尚向来会哄人,坑蒙拐骗做起来特别顺手。” 无花,“……”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姬冰雁回到兰州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感慨的。这一趟的沙漠之行,和记忆里的九死一生并无差别,有天灾,有*。天灾先放到一边,单说*就直接升级,从抢东西的小喽啰变成横行沙漠的石观音。 姬冰雁在楚留香瞧见在绿洲中沐浴的琵琶公主时没有惊讶,因为楚留香的女人缘被触发的时候是不分时间地点的;在胡铁花被点为驸马结果闹出死公主的时候没有惊讶,因为他知道以胡铁花的德行就算没有现场逃婚也一定会出点别的岔子——作为同样爱慕高亚男的人,他本来是打算趁机给死活不和高亚男成亲却到这里和龟兹公主拜堂的花蝴蝶一点教训的,可惜楚留香盯得太紧没成功;而后的发展虽然让他小有惊讶,但楚留香向来爱多管闲事,总有奇怪的麻烦找上他也不算稀奇,可糊里糊涂的,他们就和石观音对上了! 要不是多年的兄弟情义,姬冰雁绝对第一个跑路。能从石观音手里离开的人,他生平就见过两个:一个石驼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一个玉笙本身功夫深不可测。而眼下自己这方呢?自己纵然再多智也抵不过一力降十会,胡铁花鲁莽冲动脾气一点就着,唯一可靠一点的,就是楚留香的运气了。 事后再回忆,姬冰雁不得不承认,老臭虫的运气果然好到诡异,他们竟然活着出来了,而同样一身修为深不可测的石观音却死了。至于收获……想起那两个匆忙告别的老友,姬冰雁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一趟出行,他们有人艳遇,有人成亲,有人又认识了一位重情重义的好汉子,见到了石观音的绝色,也见到了她的死亡,甚至有人一生也不会见到的前国王重新复辟王朝他们也亲身经历了,可偏偏,让他们最初走进沙漠的原因没有结果。 楚留香的三个妹子目前仍处于失联状态。 不管怎么说,七年未见的老友再次聚首,到底是一件愉快的事。 姬冰雁回到府中,洗去了一身风尘后便召唤了管家,他这次离府的时间不短,必须要尽快了解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金管家是姬冰雁一手□□出来的,对他再了解不过。汇报完了府里的日常和几笔大宗买卖之后,管家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是说,玉笙也为自己寻了一位管家?”姬冰雁微微瞪圆了眼睛,虽然只有半分,也足够证明他的惊讶了。 “此人名唤吴华,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自称玉府管家。”金管家的声音不缓不急,“非池中物。” “玉笙是怎么说的?”姬冰雁也认真了起来。他和玉笙以兄弟相称,可这么多年下来,他待玉笙如亲子,也相信玉笙对自己是如父如兄的亲近。正因如此,他才更知道玉笙只是在外人看来疏离不好亲近,只要稍对他有所了解就能摸透他的本性。 玉笙的性子,太容易让人利用了。 姬冰雁不得不警惕。 此时的无花还不知道自己还没见面就已经被姬冰雁防备上了,当然,如果见面了姬冰雁知道了他的身份肯定不止单单防备这么简单,他正在整理账册。 准确的说,一边整理账册,一边忍受玉笙的骚扰。 “这是林员外的长女,年方十八,貌美端庄,性情淑雅……”玉笙边念叨着边看着无花,见他没有反应,便把手中的画像放到一边,又拿起一张画像,“不喜欢?那这位呢?李庄主的幼女,豆蔻之年,活泼爱笑……” 没错,仅一月时间,化名吴华的无花就成了兰州城无数老丈人心中的最佳女婿人选。 相貌出众,举止优雅,气质高贵,性情温和,简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找到了就恨不得倒贴的好女婿啊! 作为上一任最佳女婿候选人,玉笙发自内心的认为,没什么比递上门的相亲画像更烦人的了。所以,他兢兢业业的用这个来骚扰无花,企图让他放弃头上的三千烦恼丝,重新回归佛祖的怀抱。 没错,玉笙私下里认为,无花被上官音刺激大了,来了兰州城里安顿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一件假头套,彻底的告别了和尚生涯。 无花看了一眼还没有被玉笙读出来的那一摞画像,认为自己如果继续充耳不闻的话,他大概会干得出一直打搅自己的事,最终还是放下了笔,“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认为,男人就该雄起,从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爬起来,不要因噎废食……”玉笙的声音渐渐底气不足,“好吧,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太招蜂引蝶了吗?” “我若不带发套,很快就会被人认出。到时候不光是无法替你理账,恐怕你也会有不小的麻烦。”无花说。 “你不就是为父报仇吗?” 为了以后的耳根清净,无花把自己干的事交代了个干净。果然不出他所料,玉笙并没有立刻翻脸,只是有些疑惑的问,“你为父报仇做什么我不管,可你说南宫灵是你的弟弟,你怎么……” “因为我低估了楚留香,阿灵原本不必死的。”话语间,还有几分遗憾。“到底是棋差一招,我本以为能送楚留香下去陪他,这样他也不至于寂寞。” “……”怎么感觉如果楚留香不死都对不起你们俩兄弟似的。“只有这样?弑弟,你也不会觉得愧疚吗?” “当然会,可父仇不能不报。”无花坦然道,“阿灵这些年来认贼作父,如今,在地下也不会无颜面对父亲了。” 所以说,有些事要么不做,做就要做绝,不然杀了人十几年后仇人之子找上门什么的,简直虐身又虐心。玉笙本来就对这样延续的仇恨不感兴趣,只提醒了一句,“我不管你以前如何,但从入我府门起,决不能作恶,否则……” “仇人身死,我已无挂念。”无花看着眼前的拳头,斩钉截铁道。 “那就安心赚钱还债吧!”玉笙非常满意的拍了拍无花的肩膀,总算离开了书房。 无花微微一笑,重新埋首于账册之中。账册上面条目明晰,可无花总有一种感觉,如果不另想办法开流,自己这辈子也别想还完那笔债了。想到这里,无花的神色有些阴郁,若不是上官音,自己如何能落到这般田地……只是一瞬,无花又恢复了正常,刚刚的阴郁仿佛是幻觉一样消失不见。 无花轻叹,必须想办法开源,按照上面的支出,在他砸出大笔银子做善事积功德之余,玉笙现在能成为兰州豪富、一方巨擘,姬冰雁实在是功不可没。 —————————————————————— 拥翠山庄 上官音紧紧攥着手里的佛珠,哪怕被硌的生疼也不放手。 “妹妹,吃些东西吧,不要因为一个男人为难自己的身子。”柳无眉亲自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看见上官音依旧在发呆,眼中闪过一抹流光,随即恢复正常,语带亲热的开口。 “我们这次合作各有目的,不必如此假惺惺。”上官音冷哼,她是看不上柳无眉的,一个以有心算无心设下各种陷阱依然弄不死楚留香的女人,一个因为多疑生生吓死自己的女人,即使有些狠毒的主意,又能成什么大事呢? “我们到底师出同门……”柳无眉仿佛没听到一般,“师父不在了,现在只有我们姐妹相依为命了。” 上官音冷笑一声,不再搭理柳无眉。 柳无眉又说了许多关心的话,实在得不到回应后才一脸无奈的离开了。 “娘子……”李玉函快步走到柳无眉身边,“你怎么又去见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她到底是师父最宠爱的弟子,有些傲气是正常的。”柳无眉握住李玉函的手,夫妻二人一边走一边说话,“水母阴姬要我们用楚留香的头还换解药,可那毕竟是楚留香,石观音碰到他都只能丧命,我实在不想……” “若是那女人顾念一分同门之情,她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受□□折磨。”李玉函气愤的说。 “不止她,还有无花。”柳无眉道,“他们一人是石观音的亲传弟子,一人是她亲子,我不信他们会什么都不知道。夫君,答应我,如果不到最坏的那一步,不要对楚留香动手。” “娘子……” “拥翠山庄的百年声誉……”柳无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上官音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柳无眉,我可以给你想要的解药。”上官音紧紧盯着柳无眉,目光灼人。 “不知师妹想要什么?”柳无眉从不相信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事落到自己头上。 “玉笙的命!” “百善玉笙?我听说此人行善无数……”柳无眉的声音有些迟疑。 “别想讨价还价,你中的毒只有我能配出解药。你是要你自己的命,还是一个与你不相干的人的性命都随你,别一边假惺惺一边又想为自己谋好处!”说完,上官音直接回了房,还大力的摔上了门。 柳无眉和李玉函对视了一眼,瞬间下了决定。命嘛,自然还是自己的比较金贵。和名满天下知交遍地的楚留香比起来,偏安一隅的玉笙就是个软柿子。 回到房间里的上官音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她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让她总是患得患失的男人。再次睁开眼睛后,她仿佛又恢复了斗志,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食物端出吃了个干净。她受了不轻的内伤,总要养好身体,才有资格继续照顾无花。 想起自己为了在是观音死后有足够的资本,一时鬼迷心窍的劫杀了一只商队。本以为只要灭了口就会高枕无忧,像这样消失在沙漠中的商队数不胜数,就算以后被查出蛛丝马迹线索也全都指向石观音,那时候石观音是不是还活着都未可知,更别提自己了。只是她没想到事情会暴露的这么快,知道这件事以后,一直表现的对自己器重有加的石观音直接对自己下了责罚。本打算回去见无花来安慰一下自己,结果却被告知无花已经被债主抓走了。 上官音恨得牙痒痒,活该这些袖手旁观的人之后被柳无眉杀光。 上官音想起那个温柔起来可以让人溺毙,狠下心时能弑亲,哪怕最恶毒的话也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来的男人,他总是能呈现出最无害的一面,让人情不自禁的信任他,依赖他,正如当初差点陷入温柔陷阱的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有所警惕…… 可不管怎样,他最后还是自己最爱的那个白衣僧人,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所以,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掳走无花的玉笙,必须死。 第五章 姬冰雁是一个做事非常谨慎的人,即使他对金管家口中的吴华心怀顾虑,也没有立刻找上玉笙,而是私下里调查了一番。递上来的资料少的惊人,上面居然只查明了此人二十出头,是玉笙从沙漠里带出来的。看着上面附带的画像,姬冰雁坐不住了。 姬冰雁从未见过无花,可他见过石观音,也听楚留香感慨过两人不愧是母子。吴华,无花,再加上那副长相……姬冰雁忍不住握紧双手,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画像立刻变形,最后索性团成一团扔到一边。 “金管家!”姬冰雁扬声道,“去请玉笙,说我要请他过府喝酒!” 楚留香说过,无花早已死去,还是他亲手埋下。楚留香不会骗人,可没想到他会笨到分不清一个人是真死还是假死!尤其那个人之前还与他朋友相交。姬冰雁不得不往深处想,抛去江湖人惯有的妙僧印象,楚留香口中的那个心思缜密、手段阴毒的无花接近玉笙又有何阴谋。 玉笙见到的,就是一个眉头紧锁满面阴沉的姬冰雁。 “怎么了?”没多想,玉笙自己找地方随意坐下,“在沙漠里吃大亏了?” “你知不知道你带回的吴华是何身份?”姬冰雁直接开门见山。 “嗯?”玉笙有些懵。 “吴华就是无花,他……” “我知道啊。”玉笙看向姬冰雁,十分不理解他怎么这么焦躁。 “你知道?!那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居然就敢把人直接领回来?!”姬冰雁这下真坐不住了,“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无花此人惯会花言巧语,偏又心思狠毒,小心被他利用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不行!”姬冰雁越想越急,最后竟然转身直接朝门口走,“我要找人给少林送信,他们自己的逆徒自己解决!” “大哥!大哥!姬大哥!”玉笙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姬冰雁安抚下来,把人按在椅子上,亲自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镇定,镇定,我没被他骗,他也害不到我。” 姬冰雁紧抿着嘴角,显然,如果玉笙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件事他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玉笙心中感动不已,姬冰雁从来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在外人看来,他视财如命,冷漠自私,可一旦与他真心交好,被纳入保护范围的感觉简直棒呆了。 就像个扑棱着翅膀的护崽老母……啊不,是大公鸡。 心里这样想着,玉笙的脸上也浮出了笑影。 “还笑!”姬冰雁喝下玉笙给他倒的茶,冷静下来后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实在是沙漠里石观音给他留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而无花本人的战绩又实在太过辉煌——骗过楚留香,差点坑死他,事情败落后还给自己安排了一场非常超脱的谢幕仪式,从容死遁。这样的心智手段,姬冰雁不可能不担心他把玉笙玩弄于鼓掌之上,被坑死还念着他的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我们在沙漠里遇到的时候,我说有人写了份信给我吧?”玉笙道。 “那信是无花写的?”姬冰雁很是疑惑,“好好的,他怎么会给你写信?” “最难消受美人恩,他要是再在那里待下去,不是要以身试虎,就是身死道消了。”玉笙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他想我助他脱离那个女人,我要他补偿我的损失,多公平。” “你这次损失的很多?”姬冰雁沉声问道。 “还好,没有伤筋动骨。”玉笙挥了挥手,不怎么在乎的说,“反正按照我的估计,无花不干够二十年,恐怕是脱不了身了。” “这还叫没有伤筋动骨?” “当然。”玉笙看向姬冰雁,笑了,“除非他能立刻拿出那笔钱来,否则利息……可是能超过本金的。” 玉笙当时可是看似非常善解人意实则丧心病狂的提出,能和那笔货物价值相抵的,只能是每年的纯利润。这样一来,如果想要尽快恢复自由身,就要用心打理生意增加利润,为了调动无花的积极性玉笙也是很拼的。而无花所不知道的事情真相是,在这个没有慈善减税的大环境里,利润还是用简单的收入与支出相减得出的年代,玉笙向来是直接把用来做善事的钱划到支出里的,直接导致了每年账面的纯利润和收入比起来少得可怜。 这样一来,玉笙所说的二十年还是保守的,如果是普通人,恐怕这辈子也就不是卖身胜似卖身的跟在他身边一辈子做白工了。 姬冰雁暗自摇了摇头,“不妥。” “?” “他的心性!我虽未见过无花,对他的行事作风也有几分了解,哪怕无事也要对他多几分防备。你倒好,居然还主动撩他!”这好比荒野中遇到一匹孤狼,大家相安无事各走一方时还彼此提防,结果自己这边还不安分,直接拿棍子去捅狼,你是想找咬呢还是想挨咬啊。 要姬冰雁说,立刻把无花从哪来送哪去,可一来石观音已死,此路不通;二来,无花的仇人……不是姬冰雁看不起他们,他真的不觉得那些人有本事制住无花,不管是少林还是丐帮。最关键的是,玉笙一点都没有把人送走的意思。 “我哪里撩他了?”玉笙还有些小委屈,他对自己对无花的处置满意极了,如果无花真有他自己说的那么能干,这么好的帮手去哪找?送上门的都推走可是会遭天遣的!“再说了,我就是撩他又能怎么样?真要对我不利,一拳头砸死他!” 没错,武力值高,做事就是这么有底气! “……”姬冰雁叹了一口气,他发誓,这么简单粗暴的法子绝不是自己教的。而这也是他之前所担心,玉笙解决事情的方法都是按照这个路子来的,他能不担心玉笙的拳头被无花指使的指哪打哪吗? “大哥,放心吧,你忘了我最擅长什么了吗?”看姬冰雁还是一副不开颜的样子,玉笙只能亮了亮自己的底牌,“相人可是我的看家本事,要不然当初在沙漠里,我怎么就一眼看中了大哥呢。” 姬冰雁的嘴角抽了抽,他所谓的一眼看中,就是把当初行动不便的自己用披风随意一裹,然后拎着脚拖着走吗? 玉笙见姬冰雁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便拍了拍手,早就侯外外面的侍从们鱼贯而入,利索的支起桌子,摆好酒菜后无声的退了出去。折腾了好一会儿,玉笙的肚子也饿了,不过他没有立刻动筷,打算先给无花刷点好感度,不求把阵营从敌对转向友好,起码要中立啊,要知道,玉笙有很多生意是和姬冰雁的连在一起的,以后他们少不了打交道。 然后姬冰雁就被迫听了无花这一个月内在兰州城里刷了多少好感度,终于忍不住开口斥道,“尽会做些表面功夫!” “表面功夫也很好啊,现在总算没那么多人盯着我想把女儿嫁给我了。”玉笙颇有些欢喜。 这又是姬冰雁的一愁,虽然他也没娶妻在这上面似乎没什么发言权,可他还有两个姬妾呢。哪像玉笙,正是大好的年华,相貌出众,家财万贯,愣是对女色毫不上心,每日不是想着怎么多赚钱就是撒银子做功德,愣是把路上女子的媚眼当做了眼抽筋,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 “你做了什么?就算无花的表面功夫做得再好,也不可能让那些人忽然转移视线抛下你盯上他。” “我只是对烦我最紧的几位说我不喜女子罢了。” “你!你……”姬冰雁手里的酒杯裂了,“你还想不想娶门好亲了?!” “等我赞够了功德见到了师父,一切凭师父做主。”玉笙说的特别理直气壮。 姬冰雁看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的玉笙,倍感无力。玉笙的师父是何人,姓名字号,何方人士他都一无所知,他所知道的都是玉笙所说的。什么平日里和师父在山中修行,闲时下山积德行善。什么上一刻还风和日丽,下一刻就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什么看见师父被雷劈一着急就跑了过去结果人事不知再醒来就身在沙漠了。什么师父留信说多积德行善迟早有相见的一天…… 知道这方面自己根本说不通之后,姬冰雁换了个角度,“你就不怕别人误会你爱男子?” “随便啊,正好让他们死了这条心!”总有媒婆上门他很烦的。 “那如果还有人不死心想把儿子嫁你呢?”就姬冰雁所知,城中还真有几家公子断了袖子。 “额,”玉笙沉吟了片刻,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姬冰雁还来不及欣慰,就听他开口道,“那我敬他是条汉子!” “为何?” “无毒不丈夫啊。” ———————————————————————— 在玉笙和姬冰雁谈天喝酒的时候,无花依旧在账簿里奋斗。了解的越多,他越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山大。无花深恨自己当初为何如此自大,居然在玉笙面前夸口——“不管是兰州首富,西北首富,还是全国首富,只要你想,我就能帮你达成。” 没错,无花就是这么自信。要不是出了楚留香这个岔子,不说一统江湖,他起码能让半个江湖听令于他。 可如今看到了玉笙的败家速度,无花恨不得时间倒转,让自己把说过的话重新吞回去。 时间能倒转吗?不能,所以,在短暂的懊悔之后,无花重新抖擞精神,为自己定下的虚无缥缈的远大目标而奋斗。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有了一个拳头超硬的靠山,一份很有挑战力的任务,外表清高目下无尘的无花大师其实是一个非常懂得审时度势的人。 至少,在确认自己能够摆平上官音,能承受住与玉笙翻脸的后果之前,他会好好的辅佐玉笙,做一个忠心的助手。 第六章 玉笙最近过得很悠闲,每天睡到自然醒,无事的时候炼丹酿酒,又研究出几张新药方,非常自在的做着甩手掌柜。和他相比,无花忙的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每日三更眠五更起,不过他丝毫没有愧对天生丽质这个词,看起来依旧光鲜亮丽,上门的媒人有增无减。 “好艳福啊。”玉笙又打发走一个媒婆后,直接拐进了无花的书房。他现在不觉得热闹好看了,尤其是热闹的当事人置身事外对此不闻不问没受一点影响,反而自己被不时上门的人烦的够呛。 不花不慌不忙的写完最后几个字,而后颔首微笑,“不知公子所指何事?” “少装傻。”玉笙翻了个白眼,抱怨道,“你明明也没出过几次门,怎么招蜂引蝶的本事比我还大?” “公子倒不必再为此事烦恼。”无花淡然的扔下一颗雷,“若是再有人上门,大可直接告诉他们,吴华要守母孝,三年不谈亲事。” “母孝?”玉笙一愣,“石观音死了?” “长孙红亲自给我送的消息,我也是今早才知道。”无花不喜不悲,好似死的那个人与他毫不相干。“她从曲无容那里知道我被你带走,如今石观音已死,上官音不知所踪,曲无容跟着楚留香身边的一点红走了,只有她带着几名亲信弟子还活着,其他人都死了。” “有人趁火打劫?”玉笙不为所动。树倒猢狲散,没了石观音这个强大的靠山,一整宫的女子迟早会四分五裂,他没想到的是,下手的人居然这么狠辣,直接斩草除根。 “长孙红说那些死去的弟子是被一个化名为画眉鸟的人杀死的,不像是趁火打劫,反而更像是报仇泄愤。”无花垂目。 “那个画眉鸟不会也找上你吧?”玉笙对这个画眉鸟的行为不置可否,但如果他的确是想要报复,身为是观音之子的无花恐怕也逃不过。这让已经把无花当做自己未来二十年所有物的玉笙有些担心。 万一无花挂掉了,自己可就亏大了。 “石观音座下有四大弟子,最早入门的无思、无忆,三弟子是长孙红,四弟子是上官音。无思后改名为曲无容,可无忆我始终没有见过。”不止玉笙很关注无花的这条命,无花自己也很宝贝着呢。他细细的分析着可能的敌人,“曲无容刚强冷漠,就算不喜欢她也做不出这种事,更何况她还和一点红在一起了……” “一点红?那个天下第一杀手?”玉笙对这个高调的没边的杀手很感兴趣,自从他知道一点红这个人之后,只要想起了就会掰手指算算,这个名满天下的杀手什么时候会浪死。 “就是他。”无花听长孙红说这件事的时候也不是不惊讶的。 “会不会他就是那个画眉鸟?”玉笙问,“杀手接任务拿赏金,干什么都不稀奇。” 无花的表情有瞬间的纠结,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一点红没有必要化名,更何况他已经和楚留香交上了朋友了。” “嗯?” “楚留香手上从不沾人命,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玉笙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沙漠中遇到的楚留香,认同的点了点头。“不过,这和一点红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认识了楚留香,和楚留香交上了朋友。所以,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冷酷无情六亲不认的杀手了。”无花说完,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也不会是上官音动的手,她早已把石观音的东西看做是自己的,如果不是她不知所踪,那么收编活下来的弟子的人就会是她了。” “照你的说法,最有嫌疑的人就是那个叫做无忆的弟子了。”玉笙有些怀疑,“可既然同是弟子,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不止同是弟子这么简单。在上官音之前,无忆才是石观音最宠爱的弟子,她和曲无容从小就被石观音收养,可她嘴甜会奉承人,在石观音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众多弟子中,只有她离开了那个边外之地。”无花的眼中划过一丝讽刺,“有弟子曾经在石观音酒醉后听她说自己已无亲人,在心中是把无忆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的。” “……”玉笙似乎明白了无花为什么听到石观音死讯后不见悲色了,“她是给你父亲生过两个孩子……吧?” “可见,在她心中,不光我的父亲,连我和阿灵都不配做她的亲人。”无花笑的有些薄凉。石观音有多不把他当回事,在他不得不顺从上官音摆弄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咳,可你也说了,既然无忆如此受宠,她又有什么理由来报复呢?”玉笙跳过了别人的家务事。 “凭石观音的为人,为了收一个弟子而杀光弟子亲人的事,我相信她是做得出来的。”无花毫无心理负担的凭借猜测给亲娘扣了一口黑锅。 玉笙说不出话了,因为他也觉得这件事极有可能。 “算了,在这里光靠猜也解决不了问题。”玉笙看向无花,“你这里应该有无忆的画像吧?” 无花难得的叹了一口气,他从画筒里抽出一卷画,“长孙红的确是见过无忆的,可她的画技……” “……”玉笙看着摊开的画,半响无语,“和城门口贴的逃犯画像倒是异曲同工。”除了能看出是个女子之外,以玉笙的眼力,是得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了。 “长孙红把心思都放在了习武上,于画技并不擅长。”无花到没有为长孙红遮掩的意思,毕竟,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我听说你画技非凡,怎么不亲自画?”玉笙有些不解,但凡有点名气的画师,都能够根据他人的描述下笔,成画后一般都有七八分像。难道无花没点亮这个技能吗? 玉笙都能想到的事,无花怎么可能会疏漏,可问题在于,哪怕他之前被称为七绝,诗词书画、弹琴、下棋、烧菜样样精通,这也不代表他能画出长孙红所描述的无忆,因为—— “我也是才知道,长孙红是个脸盲。” 对于一个脸盲来说,任何人都是长着同一张脸,一个鼻子两只眼。 玉笙没忍住笑出声来,他不得不怀疑无花是到了本命年,流年不利,要做的事没几件顺利的。 无花端着一张世外高人脸,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好了,别着急。”玉笙单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道,“我去找姬大哥,他和楚留香是好友,也许能借助他联系到曲无容。”顿了顿,最终还是没忍住加了一句,“希望她的画技不要低于……平均水平。” “有劳。”无花道,“若是方便,也请打听一下上官音的下落。” 说完,无花重新埋首于书案中,不再和玉笙说话。 “真是情深意重啊。”玉笙看着无花明显在赶人的动作,也不生气,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听着玉笙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无花重新抬起头。情深意重?当然了,在长孙红带来石观音死讯的时候,无花就更改了之前的决定。他本打算只要掌握了上官音的踪迹就送她去见佛祖,可是,石观音死了,上官音之前的许多行动就忽然有了解释。她不是急功近利,也不是恃宠而骄,她只是知道她能依靠石观音的日子不多了,为自己以后打算罢了。 无花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不相信以石观音的武功造诣会轻易死去,他并不感到难过,反而为自己的新发现而心惊、兴奋。也许真的有人可以未卜先知,在彻底榨出上官音的秘密之前,他不会让她轻易的死去。 ———————————————————————————————— 玉笙没能走出府门,大门口不知怎么围了一群人,府里的管事正站在一对年轻夫妇身边,不停的说些什么。那对夫妇生的很好,男子风度翩翩,气度不凡;女子峨眉淡扫不施脂粉,绝色倾城不沾人间烟火之气。 倒是个病西施。玉笙心里想着,径直走了过去,“林管事,出了何事?” “公子。”林管事眼睛一亮,又有些羞愧,“这二位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竟认定公子有绝世医术,特意来此求医问药。小人再三解释也无法说服他们……” 玉笙颔首,示意管事退到一边,走上前道,“在下玉笙,不知二位高姓大名?” “小弟李玉函,这是贱内柳无眉。”李玉函的眉目中带着掩不住的忧色,“听闻百善玉笙医术高绝,特来求医。” “李公子从哪里听到的谣言?我并不通医术,只是祖上传下来几张药方,按方抓药罢了。”玉笙神色不变,淡然道。 “我们是姑苏拥翠山庄……” “原来如此。”没等李玉函把话说完,玉笙就开口打断,“兰州与姑苏相隔何止千里,有些消息失实也在所难免。” 这个解释听起来有些牵强,可原本围在一边看热闹的人却信了。 “难怪,我方才还在想要是玉先生会医术的话我们怎么一点都没听过,原来是他们听错了消息啊。” “我就说嘛,玉先生不总是在天气有变的时候发药吗?都是好药,我爹的风湿发作起来都没有以前严重了。” “嘿嘿,咱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传到外人那里,不就是玉先生医术高超了吗?” “可不是,西北和江南那可是天差地别,之前有人告诉我说江南的姑娘各个温柔似水,结果我去了一看,我滴娘啊,我就凑过去说了几句话,差点没被人拿鞭子抽死!比咱们西北姑娘都辣。” “那肯定是你又嘴贱了,我家小舅子的结拜兄弟就是江南人,我见过他的娘子,那可真真的出口成章,一看就是读书人家的姑娘,对夫君百依百顺别提多好了。” “那是我没找对人?” “肯定的啊,兄弟,你什么时候再去江南?咱俩搭个伴呗……” ………… ………… 李玉函和柳无眉听到围观群众们已经把话题扯到江南哪家花楼的姑娘最美、哪家美酒最淳,表情有些僵硬。他们计划的很好,先是利用玉笙会医术这件事上门求医,这样一来就有了相处时间。这对夫妇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玉笙的好感,之后再下黑手就方便多了。结果出师不利,先是被管事拒绝,好不容易召集过来一群看热闹的,想利用他们逼出向来注重名声的玉笙,可现在呢?玉笙出来了,几句话把自己之前暗示的见死不救破掉了,本来为柳无眉美色所迷的路人们已经把话题扯到九重天外,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去了。 柳无眉心中的挫败可想而知,只是她从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在玉笙向他们介绍兰州城里的名医并建议他们去那里就诊的时候,柳无眉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眉儿!”李玉函急忙扶住妻子,仿佛整个人都乱了分寸,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玉笙。 “……”演的真假!谁昏过去之后呼吸频率都不变一下的! 玉笙心中腹诽,面上还是浮现出了符合百善玉笙该有的担忧,而后,他把这两人请进了府。 “去请大夫。”玉笙低声吩咐管家,“还有,告诉吴华,这里来了一个画眉的女人。” 冤有头债有主,玉笙对自己的处置很满意。 第七章 玉笙见到姬冰雁的时候,他正对着阳光把玩着一颗宝石。那宝石足足有鸽蛋般大小,熠熠生辉,连墙上都印上了五彩的光斑。 “大哥得了件好宝贝!”玉笙笑着说。 “这就是极乐之星。”姬冰雁眼中的痴迷一闪而过,把宝石递给玉笙,“不管它背后有没有宝藏的线索,本身就有让人疯狂的价值。” “但它现在在大哥手里,想必那宝藏之说也是子虚乌有的了。”玉笙的语气很肯定。 “没错,极乐之星只是龟兹国王抛出来转移视线的饵。他已经拿到了真正的宝藏,完成了复国,极乐之星也就重新变回了一颗普通的宝石。”姬冰雁想起了胡铁花的那场堪称闹剧的婚礼,语带讥诮,“只可惜,他不知道,在老胡眼里,这颗无价之宝还抵不过一壶美酒。” “难道你就用了一壶好酒换来了极乐之星?” “一壶都没用上。”姬冰雁对自己老友的脾气显然已经没辙了,“老胡也不过宝贝了几个时辰,就把极乐之星扔给了我,说等到帮楚留香找到他的几个妹子之后再来找我喝酒,极乐之星就是定金。” “恐怕就算搬光了兰州城的酒,也抵不过这个定金啊。”玉笙摇了摇头,“胡大侠倒真是大气。” “明明是他怕麻烦,只要一想到身上有这么贵重的东西,恐怕就会吃不好睡不香才扔给我。”姬冰雁不客气的说,“对了,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难道我是那种无事不登门的人吗?”玉笙理直气壮的问。 姬冰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好吧,的确有点事。”玉笙若无其事的摸了摸鼻子,再三强调道,“不过不是我的事,你听说过画眉鸟吗?” 姬冰雁的目光一下子犀利起来,“你从哪知道的这个人?” 玉笙把无花的推测说了一遍,然后道,“当然,这只是猜测,不过我觉得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你能联系到曲无容吗?” “很难。”姬冰雁沉声道,“曲无容是和一点红一起走的,以往若是想要联系一点红,可以通过他所在的那个杀手组织。而我们在沙漠中分别的时候,一点红曾经表示不会再回组织了。想要找到他们,只能靠运气了。” “看来想要找到画眉鸟,只能靠守株待兔了。”玉笙顿了顿,“或许,那只兔子已经撞上门了。” 姬冰雁对画眉鸟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画眉鸟心狠手辣,摆在他们面前的尸体不是假的,更何况她还留下了字条,仿佛她杀人也是出于好心,因为楚留香手下不沾人命,她不得已而代劳;另一方面,画眉鸟又的确救了他们一条命,也许有故意施恩的成分在,但如果没有她的出手,恐怕他们都会在沙漠里丢了性命。 而如今,听到玉笙也许有了画眉鸟的线索,姬冰雁也很是关注,“她找上了你?” 玉笙给他说了自己刚才出府时在自己门口遇到的那对夫妇,“太刻意了,只看一眼就知道他们不安好心,刻意的想进府。李玉函还好说,柳无眉……”摇了摇头,“身上的血气扑鼻啊。” “你闻到啦?”姬冰雁好笑的问。 “形容!我只是形容一下!我看人很准的!”玉笙对自己的看家本领格外坚持,“我什么时候看走过眼?” “那无花……” “我又没说过他是好人,他只是对我有用而已。” 姬冰雁叹气,“他知道你的想法吗?” 玉笙挑眉,这还用问? “无花此人,真心相待尚能被他反咬一口,你这样……”说到底,从一开始,姬冰雁就是反对玉笙收下无花。 “本来就是纯粹的利益交换,何苦披一层谁都知道是虚假的感情?”玉笙的话非常直白,直白的让姬冰雁找不到反驳的话。 虽然还未娶妻生子,姬冰雁就提前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儿大不由爹。默默的咽下被噎出的一口老血,姬冰雁把话题重新扯到画眉鸟身上,“她是去找无花的?” “总不会是冲着我来的。”玉笙说的随意,丝毫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再说,还有无花呢。” 就凭无花被姬冰雁如此忌惮就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不管是心狠手辣的画眉鸟还是上门求医的年轻夫妇,没什么是他处理不了的。 姬冰雁想了想无花的阴险狠辣,点头赞同了。 结果晚上的时候,玉笙就被打脸了。 —————————————————————— 玉笙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两边高高的挂起灯笼,灯笼下是已经摆好的摊位,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真是过糊涂了,今天可是十五。”玉笙轻轻的敲了敲额头,每月的初一十五晚上,兰州城都会取消宵禁,开放夜市,是以这两天的晚上也格外热闹。 这样想着,玉笙也不急着回去了。而等他逛高兴买了一堆小东西回府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 李玉函在玉府里等的有些急躁。 按理说,无主人同意而夜晚留宿是一件很无礼的事。所以,即使已经被无花留客了,李玉函还是坚持等玉笙回来再做拜会。这一等,就等到了二更天。 玉笙毫无形象的把买来的东西全都塞给守门的林伯,让他分给家里的孩子玩,自己甩甩衣袖,看上去又是一个翩翩公子。 “玉公子。”玉笙在姬冰雁那里喝了不少酒,虽然走了一路酒气被发散的差不多,面前忽然出现一个人还是吓了他一跳。 “你是?”玉笙打量着来人,“李……玉函?” “正是小弟。”李玉函拱手,“贱内忽然病倒,还未多谢玉公子收留之恩。” “无妨,倒是累李公子多等了。”玉笙看了一眼站在李玉函身后的无花,露出笑容,“我有事出门,招待不周,怠慢了贵客,明日必设酒赔罪。” “玉兄哪里话,你能原谅我夫妇二人冒昧登门,还请来了大夫,我夫妇二人已感激不尽。”李玉函趁机换了称呼拉近彼此距离,“只是贱内身体虚弱,此时已经休息……” “尊夫人的身体怎么样了?”玉笙也耐着性子开始闲话。 “贱内她并非生病,而是中了毒。”李玉函不再掩饰脸上的悲伤,“我早已请便了中原名医,可他们束手无策。不得已,我们听说玉兄有妙手回春之能,这才冒昧登门求医……” “天无绝人之路,我虽不通医术,在西北也有几位颇有名气的大夫,尊夫人会好起来的。”玉笙安慰道,李玉函也很配合的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真是一对惹人堪怜的苦命鸳鸯啊。”送走了李玉函,玉笙对着无花叹息道。 “只不过没惹你的怜。”无花看着玉笙取下挂在腰间的鬼面面具重新带在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谁让他们属夜猫子的呢?”玉笙的声音被面具遮住,听起来有些发闷,“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打听到他们的目的了吗?是不是冲你来的?” “这次你可猜错了,他们是冲你来的。” “怎么回事?说说。” “柳无眉认出了我,我们相认了。”无花道。 “没相爱就好。”默默的嘀咕了一句,“她不想杀你?和石观音有关的人都被她杀的差不多了,没道理留下你这个流着她的血的人啊。” “那是因为只有我活着,对她才是好的。她是上官音派来的。”无花的从容面孔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杀了你,救出我。” “然后呢?”玉笙对后一句毫无兴趣,不是谁都有本事杀了自己的。 “然后她得解药。”无花顿了顿,“从一开始,她想要得到的就只是解药,后来杀了那么多人,也只是没找到解药后的泄愤罢了。” “解药?”玉笙嗤笑,“还不如老老实实等死呢。” “你知道她中了什么毒?”无花眼睛一亮。天一神水固然霸道,但这种可以控制人的药更有用处。 “知道也没用,此毒无药可解。”玉笙终于觉得戴面具说话不舒服了想要摘掉面具,结果面具的绳带不知怎么和他的发冠缠在一起,最后直接弄掉了发冠,长发披散开来。 “上官音骗了他们。”无花若有所思,对于是的衣冠不整视若无睹。“柳无眉今晚毒发了,按照毒发时的痛法,一旦她知道上官音手里没解药的话…… “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出办法让他们自相残杀的。”顺手把解下的面具朝无花脸上一扣,玉笙施施然的回房了。 无花单手按着脸上的面具,看着玉笙远去的背影。正堂内的烛火发出噼啪的响声,灯光暗了一暗,摇动的烛光照在鬼面面具上,直接吓到了值夜的丫头。 看着双腿软掉直接瘫倒在地的侍女,无花摘下了面具,只是微微一笑就安抚了惊魂未定的侍女。 “小心脚下。”他这样说着。 ———————————————————————————— 作为被盯上的刺杀对象,玉笙心里并没有什么危机感。至少,他认为今晚无需警戒。李玉函也许不那么精明,但柳无眉一定是聪明人,而聪明人做事总喜欢选择一个聪明的办法,刚刚住进来的第一天就动手显然不在聪明的范围。 柳无眉显然也这么想,不过在她的想法中,玉笙是个聪明人,所以她要攻其不备,用最短的时间拿下他。尤其是李玉函告诉他玉笙喝了不少酒,此时精神不济正在犯困时。 认为天助我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柳无眉带着暴雨梨花钉,悄悄的潜进了玉笙的房间。李玉函留在房间里,掩饰着妻子的离开。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他还差遣了几次侍女。没人会怀疑进府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的柳无眉,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一直呆在侍女眼下照顾妻子的李玉函。 一旦府里的主人去世,就算无花不追究,也有其他人会紧抓不放的。在不关己命的情况下,夫妇二人还是很重视拥翠山庄的名誉的。 没人能躲过暴雨梨花钉——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这短短十六字足以见暴雨梨花钉的威力,当今武林之中,即便是发射速度最快的暗器较之暴雨梨花钉也慢了两分,其力道之猛,速度之快,一旦发射无人能躲。 柳无眉对暴雨梨花钉的威力极为自信,试问哪一次暴雨梨花钉出世没有掀起一番血雨腥风呢? 可这次,她失算了。而这一次失算,足够让她终生难忘。 二十七枚闪着银光的暴雨梨花钉齐射而出,本应万无一失的尽数射到玉笙身上,柳无眉连眼睛都舍不得眨,生怕错过银钉穿身而过的声响,可被她认为是困倦之极连外袍都是闭着眼睛脱下的玉笙却在暗器发射的一刹那动了起来。 柳无眉从未见过一个人的内力可以雄厚到可以外放的地步,她就那样愣愣的看着那二十七枚银钉在离玉笙身前三寸的地方一下子静止不动,而后玉笙一挥手,本应威力无比的暗器就驯服的被他收入掌心。而后,玉笙的视线对准了她。 逃!柳无眉脑中的声音不断地催促着,可她的身体就像被定住一般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就像只要动一下下一刻就会被捏碎脖子。 玉笙没有捏碎她的脖子,甚至还好心的控制了力道,让那只砸到柳无眉右胸的拳头没有直接打断她的肋骨,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吐了一口血,肺部被气劲所伤,每一次呼吸都极为痛苦,瘫在地上,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 玉笙弯下腰,捡起掉落在一边的银匣。银匣七寸长,三寸厚,看上去极为精致,上有三行九孔,正面的花纹却正是那用小篆雕刻的十六字。 “有趣,没想到传说中的暗器居然落在了拥翠山庄的手下。”可惜,现在是我的了。这个收获让玉笙的心情好了一点。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他没好气的开口,“进来!收拾好屋子,我今晚还想睡呢!”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的正是无花。 “你知道是我。”无花毫不掩饰他对此事的知情。 “不是你,难道要我相信一个才进府的人不光能摸进我的房间,还能躲的让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玉笙讽刺道。 无花低头看着正有气无力的咳血的柳无眉,她正眼带哀求的看着自己,尽管狼狈万分,身上还是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羸弱美感。此时的柳无眉无心去想是不是无花故意坑了自己,她只知道,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自己恐怕会丢了性命。 而无花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全部期望。 “你要相信,我是希望活下来的人是你的。”无花的笑容中难得的带上了一分诚恳,“你要知道,上官音是什么人,而你又是要和什么样的人对上。如果你连画眉鸟都对付不了的话,又怎么能对付的了可以驱使画眉鸟的上官音呢。” 柳无眉被气的又吐了一口血。 “你太忌惮她了。”玉笙皱眉。 “对于一个所知若妖的人,怎样忌惮也不为过。”无花感慨道,“如今又有了暴雨梨花钉,抓到她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分。” 无花不否认对上官音的忌惮,他知道自己的小心谨慎在玉笙看来有些可笑。可是,没和上官音相处过的玉笙,又怎么会知道当初自己被武功压制,行为看穿的憋闷无力呢。 “今晚的事……”玉笙开始思考怎么索要压惊费。 “待一切结束后,随你处置。”无花很干脆。 我要你这个六根不净的和尚干什么?玉笙心里嘀咕着,脸上却非常笃定,“也不用随我处置,在你的卖身契上再添十年吧。” 无花颔首,没有异议。随即无声的把柳无眉拖了出去。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玉笙把玩着手里的银匣,几下就拆开了外面那层,里面露出的机括简直繁复的让人眼花缭乱,把银钉重新装好,银匣恢复原状。玉笙决定哪天带去和姬大哥炫耀一下,这个可比那颗极乐之星珍惜多了。 至于一旦见面必会被他唠叨的无花……就像他之前说的,单纯的利益交换而已。他能够容忍无花试探自己的实力,也正因为如此。要是为他解决掉上官音这个麻烦之后无花还是这个态度的话…… 呵呵。 没有感情夹杂在内的利益交换,需要顾虑很多吗? 至少,自认为心黑手狠的玉笙从来不认为这是一个问题。 第八章 玉笙这个觉到底还是没有睡成,等了半天也没等回自家娘子的李玉函按捺不住,直接找上了玉笙。他到底不是笨蛋,一看到玉笙还好好的待着,自然明白柳无眉的计划失败了。 当李玉函拎着剑冲过来的时候,玉笙又给无花狠狠的记了一笔小黑账。 第一回合交锋,以李玉函被玉笙一拳揍晕告终。 算上之前柳无眉闹的那一出,因为酒气而产生的困意彻底被这对夫妇折腾没了。玉笙随意的套上一件外袍,拎着李玉函直奔无花的住所而去。在那里,柳无眉正忍着胸口的剧痛和无花冷静的谈判。 没错,就是谈判。 即使从未和无花相处过,两人之前连一面也没有见过,柳无眉还是迅速的找到了两人的相处之道。正如之前所说,柳无眉是个聪明人,她针对玉笙的暗杀不是不高明,唯一的失误不过是没有了解他的实力,导致错判而失败罢了。而对无花,她通过之前短短几句对话就了解了他真正忌惮的人,而恰巧,她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 “你是说,上官音现在在姑苏?”无花果然被吸引了。 “没错。”柳无眉也没有卖关子,在无花面前哭诉自己的委屈可怜不得已是最蠢的办法,他不是楚留香那样温柔的多情浪子,只有大大方方的摆出手中的交易筹码,才能让谈话顺利地进行下去。 “她是去找你的?” 柳无眉点了点头,语带恨声,“石观音口口声声说我是她最宠爱的弟子,视我如亲女,还不是把我的身份告诉了第三人,想要世世代代的控制我?!连从不外传的功夫也传给了她!可恨我不是她的对手,只能……只能……” 柳无眉的恨意是真的,只是后面略带委屈的哽咽只是为了增加可信度罢了。 无花没有在意这个,他只是在思考。他相信石观音对上官音的宠信,可这份宠信能否放任到告知她柳无眉的身份,无花不确定。可若不是石观音说出去的,上官音又怎么能准确的找上柳无眉? “她去姑苏找的你?”无花问。 柳无眉咬着下唇,“不是,我们是在沙漠中遇到的。我当时根本不认识她,她却一眼就认出了我,认出了拥翠山庄的少夫人就是石观音座下弟子无忆。” “你去沙漠做什么?”无花皱眉。按理说,有石观音在,柳无眉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踏足沙漠。 柳无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为了解药。” “你应该知道,石观音是不会给你解药的。” “所以,我是奉另一个会给我解药的人的命令而进的沙漠。只要我取了楚留香的项上人头,她就会给我解药。”柳无眉寒声道,“这也许是我摆脱石观音控制的唯一机会,我怎么会放弃?可恨楚留香也不是那么好杀的,我只能留下一份人情,另候机会。” “楚留香的三个妹子是你带走的?”无花忽然想通了某一关窍。 “没有香饵,如何能引来香帅?”甚至后续计划她都订好了,一环扣一环,总有要楚留香性命的机会。 “上官音阻止了你。”无花肯定道。 “没错。”柳无眉想起上官音还恨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放弃筹谋已久的楚留香,到如今落到如此地步!“她说楚留香运气极好,无论多危险的情况他都能化险为夷,石观音就是因为他而不打自败,化为枯骨。如果我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我就会是下一个石观音。” “你相信了?” “我不信。”柳无眉怎么会被如此飘忽的话改变主意,可是,如果不是是在逼不得已,她也不想和楚留香对上。如今有了另一个选择,一个明显更软更容易拿捏的软柿子,提供者还是石观音的关门弟子,手里掌握着自己急需的解药。和那个只是见过毒药说是能配出解药的水母阴姬相比,柳无眉心里的筹码自然而然的偏了。 “我猜你也应该不会这么蠢。只是如果都能拿到解药的话,正常人都会舍弃楚留香的。”玉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下一刻,房门被推开,随手一甩,李玉函就跌倒在柳无眉脚下。“不过,水母阴姬为什么要杀楚留香?” “夫君!”柳无眉看着昏迷不醒的李玉函心神俱裂,无法在维持和无花谈话时的冷静,“想要杀你的人是我,你放过我夫君!” “没死,只是暂时打晕了而已。”玉笙不在意的耸耸肩,“先说说,为什么水母阴姬要杀楚留香?” 不管怎么说,楚留香是姬大哥能为之打破誓言冲入沙漠的好友,一旦他出了什么事,姬大哥一定不会好过的。 “水母阴姬说他偷了天一神水。”柳无眉听到李玉函暂时无事,也冷静了下来,“不过这可能只是个借口。” “哦?”玉笙八卦的很开心,也就没有发现无花一瞬间古怪的脸色。 “神水宫里都是女弟子,以楚留香的风流本性,他偷天一神水的可能性还没有偷香窃玉的可能性大呢。”柳无眉偷偷的看了一眼无花,“况且,比起楚留香,另一个人才更值得怀疑。” 玉笙顺着柳无眉的目光,视线转向……无花。 “善哉善哉。”有人为自己背锅,这个人还是害他计划失败的那个,无花大师感觉很好。 ———————————————————————— 在无花感觉很好的时候,楚留香的心情也不差。正如之前老酒鬼所安慰自己的一样,他的那三个妹子,既然已经重回中原,根本就没有必要再为她们担心。就凭她们三人,南七北六十三省,不敢说绝对的畅通无阻,敢动她们的却少之又少。 所以,当楚留香接到李红-袖传来的消息时,是既惊喜又感觉理所当然的。 他楚留香的妹子,就是这么优秀! 而妹子在信中所透露的上官音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好奇心会杀死猫,楚留香也迟早会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吃上大亏。但现在还什么也没有发生,所以他很乐意去见见那位对他不屑一顾的上官姑娘。 上官姑娘的容貌不是极美,可爱的娃娃脸再配上刻意显小的钗裙,一时之间连阅美无数的楚留香都看不出她的年纪。 “你就是楚留香?”上官音绕着楚留香走了几圈,最后看也不看他,只是略带些烦恼的抱着宋甜儿的手臂,“也不比别人多出什么啊,不会是别人冒充的吧?” “音儿妹妹,这次你可猜错了。”宋甜儿单手掐腰,“他就是楚留香,我们的楚大哥。除了见到美人就把我们姐妹丢到脑后,大约也没有别的缺点了。” 丢了三个妹子这件事对楚留香来说简直是不可说的黑历史,看着横眉立目的宋甜儿,故意无视他的李红-袖,温柔如水偏偏不说一句责备之言的苏蓉蓉,楚留香连忙拱手讨饶。 效果嘛—— 三个妹子齐齐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他的直接进屋。只有落后一步的上官音,一边被宋甜儿带着走,一边回头看楚留香,见他注意到自己,立刻也学着宋甜儿的样子,冷冷的哼上一声,扭过头再也不看他。 犯了众怒的楚留香哪里是这么好对付的,平日里,哪怕在酒馆里遇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他都能上前与其说笑,就算不被搭理也可以自得其乐。自家妹子眼下的动作在他看来不过撒娇,他有特殊应对技巧—— “蓉蓉,我在沙漠里中了石观音下的毒……” 苏蓉蓉立刻跑到楚留香身边,满面担忧,抓过他的手腕开始把脉。 “甜儿,为了找到你们,我从沙漠里出来还没有好好吃一顿饭……” “活该!让你再丢下我们姐妹!”嘴硬心软的宋甜儿丢下一句话,直奔向厨房。 “红-袖……” “好了楚大少爷,我不生气了!”虽然前两波不是朝她发的,李红-袖也被流弹击中,直接举手投降。 楚留香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这一路奔波,他也累了。只是,在闭眼前,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楚留香,老臭虫,老臭虫是楚留香……”胡铁花在酒馆里团团转,他不过是喝多了醉了一夜,再醒来楚留香就不见了! “什么?你把胡大哥给丢了?”这是来自等楚留香睡好吃饱洗完澡后关心楚大哥这段日子过的如何的妹子们的谴责。 没错,睡好吃饱洗完澡后,楚留香终于想起来他忘了什么了。 “为了美人可以抛弃姐姐们,为了姐姐们可以抛弃兄弟……”上官音娇柔的声音弱弱的响起,“这样的男人,还留着过年吗?” 这话说的让人无法反驳,连楚留香自己都在反省,原来自己是这么混蛋的一个人啊。 关于这一点,胡铁花最有发言权。于是,在他被找到和楚留香重新会和的前半个时辰里,对楚留香是个混蛋这一点大骂特骂,毫不留情。本来这种情形很容易讨人同情,三个妹子偶尔也会为楚留香说说好话,来证明其实他也不是那么混蛋。可楚留香本人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笑眯眯的一边喝酒一边听着,不时的还附和两句。这不光让胡铁花越说越起兴,还直接气走了自己的几个友情帮手。 “就不该帮他说好话。”宋甜儿气呼呼的说,“哎,音儿妹妹,你都没怎么说话,是不是被吓到了?别怕,楚大哥和胡大哥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拌嘴的啦,等说完他们还是最好的兄弟。你饿不饿?我在厨房里还留了点心,我去拿过来。”说完,不等上官音回话,直接跑进了厨房。 上官音张了张口,有些困惑的问,“我没被吓到,可是……可是楚香帅和传闻中的也太不一样了吧?” “那是他把我们当作了家人啊,在家人面前有什么需要遮掩的呢。”苏蓉蓉温柔的说。 “也是,就凭他这么会气人,如果在外也那样,恐怕就不会红颜满天下了。”上官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算了,男人还是挑表里如一的好。” “就像你的相公?”李红-袖揶揄的看着上官音,成功的在她的脸上发现两团红晕。 “红-袖姐姐~”上官音咬着下唇,娇嗔道,“你们都笑话我!” “哪里有?”已经回来了的宋甜儿把点心盘搁在桌子上,单手撑着脸颊看着上官音,“一说到你的相公就害羞,快给我们说说,你的相公都有哪里好!” 上官音的下唇被咬的越发红艳,她快速的扭头看了一眼楚留香的方向,仿佛确定了那边的人听不到她们的话,才害羞的开口,“我喜欢他好久了……” 第九章 每个女子在提起心上人的时候都会露出幸福的微笑,那是一种毫不刻意,发自内心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笑意,不浓烈,却能轻而易举的感染着身边的人。 “我第一次知道他的时候才十二岁,有人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在里面不是最厉害的,却是最让我放不下的。我在纸上写满了他的名字,只是看着就会情不自禁的笑出声。”上官音的声音带着怀念,“那时候,我真的觉得他的名字是全世界最美的,高雅脱俗,只有他才能配得上那个名字,也只有那个名字才配得上他。” 上官音所描述的小女儿情态直接击中了三女的心,宋甜儿更是忍不住插口,“我相信了,你一定很爱很爱他。” “是啊,本来我以为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见到他,可我想我们之间还是有缘分的吧,否则,命运不会安排我们相聚。你们一定想不到,当我身处绝境差点死了的时候,救我的人就是他的母亲,也是我后来的师父。”上官音是发自内心的认为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这才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只要被月老系上了红线,谁也不能拆散你们的。”苏蓉蓉有些羡慕,音儿妹妹曾经认为不可能的姻缘都成真了,可自己待在楚大哥身边,也没有得到什么机会。 上官音笑的有些得意,显然,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才知道,无论说书人如何讲他,都没说出他一分风采。后来,他回到了师父身边,我是主动求嫁的。” “啊?”三女忍不住惊奇。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女儿主动求嫁的事并非少见,就她们所知道的,高亚男就是其中之一,可惜遇到的是胡大哥这个混蛋。上官音看起来虽有几分古灵精怪,可看她说起相公的羞怯,真的不敢相信这件事是她主动的。 “师父身边的女弟子太多了,我怕他看不到我,喜欢上别的人。”上官音瞪着眼,看起来有几分虚张声势,“别的都可以谦让,但喜欢的人,一定要尽早牢牢的握在手里!” “唯美食和美人不可辜负!”上官音再次确认道。 这个模样逗乐了三女,宋甜儿忍不住捏了捏上官音鼓起的脸颊,“这是你们师门的规矩吗?” 上官音被捏住脸颊,可怜巴巴的看着三个姐姐。 李红-袖“噗呲”一声笑出声,“好了,甜儿,不要欺负音儿妹妹了。还有,那么喜欢自己相公的音儿妹妹,要不要姐姐帮你给相公送一封信,让他把你接回家呢?” 李红-袖三姐妹是被柳无眉略带强硬的从沙漠里请回来的,虽然手段有些强迫的意味,三姐妹倒并没怎么生气。一来,她们并没有被苛待,除了暂时不能出门,其他待遇比在家里只高不低。二来嘛,柳无眉一开始就明说了她是为了请楚留香帮忙的,请她们来这里也是为了让楚留香欠下人情,声情并茂,让人完全生不起责怪之心。 柳无眉的话三姐妹没有全信,可也相信了柳无眉不会对自己不利。至于请楚大哥帮忙什么的,大概不是拥翠山庄有什么东西被楚大哥顺手拿了,就是他们需要楚大哥帮他们去取什么东西。不管怎么说,拥翠山庄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他们的要求应该不会违背道义的。 上官音是在柳无眉离开几日后出现的,聪明俏皮,能说爱笑,她自称橇廾嫉脑斗勘砻茫斫阏泻艉每腿恕k且桓龊苋菀滋秩讼不兜墓媚铮绕涫撬痪獾耐嘎蹲约河幸桓鱿喙6猿粝悴灰晕缓蟆k淙挥行┎宦约页蟾绫恍n疲稍诹硪环矫嬲庖坏阋沧愎蝗萌朔判模苊饬丝赡芑岱5霓限巍 不说三姐妹对楚留香或深或浅的小心思,她们本身是无意认识楚留香的那些红颜知己的。 如今,听到了上官音所说的自家相公,李红-袖觉得自己猜出了上官音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小夫妻拌嘴,妻子离家出走了。 只是她没想到,话刚出口,上官音的表情就变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最细心的苏蓉蓉问道。 上官音的笑容有些勉强,“师父之前交代我去做一件事,没想到惹怒了一个人。为了报复,他抓走了相公。无眉姐姐离开山庄就是为了帮我救出相公的,可是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抓走你相公的是谁?”宋甜儿快言快语,“楚大哥有很多朋友,也许可以帮忙说合一下呢。” 这话正中上官音下怀,在柳无眉离开后不久,她心里就泛起不安,觉得他们这一行恐怕很难达到目的。所以,她放弃了之前绝不和任何与楚留香有关的人接触的想法,主动找上了他的三个妹子,刷满了好感之后再结识楚留香。不管那个玉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何方人物,她相信没人能和楚留香的瘟神……不,是主角光环抗衡。 至于会不会被发现她和石观音的关系,上官音倒并不很在乎这一点。楚留香的朋友遍布三教九流,他的包容力可想而知。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从小被圈养,不识善恶只听令行事的形象一点都不难,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女人,一个聪明漂亮的女人。 楚留香温柔多情、怜香惜玉的毛病此时在上官音这里变成了优点。 “那个人在西北很有名气,很多人都曾经受惠于他。”上官音的声音带着犹豫,似乎对楚留香能帮上忙这件事充满怀疑。 “恰好我在西北也有一二至交,不如你说说他的名字。”习武之人大多耳聪目明,再加上上官音并没有真心想要用距离隔绝声音,虽然不是故意偷听,楚留香还是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向来乐于助人,或者说喜欢多管闲事的楚香帅不出所料的出现了。 “没错,死公鸡只是对外人吝啬,对自己人是绝对够意思的。”胡铁花拎着一壶酒,慢悠悠的出现在楚留香身后。“像你这么漂亮的妹子不抢,居然抢你相公,那个人眼光一定有问题!” “……”对于胡铁花的关注点,其他人只能无言以对。 上官音却脸色一变,“我听说他不好女色……” “咳,就算爱蓝颜也不能抢别人的相公。”楚留香轻咳一声,“那个人是谁?” “他叫玉笙,是个富商。”上官音道。 胡铁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精彩,连向来淡定的楚留香都被这个答案弄得措手不及。 “我听说过他。”喜欢收集江湖消息的李红-袖开口,“听说此人豪富,素来洁身自好,为人仗义疏财,急公好义,名声极好。” “我不信江湖名声,我只知道无眉姐姐现在还没传回消息,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她一定会第一时间传信让我安心的。”上官音任性的说,“耳听不如目见,谁知道他传出这个名声是为了什么掩护呢?” 胡铁花张嘴就想反驳,却被楚留香挡了下来。虽然不明白这老臭虫又打的什么主意,他还是按捺住自己的想法,用眼神警告着楚留香,如果一会儿不给他一个解释,一定要他好看!他胡铁花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楚留香苦笑着点头。他又不是傻瓜,上官音的话不尽不详,如果他没有在沙漠里率先遇到玉笙,很可能就信了。可既然他认识了玉笙,更知道了玉笙那一次进沙漠的目的,上官音的话就显得别有用心了。 如果他所猜无错的话,不止上官音,连拥翠山庄的少夫人柳无眉都是石观音的弟子。石观音虽然不是死在自己手里,可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这件事虽不是广为人知,有心人也能打探的出来。作为弟子,她们会放弃报仇吗? 楚留香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脸上又带上了温柔的笑意,“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一趟兰州城吧。” 先把人放在自己眼下,到时候随机应变,总之,不会发生上官音所期待的事,不管是借刀杀人,还是自相残杀。 完全不知道楚留香和玉笙相识的上官音心愿达成,对楚留香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后,借口要回房间收拾一些需要路上带的东西后离开了。洗白自己只是个开始,真正的难点是如何洗白无花。上官音有些苦恼,然后又想起无花的性格,心里又是一阵恼怒。她可不信他会被人制住,凭他的身手、智谋和伪装,有几个人能不中招呢?可他现在还没和自己联系…… 上官音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无花能被掳走,对玉笙也只是迁怒罢了。无花的离开一定是出于某种考虑,而这种考虑一定不是自己喜欢的。无花不喜欢自己,这一点自己早就清楚。如果不是能够武力压制他,时刻防备不掉入他编织的温柔陷阱,恐怕自己和那些被他抛弃玩弄的女子也没什么不同。可她能怎么办呢?明明知道那是个阴险狠辣的混蛋,她还是爱他爱到不可自拔。 甚至,爱他爱到连那份狠辣薄情也一起爱上。 上官音把玩着手里的木钗,这根木钗雕刻的极为精致,正是新婚前无花送给自己的定情信物。那时候奈藁ㄎ氯崽逄路鹚氖澜缰兄挥凶约阂蝗耍侵直慌踉谑中睦锍璋母芯醪畹闳盟允渲小;购茫挥姓嬲拿允в谝桓龌糜啊 她爱的只是那个外表清绝内心阴毒的无花。 —————————————————————— 无花还不知道在遥远的姑苏城,自己被人当做真爱想念着。把李玉函和柳无眉关好后,他直接找到了玉笙。 “柳无眉的毒真的无药可解吗?”不通医术?曾经不止一次看玉笙配药的无花可不信。 “是啊。”玉笙头也不抬,他最近的兴趣全都放在了手中的银匣上,力求把暴雨梨花钉的原理研究透,争取进一步扩大规模,然后装到自己的密室里。 效果一定不会辜负暗器之王的美誉的! “有办法延缓毒性吗?”无花没有立刻放弃,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 “这倒不难。”玉笙索性放下银匣,“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是区区中毒那么简单了。” “愿闻其详。” “那药是石观音控制手下和折磨人的手段之一,罂栗可以缓解药性不代表罂栗就是无害的。”玉笙第一次见到那种毒-药时也被石观音的奇思妙想惊到了,“罂栗会成为一种药引,在缓解的同时变成另一种毒-药。这种毒一时半会不会出现症状,可如果不再服食罂栗,或者服食罂栗的分量没有增加的话,就会产生幻觉,头痛欲裂,性情变得敏感多疑,偏激自负。脑子被毒坏了,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如果想一副解药下去就和没中毒前一样,还不如做梦比较快。” “水母阴姬说她能够做出解药……”无花有些迟疑。 “嗯,如果是能保证在死前不复发的,那种解药我也有。”榨干潜在的生命力,让她没机会挨到下次毒发不就行了? 无花不是笨蛋,所以他明白了玉笙话中的未尽之意。 门外的人更不是笨蛋,所以在心情激荡之下露出了痕迹。 玉笙看着再次闯进来李玉函夫妇,默默的把暴雨梨花钉对准了他们。然后看向无花,“解释?” “一个毫无反抗之力任你宰割,一个可以带来利益的合作伙伴。你想要哪个?”无花微笑。 “一个软弱多情,为了妻子什么都做得出来;一个脑子被毒坏了。你觉得哪个我能选?”玉笙冷笑反问。 “眉儿真的……没救了吗?”李玉函虽然大多数时候完全是爱妻脑,可也有能理智思考的时候。他自然能听得出来玉笙说的是实话。 “无忆到底是我母亲的弟子,如果可以,还是救上一救吧。”无花看上去很是悲天悯人。 早就摸透这位无利不起早性格的玉笙按捺住把这三人一起赶出去的冲动,冷声道,“只能缓解,而且还要一直吃药调养。” “需要多久?”李玉函急声问道。 “若是不出意外,倒是能让你们二人相伴白头。”可这只是理想状态,就算没有外来因素影响,被改变的性情也很难变回来。年轻的时候情浓意浓自然一切都好,可这份感情能维持多久呢?一旦李玉函不耐烦了,对柳无眉的打击就算致命性的。 李玉函的眼中闪过惊喜,他拉着柳无眉的手,“眉儿,你听到了吗?我们可以白头偕老!” 柳无眉也很激动,她折腾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让自己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吗?虽然自私,可她从不觉得自己是错的。 “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性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柳无眉不觉得他们会编出一套谎言来欺骗自己。 一个时辰后,关于和拥翠山庄的初步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确立。无花默默的松了一口气,为了银子,自己也是拼了。 既然已经是合作伙伴了,李氏夫妇的待遇也直线上升,在离开前,柳无眉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对了,无花师弟,你知道上官音一直在找你吗?” 无花的好心情立刻消失殆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柳无眉觉得自己扳回一城,心满意足的挽着丈夫离开了。 “先借你玩两天?”玉笙挥了挥手里的暴雨梨花钉,心情很好。 无花丝毫没有觉得被小瞧,立刻把银匣收入怀中。 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至于吗?”男性尊严呢? “你知道石观音以前的事吗?”无花问。 “嗯?” “她是黄山世家的唯一幸存者,血战过后东渡扶桑避难。那时的她身受内伤,不良于行。而后她得到了一门武功,短短几年中武功大进,大仇得报。而在那几年里,她不仅需要养伤,嫁人,还生下两个孩子,真正用于练功的时间一定更少。现在,这门功夫她传给了上官音。”这也是无花对石观音不满的另一点,“除了上官音以外,其他弟子练的都是另一套功夫,无一例外。” “你也没学到?”玉笙不得不同情无花了。 这个伤自尊的问题无花一点都不想回答!如果他会这门功夫,早就一巴掌摁死楚留香了! 第十章 无花正在厨房里整治素斋。所谓素斋,顾名思义,不带一点荤腥。 玉笙对此表示很不满。 素斋做的再妙,架不住玉笙他本人爱吃肉啊。 “你已经不是和尚了。”玉笙的鼻子轻轻的动了一下,锅中的香菇已经煸出香味,如果再加入腌好的鸡丝,那该是何等美味……结果,他眼睁睁的看着无花往锅里倒了一碟青菜,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些清规戒律就没必要遵守了吧?” “是你说的,做人总要有坚守的底线。”无花头也不抬的回道。 你的底线就是坚持不碰荤食吗?玉笙对于这个前和尚已经绝望了,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无花并不戒酒,否则,就算斋菜再如何美味,在自己这里也是少了一味。 玉笙最后一次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满是香气的厨房,道,“我去准备些好酒配菜。” “我要梨花白。”无花毫无挽留之意。如果不是打不过,他早就在玉笙进来的第一时间把人踢走了。无花自认自己的养气功夫不差,也抵不住有人在他耳边絮叨着要吃肉。 “知道了。”玉笙想起今早运来的各色美酒,重新打起了精神。 玉笙在府里有一间专门的酒房,里面不光摆置着各色美酒,还有各种各样的酒具。这不单单是因为他本身爱酒,还有生意上的考量,许多生意就是在觥筹交错间完成的。而玉笙的酒,格外的对那些外藩商人的胃口。 也格外的对胡铁花这个老酒鬼的胃口。 “怎么是你们?”玉笙听管事报告说姬府有人想要拜访他,还以为是被介绍来的想要求商路的商人,没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却是这两个在沙漠中见过的人。 “上次得玉兄援手,不胜感激。”楚留香开口道,“这一次我和老胡来,却有另一事相告。” 胡铁花……胡铁花的眼睛黏在了玉笙摆在桌上的酒壶上。 “不知是何事,竟劳香帅大驾。”玉笙把二人引到偏室,示意侍女上茶招待。 “你可知道上官音?”楚留香道,“她找到了我的三个妹子,想要借由我为自己讨回公道。” “她又找上了你?”玉笙倒是惊讶了,“倒是能够折腾的。” “上官音声称自己的相公被玉兄掳走,只是以玉兄品格,在下实在无法相信,只能先稳住她,向玉兄求教解惑。”楚留香的眉间蹙起微微的皱痕,“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她有说我为什么……掳走她的相公吗?”玉笙对于掳这个字很不满,明明是无花主动求跟随的。 楚留香轻咳一声,目光有些游移,“她说玉兄你不好女色,而她的相公……姿容甚美。” “……”这个答案绝对超乎玉笙的预料。 “哼,那个女人明明就是心术不正,没安好心!”胡铁花终于把心神从酒香中移开,“要不是老臭虫拦着,想要看她打什么主意,我早就揭穿她了!谁不知道玉兄弟你去沙漠是为了给被害的商队讨公道的,这个女人还遮掩说什么听从师命,就是不说她都干了什么。想把我们当傻子骗,也不看看我们是谁!” “胡兄英明。”玉笙小小的奉承了一句。 “那当然!”胡铁花对玉笙的认同很满意,“当初你连老臭虫这样的都没多看一眼,我可不信你能看上别的男人!” 一个不羯窬吞汕沽说某粝忝嗣亲樱弈慰嘈Α “她一定没告诉你们她的相公是谁。”玉笙还真认真的看了看楚留香,这个人当初在沙漠中那种狼狈的情况下依旧不减风度,此时更是风度翩翩。英俊是英俊的,可要是论起美来……分明是无花更胜一筹啊。 “想必也和石观音脱不了干系。”楚留香淡定微笑,“上官音说自己嫁的是师父的儿子,师父就是石观音,可据我所知,石观音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死了。”说到最后,楚留香的眼中带上了一丝难过。 无论是南宫灵还是无花,都曾经是他的朋友,也都死在他的面前。 “公子,吴先生说斋菜已经备好,该入席了。”这时候,一个管事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道。 玉笙笑了,“今日还真是巧了,让你们赶上了这顿斋菜,不如我们边吃边说?” “还要带上好酒!”胡铁花立刻加上一句。 “自然也是要随胡兄喝个痛快的。”玉笙脸上带着三分笑意,亲自在前面引路。 不过,这席斋菜是注定吃不好了。当楚留香和胡铁花看见无花时,这两个人都被惊到了。 楚留香很快的镇定下来,他一向聪明,脑子转的也快,虽然当初无花是在自己面前自尽的,连下葬也是自己一手搭理,可既然无花能够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之前一定就是自己被骗了。 “无花大师果然手段非凡。”楚留香苦笑道。 “楚香帅客气了。”从头到尾,无花的脸色没有一点变化,毫无装死后被抓包的心虚。淡定的仿佛这不是仇敌相见,而是故友重逢。 胡铁花的反应比起这两位就差得远了。他自己与无花无冤无仇,毫无交集,唯一能称得上是仇怨的地方就是无花曾经算计过楚留香,想要置他于死地。但既然楚留香如今依旧活蹦乱跳,这点仇怨也可以忽略不计了。可是,可是…… 胡铁花胡大侠他行走江湖直至今日,虽然没有他的好友楚留香那么风流,也不是没有过红颜的。可红颜归红颜,真正正儿八经拜堂成亲的可只有几个月前在沙漠那一次,而那一次,和他洞房的,正是石观音。 虽然胡大侠他当初以为那是龟兹的大公主,虽然那不是强迫而是石观音主动的,可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如今眼前出现一个男版石观音,胡大侠他的心里有些慌。 “他不会认我做爹吧?”胡铁花捅了捅楚留香,自以为小声的问道,眼中的愁苦实在是遮掩不住。 “噗!”一直拎着玉酒壶看戏,时不时的就着壶口喝上两口的玉笙喷了。 楚留香的笑脸出现了裂纹,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老酒鬼这么棒槌? 无花再也维持不住淡定的世外高人范,看向胡铁花的目光格外悲悯。 好想弄死他,怎么办? 第十一章 关键时刻,楚留香挺身而出。 “我已闻到斋菜的味道了,不若我们边吃边聊?”楚留香也不想反客为主,可看玉笙明显看热闹的态度就知道指望不上他了。“无花大师的手艺不是谁都能尝到的,别浪费了。” “里面请。”无花又看了一眼胡铁花,含笑引路。 胡铁花整个人都蔫了,老老实实的跟在楚留香身边。 “想不到你们之间居然还有这份缘分。”入座后,玉笙笑眯眯的开口。 楚留香一阵头疼,他忽然觉得玉笙的笑容有些眼熟,似乎每次老姬想算计人的时候都是这样笑的。 “只是玩笑罢了。”无花道,“若当真,和我有缘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无花的话很好的安抚了胡铁花。这个一根筋的汉子立马理直气壮起来,是啊,自己和石观音只是一夜露水情缘,像自己这样的人一定数不胜数,真正有名分的……想起那些如行尸走肉般日复一日扫着石阶上黄沙的人,胡铁花打了个寒颤。 没再理脸色变来变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的胡铁花,无花主动的斟起了酒。轮到楚留香的时候,还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楚留香从来不是一个普通人,若是旁人,此刻恐怕已经回忆起曾经下在酒水里的天一神水了。可楚留香只是回了无花一个微笑,毫不犹豫的喝掉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彼此都不会有意在主人家的宴席上闹出事来。可这样被看穿后的有恃无恐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感不到愉快。就楚留香而已,他戳破了无花的虚张声势,也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个信任兄长结果被一杯毒酒葬送了性命的南宫灵。而无花的心思就简单多了,他之前和楚留香对上结果棋差一招而不得不死遁,再次挑衅又被无视,其中滋味实在不怎么美妙。 “无花,你可知楚留香此行所为何事?”玉笙问道。 玉笙笑的很是愉快,这让无花不得不多想,有些慎重的答道,“不知。” 无花初见楚留香的时候就在想这件事了,最开始,他以为是姬冰雁告诉了楚留香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楚留香来这里是和自己算账的。不过这个猜测很快就被他推翻了,楚留香见到他的时候明明也很惊讶。 “他是受一女子所托,来救被我掳走的相公的。”说完,玉笙不意外的看到无花的表情变了。 气场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又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无花的气场在见到楚留香的时候没有变,被胡铁花口无遮拦冒犯的时候也没有变,一直都是那种胸有成竹的淡定。即使他见到楚留香时有些意外,也想给胡铁花一点教训时,他依然是那种不缓不急凡事尽在掌握中的淡然。可玉笙的话一出口,什么淡然自信全都变了,整个人蓄势待发,充满了攻击性。 “上官音?”无花看向楚留香。 “正是。”楚留香点头确认。 “她如今在何处?”无花又问。 “她此时在姬府。”楚留香解释道,“她的话不尽不详不实,为了以防万一,我让我那三个妹子暂时稳住她。在老姬那里,她有什么小动作也不容易施展。”如今看来,上官音果然欺骗了他们,看无花的样子,说是夫妻,还不是说是仇敌。 “这样也好,省的我再花时间去找她。”无花看向玉笙,“何时会上一会?” 玉笙的理解是,什么时候动手摁死她? 玉笙是个极有契约精神的人,无花为他干活的前提就是他能扛得住上官音,所以他也没打算违约。只是,“半个月之内不宜造杀戮。” “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怎会要她性命?”无花慈悲一笑,“废掉功夫就好。” 他的手里还有玉笙借他的暴雨梨花钉,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和上官音狭路相逢时的下下之选。如果可以,他还是想要一个活着的上官音。 玉笙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便点头道,“那我去趟姬府。” 胡铁花看到目瞪口呆,连楚留香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眼下这个发展形势,怎么看怎么像是恃强凌弱啊。不过,在玉笙要起身的时候,楚留香还是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玉兄且慢,听在下一言。” “哦?”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在下还有几处不解……” “你说。” “不知这其中可有什么误会?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亲……”在玉笙越来越奇怪的目光中,楚留香忽然发现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你这个人真奇怪。”玉笙道,“无花当初可是想要杀你的,你不揭穿他就算了,又何必为他想这么多?” 这个问题太过犀利,楚留香只能继续摸鼻子苦笑,“我只是觉得,每个人的生命都值得尊重,因为一己之私而肆意剥夺他人活着的权利是不对的。” “你说得对。”玉笙的目光柔和下来,“可若有人因为一己之私想要你的命,你是给还是不给?” “楚留香行走江湖多年,逃命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楚留香答道。 “可我和你不同。”玉笙拨弄着挂在腰间的算盘,“若是有人要我的命,我时运不济死掉了自然一了百了,毕竟,本事不如人也只能怨自己。可若我没死,谁也别想拦着我报复。” 看到楚留香的疑惑,无花很好心的替他解惑,“半月前,有人用暴雨梨花钉暗算公子。失败被擒后,招出是受上官音指使。” “暴雨梨花钉?!”传说中不出世则罢一出世必掀起一番血雨腥风的暗器之王?楚留香看向玉笙的目光带上了一份钦佩,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钉从不失手,不管什么原因,玉笙能活下来,足够证明他的实力了。 “话说回来,你是该感谢公子的。”无花道,“若不是公子在前面挡着,这暴雨梨花钉就朝你去了。” “怎么回事?”楚留香还未开口,胡铁花就迫不及待的问。若是老臭虫招惹到了一个会用暴雨梨花钉对付他的敌人,那他就危险了。 “你们可知道拥翠山庄的少夫人柳无眉?”看到两人点头,无花继续道,“柳无眉身中剧毒,到处找解药。上官音用解药诱惑他们杀死公子。而在那之前,神水宫水母阴姬答应他们用楚香帅你的项上人头来换取解药。要不是楚留香你的名气太大,而公子差你太远,恐怕……” “柳无眉不就是上官音的姐姐吗?”胡铁花瞪圆了眼睛,“她可是说柳无眉是为了给自己讨公道结果杳无音讯的!”这可和想杀别人结果技不如人失去联系的说法差远了。 楚留香倒没感到多意外,只是,“水母阴姬为何要杀我?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楚留香忽然想起来,在他这里,他的确找到了洗刷嫌疑的证据也找到了罪魁祸首。可对水母阴姬而言,楚留香就是个不守诺言花言巧语趁机逃跑的混蛋。 哀怨的看了一眼无花,现在把他绑走送到神水宫还来得及吗? 第十二章 水母阴姬,无论是谁听到这个名字都淡定不了的。这个名字似乎带有一种神秘的魔力,让人总是下意识的把它和不详联系到一起。她的武功极高,性情也有几分古怪,对男人更是有着莫名的恨意。没人知道为什么,可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水母阴姬所在的神水宫中,是绝不能有男人的存在的。 不过这一点执拗虽然不可避免的招来一些闲言碎语,可在水母阴姬眼中,也算不得什么。如若有人上杆子找死,拍死几个不知死活的人又不费什么力气。当然,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没谁想混进神水宫试一试阴姬的底线。更何况水母阴姬也并非是喜欢出风头的性子,她和她的神水宫安安静静的偏居一隅,除非有人主动上门招惹,平日里比那些普通门派还要规矩。 按理说,这么一个有几分避世意味的地方玉笙是不知道的,可谁让他的生意中各色宝石占了不小的部分呢,整个神水宫里全是女弟子,这种情况下双方有着愉快的业务往来也就很正常了。 想当初,无意到访的姬冰雁在发现自己刚送走的女子是神水宫弟子时,表情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玉笙看着楚留香,毫不意外的发现了在他笑脸之下的僵硬。 即使是名满江湖的楚留香,对上水母阴姬,大概也只有扑街的份儿了。 “这件事是一个误会,看来我要亲自上门赔罪了。”楚留香苦笑,不再看无花。 看了也没用,用脚趾想也知道这个面柔心狠的人是不会有所谓的愧疚之心的,更不会主动和自己一起找上神水宫。毕竟……楚留香上门也许还会有一分生机,罪魁祸首嘛,大约只有留个全尸或者死无葬身之地这唯二的选择了。 无花淡然的表情下也感到了棘手,时至今日,他确信楚留香不会为自己遮掩,而自己在神水宫的所作所为每一件都是在挑衅。以水母阴姬的本事,无花不信到这时她查不出楚留香的无辜,可她依旧迁怒了。自己目前无事,只能说是之前的假死骗过了她。 无花的心里不是不遗憾的,如果没有上官音,柳无眉是一定会对楚留香下手的。即便楚留香轻功独步天下,却也未必能躲得过暗器之王。只要楚留香死了,这件事就会止步于此。可惜…… 无花再一次确定,上官音就是专门克他的。 单凭武功,无花对付不了上官音,更不是石观音的对手。那么,如果遇上连石观音都怕的水母阴姬……无花果断看向玉笙,“不知公子有何想法?” 对于号称自己从不做亏本生意的玉笙,无花相信,他不会让自己轻易死掉的。 公子的想法?公子没想法。柳无眉之前说起水母阴姬的时候就暗示过这件事楚留香也许是替无花背了黑锅,此时不过是再确认一次罢了。 “再加十年。”一个客户和未来几十年都要给自己当牛做马的手下,玉笙很快的做出了选择。只要没闹出人命,弄的不死不休,总有办法摆平这件事。 无花看着玉笙眼睛都不眨的又买断了自己十年时间,也没有讨价还价的心思。就算给自己十年时间也不是水母阴姬的对手,所以眼下的情形,也不错了。 楚留香和胡铁花看着玉笙没有一点为难的把事情揽了过去,也不禁对姬冰雁的这个小兄弟刮目相看。 “不知能否告诉在下,此时有何转圜之处?”楚留香趁机问道。就算他巧舌如簧机智无比,可若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也不是不能借鉴的。要知道,他现在可还在神水宫的黑名单上呢。 “这要看是什么罪名了。”玉笙倒没藏私,“若是偷盗,就还回更好的;若是偷香……”瞥了一眼无花,“自当送上聘礼,娶回来。”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这两样,他一样也办不到啊。 无花淡定了。他虽然对玉笙手里的东西只知一二,可也相信他手里必有不逊于天一神水的毒-药。若是娶妻,他也并不排斥,一个明显痴迷于自己甚至不顾矜持主动献身的司徒静可比上官音强上百倍,这件事对他而言算不上为难。 无花甚至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现在主动去神水宫提亲会有什么后果。只是他到底理智还在,是绝做不出这种找死的事的。 “那要是你们算完账了,也就不关老臭虫的事了吧?”最后,还是胡铁花期期艾艾的问出声。 “未必。”楚留香先否定了。“你未见过神水宫弟子,是以对她们的行事作风不甚了解。她们能在毫无证据之时只因为被窃就把罪名放在我的头上,这不是因为无知,而是自负。这种性子,哪怕知道自己错了,也会咬牙坚持到底的。我偷没偷天一神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居然错过了一月之期的约定,这对她们而已,就是天大的冒犯了。” “女人的心眼就够小的了,这一宫的女人……”胡铁花反而安心了,论哄女人的本事,如果也像功夫一样弄出个排名榜的话,楚留香如果称第二,那么没人敢称第一。既然当初楚留香能哄的多出一个一月之期,那现在尽释前嫌也未必不可能。 楚留香可不知道老友对自己的强烈信心,但不能不承认,他的心情比最开始知道水母阴姬想要他的命的时候轻松了很多。 ———————————————————— 姬府 上官音一个人待在客房中,总感到有几分坐卧不宁。从姑苏到兰州他们一行人一直在赶路,到达姬府之后,四个女子率先被安置好,高床软枕,沐浴熏香,尽可能的缓解旅途的疲惫。而身负委托的楚留香和胡铁花只是匆匆的打理了一番,便马不停蹄的去了玉府。 按理说,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可冥冥之中,那份不安却一直萦绕心间。 上官音忽然觉得有点后悔。 如果不是自己为了和无花在石观音死后依然能过得很好,她就不会去打那只商队的主意,也不会引出来一个不曾在原著中出现的玉笙。她知道她的穿越必然会改变些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份改变会把自己也牵连进来。 上官音越想越懊恼,大约是旅途的疲倦渐渐涌了上来,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直到世界一片黑暗,陷入沉眠。 第十三章 听到屋内不再有响动,迎雁和伴冰推门而入,绕过屏风走到床前,就见上官音上半身仰躺在床上,双腿搭在床沿,似乎是太过疲倦,只坐了一会儿就不自觉的睡着了。 当然,她们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迎雁朝伴冰点了点头,转身灭了点在香笼里的眠香。 眠香,顾名思义,是使人入眠的香料。虽然作用与迷香差不多,其本质却是安眠宁神的。 迎雁和伴冰并不知道这位姑娘哪里得罪了姬冰雁,可这不影响她们听命而行,把她好好的安置在床上,细心的盖上薄被,然后拿出一个瓷瓶放在她的鼻尖。不一会儿,她的呼吸更沉了。 二人对视一眼,放下床帐后便离开了。 姬冰雁等在外面,他的身边是苏李宋三女。 “如何?”姬冰雁冷声问。 伴冰把手里的瓷瓶还回,“已经按老爷的吩咐做了。” 姬冰雁脸色略缓,道,“去账房那里支些银子,你们二人也很久没出去玩了。” 迎雁和伴冰脆生生的应了,朝三女告罪一声就喜盈盈的退下了。可以报账的逛街,这种机会可难得呢。 “姬大哥,可是上官姑娘有什么不妥?”苏蓉蓉开口问道。她最是细心,楚留香对上官音的怀疑也是最先透露给她的,如今再问,不过是想知道其中内情罢了。 “不妥?是大大的不妥。”姬冰雁沉声道,“她找人暗杀我的小兄弟,我岂能放过她?” 得到暴雨梨花钉这等大杀器的好事玉笙怎么可能忍住不分享,而一旦分享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又怎么能瞒得住姬冰雁。上官音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做了不该做的事。姬冰雁可没有楚留香那多情心软的毛病,之所以现在没直接下手,也不过是想把人交给受害者亲自处理。 殊不知那个受害者也没放在心上,吃饱喝足后才懒洋洋的开口,“我有一间刚建好不久的密室,不管在里面做什么,外面都听不到声响,你要试试吗?” 无花对这番话持保留意见,却也不得不接受,他也想找一个不受打扰的地方,和上官音好好的说上一说。当然,如果玉笙能提供一些小帮助,就更好了。 胡铁花已经喝的烂醉如泥直接睡了过去,他向来是嗜酒如命的,不然也不会被称为老酒鬼。只是醉的如此之快,这却是第一次。楚留香那双清澈绣衣的眼睛也渐渐迷蒙,不一会儿,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上,他趴在桌上,呼吸变得绵长。 玉笙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神态各异的两人,不再搭理,直接走到了门口,吩咐道,“派人去姬府,就说是来接人的。” “上官音未必能乖乖的来。”无花有些讶异,他以为玉笙会亲自走一趟的。 “放心,有姬大哥在。”玉笙一脸的无所谓,“我记得还剩下一点化功散,要吗?” 被上官音武功压制都快弄出心理阴影的无花自然笑纳了。 目送无花离开后,玉笙又走了回去,直接无视掉胡铁花,“楚大侠,你装醉的功夫太差了。” 把头埋在双臂间的楚留香一动不动,玉笙也不恼,又从墙上的密格里翻出一小坛酒,把酒倒入酒杯,再把酒杯凑到楚留香鼻端,“还不醒?要是这杯酒灌下去,你到明早之前可就真的醒不了了。” 楚留香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向玉笙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玉笙把酒杯随手放到一边,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最终,还是楚留香先放弃了。他坐直了身体,无奈道,“我实在不想参合进人家小夫妻之间。” “楚香帅多虑了,上官音对无花痴心一片,恐怕……看不上你的。”自恋是病,得治。 “再痴心,也抵不过无花并不上心吧。”这才是楚留香装醉的原因。之前玉笙很明确的摆明了立场,楚留香实在不觉得自己的面子有够大到可以说服他放过上官音,可他也不想亲见无花对付上官音的手段,两相权衡,也只能装醉把自己摘出来,还被玉笙给揭穿了。 玉笙对他的担心不以为然,“无花不会要她的命。”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不会有生不如死这个词了。”楚留香对无花的品格持保留态度。 “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不说我,单说死在上官音手上的人,他们就该死吗?”虽然这换来了无花这个很有能力的帮手,但如果开始能选择的话,他宁愿商队平平安安的回来。他这次损失的不止是金钱,就算他对商队里的人的家属补偿了,也有人称赞自己仁厚,可人命又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被受害者家人哭着感激这种事,还是越少发生越好。 “当然不是。”楚留香是有资格说这件事的,他能为海上的五具浮尸而主动找上麻烦,不光光是因为好奇心重,还有对生命的敬畏,不愿意眼见生命的逝去而视若无睹。“我只是觉得……” “你只是觉得,反正那些人又没死在你的面前,而上官音到底和你相处过一段时间,感情上自然有所偏向,索性就眼不见心不烦了。”玉笙对楚留香的性格到没有什么非议,“婆婆妈妈又优柔寡断,你的果断是不是都用在和红颜分手上了?” 楚留香,“……”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玉笙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想法,“我留给无花的密室固然能隔绝声音,但也不是没有空子的。” “不知需要在下做什么?”这时候,楚留香不得不上道的问上一句。 玉笙递给楚留香一个‘你真识相’的眼神,“听说楚香帅手段高绝,只要看中的东西从没有失手过。” 楚留香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那间密室本来就是为了防香帅这样的高人,如果能得楚香帅指点一二,那就再好不过了。”玉笙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只有千日做贼的,那么千日防贼的那个只能用尽手段了。 把贼祖宗搬来,大概能镇得住下面的牛鬼蛇神吧? 楚留香忽然想起姬冰雁曾经说过,玉笙与伴花公子交情甚好,忽然有点后悔去偷那尊白玉美人了。 第十四章 上官音醒来的时候没有马上睁开眼,而是凭感觉感到自己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身上的被子拢成一团抱在怀里,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她打算继续睡下去。 “呵。”一声轻笑从不远处传来。 上官音先是一僵,然后后知后觉的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她放松了身体,把拢在一起的被子重新展开,睁开眼,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无花,你找到我了?” 无花坐在离床不远的地方,那里已经摆好了案桌,他看向上官音,温声道,“我刚刚煮好了茶,要不要喝一杯?” 上官音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身上只着小衣,哪怕在现代无论多暴露的衣服都敢往外穿,可面对着衣冠整齐的无花,她总有一种冒犯了他的错觉。颇不自在的把被子披在身上,上官音坐到无花对面,“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柳无眉杀了那个玉笙对吗?我记得她手里有暴雨梨花钉,应该不会失手的。” 却对无花摆在她面前散发着香气的那杯茶视若无睹。 无花没有在意,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改变,只是眼中飞快闪过一分嘲讽。 上官音有时候胆大的让他都有些心惊,可胆小起来,也实在让人觉得不屑。 “阿音,喝茶。”无花把那杯茶又朝上官音那边推了推。 上官音瞪大了眼睛,目光紧紧的盯着无花,在见面后的惊喜退却后,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个房间并不是姬府的客房,自己浑身酸软无力,原本充沛的内力所剩无几,而自己所面对的,却是那个面柔心狠对自己没什么情谊的无花。 上官音的脸色变得苍白,额角的冷汗顺着她圆润的脸颊滑落。她顾不得伸手擦拭,只是看着无花,眼中有着不容错辨的伤心,和恐惧。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嘶声问。 “我只是想请你喝茶。”无花露出无奈的表情,又慢慢的把推过去的茶杯拿了回来,随手把里面的茶水泼在地上,不无可惜的说,“茶水已经凉了,的确不能再入口了。” “这是哪?你要干什么?”上官音此时顾不得欣赏美色,即使无花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禅意,在她看来,也不过是毒蛇进攻前的嘶鸣。 “阿音,我一直都很好奇,一个人,怎么会有两张面孔呢?”无花重新倒了一杯茶,依旧摆在上官音面前。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上官音盯着那杯茶,仿佛那不是香茗,而是要命的毒-药。 “你说你爱我,表现的也像是对我神魂颠倒;可你又在防备我,连我经手的东西都不敢动一下。”无花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不然呢?成为第二个司徒静,被你骗身骗心,怀上孩子后自杀身亡吗?”终于确定了自己在无花面前已经没有了半点反抗的能力,上官音自暴自弃的喊道。 “噗——”和玉笙一起呆在侧间里偷听现场的楚留香忍不住喷了茶。早就知道无花行事早就没有了从前的霁月光风,可如此下作…… 最是怜香惜玉的楚香帅对那个无辜的女子十分怜惜。 玉笙倒是认识一个司徒静,还曾经作为地主一尽地主之谊的带着那个姑娘逛遍了兰州城。神水宫司徒静,如果真的是她的话,上官音的话就有些不尽不实了。 “玉兄可是知道些什么?”楚留香多会察言观色,立刻发现了玉笙的不以为意。 玉笙点了点头,“我之前曾经收过一张帖子,下帖的人正是司徒静。她朝我下了一笔订单,是专门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 “如果是这样,想必那个孩子的存在并不是见不得人的。”楚留香沉思道,“水母阴姬向来护短,只要过了明路,除非意外,司徒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会出事的,她本人自然更不必自杀了。” “水母阴姬应该知道这件事,来送帖子的,是宫南燕。”那可是水母阴姬的爱宠,整个神水宫里,大概只有司徒静能和她争一争风头了。 楚留香轻叩着茶杯,神水宫行事向来隐秘,宫内的事务从不外传。上官音是信口胡说,还是另有手段? 无花完全没有辜负‘郎心似铁’这个词,一个曾经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去世的消息并不足以让他失态,唯一的烦恼就是需要想想该怎么处理后续,如果没记错的话,司徒静在水母阴姬面前很受宠。 不过眼前,他还是更想了解上官音身上的秘密。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司徒静呢?”无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诱哄,“除了我和她,明明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上官音此时却忽然变得精明起来,或者说,对自己脱身无望后索性破罐破摔了,“我知道的事情多了,可我偏偏不告诉你!” “阿音,我们毕竟做过夫妻,有些手段我是不愿意用在你的身上的。”无花淡淡的威胁着。 上官音打了个冷战,看向无花的目光格外警惕,“难道我告诉了你,你就会放过我吗?无花,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收起你的手段!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无花沉默了。他既有把握能确定上官音确实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对她的话也就不是全然的否定了。可因为她而让自己免于早死?无花是不怎么信的,沙漠里那些人的实力自己还不清楚吗?那里没谁有本事让自己早登极乐。 “那么,就回答我几个问题吧。”最后,无花说。 上官音以为无花相信了自己对他的救命之恩,还来不及高兴,理智又泼了一大盆冷谁。无花是谁?连养大他的天峰大师都能亲手毒杀,而自己这个毫无证据的救命之恩就能打动他? 开玩笑呢? 无花又重温了曾经的无力。每次都是这样,自己说动上官音使她的态度开始软化,下一刻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就会重新变得强硬起来。软磨硬泡,屡试不爽。 “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明明你那么爱我。”这是无花始终弄不懂,或者说他找到了答案但不愿意相信的问题。“我遇到过其他女子,她们或活泼开朗,或雍容大度,迷恋我如神魂颠倒,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上官音冷哼一声,不说话。 无花继续道,“可你不同,你也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但你也始终在防备我。” “我对你好吗?”上官音有些神经质的笑着。 “如果我和其他女子成亲,她们做的未必如你。”衣食住行,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恨不得插手进来。平心而论,上官音不止不差,反而是大大的好,把照顾变成了圈养,直接越过了无花的底线,成功触雷。 “看,你也说别的女子不如我。”上官音看着无花,“可我却不能变得和平常女子一样,以夫为天,失去自我,然后被你利用抛弃。” “你不能因为还没发生过的事而防备我。” “不,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我只是不想重蹈覆辙。”上官音痴痴的看着无花,这幅好皮相对她始终有莫大的吸引力。“你听过一句话吗?我爱你,与你无关。” 所以你就让我成为一个木石偶像,来满足你的幻想?这句话无花没有说出口,他低垂着眼睛,手里慢慢的转着佛珠。 第十五章 上官音看着无花,一语不发。无花也没有动,只是默默的垂目转佛珠。 若是平日,上官音是极爱无花此等形态的,可现在,她只觉得不安。让人恐惧的,永远不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无花此时的不表态带来的震慑比任何说出口的威胁都有用。 这不得不让待在侧室里偷听的两人大失所望。 “无趣。”玉笙站起身,不打算继续待下去。 “我也该去瞧瞧老酒鬼了。”楚留香跟上,“不知我们今日喝的是什么酒?后劲如此大,比烧刀子还要厉害,实在是未曾见过。” “那是我买书时无意中发现的酒方,按照方子酿出来的酒。”玉笙有些得意,“入口绵软,后劲无穷,酒量大的人喝上一斤也就不省人事了。” “想不到你还会酿酒。”楚留香有些惊奇。 “没办法,市面上的酒很少有让人满意的,也只能自力更生了。”玉笙把这当成是一种生活情趣,私下爱好。 “想不到你对酒品的要求这么高?”楚留香有些惊讶。胡铁花那个只要有酒味就算馊水也能喝下的除外,单说楚留香自己,其实也并不是很挑剔,如果想饮酒,酒楼就能满足他。 “市面上的酒水也能入口,但我要泡的药酒,也只有我亲手酿出来的就才能发挥里面药材的药性。”玉笙不觉得自己挑剔,凡事就算不求最好,也要选最合适的不是吗? “药酒?”楚留香忽然想起姬冰雁,他和胡铁花第一次去姬府的时候,那个假装腿残无法走路的老姬喝的似乎就是药酒。 “你不知道吗?”玉笙看着楚留香,“姬大哥有很重的风湿骨病,我泡的药酒就是为了他。” “老姬的风湿很严重吗?”楚留香皱起了眉,难道那不是老姬开的一个玩笑? “有一阵直接从腿上发作了,连站都站不起来。”玉笙想起当时姬冰雁只能无力的躺在床上就一阵恼火,那是他第一次把姬冰雁从头数落到尾,又是火炙又是针灸,膏药贴了一幅又一幅,好不容易才让他重新站起来。为了防止复发,他才开始泡药酒。虽然酒里混了药味味道不是那么好,姬冰雁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时至今日,他的身子骨已经和正常人无异了。 楚留香叹了一口气,待玉笙看过来之后,又笑了起来,“还好老姬有你这个兄弟。” 废话!玉笙莫名其妙,他和姬大哥当然是好兄弟。 楚留香见过被安置在客房里欢快的打着呼噜沉沉睡去的胡铁花后提出了告别,虽然老姬现在看上去很好,但如果不让苏蓉蓉亲手诊断一下,他大概是放心不下的。 玉笙也没留客,只是让楚留香顺便捎两坛药酒过去。 ————————————————————————————— 玉笙再次见到无花的时候,他已经摘下来假发,不光如此,原本已经长出一寸的头发也被他重新剃掉了。再配上身上的白衣,又是一个温文潇洒的……和尚。 “难道是因果已了,打算重新遁入空门了?”玉笙蹙眉,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若是遁入空门,我又怎么会来找你喝酒。”无花拖着两个五斤装的酒坛,摆明了一副找酒友的样子。 玉笙有些心疼,只看坛子就知道这是自己的珍藏,这家伙还不如遁入空门呢,至少还有酒戒约束着。 “上官音呢?”玉笙移开视线,问道。 “长孙红已经接走她了。”无花这几天也不是把所有时间都花费在上官音一人身上的。“她们是师姐妹,想必会相处的很好。” “呵呵。”如果信了,他就是傻瓜。 无花也不信,可他相信在长孙红手里,上官音一定不会短命。毕竟,那个女人可以视他人性命如蝼蚁,对自己的生命却格外珍惜,自尽这种事,她不会干,也没有勇气干。 “今夜月朗星稀,若是早早的歇下,起步辜负良辰美景。”无花微笑,整个人飞身而上,稳稳的站在了屋顶之上。 屋内有桌椅,院中有摆设,湖上有小舟,长亭内更是风雅,无花选择的,偏偏是有坡度有棱角的房顶。 “你怎么不上天呢?”玉笙对他的这个爱好实在无话可说。 “身处高处,目之所及尽是开阔,又有何不可?”无花盘溪而坐,遥举着酒坛邀请玉笙一起。 玉笙无奈,脚下用力,身形快闪,再次站定的时候,人已经在屋顶了。 房顶的瓦片冰凉,坐上去并不舒服,玉笙运起内力,接过无花递过来的酒坛,拍开泥封直接喝了一口,被酒气激的打了个激灵,也有心看今晚似乎有些忧郁的无花,“怎么了?我以为你会很开心的。” 无花还未开口,玉笙的第二句话就到了,“不过我可不会做劝解痴男怨女的事,楚留香还在姬府,我把他请来你们慢慢聊?” 无花被痴男怨女这四个字恶心坏了。 “和上官音有关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沉默了一会儿,无花开口道,“如果被他知道了什么,我怕我会忍不住去灭口。” “那我要不要担心一下,以免有朝一日被你灭口?”玉笙玩笑道。 “能灭楚留香,是因为只要智谋得当,未必没有机会。”无花说道,“而对你,我实在没把握。就算勉强动手,失败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成功,最后很可能也是得不偿失。” 玉笙对无花的理智很满意。 “再说,你真当我是到处树敌的疯子?”无花对自己的处境一直很清楚,如果自己待在西北不冒头还好,一旦自己又做了什么,楚留香一定不会再守着曾经的朋友之义,把他做过的事都抖出来,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四面楚歌。也正是因为顾虑这点,他才会投奔石观音。而现在,石观音死了,上官音的问题也解决了,找一方势力安稳度日再发展势力才是正经。 “来,说说,额,你打算说什么来着?”玉笙问道。 “是关于沙漠势力的整合。”无花没有了倾诉有关上官音的事的欲-望,把话题转到公事上,“长孙红接手了石观音剩下的势力,可实力也大大的缩水了,我准备扶植她们,让她们成为我们在沙漠的一个据点,甚至是代言人。” “你觉得有用的话,就做吧。”玉笙没意见。 早就摸清玉笙甩手掌柜个性的无花毫不意外,按照玉笙给他的权限,这点事他完全可以自主,可这件事到底有几分敏感,他还是报告了一下。 “对了,按照你的估算,我什么时候能成为西北首富?”玉笙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现在连兰州首富都不是。”无花淡定的泼冷水。 “我知道啊,可这不是有你吗?” “多谢赏识。” 无花忽然有些后悔,他真的不该多那么一句嘴。西北首富?凭玉笙的花钱速度,成为兰州首富都是个问题! 第十六章 无花是一个很擅长做计划的人,这是玉笙对他的评价。 玉笙是个毫无计划的人,无花确认。 而让两人有进一步机会了解彼此的,是一本册子,一本无花花了很长时间整理出来的册子,上面按照时间列出了玉笙参与的不同行当,名下地产店铺,还有经常交易的商行。 再一次,无花确信,姬冰雁并没有外人所传的那么小气吝啬。如果不是他为玉笙打理兰州城内的产业,恐怕玉笙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只有商队买进卖出的普通商人,而非现在哪里都插一手的一方巨擘。 “今年的损失已经无法挽回,账面上的银子已经拿出去采货了,趁着还有三个月过年,应该能倒卖出一笔银子。”实际上账面的银子应该更多的,可前几天被玉笙支出了一半,才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不过无花没有提这件事,现在正是该体现他价值的时候,情况越恶劣,越能显示出他的本事。至于玉笙散财童子的性子,先放放吧。 玉笙对此显然也心中有数,“随你。银子的事不用着急,年底应该会有几笔分红到账,不出意外的话会有十二三万两白银,到时候手头就宽裕了。” 无花想起玉笙所说的分红,心里更郁卒了。有分红的那些基本上都是和姬冰雁一起的,无花有理由怀疑,只要是姬冰雁能插上一手的生意,他都带着玉笙一起了。无花没自信能拆开这两人,所以,他得发展新生意了。 想想玉笙所说的西北首富——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在求索了半个月之后,无花收到了长孙红的来信。看罢,他拿着信找上了玉笙。 长孙红在沙漠中的势力发展并不顺利,没有了石观音作为后台,缺少强力武力威慑,一群美貌女子在沙漠里过得并不容易。她们之前仗着石观音招惹了多少人,当初被迫忍气吞声而如今有了能力的人都还了回来。出师不利,为了避免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实力再次缩水,长孙红不得不求助无花。 与总是冲动、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自己比起来,长孙红相信那个一肚子坏水的无花一定有主意。 作为一个为善时名满江湖,刷上七绝妙僧称号;作恶时心狠手辣,达成干掉丐帮帮主、少林方丈成就的人,为了更好的展现自己的价值,无花对此义不容辞。 就这样,无花带着玉笙友情赠送的沙漠求生指南,又重新踏入了沙漠。 这一去,就是大半年的光景。 要不是偶尔会有信件传来,沙漠中的据点一个个建立,玉笙都以为无花失踪了。 无花再次归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孩子。 “本来不打算这么快回来的,可人算不如天算……”也许是在沙漠中待久了,无花的脸变得瘦削,头发又长出了薄薄一层,只有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不时闪过精光。“你看看这个孩子。” 无花一进府门,就有管事报告了玉笙,玉笙自然也知道了无花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 只是玉笙没想到,被无花抱回来的,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少年。 “这孩子……”玉笙皱了皱眉,看向无花,“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无花含笑点头,昔日秒僧的风采再次重现。 “楚留香风流天下,红颜知己无数。”无花笑的意味深长,“只是可怜了这孩子……” 那个被可怜了的孩子,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 “玉兄弟,可是又有了新酒?”人未到,声先至,胡铁花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他的身后,姬冰雁正不紧不慢的踱步而从。 “胡大侠,请噤声。”无花洗去了风尘后,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和尚。他拦住大咧咧想直接进门的胡铁花,温声道。 胡铁花倒是吓了一跳,他对无花的这张脸始终有点适应不良。或者说,好不容易适应一点了,无花一消失,再次出现后就让他之前的适应变成了无用功。 “嗬!你回来啦!”胡铁花瞪圆了眼睛,把无花的噤声提醒无视掉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姬冰雁可没有胡铁花的大惊小怪,见玉笙此时还没有出现,他有些担心。 “我在沙漠中救下一个孩子,那孩子受了不轻的伤,公子此时正在救治。”无花解释道。 “可是少了什么药材?”姬冰雁摇了摇头,觉得不可能,又问,“那孩子可有什么问题?” 无花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那孩子一直昏迷不醒,我对他的来历遭遇亦一无所知。只是,他的相貌,极肖香帅。” “长得像老臭虫的孩子?!”胡铁花差点蹦起来。 姬冰雁皱起眉,“无花,此事开不得玩笑。” “若非肖似到无法错认,我又怎会抛下沙漠中的事务,特地回来一趟呢?”无花不缓不急的说,“还请二位稍安勿躁,毕竟,这事我说了不算。二位才是和楚留香从小到大的朋友,想必比我更有资格判断。” 姬冰雁按下想要追问的胡铁花,深深的看了一眼无花,提步进了房间。 “老臭虫!这怎么缩水了?”胡铁花一见那个躺在床上的小孩,立刻叫了出来,把无花之前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 “噤声!”姬冰雁比胡铁花要冷静的多。他自然不信什么返老还童,可是那孩子又实在太像楚留香,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那个万花丛中过的风流友人,是不是一着不慎,留下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孩子。 姬冰雁的话还是有些威力的,胡铁花安静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期期艾艾的凑到玉笙身边,小声问道,“玉兄弟,老臭……这孩子怎么了?” 玉笙刚好插下最后一根金针,微微松了口气,他很久没这么谨慎了。姬冰雁适时的递过来一张手帕,玉笙接过,擦了擦额角的汗,脸上不太好看,“听天由命吧。” “什么?”胡铁花还没跳起来就被姬冰雁摁了下去,只能闭上嘴,听着姬冰雁和玉笙交谈。 “这孩子的外伤并不严重,肺腑被震伤,无花之前已经处理过了,只要慢慢调养就好。”玉笙道,“真正麻烦的,是他身上中的毒。” “是什么毒?”姬冰雁问道。 玉笙摇了摇头,“不知道。无花说,这孩子已经昏迷近半月了,一次也没有醒过。我只看出了中毒的痕迹,到底是什么还无法确定。” “我去找老臭虫,他认识的人多,一定能找到大夫帮这孩子解毒!”胡铁花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楚留香早就离开了兰州,如今在哪没人知道。不过,作为老朋友,还是有一套秘密暗号用来联系的。 姬冰雁没有拦他,只是默默的看着那个孩子,半晌,才开口道,“这孩子身上可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这个孩子和楚留香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可楚留香从来不会这样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他总是那样精力十足,让人怀疑他永远都不会感觉到疲倦。兴许是爱屋及乌,姬冰雁心里极为难受,仿佛在床上躺着的不省人事的就是楚留香本人。 玉笙看向无花。 “他身上有一块玉佩,是上好美玉雕成的,纹路古朴简单,中间有一个小篆写的花字。”无花道,“也许,这就是这孩子的姓氏。” 第十七章 关于小少年的来历,无花心中隐约有个猜测,只是这个猜测听起来太过离奇,他反而不好说出口。 一切的最初,还是要从上官音说起。 无花的脾气既小气又豁达,斤斤计较的时候简直能把人逼疯,可若他决定放下,那么佛家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在他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不过可惜的是,上官音不在那放下的名单之上。 把人交给长孙红是无花的决定,只要留她一条性命,长孙红做什么他是不打算管的。因为以长孙红的性子,上官音在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是绝不会好过的。 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以上,就是无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但在他收到长孙红的求助信只身入沙漠以后……人就在身边,何必劳他人动手?不过,他也不需要额外做什么,上官音只要看到他就怕得要命,表情精彩的足以取悦无花。 看到曾经把自己压制的毫无反抗之力的人变成如今胆小畏缩的模样,无花对此表示十分满意,也许有朝一日他会厌倦,但现在?享乐在当下,无花认为玉笙的这句话很有道理。 拔掉了毒牙的蛇,磨平了爪子的猫——这就是无花和长孙红那些人对此时上官音的评价。只是谁也没想到,那个谁都能嘲笑刻薄两句,被无花吓破了胆的上官音,居然逃了出去。 等无花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一个功夫被废,平日里忍饥挨饿的女人,没有准备干粮和水,就那样直接跑进沙漠,除了找死,没有第二种结果。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上官音的声音微不可闻,她的眼睛早就失去了神采,脸上蒙上了黄沙,趴在沙子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即便如此,她的心中还有一份执念,让她如此念念不忘。 无花静静的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到底曾经夫妻一场,还是免为其难的把她安葬了吧。下了决定后,无花开始了等候,等候着上官音咽下最后一口气。即使他带着水囊,只要一口水就能让上官音重新活过来。 上官音渐渐没了声息。 无花叹了一口气,弯身在地上挖了一个浅坑,把上官音放了进去,而后用黄沙重新掩好。这个晚上,无花站在新挖的浅坟前念了一夜的经文。 “下辈子可别再遇到我了。”无花低头看着脚下,这就是沙漠,变化莫测无常,不过一个晚上,上官音的埋骨之地就和周围无甚分别。若不是他一直没有移动,恐怕此时也找不到了。 无花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计较有些好笑,他摇了摇头,把绕在手腕上的佛珠扔在地上,“如此,便两清了吧。” 关于上官音,关于她曾经带来的压制,耻辱,愤怒,不甘,此时仿佛都随着那串佛珠一起离开了。从此以后,这个人再也无法对自己造成半点影响。 放下,就是这么痛快。 就在无花打算离开的时候,他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而在此之前,他确信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存在,抬头望天,也无飞禽经过。这声音来的蹊跷,无花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身掠了过去。 入目所见,却让他忍不住惊奇。 这里是哪里?沙漠。 那么,在沙漠中,出现一个浑身*的趴在地上的人,正常吗? 无花确信,附近无绿洲水源,而自己所见也非海市蜃楼。正因为这太不正常了,无花第一时间想到了神鬼精怪。只是无花到底是无花,这种无稽之谈只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随即想到曾听人说过,在沙漠中,有神出鬼没行踪不定的幽灵湖,兴许这才是原因呢。他定了定神,小心防备着,慢慢走了过去。 那个人的半张脸陷在沙子中,可露出的那一半,足够让无花讶异的了。 楚留香风流多年,到底还是留下了落网之鱼! 凭借着相似的相貌,无花很难说服自己这孩子与楚留香无关。 事到如今,无花和楚留香之前的关系已经不能用一两句话说清了。楚留香对无花的感觉复杂的很,看着新交的朋友——玉笙和老友——姬冰雁的份上,他暂时的保持了沉默,除非某天无花自己作大死,楚留香基本打算无视他了。而无花对楚留香,同样也是爱恨交织。爱他因为他们曾经是朋友,能被无花他看上的本身就非同常人;恨他的原因更简单了,那是害他败走沙漠的罪魁祸首啊。当然,在玉笙的压制下,无花很难对楚留香做些什么,可若是不威胁到他的性命,无花很乐意在其他方面给楚留香添点堵的。 无花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机会。 流连花丛的楚留香如果身边多出一个拖油瓶,该多有趣。 如果楚留香正与美人搭讪,一个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孩子跑出来,抱着他的腿喊爹,该多有趣。 无花简直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这一幕。 然而,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孩子却一直昏迷不醒。开始,无花以为这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引起的,可当他把伤处理好,把玉笙给自己的保命药丸喂上两粒后还没有任何反应,他总算明白了可能有其他自己没发现的原因。 为了给楚留香成功添上一个拖油瓶,无花也是拼了。他草草交代了长孙红几句,然后就带着那个孩子朝兰州城赶去。 赶路是一件很枯燥的事,为了打发时间,无花拿出当初玉笙塞给他的地图,铺开后,在上面用朱砂点了几下。那几点正好对应着无花之前开辟出的据点。 没错,虽然他回兰州城是为了看楚留香笑话,可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无花打算利用在路上的时间弄出一份工作报告出来,以证明自己的工作还是出了成果的。 当他看到一处被玉笙圈做埋骨地的地方时,无花觉得那里似乎有些眼熟。而后他忽然想起,那是他埋葬上官音的地方。 临出发前,玉笙曾经拿着地图对他指点了一番,哪里有绿洲,哪里风沙大,哪里安全,哪里危险去不得。其中,危险去不得的地方,就有埋骨地。 “为何如此称呼?”无花问道,觉得这个名字有些不详。 玉笙脸上带着回忆之色,“当初我师父就把我扔到这的,我一醒来直接和骷髅面对面了。这个地方有点邪门,”玉笙指了指,“以这个点为中心,四周总是有一些半掩于黄沙下的尸骨,那些尸骨死去的年头不同,骨头上也没外伤,看上去就像渴死饿死一般。” “这里离石观音的住处不远。”无花虚指一点,“会不会是她……” 玉笙耸肩,不置可否。 在之前,无花把那里当做是石观音圈定的乱葬岗,可刚刚,他脑中忽然浮起了另一个想法,另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的想法。 他从上官音口中得知她来自另一世界,无花相信世界三千,倒是没怀疑。或者说,未卜先知和所谓的穿越对他而言是同一等级的事物。他从上官音口中知道了很多,也一一对照过现实,发现没什么参考价值后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若是他的猜测没错,上官音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么,她到达这里后的第一个地方,会不会就是埋骨地?埋骨地里的那些白骨,是不是也是同样穿越而来?会不会来到这里的不止她一人? 无花越想越觉得这并非不可能。埋骨地地处偏僻,环境恶劣,几乎没人经过。如果上官音之前没有好运被石观音的弟子捡走,恐怕此时也是一堆白骨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无花抽空走了一下神,不出半年,她大概就会和那些同伴们一样了。 而这个孩子……无花温柔的给他掖了掖被角,如果不是遇到自己,恐怕此时已经没命了吧。无花不觉得这样一个失去了意识的孩子能抵抗得了沙漠中白天的曝晒和夜晚的寒凉,把救命之恩揽在身上后,他开始琢磨,如果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话,如此肖似的相貌,是父辈,还是子孙呢?又或者,有没有可能就是楚留香本人? 至于那块雕刻着花字的玉佩,无花没有放在心上。 楚留香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化名,没准楚香帅本来就姓花呢? 第十八章 “玉佩在哪里?”姬冰雁问道。稍微有些来历的家族都喜欢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打下印记,带有姓氏的玉佩显然和普通人用来压衣角不同,也许能够从上面找到一些线索。 无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少年,微微翘起了嘴角,“跟我来。” 没走几步,出了里间,二人走到外间,厅内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包袱。 “他身上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无花道。 姬冰雁快步走了过去,解开包袱,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一块莹白美玉。望之莹润,入手微暖,绝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再看下面的几件衣裳,从内到外,无一不是用料上佳,连一条不起眼的发带,上面都嵌着金丝。 对这个孩子的家世有了估计之后,姬冰雁看向无花,“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当时周围可还有其他人?” 无花摇头,“若有他人,我又怎会毫无头绪,只凭一张脸就想到楚留香身上呢?” “得了吧,只要见过楚留香,再见到这个孩子,没人不会不往这方面想。”玉笙嗤笑一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就算是孩子的亲爹在一边,恐怕也有人会怀疑他头上是不是冒了绿光。” “楚留香不会碰有夫之妇。”出于朋友道义,姬冰雁替楚留香辩解了一句。 玉笙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看向无花,“说说你的猜测。” “楚留香成名于十年前,这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兴许是他刚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时结识的红颜知己……” “不可能。”姬冰雁断然否定,“当初我们三人一同闯荡江湖,虽然不是形影不离,也不会被瞒下。况且,楚留香不会隐瞒,也没有必要隐瞒。” “他一直都这么风流吗?没受过什么情伤?还是辜负了谁?”玉笙把思路往另一个方向引去。“楚留香……楚留香……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有香气的不正是花吗?如果说他姓花,我也不会不相信。” 无花看了玉笙一样,得到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淡定的转头,死流氓不死和尚,楚留香你哪里得罪玉笙了? “不管他是辜负人还是被辜负,他都不姓花。”姬冰雁道。 “那可能就是巧合吧。”玉笙也没坚持。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想要给楚留香找点麻烦,如今被姬大哥否了……算了,反正也没损失。 “但愿这只是个巧合吧。”无花的目光慈悲,语气中带着一分意味深长。 “有话便说,就凭这个孩子如此肖似楚留香,就算他们不是父子,我也不会放下不管的。”姬冰雁沉声道。他还是对无花没有好感,但他对无花的脑子还是有点信心的。 “我是在埋骨地捡到这个孩子的。他当时就一动不动的躺在沙砾之中,和周围格格不入。”无花笑了下,轻描淡写的抹去了浑身湿透这种明显不合常理的描述,“这样一个孩子,不应该出现在那里。他的穿着打扮,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大家族的小公子,衣着精致,很受宠爱。他可以在后花园中肆意玩闹,追猫逗狗,而不是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沙漠中。” “所以?”姬冰雁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的衣着明显是江南那边的样式,但凡对他稍微上点心,就不会任他那样直接入沙漠。可他的确出现在了沙漠中,四周还没有其他人,这又如何不蹊跷呢?”无花不动声色的误导着,“现在也许看不出来,但我遇到他是,他的肩膀上有很重的淤痕,不止如此,似乎还有被人扭着手臂制住而导致的扭伤。”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绑架进沙漠的?”姬冰雁上钩了。 无花给出的描述太有诱导性,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大概也只有这种情况下才会如此了。可问题是,哪个脑子坏的从江南绑人,然后扔进西北沙漠啊。 “与其说是绑架,不如说是报复。”无花道。 姬冰雁说不出话来,无花的那句话有多轻描淡写,对他造成的震动就有多大。他不是别人,他是姬冰雁,曾经在沙漠里闯荡几次差点丢了性命的姬冰雁,没谁比他更了解沙漠的可怕,也没谁比他更知道在身上无粮无水时的绝望。如果这是一场报复的话,没有什么比这更狠的了,那种只能感到生命缓缓流逝而无能为力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重温。 可是,这样的报复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下一刻,姬冰雁就想通了关窍,孩子恐怕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让真正在乎这个孩子的人感到痛苦绝望的工具。 真正被报复的人是谁?楚留香?不会,如果楚留香真的有了孩子,他是不会对朋友隐瞒的。他什么都没有说过,只能证明没有这回事,或者连他也不知道。刹那间,姬冰雁想到了无花所说的红颜,楚留香的确不会对有夫之妇下手,可若那时候娇女未嫁呢?楚留香的风流性子是天生的,这注定他不会为哪个女人而定下来,可如果那个女人在他们分开后才发现自己有了骨肉,她会不会留下那个孩子,甚至为了让那个孩子名正言顺而找个人嫁了? 可在这世间上,真正胸襟宽广的男人有,可那样的真汉子,不是哪个女人都能好命遇到的。姬冰雁扪心自问,他会甘心替另一个男人养孩子吗?当然不会,他挣下的偌大家财可不是为他人做嫁衣的。 除非那个女人是高亚男,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小胡的。 小小的哀悼了一下自己那连萌芽机会都没有的倾慕,姬冰雁把这个念头拍飞,他可不想背叛朋友,而小胡也不需要自己给他养孩子。看了一眼玉笙,如果自己真的无后的话,家财也不是没人可托付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报复孩子的父母,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孩子身上?”姬冰雁含蓄的问。 无花眉目含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如果不是自己有了另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他也会顺着这个思路猜下去——娶了娇妻却受到冷待的丈夫(这是必然的,有过楚留香那样的情人,又怎么会看得上临时抓来的备胎?),偶遇楚留香后发现自己绿云罩顶,无法对娇妻下手,只能冲孩子撒气…… 无花的好心情只持续了五天,在这五天里,他为那孩子后来的路思考良多。如玉笙所言,他是个擅长做计划的人,而在能让他上心的事情上,他总是能考虑的万分周全。而孩子肖似楚留香的样貌,总是能给他无限灵感。 也许他可以引导那个孩子,让他成为一个捕快,苦练功夫,成年之后可以去抓一个叫做楚留香的贼;也许他能引出那孩子的佛性,让他遁入空门,六根清净的让某个偷香贼无地自容;也许他可以亲自教导出一个新盗帅,等到十年后和楚留香一决高下…… 论偷香窃玉的本事,无花自认为并不输于楚留香,而被自己倾囊相授的新盗帅和到时必然过气的楚香帅,同样的面孔,一老一少,不知道谁技高一筹? 无花的奇妙畅想只有五天,因为五天后,那个孩子醒了。无花的白日梦,也醒了。 无论他计划的多好,一个瞎子,足够堵死那些路了。 第十九章 “小花的眼睛是不是动了?”胡铁花屏气凝神,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躺在床上的人。 无花的眼中闪过一丝嫌弃,对胡铁花起的这个名字很不满意。因为玉佩上有个花字,就管人叫小花,实在太过随便。不过他也没有去争,等那个孩子醒来以后,一切自有定论,而小花这个称呼,目前也只有胡铁花会叫。 玉笙坐到床头,摸了摸小少年的额头,然后开始把脉。 小少年的脉象还有几分弱,与前几日相比并无差别。忽然,玉笙的手指微动,指尖的脉动分明有了一分变化。 “睁眼了睁眼了!”胡铁花恨不得出去跑两圈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生怕吓到这个疑似老臭虫儿子的小花。 玉笙低头,正对上一双无甚神采的眼睛。 “醒了吗?”玉笙轻声问道。这几日,小少年也曾睁过几次眼睛,可那是无意识的睁眼,完全算不上清醒。 “我醒了。”小少年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哑了。 “来来来,喝杯茶润润口。”胡铁花冲向外间,旋即又一手茶壶一手茶杯的跑了进来。 “此时不宜喝茶。”没用玉笙开口,无花淡定的阻止道,“白水就好。” 胡铁花又冲了出去,无花看了一眼姬冰雁,“胡大侠对楚香帅真是情意深重。” 姬冰雁无视了无花,不管他是哪边的,自己对这个人喜欢不起来就是了。 等到小少年润通了喉咙,撑起上身坐在了床上,还来不及开口,胡铁花上来就问,“小花娃娃,你可知道楚留香?” 小花娃娃?花满楼从未听过他人如此称呼过自己,“大叔叫我七童就好。”听声音,说话的大概是一名中年汉子。 “七童?这个名字也好听。”胡铁花嘿嘿笑了两声。 “楚留香可是指的楚香帅?”花满楼疑声问道。 无花有些遗憾,知道楚留香,可能这是子孙辈的了,听语气,还对楚留香颇为推崇。 他知道老臭虫!胡铁花的眼睛瞪圆了,连姬冰雁都下意识的把表情放缓,声音也温和了几分,“就是他,你是从哪里知道他的?” 花满楼也有几分迷糊,正常情况下他应该自报家门然后请人帮忙联系家人,可此时,他却顺着问话说了下去,“六哥告诉我的,他最崇拜的人就是楚香帅。” 胡铁花一愣,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不知你家在哪里,家里可还有其他人?”姬冰雁继续问道。 花满楼回过神来,恢复了往日的机敏,“我是江南花家第七子,家父乃花如令。几位叔叔对我有救命之恩,家父一定会有重谢。” 花满楼对父亲在江湖上的威望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家里往来的也是名门大侠,虽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倒不觉得害怕。 “江南花家?”胡铁花看向姬冰雁,“死公鸡,你听说过吗?” 姬冰雁的眉头皱得死紧,“江南的确有一个花家,不过却是暗器世家,不过他家一脉单传……”六哥七童,这可不是单传的架势。 “那不是我家。”花满楼纠正道,“爹爹说我家很有名的,只要一提到地产最多的,那就是我家。” 玉笙摇头:没听过。 无花摇头:果然不是此间中人。 姬冰雁蹙眉:若真如此,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胡铁花大大咧咧的直接开口,“你被骗了,小花。江南有名姓的大家族里可没有一个姓花的。” 一定没有人告诉过胡铁花,说真话的人最容易讨人厌了。 花满楼如今刚刚七岁,习文练武都只是开始打基础,除了偶尔被父亲带在身边访亲问友外,对家中产业只是略有听闻罢了。如今被人质疑,再想起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心里实在是委屈的不得了。 “别……别哭啊……”胡铁花看着小娃娃掉下金豆子,整个人手足无措。慌手慌脚的在床边转了几圈,忽然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推了推姬冰雁,道,“快哄哄啊。” 姬冰雁的脸在花满楼掉眼泪的时候就变成了棺材板,此时面无表情的看着胡铁花,直接把胆大心粗的胡大侠看缩了。 “还是算了吧,别把小花吓得哭的停不下来。”胡铁花讪讪道。 在场的四个大人,若论起温柔体贴来,谁也比不上无花。只见他拿起一方手帕,温柔的替花满楼擦拭着脸颊,连声音都柔和的不可思议,“别哭了,这里是兰州,对江南的大家族了解不多。不是你被骗了,是有人见识不够。” “兰州?”花满楼循声望向无花,“西北的兰州?” “没错。”无花安抚道,“这里距江南有千里之遥,对江南的大户人家自然也不甚了解。” 这话乍听起来并无不妥,可花满楼想的却是:“我怎么会跑到西北来?” “发现你的地方比这里还要偏远。”无花温声道,“你家中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仇人?居然把你一个人扔进了沙漠里自生自灭。” 花满楼僵住了,他记得自己明明是掉进河里的! 自己不可能记错,可为什么那个人说的和自己记忆不符? 玉笙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的盯着花满楼的眼睛。那双眼睛没什么神采,看久了就会有一种违和感涌上心头,仿佛那是……摆设!玉笙的脑中忽然蹦出一个形容词,再看花满楼时,就有些玩味了。 “你的眼睛看不见吗?”一语既出,三大一小都呆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花满楼,“已经瞎了。”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总体还是镇定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玉笙毫无照顾小朋友的心思,直接问道。 “在我掉下河之前,铁鞋大盗弄瞎了我的眼睛。”花满楼握紧了拳头,脸色也变得苍白,仿佛想起了让他恐惧的事情,“他是在报复父亲。” “铁鞋大盗?干什么的?”胡铁花炸了,“竟然敢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简直是人人得而诛之!” 无花既欣赏又惋惜,一个孩子,被仇人弄下之后没有怨天尤人,还能这么镇定,如果稍微加以调-教,必能成为搅动一方风雨的大人物。可惜了! 花满楼总是觉得是哪里不对了。 他之前也不知道铁鞋大盗,直到自己被他挟持,才从对峙中直到那是一个多么作恶多端的人。可眼下,这四人俱是身怀功夫,就算人在西北,又怎么会一无所知呢?铁鞋大盗作恶的地点,可不止是在中原啊。 还有楚留香,提到他的口吻,为什么感觉不像是在说一个已经作古百年的人,反而是……朋友呢? 第二十章 楚留香这半年来过得颇为自在,带着三个妹子到处游山玩水,誓要洗刷自己之前在外风流快活把妹子扔在家的不良形象。毕竟,再温柔可人、娇俏贴心的妹子也会恼火任性,他实在是吃不消。 就在他们游玩的差不多打算回到船上时,他被一个丐帮弟子找到了。 “阁下可是楚香帅?”小乞丐的眼睛亮亮的,虽是在疑问,可他的样子却是有九分肯定了。 楚留香和丐帮关系不错,尤其是前任的丐帮帮主南宫灵。当然了,为了丐帮的名誉,关于南宫灵干的那些事都被掩盖起来,除了几个高层人物外,其他丐帮弟子还当他是英明神武却英年早逝的帮主呢。 “正是我。”楚留香微笑,“不知这位小兄弟有何贵干?” 小乞丐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全了,“是……是长老有命,说要尽快找到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无花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这个念头在楚留香脑中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的打探着,“小兄弟可知到底是什么事?” 小乞丐只是摇头,最后带着楚留香去见了长老。待他回来时,脸色不复轻松。 “蓉蓉,你带着红-袖和甜儿先回船上可好。”楚留香看着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三个妹子,露出了一个笑容。不管怎么样,他不想这三个妹子陷入到危险中,把她们支开是最好的。 “那楚大哥你呢?”苏蓉蓉问道。 “我要去兰州城找你胡大哥喝酒。”楚留香道,仿佛他只是酒瘾犯了。 “你别想把我们骗走,又自己一个人去解决麻烦。”宋甜儿掐着腰,非常不服气,“我们都看到你被一个小乞丐叫走了,你不说,红-袖姐姐也能查得出来!你不带我们,我们自己去!” 楚留香已经不敢小看三女的行动力了,最后只得苦笑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也不知道老胡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胡大哥拜托丐帮传信?内容是什么?”李红-袖问。 “他让我尽快去兰州,人命关天,十万火急。”这才是楚留香所担心的。老酒鬼那家伙就算是被刀架到脖子上也不耽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个天塌了能当被子盖的人,被他认为十万火急的事,该有多么严重。 又或者,能让他关心则乱的人,又有谁? 反正,楚留香只想到姬冰雁一人。 三女立刻收起了有些玩笑的表情,无论是胡铁花还是姬冰雁,对她们而言虽然没有楚留香那样亲密,可也算是亲近的兄长了。当下,也不再多话,“我去收拾几件衣服,我们立刻出发。” 等到他们一路紧赶慢赶的到了兰州城,进了姬府,却被告知,主人不在家。 对于这个发展,楚留香完全没有料到。而就他观察,姬府中人人各司其职,毫无主人家出事的慌乱不安人心浮动,这让胡铁花的那封传讯更显蹊跷。 “不知你家主人现在何处?”楚留香按下心中的疑惑,温声问道。 “老爷与胡老爷都去了玉府。”管事习以为常的答道。 “去了多久?一直没回吗?”楚留香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有小半月了。玉公子与老爷那是什么关系,就算一直住着也不稀奇啊。”管事认识楚留香,知道他与主人家关系极好,也就没有隐瞒。再说,这也不是什么机密大事,只要稍稍打停就能知道。谁不知道,玉公子搬出姬府另建玉府也就是四年前的事。 虽然姬府和玉府之间就隔了两户人家,但姬府的管事们有理由相信,他们老爷一直打着扩建的主意,想把那两户买到手。 “到时候在墙上开个门,两家又变成一家了。”这是最早跟着姬冰雁的管事说的。 截止到目前,姬冰雁的计划完成二分之一。 楚留香也不再多说,带着三个妹子又奔向了玉府。 在玉府,楚留香勉强算得上是一个熟面孔。打着拜见玉笙的名号,倒也顺利的进府了。只是…… 楚留香耳朵微微一动,似乎听到了胡铁花的叫骂声。 “楚大侠?”前面引路的管事站定,看着驻足不去的楚留香,有些疑惑。 “那边……是做什么的?”楚留香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楚香帅何不亲自去瞧瞧?”无花在内院先一步知道了楚留香到来的消息,此时的无花眼角眉梢都带着真诚,真诚的让楚留香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楚留香定定的看了无花一眼,施展身法,极快的奔了过去。 “善哉善哉。”无花嘴角含笑,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去看一场好戏。只不过,楚留香走了,他的三个妹子可还在呢。“三位女施主,这边请。” 如果人人都能做到表里如一,恐怕就没有衣冠禽兽的存在了。哪怕三女都知道无花干过什么,甚至苏蓉蓉还差点丢了性命,可面对如此温文尔雅的无花,她们还是做不到口出恶言。苏蓉蓉还好,李红-袖和宋甜儿这两个曾经仰慕无花的姑娘,此时简直手足无措,整个人感觉别扭极了。 “不知无花大师要带我们去哪?”苏蓉蓉问道。 “自然是去楚香帅去的地方。”无花说完,率先走在前面。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离胡铁花和姬冰雁距离不近,除了用轻功走直线的楚留香外,四人都安安分分的绕了很长一段路,一步一步走过去的。刚一接近,就听见了打斗声。 无花勾起嘴角,胡铁花的火气可是憋了很久了,如今,都招呼在了楚留香身上。 无花抬头,天空蔚蓝,阳光明媚,他的心情格外愉悦。 只是无花的愉悦无人欣赏,三女早就按捺不住,朝着打斗声发出的地方跑了过去。无花的脚步顿了顿,也跟了上去,看楚留香挨打,他也期待很久了。 楚留香现在有些狼狈。 论躲闪的功夫,在江湖上他可以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对上一见面就朝他打来的老胡,他自然不会还手,只能躲上一躲,等他出够了力气,自然就能听自己说话了。可他忽略了安静坐在一边的姬冰雁! 即使在一刻钟以前,楚留香也绝想不到,自己会被两位好友联手制住。当姬冰雁的判官笔点到他的身上的时候,他的惊讶简直掩饰不住。 老姬,你怎么会和老胡一起疯?楚留香的话还未出口,胡铁花已经一拳砸了过来。被点住穴道的楚留香只能硬生生的挨下。 “我打死你这个老臭虫!你个负心汉!王八蛋!大混蛋……”胡铁花骂一句打一拳,语气之悲愤让楚留香怀疑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楚大哥!”这一幕吓坏了随后而来的三女,“胡大哥!你在做什么?!” 胡铁花这一通乱拳下来,心里的火气发散了很多,看到三个妹子,也就顺势放开了楚留香。 “这老臭虫活该挨揍!”解开楚留香穴道前,他还放了一句狠话。 “老姬?”楚留香忍着疼,没有去摸身上的伤处。他该庆幸老胡还有分寸吗?至少没有打脸?不过,莫名挨了一顿打,他心中也不是没有火气的。老*日里误会自己时也就骂上两句,从未直接动手,再加上向来冷静的姬冰雁就在一旁甚至还帮了老胡,楚留香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无花给自己扣了一口结结实实让姬冰雁都信了的黑锅。 姬冰雁看着楚留香,他知道自己和老胡都是在迁怒,可楚留香也并非无辜。只是他们实在是低估了一个男人的嫉妒和报复之心,小花——虽然姬冰雁没承认过胡铁花取得这个名字,不过不妨碍他心里也这么叫——说的话他们都一一查证了,结果却不如人意,完全无迹可查。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是一个被冷落小瞧戴绿帽的男人的疯狂报复,宠大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从小给他灌输错误的信息,在他觉得一切都幸福完美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不得不说,那个男人成功了。小花大概也意识到这件事了吧,这段时间一直精神恍惚,似受到了重大打击一般。 姬冰雁最后叹了一口气,道,“你跟我来。” 无视掉瞪眼冷哼的胡铁花,楚留香跟在姬冰雁进了一个院子,然后就看到一个正在晒太阳的小少年。 那一刻,楚留香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如遭雷击。 第二一章 “胡叔叔,是你吗?”楚留香听见那个小少年开口说道。 胡铁花又瞪了楚留香一眼,先他一步走了过去。“小花……七童,今天感觉怎么样?” “玉叔叔的药很有用,我的头已经不疼了。”花满楼歪了歪头,用来蒙着眼睛的纱带跟着一晃,语气有些不肯定,“姬叔叔也来了吧。” “嗯,我在。”姬冰雁出声,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花满楼笑了,很是高兴的样子,“我已经记住你们的脚步声了呢。” 胡铁花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再看一眼已经懵掉的楚留香,刚刚降下的火气又一下子窜了起来。 “老姬,这是……”楚留香的巧舌如簧此时已经派不上用场了,“这是……” 连成家打算都没有的楚留香,对于眼前忽然冒出一个明显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实在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他姓花。”姬冰雁言简意赅。 倒不是姬冰雁不想多说,而是除了花满楼刚醒那天说出的已经被证实不存在的身世外,他们没有问出其他有用的线索。而玉笙后来看到花满楼神色痛苦时更是直接禁止他们再询问,他们现在所了解的,也只是自己的猜测。 虽然,那猜测九成九就是事实。 姬冰雁还能不动声色的给楚留香一个解释的机会,胡铁花直接认定了楚留香就是个吃完就跑不负责任的混蛋,他越喜欢花满楼,就越是心疼他所受的苦,对楚留香就越是火大。 不过,虽然胡铁花给人的印象向来是粗直鲁莽,可此时他却克制住了,没有在花满楼面前说出不该说的话。 “都站在院子里做什么?”玉笙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到楚留香也不意外,只是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玉叔叔。”花满楼循着声音走了几步,因为眼睛看不见,这几步走的很是小心。 “药煎好了,趁热喝。”玉笙一手端碗,一手按着花满楼的肩膀,把他重新按在了椅子上。 花满楼乖乖的伸手,等到玉笙把碗放在他手上后,试了试温度,憋着气,一口气全都喝光了。还来不及感受满口的苦,一块蜜饯就被塞进了嘴里,酸酸甜甜,驱走了苦涩。 “乖。”玉笙捏了捏他没有血色的脸颊,“我带你回房,一会儿药劲上来,直接在床上睡就好。” 楚留香看着玉笙带着花姓小少年大手牵小手的回房,久久说不出话来。不只是他,连慢他一步后来的三女都是一副惊呆了的样子。等到房门掩上,完全看不到那孩子的身影时,她们才回过神。 “有什么话待会儿再问,别在这里打扰孩子休息。”姬冰雁摆了摆手,率先离开了这个院子。 没人提出异议,他们的好奇心都要爆掉了。 “楚大哥,那是……那是你的孩子吗?”最是心直口快的宋甜儿首先忍不住开口,另外两女也紧紧的盯着楚留香,对这个答案极为看重。 楚留香张了张嘴,很想说不。可到底是不是还是不知道,连他也说不好。 胡铁花又开始冷哼,“老臭虫,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认吗?” 胡铁花的冷嘲反而让楚留香镇定起来,他摸了摸鼻子,苦笑,“我一来你们就给我这么大的惊喜,没人给我从头到尾解释一下吗?” “你只告诉我,小花与你长的像是不像?”胡铁花问。 “极像。”楚留香不否认这一点,兴许是生病的原因,那孩子看起来有几分苍白病弱,可这并不能掩盖什么。他相信不止自己,连老胡和老姬也发现了,那孩子与自己幼时简直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你说,这样的相像,除了父子兄弟外,还有别的可能吗?”胡铁花继续问。 楚留香苦笑。在外出门行走,遇到乡音时尚且会忍不住拉近关系,若是遇到相像的人,只要不是刻意易容,相识相交称兄道弟都是寻常,更有甚者,发现彼此是拐了十八道弯的亲戚也不罕见。楚留香不觉得自己有否认的余地,因为连他自己也不能保证,风流多年没有一个红颜知己瞒着他生下了孩子。 苏蓉蓉看出了楚留香的不确定,心里也不好受。三女中,对楚留香用情最深的便是苏蓉蓉,李红-袖和宋甜儿尚且倾慕过无花,只有苏蓉蓉,从头到尾,心里全都是楚留香。知道他风流,也同样知道他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女人安定下来,可若是有了一个孩子……不管是谁,从此以后,那个女人在楚留香心中的位置一定会变得不同。苏蓉蓉不知道以后会如何,见楚留香不开口,忍住心里的酸涩,她很善解人意的转移了话题: “我见到那孩子的眼睛上蒙着布条,可是受了伤?” “他的眼睛被仇家弄瞎了。”姬冰雁冷冰冰的说。“玉笙配了一些外敷的药膏,虽不能让他复明,也能确保不会变得更糟。” 楚留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 在胡铁花给楚留香讲姬冰雁的猜测时,玉笙和花满楼之间的气氛倒是很好。 玉笙曾对无花说自己擅长看相并非玩笑,而花满楼的面相在他看来则是万里无一的好。反正眼下他并无归属,玉笙是非常乐意给自己添一个招财童子的。说到这里,他不得不嫌弃一下楚留香,只一双眼睛的差距,那家伙就生生把自己弄成了散财童子。 对于花满楼而言,他似乎真的遇到了观棋烂斧般的奇事,如今在他身边的,岂不正是那些已经成为了传奇的人物?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经历的不是洞中一日世上千年的变化,而是回到了百年前。 百年前,仿佛天下灵气都积攒到一起一齐爆发,不仅出现了盗帅楚留香这般的风流传奇被尊上神坛的人物,还有生前毁誉参半死后万人祭拜最终被少林迎回舍利子的弃徒无花,更有仿佛达到了武道巅峰,直接破碎虚空拾云梯而上九重天的玉笙。 这三个人成为了那个时代不可磨灭的符号,百年后依然无人能夺去其光辉。 而现在,从沙漠中救了自己的是无花,为自己医治的是玉笙,还有人说自己长得像楚留香。 小少年花满楼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听着床帏被放下的动静,慢慢的睡着了。 在梦中,他的眼睛还看得见,他的家人还在身边,仿佛一切从未改变。 第二二章 月上中天,更深露重。 无花端坐在院中,手中捏着一粒白子,蹙眉思考下一步该落到哪处。而那棋盘正是由整块夜光石打磨成的,此时泛着莹莹绿光,把无花的面容衬得格外诡谲。 这让不请自来翻墙而入的楚留香脚下一软,差点站不稳。 “手谈一局如何?”无花头也不回,对楚留香的到来毫不意外。或者说,他就是在等楚留香。 楚留香定了定神,脸上带上了一丝忧郁,并不推辞,坐在了无花的对面,“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来的目的了。” “若你认为那孩子是我针对你布下的局,那大可不必。”无花伸手拂乱了棋局,一粒粒的收回白子。 “之前倒是怀疑,不过见了你以后,我却忽然想起来,你若做局,恐怕不会直接把自己放入局中。”楚留香跟着收回黑子,“我与你第二次见面,曾下了五天五夜的棋,却未分出胜负。你也不肯认和。” “那是因为我不觉得自己会输,可惜那盘棋局到底还是未分胜负。”无花也有些遗憾,“只是这次却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了。” “哦?”楚留香开始摆棋子。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无花微笑,“如今,我也是身不由己之人。” “玉笙看上去并不苛刻。”楚留香不信。 无花望了楚留香一眼,“我以为你早该知道,人是不可貌相的。”作为曾经让楚留香走眼把他玩的团团转的人,无花自认很有发言资格,“他的行事作风,有几分像极了姬冰雁。” 楚留香无言以对,只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如果真如无花所说……好吧,老姬对外人的确不怎么大方。 这一局棋,一下就是两个时辰,月落日升,天色渐亮。 无花赢了,但他一点都没有赢得强敌的愉悦。 “你用心不专。”无花不客气的说。 “如今的情形,我又如何能一心与你对弈。”楚留香苦笑。 无花笑了,楚留香如今心神不定的样子取悦了他,便也不再卖关子,“我见到那孩子的时候他身边没有旁人,对于他,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你救了他。” “我佛慈悲。”无花顶着楚留香不信任的目光,慢悠悠的说了下一句,“更何况,他与你那般像。” “确实是太像了。”楚留香点头,“像的让我以为那又是你针对我的阴谋。” “你这样想也不算错,楚留香若是在外风流快活时被一个孩子抱着腿叫爹实在是不错的戏码。”无花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曾经的险恶用心,“只是如今,我倒希望他与你毫无关系了。” “这是为何?”楚留香一想无花描述的场面就觉得头大,紧接着又被他的下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公子很喜欢他,如若找不到亲人,留下也不错。”无花坦然道。 楚留香不语。 “你完全不必担心自己多一个负担。”无花用着不知是安慰还是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公子会很乐意多养一个孩子的。” 目送楚留香强笑离开,无花开始收拾棋盘。难得遇到一个好对手,可惜,全程注意力都在棋盘之外,白白浪费了自己一晚上时间。 —————————————————————— 楚留香这个人有时候是矛盾的,他向来不吝于帮助与自己无关的需要帮助的人,无论强弱,只要有人需要,他就会主动上前伸手拉一把。这是他天性中的善良,也是当了这么久的贼还没被人人喊打反而被尊为盗帅的原因之一。如果花满楼是个普通的寻不到亲人的孩子,楚留香是非常乐意帮他找一户好人家收养的,甚至如果再早上一些年,没准他会亲自收养,就像对自己那三个妹子一样。 可花满楼到底还是不一样,这让楚留香对待他的态度上多了几分纠结与慎重。 不过,这到底只是他在自寻烦恼。 就算楚留香他想认亲,也不代表花满楼乐意忽然冒出一个男人语气诚挚的说对不起自己的娘。 花满楼当时气得脸都红了。 对于一个失血过多一直色脸苍白的孩子,这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不止楚留香,连跟着他一起来的姬冰雁还有胡铁花都被花满楼的反应惊到了。从见面开始,花满楼给人的印象就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孩子,那个孩子在遭逢大变时不哭不闹?而且据他所说,他的眼盲也就发生在自己昏迷前,别说一个孩子了,就算是心智成熟的大人,又有几个能够接受的了醒来后世界一片漆黑这种事呢? 可花满楼从头到尾都很镇定,如果不是玉笙先发现不对劲,他们几个还没意识到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不说别人,无花对此是十分欣赏的。哪怕在一开始他的心里是失望的,可花满楼的表现让他觉得也许有一缺憾才能让人更容易放下戒心,完成更完美的伪装。就好似上官音说的那个原随云,无争山庄多好的名声,老庄主多高的声望,而少庄主……就算获得满江湖的赞誉又怎样,别人敬的是无争山庄的百年名望,至于他本人如何,又有几个人在乎?跟风夸一夸罢了。更何况,他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弱点。 无花以前对原随云是不以为意的,直到知道他隐藏在阴影里的那个身份。 瞎如蝙蝠,蝙蝠公子,蝙蝠岛。 无花很高兴自己找到了一个潜在的交易对象。 少林秘籍他背的滚瓜烂熟,没准有一天就能换到什么呢。 不过,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关键是,无花在原随云身上发现了另一条适合花满楼发展的路。不过他这次只畅想了一个开头,又被玉笙堵死了。 善解人意见风使舵而又欺软怕硬的无花在发现玉笙也对养一个小孩子很有兴趣的时候,就默默的放弃了。虽然被压榨的有点狠,无花目前也没有换老板的打算。 再说了,就算老板养了,也不代表自己没机会见缝插针的进行潜移默化啊。 无花很愉快的决定在给楚留香添完堵之后来一次颠倒黑白,彻底断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把小孩收进玉家的碗里。 而现在,被无花看好的很有发展潜力一直很镇定的孩子,好像被楚留香给气哭了。 当然,花满楼的眼睛上还缠着白纱布,就算流泪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可能看出来的那部分,比如涨红的脸颊,紧握的拳头,微颤的身体,混乱的呼吸,无不证明了他的心情有多么的愤怒。这让等在一边心情忐忑的大人们不得不怀疑,如果不是力有不逮,如果不是教养所致,他就要揍上楚留香了。 “这位叔叔,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最后,花满楼只是退后一步。他记得这个男人的脚步声,昨天他曾经也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是当时并没有出声,没想到再次见面后会说出那么不着边际的话。 “小花,他是你爹啊。”把花满楼的表现归类为故作坚强,胡铁花那充沛的感情再也克制不住,“你们父子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花满楼被这番话镇住了,半晌才开口,“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是我对不起你娘。”虽然还没想起来到底是哪位红颜给自己生了个孩子,但这不妨碍楚留香先承认错误。“这些年我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你可知道盗帅楚留香?”花满楼难得在别人说话时主动打断,他明明已经判断自己到了百年前,可眼下又有些不确定了。玉笙和无花他都见过了,为了让自己再确认一遍,他决定把楚留香抛出来,“他是何时成的名?” 话刚出口,花满楼就后悔了。他忽然想起胡铁花之前说过,他和楚留香很是相似。他还未见过楚留香,可胡叔叔又说眼前的人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岂不正说明,和自己说话的,就是楚留香吗? 楚留香心里一喜,难道这孩子的娘曾经和他提过自己吗? “我就是楚留香。”他柔声道,“承蒙江湖朋友错爱,被叫了一声盗帅,距离今日,也有十多年了。” 花满楼反而松了一口气。不用怀疑自己不是爹娘的孩子了,真好。 花满楼安心了,可他的放松在旁人看来就是默认了。 胡铁花眼中泛起泪花,用力的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没想到,咱们兄弟里,你这老臭虫居然是最早当爹的!” 楚留香难得的手足无措,正在想要不要抱一抱自己的孩子,结果就听到那孩子斩钉截铁的来了一句,“这是误会。” 一盆冷水下去,楚留香和胡铁花都僵住了。唯一没受影响的就是姬冰雁,他很冷静的问,“误会在哪里?” 花满楼自然不会说自己出生时楚留香都作古百年了,可他也要给出一个说得出去的理由,“我娘生我时,已经年过四旬。在我之前,还有六个哥哥。” 在花满楼眼中,自己娘亲无论怎样都是最美的。可对于楚留香来说,这应该是个足够让楚留香清醒过来认识到误会的年龄了。 楚留香的确犹豫了。 在他还年轻的时候,眼力也许不是那么好,把四旬妇人误认为风韵少妇并非不可能。可他还有理智,生过六个孩子的女人定是有着美满的生活,又怎么会来找他。况且,从花满楼的举止来看,他的家境教养都非常好,他本人还很受宠爱。这足够楚留香排除很大一部分人了,可就算这样,他居然还找不出一个可疑目标。 可如果楚留香这么容易放弃,他就不是楚留香了。 “你家中可还有姐妹?”最后,楚留香慎之又慎的问道。 “嗯?”花满楼很困惑。 楚留香的喉咙无意识的吞咽了一下,有些艰难的补充,“比如说,年纪可以做你母亲的姐姐?” 第二三章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花满楼惊呆了。 “什么母亲姐姐的?”玉笙推门而入,见到屋中有除了花满楼之外的人也只是挑了下眉,“怎么一大早都挤到这里来了?” “一时心急,失礼之处还望见谅。”楚留香赔了个不是,未经主人同意,就直接探访的确是他失礼了。虽然他身边跟着老姬,虽然府中有着姬玉不分家的传言,可冒失就是冒失,他不会不敢承认。 积极认错,改不改另说。这大概也是楚留香的行为准则之一了。 “心急还会拉着无花下一夜的棋?”玉笙不理楚留香,直接拉过花满楼,开始把脉。 “平心静气。”花满楼的脉象因为情绪起伏的原因变化有些乱,玉笙不得不开口提醒道。 花满楼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不该为子虚乌有的事情动气, “我说昨晚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去找和尚了。”胡铁花没话找话的说。 不知道为什么,楚留香觉得胡铁花的话特别不对味。狐疑的看了老胡一眼,他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咳,无花呢?”楚留香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一夜未睡,要休息一天。”这才是玉笙对楚留香冷淡的原因,因为他,自己任劳任怨的的下属居然学会请假了。虽然不耽误什么,可他更喜欢看无花忙得团团转,因为这代表着自己的小金库又增加了。 这下,连姬冰雁都谴责的看了楚留香一眼。 “可是府中人手不够?”姬冰雁问玉笙,大有只要玉笙一点头,他就把府里的人招来顶上的意思。作为把楚留香招来的发起人之一,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承担玉笙因此而造成的金钱损失。 “这倒没有,只是我不喜欢他闲下来而已。”玉笙很有剥削者的自觉,说完,他放开花满楼的手腕,“脉象正常,身体看起来已经没有大碍了。药可以停了,接下来就用食补吧。” 一屋子的人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们就被玉笙赶出去了。 “我又讨人厌了。”楚留香很有自知之明。只是低落了一会儿,他又恢复元气,那孩子现在很排斥他,在哄孩子这方面,还是女孩子比较擅长。楚留香很庆幸,自己带了三个妹子来。 三对一,应该能哄的那孩子承认自己吧? 在当爹方面完全新手的楚留香不确定的想。 “他还没认你。”姬冰雁泼冷水。 “可我觉得他就是我的孩子。”楚留香的声音中充满感情。 “大人间的恩怨不该牵扯到孩子身上。”胡铁花难得说出一句有道理的话,“不说别的,那张脸一摆出去,只有瞎子才会觉得他们没关系。认为他们没关系的人,都是在睁眼说瞎话。” “我说他是我的孩子,却不止因为这一点。”楚留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不必说他以后一定会和我一样英俊潇洒,只几句交谈,我就知道他也是和我一样聪明绝顶,身处劣势依旧能冷静的周旋,虽然有些稚嫩,但也比一些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人强多了。” “几句话功夫,你就猜出这么多?”胡铁花很不服气,小花明明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怎么被这么一说,活生生的成为了老臭虫二号? 楚留香无奈的看了一眼胡铁花,“你该知道的,像我这样的人,寻遍天上地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可既然出现了第二个,除了那是我儿子,还有别的可能吗?” 胡铁花震惊了。为什么每次他觉得老臭虫已经足够无耻了的时候,老臭虫总是能再次刷新自己的下限呢? —————————————————————— “不必担心,如果你不想离开,就没人能带走你。”留在屋内的玉笙安慰着花满楼。 “玉叔叔……”花满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楚香帅并不是我的父亲。” “我知道。”玉笙对此毫不怀疑。 花满楼微微仰起了头,对玉笙的干脆有些意外。不说别人,姬叔叔和胡叔叔是楚留香的好友,对他再熟悉不过,连他们都认定了,没想到在玉叔叔这里居然得到了一个不同的答案。 “你们之间没有父子相。”玉笙的语气在漫不经心中带着一份笃定。“去江南的人还没有回来,能否找到你的家人还未可知。在这之前,你就安心的在府里住着,如果你不想,谁也带不走你。”玉笙再一次的保证着。 花满楼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本来就不高的情绪更是低落了下来。家人,大概是找不到了吧? 花满楼的预感没有错,这世上再无花家堡,更别说花家别院毓秀山庄了。他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可真正知道时,还是忍不住茫然。说到底,他今年也不过七岁,之前遭逢大变,孤身伶仃,因着家中教导一直都是冷静自若荣辱不惊的样子。此时尘埃落定,深压在心底的不安害怕和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他又病倒了。 楚留香对此的理解是,这孩子终于认识到自己之前的生活中充满了虚假的谎言,一时承受不住,此时正需要自己作为长辈——准确的说是作为父亲进行人生指导。 “你想起孩子娘是谁了吗?”胡铁花大咧咧的插刀。 “毫无头绪。”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发现自己最近一段时间似乎一直在苦笑,“这件事比我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件事都要棘手,更加的扑朔迷离。所有可能的线索都被证明是假的,完全没有着手的方向。” “如此就好。”胡铁花嘲笑道,“看你还敢不敢说自己聪明绝顶,是大庆第一聪明人。” “后一句是你自作主张加上的。”楚留香提醒道,然后脑中灵光一闪,“我居然忘了!” “忘了什么?” “我只想去找那孩子的娘,却忘了有一种手段可以直接证明我是他爹。”楚留香从死胡同里钻了出来。 “什么手段?”胡铁花问道。 “滴血验亲!” 楚留香想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并没有避讳旁人,无花很快的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总算想到这一点了。无花莫名的觉得有些欣慰,如果楚留香继续磨蹭两天,自己就该被玉笙赶回沙漠了。而现在,他可以轻易的断了楚留香的念头,把花满楼名正言顺的归到府下。 只有血亲之间的血液才可以相融,可在某些江湖手段的干扰下,这种测试也变得不确定起来。既然有手段能让两个不相干的人的血融在一起,那么他大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毕竟,花满楼也许是楚留香后人这件事,目前只有自己知道。万一两个人的血真的融了,难免玉笙失落之下折腾起来,而他一旦折腾,受罪的有九成可能就是自己。 为了老板的心情愉悦,为了自己少被找麻烦,为了不让一颗好苗子落入楚留香的歪手里,无花大师开始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就是让两滴血不管有没有血亲关系都不相融吗?简单! 可惜,无花忘了一件事。 楚留香天生就是克他的。 作为见证,无花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滴应该互不搭理的血滴慢慢靠近,最后融为一体。下意识的看向楚留香,入目的就是略带得意的笑容。那一刻,无花知道,自己的算计又被看穿了。 自己怎么忘了,作为一个贼,一个很有名气还没被弄死的贼,众目睽睽之下偷天换日是他的本职工作啊! 怎么办,又想弄死他了? 第二四章 一时之间,还算宽敞的屋子里鸦雀无声。 “这么巧?”玉笙倒是没意外,大众血型一共就那么几种,没想到四分之一的几率就这么撞上了。 “这是巧合?”无花把视线从楚留香身上移开。 “怎么能算是巧合?相貌肖似是巧合,这血都溶一起了,怎么还能是巧合?”胡铁花不干了。 楚留香含笑不语,除了从花满楼指尖滴出的那滴血,其余的准备工作他都从无花那里置换成了自己亲自准备的。全程真实,没有一分作假的地方。无论别人有没有异议,他已经在心里认定了。 而屋子里的其他人,更是在验血之前就认定了结果,如今自然更无意外。 感到意外的是花满楼! 他的血怎么可能和楚留香的融在一起?所以,在听到玉笙说这可能只是凑巧的时候,他忍不住拉住了玉笙的袖子,“这是个巧合,对吗?” 花满楼的抗拒被当做是不肯接受现实,让人心里更加怜惜。 “当然。”玉笙还想把这个能招财的童子留下来呢,如果确定了,他可没有理由能拦住楚留香不会带走他。更何况,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关系,玉笙拆台拆的毫无压力,“不只是你,这个屋子里现下除了你一共有八个人,其中必有同样能和楚香帅的血融合在一起的人。” “这怎么可能?”胡铁花第一个不信。大家都算是知根知底的,对彼此有没有亲缘关系难道会不知道吗? “不然你试试?”玉笙漫不经心的说。 姬冰雁神色不动,心里已经有几分相信玉笙的话了。玉笙算是他带大的,如果没有十分把握,他不会如此。 “试就试!”胡铁花却是沉不住气,翻出一个装满水的白瓷碗,拿起放在一边的小刀,在自己的手指上割了一道。血珠从指间冒出,随即被他甩入碗中。 然后,他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不禁无奈,挤按着之前的伤口,,轻轻一弹,就把刚冒出来的血珠弹入碗中。 又一次,两滴血融合在了一起。 胡铁花的脸色变了,楚留香也有些惊疑的看向玉笙。 “就说是巧合嘛。”玉笙毫无压力。 如果没人动手脚,那么这件事也只能是巧合了。 “愿闻其详。”楚留香和胡铁花是什么关系,他们俩从小到大一路摸爬滚打,是真正的知根知底,他们亲如兄弟,可不代表他们就是亲兄弟。对于这一点,他们两人都是毫无怀疑的。所以,这其中一定有哪里出了差错。 “我曾经看过一本杂记,写杂记的人曾经是一名县令,在上面,他记下了一件他经历过的案件。”玉笙说道,“一户人家的男主人不喜长子,因为从妻子被诊出有孕到长子出生这段时间他都不在家中,孩子长得既不像他也不像妻子,他便觉得那不是他的孩儿。几年后,次子出生,这一次他一直待在家中,又过了几年,长子更不像他而次子与他更加肖似,他心中的怀疑更深了。他的怀疑无人知道,也就无人帮助排解,他对妻子十分敬重,可这份敬重又不等同于信任。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 “他做了什么?”楚留香问道。 “他还有理智,并没有他别人知道他的怀疑,而是躺在床上假装生了一场大病。为了隐藏他的目的,他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串通了一个野郎中,说起了割肉救父的故事。” “他怎么能如此狠心?”这次却是李红-袖忍不住了。 “他当然没有那么狠心,毕竟,在他心里,次子还是他的亲骨肉的。”玉笙笑了笑,有些冷,“他只是让那个野郎中说,父子骨血,精之所在,只有把父子二人的血融在一起喝下,到时自然药到病除。” “这人好不干脆,还不如直接说滴血认亲呢?”胡铁花对此表示很不屑。 “他若直接说出来,那个家就算不散也有了裂痕,不如假装一切是无意中发现的,这样能把可能产生的影响减到最小。他解了心里的疑惑,妻子因为败露而更加愧疚,次子会觉得自己的孝心救了父亲,而长子……”楚留香叹了一口气,他对长子的结局已经有了预料。 “长子的血和他的融在了一起,而次子反而没有。”玉笙直接说出了结果,无视满室人各自惊讶的表情,“可父子两人的相貌摆在那里,谁会怀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甜儿惊呼。 “可是那个野郎中做了手脚?”苏蓉蓉立刻想到了一个可疑人选。 “男主人没怀疑野郎中,他的父亲已经去世,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只是那个弟弟天生体弱,又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有些痴痴傻傻。可男主人已经顾不得太多了,他被之前的结果刺激到,直接抓来了弟弟,然而,他们两人的血是融不到一起的。可偏偏,弟弟与次子的血又融到了一起。”玉笙叹了一口气,“他的妻子为证清白上吊自尽,老母亲在得知一直呆在小院里从不出门的小儿子失足落水而亡后也跟着去了。这一户人家从此以后闭门不出,又过了两年,当年备受宠爱的次子从家里逃出去外祖家求救,看到外孙凄惨的样子,外祖一气之下把女婿告上了公堂。结果衙门去提人的时候,才发现男主人早就疯了。” “长子呢?” “长子一年前因为一场风寒,已经没了。”玉笙的嘴角带上了讥诮,“如此这般,县令又能怎么判呢?父亲被戴了绿帽,嫂子与小叔通奸,丈夫知道之后发疯报复。本来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只是有一次县令与友人宴饮时谈起这件事,他的友人是一个大夫,恰巧曾经医治过那位小叔,他从友人那里又知道一个消息,那个自小体弱多病的小叔,是个天阉,根本无法留下子孙。” “那次子到底是谁的孩子?”胡铁花快被绕晕了。 “那本书上没有写。”玉笙直接给了一个烂尾。 “恐怕,无论长子还是次子,都是那位男主人亲生的孩子吧,他的妻子从一开始就没有背叛过他。”楚留香若有所思,看向玉笙,“这就是你觉得是巧合的原因吗?” “你与老胡是亲兄弟吗?”玉笙不答反问,提了一个建议,“不然你再多试几个?” 最后,除了玉笙,其他人都献出了一滴血,楚留香一脸苦色的挨个碗里滴血。 “我讨厌受无所谓的伤。”这是玉笙给出了理由。 果然,除了胡铁花,苏蓉蓉的血也和楚留香的融在了一起。不知道为什么,玉笙忽然想起了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这句话。 作为一个医者,无论是为了增加自己的阅历和经验,但是私下里扫除她和楚留香之间的阻碍,苏蓉蓉都决定,一定要把这件事研究明白。 不过,让楚留香受打击的不是这个,真正让他瞠目的,是他和无花的血居然也能相融! 他和老胡的血融了,他和无花的血融了,那老胡和无花…… 一想到老胡曾经和无花的妈一夜*,楚留香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了。 还是把这一切当做是一个巧合好了。 第二五章 在众人的心照不宣下,没人再提滴血认亲这回事。楚留香和花满楼两人私下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从这天起,楚留香就再也没提起两人的关系,待花满楼更像是一个和他有缘的孩子。 没过多久,楚留香也离开了。他总是不习惯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这一次的兰州之行给他带来了太多的刺激,为了抚慰自己受惊的心,他决定去少林寺拜访,和得道高僧谈谈佛,聊聊因果。 没办法,一个人若是太过风流,总有一天会结下因果的。 无花有些失望,作为那个曾经和楚留香说了七天七夜佛的人,楚留香居然无视自己的专业水准,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又不傻,现在不跑,等你把他带进沟里,恐怕就想跑也跑不掉了。”玉笙道,“若论花言巧语,楚留香自然是个中高手,但若是和你比起来,鹿死谁手就不一定了。” “公子谬赞。”无花很谦逊。 “不必谦虚,毕竟不是谁都像我这般心志坚定的。”玉笙挥了挥手,“对了,你不是说要给七童请西席先生吗?人选的怎么样了?” 无花对玉笙的自我评价不置可否,这么久的相处,他早就放弃和玉笙争辩了。因为和楚留香那样能言善辩只要你有道理就会听从的人相比,玉笙向来信奉谁拳头硬谁是老大,被说烦了,直接一拳轰过去。 不幸的是,自己的拳头没他的大。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 “西北尚武,文气不足,一时间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对于良才美玉,无花是不吝于亲自呵护雕琢的。可眼下他无暇分-身,长孙红那里又来了信,催他回去。离开了石观音的长孙红固然少了靠山,可这段时间的磨砺,不光打磨掉了她身上的浮躁,更激起了她的野心。为了稳妥,她是很想从无花这里得到一些建议的。 “这么大的地方,连个进士都找不出来吗?”玉笙皱眉。 看,这就是无花找不到人选的原因。进士又不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若是在江南,也许还能寻到一二赋闲之人,可这里是西北,真正进士出身的人早就去当官了。 无奈,无花还要好声好气的解释一二,“我寻了许久,只找到三名有意教书的举人,进士实在是找不到了。” 可就算玉笙愿意退一步而求其次,那三名举人还是被他刷了下去,“一人太过年老,耳不聪目不明;一人满口之乎者也仁义道德,浑身的迂腐之气;还有一人见到美人就移不开眼,品德有失不堪为师。” 无花脸色也不好看,因为玉笙催的急,他着人寻好人之后并未亲自查看,结果人到了面前才有些后悔。如果他事先先查看过了,这些人是到不了玉笙眼前的。 “既然找不到合适人选,不如我亲自教导好了。”最后,无花做了决定。 “长孙红不是急着要你回去吗?”玉笙侧目。 “区区小事,用不了多久。”既然下定了决心,无花就不再犹豫。 作为一个学神级人物,成功刷出七绝成就的无花,他的水平是无人质疑的。花满楼虽然年纪小,可他自幼聪慧,无花在考校一番后,认为他的基础十分扎实,一时间倒也不用着急,给他留下了作业后,便匆匆赶回沙漠。 直到见到长孙红,无花才知道她为什么急着要自己来了。 石观音座下的女弟子,除了相貌好到让她感到威胁直接下手毁容的曲无容,其余弟子的相貌也并没有差到哪里去。这样一群美貌的姑娘,被人追求实在是太过正常了。现如今,长孙红就有了一位追求者,而这位追求者的身份还不一般。 “罗刹教?”无花垂目沉思。 罗刹教是西域第一大教派,实力强大时一度控制住了西域商路,连西域诸国都要给他一个面子,甚至有些小国的国王也是罗刹教的忠实信徒。不过,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罗刹教发展鼎盛,偏偏教主练功出了岔子救火入魔爆体而亡,只留下了一个两岁的儿子。教中忠心于他的人有,但更多的是野心勃勃想要取教主之位而代之的人。教主夫人是一小国公主,她把忠诚于教主的人联系在了一起,和其他野心之辈抗衡。二十年来,原本强大无比的罗刹教虽未分裂,可内部的势力早已被瓜分,只能一个契机,让矛盾爆发出来。到时候,是已经成人的教主之子重掌大权,还是早被权利所诱的长老扫清障碍,亦或是两败俱伤……不管怎样,都会是一次各方势力的大洗牌。 二十年前那次的洗牌让石观音钻了一个空子,二十年后嘛,无花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摩罗虽然被尊为教主,可他手中的权力少的可怜,几乎被完全架空。”长孙红说,“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是罗刹教的教主。一旦我嫁给他,就会是教主夫人。他手中得用的人少是一个弱点,可我还有姐妹们,我能名正言顺的打着帮他的旗号,把姐妹们安排进去。若事无波折,不出五年,罗刹教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长孙红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她没有本事像石观音一样经营出一方势力,那么,通过联姻的手段,掌控拥有势力的男人也不错。 “找个机会,我要见见那位摩罗教主。”无花也觉得如果能兵不血刃的拿下一方势力最好不过,可在这之前,他要先去考察一番,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可不想因为低估对手而阴沟翻船。 重新易容打扮一番,无花再次出现在长孙红面前,“带我去见摩罗吧。” 长孙红嘴角抽搐,恨不得捂住自己的眼睛,“你这是什么样子?” 昔日里只听说过獐头鼠目,没想到眼下居然见到了一个能如此形象诠释这个词的人。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发出了无花那优雅动人的声音。 “我总不能以本来面目去见他。”无花对此很是满意,“瞧,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这样一来,我被看出破绽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小了。” “为何不能?”长孙红不解,无花的皮相之好,很少有人能拒绝。就算不喜欢,也不会比眼下更惹人厌。 “我若是本来面貌,那个摩罗教主又怎会相信你会取他而弃我。”无花淡然道。 长孙红无话可说。 “我该如何介绍你?”半晌,长孙红问道。 “在下吴菊轩,乃中原名士,文武双全,智计无双,奈何得罪权贵,只能向西而行,再求明主。可沙漠中环境诡谲,一时不察身陷险地,幸得长孙姑娘所救。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了。”无花一本正经道。 长孙红笑弯了腰,“我可看不上你这个满脸讨厌相的家伙!” “所以我只能退一步而求其次,为你卖命了。”无花无视长孙红的嘲笑,忽然也猥琐的笑了两声。 长孙红呛住了。 “我这里不会有问题,你别露馅了。”无花恢复了本来的声音,说完,一甩袖出去了。 长孙红看着他挺拔而有姿仪的背影,又想起那张獐头鼠目的脸,忍不住再次大笑出声。 —————————————————————————— 就在无花为了蚕食吞并罗刹教而易容变身影帝的时候,玉笙带着花满楼坐着马车一路向太原行进。 无花离开前打算得很好,花满楼也是一个很自律的孩子。可事实证明,再好的孩子遇到一个喜欢捣乱的学渣,那也只能同流合污了。当然,玉笙本人对此毫不认账,用他的话说就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眼下可没有适合小孩用的学习工具,所以,还是先玩耍开阔心胸比较好。 这番歪理……被姬冰雁认可了。 眼睛无法视物,无论做什么都要付出比旁人多一倍的心力,这对大病初愈的花满楼来说并没有好处。与其拔苗助长,不如缓缓图之。 这一缓,就缓到无争山庄送来了原老庄主寿宴的请帖。 玉笙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位低调无比的老爷子有一个儿子,一个在三岁时因为一场大病而双目失明的儿子。 也许可以交流一下育儿经验?玉笙看了一眼正在练大字的花满楼,决定往太原走一趟。 第二六章 三百年前,原青谷于太原之西建立无争山庄。数代人延绵下来至今日,无人能与之争长短,武林第一世家的名头稳稳地扣在了关中原氏头上,即使近五十年来原家并未出什么风云人物,可无争山庄余威犹在,江湖中人不认为原家后继无人,只觉得他们秉承了先祖之风,不与他人争罢了。 而如今的无争山庄庄主原东园,也被人暗中揣测。只是此人一向低调极了,淡泊的仿佛不似江湖中人。他年近五十的时候尚无子息,当时大家都以为三百年的武林第一世家就此断绝,没想到没过几年,就收到了原东园为新得麟儿特意大办的满月宴。 可惜,天不遂人愿。被寄予厚望的原少庄主原随云,在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自此之后双目失明。而无争山庄又无愧为无争山庄,它的底蕴和传承远不是一般人可比,在这样的人家中教养出的孩子,自然也与别处不同。 至少,没人敢保证,如果自己遭此劫难,不会因此性情大变。 可原少庄主做到了,他武功高强,才高八斗,其人温文尔雅,品性敦厚善良。堪称江湖新一代的领头人。 不少人因为他目不视物而轻视小瞧他,可一旦真的见到了他,就会为他的人格魅力所倾倒,发自内心的抱怨着上天不公,竟然让如此公子有了缺憾。 而现在,玉笙就要带着花满楼去见这样一个人物。 花满楼听的很用心,这样一个人,没有因为自己眼盲而自暴自弃,反而活的更加精彩,他怎么能不心生佩服?只是在他心生佩服的同时,还有一丝挥不去的惋惜。如此人物,他在后世居然从未听说过。不止原随云,被时光抹去了痕迹的,还有无争山庄。 不愿把事情想得太坏,花满楼把这归结到了自己年少寡闻上,又朝玉笙询问关于原随云的故事。 玉笙怎么会知道,他之前所说的也不过与人闲聊时所知的。玉笙会在姬冰雁面前露出短处,是因为他们彼此了解,亲如家人;无花也不止一次发觉玉笙在某些地方无知的可怕,可玉笙并不在乎,因为在他心里无花是可以一拳头撂倒没有威胁的人;可花满楼嘛,玉笙还是想在他心里树立起高大的形象的,所以,他这样说道,“耳闻不如目见……额……” “可是我也无法目见啊。”花满楼像是没发觉玉笙的口误,只是语气平常的开口。 玉笙莫名的感到一阵愧疚,摇了摇头,他有什么好愧疚的。当下,拍了拍小孩瘦弱的肩膀,语气肯定的说道,“会有机会的。” 至于是什么机会,他却没有再说。而是直接从车厢内的暗格中翻出史书,开始给花满楼做课外拓展。没错,在花满楼掌握用手摸字这项技能之前,他读书的方式就是别人读,他来听。刚巧,他们读到了吕不韦这部分。 作为一个对自身文学素养要求不高,只求能认能写能看话本的人,玉笙也是第一次读史书。不知道花满楼感觉如何,他倒是在其中有所收获。 “吕不韦太贪婪,也太自负了。”这是花满楼的听后感。 玉笙感叹的地方又与花满楼不同:“原来奇货可居这句话是他说的,可惜他后来遇到了始皇帝。”语气中的叹息连花满楼都听出来了。 “玉叔叔,你在同情他吗?”对现在的花满楼来说,吕不韦的所作所为都过了线,结局惨淡也是自找的。 “以一介商人之身,影响一国太子的册立,而后一路荣华,封侯拜相,被始皇帝称之为仲父。如此善于投机的人,最后竟因畏惧而饮下鸩酒,难道不可惜吗?”对比这位前辈,玉笙觉得自己的目标简直不值一提。 “可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花满楼还是很坚持自己观点的。 “所以我才说他可惜,竟然不懂得转变身份,还把秦王父子当成昔日靠他才能保全性命得到王位的小可怜。若施恩的嘴脸摆得太久,那就是招恨了。”玉笙也就是可惜一句,如今老皇帝年事已高,膝下皇子各个都有主意的很,只是不知道最后太子之位会落到谁头上。玉笙连想要效仿吕不韦投机一把的机会都没有。 “若他识时务就能保全自己吗?”花满楼问。 “谁知道呢?有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和赵姬的关系足够在嬴政心里埋下一根刺了,不是有人说他才是嬴政的亲生父亲吗?”相比于正史,野闻才更加吸引人。“不过这又有谁说的准呢,文人一根笔,会记下什么,只能看他们的良心了。” “你不喜欢文人吗?”花满楼敏感的从玉笙的语气中发现一丝端倪。 “大概是因为我太好说话了,总有人想要来踩上一脚。”玉笙笑的嘲讽,这件事的引子还是那次为花满楼选西席。虽然当初玉笙一个也没有选上,事后还是好言好语的送上了一份厚礼。只是有人贪心不足,直接被玉笙教训了。“想要靠编话本来败坏我的名声,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份本事。” 花满楼对这样的玉笙感觉略新奇。在后世,关于百善玉笙的话本从来不缺,就是茶楼酒馆中,如果有人说书人讲他的故事,那么那一天的生意都会好上不少。百善玉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但有一点却是共识:百善玉笙是绝非常人。 普通百姓会因为他的善举而称赞他,他铺的路修的桥建的道观办的学院给无数人带来了便利,联系到他成名伊始还曾被称为玉观音,这更让人们认为他是天上的神仙转世下凡,等到功德圆满之日,就是他重回天庭之时。 这个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至于道佛不在一个系统中这个问题,对于信仰混杂的大庆朝百姓来说,完全不是问题。总之,在有人目睹了玉笙的‘飞升’后,他整个人已经被神话,没过多久连香火都享用上了。 而在那些自认为了解内情的武林中人眼里,玉笙是自大唐后七百年来又一个达到武道极限破碎虚空的绝世武者,他的存在让一些遇到瓶颈再无可进的超一流高手看到了前进的方向,虽然自他以后再无人成功,可到底还是留下了希望。在后世的江湖中,还流传着据说能让人达到破碎虚空境界的《玉氏秘籍》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静待有缘人的传说。 只是人心莫测,每一次秘籍出世的消息都代表着江湖中又有一番血雨腥风,渐渐的,所谓的《玉氏秘籍》也就成为了莫须有、不可说,被江湖几大派联手压住了。 可这两种形象,都和花满楼所亲自领略的有所不同。 花满楼心中的玉笙话不多,偶尔说一句话就能把人噎个半死,嘲讽起人来更是毫不留情。待人冷淡,脾气也不算好,只有面对亲近的人的时候才会显出一份惫懒。从来不掩饰自己对金钱的热爱,同样也能一转身就把刚入账的金银全都捐出去。玉笙不像是喜欢管闲事的人,却会在自己无助的时候伸出手来—— “我很喜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生活?”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他没有办法重回百年后,那么,和自己曾经崇拜过的武林神话一起生活,也算是一偿夙愿吧。即使依旧思念家人,看花满楼还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等到自己变得强大以后,再回一次江南,也许那里还没有自己熟悉的景象,可有的地方却不会改变。到时候,他会在几位哥哥习惯藏酒的地方埋下一个盒子,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哥哥们会在挖酒的时候收到自己报平安的信,在信里,他们会知道,自己的七弟有了奇遇,没准还会成为花家的老祖呢。 对于花满楼的雄心壮志玉笙毫无察觉,自然也不会知道,在被自己用碗装走的善财童子心里,他已经是个面冷心热不善表达的大好人了。 车厢里恢复安静,玉笙还在想着吕不韦。同样是囤积居奇,吕不韦能囤出一个一国之主,而自己和他相比实在是差的太远,原本暴利的生意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玉笙觉得自己也许该抽空读读史书了。 如果无花知道他给花满楼留的作业能让玉笙一起跟着奋发,一定会感动至极。 就这样,一路风平浪静的到了无争山庄。 他们到的时间不早不晚,不冒头也不拖拉送上寿礼后便被安排进一座独立的小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连招待客人的临时住处都透露着无争山庄的底蕴。 “总算是能睡到床上了,总觉得坐马车坐的全身骨头都要散开了。”泡了一个痛快的热水澡,玉笙打算在床上小憩一下,养足精神才好迎接晚上的晚宴。 先一步被玉笙从浴桶里捞出来的花满楼穿着亵衣,躺在床上已经合上了双眼。 “头发怎么还没擦干?”玉笙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叫醒他,而是直接把他揽在怀里,用内力烘干了头发。而后重新把人塞进被子里,小孩子清浅的呼吸让他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翻身上床,打了个哈欠,也闭上了眼睛。 无争山庄待客极为周到,不光在浴桶的水中放入了解乏的药材,屋内的熏香也有安神之效。这样一觉醒来,一路上的舟车疲惫不翼而飞,不仅客人满意,连带主人也因此心情愉悦。 在晚宴上,玉笙见到了最近声名鹊起的少庄主——原随云。 第二七章 原随云今年应该已经十九岁了,可他的身体依旧有些单薄,这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他的长相很秀气,举止斯文,一言一行都让人感觉到他是一个教养很好的年轻人。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男子,那人落落大方,见人先带三分笑,在原随云开口前率先介绍着来宾。没人觉得自己被怠慢了,谁都知道,原少庄主双目失明,除了这个方法,他又该如何得知面前站着的是何人呢? 只是在寒暄后,来客还是忍不住惋惜,如此年轻人,如此品格,偏偏就……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只是有人在心中惋惜,有人则直抒胸臆,诉说着可惜。原随云自双目失明后耳朵越发的灵敏,场中人的议论之声他没有漏掉一句,听着那左一句可惜右一句可怜,原随云脸上的笑意更深。 “新来的是哪位?”听到又有一人新到,原随云问着丁枫。 一直跟在原随云身边的男子——丁枫看了一眼,道,“是兰州的百善玉笙,他还带了一个孩子。” 原随云的脸色又挂起斯斯文文、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的笑容,提步走了过去。 “佳客远来,未能出门远迎,还望见谅。” “原少庄主客气了。”玉笙寒暄道,“原老爷子做寿,能来讨一杯寿酒,已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了。” 原随云是一个很擅长揣摩他人心思的人,一句话的功夫,他就对玉笙的不喜寒暄有了了解。如此一来,他便不再客套,脸上反而多了几分独属于年轻人的朝气,“我们也不必客气来客气去了,我对百善玉笙久仰大名,不知能否叫你玉大哥?” 想起在沙漠中还未见过自己就冲过来大声叫玉兄弟的胡铁花,玉笙觉得原随云实在是客气,“我痴长少庄主两声,这声玉大哥便厚颜收下了。” 原随云笑了,带着得偿所愿的欣喜。“我草字随云,玉大哥叫我随云可好?” 这称呼有些过于亲密了。玉笙心里想到,不过他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随云。” 这个称呼似乎让原随云格外高兴,他还想继续说两句,可此时又有了新客人到来,他不得不提出告辞,在离开前,还向玉笙推荐了几道本地的特色菜色,连一直站在玉笙身边从未开口的花满楼都照顾到了,“小兄弟年纪尚小,还饮不得酒。不如用些果汁如何?” “劳随云费心了。”玉笙没有推辞。 原随云招呼侍女,将玉笙和花满楼引入席间。 玉笙也算是近几年来声名鹊起的人物之一,一入席,便有人与他打着招呼,整个晚宴下来,原随云推荐的菜色他没尝几口,只有花满楼一个人和果汁喝的心满意足。 “西北的瓜果果然还是要在西北吃,运到江南后味道总是有一两分改变。”这是他最后得出的结论。 一晚上没吃好的玉笙报复性的把他的头揉成了鸡窝。 花满楼一开始还试图躲避,可到底身单力薄,最后自暴自弃的窝在玉笙怀里。 算了,随你高兴好了。 ———————————————————————————————— 夜已深,褪去了晚宴的浮华,原随云端坐在书房中,手里拿着一份资料。 “有什么疑问,就问吧。”作为一个好主人,原随云偶尔也会为下属解惑。 “那玉笙何德何能……”这就是困扰了丁枫一晚上的问题。别人不知,认为公子就是一个温柔敦厚的世家公子,可他从小就追随在公子身边,对他不敢说十分了解也有七八分。公子表面随和,心中的傲气却不输于任何人,他想不出为何公子会对一个从西北边陲之地来的人如此热情客气,甚至还以名字相称。 这份殊荣,还没有人得到过。 “何德何能?”原随云的话不温不火,却让丁枫直觉的紧张起来,“一个无德无能的人,自然不会让我另眼相待。可是,一个在几年间就能洒下百万白银用来行善的人可以。”因为他原随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纯善的人。“石观音称霸一方,引来多少怨恨,可她的武功深不可测,以至于没人敢上门讨还公道,可他却能让石观音吃亏。”作为一个瞎子,原随云不在乎石观音的美貌,可他却知道,但凡有眼睛的男人,没几个能拒绝石观音。“还有水母阴姬,她曾经想要楚留香的项上人头,最后也是玉笙调解了双方关系,让楚留香至今还能风流。”而水母阴姬的为人,是江湖人都知道的油盐不进。 “你说,如果一个人能同时办下这几件事,他有资格让我另眼相看吗?”原随云问道。 丁枫的额角渗出冷汗,原随云所说的这些,都是他所不知道的。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他大把撒银子上面,却忽略了他本人的武功也同样深不可测。”原随云低语呢喃,“我自认阅尽天下武功,却判断不出他的武功路数,这样一个人,让我怎么能不亲近?” 原随云太过聪明,而他的资质也配得上他的聪明。无争山庄三百年底蕴,与世无争也只是近五十年来的事,而在那之前,哪一任庄主不是掀起江湖风云的人物?原随云通过先祖的笔记整理出了先祖们所理解的各派绝学,而他也用尽各种手段,将各派绝学掌握在手中,和笔记中的记载一一印证,最终被他圈出来认为可学的也只有三十三门绝学,时至今日,他已经掌握了二十八门。这对他而言并非难事,只是需要稍微花费一些心力就能办到。偏偏此时,他得到消息,得知兰州的百善玉笙的拳法已无敌手,而套路更与他所知道的那些拳法都不同。这让原随云如何不心生好奇。 能打败石观音的拳法! 能逼的水母阴姬收回对楚留香追杀的拳法! 没错,在原随云眼中,这两个女人早就不是女人了,除了武力逼迫,他想不到其他能让她们让步的理由。 原随云心中难得升起兴奋感,同样是年青一代,玉笙已经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他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他较量一番。只是他到底还需要维持斯文有礼的表象,只能缓缓图之,待交情加深后才能不失分寸的提出切磋的请求。 原随云足够自信,自信一旦交手,玉笙的拳法路数就不再是秘密。 于是在第二天,玉笙就接到了来自原随云的拜访。 对于儿子与玉笙的亲近,原东园乐见其成。自家儿子的傲气他最是了解,此时见到终于能入他眼的人,而那个人也品性良好,原老爷子再高兴不过。而老爷子高兴的具体表现就是,玉笙搬离了原来的小院,换了一间更大更好的院落,与原随云的院子比邻而居,基本上只要翻个墙头就能看见对方的房间。如果恰好窗户是开着的,那么对房间内的摆设便会一览无余。 原随云还是矜持的,他没有直接提出切磋,而是请玉笙听琴。 琴声清韵,可琴音中却莫名的含着一丝萧索。玉笙从腰间抽出之前买着玩的竹笛,试了下音后,轻灵欢快的笛声闯入琴声中,冲散了那份萧索。原随云似乎也被笛声感染,面上带上了笑意。 直到笛子破音了。 “随意买的,可惜不经用。”玉笙看着笛身上忽然出现的一条裂纹,心中也感觉有几分可惜。 原随云放下琴,“不如我们切磋一二如何?” 玉笙哑然,“你不能因为我不小心破坏了合奏就想和我打架啊。” “弹琴是为抒情,可此时曲才过半,胸中郁气无可散发……”原随云跃入院中,“玉大哥,请了!” 玉笙把竹笛放在一旁,当下也不客气。比起文绉绉的吹笛子,他当然更喜欢用拳头。“先说好,输的人可不许哭鼻子。” “我三岁以后就没哭过了!”原随云似是极不服气,几步攻了上来。 原随云所学极杂,出拳化掌,时有腿功相助,间或流云飞袖,一招接一招令人目不暇接无暇应对。可惜,他遇到的是玉笙。玉笙的打法极不讲理,一力降十会,但凭你千变万化,我一拳破之。 玉笙说不留手,切磋之时自然不会放水。原随云与他人过招时从未像此时这般酣畅淋漓,也从未如此清楚的察觉到他与绝顶高手之间的差距。在挨了三拳后,他急射而退,“我败了。” 玉笙顺势收手,“自然。” 原随云被玉笙随口一句话堵的心口一窒,索性直接开口问道,“不知玉大哥用的哪家拳法,我好似从未见过。” 第二八章 “哪家拳法?”玉笙忽然笑出声,“无门无派,只是从小练熟了而已。” 这个理由原随云自然不会相信,他所学极多,自信样样精通,这样的他自然有自己的一套。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反而和玉笙讨论起怎样才能算得上熟练。 “大道一统,殊途同归。”玉笙倒是很认真,“剑客的最高境界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刀客也是同样的道理。而像我这样使拳的,便是无招胜有招了。招招同招招变,随心所欲,完全不必拘泥于某一招式。” 原随云脸上笑容不变,可从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势来看,他听进去了,并且也在认真思考。 不过这一切终止于隔壁院落的响动,玉笙直接翻墙过去,入目的便是跌倒在地的花满楼。 “小心!”玉笙快步走了过去,把花满楼从地上抱起,避开了摔碎的茶壶。 “我不小心撞到了茶壶,我以为自己能接住的。”花满楼小声解释道。 “是我疏忽了,竟然忘了你对这里并不熟悉,反而把你一个人留在院子里。”玉笙从来不畏惧承担责任,“抱歉,下次不会了。” “这不是你的错,一个意外而已。”花满楼笑道,“只是不小心摔了一下,连伤都没有。我相信下一次我一定不会这么狼狈了,只是可惜了那把紫砂壶。”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这是无法像玉笙一样翻墙而是保持风度选择走门的原随云,“只可惜我是独子,并无兄弟。” 若是按照正常发展,此时玉笙该跟上一句“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兄弟”,可惜天不从人意,玉笙淡定的否认了,“我们并非兄弟。” 原随云脸色不变,“是我误会了。” “没错,像我这般有威严的人,和七童在一起明明是叔侄。”虽然对辈份不是那么看重,在外面该维护时还是要维护的。 原随云简直哭笑不得,只能吩咐下人找机会重新布置一下院子,甚至一步到位,直接搬抄了自己小时候院子的布置。他对花满楼关注不多,只把他当作是一个随着长辈出门见世面的小孩,这样的孩子,好吃好住好玩的供着,就足够了。更何况,从他偶尔得到的消息中,这个随长辈见世面的孩子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走路时喜欢牵着大人的手,见人也不会主动问候,只有在玉笙的提醒下才会叫人。 一个实在称不上机灵的孩子,原随云甚至还恶意的揣摩了一番,这么一个连茶壶都接不住甚至还能把自己摔倒的小孩,大概也只有在曾经专门为一个瞎子而建的院子里才会平安吧。 在如何,他还有眼睛,总不会比一个瞎子更糟糕了。 所以,当原随云知道玉笙此次来祝寿的目的时,整个人有点懵。 那个被自己看作呆呆傻傻一点不机灵的小孩居然也是个瞎子? 灵魂早就染黑虽然还没建立蝙蝠岛可也开始考察地址的原随云可不会产生什么同病相怜的情绪,对他而言,越多人体会到他的痛苦他就越高兴。更何况,他又找到一个新理由来接近玉笙了。 作为一个前辈,他非常乐意提供帮助。和自己那个年过七旬的老父亲相比,自己这个当事人绝对更有说服力。 当然,此时还需要从长计议。原随云想要的是被体面的请回去,这才能显示出自己的重要性不是吗? 在原随云想着该如何让玉笙主动请自己的时候,距离原老庄主的生日也越来越近,一些重量级的大人物也陆续赶到,无争山庄里越发热闹了。 水母阴姬带着爱姬宫南燕和爱女司徒静,也许是解开了身世之谜,了了心中夙愿,司徒静整个人看起来与以往不同,整个人明媚大气,作为被水母阴姬亲口钦定的神水宫少宫主,她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宫南燕也不再担心哪一日就会被司徒静取而代之,两人之间不再针锋相对,宫南燕看向司徒静的目光中甚至充满了慈爱。 作为大赢家,英俊逼人的水母阴姬毫不意外的得到了最大关注。然而,女人对她脸红心跳,男人见他就怀疑人生——这世间居然有一个女人比男人还要英俊! 除却这另类的一家三口,左轻侯带着女儿左明珠;薛衣人带着自己的儿子;金弓夫人带着儿子媳妇,可她那儿媳妇就是个见到好看男人走不动路的花痴,更糟糕的是,她这一次看上的是水母阴姬。不光金弓夫人的脸黑了,连薛衣人也觉得颇为丢脸,因为金弓夫人的儿媳妇就是他的女儿薛红红…… 不过今天显然不是薛衣人的幸运日,在他斥退薛红红并向水母阴姬赔罪后,无争山庄中负责管理客人马车的下人又来禀报,薛衣人的马车中忽然蹦出一个穿着花花绿绿涂脂抹粉的男人,此时已经大闹了一场后不知所踪了。 薛衣人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天知道他是来祝寿的,不是来结仇的! 先是女儿再是弟弟,坑爹那次已经圆了过来,可坑哥呢?想起心智只有几岁小儿,目前不知流窜到何方的薛笑人,薛衣人当即眼前一黑,却还要强撑着去善后。 薛笑人不知道自己让兄长担了多少心,自从开始装疯卖傻后,薛笑人就要别人喊他薛宝宝。日子长了,有时候他就会怀疑自己是无忧无虑的薛宝宝,而不是那个装疯卖傻处心积虑想要打败兄长的薛衣人。 可惜,装傻装久了,人就会真的变得痴傻一点。就拿薛笑人来说,若是以前,他绝不会抓住一个娃娃要和他比谁能把瓜子壳吐得更远。 花满楼当时的心情是崩溃的。 原随云的心里也是嫌弃的,他一直在走低调优雅路线,薛宝宝的画风和他天生不合。 只是此时无人知道这个忽然跳出来的人是谁,为了谨慎起见,原随云用流云飞袖逼开薛宝宝,把花满楼护在身边,然后发出信号,让之前避走的下人赶快找来。 可惜,薛宝宝的功夫也不容小觑,对付几个小喽罗也是轻而易举。他不光抓住了那些人,还逼着他们一起加入游戏。 谁来把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神经病弄走!原随云在几次打空后也确定此人非同寻常。只是这里到底是无争山庄,只要在拖延一段时间,到时候就有人来处理擅自闯庄的人。 就在薛宝宝觉得不耐烦想要直接往人嘴里塞瓜子的时候,薛衣人赶到了。 薛衣人:……我想静静。 别问我静静是谁,自从弟弟傻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第二九章 “大哥大哥,他们不陪宝宝玩!”薛宝宝蹦蹦跳跳的朝薛衣人跑去,不依不饶的告着状,“他们还想打宝宝,你替我打他们!” “薛大侠。”原随云循着声音遥行一礼。他早就听说薛衣人的弟弟心智不似常人,没想到今天亲自领教到了。 “舍弟无礼,冒犯了原少庄主,还请见谅。”薛衣人的架子在无争山庄是摆不起来的,更何况这次是他理亏在先。 “无妨,只是一场误会罢了。”原随云大度的开口,纸扇轻摇,好一派世家子弟翩翩气度。 “还有这位小兄……”薛衣人卡壳了。他之前并未见到花满楼面孔,只是看原随云护着他,便猜测这也是某家子弟,便也打算道个歉,免得引来后面的老的。可是,那张脸……没听说楚留香来了啊。 “我叫花满楼。”花满楼自觉自己毫无知名度,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他主动开口,想要免去前辈认不出自己的尴尬。 他哪里知道,薛衣人正是因为认出了与他相似的另一张脸才没有继续说下去。不管怎样,薛衣人很快回过神来,“老夫托大,便称你一声贤侄。” 花满楼还不知道眼前人在江湖中的地位,便也不觉得这声贤侄有何不对,只是微微一笑而已。 “我听人说这边出了乱子?”在薛衣人打算开口之前,却是玉笙先至。 “玉少侠。”薛衣人面容沉稳,和气的打了声招呼,“只是家门不幸,家中兄弟实在是不省心。” “宝宝最乖了!宝宝最听话!”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薛宝宝不乐意了,抽出腰中软剑,直接朝玉笙的面门去了。“都是你!让大哥说我坏话!看宝宝怎么教训你!” 四五十岁的宝宝?玉笙看了一眼薛衣人,薛宝宝是骤然发难,薛衣人并无防备,等他想要出手阻止的时候,薛宝宝的软剑已经到了。这一剑快准狠,带着几分辛狠毒辣,完全没有留下回旋的余地。可若是要与暗器之王暴雨梨花钉相比,还是差了那么几分火候。 玉笙双掌合并,把剑尖稳稳的夹在掌中,再一用力,那把软剑就从薛宝宝手中脱手而出,然后被玉笙扔到一边,“连手中的剑都无法保住……”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花满楼,“没吓到吧?” “有原大哥在呢。”花满楼笑着摇头。 玉笙摸了摸花满楼的头,和薛家那个四五十岁的熊孩子相比,自家的这个简直太乖。 不过他的感慨并没有持续多久,所谓熊孩子,就是不分场合地点的随时犯熊。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充满了薛宝宝的哭嚎声。 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薛宝宝,薛衣人是最尴尬的。他正要动手,却被薛宝宝早一步察觉。看着那两兄弟一前一后飞身而出,玉笙不得不感叹,“薛大侠的满头青丝变白发,恐怕就这这么来的吧。” “世上难有十全十美之事,就算是大名鼎鼎的血衣人也未能幸免。”原随云也颇有感叹,“之前只是听闻薛大侠有一弟,因生病而少出家门,没想到竟是如此。” 是啊,薛衣人少年之时就凭手中一把剑在江湖中创下偌大名声,人入中年后虽然沉稳了起来,可他的剑也稳了下来,剑术照比年轻时更胜一筹,时至今日,据说已经没人能在他剑下过上十招。可这样一个人,也不是事事如意的。 玉笙未和薛衣人交过手,对这一点尚不确定。不过,他能确定的是,薛家的确家学渊源,连那个疯疯傻傻的薛笑人薛宝宝都是数一数二的剑道高手,还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简称——臭不要脸。 看着那个打不过就哭的大龄宝宝,玉笙揉了揉额角,觉得自己和他犯冲。大晚上的不睡觉搞夜袭就算了,被逮住之后能不能有点自觉,扰人清梦可是最遭人恨的。 薛宝宝的双手被反绑,一双圆圆的眼睛叽里咕噜的转个不停,见玉笙注意到他,立刻张嘴打算开闹。可惜,他面对的不是那个对他非常照顾的薛衣人,也不是因为薛衣人而对他有所包容的人,而是无论年纪大小相貌美丑只要冒犯到他就会直接还回去的玉笙。 被点住哑穴的薛宝宝:对薛衣人的敬畏心呢?对弱小的同情心呢? 这一刹那,薛宝宝眼中所流露出的情绪完全不是一个痴傻的人所拥有的。 玉笙把这看在眼里,心里倒是一奇。薛宝宝的痴傻,难道是间歇性呢? 这倒是有趣。 ———————————————————————— 薛衣人所住的院落里灯火通明,夜已深,可院里的人都没有入睡的打算。对于弟弟的情况,薛衣人心里是有数的,所以,他虽一方面纵容着,一方面又把弟弟的活动范围圈在薛家庄的势力范围内。这样的安排原本并没有错,因为薛衣人自信能够兜住薛宝宝捅出的篓子。 可这一次,薛宝宝却在他的眼皮底下偷溜出来,一路跟他到了无争山庄。一闹,就闹到了原少庄主的跟前。幸好原随云如江湖传言所说的那样温柔敦厚,并没有在意薛宝宝的冒犯,而玉笙和他那个酷似楚留香的侄子也并未多做计较。薛衣人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训弟弟一顿的,这世上,一山还有一山高,并不是所有人他都招惹的起的。况且,他如今也已经不算年轻了,可他的后辈却没有能撑得住家的。 已经嫁出去的薛红红毛病太多,若抛开父亲的身份单以男人的角度评价,恐怕薛衣人自己都会对这种女人退避三舍。可既然她是他的女儿,那么他就有责任让她嫁出去过得好。而悲剧了的金弓夫人和她的儿子,实在不在薛衣人的考虑范围中。儿子薛斌,武学天赋并不出众,偏偏还有贪花好色的毛病,把家业交给他实在是不放心。可最让他放不下心的,却是他的弟弟薛笑人。 那个痴傻觉得自己只有五岁,偏偏又武功不低容易惹祸的弟弟。 有这样一家人,薛衣人总觉得自己如果闭眼了也不会安心。如此一来,为他们找一些庇护就是理所当然的了。薛衣人要求的并不高,只求结下一份善缘,在那几个不省心的家伙落难的时候不趁机落井下石。至于那些会雪中送炭的人,这便不是能够强求的了。 薛衣人对弟弟下不了狠手,可他又不能保证在无争山庄老庄主的寿宴上薛宝宝不会又招惹别人。他本来是打算用些手段把弟弟送回薛家庄,可是之前被他拎回来说宝宝困了要睡觉的薛宝宝,早就不在房间里了! 薛宝宝会在哪里,薛衣人略一想就想出来了。薛宝宝心智似幼子,也有了幼子的心性,他可能因为没有和那个名叫花满楼的孩子一起玩而不甘心再次找去,更有可能因为吃了一大亏直接找上夺去他软剑的玉笙。 至于同样在场的原少庄主,薛衣人相信,以他的风度品格,如果薛宝宝在他那里,恐怕早就送来消息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薛衣人这样的老江湖眼中,玉笙绝不是一个毫无原则的老好人。这样的人,不去招惹自然平安无事,一旦招惹上了…… 薛衣人已经有了薛宝宝被狠狠收拾一顿的心理准备,可到了玉笙的院落,却发现院中灯火已熄,只有两名还在值夜的下人。也是,夜半三更,正是好眠之时,若无事,早就该歇下了。 “见过薛大侠。”值夜的下人归属于无争山庄,对江湖上的大人物也并不陌生。只一眼就认出了院外的薛衣人,打开小门出声询问。 “玉少侠可是歇下了?”薛衣人沉声问道。 “玉公子不到二更天就睡下了。”那下人回道,“您若有事,可留下口讯……”说到一半,便反应过来,若无大事,夜半三更薛衣人又怎会亲至? 薛衣人如何不知自己的失礼?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薛宝宝把这里大闹一通的准备了。可现在,这里毫无异状,难道弟弟没有来?如果不弄清这件事,薛衣人恐怕是不会安心的—— “还请通报一声,就说薛衣人有事求见。” 看着疾步出来的玉笙,薛衣人心中苦笑,自己这一次也算得上是倚老卖老了。 玉笙的确被薛衣人惊到了。薛衣人是什么人?而又有几个人有资格让他求见? 头发披散在背后还来不及梳起,玉笙只披了一件中衣就匆匆出来了,“薛大侠……” 薛衣人目光锐利,只在玉笙脸上转一圈,就看到了他脸上被压出的红痕。无意评价玉笙的睡姿,薛衣人心中只觉失望,看来薛宝宝真的没有来这里。 “打扰了。”薛衣人负手而立,“只是我那弟弟又不见了,想到他日间曾来这里……”语未尽,薛衣人摇了摇头。 “我这里倒无异样。”玉笙蹙眉,“薛大侠可去其他地方寻过了?” “毫无所获。”不然,他又怎么会怀疑薛宝宝是被玉笙教训了呢。 “令弟一派孩童天真,孩童做事总是没有定性的。”玉笙又不是傻瓜,薛衣人虽没明说,但深夜还亲自求见,自然是因为怀疑自己出手了。不管是为了自证清白还是想要把这尊大佛早日送走,他都要帮上一帮,“也许他的确是想和七童一起玩耍,只是等得不耐烦,兴许在哪里睡下了呢。” 这也并非不可能,薛衣人看着玉笙派人搜查院落,只是最终依然一无所获。 “薛大侠,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玉笙语带犹豫。 “但说无妨。”薛衣人道。 “以令弟的心性,若是有事,不会此刻还无消息。”玉笙尽量把话说得委婉,“可如今毫无动静,他会不会是在和你赌气?” “和我赌气?”薛衣人一愣。 “今日你想要在众人面前教训他,小孩子的自尊心总是格外强些,他会不会是自己躲起来,想要你着急?”玉笙如此猜测道。 薛衣人略一想,就觉得这未必不可能。在他发现弟弟不见的时候,直觉他又是出去惹事了,反而没有搜查自己的院子。这样一想,薛衣人当即告辞,“深夜打扰,且待我寻回那不争气的兄弟,再来赔罪。” “薛大侠客气了。”玉笙毫不居功,“这都是你的一片爱弟之心,我只求能帮的上忙。”目送薛衣人转身离去,玉笙打发了被折腾起来的下人,重新回到房间。 房间中,有一个摸黑坐在桌前自斟自饮自得其乐的人,看不清面容,只有一身白衣格外显眼。 “什么时候回来的?”玉笙坐到他对面,问道。 “恰巧听到你为薛大侠出谋划策。”白衣人开口笑道,声音正是楚留香。 “薛大侠来的太快,若是他再耐心一点,恐怕就会发现自家弟弟正躲在他的床下等着给他惊喜呢。”玉笙颇为可惜。 “你倒是真看得起我。”楚留香摇头,“就算是我,也无把握在薛衣人不发现的前提下塞一个大活人到他的床底下。” “你实在是太过谦虚,我还正想夸奖你一句: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楚香帅,都能在薛衣人的眼皮底下做手脚呢。”玉笙重新点上蜡烛,两人总算不用再摸黑说话了。 楚留香叹息,不甘示弱,“我未必能行,可玉兄必是可以的。” 楚留香最近麻烦缠身,可这一次的麻烦却不是他自找的,而是从天而降主动砸到他头上的。而这次的苦主,此时正在无争山庄。楚留香来之前就知道此行不会顺利,便也没打算主动冒头,而是换了张脸,用另一个身份混了进来。来找玉笙,一来是因为见到熟人想要打个招呼,二来嘛,就是因为看见玉笙和那个苦主似有交情,便想请他来做个中间人。 没想到,他半夜偷偷摸摸的来了,见到的就是把薛宝宝五花大绑正打算毁尸灭迹的玉笙。当然,玉笙觉得这是因为楚留香的眼神有问题误解了自己的用意,他本来只是想把薛宝宝扔回薛衣人的院子里的。可既然免费劳力主动送上来了,他自然笑纳,还主动提升了难度。可惜薛衣人那边不配合,竟然又把这件事的难度给降了。 “呵呵。”玉笙不接话,“对了,我还没有问,你怎么来了?难道看中了无争山庄的哪件收藏?也不对,最近没听说过有谁接过你的短笺。” “此事说来话长……” 楚留香的确惹了一个大-麻烦,就在他与玉笙说完的第二天,在原老爷子的寿宴上,便有一人跳出来痛哭流涕,想要德高望重的无争山庄庄主为自己主持公道。 于是,当天参加寿宴的人就听到了一个让人义愤填膺的故事。 一份藏宝图,被分别刺在六个人的背上。可如今,这六个人已经死了一半,死后背上的皮肤被剥下,却不知是何人所为。可天无绝人之路,在第四个人遭到毒手时,因他练了一门龟息功,装死骗过了那个凶手,虽然后背也被剥了皮,可到底留下了一命。 而就是这个幸存的人,指认了凶手。 “我没看到他的面貌,可我闻出了他身上的郁金香!”那个逃了一命的幸存者目呲欲裂,眼中充满了仇恨。那份仇恨极有感染力,让人忍不住一起憎恶着那个凶手。 玉笙看了一眼顶着别人样貌的楚留香,此时他隐藏在人群中,也作出一副震惊至极的模样。 不过也可能确实很震惊,毕竟,这个故事和他昨天给自己讲的那个并不一样。 “只有郁金香吗?”原东园皱眉,他向来不理江湖事,可也知道,喜欢郁金香并在衣物上熏染郁金香气的,最有名的那个便是楚留香。 “那人轻功极好,眨眼的功夫我连他的身形都看不到,印象最深的只有他身上的香气了。”那人咬着牙,并没有说出他怀疑的那个人的名字。 可这也足够了。 郁金香气,轻功极佳。除了楚留香,还能有谁呢? 再看楚留香,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向来如春水般温柔的眼眸仿佛结冰一般,让人无端的感到一丝冷酷。 “难道真是楚留香?”这时候,有人似失口般喊了出来,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玉笙也循声望了过去,却发现那人正巧是楚留香昨日和自己说的苦主。 “谷庄主可是知道什么?”作为东主,原东园不得不开口问道。 那位谷庄主张了张嘴,最后颓然道,“说起来也是家门不幸,我那不孝女竟与楚留香暗结珠胎。可哪个父亲能放心把女儿交给一个居无定所的风流浪子,那厮却对我保证说,他会风风光光的把小女娶进家门。没想到居然是,居然是……” 此言一出,连楚留香作案的动机都出来了。 “楚香帅做人向来光明磊落,定是有人污蔑于他!”楚留香到底不是孤家寡人,此时便有人为他出声。 “没错,楚香帅手上从不沾人命,此时必不会是他所为!”又有人附和。 “他说不沾就不沾?人若死了,他不说,又有谁知道?”有看不惯楚留香的,也加入了战局。 好好的一场寿宴,变成了乱糟糟的菜市场。 原随云单手捏着折扇,脸上还带着柔和的笑意,若不是扇骨已经被捏的变形,恐怕还没有人察觉他的愤怒。 原老庄主的寿宴到底还是没能继续下去,最近江湖上实在是太平静了,此事一出,就像在水面上抛下了一粒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不想蹚浑水的人都提出了告辞,而其他想要伸张正义的,凑热闹的,落井下石的,都通通留了下来。 玉笙留下了,而他身边也多了一个叫做刘沣的剑客。 原随云忙的团团转,在短暂的愤怒后,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他尚不认识楚留香,可对于这个人的了解却超过了大部分人。不管是楚留香浪子回头打算定下来,还是他丧心病狂杀人夺宝,这些原随云统统不信。 如果把这一切建立在一个阴谋之上,那么帮助楚留香洗清嫌疑的自己,收获的不仅是楚留香的好感,还可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威信。如此收益大于投入的买卖,他怎么会放过? 楚留香的消息不可谓不灵通,原随云确定他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此事,没准此刻正潜伏在无争山庄。在拜访了留下来的那些人之后,原随云把目标圈在了玉笙身边那个叫做刘沣的人身上。 早就听说玉笙与姬冰雁亲如兄弟,而楚留香又是姬冰雁的好友,与玉笙也有交情,此事倒不值得太过惊奇。 原随云来拜访的时候玉笙正与楚留香喝酒,这两人像是完全不发愁似的,半点没把外面的风风雨雨放在心上。 “楚香帅好兴致。”原随云和玉笙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把注意力放在楚留香身边。 楚留香暗叹一口气,“原少庄主好本事。” “对于一个瞎子来说,没有了眼睛,耳朵只能更灵一点了。”原随云嘴角的微笑半分不变,“江湖中,能让我完全听不到足音的,楚香帅恰巧是其中之一。” 楚留香还顶着刘沣的脸,当然,他知道,此时他就算长了一张如花的脸,对原随云大约也是产生不了半分影响的。“原少庄主可是来把我捉拿归案的。” 原随云收起了微笑,连一直柔和的面孔都带上了严肃,“楚香帅休要取笑,难道在楚香帅眼中,原某就是个不动脑子的莽夫吗?” 楚留香笑了,这几天他跟在玉笙身边,实在是听了不少言语,连带着对自己一直很引以为傲的人缘也产生了怀疑。此刻听到一位并不相识的人的认可,他不能不高兴。 “是我说错了话,我自罚三杯!”楚留香很干脆的举起了酒杯。 听出了楚留香话中的真诚,原随云的心情又好上三分。 楚留香真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人啊。暗自感叹一番,原随云随即收敛了笑意,和楚留香一本正经的讨论起来。 第三十章 无争山庄内风云际会,原随云心思缜密,楚留香观察力惊人,这两人碰到一起,若立场不同,那就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可一旦针尖麦芒调转方向一起扎别人,玉笙觉得弄出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八成要倒霉。 既然原随云已经和楚留香接上了头,玉笙也就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他此次来无争山庄本就不是专门为了祝寿,如今无争山庄里气氛紧张,他反而闲了下来,和同样有空的原老庄主总是凑在一起。 对于原东园,江湖上有很多猜测。有人说他是绝世高手,也有人说他不过是一文弱书生。当真正与这位老庄主交谈后,玉笙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人,叫做理论高手操作渣。 没错,身为无争山庄的主人,有着数百年的家族底蕴,原东园对各路功夫都信手拈来,毫不陌生。然而……前提是别动手。 “幸好祖上还留有几分薄面,随云于武道上也颇有天分。”原东园摸着胡子,眼中有掩饰不住的骄傲。“否则无争山庄后继无人,老夫也无颜面对先祖了。” 寿宴那日闹开后,原东园直接把那件事交给原随云处理,原随云也不负他的期望,从名义上的头领到取得话语权的领袖也不过几日功夫。 “岂止是后继有人。”玉笙摇头,“无争山庄必定是会再次光大的。” 玉笙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向来自信,而原随云此人,要心机有心机,要手段有手段,野心恐怕不止于此。就算有一天他一统江湖,玉笙也不会觉得惊讶。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原东园人老成精,自然看得出玉笙的话出自真心,于是他笑的更开心了。而他一开心,便更大方了,不止把原随云小时候的学习工具拿了出来,还关心了一下花满楼未来的武功路数。 “如今只是打基础。”玉笙自然不会承认自己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七童骤然失明,此时日常小事还未习惯,习武之事只能暂时延后。不知庄主有何指教?” “如今江湖各门各派武功路数,我不该说了如指掌也都略知一二。小儿所练的流云飞袖乃是武当绝学,重防不重攻,不争一时意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最是君子。”原东园笑道,这话若是别人开口,未免有些狂妄,可从他的嘴里说出,却有种正该如此的感觉。 流云飞袖玉笙曾见原随云亲手使出过,不过,这门功夫显然和原东园所说的不同,或者说,被原随云使出的流云飞袖更有攻击性,一时的防守只是为了下一招更有效的攻击。这的确是一门极好的功夫,尤其对双眼无法视物却需要有手段来护住自己的人来说。 “庄主也说了,这是武当绝学。”玉笙有点心动,开始琢磨有没有类似的武功。 在这个敝帚自珍的年代,擅自学习他人绝学,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挑衅,被别人找上门废了功夫也不会有人觉得有问题,没准还会有人叫好。玉笙有信心能挑了武当,可是,没必要。 “武当的张真人向来尊崇有教无类,若真心向学,未必没有机会。”原东园自然明白玉笙的顾虑,“随云也是武当的记名弟子。” “我以为……”这却是玉笙没想到的。 “无声山庄的名号是武林同道给的,自然也会遵守江湖规矩。”原东园道。 也许同是当家人的关系,即使两人之间的年纪相差甚大,他们之间倒也算是平辈相交了。在愉快的交流了小一辈的教育问题后,交情自然更近一层,于是,另一个问题自然而然的被提了出来。 玉笙只能面无表情,他绝没想到,看似洒脱的老庄主居然会有担心儿子娶不到媳妇这么接地气的烦恼。 “随云乃人中龙凤,庄主实在不必太过担忧。”玉笙敢用自己在兰州城里被锻炼出的接收秋波的直觉保证,这次寿宴上,对原随云有意思的江湖女侠绝不在少数。“就算担忧,也只须担忧到时候会不会挑花了眼。” “江湖多风雨,殊知对我儿有意的,又有几人是真心实意的呢?”原东园笑得无奈,“我这次之所以大办寿宴,一来是因为随云的提议,二来却是我的私心了。我已年过七旬,随云却未及弱冠,十几年来与我一起深居寡出,连友人都少有。本来是打算借着这次寿宴能让他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若是遇到倾慕的女侠那就更好了。只是,没想到……” 玉笙理解的点了点头,觉得原老庄主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不过,“庄主且放宽心,这件事未必不能转弊为利。他日寻得真凶,江湖中人自然会见到随云的本事。” “若只有随云,我倒是会忧心一二。不过既然楚留香已经来了,这件事想来不会有大波折了。”原东园抚着长须,居然承认了。 玉笙看向原东园,脸上适时的浮出一丝惊讶,“看来楚留香向来引以为傲的易容术还是未修炼到家啊。” “楚留香的易容的确精妙,只是我年纪大了,见的自然也多。有些事,只需要稍加推断就能判定。出了这么大的事,楚留香能忍住不参与进来才是怪事。”原东园不以为意,人老成精这句话可不是随意杜撰的。 “的确,他爱管闲事的名声江湖中人谁人不知,更何况这件事还与他相关。”玉笙忽然笑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猜了出来,此时正看着好戏。” 原东园对玉笙的幸灾乐祸并不吃惊,即使玉笙是楚留香最好朋友的最好兄弟,可一个男人,若他长得玉树临风卓尔不凡,为人急公好义誉满江湖,红颜知己满天下,也许他会得到许多人的喜欢与敬佩,但这绝不会妨碍在他倒霉时,有人一边伸手拉他一把,一边尽情的嘲笑。 年轻人的友谊,总是这么奇妙。 玉笙还不知道在原东园眼中自己已经和楚留香有了奇妙的友谊,告别老庄主后,他回院子看了一眼,顺手带走认真练字的花满楼。 “要劳逸结合。”玉笙理直气壮。 花满楼乖乖的伸出手。 大手拉小手,街上慢慢走。 花满楼是个很善于给自己找乐子的人,即使眼睛看不见了,可他会用鼻子闻,用耳朵听。酒楼中,临窗而坐,酒香醉人,耳听八方,这样平凡而又充满生活气息的热闹实在让人心生亲近。 这间酒楼大概是原家的产业,里面不仅有客商,身形彪悍的练家子也不在少数,更有一说书先生,正立堂中,讲的正是无争山庄寿宴那日发生的变故。不知是不是被吩咐过了,这里面的叙述很是偏向楚留香,虽没特意强调,但就是让旁听者有一种楚留香也许被陷害了的感觉。 楚留香在江湖中的名气还是很大的,没有亲历那日寿宴的人被说书先生的话说服了,一起痛批陷害楚香帅的小人。这其中,以一十二三岁的少女最是激动。 那少女一身红衣,说话又快又急,配上她清脆的声音,听起来倒不讨人厌。只是酒楼中三教九流,看不惯楚留香的也不是没有,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便开口嘲讽道,“楚留香果然风流,连没张开的小丫头也下的了口。” 红衣少女的脸颊一下子涨的通红,顿时瞪圆了眼睛,“你胡说八道!” “若不是护情郎,你急什么?”那男人看起来颇为不屑,“无声山庄还没开口,你一个丫头片子倒知道楚留香是无辜的了。” “原少庄主英明神武,他说楚留香是清白的,他就一定是清白的!”红衣少女不甘示弱,声音又快又急,“就是清白的!” “原少庄主?”这声音更是带上了恶意,“也是,楚留香在江湖上还有几分人脉,原少庄主自然要保住他。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玉笙放下已经放在嘴边的酒杯,把目光转向说话的那个人。 “有趣。”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江南,玉笙恐怕都不会这么惊讶,毕竟天高皇帝远。可这里是太原,无争山庄经营了三百年的太原,在这里暗讽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是没脑子,还是别有用心? 和玉笙有相同想法的人显然不在少数,只是第一个暴起的却是那个红衣少女。只是那个男人显然不是看起来那样草包,只挥动着一把折扇就把提剑而上的少女逼的无法招架,动作中也带上了几分不尊重,不止让少女气红了脸,更是急红了眼。 玉笙并不认识这名少女,可她腰间佩戴的玉饰却很眼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是万福万寿园金家的饰纹。 这样想着,在那男人的扇子即将碰上少女下巴的时候,玉笙从桌上拿起一只筷子,随意的掷了过去。 一时间,大堂鸦雀无声。 那根筷子穿透了折扇的扇骨,从那男人的手中脱手而出,直直的钉在了大堂的柱子上,入木三分。 “这么大一个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很英雄吗?”玉笙毫不在意自己成了目光的焦点,重新端起之前放下的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这对他而言不过是顺手而为,算不上什么,但在其他看可眼中,就是不屑一顾的嘲讽了。 化身刘沣从包间里走出打算解围的楚留香摇头叹息,有一个靠谱的男性长辈是多么重要啊。如果不看脸,玉笙这个表情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姬冰雁啊。 这世上不是谁都像楚留香一样善解人意的,所以自觉被轻视的男人一把拔起放在身侧的长剑,直奔玉笙。 刚一照面,整个人连同手中的剑都被玉笙从窗户扔到楼下了。 “就这点本事也敢小觑原随云。”玉笙拍了拍手,有些失望,“七童,你要记住,做人要有自知之明。牛皮吹得越鼓,一旦戳破了那就是个笑话。” 寓教于乐,在日常生活中寻找实例用来示范,玉笙觉得自己比无花那个只要求死读书的家伙强多了。 “七童记住了。”花满楼点点头,他又不是笨蛋,那个人对原随云的轻视即使看不见也能从语气中感觉到。而他之所以轻视,不就是因为原随云不能视物吗?不能说是物类其伤,可那家伙被扔出窗外的时候花满楼感觉还是挺痛快的。 “玉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直爽。”化身刘沣的楚留香踱步走来,明明很平淡的一张脸,却有一双极出色的眼睛,硬是让人在他身上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你怎么在这?”玉笙抬手给他倒了一杯酒。 “近日来不断有人在外面制造谣言,我得了消息,专门等在这里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不过玉兄手快一步,已经把人扔出去了。” 几句话的功夫,只要对无争山庄稍有关注的人都知道了玉笙的身份,原本有几个想要打抱不平的人也悄悄的退下了。西北玉笙,那是与原随云一见如故,被无争山庄以贵宾之礼相待,连原老庄主也十分欣赏的人物。在这样一个人面前说他朋友的坏话,只把人扔出去已经算是轻的了。 玉笙起身而立,探身出窗外,发现那个被扔出去的家伙已经不见人影了。重新坐好,玉笙淡定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谣言?” “少庄主贪婪无能,想要包庇楚留香,事后平分宝藏。”楚留香把玩着酒杯,说道。 “这种消息,真的有人会信吗?”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名声。楚留香成名十年之久,除了本职工作容易引起非议外,其余的地方没有什么可以质疑的。而无争山庄几百年的声望也不是摆着好看的,这种无根据的污蔑之言怎么会有市场? 楚留香面露无奈,“不是所有人都了解内情的,财动人心,有被蒙蔽的,也有以己度人的。” “你是不是那个叫做刘沣的?”这时候,早已被众人忽略的红衣少女却走了过来。 “正是在下。”楚留香含笑点头,“这里有些乱,姑娘还是快回家吧。” 楚留香好意提醒,但红衣少女却没放在心上,“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才不要那么快回去!我有话要问你!” 楚留香对女孩子向来是温柔的,可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小,很难让人有旖旎的心思,所以他现在的温柔还是很正直的,“姑娘请问。” “原少庄主现在还好吗?”红衣少女忽然有些扭捏。 “自然是好的。”楚留香眼中划过了然的笑意,“如今事情已有了些眉目,少庄主必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更不会让受害者死不瞑目。” “我就知道会这样。”少女像是放下了心,笑了,“那些诋毁他,说他坏话的人,一定是因为嫉妒!” 红衣少女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寻她的人已经找到了她,也只能遗憾的跟着那些人离开了,只是离开前,还特意请楚留香帮忙捎句话,“请他一定要保重身体啊,我相信他一定能找到真凶的!” “少女情怀,总是诗啊。”楚留香笑的愉快极了。 ———————————————————————— 无争山庄内,原老庄主一手端茶细品,听着儿子对事情进展的报告。 正经事汇报完了,原东园开始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事,“随云啊,这次很多姑娘家留在庄内未走,你有没有……” 儿子已经长大,老人家想抱孙子了。 “父亲,儿子这段时间事务繁忙,”原随云顿了顿,“无暇他顾。” 这样的表现在原东园眼中就是敷衍,“随云不妨和爹爹说说,自己心悦的姑娘是怎样的,哪怕爹爹豁出这张老脸,也必定让你得偿所愿。” 原随云无言以对,他是有大抱负的人,儿女情长这些问题从来没有考虑过。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再绝色的女子对他而言也毫无意义,他考虑的全是联姻所带来的利益。只是,他欣赏的女子通不过原东园这关,而原东园所能相中的儿媳也未必合他心意。 原随云足够自傲,可他也知道,自己的眼盲连白璧微瑕都称不上,那就像是白玉上的黑藓,无论玉质多好,被人最先注意的,永远不是玉质本身。人们会乐衷与讨论那可恶的黑藓,然后叹息遗憾可惜了一块本应无暇的美玉。 这种事,原随云是绝对接受不了的。这样的人,即便是无关紧要的路人,原随云也要看心情来考虑要不要秋后算账;而若是亲密的将要相伴一生的人,恐怕他也只能辣手提前结束她的一生了。 原随云正想着该怎么不着痕迹的跳过这个话题,就见管家匆匆而入,脸上还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原东园接过管家递来的信函,拆开阅毕后,也笑了,“我就是我儿怎会无人爱慕,这不,都有姑娘家为你当街打架了。” 原随云的表情空白了刹那,“父亲说笑了。” “大庭广众之下,见到那一幕的人可是不少,连玉笙都出手帮忙了。”原东园已经打算等玉笙一回来就把人请来,详细的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听说那姑娘是万福万寿园金家的女孩儿,行三九,在家中最受宠爱,倒正与我儿相配。” 原东园满意极了,若单论势力,恐怕江湖上没有一家人能比得上金家。他们家人在江湖的,都颇有势力,镖头、捕头、帮主、掌门,无一不是一方首领;弃武从文的,也金马玉堂,身居高位;更有投军的,如今已是朝堂中军功最多的威武将军。这样人家的女儿爱慕自己的儿子,老人家如何不得意。 而在原东园心中,还有一丝隐秘的喜悦,金家子嗣众多,也许,娶了他家的女儿,自己膝下也能孙儿满堂呢。 原随云考虑的比原东园单纯多了,只需一想金家的权势,他便有几分动心,唯一的问题是,“若是排行三十九的那位姑娘,我没记错的话,她似乎还未及豆蔻?” 不到十三岁的小丫头,操作的可行性有点低啊。 第三一章 原随云所担忧的,在老庄主眼里根本不是问题。他只需要知道儿子并不排斥就好,其他方面他自然会搞定。即使未来儿媳妇还是个黄毛丫头,直接把他抱孙子的时间向后延了好几年,老人家也不带一点犹豫的。 等玉笙听说这件事时,原金两家已经有了默契,只因为金灵芝年纪尚小,没有宣扬开罢了。 彼时,金灵芝已经和玉笙混熟,甚至爱屋及乌到对花满楼也友善极了。 金灵芝素来爱恨分明,虽然在酒楼中因为被家人找到而不得不离开,但她事后还是打听到了玉笙的身份,叫人备上一份礼便上门拜访了。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情窦初开时便遇上了原随云,被他那身残志坚——不,是淡定从容的模样迷得不要不要的,一不小心,便赔上了一颗芳心。只是她年纪尚小,还有女儿家的矜持,实在不好意思抓住一个人就表达自己的恋慕,但若只是有礼貌的去感谢一下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而那个人恰巧是少庄主的朋友,那么,多聊一聊少庄主也没什么不好嘛。 少女的小心思你别猜,如果不是花满楼最后提醒,玉笙还真以为她是为了感谢自己和自己聊天而找话题呢。 玉笙忽然想起了楚留香的那句少女情怀总是诗,不得不感慨,“楚留香不愧是楚留香啊。” 这双能看破jq的眼睛,真没辜负他那丰富的情史。 “……”花满楼愣了一下,然后立马领悟到了玉笙未尽的话语。 只能说,金灵芝找错说话对象了。她需要的是一个和她一样对原随云万分推崇的人,而不是虽然欣赏原随云但也只限于欣赏的玉笙。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 那个人就是花满楼。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原随云在花满楼这里刷爆了好感度,对于乍然失明的花满楼而言,原随云简直就是黑暗中的灯塔,照亮他前进的方向,为他的未来树立了一个触手可及的目标。 可想而知,花满楼对原随云有多么的推崇。 于是,金灵芝和花满楼之间的谈话,就是脑残粉和理智粉的谈话,两个人的感觉都好极了。 好的让在一边旁听的玉笙想要打瞌睡,最后无聊的去找薛衣人切磋去了。 玉笙的剑法在剑客眼中不过平平,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就算他的剑法全是破绽,在快字诀的加持下也会变得没有破绽,居然也打破了江湖上没人能在薛衣人剑下过十招的传言,虽然最后被挑飞了手中的长剑,但手中无剑的玉笙才是真正的没有了束缚,反而赢了薛衣人。见猎心喜实在不足以形容薛衣人的心情,如此酣畅淋漓的过招让他心怀大畅,就算略输一筹也无法阻止他大笑出声。 然后,涌上心头的就是止不住的遗憾。 在薛衣人眼中,玉笙的拳法的确天下无双,但他可惜的却是那被浪费的练剑天赋。当今武林,薛衣人无愧于天下第一剑客的美称,然而,高手都是寂寞的,他们的寂寞不只是因为高处不胜寒,举目无对手。圣人曾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可是,谁愿意自己一身绝学后继无人?又有谁知道,大名鼎鼎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境界的血衣人在为自己的传承苦恼呢? 如今发现一块美玉良才,却是已经被打磨好了,这让薛衣人不得不惆怅。但薛衣人毕竟是经历了风风雨雨的老江湖了,这点遗憾惆怅也只是一时的,他只是更加乐衷于和玉笙切磋了而已。 而后加入的是原老庄主,他老人家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和万福万寿园那边的接触也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有个姓金的儿媳妇的。原老庄主愈发的神清气爽,知道薛衣人和玉笙切磋这件事也兴致勃勃,两人对老庄主的加入也喜闻乐见,毕竟,这般博文广识的分析员也不好找啊。 渐渐的,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想要和玉笙切磋的人也越来越多。当然,因为玉笙的第一切磋对象起-点太高,连带着他在别人眼中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最后,除非名气特别大的,和玉笙交手的都是薛衣人那个级别的老江湖。 在原随云还在外奔波寻找幕后黑手好让自己在江湖上一举成名的时候,玉笙已经靠自己的拳头刷足了存在感。来参加无争山庄寿宴而又留下的人,除了想要帮忙或者凑热闹的,其他的俱是德高望重江湖地位很高的大佬,这些人留下本是应原东园之邀来做个见证,见识一下无争山庄少庄主的本事。老庄主想的很好,耳闻不如目见,一来为自己儿子刷足存在感,让人不会因为他眼盲而轻视于他;二来嘛,既然亲眼见识到自家儿子有多优秀,没准谁就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呢。 当然,后一点在原家打算和金家结亲后就浮云了,但人到底还留在了无争山庄。 对于玉笙,他们并不算熟悉。事实上,如果不是玉笙收留帮助过几个江湖中人,有几个江湖朋友,那么他身上也不会打上江湖的标签,充其量,不过是个和江湖人有生意往来的商贾罢了。江湖人也是讲究衣食住行的,但也没道理把和他们交易的买卖人也归类到江湖人中。再加上玉笙他远在西北,在中原武林圈子,准确的说是顶端的那个圈子里,实在是声名不显。毕竟,那些人都是老江湖了,而江湖中每年涌现出的小有名气的年轻人着实不少,而真正留下名号的却不多,没必要各个记得清楚。 只是这一次,他们着实惊讶了。 决定江湖地位的,抛却名声威望家世外,最根本的还是武功。这时候,他们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江湖中竟然又出了一个风流人物。 就这样,在原随云博得满堂彩之前,玉笙就出尽了风头。 而原随云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还是很高兴的,甚至还开口调侃了几句。楚留香也没落后,甚至还佯作失落的抱怨,“有了玉兄,恐怕我们再也没机会入那些老前辈的眼了。”把一个初出江湖想要得到认可的年轻人演的惟妙惟肖。 可惜楚留香忘了,他之前已经认定了玉笙的行事作风有八分像了姬冰雁,那玉笙又怎么可能说些无用的谦辞呢? “是金子,自然会发光的。”玉笙玩着手里的剑穗——没错,玉笙现在佩剑了,而佩剑来自无争山庄的收藏——开口道,“别担心,你们这两块大金子,迟早会被发现的。” 原随云有些抑郁,他一点都不想被比作金子,好俗。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不愧是老姬教出来的,连打比方都离不开金银。 远在兰州城的姬冰雁连打了三个喷嚏,不由怀疑,是谁在背后说他坏话了。 第三二章 玉笙没有等到原随云和楚留香这两块金子大放光彩,就急匆匆的带着花满楼回兰州了。 “玉叔叔,可是出了什么事?”花满楼这样问道,心里却并不担忧,因为他能感觉到玉笙的情绪只是急切并非焦躁,并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坏事,反而像是有喜事发生。 玉笙按了按花满楼的肩膀,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是好事。”只这一句,没有继续说下去。 并不是想要隐瞒什么,而是玉笙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他只知道,一夜之间,他佩戴的玉算盘的算珠一下子有三颗变了颜色。 和玉笙交好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非常宝贝的玉算盘。天衣无缝,而玉笙的玉算盘也没有一丝拼接的痕迹,好似那就是一整块美玉一点点打磨出一个算盘的样子,连算珠都灵活无比。之所以说好似,是因为有人发现,玉笙似乎有喜欢换算珠的爱好。 既然算珠能换,那么这个玉算盘自然是拼接的,不然怎么拆怎么换啊。 至于上面那被换的一两颗金黄色的算珠,自然也是显眼极了。 玉笙向来不在乎外人的看法,更何况,这个玉算盘对他而言,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玉算盘。遥想他当年与师父相依为命,感情极其深厚,所以,在看到师父被雷劈的面容痛苦时,当下脑袋一热就冲了过去。结果不言而喻,他再次睁眼时,就已经身在大沙漠了。 所谓的神仙手段,玉笙是亲身经历过了。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幸的是,作为师父身边的“鸡犬”,玉笙没那个升天的资格,没被雷劈死,还多亏了师父。只是原本世界的天道把玉笙的行为定性成了蹭飞升,再也容不下他,为了不让徒弟那条好不容易被保住的性命再生坎坷,师父他老人家不得不把他丢到其他世界中。 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在玉笙醒来的时候就浮现在他的脑中,直接让他的世界观摇摇欲坠,从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变成了一个不太坚定的……无神论者。 玉笙斜靠在马车上,单手撑腮,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摩挲着已经变色的算珠,在算珠上面,浮现出浅浅的纹路,仔细辨认,那正是竹生二字。 竹生为笙,那是玉笙来此之前的名字。 而来此之后,玉笙才明白师父的真意。在武学之上他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天才,然在修真一途,他却早早的被判出局。如果他接受了现状,那么他在这里必然会过的如鱼得水;如果他还想与师父团聚,这里也有以武入道的前例。只是玉笙的情况实在有点特殊,他之前被定为蹭飞升,无论起因如何,实际上他是过了雷劫的,虽然没有飞升,也上了天道的黑名单。世界三千,除非他跳出去,否则……别以为天道间不联网。 更坑的是,师父的道主行善积德,这样的人的天劫是最弱的。然而一旦被记上黑名单,就注定应劫的人的道无法再改变了。所以,即使在这个世界上有以武入道破碎虚空的前例,玉笙依旧要勤勤恳恳的刷功德。别人可以凭借强悍的武力破空而去,玉笙如果也想这么干,等待他的八成是能把他劈成烤肉的九重天雷。 只是攒功德又谈何容易,这些年下来,玉笙的玉算盘上才有三颗变色了的算珠。按照师父的说法,什么时候算珠全部变色,他才能全然躲过变成外焦里嫩烤肉的命运。 所以,玉笙迫切的想知道,无花做了什么,居然能让他的功德暴涨。 姬冰雁听到玉笙开始查他的管家吴华的时候,玉笙已经回城三日了。在那之前,玉笙和姬冰雁喝过酒,聊过天,一起嘲笑了楚留香那总是麻烦缠身的事故体质,唯独没说无花。姬冰雁有种儿大不由爹的惆怅,顺便欣喜于玉笙终于发现了无花的狐狸尾巴。 没办法,从头到尾,姬冰雁连无花的一个头发丝都不信。 “既然他当初能把老臭虫骗得团团转,你栽到他手里也不冤。”这是姬冰雁找上玉笙时说的第一句话。 “啊?”翻账本翻得眼晕的玉笙抬起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不是发现了无花背着你暗做手脚?”姬冰雁板着脸问道。 玉笙这才想起来,自己专门盯着无花过手的账目,这么做的确容易让人误解。 “与他无关。”玉笙顿了顿,“也不是全然无关,我只是想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老臭虫这次出事是不是他动的手脚?”姬冰雁可不是心里充满阳光充满爱的傻白甜,玉笙的解释在他那里毫无说服力,反而让他立刻联想到了楚留香最近的麻烦事,再想到他们两人的过节,不管无花做了什么他都信! “不是。”玉笙这一点倒是非常确定,因为他知道无花正在罗刹教里搅风搅雨,只是这却不能和姬冰雁明说,否则无花心思阴沉的帽子这辈子恐怕都摘不掉了。所以,他只能抛出另一个理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托梦与我,说是最近功德增加,距离我们团聚的日子又近了。只是最近的生意往来与往年并无不同,唯一的变数就是无花,我这才想要查上一查的。” 这句话比之前还像是敷衍,然而,姬冰雁信了。 玉笙在姬冰雁眼中千好万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太过执拗,总是一门心思想要和抛弃自己的师父团聚。虽然玉笙声称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分开,但无论那个理由多么的不得已,也不是把一个九岁的孩童扔进沙漠的理由,在姬冰雁眼中,这和送他去死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即使后来知道玉笙的本事,不负责任这个标签也别想从那位师父身上摘下来。 若只有这一条还好解释,偏偏他留下的教导也让姬冰雁百般看不惯。天知道他第一次看见玉笙随手把一块金子扔给一个乞丐时候的心情,而这种事发生了不止一次,直到姬冰雁看不过眼拦了下来,给玉笙好一顿解释,他这不叫做善事而是叫给人招灾,费尽心力,这才把玉笙的想法扭了过来,从一个扔钱的摇身一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不过,姬冰雁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玉笙那行善积德只为早日和师父团聚的想法实在无法扭转,姬冰雁也只能背地里郁闷,为什么玉笙明明一个一点就透的聪明人会被这个明显是谎言的话蒙蔽住,一丝不苟的去执行。直到他与楚留香痛饮时无意中听到了一句话,这才反应过来,有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并不是因为傻,而是想要给自己留一个希望。 他甚至还类推出了无花的想法。无花未必不知道天枫十四郎是自己主动送死的,可对于年幼的他来说,对错根本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尊重信赖的父亲想要他怎么做。在他不辨善恶的年纪时在心中埋下一粒恶之种,那么开出一朵恶之花也并不值得惊讶。 其情可悯,其理难恕。 有时候姬冰雁甚至怀疑,玉笙是不是早就看透了这一点,才把无花留在了身边。 聪明人总是想太多,尽管早就知道玉笙能动拳头绝不动脑子的作风,姬冰雁还是忍不住猜测了一下他所为背后的深意。 至于托梦什么的……他会说自己昨晚还梦到楚留香一身喜服拜堂成亲,新娘的身形特别像小胡吗? 姬冰雁皱眉,把脑中的满堂红彩挥了出去,给玉笙提了一个线索,“半月前,无花送回来一个人,如今已经被安排在农庄中。” 玉笙眼睛一亮。 “不过,我听说那人是泰西人,还是个传教士。”姬冰雁回忆着。 玉笙顿了一下,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 的确不一样,原本玉笙以为,能让他功德暴涨,没准被无花救回来的就是一代大贤。原谅他的民族狭隘□□,他实在不觉得这样一个人有那么大的本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那位名叫罗纳德的传教士连话都说不清楚,磕磕绊绊后玉笙才连蒙带猜的把整件事推测出来。 罗纳德的确是个传教士,还是个去过新大陆的传教士。和普通的传教士不同,他很有理想,不止想把上帝的荣光传递到世界的每个角落,更想在人间营造出一个天堂。 罗纳德对天堂的定义:能吃饱,不饿肚子。 所以,当他在新大陆发现新的粮种时,激动的流泪感激着上帝,认定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指引,他要把这些能让人不再饿肚子的神赐之物带回去,让更多的人感受到上帝的慈悲。这之后发生的事因为罗纳德的情绪太过激动玉笙并没有听懂,但结果却是罗纳德被自己的国家驱逐了,他很不甘心,干脆带着自己留下的粮种向东出发,寻找传说中的黄金国度。再然后,迷失在沙漠中,被日行一善的无花顺手救走,送到庄子上做了农夫。 玉笙对罗纳德口中的神赐之物只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虽然那些东西有些变化,但这并不妨碍玉笙认出那就是马铃薯,玉米和花生。玉笙忽然理解了做出驱逐罗纳德决定的人,如果有一天有人拿着这三样东西到自己眼前,说这是神赐之物,赶出去是必须的。 虽然不以为然,但玉笙的的确确的开始怀念炸薯条、烤玉米、盐水花生的味道了,仔细想想,自从来到这里,自己已经十多年没吃到这几样东西了。不想还好,一想简直不可收拾。 殊不知,在玉笙眼中这三种普及度极高的街头小吃,差点把府里的厨子逼上了吊。 薯条,玉米,花生,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 第三三章 关于朱元璋,有一则逸事。 话说当年朱元璋尚未发迹时,有一日腹内饥饿难忍,彼时还是个和尚的明太-祖便去化缘,只是那时年景都不好,只有一户人家发了好心,用剩下的有些发馊的豆腐,白菜帮和半碗锅巴给他烩了一碗汤,那滋味让他念念不忘。登基后,朱元璋忽然又想起这碗汤,可他只记得当时的味道和富贵之极的名字,御厨便根据那珍珠翡翠白玉汤的名字给他上了一碗货真价实的珍珠翡翠白玉汤。 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苦的玉笙自然没体会到这则故事的背后深意,只记得嘲笑愚蠢的御厨,顺便遗憾为什么朱元璋没被磕掉牙。看热闹完全不嫌事大的玉笙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的府里居然也会有这种蠢厨子。 炸薯条——玉笙敢保证自己发音标准,但是,厨子给他做成了炸树条。不知道是什么树的嫩枝,裹上咸蛋黄过油一炸,翠绿金黄,卖相看起来很不错,但这不是他要的。 烤玉米——玉笙记忆中的烤玉米有两种:一种是什么都不加,生玉米直接放在炭火上烤的,吃起来香气十足,很有嚼劲;另一种就是煮熟的玉米,刷上酱汁,而后再烤,甜咸都可以选择。但厨子送上来的,却是大米花,就算那大米花是用御米爆出来的也不行。 就算是皇帝吃的,御米也不是玉米啊。 至于盐水花生,玉笙已经不想听了,就算说出来,也改变不了这是一盅盐水泡花瓣。亏他还叫上花满楼,想要一起分享,面对这三盘菜,听完厨子很自豪的介绍,玉笙很难不沉默。 “玉叔叔?”花满楼注意到了玉笙的沉默,有些不解。 “这些,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玉笙本来是打算给花满楼加一顿宵夜的,这孩子最近特别自觉,学习用功的让玉笙都不忍心拉他后腿了。可现在,他不确定,这些东西吃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花满楼微微松了一口气,“可能是风俗不同?我未听过炸薯条,但烤玉米和盐水花生还是吃过的。”所以听到厨子介绍的时候,花满楼只怀疑了一下自己的孤陋寡闻,并没有想太多。 “薯条就是土豆条,换个说法而已。”玉笙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厨子,“你以前从未听过吗?” 厨子在介绍完看到玉笙的反应时就知道要糟,此时有了解释的机会,当下说出了自己的难处,“小人见识少,实在不曾听说过那三样东西。” “可我在庄子里见到……”玉笙的话停住了,他忽然想起来,那三样东西是那个传教士带来的。“七童,你说你在江南吃过?” “没错。”花满楼点头,“六哥经常带我去庄子里玩,到了收获的时候,我们也动手做过一些吃食。” 那是一段快乐的回忆,花满楼有六个兄长,每个兄长都很疼他。但因为年纪相差甚远的关系,经常呆着花满楼一起玩的,是他的六哥花六童。那是一个把楚留香视为人生偶像的少年人,最是调皮活泼,也许是做惯了老么,花满楼出生后,他是最有做兄长自觉的,同花满楼的关系也最好。而花六童表示友爱的方式,就是带着花满楼一起兴风作浪……虽然小七童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但那闪亮的小眼神足够让花六哥成就感爆棚了。 “庄子里有很多庄户家的孩子,六哥就带着他们,看田里有什么就摘什么。摘好之后,再找个地方生火架锅,香味能飘出好远。”这样手工粗糙的吃食远不及他们平时用的,但也许是亲手做出来的,吃起来也格外香甜,格外的让人怀念。 那时候,六哥虽然识得稼轩,可对庄中产出的了解到底还不如那些庄户的孩子,而那些孩子也乐意在东家面前表现,把每样产出都说的头头是道,不像是在介绍庄稼,反而像是讲故事…… 花满楼一顿,忽然想起当时的情景—— “这都要感谢无花大师,要不是他老人家,现在还不知会有多少人饿肚子呢。” 因为家中母亲信佛,那是的花满楼还是知道无花大师的。无花大师佛法高深,为人慈悲,生前多次进宫讲佛,为皇家礼遇,死后火化结成舍利子,入少林舍利塔,享受香火。 如今的花满楼已经不是昔时幼童,读书明理,对世事也有了自己的见解。无花也许的确佛法高深,但现在,他远没有后世评价的那样完美,此时再一联想,得出了一个和弘扬佛法完全不同的猜测。 和无花那个被上官音刺激的大开脑洞的家伙不同,玉笙对花满楼的来历也有几分猜测,只是他们两人并无沟通,心照不宣的涮了楚留香一把,就把这件事按下不提。此时听到花满楼的话,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惦记上了罗纳德手中的东西,让他在完成自己的理想之前,先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等无花摆平了罗刹教,把长孙红送上教主夫人的位置上之后赶回来的时候,玉笙已经盖好暖棚,里面的种子都发芽了。 这段时间,玉笙陷入了莫名的焦躁中。他都快把无花做的每一件事都翻了个底朝天,可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花的确很有能力,可他做的那些事情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和玉笙之前的下属相比,他只是更加的聪明谨慎,目光也更加的长远。偏偏这时候,还有他求而不得想吃吃不到的东西,他的心情能好才怪。 所以,当无花见到眉头微蹙表情不耐的玉笙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子的。 只是无花到底还是无花,哪怕他私底下做了一些夹带私货的事,此时也是一脸高洁,没有半分心虚。 甚至在玉笙闭口不语似是在酝酿什么的时候,还能语带不悦的反问,“你曾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又为何对我百般防备?” 乍一听,这像是无花听到玉笙查他而表示不满,只有无花知道,他只是在试探玉笙到底想要知道什么。没错,他是没那么大公无私一心为主,但如果不分道扬镳,他的所为对玉笙而言并没有坏处。理智上,无花认为玉笙不会把这放在心上,但将心比心,此时他又不确定玉笙是不是真的这么大度了。 玉笙立刻反驳道,“如果我防备你,你还能站在这里?” 没错,这就是无花迄今为止没生出分道扬镳想法的根本原因。 当初的上官音凭借武力压制就能让无花做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在上官音死后,无花偶尔也曾想过,如果不是她软硬不吃让自己觉得无从掌控,自己也未必会向外求助。要知道,除了把自己当做木石偶像外,上官音其实还是一个不错的妻子人选。 往事休提,如果上官音还是能耍手段摆脱的,玉笙就是那个除非有把握能把他一击致命的,否则想都不想要背叛这个词的人。这除了他的武力值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如日中天的名望值。 做客无争山庄的那段日子,靠拳头打出来的交情,玉笙如今在江湖最顶尖的那一小拨人里说不上有一席之地,可也被认定是迟早要进那个圈子的。更妙的是,由于那段时间无争山庄不仅聚集了一群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那些在江湖中大出风头的青年人也不在少数,一来二去,居然也没几个人对玉笙质疑,友好切磋的有几个,直接挑衅的却更少。 虽然无花认为这是因为玉笙偏安一隅,对中原武林没什么影响,所以才被轻轻放过。但名声已起,无花是不打算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和玉笙这个随波逐流不主动争取的家伙比起来,无花对名声十分看重。在罗刹教中,他每日顶着吴菊轩那张丑的天怒人怨的脸,心里不是不惆怅的,只是他的谨慎让他注重每一个细节,对自己的易容上心极了,这就导致他对那张脸的每个细节都了如指掌。虽然在罗刹教中他是掌控大局的吴菊轩,但是,他已经在想以后的路了。 无花没打算在罗刹教里扎根,长孙红虽说也算聪明,但却没有独掌一方的能力。本来按照长孙红之前所说,少教主摩罗是一个容易掌控的傀儡,可经过接触,无花确信那也是一个扮猪吃虎的狠角色,除非自己亲身上阵,否则无花不觉得长孙红是他的对手。不过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那么他们就会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 再这样的默契下,无花和摩罗的投契程度都让长孙红觉得惊讶。在解决了叛乱的长老和下属后,无花已经想好了未来的打算。 不管怎么说,做秒僧的时候可比当吴菊轩时舒服多了。 无花对老板的好名声满意极了,这十分利于他的洗白计划。 只是事与愿违,至少现在,他觉得玉笙看自己的目光奇怪极了。 玉笙实在没法控制自己的眼神,无花的面相变得太奇怪了,隐隐的居然有了一分得道高僧的苗头。想起自己暴涨的功德,难道自己寻找了多日的原因,不是无花做了什么,而是在于他本人吗? 玉笙难得的纠结了。 这样一个也许能够让自己和师父早日团聚的人,是不是该好好的关心他、爱护他呢? 可对着无花那张高洁出尘的面孔,他做不到啊! 第三四章 关于玉笙和无花的关系,并没有旁人猜测的那般复杂。 至少在玉笙心里,无花就是一个被女人逼的没路走而不得不投靠他的很有能力的一个人,虽然过去的履历有点复杂有点黑,不过仍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即使有时候无花的言行很不对自己的胃口,但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玉笙敢保证,在自己的铁拳关怀下,无花的轻功有了长足的进步。可惜他后来学乖了,让玉笙很少有机会再出手。 总体而言,这是一个有点小瑕疵但瑕不掩瑜的好手下。 那无花对玉笙的看法呢? 与姬冰雁所怀疑的别有用心不同,无花其实对自己的老板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他大方的过了头,有些坚持甚至莫名其妙,不过这对无花本人的利益并无损害,甚至无花还能借势给自己刷刷好感度。更别说在确认无花能力后就给了他大部分生意的决策权,这份信重是无花从未感受过的。 不得不说,无花对那与自己失之交臂的南少林方丈之位还是很遗憾的。 直至今日,无花之所以没有架空玉笙甚至反客为主的想法,倒不是因为受信赖而想要士为知己者死,而是玉笙从未给过他威胁感。有些事情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模糊,无花敢保证,但凡自己有一分异动,那个一直死盯着自己的姬冰雁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楚留香把丐帮还有少林寺的那群和尚引过来。甚至不用他们引,自己也不会再踏入中原半步,当初的事已经败露,即使楚留香没有张扬,无花依旧相信自己已经上了丐帮和少林高层的黑名单上。 再加上原本以为能给自己撑腰实际上待自己还不如女弟子的石观音已死,无花疯了才会想要砍掉自己已经靠上的大树。 可以说,除非玉笙想要卸磨杀驴,无花还是会很安心的作自己的大总管的。 但现在,无花不确定了。 自从上次那次谈话无疾而终后,无花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妥,但他自认为问心无愧,便也坦荡荡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比方说,检查之前他留给花满楼的功课。 花满楼的功课完成的很好,该背的书该记的典故没有一丝懈怠,书法不再是之前的杂乱无章,也有了框架,假以时日,想必也不会比旁人差多少,甚至因为心性而更出色。 让无花感到糟心的是花满楼的衣饰,他简直想要去问问玉笙,是不是钻进钱眼里了,把好好的一个孩子打扮的像个暴发户家的纨绔,不,不应该侮辱纨绔,就连纨绔都知道要紧跟流行,不会在身上披金挂银,花满楼这身就是乡下土财主的打扮,还是一个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家里有钱的土财主! 作为刷出七绝成就的前妙僧,作为一个谈吐高雅举止脱俗的前大师,无花简直恨不得直接洗洗眼睛。 不得不说,这也算得上是宽于待己严于待人了。这时候,无花已经忘了自己易容吴菊轩时的视觉污染,只觉的花满楼一身金灿灿十分的碍眼。只是无花还有理智,他还记得自己要在花满楼这里扮演一个良师益友,以助于以后的潜移默化。 何况,花满楼目不能视,这身打扮明显是玉笙吩咐的。 无花决定和玉笙谈一谈,他不能让一个潜力不逊于蝙蝠公子、长相能坑楚留香的人在玉笙手里长歪了。 “可小七是我带回来当做招财童子的,你见过哪家的招财童子穿的朴朴素素?”玉笙觉得莫名其妙,“再说,我看他穿的也很好看。” 那是因为他气质压得住而不是你的品味好!无花把这句咆哮憋在心里,微微一笑,心平气和的开口道,“我打算教七童习琴,他若再如此穿戴,恐怕会坏了意境,弹不出妙音。” “我以前听楚留香说你只听到一点红的名字就说自己弹得琴沾上了血腥气,不仅沉琴洗手,更恨不得把耳朵也一起洗了。他当时只是惊叹,后来却以为你在做戏,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被外物影响到这个地步。”玉笙见惯的是‘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淡然,当下便忍不住诧异道,“没想到你名无花,心思敏感的倒像是朵娇花。” 无花:如果不是打不过,我一定弄死你! “公子说笑了。”无花笑的愈发超然了。 玉笙心里一跳,有心后悔,明明是打算关心他爱护他的,怎么又不小心说了实话呢?轻咳一声,玉笙打算将功补过,“算了,随你喜欢吧。”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最近生意真的好做了不少,账上的钱财也增加了许多,你也别太过分,免得坏了财气。” 为了保护未来得道高僧那脆弱的心灵,玉笙觉得自己牺牲大了。 无花只能淡定的微笑,微笑着告退。 生意好,入账多难道不是因为自己能干吗?无花对于玉笙把这归咎为花满楼能招财上面表示无语。不过既然已经让玉笙退了一步,无花觉得大度的不计较了。 但当无花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他果然太天真了。 无花的品味毋庸置疑,连玉笙都没法说那身打扮不合眼,虽然没有金灿灿的让人心情好,但谁让他要关心爱护的无花喜欢这款呢。而这也让玉笙有了灵感,在如何关心爱护这方面有了新思路,不再无从下手。 作为一个肯投资的大善人,玉笙的攻势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无花不得不怀疑自己遇到了第二个上官音。 当然,从性别到长相,玉笙和上官音完全不搭边,可那痴迷讨好……无花不大想用这个词来形容玉笙,可最近他竟然不对自己挥拳头,连举拳威胁居然都没有,眼神中更是带着欲语还休和说不出的期待…… 无花很难说服自己相信玉笙对自己没有想法。 作为一个节操碎了一地还不打算捡起来的前大师,无花抽空想了一下从还是不从的问题。 这时候的无花眼神带上了一丝忧郁,对玉府里那些本来就对他有好感的小丫鬟们更有杀伤力了。 玉笙从花满楼那里得知无花最近似乎有心事的时候并没有多想,而是直接让人又送了一斤铁观音过去,由衷的希望无花早日看破红尘,重新剃了他那已经过耳的短发。 等到姬冰雁听到风声的时候,此时的流言已经传的面目全非。虽然如此,姬冰雁觉得自己应该试着挽救一下,又把玉笙叫到了姬府。 玉笙的心情是郁闷的,因为他居然在无花的面相中发现了一丝煞气,把之前的好面相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找了半天没有找出原因,到姬府喝酒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等听完姬冰雁的话之后,差点忘了嘴中正要下咽的酒液,直把自己呛得脸颊通红。 “我强抢无花,得到后又朝三暮四,后悔了又用礼物砸他?”虽然姬冰雁说的很委婉,但玉笙还是飞快的提取了最重要的几点,“开什么玩笑?!” 姬冰雁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流言果然不可信。随即目光一厉,玉笙不知道这些尚情有可原,但无花呢?这其中是否有他的手笔?虽然这样想,姬冰雁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是怎么想的?听说你最近在无花身上花的钱,已经顶的上店铺三个月的总收益了。” “谁让他喜欢的东西都那么贵?”玉笙不以为意,“这件事传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姬冰雁很不理解,看玉笙的样子确实对无花没什么非分之想,可他对无花又的确好的过头了。“你到底是何想法?” 因为发现他未来可能是一位得道大师所以提前套交情想让他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然后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共享功德……这种理由果然换来了姬冰雁无可奈何的目光。 “你,要掌握好度。”最后,姬冰雁还是忍不住提醒,“别太过火,也许没人在你眼皮底下传这些流言,但无花必是知道的。他这个人睚眦必较,不要好心办坏事,反而让他防备上你,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玉笙慎重的点点头,觉得姬冰雁的话太有道理了。 所以,玉笙拜托姬冰雁帮他找上四位柔美可人风情各异的美女,打算改天送过去,这样一来,就算有天大的误会也该解除了。 “你不是说他是未来的得道高僧吗?”送和尚美人,这是赔礼还是把人往死里得罪? “不入世,谈何出世?”玉笙理直气壮,“只有让他看破红尘,才能了无牵挂的遁入佛门啊。” 姬冰雁:那和尚不是早就破了色戒吗? —————————————————————————— 无花知道那些流言吗? 当然,其中还有些是他顺手推动的。 早就说了,作为一个节操碎成渣的大师,从还是不从这个问题困扰不了他,如何在从了之后获得更多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再然后,无花大师被玉笙送来的四个美人糊了一脸的恶意。 第三五章 无花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把目光转向玉笙,语气柔和的问:“这是何意?” 环肥燕瘦,美艳清丽,四个女子各有千秋,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但无花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关注了。 为了解除误会,玉笙也是下了大本钱的,再加上姬冰雁的提醒,他觉得应该照顾一下无花那颗敏感的心,直接说送女人太没有情调了,没准无花会恼羞成怒,所以,他决定委婉一点,“你这次要长留兰州,这样一来清禅院里面的人就太少了,所以我就给你添几个。” 无花推辞,“几位姑娘在我这里太委屈……”话音未落,那四个美人或含蓄或热烈的用目标表示,她们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嗯,我懂,你随意。”玉笙才不听,他只需要送美人自证清白就好来了,虽然他不怎么看中自己这方面的名声,但为了姬冰雁着想,这种误会还是能免就免吧。 想起书房中姬冰雁捎来的那一叠美人画像,玉笙就忍不住头疼。 这样一想,他又忍不住瞪了无花一眼,明明自己之前声称断袖后姬冰雁就不再做这些事了,没想到无花的事一出,居然又继续了,还从美女变成了美男子。 这件事证明,有一个好名声是多么的重要啊——>此处特指无花。 无花看着玉笙转身离去,用他那颗已经不绝顶依旧聪明无比的脑袋一想,便知道自己之前自作多情了。 这可真是个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遗憾的发现,作为一个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的人,无花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恼羞成怒,反而有些新奇的想要跃跃欲试了。 和楚留香那个风流天下知的家伙不同,无花的风流一直都是很低调的,低调到如果不是他作死记笔记,那么知道这件事的人只限于当事人之间。唯一让他觉得意外的就是司徒静,但结果嘛,不管原因如何,结果就是无花从善如流的被司徒静推倒了。可以说,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让他觉得自作多情了的,就是玉笙。 理智的权衡了利弊,无花掐灭了心里的跃跃欲试,他的未来还大有可为,没必要主动撞墙。 这些念头由生到灭不过刹那,无花再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已经有一人贴在了他的身上。 无花还来不及感受什么,身体就已经先于意识的躲开了。 无花嘴角的笑纹已经消失,心里恨透了造成这一切的上官音。 ——————————————————————————— 时光飞逝,一转眼已过了三年。 也许是因为花满楼的确是个招财童子,也许是因为无花能力超凡,这三年,玉笙的生意飞快扩张,兰州首富已经落在了他的头上,他正野心勃勃的朝着西北首富努力。 无花更加的忙了,每次玉笙想到什么新奇的点子,最后忙到疯的人都是他,偶尔还要化身伤眼的吴菊轩去罗刹教发光发热,有时候他真的觉得玉笙那遁入空门的建议好极了。 当然,这种想法只有他在脑子不清楚的时候有,就冲玉笙总想剃他光头这一点,无花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再入佛门的。 无花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只能在这方面反抗了。 玉笙的名气更大了,即使他本人无意,但做事的是无花,在不知不觉中,他的手下已经聚集了一股不小的势力,那些都是已经厌倦江湖争斗的人,虽然平日不显,但那些人既然已经乘了玉笙的人情,如果真的有事,自然不会侧手旁观。 而让玉笙高兴的是,他的玉算盘以一种超出以往的速度变色,这让他觉得自己把花满楼和无花放在身边简直英明极了,也让他忍不住对花满楼好一点,再好一点。 至于无花? 随意就好,他不想再听到自己对无花别有用心的传言了。 被姬冰雁的美男图弄得心力憔悴的玉笙理智的跳过了无花,反正,只要给他决策权重视他重用他就足够了。 而玉笙对一个人好的方式,就是送送送。这一次,他决定收花满楼为徒,把玉府继承人的位置送给他。 玉笙一直很清醒,他在这个世界里不会停留很久,为了不再多结因果,他从未有过娶妻生子的打算,但这不代表他会把自(无)己(花)辛苦打下来的基业送与他人。姬冰雁总是明里暗里的提点他要有一个继承人,无花在确认玉笙似乎没有成亲的打算后也暗示过这个问题。只是让玉笙下定决心的原因却并非如此。 花满楼是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和他接触过的人很少有不喜欢他的,而后就是对他眼盲的遗憾。玉笙自然也是遗憾的,只是以他的医术居然完全束手无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那双眼睛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如果只是这样,那遗憾也只能是遗憾,偏偏玉笙又找到了一个有些另类的方法。 玉笙的师门中也是有几位以武入道的人的存在的,而现在,他们那毕生的武功绝学都在玉笙的手里,在里面,玉笙发现了一卷残卷。说是残卷也不准确,那只是一个老祖的无聊之作,但却给玉笙带来了灵感。 唯一的麻烦是,玉笙师门的东西是不传外人的。 于是,玉笙决定收徒。 他的这个决定是十分突然的,直接弄楞了除夕宴上的两个人。无花对此喜闻乐见,自己启蒙的孩子,总是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个女主人再生下一个小少爷好。真正觉得惊讶无措的人是花满楼,这些年,他过的很好,衣食住行都不比在家中差,更是被玉笙戏称是招财童子,只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感到不安,可一旦定下师徒名分,这一切就变得名正言顺,他在这个世界上也就真正的安定下来,有了另一个家。 只是话虽说到这里,但拜师并不能一蹴而就,还是需要时间来准备拜师仪式的。 看着花满楼微红的眼睛,玉笙很有师父自觉的先送出了拜师礼——他卸下了算盘上的一个金算珠。 “对着它许愿,也许会成真啊。”玉笙笑着说。 然后,守夜结束后,花满楼不见了。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只知道,过了子时回房后,他就一直没有出来。 玉笙一早起来就遭遇了二连击,先是发现玉算盘上的功德珠一夜之间褪去了大部分金灿灿,只留下了一颗,再然后,花满楼失踪的消息就被无花报告了上来。 玉笙几乎立刻的就把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功德珠消失的事情曾经发生过两次,一次是他引功德治愈了姬冰雁的腿,另一次就是他初次见到无花时忍不住算了算他的命。这次是第三次,发生在了花满楼身上吗? 玉笙对此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他对花满楼的眼疾束手无策,也曾想过利用功德珠,只是当时他们的关系到底还没到值得他做么做的地步,而如今,他已经决定收徒,才忽然想起这个办法也能让他得偿所愿。他给了花满楼功德珠,可以说,如果不是什么逆天的愿望,都是有可能实现的。 意外是,玉笙错估了花满楼的愿望。即使他不当真,玉笙还是很难相信花满楼不会想重见光明,可事实是,在重见光明之前,花满楼还有另一个更为迫切的心愿。 也许他在许愿前都不会想到许愿是真的会实现吧。玉笙没有迁怒,事到如今,也许只能说他们师徒缘分太浅。唯一麻烦的是,招财童子没了,功德珠大缩水,接下来的日子里,无花需要更加努力了。 无花是真正关心花满楼下落的,但用各种手段找了一个月后,玉笙的一句话点醒了他,“你忘了他当初是怎么来的?” 从此以后,无花收回了寻找的人,一切风平浪静,除了楚留香会疑惑,渐渐的再也没人提起玉府曾经有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招财童子了。而无花,也把注意力放在了田间。 没错,历经三年,那位名叫罗纳德的传教士终于在无花当初安置他的庄子上成功种出了他眼中可以让人享受天堂般生活的作物,并说服了整个庄子一起种植。说服的过程非常简单,东主喜欢这个理由就足够了,甚至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偷运了不少的种子出去。 上行下效,本来就没花心思推广的作物阴差阳错的居然推广开来,那些种田的农夫也许并不聪明,但他们祖祖辈辈和田地庄稼打交道,对田间出产的东西再上心不过。原本是打算留点田地种上贵人喜欢吃的东西,也许到时候能卖上好价钱,可到了收获的季节,那些产出直接让他们红了眼。 等无花注意到了的时候,种植土豆和玉米的土地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他并没有责问为何田庄改了作物,而是耐心的询问了原因,当他知道了这种作物如何丰产的时候,他忽然看清了自己前方该走的路。 第三六章 司空摘星在密林里飞快的穿行着,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了,可身后追踪他的人还没有甩掉。他穿过闹市,潜过河流,翻过泥潭,可无论怎样,身上就像是被放上了引路香一般,即使能甩掉身后人一时半刻,也只能是一时半刻了。 被人盯上并不可怕,可不知道为何会被盯得如此死才是司空摘星担心的地方。 司空摘星是个小偷,可他偏偏喜欢自称大偷。和他的前辈,那个百年前惊才绝艳的盗帅楚留香比起来,司空摘星似乎相差甚远,他既不风流倜傥,也不玉树临风,一手易容术独步江湖,见过他真面目的屈指可数。和楚留香不同,司空摘星不问自取的东西并不以价值为准,要么那东西合他的眼缘,要么就是极难取。 这一次,司空摘星拿的东西就属于第二种,偏偏又踢上了铁板。 这种情况,有一个名叫陆小凤的朋友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司空摘星找到陆小凤的时候,他正在百花楼里喝酒。百花楼的主人并不在,但这不妨碍他自得其乐,即使司空摘星从窗户外滚进来也没让他的眼睛眨一下,反而是不紧不慢的饮尽酒壶里的佳酿,才不慌不忙的开口,“司空猴精,你不会是去泥地里打滚了吧?” 司空摘星完全不顾形象,瘫倒在地板上,“我是在阎王殿前打的滚!” “怎么回事?”陆小凤起身走到司空摘星身边,蹲下身,捏着鼻子嫌弃道,“就算是臭了的咸鱼也比你的味道好。” “花满楼不在?”司空摘星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左右晃了晃头,问道。 “又快到无花大师圆寂的日子里,花满楼已经赶去少林寺。”陆小凤答道,“怎么,你是来找他的?” “我本来是打算找你,没想到你居然就在百花楼。”司空摘星苦着脸,道,“要不是我的轻功独步江湖,恐怕现在已经成了司空死星了。” “你到底得罪了谁?”陆小凤皱眉。 这件事还要从头说起,自从陆小凤和花满楼捣毁了极乐楼之后,司空摘星找乐子的地方就少了一个。不过他找乐子的路子多得是,没过多久,就打听到了一个新去处。 酒色财气庄。 有酒有财,这样的地方司空摘星怎么会错过。这一去,他就在那里消磨了半个月。等他踩熟了地头新鲜劲过去之后,骨子里的蠢蠢欲动再也压制不住。 酒色财气庄,酒、色、财、气四院坐落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居中据说是主人家的居室,而司空摘星在那里发现了一间密室。而这种地方一旦被贼发现,那个贼怎么会不惦记? 密室的机关极难破解,可惜,司空摘星也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他发现那间密室居然是他的老朋友朱停建造的之后,凭借对朱停的了解,司空摘星硬是找出了朱停之前留下的暗手。 本来,司空摘星享受的是破解的乐趣,打算随便拿点什么不起眼的东西来纪念一下就可以了。可偏偏,他发现了一件极其眼熟的东西。 陆小凤接过司空摘星递过来的玉佩,目露诧异,“这不是花满楼的玉佩吗?” “所以我才觉得我似乎惹了一个大麻烦。”司空摘星苦笑,“这枚玉佩是我在那间密室里找到的,它挂在一个金童子身上,而那个金童子像极了花满楼十几岁时的样子。” “金童子?”陆小凤沉吟。 “是啊,纯金打造,我差点没抱动。”司空摘星心有戚戚的附和道。 “这玉佩……” “就是我从金童子的腰间摘下来的。”司空摘星痛快的承认,“然后我就被人发现了,一直追杀到现在。” “你怀疑这件事与花满楼有关?”陆小凤忽然问道。 司空摘星翻了个白眼,觉得陆小凤明知故问。花家七子每个人的玉佩都是独一无二的,谁会没事仿造那个。现在,司空摘星只担心自己是不是卷进了花家暗中的布置。 “所以你想要我带你去找花满楼。”陆小凤说,“可以花满楼的为人,这件事他未必知道。” “那些追杀我的人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只想找人递个话,告诉他们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什么都不知道。”司空摘星知道的江湖隐秘可比陆小凤多多了,如今还能在江湖中活蹦乱跳,自然也有一套他自己的生存之法。 “好,那我们去少林。” —————————————————————————— 花满楼住在少林寺的客院中,每年到了无花大师圆寂的日子,他都会提前半月来这里,沐浴熏香直到那一日的到来。今年自然也不例外,这已经是他来拜祭的第十个年头了,少林方丈为他的诚心所感动,这一次居然亲许他亲自擦拭无花留下的舍利子。 这次机会实在太过难得,连一向淡然不强求的花满楼也有了几分激动。 毕竟,那是无花,不是誉满天下的无花大师,而是花满楼的启蒙先生——无花。 距离那次奇遇结束已经有十年了,花满楼还记得当玉笙要收自己为徒的时候的激动欣喜,然而,一夜之后,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一个人只穿着中衣躺在地上,旁边陪伴自己的,是初次见面日后却结为好友的陆小凤。 根据陆小凤的说法,他是在河中被发现的,恰好被喜欢助人为乐的陆小凤看见,被他捞了上来。 当时花满楼是茫然无措的,玉府的武力他是清楚的,所以,他更是想不明白会发生什么事能让自己落到眼下的境地。关键是,连自己都如此了,那么当家主人又会如何?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要不要我给你家人传个口信?”那时陆小凤是这样问的。 “我叫花满楼。” 心中忧虑不安的花满楼随口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感觉到周围的环境有些不对,这里没有西北的凛冽,反而带上了江南的湿润,不远处传来的小贩叫卖声更是吴侬软语。 “花满楼?”陆小凤却是眉头一跳,“花满楼花七童?江南花家的七公子?那个丢了五年的花满楼?” 花满楼却是比陆小凤还要更加惊讶,江南花家七公子,已经很久没人这么称呼自己了,可听这个人所言,却是知道自己底细的。 陆小凤也是一脸的惊奇,天啊,他救上来的居然是那个因为铁鞋大盗而被连累失踪的花七童,听说他当年就是跌落孟河而失去踪迹的,没想到居然又被自己从孟河上捞了出来。 惊奇只是一刹那,冷静下来后陆小凤反而觉得更有趣了。这些年,花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花满楼,更是许以重金,只是这般动静下除了几个看中花家富贵的人想要碰一碰运气外,除了花家人,别人都认为当初跌落孟河的花满楼凶多吉少。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花家的一个来投奔的亲戚。那是一个带着一双儿女的寡妇,她的儿子在花满楼出事后大病一场,醒来后就说自己是花七童,这件事传出来的时候实在让人大吃一惊。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后来都被平息了下去,而花家寻找花满楼的动作从未停止。 “你真的是花满楼?”陆小凤问道,“花家虽然一向与人为善,但也不是轻易可欺的人家。”陆小凤对这个自称花满楼的少年还是很有好感的,实在不想让他去碰壁,花如令也许不会做什么,但他那年少气盛的儿子就未必那么好说话了。 花满楼脑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念头,这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其他,只有声音带着郑重,“家父花如令。” 花家堡就在附近,这件事一验便知,只是并没有等到他们到达花家堡,便遇上了外出跑马的花六哥。那时花满楼还穿着中衣,身上的河水虽然已经被内力烘干,看上去依旧非常狼狈,可就是这样狼狈的花满楼,却让花六哥策马跑过之后又打马回来。 “不知阁下是哪家公子?”花六哥翻身下马,拦住了花满楼。 陆小凤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那个被自己救起后眉头微锁的人展颜一笑,“六哥,是你吗?” 事后,陆小凤多次感叹那奇妙的血缘关系,也感动于花家兄弟间的深厚情谊。尤其是在知道花满楼目盲后,更是对他佩服极了。 十年过去了,置身于舍利塔中,花满楼只觉得命运是如此奇妙。他曾经到过百年之前,见过那时可牵动风云的风流人物,而现在,他在百年后,一个人默默地祭奠着唯一在这世上留下痕迹的人。 时间最是残忍不过,百善玉笙纵然已成传奇,可更多的人关注的却是传说中他留下的可破碎虚空的秘籍还有据说富可敌国的财富;盗帅楚留香也只留下了他踏月留香的故事。兰州城里能记得曾经有一巨富姬冰雁的人寥寥无几,连百年世家的关中原家都没了声息。唯一能让花满楼凭吊的,也只有无花了。 花满楼拿着轻绸,在僧人的指引下打开了装有无花舍利子的木匣,伸手探入,便摸到一粒圆珠。因为眼睛的不便,花满楼花了更多地心思在其他四感上,他不知道舍利子的手感如何,但他却能肯定,自己摸到的,是玛瑙磨成的圆珠,上面还有一孔,分明是从什么事物上拆下来的! 第三七章 “这是无花大师的舍利子?”花满楼伸出手,那颗玛瑙正在他的掌心,看上去温润可爱,却让站立一旁的少林长老皱起了眉。 “怎会如此?”长老顾不上失礼,拿起花满楼手中的舍利子,甚至不用仔细查看,他就知道这绝非无花的舍利子。再看原本装着舍利子的木匣,那里已经是空无一物。“去年明明还在的……” 少林舍利塔中的舍利子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偷换,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舍利是每位僧人圆寂后所留,可能是骨灰,可能是骨头,也可能是一颗牙齿,一束头发,可以说是僧人死后留在世上的唯一凭证。舍利子又不同,那是僧人火化后结成的像是宝石一样的晶体,而那些留下舍利子的,无一不是受人尊敬的得道高僧。少林寺建寺近千年,留下舍利子的僧人不足五十,可想而知舍利子的珍贵。 不管是谁偷换了舍利塔中的舍利子,这都无疑是在少林的脸面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就算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也未必能容忍祖坟被人溜进来顺便还顺手牵了羊这件事,更何况,这和普通人家的被挖祖坟还不同,被盗走的,可是他们的信仰与骄傲,一旦查出,恐怕那人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机会也没有了。 而当今江湖,有能力能在守卫森严的舍利塔中神不知鬼不觉的遛弯的人,在找回舍利子之前,恐怕都会在少林寺的黑名单上。 作为黑名单上的第一人,司空摘星一头撞进了少林寺。如果没有一个能言善辩的陆小凤从中斡旋,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 “少林寺舍利子被偷了?”司空摘星恨不得跳起来来自证清白,少林寺的那群和尚他可不敢惹,一个个牛心左性,光念经就能把他念疯了。“不是我!那东西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换钱,我偷它做什么?” 陆小凤对这只猴精还是了解的,所以他很干脆的做了担保。陆小凤的名声是可以相信的,只可惜这件事干系重大,虽然如此,那些僧人其实也并未放下怀疑。 花满楼沉吟片刻,开口道,“陆小凤,不如把寻找舍利子这件事委托给你如何?” 陆小凤环视一圈,丝毫没有漏掉方丈和长老们不赞同的眼神,“你就一定相信我会找到舍利子?” “谁让你是陆小凤呢?”花满楼轻摇折扇,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轻松的笑容。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陆小凤也是一笑,两人看上去说不出的默契。 司空摘星忍不住捂上了眼睛,又是这样,要不是知道陆小鸡有多风流,他真的会想歪啊。可即使他不会想歪,这一幕看上去也很伤眼啊,闪的眼睛都要花了! 当他们三人走出少林寺的时候,司空摘星已经暂时性的忘了他们来找花满楼是做什么的,还很热络的揽着陆小凤的肩膀,一副哥儿俩好的模样,“这边交给你了,我去别的地方打听打听。” 陆小凤毫不犹豫的戳破了他的自作多情,“希望能有线索,花满楼最崇敬的就是无花大师了。” 花满楼笑的温文尔雅,“那就麻烦司空兄了。” 司空摘星:“……” 就在司空摘星无语朝天翻白眼的时候,三枚连珠弹朝他飞快袭来,方向正是他的头。也许是因为距离隔得远,弹珠破空的声音第一时间被花满楼发现,他只来得及示警,那弹珠已近在眼前了。 司空摘星惊出了一身冷汗,总算想起来自己还被人追杀。 “难道他们不认识你?”和陆小凤一起去弹珠发射的方向那边探查了一番后,司空摘星一无所获,看着随后跟来的花满楼,他不得不这么怀疑。如果他们认识花满楼,怎么会当着他的面动手。可若是不认识……他发誓他最近干的能引人追杀的只有顺手牵了玉佩那一件啊。 “是我应该认识的人?”花满楼不解。 “陆小凤……”司空摘星示意陆小凤把那块玉佩拿出来。 “是这样的。”陆小凤叹了一口气,把玉佩从怀中拿出,“司空猴精去玩的时候顺手拿了主人家的一样东西,然后就被人追杀。” 花满楼还未出口的疑惑在接过玉佩后早被忘到脑外,他只是急切的摩挲着玉佩,想要确认每一个细节,想要确认这块玉佩就是那留在百年前未带走的那一块。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的表情从茫然不解,疑惑,惊讶,欣喜最后变为伤感,直到他恢复了往常的温和,才开口问道,“看样子,你是知道玉佩的主人了?” 花满楼点了点头,解下腰间的玉佩,“这块玉佩是我回家后父亲重新找玉匠为我雕刻的,我之前的那一块留在了我先生那里。” 两块玉佩摆在一起,除了玉质有微小的差别外,看上去是一模一样的。 陆小凤是知道花满楼有一个先生的,虽然花满楼从来没有透露过他的姓名,后来那个先生也从未出现过,但单单从语气中不难感到他们的深厚情谊。 “看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猴精你居然偷到了花满楼先生家里,活该被人追着打。”陆小凤拍了拍司空摘星的肩膀,以他和花满楼的交情,这件事应该很容易被人摆平的。这样想着,他又轻松起来。 “可玉佩的主人似乎不这么想。”司空摘星可一直盯着花满楼呢,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花满楼?”陆小凤被这一提醒,也看向了花满楼。 “不知司空兄是从何处得来这玉佩,那里可还有其他东西?”花满楼不得不有一个糟糕极了的想法,也许继无花的舍利子被盗后,玉笙留下的东西也被人发现了。 司空摘星不得不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从头给他说清楚。 花满楼听到酒色财气庄的时候眉头极快的皱了一下,等司空摘星极仔细的描述那间密室里的机关时,忍不住低头思索起来,而金童子最后出场的时候,他再也不想其他,只直直的看向司空摘星,“一个与我极其相似的金童子?” 哪怕知道花满楼目不能视,司空摘星还是有种被压迫感,他不自在的扭头,“十岁出头的样子,腰间就挂着那枚玉佩。” “金童招财,招财童子……”花满楼低喃了几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还请司空兄再劳烦一次,带我去那里看上一看。” ———————————————————————— 酒色财气庄,中院 把少林寺搅得鸡犬不宁的舍利子此时正被玉笙用两指捏起,随意的拨弄着,只是这样的玩法到底无聊,他直接叫人送上来一匣珍珠,随意的洒在桌子上,然后轻轻一弹,被供奉在少林舍利塔中的圣物顿时沦为他打弹珠的玩具。 桌子的边上并没有隔档,怎么把珍珠打下去而舍利子依旧留在桌上很考验指力和眼力。不过对玉笙而言,这也只是一个小游戏罢了,很快,这匣珍珠都被打落在地,看着毫无动静的舍利子,玉笙又叫人送进来一匣金珠。 一直在装死的无花终于忍不住了。 “停!”附身于舍利子上的无花大喊一声,捧着金珠进来的仆从像是什么也未听到一般,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无花觉得自己和玉笙大概天生犯冲,活着被他压迫,死了也要被他玩弄,简直不能好了。 在舍利塔中被关百年无一人可交流的后果是,清雅的无花大师成了一个话唠,他从与玉笙像是说起,每个细节都被他记得清清楚楚,把活着不敢喝玉笙说的话统统说了出来,顺带好一顿抱怨。 “……莽夫!只会耍拳的莽夫!” “少来,要不是我激励你,你的轻功能练到最后和楚留香一样高明吗?”玉笙对于无花的污蔑非常不满,他是喜欢动拳头,但无花也从里面得到好处了啊。 “我为什么要和楚留香比轻功,我有的是智慧!智慧……”无花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玉笙,“你……你能听到我说话?” “你说呢?”玉笙一弹指,把已经拨弄到眼前的舍利子弹飞,“如果不是听到你念念叨叨,我干嘛把你拿回来?你当这舍利子很好看?” “……”无花飞快的回忆着玉笙到的时候自己在说什么,以免被翻后账。想起来了,他当时在念经,没有一点不该有的内容。重新理直气壮起来的无花开始为自己的舍利子辩解,“我的舍利子自然是独一无二的。” “哦?”玉笙挑眉,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不是谁死后火化都会留下舍利子的!”无花决定先强调一下自己的珍贵。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好几种能烧出舍利子的方法。”玉笙把舍利子重新扒拉回来,戳,“老实说,你变成这样子是不是因为投机取巧了。” 无花一时无语,这件事他也怀疑很久了。他问他的人是玉笙,他怎么能承认。当下跳过这个问题,继续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见过比我更浑圆的舍利子吗?” “我记得你剃光头时脑袋确实挺圆的。”继续戳。 “我的舍利子还有五彩光华!”无花努力忽视玉笙的动作,再次强调自己的与众不同。 “嗯,这倒是。”玉笙摸着下巴开始考虑,还不等无花高兴起来,便做了决定,“我用缀在玉算盘下面的玛瑙珠把你从舍利塔里换了出来,不如你就代替玛瑙珠的位置好了。” “……”虽然知道不可能成功,无花还是决定挣扎一下,“我觉得你的头冠上少了一颗宝石。” “做梦去吧。”玉笙特别冷酷无情,“我是不会让你有机会爬到我头上去的。” 第三八章 无花非常不想当腰间挂坠,可形势比人强,他活着的时候有手有脚武功高强尚翻不出玉笙的手心,此时被火化成一颗圆滚滚的舍利子,也只能任人揉捏了。不过无花很快就振作了起来,和之前在舍利塔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况比起来,现在至少有人能和自己交流了。 虽然交流对象很不友好,但无花大师决定用他那得道高僧的宽广胸怀来包容他。 这样一想,忽然觉得做一个挂坠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玉笙也很高兴,在完全没有准备的被雷劈到一百多年以后,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叙旧的人了,这实在是一个值得庆贺的事,心情一好,他就忍不住想要散财。 看着酒色财气四院的管事笑着进来哭丧着出去,无花完全理解他们的心情,不过并不同情,这样的一个败家老板,当初自己可是一力承担的,现在好歹是四人分担。 “这酒色财气庄是你建的?”习惯性的,无花开始过问玉笙的新产业。 “不是。”玉笙摇头,“四年前,我初来此地,救下了只剩一口气的老庄主,结果他老人家直接看破生死,出海去找老情人,便把他一手建立的酒色财气庄留给了我。” 无花一顿,“你倒是总能救到对你有用的人。” “我好像闻到了酸味?”玉笙故意用手在鼻前扇了扇,然后把舍利子扔进了茶杯。 茶杯是由透明水晶打磨而成,里面的茶液清澈可见。而舍利子也非凡物,明明放在手中有些分量,可在那不大的只有八分满的茶杯中却未沉下,而是漂浮其中。 无花以为自己会难以容忍这种事,可事实上,他却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暖流在他对身体里循环,让他舒服的差点呻-吟出来。而他现在明明只能依附于舍利子而生,又哪来的身体? 想起玉笙的种种神奇之处,他的心里忽然升起希望。 “这里面的……可是灵液?”无花以前不爱看话本,但自从玉笙用一个话本故事忽悠到了楚留香后,他也翻了几本,其中不乏神仙鬼神的志异故事,所以,在发现自己又重新有了感觉之后,他直觉的认为那就是仙家之物了。 “不是。”玉笙很干脆的掐断了他的希望。 “那我为何忽然有了感觉?”无花几乎是迫切的问着。 “自然是因为我功德无量,你沾了光。”玉笙说的斩钉截铁,那些年的相处让他对无花也了解了几分,这个人表面清雅,看似能伸能缩做事又有几分不择手段,内心却是极傲气的,被自己这么一说,恐怕又会洋洋洒洒一大篇的反驳。 反驳才好,他不反驳,自己怎么能放手去欺压他,让他再给自己做牛做马啊。玉笙为自己的计策得意洋洋。 这一次,玉笙失策了。 无花之前会对神鬼一说不屑一顾,明明身在佛门却不敬佛祖,甚至于把自己看做佛祖,何其自负狂妄。可现在,他曾亲眼见过玉笙被雷劈的消失无影,自己死后更是附身舍利子,虽然在舍利塔的日子差点逼疯他,让他把满天神佛都问候一遍也没得到什么报应,可他对于玉笙曾经谈过的功德却是信了。 “受此恩惠,实在无以为报……” “那就以身……以舍利相许好了。”玉笙非常自然的接下了无花还未说出口的话。 还在茶杯里泡澡的无花大师长叹一口气,把一个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充分满足了玉笙欺凌弱小的虚荣心。 玉笙:又可以过上不用动脑子的日子里,真好。 无花:还是这么好忽悠,看来功德和智慧是没关系的。 不管这心怀鬼胎的两人如何想,他们又找回了当初的感觉,只是这次玉笙是做不成甩手掌柜了。 就在无花打算重新上手开始了解玉笙的新产业的时候,外面有一黑衣人来报,“启禀庄主,属下无能,没能擒获那偷东西的小贼。” 玉笙这才想起之前让自己大发雷霆的那件事,“可查到贼人的身份?” “是号称偷王之王的司空摘星。”黑衣人一板一眼的开口,“他已和陆小凤见面,与花家七公子一同正朝庄中赶来。” “陆小凤?前阵子捣了极乐楼的那个?”玉笙前阵子出海,结果一回来就听闻酒色财气庄的老对手,那个特别擅长装神弄鬼的极乐楼被封,而其中,最出风头的就是那个自称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正是。” “这倒有趣了。”玉笙看了一眼舍利子,低声道,“那就等他过来,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话音刚落,黑衣人已经消失不见。 “花家七公子?”无花的声音再次响起。 “花家七童花满楼,熟吗?”玉笙没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 “真的是七童?”无花来了精神,那可是他的第一个学生,身上有着无花对他寄予的厚望。他还记得楚留香猜出原随云是蝙蝠公子时的伤心难过,而被他认为潜力不输原随云的花满楼如今又会成长成如何模样? 一想起这些,无花的激动简直难以言表。 “大概吧,丢了又找回来的,也只有这一个花满楼了。”玉笙却是兴致缺缺。 “你还未与他相见?”这下,轮到无花诧异了。在他的印象中,玉笙对花满楼时极好的,不然也不会想要收他为徒,打算把家业留给他。而花满楼对玉笙显然也是依赖的,无花相信,就算相隔百年,花满楼也不会拒绝玉笙。可现在却是玉笙拒绝与花满楼见面,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呵。”玉笙干脆的切断了和无花的交流。 玉笙到此间已有四年,花满楼虽然名声不显,但作为江南花家的七公子,只要有心打听,也不是打听不出来的。作为一个生意人,玉笙早就不是刚救下姬冰雁时那青涩的菜鸟了,对江南首富家里的情况自然也就打探清楚,所以,他知道花满楼的时候其实比无花以为的还要早。又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在这里遇到花满楼。 玉笙不是一个喜欢对自己做过的事后悔的人,他把自己的算珠送了出去,心里对花满楼复明会减少大量功德是有准备的。可他错算的是,在花满楼心中,重见光明也许很重要,但在阖家团圆一起守夜的除夕夜,他更加想念的是自己的家人。 后来猜到花满楼许了什么愿的玉笙其实是羡慕他的,可惜,这种方法对他而言毫无用处,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祝福小七童和家人团聚,然后丢开这件事,继续鞭策无花努力扩充产业去了。如果事情只这样发展下去,那么花满楼很快就会变成他记忆中的一处剪影,而后慢慢不见,可是,他带走了当初玉笙给他的算珠,玉算盘不再完整,在玉笙还没想到解决之道的时候,一道雷劈下,转眼便是百年后。 彼时已成西北首富的玉笙再次的体会到了举目无亲白手起家的境地,看着重新变得清清白白的玉算盘,玉笙的心情实在难以言表。他所熟悉的人都已掩埋于黄土之下,他只能从头再来。他对无花说的很简单,可实际上又怎么可能那么简单。他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掌控了酒色财气庄,顺着那些语焉不详的线索硬是找到了当初姬冰雁为自己立的衣冠冢,才把里面的金童搬出来,放进自己找人特制的密室中,刚拿到无花的舍利子,结果转眼就接到自家密室被盗的消息…… 有那么一瞬间,玉笙真的怀疑了一下因果报应这件事。 当然,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被逼成话唠的无花在不停的絮絮叨叨,让玉笙完全想不到别的。 花满楼啊…… 玉笙长叹一口气,有些忧郁的看了一眼少了一颗算珠的玉算盘,决定到时候见招拆招好了。 ———————————————————————— 既然怀着化解恩怨的目的,这一次司空摘星一行三人自然没再做梁上君子的勾当,而是老老实实的走了正门,想要拜访主人。可惜,在没得到玉笙的新指令之前,司空摘星还是人人喊打的小贼,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 面对一拥而上的黑衣人,陆小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身形飞快的穿梭其中,灵犀一指发挥到了极致,再配合上花满楼的流云飞袖,硬是让那十多人定在原地。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花满楼耳朵微动,便听到箭弦拉满的声音,那数量多的让人头皮发麻。可以想象,一旦离弓,他们会受到怎样密集猛烈的攻击。当下,花满楼不再犹豫,合起扇子,站定在原位,朗声道:“还请通报一声,花满楼求见酒色财气庄主人。” 花满楼这个名字很有些诗情画意的味道,可他背后所代表的意思却让人不能小觑。负责守院的人眉毛一皱,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刚才那三个还很生龙活虎的家伙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先前向玉笙禀报的黑衣人出现在不远处,一挥手,便有人主动上前,把昏倒在地上的三人抬了下去。 “听说那是江南花家的公子……”有人有些犹豫。 “这是庄主的意思。”黑衣人神色不动,“就算是花家的公子,也断没有理由插手别人家的事。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等玉笙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陆花司空三人已经被关了一夜了。 “我何时说过要把他们抓起来?”玉笙看向那个自称听从自己命令的黑衣人,皱眉道。 “先前禀报庄主花满楼也在其中时,庄主并无特别吩咐,属下以为,庄主想要给他一个教训。”黑衣人一板一眼恭敬的回答。 对此,玉笙只能挥手让人退下,眼不见心不烦。 “他似乎对你并无敬意?”挂在玉算盘下面的舍利子无花道。 “若没有我,这酒色财气庄的下任庄主很可能就是他。”玉笙对此见怪不怪,他并不那么在乎属下是否忠心于他,好不好用就是他用人的唯一标准。若非如此,当年无花也不会在他手下混的如鱼得水。 “接下来怎么办?”无花把这件事默默记在心里,接着问道。 “能怎么办,给点教训再放掉呗。”玉笙拨弄着算珠,有些心不在焉。“花家家大业大的,我可招惹不起。” “你不想见七童?”上次谈到这个问题时无花就隐约有这种感觉,这一次更是让他确认了。 “麻烦!”话虽这样说,玉笙还是朝关着那三人的密室走去。 第三九章 “天上星,亮晶晶,一闪一闪眨眼睛……”陆小凤躺在地上,无聊的吊嗓子。 司空摘星痛苦的捂住耳朵,喜欢唱歌不是错,可明知自己五音不全还喜欢唱歌来荼毒别人就不对了。若是平常,司空摘星早就跑路了,可眼下,他只希望陆小凤的歌声能把抓他们的人逼出来。 “花满楼,你说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唱歌也是很花力气的,陆小凤唱了一会儿没等来想要等的人,便停了下来。 “可是有什么不妥?”花满楼循着声音望去,陆小凤不是一个笨蛋,但一个聪明人怎么会问一个瞎子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这里似乎是地牢,没有一丝光亮。”陆小凤的声音因为刚才唱歌变得有些低哑,“我们之前昏迷过,现在完全估算不出被此间主人关了多久。” 若是正常人,还能根据腹中饥饱来判断时间的流逝,可他和司空摘星都不是用餐规律的人。这种情况下,能指望的也只有生活作息良好的花满楼了。 花满楼仔细的感应了一下,腹内空空如也,“应该不到十个时辰。” “你确定?”司空摘星提出了异议。“我那次被困三天三夜感觉都没有像现在这么饿。” “我却觉得自己饱极了。”陆小凤摸了摸肚子,“可是肚子却是瘪的。” 花满楼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 “花满楼?”陆小凤感到一丝不妙。 “陆小凤,你可听过何夕。”花满楼问道。 “那是什么?”司空摘星抢先问道。 “何夕是一种迷药,无色无味,甚至不需要吸入体内,只沾到一点皮肤就能奏效。”花满楼的声音照比平常有些缓慢,“何夕的名字取自今夕何夕,发作极快。” “今夕何夕?”陆小凤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花满楼回忆着玉笙曾经说过的话,“它能让人在昏迷时失去对时间的感应,产生轻微的幻觉,无论是腹中饥渴还是饱足,都只是何夕所产生的假象,不能当做判断的凭证。” “江湖中居然还有这么邪门的迷药?”司空摘星很是惊奇,不过他倒是没有质疑花满楼,“那我如果中了何夕,是不是就算要饿死了也感觉不到饿?” “发明何夕的人也只是想和朋友开个玩笑,我从未听过有出人命的事。”花满楼摇头否认。 “花满楼,你确定我们中的是何夕?”陆小凤不得不再次确认,他们现在浑身内力被封,身体也酸软无力,他倒不相信他们会死在这里,只是想多知道一点罢了。 “何夕无色无味,但中了何夕的人,在一月内呼吸间都会带上兰花的香味。”花满楼答道,兰花的香气他早就闻到了,可若不是他们三人对时间的感觉出了问题,一时半刻也想不到这里。 “想不到我司空摘星也有吐气如兰的一天啊。”司空摘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那本来就是个一个叫做老臭虫的人准备的。”想起往事,花满楼的声音带上了笑意。 虽然,楚留香一点也不臭,非但不臭,还带着郁金香的浪漫香气。 何夕的出现,缘于一次恶作剧。 像楚留香这样的人,绝不会为一个女人停下脚步,也绝对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丢下自己的妹子。显然,上次三女离家出走的事没给他该有的教训,又一次的被抛下后,三女直接去了兰州。 楚留香的朋友很多,但能为了她们三人而数落楚留香的,也只有姬冰雁和一直赖在兰州讨酒喝的胡铁花了。 姬冰雁那时已有麟儿,心肠变得柔软了一点,在他的默认下,在胡铁花的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下,在无花的别有用心的提议下,在玉笙郁金香香料生意不好的迁怒下,楚留香完全的悲剧了。 楚留香是极义气也极相信好友的,虽然有个无花参杂在内,但其余几人一联合,他也只有掉坑的份。 何夕就是在那时候被玉笙拿出来的。 楚留香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傻掉了。他在昏迷时并不是完全的失去了意识,也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但他万万没想到,一觉醒来,自己变成一个糟老头,还有一个和蓉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年纪的女孩喊他爹。 当时楚留香的表情足够让隐藏在暗处默默观察的人回味一辈子。 作为一个好孩子,花满楼当时并没有参与进来。可楚留香有一个乐于把他的糗事大声嚷嚷的朋友,胡铁花喝多时,可没少拉着小花诉说自己的遗憾,抱怨玉笙剥夺了花满楼的出场机会,让楚留香没有儿女双全…… 花满楼来这里,一方面是为了帮朋友解决麻烦,另一方面就是想要弄明白这里的主人和玉笙有何关系,为何会有他当初遗落的玉佩。何夕的出现,更让他确认这里和玉笙脱不开关系。 是后代,还是传人? 花满楼很快就没有功夫想这些了,他听到空气中气流的流动,然后—— “原来这里有铜灯啊。”陆小凤的声音响起。 原本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密室顿时明亮起来,随即便是机关开启的声音,花满楼可以闻到来人身上的檀香香气。 脚步声不轻不重,却暗含某种韵律,一下一下的直入心中。 行走江湖多年,陆小凤能活到今天可不光是有好运气,他眼皮一跳,直觉眼前的人心情可能不大好。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玉笙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另外两个人后,便把注意力放在了花满楼身上。他的目光很有压迫力,这让气氛更加紧张了。 “原随云。”无花喟叹。原随云是他极欣赏的一个人,凭一己之力把楚留香玩得团团转后全身而退,当时楚留香那被世界欺骗了无生趣的样子娱乐了他很久。 无花看的是气质,而玉笙单纯就是看脸了。 花满楼和楚留香相像这件事不止一个人说过,也不止一个人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他们日后必然也会一样。玉笙是个念旧的人,他之前可以把找师父当做人生的头等大事,只因为师父是最重要也是唯一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可这不代表他会对一直百般照顾他的其他人无动于衷,除了师父以外,最让他在意的也只有姬冰雁了。只是时过百年,他和姬冰雁再也不可能重逢,在遍寻不到姬冰雁的后人后,他便把这个名字放在心底,轻易不再想起,又怎么会找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花满楼呢。 就连花满楼手中的那颗算珠,玉笙也是打算抽空悄悄取走的。 这种小心思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尤其在看过花满楼后发觉他其实和楚留香并没那么像的时候,玉笙忽然淡定了。 他连和自己相处更久的无花都挂在身上了,实在没必要再多作计较,破罐子破摔总是很有道理的。 想清楚这些,玉笙看向另外两人,“哪个是偷我东西的小贼?” 和玉笙已进来就一直注意他的司空摘星不同,陆小凤从花满楼之前的话中推断酒色财气庄的庄主也许和他有旧后也分了一丝心思在花满楼身上,当花满楼面露失望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猜错了,可玉笙刚开口,花满楼的表情就变了。 陆小凤相信以花满楼的为人很难与人交恶,本来提起的心当下就放下一半,当下打蛇上棍,套起了近乎,“在下陆小凤,不知阁下可是酒色财气庄的庄主?” “偷我东西的人是你?”玉笙反问。 “你的玉佩是我偷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不要为难我的朋友。”司空摘星挺身而出。 “玉佩呢?” 司空摘星看向花满楼,玉佩一直是他收着的。只是,向来善解人意的花满楼却一动不动,面上的神情似喜似悲,还有无法掩饰的不可置信。 “花满楼?”司空摘星小声提醒道。 “七童被你吓到了。”无花指出。 “他只是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玉笙习惯性的抬杠,只是忘了别人听不到无花的声音,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回答司空摘星的话一样。 知道玉佩在花满楼那里,玉笙不着急了,只当是物归原主,此时再看那三人,反而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你是陆小凤?” “正是。”陆小凤心里有些忐忑。 “爱管闲事,红颜知己满天下的陆小凤?” “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陆小凤觉得心里那不安的感觉更重了。 玉笙问完不再看他,反而看向司空摘星,“那你就是被称为偷王之王的司空摘星了。” “没错。”司空摘星对自己的名号还是很自傲的。 “和盗帅楚留香相比,不知谁更胜一筹。”玉笙像是喃喃自语。 楚留香是谁? 那是贼祖宗,司空摘星的偶像,目标,超越对象。司空摘星对自己的技术再自傲,也知道此时的自己是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的。不过,莫欺少年穷,假以时日,司空摘星自信不输于任何人。 “你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玉笙笑了,他想起还没完善的新密室,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只要你放过我朋友。”司空摘星很有担当。 “我还没有闲到什么阿猫阿狗都要理一理的地步。”玉笙轻哼一声,算是答应了,然后指着花满楼,“我要你易容成他的样子,然后给我办一件事。” “我不会坑朋友。”司空摘星断然拒绝。他出手的时候的确会易容,看玉笙给他的感觉实在不像正道中人,一旦按照他说的做,到时候有麻烦的恐怕就是花满楼了。 “这大概由不得你。”玉笙倒不失望,他做事只看结果,管他是主动还是被迫呢。 这话听在司空摘星耳中,就是谈判破裂的意思了。 “玉叔叔……”花满楼忽然开口了,“别逗他们了。” 不光是司空摘星,就连一直很镇定努力想办法的陆小凤都被花满楼的话惊到了。 玉……叔叔?看起来明明是二十出头的人,怎么回事叔叔辈的? “回神了?”面对花满楼,玉笙的语气缓和了很多。 “这件事太过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听到声音,我还是不敢确认。”花满楼朝玉笙走去,在距离他一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哦?” “您身上多了檀香的香气。”花满楼道。 玉笙皱眉,他不算和尚一生黑也差不了多少,身上怎么可能会带上檀香味。 “味道很轻,只是我的鼻子很灵。”这也是花满楼之前所疑惑的地方,玉笙身上的香气与其说是不经意间沾染上的,反而更像一心礼佛的高僧,日复一日于佛前诵念经文,日积月累,将檀香的香气浸染进了骨子里。可问题是,玉笙会是一个潜心向佛的人吗? 玉笙当然不是,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那檀香的源头。 无花:没错,我就是一颗自带香气的舍利。 第四十章 玉笙是一个对檀香味很敏感的人,可再厉害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少林的舍利塔里可不光有舍利子,连同数百年来高僧圆寂所留的舍利都摆在一起,想从里面翻出无花的舍利子,并不是件容易事。 再者说,玉笙始终不大相信,像无花那样打了少林的脸的家伙会被好好地放在舍利塔中供奉着。 虽然事实证明,他确实小人之心了。但他从一堆存放舍利的木匣中找出无花的舍利子,还是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这还是在他听到无花念经声的前提下。 这样一来,他身上自然沾染上了檀香的香气。可以让常人平心静气的檀香在玉笙这里只会让他心烦气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把自己的嗅觉封闭了。唯一没想到的是,他洗去了已经沾染的香气,却直接把香源放在了身边。 捏着无花的舍利子,玉笙难得有些忧郁。 他虽然有些念旧情,可一旦发觉事不可为后也能直接丢下。一开始,他连花满楼都没打算联系,更别说去寻只剩一颗舍利子的无花了。若不是他连续一个月都做梦梦到被无花指着鼻子嘲讽,他也不会摸进少林舍利塔,顺走了差点被小黑屋逼疯的无花。 只是,寄身舍利子的无花更难对付了。若是以前,玉笙有着绝对的武力优势,对付无花那个擅长审时度势的家伙最有用不过。可现在呢,他变成了一颗圆润的舍利子,以往能一掌打得他伤筋动骨,现在玉笙的手指被硌的生疼,对舍利子还是半分作用也没有。 玉笙完全可以想到无花一旦发现自己对他无可奈何时的得意,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应付的办法…… 可不到万不得已,玉笙是不想用关小黑屋那样简单粗暴完全没有技术含量的手段的。 玉笙望着那颗不掩光华的舍利子,郁闷极了。这要是玉石磨成的,现在早就变成玉粉了。 玉笙的怨念其他三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就连花满楼,自诩也曾有过奇遇,也不敢想象曾经教导过他的无花此时变成了玉笙腰间的挂珠。 一时间,密室变得很安静。 “算了。”玉笙丢开舍利子,重新看向花满楼,“既然玉佩已经到了你的手里,就算是物归原主了。不过,这件事却不能这么算了。” 司空摘星:“……”他还是很想从玉笙口中听到类似于‘既然你们是朋友那这件事就算了吧’的话呢。虽然如此,司空摘星也不算失望,“不知玉庄主刚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你又肯了?” “既然花满楼叫您一声叔叔,想必您也不会害他。”司空摘星笑道。 一句话的功夫,他们便从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宾。 司空摘星的易容术堪称一绝,他不光把脸变得和花满楼一模一样,连身形也用了不知什么手段,若非相熟的人,旁人已经很难辨认出他们两人的区别了。不过—— “笑的风流些。”玉笙要求道。 司空摘星看向陆小凤,得到一个调侃欠揍的微笑,随即神情一变,直接把陆小凤的样子学了过去。 酒色财气庄的密室都是前任庄主所建,玉笙并没有花费多少心思,直到这次被盗。这次去抓司空摘星,也不过是为了用最好的矛建最好的盾。就在司空摘星勇闯密室的时候,玉笙站在密室中的暗窗前默默的看着,他的身边,正是陆小凤和花满楼。 陆小凤向来心大,在花满楼表达了信任的态度之后,他便自发自觉的把玉笙也化为了可交的范围内。至于花满楼的那声叔叔也没放在心上,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辈分大一点也不稀奇。此时他站在暗窗边,看得比玉笙还要起劲,甚至为了照顾花满楼,还主动解说起来。 密室隔不隔音这种事只凭玉笙高兴,所以,陆小凤的声音一丝不差的全被司空摘星听了过去,也是艺高人胆大,他竟然也能一边破解机关一边和陆小凤隔空吵架。 “诶?那就是司空猴精说的金童子吗?”陆小凤忽然问道。 玉笙还在心里默数司空摘星找出了多少出破绽,听到陆小凤的话连哼都没哼一声,反而是花满楼被勾起了兴趣。 “金童子?” 玉笙毫不遮掩自己对陆花二人的差别待遇,听到花满楼开口,便回道,“是你吴大叔弄的,我见与你相似,就把玉佩挂了上去。” 吴大叔?花满楼被这个称呼弄得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无花在玉府里是化名吴华的。 花满楼没有开口,可脸上的感动却是谁都看得到的。 无花被吴大叔这个称呼弄的整个舍利都感觉不好了,还有,这种恶俗的东西是他想弄的吗?如果不是玉笙借口丢了善财童子导致财运不佳入账不丰三天两头找自己的麻烦,自己会破财弄了一个俗之又俗的金童子吗? 无花很想出口反驳,自己是超凡脱俗的得道高僧,之所以这么俗气是被人所迫。可惜,他想解释的人听不到,而听到的人……这盆污水就是这个混蛋泼的! 求告无门的无花只能继续念经。 人在屋檐下,无花连嘲讽都慎之又慎,也是心酸。 反倒是花满楼,又想起了无花舍利子被盗的事,直接说给了玉笙听。 作为那个顺走舍利子,还把赃物挂在身上的人,玉笙,“……” “七童倒是很有良心。”无花有些感慨。 “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无花自己也未必乐意呆在少林。”玉笙直接把这件事定了性,拒绝了花满楼。 陆小凤暗暗皱眉,花满楼对无花有多崇敬他是知道的,如今被否定,恐怕会失落……陆小凤看着笑意盈盈,完全没有一丝不满的花满楼,心里的好奇简直抑制不住,他可从来没见过花满楼对谁这么言听计从,那家伙的主意正着呢。 花满楼是不是主意正这一点说不好,聪明是毋庸置疑的。玉笙只说了一句话,他就明白这件事与玉笙脱不开关系,也便放了心。 就这样过了三日,第四日的时候,管家来报,花家六公子来访。 花六哥是个疏朗大气的人,唯一的细心和耐心都放在了宝贝弟弟身上,尤其在小七丢了又找回来以后,对他更上心了。这一次,一听到花满楼被一个一听就不是正经地方的酒色财气庄抓住,当即就炸了。如果不是他身边还有人劝着,恐怕这一次就不是登门拜访,而是直接打进来了。 “你就是那个崇拜楚留香的七童六哥?”玉笙不觉得自己与花家有恩怨,说话也带着随意。 花六哥一进正堂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花满楼身上,看他无恙才安心的舒了一口气,也恢复了了以往的风度。“在下花满轩。” “六哥,这是玉笙玉大哥,当初救了我的便是他。”花满楼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若不是这次相见,我还不知他从海外回来了呢。” 这番说辞,是玉笙好花满楼商量好的。 花满轩一惊,再看玉笙,目光全然变了,可能对弟弟图谋不轨和弟弟的救命恩人可是完全两种待遇,当下立刻热络起来。 在花六哥的口中,玉笙发现自己俨然成了一个拯救花家的大英雄,就差对花家有再造之恩了,这让早就习惯古人含蓄之美的玉笙颇不适应。好在一边还有善解人意的花满楼,这才让谈话融洽起来。 对花满轩而言,花满楼遭逢大变的那几年没有他的陪伴是一个不可言说的遗憾,因此,他也特别想从玉笙这里知道那几年花满楼是怎样的,而这也勾起了玉笙的回忆。 “当初他吴大叔把他从沙漠里捡回来的时候,我们都猜他家中一定得罪了什么人,让人恨的把这么小的孩子直接扔进沙漠中渴死饿死晒死。”玉笙美化了一下当时的说法,随手把楚留香摘了出去并给无花按上吴大叔的名签,“七童昏迷了半个月,我们都做好他一睡不醒的准备了,只是没想到,最后人是醒了,眼睛却坏了。” 花满轩的表情随着玉笙的讲述变化着,最后恨恨的捶手,“是铁鞋!是他坏了七童的眼睛。”说完,又责备又心疼的看着花满楼,“你从来没说过这一段,说过你吃了这么多的苦!” 花满楼只是微笑,没有说话,他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实在没必要拿已经发生过的事让家人担忧。 这份往日让人熨帖的心思此时显得尤其可恶,可花满轩既不舍得说也不舍得骂,最后只好一挥手,把这件事暗暗记在心中后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花满轩并没有停留多久,花家家大业大,日常的事务就能让人忙得不可开交,只是临走前,花满轩热情邀请玉笙有空去花家堡做客,到时定会好好款待他。虽然觉得不应该,花满楼还是为六哥的离开松了一口气,只在听到花家堡时眉间浮起了忧色。 “花家堡有何不妥?”玉笙问道。 花满楼很少和家人以外的人谈论他眼盲前后发生的事,不过在他心中玉笙到底还是不同,想到也许能从中得到一些建议,便把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 “你觉得,铁鞋的鬼魂还停留在花家堡?”无论如何,玉笙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铁鞋已死,这件事是爹爹亲自确定过的,可我的感觉也不会错,铁鞋既然死了,那留下的必然是他的魂魄。”世人本就敬鬼神,再加上玉笙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花满楼的思考方向完全偏了。 “会不会是有人装神弄鬼?”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但查下去后却并无异常。”可铁鞋就在周围的感觉却没有变,这才让花满楼有了别的想法。 “其他人怎么说?”玉笙还是觉得有人弄鬼,虽然他本身就很不科学,可即便是不科学如他,这些年唯一见到的类似于鬼的也只有栖身舍利的无花,可想而知常人见鬼的概率有多小。 “他们都觉得是我因为心结想得太多。”花满楼苦笑,“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心结?你很在乎铁鞋?” “是他们以为我很在乎。”花满楼不是自怨自艾的人,“见识过原少庄主的风采,我又怎会画地为牢,裹足不前。” “……”这个例子太过励志,玉笙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 第四一章 原随云作为一个励志传奇,在花满楼心中的地位毋庸置疑,只是出于谨慎,他从未对外人说过。唯一的一次,也是和陆小凤饮酒时酒后失言,待酒醒后,即使陆小凤对花满楼满心敬佩的原少庄主好奇极了,也没从花满楼口中再多得一个字。 陆小凤的好奇心很重,但他也是个体贴朋友的人,见花满楼不愿多说,也没有再追问。 但这不代表当他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这个人的时候还能忍得住好奇心。 陆小凤找到玉笙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里,怀中一把二胡,专心致志的拉着穿耳魔音。 “有人说我唱歌时如魔音穿脑,但一见玉兄,才知山外有山啊。”陆小凤在来的路上就听见了,只是没想到这魔音竟然是玉笙亲手弄出来的。 玉笙动作一顿,已经被摩擦出热度的弦再也不堪重负,直接崩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玉笙把二胡放到一边,非常认真的问道,“真的很难听?” “恨不得以头抢地。”陆小凤答得也很认真。 “没到能把人逼疯的地步吗?”玉笙喃喃自问,有些失望。 听到这话,正打算坐下的陆小凤一个不稳,差点坐空。他看着玉笙,没发现一点玩笑之色,才发现这人的追求与常人截然相反,一时间竟觉得有趣极了。 “对常人来说,这声音自然让人心烦气躁。”陆小凤一本正经的给着意见,“对于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效果更甚。若遇上功夫高深之人,恐怕反而没什么效果了。” “哦?” “只需闭上听觉,管他弥音仙曲还是什么,通通听不到,自然没效果。”陆小凤说的煞有其事,仿佛真的见过这样的人一般。 听着陆小凤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无花忍住没有嘲笑出声。自从一步步试探后发现玉笙拿自己的舍利子毫无办法后,无花便开始放飞自我,把玉笙气的跳脚,让他从放弃对付舍利子而转为直接折磨无花,但他哪知道,经过在舍利塔中的变相禁闭,对无花而言,这种程度的刺激无关紧要,只当磨练心性了。 当然,这件事不能让玉笙知道。所以,为了给玉笙些面子,每次他折腾完之后,无花都装作受到刺激,言语更加犀利。就这样,无花可以毫无负担的刺玉笙,而玉笙自以为成功刺激到无花,两个人居然也相安无事。 只是,这一次陆小凤不请自来,一番言语更是让玉笙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做了无用功。陆小凤就在身边,玉笙也不好直接找无花算账,只能耐下性子,开口问道,“不知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陆小凤从身后拎出一坛酒,又摸出两个杯子,笑得有些殷勤,“我听花满楼说过一人,实在是佩服好奇了很久,又侥幸发现玉兄也与那人相熟,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之心……” 玉笙接过陆小凤斟满酒的酒杯,“是谁?” “那人姓原。”陆小凤目光灼灼,眼中充满了期待。 “七童是如何说他的?”玉笙问。 “花满楼说得不多。”陆小凤回忆道,“但他的神态,他的语气,无一不表示了对那人的尊敬和崇拜。” 玉笙想起原随云做的那些事,实在觉得有些好笑,对花满楼而已,原随云大概就是相见不如怀念那种吧。 “所以呢?”他问。 “我很好奇。”陆小凤的眼睛亮亮的,“花满楼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也乐于交朋友,更不吝于把朋友介绍给我认识。可那位原少庄主却是例外,他直接拒绝了我,说两地相隔甚远,我们不会有认识的机会。” “的确是这样。”玉笙点头,“他没骗你。” “可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和那位原少庄主来自同一地,而我已经认识了你,这就足以说明两地其实并没有那么远。”陆小凤挑眉,“就算隔着千山万水,我陆小凤也不是偏居一隅的人,没准哪天就见到了呢。” “你对他很有兴趣?”玉笙好奇。 陆小凤笑而不语。这半年来,花满楼一直满怀心事,虽然他并不承认,但陆小凤作为贴心好友,还是很主动的想为他做些什么的。 玉笙看着陆小凤,心中难得升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你知道为什么七童没有问我他的事吗?” 陆小凤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算你跨过了千山万水,也无法和一个已经故去的人交上朋友的。”玉笙看着陆小凤变来变去的表情,觉得有趣极了,“七童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说你们不会相识。” “原来是天妒英才。”陆小凤是真的在惋惜,直接干掉了杯中的酒。 玉笙看着陆小凤,“想知道他的事吗?” “愿闻其详。” “他是家中独子,出生时父亲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得此一子,爱若珍宝,偏偏在他三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从此再也看不见了。他家中虽已传承三百年,可也只有他一根独苗。别人都以为他家会就此落寞,谁知他极聪明,不仅文才了得,根骨悟性更是极佳。别人一辈子兴许才能把一门功夫练到顶尖,他却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厚积薄发,终于在父亲寿宴时大展光彩,更是获得了一少女的真亲倾慕。”玉笙慢声说道,“七童对他尊敬佩服,是因为那时他双目已盲,虽然不曾言语,心中总是害怕不安的。” “而此时若出来一个人,与他遭遇相似,偏偏还活得极精彩……”陆小凤叹道,看向玉笙,眼中带着叹服,“想必玉兄是特意让他们相识的吧。”又一皱眉,“不对,玉兄与花满楼年纪相差不大,当时做主的该是玉兄的长辈。” 关于年龄的问题委实无法解释,玉笙只能避重就轻,“当时提出带七童参加寿宴的人可是我。” “后来呢?”陆小凤本来是因为花满楼才对那人感兴趣,现在自己想知道了。 “后来?”玉笙陷入回忆,他对那些没有自己参与的过程并不在意,只是在事情结束后关注了一下结果,“他结识一个人,那个人爱酒惜花,好奇心极重,两人联手解决了不少让人头疼的大问题。不过这种生活没持续几年,他的未婚妻已到了待嫁之年,却又爱慕上了他人。” 陆小凤立刻在心中勾勒出一场三角恋,“是他的那位好友?” “当然不是。”玉笙断然否决,“那家伙虽然在女色方面向来没品,却也不会去碰良家女子,更别说是好友的未婚妻了。” “那……”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凤松了一口气,只当为一双挚友没因为女色翻脸而庆幸。 “他向来自傲,却也因为自己的眼睛而自卑,而他的未婚妻是第一个对此表示毫不在意甚至觉得他很厉害,比那些双目健全但一事无成的人厉害的多,可就是这样一个未婚妻,却在两家打算商定婚期的时候,爱上了另一个样样不如他的人。”玉笙问道,“你觉得,一旦他动用所有势力,最后会发生什么?” “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陆小凤的声音有些涩。 “三百年的家族底蕴,那比想象中的更可怕。”玉笙其实是怀念那段混乱的时期的,“只要有钱,就能得到对头的各种隐秘把柄;只有要钱,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也唾手可得;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无论杀人越货还是栽赃陷害。” 陆小凤完全可以想象那会乱到什么地步。 “当然,这些都是放在台面下的,可惜他有一个很了解自己的朋友,那个人又有着天生的正义感和怎么也改不掉的好奇心,然后,在没有引起更大的风波之前,这一切结束的无声无息。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只是少了一个已经传承了三百年的家族而已。” “不是每个有有趣开头的故事都会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结局的。”玉笙看着陆小凤有些僵的笑脸,非常好心的补充道,“这件事就不要告诉七童了,他是不会想知道一个对他非常照顾爱护的叔叔抢走了他崇拜的人的未婚妻,而另一个也很照顾他的人直接抹灭了他的存在。” 陆小凤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索性拎着酒坛子又跑了。 “没想到你胡说八道的本事竟也涨了。”作为原随云计划的参与者,无花在片刻沉默之后,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楚留香难道不是这么以为的吗?”玉笙反问。 无花有些郁郁。事情当然不是楚留香以为的那样,他不甘心的也只是他与原随云一明一暗联手,最后竟然还是栽在了楚留香手里。当时玉笙并无异状,可如今听他的语气,竟好像早就看透了一样。 无花不得不怀疑,玉笙一直表现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是不是也是一种假象了。 这种纠结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无花很快想清楚自己的处境,非常理智的判断出聪明一点的玉笙对自己更有利。让他感觉不痛快的,大概只是气恼自己没提早察觉罢了。 “你可知原随云为何忽然与楚留香翻脸,甚至还想算计他的性命?”无花到底还有些不甘心。 “吃饱了撑的人,总想着去作死,这种事很奇怪吗?”玉笙有一种‘你太大惊小怪’的语气开口道,“对楚留香着魔,想要干掉他来证明自己的人不在少数,就连你,不也是失败一次后念念不忘,还屡战屡败吗?” 无花沉默。 “有时候真不明白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就算没了楚留香,蝙蝠岛也无法摆到明面,与其花那么多心思对付他,还不如办个武林大会,推举自己做武林盟主呢,这个位置楚留香肯定不会去抢。”玉笙很不客气的嘲笑道。 “酒色财气庄,酒色财气分四院,前三院都堪称销金窟快活窝,唯有最后一院,平日里不见生意往来,连那里做什么生意都少有人知,偏偏四院主管中,气院总管地位最高,这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无花却是灵光一闪,忽然想通了什么,“直到刚才,我才忽然明白,所谓的气,便是最简单的那种解释。酒色财气,气乃官禄之气。” “嗯,继续说。” 无花的声音带上了慎重,“官禄之气,难道气院做的是买官卖官的买卖?” “不愧是聪明绝顶的无花大师啊。”玉笙赞了一句,默认了。 无花惊呆了。他这猜测只有一份把握,朝廷离江湖实在太远,而买官卖官所需要的人脉关系也绝非一普通江湖人所能掌握。就算上辈子,玉笙已成西北豪富,还不是照样要打点那些官员。 “是上任庄主的买卖?”念头一转,无花就想到了关键。 “是啊,老人家心气太高,想过一把太上皇的瘾,偏偏大病一场后看透了世情,便两袖清风的离开了。”玉笙道,“不过,他之前曾下了一步暗棋,如今,那位姑娘已经做了妃子了。” “你打算借着他的棋局继续走下去?”无花飞快的思索着,迅速的列出了此事的利弊。 “外戚好发财啊。” 无花才不管玉笙的动机,前人摘树后人乘凉,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插手国事,顿时觉得自己以往眼界过低,虽然已经没有了身体,竟也感到了热血沸腾的激昂,只恨不得自己再生拳脚,一展抱负,搅动风云。 这番激动看着玉笙眼中,就是舍利子溢彩流光,美不胜收。 第四二章 人一旦自以为到达顶点再无寸进,便容易把目光转向他处。 酒色财气庄的老庄主出身官宦家族,偏幼时爱上了江湖义气,拜得名师便一头扎进了江湖。老庄主又极聪明,旁人专心方能做成的事在他这里只需要分一丝精力便可,自然有大把的时间来做些别的。酒色财气庄一开始也并不叫酒色财气庄,只是一有些新鲜玩意的销金窟,赚些银子供花销。然人心不足,终有摸到门路的人求上门来,老庄主一拍脑门,又想到了一个新财路,这便是以后的酒色财气庄了。 怀拥酒色财气,武功登峰造极,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两年便了无意趣。老庄主前半辈子太过顺利,所想所要无一轻易到手,这让他又生出一个大逆不道的主意,把目光投向了紫禁城的龙椅。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更何况那是的皇帝虽然膝下只有太子一子,倒把江山治理的不错。对这样的皇帝,是不能振臂一呼从者甚众的,老庄主便把主意打到了太子身上,只要太子登基有子,再因什么意外没了,幼子再登基,他便挟天子令诸侯,做个隐形的太上皇也未必不可。 “这样一个人,怎会因为你救了他一命就以家业相赠?”无花向来是不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的。 “我与他交谈一番,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武功境界有机会再进一步,也就无心再理其他的事了。”玉笙说的毫不心虚,完全忽略了当时他开出的天价诊金。“再者,酒色财气庄内部也出了些问题,他恐遭了别人的算计,也急于出手呢。” 无花想起那日不听玉笙派遣而擅做主张的黑衣人,心里有些明白了。 “你倒是不怕。”他不知是赞许还是嘲讽的开口。 “我接手的前几年他们还算安分,这段时间什么人都冒了出来,只当引蛇出洞就好。”玉笙毫不在意,“若人少直接处理就好,要是人多……这酒色财气庄如今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怎么说?” “我不是说过老庄主已经暗中安排一人,送进宫中了吗?”玉笙道,“之前出了些变故,如今,她只信我。” 无花恍然。与日进斗金的销金窟比起来,自然是会带来更多利益的人更加重要。这样一想,他心中的主意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只恨玉笙没有执行力,不如他亲自动手痛快。 “幸亏你死了,否则你是做不成得道高僧的。”玉笙一直都知道无花是聪明的,只是没想到他连宫斗都精通,“若晚生百年,我一定给你弄一个祸国妖僧的称号。” “你忘了,我娘是石观音。”无花一直谦逊的认为,自己学到的只是皮毛。 ———————————————————————————— 花满楼一直都是重情感恩的性子,如今见到玉笙,欣喜过后便邀他去家中做客,而这时花家也送来的请帖,言辞客气而诚恳,玉笙便也没推辞,与花满楼和陆小凤一起奔向江南。 至于司空摘星,早就在玉笙试完密室机关后脚底抹油的溜了。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此时虽然不是阳春三月,一路上的风景也尽如人意,连赶路都不再那么单调无聊。 花家堡内张灯结彩,仆从进进出出都忙得不可开交。出门迎客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锦衣公子。 “七童,你回来了。”那人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花满楼,像是确认他安好一般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陆小凤,笑道,“陆兄,好久不见,这次家中可是准备了不少佳酿,定有合你心意的。”最后他才看向玉笙,语气带着慎重,“这位就是玉笙玉公子了吧,在下花满蹊,伯父已久候多时了。” 三个人,却直接分了三个态度,看似妥帖,却把唯一一位有请帖的人放在了最后,一时间倒分不出有心无意。只是玉笙忽然心有所感,觉得花家的这场寿宴大约也不会平静。 这个预感很快应验了,在花满楼亲自为玉笙布置客房的时候,花老爷子把玉笙和陆小凤请了过去,玉笙这才知道,花老爷子竟然不惜让自己的寿宴变成一场闹剧也要解开花满楼的心结。 只是,在听完他和在座其他几位江湖大侠的计划后,玉笙反而说不出什么了。 “会不会太过儿戏?”玉笙皱眉。 “我又何尝不知。”花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我已派人把家中各处俱搜了一遍,没发现半点痕迹。楼儿又提或许说鬼魂作祟,可不管和尚还是道士,做了多少场法事还是没有用。若再不解决,恐怕楼儿再也不会住在家中了。” “花伯父请求,我本不该推辞。”陆小凤有些为难,看了一眼玉笙,“只是我前一阵中了一种极厉害的迷药,连续一月身上都带有花香。以花满楼的鼻子,恐怕是瞒不过他。” 陆小凤不觉得扮演铁鞋大盗帮花满楼解除心结有何不妥,可现在有一个天大的破绽,他又怎会答应。 花满蹊静心凝神,果然从陆小凤身上闻到一股极淡的兰花香,心中暗自皱眉。陆小凤的剧情改变了,兴许就是因为多出来的那个玉笙,但这对自己并没有坏处,这个念头在心底转了一圈,他便开口道,“我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陆小凤很识趣的接着问道,“怎么?” 花满蹊环视一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各位前辈商议的事,按理说并没有我说话的余地,只是我有一事始终心有疑虑。我相信七童的感觉不会错,更相信诸位前辈当年一定再三确认铁鞋已经伏诛,可是,铁鞋真的只是一个人吗?我是不信什么神通的,也不信一人一夜之间可往返千里,若是几个人用同一名号作案,再编些神鬼之事……” 在场的就算不是人精也都经过了大风大浪,听到花满蹊的怀疑,并没有急着反驳,而是默默的思索起来。花满蹊借着这个功夫,把周围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 陆小凤不愧是男主角,他的反应是最快的,此时已目露恍然;花如令并鹰眼老七那些人反应也不算慢,值得一提的是混在其中的宋问草,竟也表现的没有一点破绽,甚至脸上还添了愤恨,像是痛恨自己居然经人提醒才想到这一节;而最让花满蹊在意的,却是玉笙。 花满蹊是转世投胎来到这个世界的,本来以为这辈子也能做一个富家公子,谁知家道中落,母亲带着自己和妹妹投奔远房伯父,他这才知道,伯父姓花名如令,家中七公子唤作花满楼,立刻从架空世界转到了武侠世界。他自负心机手段都不差,如今也是花如令倚重的晚辈之一,心中依旧有着憾事。 在一个以陆小凤为主角的世界里,和主角交好是必须的,可陆小凤那人看似随便,偏偏几次相交都无甚进展。等他想明白自己没必要混江湖而把目光投向别处的时候,才发现百年前的妙僧无花竟然成了人人敬仰的大师,少林的招牌,不少人上香的时候都会特意去拜他一拜。再查这位无花大师的生平经历,花满蹊确信这也是一名穿越者无疑。 还是一个想要普度众生的圣父型的穿越者。 花满蹊是知道获取推广高产作物的功劳有多大的,可功劳越大,越显得无花无私,也让他恼羞成怒。在他看来,但凡穿越者都知道这一点,这些历史记录就如无主之物,只看先到先得。若无花凭此换得高官厚禄,花满蹊也不会放在心上,偏偏无花什么都没求,只得了在他看来无用的死后虚名,反而让他觉得不甘心了。 如今又出了一个不在剧情中的人物,花满蹊又怎会不在意。打从花六哥传来消息到发送请帖,花家便把玉笙的来历查了一遍。来自海外,医术高明。幼时救过花满楼,成年后又与他相遇。 玉笙和花满楼的相识相交在他看来充满了刻意,这其中或许有别的用意,但花满蹊此时只记住了一句话—— 但凡穿越到了《陆小凤》的人,女人想嫁花满楼,男人想泡花满楼。 花满蹊忽然觉得玉笙不足为虑了。 第四三章 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鬼怪,还活着的铁鞋显然更加容易对付,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厅中众人很快就商讨出了一个计划。若之前还是装模作样只为让花满楼解了心结,此刻就是一心引蛇出洞,布下天罗地网让铁鞋再也无处可逃。 花满蹊并不争先,铁鞋就是宋问草,无论他们的计划有多好,最后都不会达到想要的结果,他便安心的做一个小辈,在后面服侍,顺便观察一下他的疑似同乡。 不意外的在玉笙眼中发现了一丝不以为然。 为什么会不以为然?花满蹊理所应当的认为,那是因为他也知道了宋问草的真实身份。 玉笙并没想着去遮掩,所以看出他不以为然的也不只是花满蹊一个人。只是和在座的其他人比起来,他到底还是一个客,虽然觉得他太不把楼儿放在心上,花如令还是开口问道,“玉贤侄,不知我们所说有何不妥?” “众位前辈计划周密,铁鞋就算是只会打洞的老鼠也逃不出各位前辈的手心。只不过,大家都忽略了一件事。”玉笙忍不住问道,“铁鞋未死的消息,你们打算继续瞒着花满楼吗?” “铁鞋一直是楼儿的心结,若是让他知道了这件事,难免会一时间心神大乱,让铁鞋钻了空子。”花如令道。 玉笙这次是真的叹气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何会把铁鞋当做花满楼的心结,但我可以确定,那个什么铁鞋真没那么大的分量。再者说,花满楼已经不是当年的稚龄之子了,不说文才,单论武功,恐怕那个铁鞋早已不是他对手。” “玉兄说得对。”陆小凤第一个赞成,“如果铁鞋有本事伤到花满楼,恐怕也不会像之前那样装神弄鬼不敢现身。而这十多年来江湖上也没有一点铁鞋的风声,恐怕他当年逃脱也花了很大的代价,就算没有失去武功,恐怕也身受重伤。” “如果真是如此,又怎会在我花家堡中来无影去无踪,没留下一点痕迹……”花如令忽然顿住了。当年他认定铁鞋已死,有些事自然不会多想,如今一旦点透,他便全想明白了,“铁鞋就在我花家堡!” “爹,你说什么?难道铁鞋没有死?!”这话被刚刚进来的花满楼听了个正着,也顾不得先向其他前辈文豪,直接急急地问了出来。 花如令这才把事情从头说起,当然,省去了想请陆小凤扮演铁鞋那一段,后面的虽然是猜测,可他的心里已经信了。 如果没有经历过病痛,就不会知道一个健康的身体有多么重要;如果没有失去过光明,也不会感到那无尽的黑暗多么让人绝望。花满楼对铁鞋自然是怨恨的,可铁鞋已死,这份怨恨无处寄托,久而久之,被藏在心底不见天日,久到他也差点以为,这份怨恨已经消失了。 直到他从父亲口中再次听到铁鞋在世的消息。 “花满楼,你和铁鞋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只有你们两人知道而对他威胁极大的事?”陆小凤依旧有地方不明白,“恕我无礼,如若铁鞋真的因为当年同伙的死而怨恨花家,他有更好的报复方法,而不是单单的盯着花满楼不放。和花满楼比起来,府上的各位孙少爷岂不更容易得手?” 花满蹊赞赏的看了一眼陆小凤,虽然他在男女关系上有些短路,但正经时还是很靠谱的。宋问草这么故布疑阵的折腾,还不是为了和女儿里应外合得到存放在花家的瀚海玉佛嘛。 “我见过他的脸。”一直沉默的花满楼开口道,“我失明前,最后见到的,就是他的脸。” “被强盗光顾的唯一理由,就是家中有他们想要的宝物。”上个世界没怎么被光顾过却认识不少盗帅手下受害者的玉笙一脸肯定。 两人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让陆小凤多了一份思量。 花如令脑中闪过一丝灵光,可那灵光消失得太快,让他抓不到头绪,最后只是让管家去查看家中下人名册,希望能从中找到些线索。只要铁鞋真的藏在花家堡,花如令还是很有信心把他揪出来的。 —————————————————————————————— 月儿弯弯,河汉灿烂。拂面的晚风带着淡淡的花香,黄衫贵公子临窗抚琴。琴声并不激越,反而让人昏昏欲睡,是上好的催眠曲。 当然,想要昏昏欲睡的那个人到底还是没睡成。 因为他身边有一个聒噪的和尚。 玉笙从来不觉得无花是一个热心肠的人,这让他不得不怀疑他的目的。 “他每年都会去拜祭我。这一次,如果没有他,恐怕少林的人永远也不会发觉舍利子被盗。”无花还是被花满楼感动了,尤其是在没有利益牵扯的情况下,更显得花满楼诚心。“他现在心里很乱,如果不及时开导一番,恐生心魔。” 听了你的琴才会生心魔吧。默默的腹诽着,玉笙侧耳倾听,琴声已经低哑近无,琴的主人似乎走神了,只偶尔拨动一下琴弦。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有什么想不通的。”院中并没有外人,玉笙随意的披上外袍,推门而出,立在花满楼的窗前,正好看到他脸上的迷茫。 “玉叔叔。”花满楼束手而立,下意识的叫出了最熟悉的称呼。“我打搅你休息了吗?” “并不是你。”玉笙打量着花满楼,“铁鞋还活着,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你现在应该拭剑,而不是弹琴。” 报仇什么的,总是亲自动手比较痛快。 “若不是知道铁鞋未死,我的确该在拭剑。”花满楼站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把桃木剑。 桃木剑,最宜斩妖除魔。 “你拿这把剑可杀不了人。”玉笙笑了,没想到花满楼也有这么天真可爱的一面。 “我之前真的以为是鬼魂作祟。”花满楼有些羞窘,倒是冲淡了脸上的迷茫之色。 “陆小凤呢?”玉笙问道。如果他之前没听错的话,陆小凤和自己一样都歇在花满楼的院子里,可现在已月上中天,他还不见踪影。陆小凤和楚留香一样,都是极好的朋友,这种时候,原本来开解花满楼的人是他才最合适。 “陆小凤去见大智大通了。”花满楼却是知道陆小凤的行踪的,“他认为铁鞋,或者说当年铁鞋逃脱的同伙,既然已经安静了这么多年,不会一冒头就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和我那些侄儿相比,无论心智还是功夫都强于他们,也更让铁鞋难于得手。所以,他认定这是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 “然后?” “然后他就去找大智大通了,只要这个江湖上发生的事,没有大智大通不知道的,也许能从中得到一些线索。”花满楼微笑,显然对陆小凤非常信任。 玉笙开始对这个大智大通感兴趣了。 也许已经知道自己打草惊蛇,接下来几天,铁鞋没有一点动静。花家把下人名册上的人过滤了一遍,没有在上面发现可疑的人,倒是借此整理了一下内务。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就此安心,反而更加的提高了警惕。 更何况,这一次来贺寿的人竟然有六扇门的总捕头金九龄,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他们尚未发现的问题,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已经从大智大通那里得到自己想知道的陆小凤也在寿宴的前一天赶了回来,他和金九龄也是朋友,几句交谈,便问清了他的来意。 “来给花老爷子贺寿的人中有瀚海国的使者,朝廷听说瀚海国内有些风波,怕有人借此生事,就把他派来盯着了。”晚上闲聊时,陆小凤把这件事告诉了花满楼,又拎出一个酒壶,“尝尝这个,金九龄特意弄的好酒,我可是花费了不少口舌才要来这一壶。” 陆小凤对金九龄的品味很有信心,那家伙可是挑的很,什么都要最好的,而能让他分出一壶都觉得肉痛的美酒,还没喝,陆小凤就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花满楼会酿酒,自然也会品酒,所以他尝出了酒中极淡的药味,向来博闻强识的他一时间竟也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酿酒的时候加入了什么药材吧?花满楼心中思量,出于对朋友的信任,他没有继续想下去。 花满楼没有多饮,第二天就是寿宴了,如果铁鞋会动手,很可能就选在明天。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寿宴进行的非常顺利,除了那西域美酒中的香料过于浓郁有些不美,其他地方无可指摘。等到客人告辞离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在所有人都怀疑是不是铁鞋知难而退的时候,听完匆匆而入的管家的禀告的花如令脸色变得很难看。 “花伯父,可是出了什么事?”陆小凤眼睛最尖,开口问道。 花如令欲言又止,最终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可是丢了什么?”陆小凤继续问道。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花家一家的问题了,既然金九龄在这里,就代表着朝廷在关注这件事,一旦真的出了什么事,朝廷必然会插手。所以,花如令觉得不好说的瀚海玉佛被金九龄善解人意的说了出来。 瀚海玉佛被窃。 “瀚海玉佛?”被玉笙威胁被迫消音的无花又冒了出来,“瀚海玉佛怎么会出现在中原?” “瀚海玉佛?”不懂就问,玉笙觉得这是一个好品质。 “玉庄主也知道瀚海玉佛?”金九龄看向玉笙,六扇门向来关注江湖动态,一些不□□分的人也在他们的监察名册上。暗地里做着买官卖官买卖的酒色财气庄自然榜上有名,只不过几年前被重点关注的老庄主忽然飘然出海,把自己打拼出的家业给了一个忽然冒出来的人。 金九龄是知道玉笙的,医术高超,武功平平,没什么御下的本事,不过两三年,他这个庄主就被人架空的差不多,偏偏他本人还毫无察觉。不过六扇门对玉笙并无敌意,这样一个喜欢撒钱行善的人可比前任庄主安分的多。 “我只听说瀚海国全民好佛,瀚海国王若要登基,必少不了瀚海玉佛。”玉笙重复了一遍无花的话,“除了瀚海王室外,那玉佛对常人而言也只是一个玉佛。” 没人会错过玉笙的潜台词,来花家拜寿的人中,正有瀚海国的人。 花满蹊觉得花家很快就会有一个嫁出去的儿子了,为了泡花满楼,这个玉笙还真是剧透的毫不留情。 “说的没错。”金九龄肯定道,“朝廷密报,瀚海国国王重病,他的几个儿子都蠢蠢欲动,这时候,谁得到了瀚海玉佛,谁就是瀚海国的下一任国王。” “可瀚海玉佛却在花家丢了。”花如令看起来失魂落魄,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不知花堡主可否带我去看看存放瀚海玉佛的地方?”金九龄问道。 到了这个时候,花如令已经没有了继续隐瞒的必要,他点了点头,随即带着众人进入花家密室。摆放瀚海玉佛的地方如今已经空无一物,唯墙上留有新写上的血字。 “是铁鞋!”花如令一下子激动起来。 猜测铁鞋未死和如今有实证证明铁鞋未死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这一刻,密室中安静极了。 铁鞋的出现似乎改变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变。瀚海玉佛已经失窃,想必得手的铁鞋不会再在花家堡中停留。前提是,失窃的那尊瀚海玉佛是真的。 所以,当一群人一下子蜂拥而入指着自己叫铁鞋的时候,玉笙真的是一点都不惊讶。 “这是何意?”看都没看站在人群边缘的陆小凤和花满楼,玉笙从床上坐起,拢了拢已经散开的中衣。 他的一举一动都从容不迫,极有气度,仿佛不是被人从睡梦中叫起,而是着华服正礼貌周到的待客,更显得不请自入的这群人有多么的无礼。 “玉贤侄。”花如令的脸色很是难看,“铁鞋又开始下手杀人,我们是追着他的痕迹找到这里的。” “难道你们怀疑他在我的床上?”玉笙系好衣带,语带讽意。 “铁鞋自然不在你的床上,因为你就是铁鞋!”一个男人跳了出来,玉笙记得那人姓关,“是你杀害了乌掌门,又被我们紧追不舍,才匆忙间赶回厢房,装作睡着的模样来掩人耳目!” “荒谬!”玉笙斥道,“我今日身体不适,一直待在房间里,又怎么会去杀你说的乌掌门?” “是不是你我们一搜便知!”关大侠一脸正气,“我们追的极紧,你一定没有时间处理脱下来的衣服和面具!” “若是没有呢?” “若是没有,稍后我自当赔罪。” “记住你说的话。”玉笙退开,站定在角落里,看着那个所谓的关大侠一马当先,掀了自己的被褥,在一无所获后又翻起其他地方。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找到了吗?”玉笙问道。 关大侠却毫不示弱,“你身后的花瓶我还没有看过。” 那个花瓶等人高,平日里只做摆设,等到夏日天气炎热时,在里面放入冰块,就能让屋内凉快起来。虽不显,倒也的确是一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而里面,恰巧真的有一套黑袍,一个面具。 “证据确凿,看你还有什么说法?”关大侠此言一出,屋内其他人看玉笙的眼神立刻变了。 “这是栽赃,有什么好说的。”玉笙面上波澜不惊。 花满蹊站在人群的最后,暗自皱眉。他早就预料到剧情会改变,只是改变的地方他却没想到。他当然知道玉笙不是铁鞋,可连他这样知道铁鞋是谁的人都觉得他一直在处心积虑的接近花满楼,更遑论其他人。而既然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栽赃对象,宋问草又怎么会让那姓关的暴露出来? 这盆脏水泼的结结实实,就算有陆小凤事后查明真相,此时也足够让人自乱阵脚,方便有人浑水摸鱼。 如此人证物证俱全,玉笙简直百口莫辩,他也没打算辩。等到那群人数落完自己的可疑之处,痛诉自己的险恶用心之后,他只看了一眼花满楼,“事实总是胜于雄辩的。” 这句堪称认罪的话让宋问草心里一跳,总觉得事情不会进展的这么顺利。果然,下一刻,他就察觉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前一后,堵上了自己的退路。 “没错。”花满楼点头,“即使相交多年,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 “楼儿?”花如令对眼前的发展有些困惑。 “宋神医,按你与家父的交情,我叫你一声世伯并不为过。”花满楼面向宋问草,“所以,我真的很难相信你居然和铁鞋大盗有关。” “楼儿?!”花老爷子对这个发展表示震惊。 “花伯父,事情是这样的。”陆小凤开口道,“那日瀚海玉佛丢失的时候,我见你虽然惊讶,其实并不怎么担忧,便推测丢失的可能并不是真正的瀚海玉佛。一旦盗走瀚海玉佛的铁鞋发现这件事,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和花兄玉兄联手定下了这个计谋,来引铁鞋上钩,让他自露马脚。” “目前还未离开的客人中,玉大哥的来历很容易做文章,除我以外,他只与陆小凤稍熟一点。一旦和铁鞋扯上关系,他很容易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这时我也会因为铁鞋而不再理智,至于陆小凤,他自然是相信我的。”花满楼接口,“一旦出现一个众矢之的,那么在其他方面自然有所放松。所以,我们便给了幕后之人一个制造众矢之的的机会。” “我这几天接口身体不适从未离开过这个院子,也因为性情古怪……而不让其他人进入我的房间,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玉笙看着关大侠,“独处意味着没人知道我在做什么,一旦有什么事发生,同样也没人能证明我的无辜。” “所以,这是一个引蛇出洞的局?”花如令看着宋问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没错,只是我们还是疏忽了,没想到铁鞋为了制造混乱,竟然杀害了乌掌门。”说到这里,花满楼有些愧疚。 “一派胡言!”宋问草斥道,“不知所谓!” “若非如此,你身上的香气作何解释?”花满楼问道。 “什么香气?” “为了给那条狡猾的蛇打上标记,玉兄在屋子里点燃了一种无色无味的特制香料,只要进过这个房间,就会附着在皮肤上三天不散。在发现屋中多了不属于自己的衣袍和面具后,玉兄又换了一种香料,只要那个前来栽赃的人再进入这间屋子,香气和之前附着在皮肤上的香气混合,只需要一段时间,就会变成另一种味道。”陆小凤看着宋问草,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场的人中,除了我,玉兄,还有花满楼,也只有你身上带着这种香气了。” 陆小凤说的笃定,却也一直在防备宋问草狗急跳墙,只是没想到,率先发难的,却是他以为被蒙蔽的关某人。 人的名树的影,关大侠素来光明磊落,陆小凤相信他会被误导蒙蔽,却没想到他与宋问草是一丘之貉。 玉笙有些郁闷,因为他似乎被当作软柿子捏了。姓关的不找别人,偏偏想要拿自己开刀,那么他也没有客气的必要,他已经低调了很久,久到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功夫不过三流。 所以,当关某人被卸下四肢关节瘫倒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被软柿子咯掉牙大概就是他那个样子了。 骤然发难的关某人都落得如此下场,被陆花二人防备的宋问草自然也轻松拿下,只是他自认还有底牌留在外面,倒也没失了冷静。 “此人必有后招。”经验丰富的资深反派无花大师如此断言。 第四四章 宋问草当然是有恃无恐的,现在留在花家的人都是参加过那场寿宴的,自然也喝了寿宴上那加了香料的酒。那酒非但无毒,还有很好的滋养效果,前提是,没有另一样东西的配合。他看起来输的一败涂地,想要翻身也轻而易举。 在场的没有笨蛋,没人认为宋问草是破罐破摔后的自暴自弃,反而更加防备他了。 宋问草知道现在不是反击的时候,他从被发现到被抓住,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让他暂时无暇与女儿沟通。为了不给藏在瀚海国使者团中的女儿增添暴露的危险,他很冷静的祸水东引,“你也只能得意这一会儿了。” 被糊了一脸恶意的玉笙表示:“什么?” “来参加寿宴的人这么多,你以为我为何单盯上了你?”宋问草反问。 “总不会因为我有钱,长得英俊吧?”玉笙对此并不好奇,理由是什么并不重要,他只看结果。而结果就是,宋问草阴谋失败,当场被擒。 没想到,宋问草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因为你有钱。” “怎么,你是来劫富济贫来了?”玉笙被逗乐了。 “因为你有钱,而又没有守得住钱的本事。”宋问草忽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不过事到如今,恐怕你的钱已经不是你的了。稚子抱金过市,自然会有人来抢。”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 “所以你是说,你是故意把我拖在这里,好制造空子让人抢我的……钱?”玉笙并没有宋问草想象中的暴怒,相反,他还有闲心问些别的东西,“你并不是庄中的人,让我猜猜,应该是有人许了你一大笔金银?” 宋问草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当时那人找上他的时候他也很惊讶,还以为自己的身份、计划全都曝光了,没想到,对方却是拿了一大笔钱,让他帮忙做一件不过顺手而为的事,他怎么会不答应。 “那些人是谁?”花如令沉声问道。儿子的救命恩人来参加自己的寿宴,结果被绊住反而被抄了家,这让花老爷子自觉责任重大。花家也不是无名之辈,他很乐意帮忙找回场子。 “自然是你们花家招惹不起的人物。”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宋问草的话中也夹枪带棒。 陆小凤有些凝重的皱眉,“若是如此,恐怕那人早就知道铁鞋大盗的身份和阴谋了,这其后隐藏的势力绝不可小觑。” “希望他们只是求财,不会伤人。”玉笙早就知道酒色财气庄内不止一伙人安插了探子,发生这种事倒也不意外,还有心安抚其他人,“既然已经抓住了铁鞋,大家就回去休息吧,如今也能睡一场安稳觉了。” “你难道以为我在说谎?”宋问草有些不甘心,“你如今已经是一个穷光蛋了!” “钱财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看得这么重。”玉笙轻飘飘的扫过宋问草一眼,“哦,我忘了,你要是能看透,这时间也不会有铁鞋大盗的存在了。” 不管宋问草气的如何,在场其他人对玉笙的胸襟气度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 “说得好!我陆小凤也是一个穷光蛋,不也过得潇洒快活!”陆小凤觉得自己简直找到了人生知己。 无花想起了自己的曾经,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喜欢撒钱不把钱当钱大老板,自己当年怎一个心酸可解。等到房间里的人都走光以后,他再也忍不住,“你真的不在意?这可不是你拿钱出去行善,而是被人从家里抢了!” “你当拿钱是那么好拿的?”一番折腾下来,玉笙反而没了睡意,悠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嫌弃茶水已变凉,“酒色财气庄虽然说是老庄主因感激我而相送的,是我清清白白的诊金,可里面的钱财大多来路不正,让我平添了许多因果。如今里面的钱财已经散去一部分,但如果不散完,因果也是还不清的。” “所以,抢了酒色财气庄的人反而帮你忙了?”无花的语气有些失落。 “算是吧。”玉笙道,“我以为他们潜伏这些年已经放弃了,没想到居然这个时候动了手。本来按照我的估计,还有三年的时间才能把那些钱财散光呢。” 就是因为你败家的速度太快了点,再不动手他们就什么都得不到了,不然养肥羊多好?无花默默的咽下了这句话,转而问道,“他们得了钱财,因果也转到了他们身上,可有坏处?” “坏些气运罢了。”玉笙也有些心灾乐祸,“日常中是感觉不到什么影响的,可一旦他们想做之事和气运强于他们的人立场相反,很容易在细微之处处于下风,最后功亏一篑。” “气运……就如我与楚留香吗?”那个不敬神佛的无花早已成为了历史,他现在最信的就是因果气运这种事。 “咳,楚留香的气运,少有人能及。”玉笙最终还是告诉了无花这个残忍的真相。 “……如同原随云与楚留香?”想起这件事无花就郁闷,他与原随云一暗一明,居然在最后关头被楚留香反败为胜了。原随云诈死不说,明面上清清白白的自己居然也被怀疑了。 “没错。” 无花觉得自己生无所恋,不是智慧,不是手段,偏偏就是那虚无缥缈的气运让自己一败再败。 戳了戳整颗珠子都黯淡无光的舍利子,玉笙想了想,安慰道,“你有活万民的功德,如果转世投胎,气运一定不会输与楚留香的。” “我还能转世投胎?”舍利子噌的一下亮了起来。 “按理说,人死了自然会转世投胎,有大功德的兴许还会有宿慧……”玉笙有些犹豫,这方面他只是个理论派,出现无花这个异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空欢喜一场的无花表示:我要静静。 结果到了第二天,需要静静的那个人就变成了玉笙。 “你再说一遍?!”玉笙猛然站起,在屋中有些焦躁的来回走着,“有人大下杀手,连无辜和已经放弃反抗的人也不放过,最后还一把火烧了庄子?” “庄主明鉴啊,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要不是小人回去的时候发现不对头躲在外面,今日也见不到庄主您了!”昔日风光无限的气院院主万芳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老庄主走的时候只带走了气院院主,万芳还是后来玉笙提拔上来的,此人善钻营,有些手段,胆子不算小却有良心,被提拔后一心一意跟着玉笙,称得上是心腹之人。玉笙见他并无外心,便也把自己的计划透露了一部分,便让他到外面开荒去了。如果不是在花家耽误的时间长了点,现在万芳应该在庄中向自己汇报这半年的情况。 “叶重并非赶尽杀绝之人,这里面可有其他人插手?”玉笙问道。 “庄主所言极是,除叶重外,还有另外两伙人。最先动手的人小人并不认识,只知道是他们最先动手的,而后叶重带着自己那部分人和他们交手,后来见损失了人手,双方才各自划分了地盘,径自抢掠后便离开了。最后到的第三伙人是几个女儿家,像是一家姐妹,下手却狠辣,杀人放火这种事都是她们做的!”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第一伙人,叶重他们也未必会动手。如果没有第三伙人,如今的酒色财气庄也不会是一片废墟。”玉笙又踱了几步,“除了叶重是白云城的人,其他两伙人是什么底细查出来了吗?” “小人无能,第一伙人从出现到离去都十分迅速,现场也没留下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就算原本有,也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至于第三伙人……”万芳有些迟疑,最后一咬牙,“小人也不知是否眼花,其中一女,看起来像是薛冰。” “薛冰?” “薛冰江湖人称冷罗刹,四大母老虎之一,乃是神针薛夫人的孙女,神针山庄的下一代传人。”万芳答道。 “你确定看到的的确是薛冰?”神针山庄的江湖名声玉笙不可不不顾忌,况且,他本人是不大相信以薛夫人的行事作风,会养出一个会杀人放火的孙女。 “小人不确定。”万芳也知道这里面干系重大,“那些女子叫她八妹,薛夫人却只有薛冰一个孙女。” “只不过,那女子虽然和她们是一伙的,打家劫舍的事倒像是第一次做,颇有些下不了手,甚至一开始还有阻拦,只是另一女子却花言巧语,说是要为民除害,这才一起动了手。”万芳对第三伙人的伪善不以为然,与其说是为民除害,不如说是因为财物被前两伙人搬的差不多,她们无所得之后的恼羞成怒。 若是没接手酒色财气庄之前,有人打着为民除害的幌子,玉笙没准也不会多想,因为的确有人在里面倾家荡产。可自他接手后,这种事情已经被杜绝,更别提他总是以山庄的名义做善事,把一个销金窟硬是扭转成一块行善积德的金字招牌。他可以容忍有人觉得道不合而暗生心思想要另起炉灶,也能容忍被安□□来的探子带着发展出来的势力大包小裹投奔旧主,反正酒色财气庄的家底迟早也是要散光的,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散光的方式。 玉笙觉得连和平演变都能容忍的自己宽容极了,没想到内部的和平演变还没开始,就招来了外面的饿狼。 自愿给出去和被人硬抢还是有区别的。 “上一个对我强抢的人是什么下场来着?”拨弄着舍利子,玉笙觉得自己该动动拳脚了。 作为那次劫富济贫后被反劫的战利品,无花:“……”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四五章 当然,作为一位有礼貌的客人,在离开之前,还是要和主人家道别的。 花如令并不意外,家中出了这种事,急着回去并不是不可以理解,当下便保证,如果有用的到花家的地方尽管开口。玉笙领了这份心意,却没往心里去。 花满楼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 “可是发生了其他事?”在送玉笙出门的路上,花满楼微皱着眉,问道。 “有人跑到我的地盘来杀人放火,我总不能继续装死啊。”玉笙轻声说。 花满楼停下脚步,“怎会如此,查清是何人所为了吗?” “还没。”玉笙实话实说,“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我打算直接去找另一伙人要个说法,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这种事怎么能少的了陆小凤,尤其是他昨天才被玉笙那是金钱如粪土的气度深深折服,“我在江湖上也有不少朋友,一定会帮你找到真凶!” “那就多谢了。”玉笙也没客气,“当时一共有三伙人,不过杀人放火的只有一伙,她们全是女子,似乎是姐妹。对了,其中有一个被称为八妹的人模样很像薛冰。” “薛冰?不可能是她!”听到耳熟的名字,陆小凤直觉不信。 “我也觉得不是,否则我此刻就该去问候薛夫人了。”玉笙点头赞同,“我打算先去白云城,兴许能查到些什么。” “白云城?叶孤城?难道此事与他有关?”作为一个有名剑客的朋友,陆小凤不愿意怀疑和西门吹雪齐名的叶孤城。可既然已经提到了白云城,又怎么可能避的开白云城主叶孤城呢。 “我只知道叶重……哦,就是第二伙人的头头,是十年前白云城派来的探子,这些年一直上进,如果没有我的突然出现,老庄主很可能定他为继承人。”玉笙道,“我去白云城是想要见他的。” 话虽如此,可谁都知道,作为城主,这些事是不可能瞒着他的。 看着骑马离去的玉笙,陆小凤叹了口气,“我真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何出此言?”花满楼纸扇轻摇,面上并无忧色。 “他要去白云城,我连给他找个好帮手都做不到。”陆小凤开口道,“我的朋友很多,但像西门吹雪那样武功高强而又嫉恶如仇不求回报的人却很少。可我却不能写信请他帮忙。” “哦?” “他每年会杀四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玉庄主遭如此灾难,想必他是乐意拔剑相助。可惜,这件事偏偏牵扯到了白云城。”陆小凤叹息道。 “而白云城里有一个叶孤城。”花满楼明白了。 “他们两人见面,很难不交手。而西门吹雪的剑,一旦拔出必见血光,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也无人能敌,我实在不敢想象他们两人交手的结果。”所以陆小凤只能用一个笨法子,不让两人见面。有朝一日他们真的见面了,那也只能是因为他们觉得是该见面了。 陆小凤的纠结玉笙半点不知,他一路疾行,又从陆路转向水路,三天的时间,就让他赶到了白云城。 “真是个度假的好地方。”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湿润海风,呼吸着空气中传来的花香,目见街道往来的百姓面上满足的笑脸,玉笙对这个地方的印象好极了。 “你打算去哪里找叶重?”无花显然没有感同身受,只是提醒他不要忘了正事。 “当然是去城主府了。”话虽这样说,玉笙还是先找了家客栈好好的打理了一番,然后拿出名帖叫万芳送到城主府。 收到名帖的叶孤城面色微沉,然后把名帖递给了身边正向他禀报的叶重。 “他怎么会来?”叶重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他自觉无人发觉自己与白云城的关系,可事到如今,酒色财气庄一出事,玉笙就立刻赶往白云城,没人觉得这只是一个巧合。 叶孤城也是这样认为,“他知道了你的身份。” 白云城虽地处南海,可名声经营的一向不错,像被苦主找上门这种事还从未发生过。更棘手的是,这个苦主名声不错,还有一手妙手回春的本事。 叶重忽然单膝跪地,“此事乃属下自作主张,一切罪责属下愿一人承担。” “此事休要再提,待我明日见过玉庄主再说。”叶孤城却不是喜欢推卸责任的人,和金钱得失相比,他更看重的是白云城的人心向背。况且,玉笙并没有强行登门兴师问罪,反而递上拜帖,这让他觉得此行必有内情。 只是叶孤城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有人和他玩起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把戏,而玉笙上门,也只是想知道另两伙人的身份罢了。 前来拜访的玉笙虽然有些麻烦,但远远达不到让叶孤城感到烦恼的地步,即使知道第二天玉笙会前来拜访,早上还是雷打不动的前去海边练剑。 大海浩瀚无垠,面朝大海时,叶孤城只感觉到了自身的渺小,潮起潮落,那海浪声仿佛都有着自然而难以言语的韵律。叶孤城喜欢这里,没有人世的喧嚣,天地间仿佛只有一海一浪一人一剑。 天人合一,不外于此。 白云城的人都知道叶孤城的这个习惯,而这片沙滩也就成了众所周知的城主专属。 偏偏今日,在这片除了叶孤城不应该有其他人出没的地方,又多出了一个人。 当叶孤城天外飞仙一剑刺向两人高的海浪上时,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海浪后面还有一个人,而那个人单手就夹住了自己的剑尖。同样,刚从海里窜出来的玉笙也没想到见到的是高高的海浪,和一道威力极大的寒光。 被劈开的海浪落下,一波一波的拍打着沙滩,叶孤城原本只是略带水汽的衣衫被海水淋透,一层层紧贴皮肤。他以为无人能敌的剑找被人徒手接下,这番震动甚至让他无法再站立在海面上,反而直接落入了水中。 作为害白云城主变成落汤鸡的罪魁祸首,玉笙正想说些什么,一个浪头打来,灌了他满口咸腥的海水,那滋味让他苦了脸,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松开了被自己抓住的剑尖,打了个手势,想要上岸再说。 来人非友也非敌,叶孤城点了点头,表示赞成。 只是与叶城主这样哪怕湿衣贴身也不失风度的飞仙相比,玉笙就狼狈了许多,游到了沙滩上也不急着起来,反而盘膝坐下,连挂在衣摆上的绿色海藻都不在乎,只看着自己曾经接过剑的那只手。 这种受伤流血的感觉,已经许久不曾有了。 叶孤城站立在另一边,把能想到的武林高手在心中一个个排出,又一个个否决。如果他叶孤城的剑是那么好接的话,也不会闯下偌大名声。唯一能贴一点边的就是陆小凤,听闻他的灵犀一指能接住任何东西。 然而,陆小凤为人所知的并不止是灵犀一指,还有他那堪称独一无二的四条眉毛。也因为那四条眉毛成了陆小凤的独家标志,他才会犹豫,面前的人明显是白面无须的。 可除了陆小凤,他竟然想不出其他人了。 先开口的是玉笙。他像是终于看够了自己的手,慢吞吞的从沙滩上站起来,也不管自己看上去有多狼狈,“见过叶城主。” “阁下是?”叶孤城的声音带着慎重,不管是谁,既然有本事空手接剑,那就值得让自己重视。 “在下玉笙,本该今日去拜访城主的,没想到在这里先见了面。”玉笙有几分郁闷,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眼下的场景,恐怕已经注定了失败的结局吧。 叶孤城本就精湛有神的眼睛恍惚了一下。 玉笙?那个在叶重报告中精通医术,武功平平,个性天真,喜好散财,只是偶尔做事随心所欲让人猜不透心思的酒色财气庄新庄主?如果能够徒手接过天外飞仙也算武功平平,那自己这些年对剑术的自负岂不是夜郎自大? 叶孤城并不怀疑叶重会欺骗自己,这也意味着,一个武功高绝的人不动声色的隐藏着自己长达数年不漏破绽……而现在这个人找到了白云城。将心比心,叶孤城不觉得这是想要友好建交的信号。 如果玉笙知道叶孤城的想法,绝对会喊冤,天地良心,他虽然不是特意来交好的,可也绝对没想着找茬。 “玉庄主,久仰。”叶孤城归剑入鞘,不管怎么样,此时不易作出剑拔弩张的姿态。 “已经不是庄主了。”玉笙勾起嘴角,“叶重走后,庄内留下的人被杀戮殆尽,最后一把火烧光。这世上,已经没有酒色财气庄了。” 叶孤城握剑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叶城主不必误会,叶重的身份我早已知晓,既然当时我未叫破,也就默许了他要做的事。”玉笙看着叶孤城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变得真诚一点,“只不过,除了叶重以外,不代表我会容忍其他人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更别提烧杀掳掠。” 叶孤城忽然觉得,就算叶重对于玉笙的情报绝大多数都不靠谱,有一条还真的说对了,这人做事还真是随心所欲让人猜不透。 “此事一时半刻暂且说不明白,入我府中一叙如何?”叶孤城开口相邀,顿了一下,“也可稍做梳洗。” “那再好不过。”玉笙松了一口气。 “这边请。”叶孤城领先半步,在前引路,只是目光时不时的落在玉笙的头上,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好想告诉他他的发髻上缠了一缕细海藻,上面还挂着一只小螃蟹啊。 第四六章 “叶城主有何指教?”叶孤城的眼神太过直白,玉笙不得不停下脚步一问。否则的话,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叶孤城的事。 “……”叶孤城沉默了一下,在有礼不让人尴尬和逼死自己这个强迫症的二选一中,果断的选择了后者,“你的头上沾有海物。” 玉笙一模头,还来不及查找,就感觉指尖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夹住了。 伸出援手的是叶孤城,即便身份尊贵,他还是知道怎么制服螃蟹的。等他终于把这个碍眼的东西拿下来以后,才轻轻地吁出一口气,觉得总算是消灭了那份不和谐。 “咦?”叶孤城本来打算把那只小螃蟹随手丢掉,却发现这并不是海边的品种。 “怎么长得像蜘蛛?”玉笙皱眉,而后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这该不是传说中的蜘蛛蟹吧。” “白云城四面的海域并没有这种螃蟹。”叶孤城若有所思,想起玉笙是从海里忽然冒出来的,心中有了猜测。 “应该没错了,我游的有些远。”玉笙点头赞同,“本来我在海底发现不少好东西,可后来像是地震了一般,海底的潜流一下子大了起来,最后连东西都看不清。若不是我跑得快,还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去。” “地震?”叶孤城惊讶。 “要么就是火山喷发,总之动静不小。”玉笙这点倒不坚持。 “海底怎会有火山?”叶孤城话刚出口,便收获玉笙诧异的目光。那目光太直白,让叶孤城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孤陋寡闻,也许海底真的会有火山……怎么可能?!“水火并不相容。” “火山喷的是岩浆,又不是火。”玉笙一脸的理所当然,“会有火是因为岩浆的温度太高,引燃了其他燃点低的东西罢了。” 作为并未见过火山只在典籍中阅览的叶城主只能接受这份科普,玉笙的表情太有说服力。 “城主府中有厨子最善庖制海味,到时候不妨一品。”叶孤城理智的跳过了自己听不懂的地方。 “那再好不过。”玉笙倒是有些怀念,“自从离开……以后,就很少吃到新鲜海味了。” “玉庄主也爱海味?”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水性极佳。”玉笙一点都不心虚,“他有一艘大船,常年在海中漂泊,一旦有人做客,他总能亲自从海中带来最新鲜的海味。” 作为那个热情好客的人,楚留香只能默默的擦干眼泪。有船的人并不止他一个,可不管在谁的船上,只要有楚留香,被赶下水抓鱼的人就没有第二位。每到这个时候,楚留香就会觉得,会用皮肤呼吸真不是一件好事,为什么他的水性要和鱼一样好呢。 “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叶孤城道。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玉笙忽然失落起来。 这种失落猝不及防,叶孤城也并非不通世情,当下便猜度到那人恐怕已不在人世,只是玉笙未直说,他也没有说一些节哀顺变的套话,反而又转了话题,开始介绍白云城和周围的景致。 直到他们到达叶孤城的别院。 叶孤城每日于海边练剑,雨打风吹无一日懈怠,为了方便练剑后整理仪容,才特意在不远处修了一处别院。别院里的人也早就习惯每日备好香汤以服侍城主,只是没想到,今日城主竟然晚来了片刻,身边还多了一人。 不过,别院中下人一想训练有素,从不多言多看,听到叶孤城吩咐后,直接把玉笙引到另一院落,备好热水和衣物,在玉笙拒绝要人服侍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内力还是很好用的,玉笙身上的湿衣已经干了,抖一抖,还有白色碎屑掉落。这让他有一种自己是咸鱼的感觉,当下便脱掉衣服,把自己沉入浴桶之中,最后才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再然后,他才想起来,这一路上过分安静了。 勾了勾手指,玉笙隔空把同衣服一起散落在地上的玉算盘抓了过来,弹了弹缀在下面金光闪闪的珠子。 “怎么了?”因为又想起过去的人而变得有些多愁善感的玉笙决心要好好对待这个仅剩的宝贝,他的声音柔和极了,只是话一出口,他就打了个冷颤,被自己寒到了。 显然,无花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一直以为,只有天之力凡人无可抗拒。可没想到,海底也并非能够小觑之地。”无花的声音有些飘,在海底的那一幕幕,直接惊到他了。 在玉笙刚刚消失那段时间,无花的日子是不好过的。他的黑历史太多,玉笙忽然不见,亲近的人几乎都不相信无花给出的解释。和武功至臻化境破空而去相比,他们更相信是无花又耍了什么手段。无花对此心知肚明,却又没什么好说的。他亲眼见到几道看起来就凌厉无比的闪电劈到玉笙头上,每一道闪电下去他都以为玉笙会就此灰飞烟灭,可最终,什么都没发生,甚至在云消雾散之后,玉笙还亲自向自己走来,说自己所余时间不多,无法亲自向其他人道别,便要他一一代劳。无花不知道玉笙是不是还有别的话没有说完,整个人便在他的眼前虚化,最终消失不见。 而后种种关于玉笙的传说,无花居功至伟,作为一个从小在擅长搞包装宣传的宗教场所长大的人,无花直接神话了玉笙,弄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一天发生的事虚幻不清,只当玉笙真的得道成仙去了。不过姬冰雁是一个固执到极点的人,他相信即便不是无花做的手脚,玉笙一定也出了事,在自己临终前竟然给玉笙弄了一个衣冠冢。好在他还知道要低调,才没让人怀疑无花的虚假宣传。 而也因为玉笙,才让无花耍起心眼,要自己死后留下的心腹把他火化,严格遵守他生前留下的书信中所写的步骤,最终把自己炼成了舍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动机太过功利,没有一分佛门弟子的虔诚,最后才倒霉催的没法投胎,整个人被封在舍利子中。 “无论是天之力还是海之力,你都可以把它成为自然之力。”玉笙转动着舍利子,觉得这颗舍利今天亮的很不正常,“人定胜天那只是人的自我安慰,即便人能飞到月亮上去,依旧逃不过那些天灾。” 无花苦笑,“所以众生皆苦,唯有西方极乐。” “无花!”玉笙觉得自己手中的舍利子有些发烫,“你现在很不正常,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无花不语,只觉得心中一片清明。 玉笙会在要访客的清晨跑到海边潜入海底都是他的主意,那时他只是忽然想起在南海之南有一种被称为迷音螺的海螺,迷音螺天生五孔,被制成螺号后可迷人心智。罗刹教中曾经有一迷音螺被奉为圣物,只是后来教内动乱时不幸丢失,只在典籍中留下少许记载。可他们今天的运气显然不太好,和玉笙轻描淡写的告诉叶孤城海底动乱不同,无花当时真的以为他们会葬身海底。尤其在中途,一片贝壳割裂了玉笙腰间玉算盘的丝带,如果不是他反应及时,恐怕那玉算盘和上面缀着的无花都会永沉海底。 无花恨透了自己那时候的无能为力。 顿悟只在一瞬间发生。 如果没有自保的能力,他宁愿魂飞魄散,再也不要重温这种性命托付他们的无助。 无花的目标很明确,然而,路偏了。 玉笙看着舍利子表面浮出的裂纹,眉毛皱的死紧。这颗舍利子有多坚固他已经亲身体会过了,而现在,他曾以为无坚不摧的舍利子竟然要裂了……裂了! 无花已经听不清楚玉笙的话了,他只知道,他需要一句身体,不成功,毋宁死。 玉笙都快愁哭了,舍利子就是无花的魂托之地,一旦舍利子彻底破碎,无花离魂飞魄散也就不远了。这种时候,他哪里还来得及计较其他,只能抓着自己的玉算盘,引出金算珠里面的功德之力包住舍利子。 本来已经泛起黑芒的舍利子被功德金光压住,连裂纹扩展的速度也重新变慢。玉笙的脑子转的飞快,总算从最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一份解决之道。然后他猛敲无花,希望把他的神智敲回几分,至少能好商好量。 “玉笙?”无花的声音带着虚弱,而后一厉,“快把我丢出去!” “什么?” “我不想夺舍你!”无花像是在挣扎。 “你没这个本事!”玉笙没好气的回道,也没斗气的心思,飞快的开口,“也别想夺舍别人,就算这里面的人都是仆役之流,我也不可能助你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你的舍利子已经无法再补好,目前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说!”无花的声音越来越痛苦。 “我这里有一篇功法……” “我学!”无花该做决断的时候毫不含糊,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再迟一点,他恐怕自己会失去理智的做出一些不好的事,他可不敢指望玉笙能助纣为虐,不大义灭亲都算对得起这些年的交情了。 玉笙握着舍利子,总觉得一旦松手这颗已经有了裂纹的舍利子就会裂开,他不敢再耽误,飞快的把那一份功法传给无花。 那份功法是玉笙从师父那里继承而来,只是和其他功法不同,这一份,是专门未鬼修准备的,一旦大成,重塑肉身不是问题。如果不是眼下没有第二个办法,玉笙也不会把它拿出来。无花的情况太过特殊,他身具功德,可既没有立地成佛,也没有投胎转世,玉笙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把他扫到鬼修那一派去。 舍利子开始变化,黑芒褪去,上面的功德金光柔和并不刺眼,渐渐的,金光被缓缓收敛,直到整颗舍利恢复正常,除了上面还留有裂纹,表面黯淡无光,倒是像极了无花被打击重了无精打采时的样子。 就在玉笙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舍利子一下子从中间裂开,还来不及做些什么,只见眼前金光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玉笙被无处不在的威压压的喘不上气,等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猛然推开,玉笙才看清来者正是叶孤城,却见叶城主有用更快的速度重新在外面关好门,而后非常有礼的开口,“抱歉,适才外面电闪雷鸣,又有下人称屋顶被雷劈坏……打扰玉庄主雅兴了。” 说完,叶孤城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了。 唯有玉笙摸不着头脑。 “他是看到我了。”清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玉笙汗毛乍起,从浴桶中跃出,飞快的披上之前准备好的衣衫后,才抬眼望向那个没有惊动自己悄无声息的跑到自己身后的……人。 “……无花?”玉笙瞪圆了眼睛。 夭寿哦,一个十四五岁雌雄莫辨的小光头从浴桶里冒出来了啊! 第四七章 一时间,房间内的两人大眼瞪小眼。浴桶正上方的屋顶破了个大洞,冷风吹进屋中,让穿着很清凉的玉笙打了个寒颤。 “你是从哪冒出来的?”玉笙皱眉,走到浴桶前,不怎么客气的伸出手,戳了戳无花的脸颊,然后用力……捏。 “功法还是你给我的,这么快就忘了。”无花也很惊喜,“我有身体了!” 玉笙松开了手,看着无花的脸颊上没留下一点痕迹,莫名的有些失望。 无花的脸皮,似乎又变厚了。 在确认了自己不再受困于舍利子之后,无花简直高兴极了。他在浴桶里一个劲的扑通,重新感受着自己灵活而又充满活力的四肢,而后又跳出浴桶,站在不远处的水晶镜前,一遍又一遍的看。等到他终于心满意足了,玉笙已经穿好衣服坐在一边,不知把他的表现看了多久。 短暂的发泄了一下自己的喜悦之情后,无花暂时的安静下来,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心如止水荣辱不惊的无花大师。 哦,不对,还是有区别的。 至少那个曾经讲究有矫情的无花大师是不会赤身*的现于人前。 在发现这个事实后,无花一时间僵住了。 “淡定。”看着仿佛石化了的无花,为了避免他恼羞成怒,玉笙暂时吞下了笑语,只是光溜溜的无花还是让他忍不住嘴欠,“人都是赤-裸裸的来到人世间的,你再获新生,自然也是如此。” “你就不懂得什么叫做非礼勿视吗?!”无花是真的感觉不好了。 “好吧。”玉笙勉为其难的用手遮住眼睛,实在不明白无花在难为情什么。刚夸过他脸皮变厚,怎么又忽然薄了?“说的你好像没在别人面前光过一样。” “我自然从未失礼于人前。”无花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用目光逡巡着室内。只是这个房间真的只是用来沐浴的,连一分用来遮挡身体的东西都没有。之前仆从送来的衣服已经穿在玉笙身上,地上只有他之前丢下的已经盐渍的脏衣。 “与女子在一起也是?”玉笙对无花的道貌岸然不以为意,他对无花也算知根知底,无花的风流史他还是知道的。 无花的眼睛已经在喷火了,一字一顿的说,“我、从、未、在、人、前、裸、露、身、体。” “……”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玉笙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而后又忍不住好奇,“难道你身上有见不得人的东……” 无花随手打碎的浴桶让他咽下了将要说出口的话,而后非常正经的开口,“我出去叫人给你找一件衣服。” 说完,在浴桶中的水流到他脚下之前,几个闪身飘到房外,顺便关好了门,免得让人走光。才抬头,就看见有一人捧着衣物刚刚走进院门,见到玉笙便弯腰施礼,“见过玉公子,这是城主吩咐准备的衣物。” “辛苦了,交给我就好。”玉笙轻咳一声,对叶孤城的细心感到讶异。不过他也没有拒绝这份好心,接过衣物后便打发走了仆从。在他刚刚转身想要重新推门的时候,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然后玉笙手中一轻,之前拿着的衣物就消失不见。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刚刚打开的门在他面前用力的关上。 “太小气了,大师。”玉笙身手弹了弹窗纸。 屋内只传来一声冷哼。 —————————————————————————— 叶孤城坐在正堂,叶重站在他的下首处,两人皆是一言不发。 一个仆从从外而入,“启禀庄主,衣物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送过去了。” 叶孤城颔首,“若他们打理好,请他们过来一叙。” “城主?”看着匆匆离开的下人,叶重终于忍不住疑惑,他一早被通知来这处别院,刚到的时候外面就变了天,然后就见城主负手立于窗前,直到云消雨歇后出了门,不消片刻回来后却是令人准备好另一套衣裳。 “我今早练剑的时候,见到了玉笙。”叶孤城并不习惯向下属解释,但有些事,如果不说清楚,很容易影响判断力。“他接住了天外飞仙。” 天外飞仙,叶孤城最强的剑招,目前无人可解。 所以,听到这件事,叶重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 叶孤城双目平静无波,静静的回视。 叶重的额头冒出冷汗。 他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得罪一个能和城主相抗衡的高手的后果。而之所以造成这个后果,全是因为他传递了错误的信息,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就在他考虑要不要一死来平息玉笙的怒火时,叶孤城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知道你是白云城的人,对你的所作所为并未阻止。” 叶重猛然抬头。 “他来白云城,并不是想要追究你的问题,而是为了另外的事。”叶孤城道,“他想要知道最先一伙去打劫的人是谁,而又是谁最后去扫底,让酒色财气庄被烧成一片废墟。” “酒色财气庄……”叶重一脸的不敢置信,“我们走的时候并没想着杀人,只是下了让人浑身无力的迷药……”他并非心狠手辣之徒,既然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么就没必要徒添杀孽。 被留在酒色财气庄的人,有和他交好的,有与他护卫对手的,有没甚交情却也不曾交恶的……而这些人,都死了。 “呵。”玉笙到的时候,正听到叶重这句话,当下便冷笑一声。 “叶城主。”玉笙看也不看叶重一眼,只和叶孤城打了个招呼。他本不打算对叶重如何,只是听闻留在庄中的人中了迷药……叶重领到的迷药都是他一手配置,全是既可以当做顶尖迷药又可以做寻踪香的何夕…… 何夕! “你用的是何夕?”玉笙猛然看向叶重,目光中的冷意逼人,又带着让人炫目的光彩。 叶重像是无法承受一般,身体一晃便单膝跪地,默默点头,“是。” “真是太好了。”玉笙握拳。在酒色财气庄被灭的时候他就知道会因为自己的纵容不作为而沾上一些罪孽,如今事实又表明,酒色财气庄之所以被灭的那么痛快又有自己迷药的功劳…… 玉笙已经懒得算那些功德罪孽,他只知道,一旦沾上何夕,甚至在撒过何夕的地方站过,碰过中了何夕的人,都会被沾染上极细微的味道。玉笙往日不曾研究过如何寻找被扩散出的香气,只把重点放在直接接触到何夕的人身上,可要是有心,也只是让他多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而已。 可即便已经有了一条路,玉笙还是不肯放过其他线索,“你可知最先动手的那伙人是何来历?” 叶重紧抿着嘴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一开始我只以为是不长眼的想要打家劫舍的盗匪,可交手后却觉得那些人的路数更像是武林中人。我带的人与他们武功相当,若是动手,双方都会损失人手。再加上……” 玉笙知道叶重没说出口的潜台词: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有反意,不想在酒色财气庄里呆着,所以索性双方划好地盘,各拿各的。 “从武功路数也看不出什么吗?”玉笙问道。酒色财气庄可不是普通富户,外人也很难知道里面具体的情况。只看规模和武力,什么人会想不开去打劫它? 叶重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你想到了什么?”玉笙没有错过他的表情。“但说无妨,该怎么判断我心中有数。” “我也不是很确定。”叶重对自己要说的话也没多大把握,“只是前来打劫的中的一人身形武功都像极了*……” 而*早在被玉笙发觉不规矩的时候被赶走了,只是他没吸取教训,重归江湖后如鱼得水,做下不少恶事,最终上了西门吹雪的黑名单,被一剑杀之。 西门吹雪太有名,有名到没人相信有人在上了他的黑名单后能剑下逃生。 玉笙只能感叹最近江湖中有太多的大众脸,来自家打劫的就能随便揪出两个,一个像已经死了的人,一个像江湖中很有名望的人家的大小姐,下任继承人。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玉笙便决定告辞。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在何夕香气彻底消失前,他需要找到办法来找出那些被传了二手迷香的人。 叶孤城有些遗憾,即使他再想和玉笙切磋,此时玉笙心中另有所想,便是切磋也达不到他想要的结果。再加上玉笙身边无剑,看上去也不像是用剑的人,叶孤城也并不是很执着。 只是直到玉笙离开后,他再也没见到那个浴桶中的小光头让他有些疑惑罢了。好在叶孤城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不管那个小光头与玉笙何等关系,如今既然已经不见,他也没有多问。 殊不知,这个小光头日后会把他坑到怎样的坑里,顺便砸他一脸血。 当前的叶城主正在接见叶氏家族的长老,听着他们一脸激动的讲着天降金光,功在叶氏,叶氏大兴的话后才知道,他所以为的电闪雷鸣,所担忧的狂风骤雨,毫未波及到不远处的白云城。在居住在白云城的长老们看来,正是叶孤城所在的别院被天降异象,金芒耀眼。 这对于一个以复国为祖志的家族而言,实在是一个不能更振奋的消息。 第四八章 玉笙一旦真的下定决心想做些什么,很少有不成功的时候。所以,当*那群人正乐呵呵在销金窟里快活的时候,他们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引来一尊杀神。 但凡能称得上是销金窟的地方,吃喝嫖赌常常是样样不落,只要有银子,在里面就可以得到神仙一样的享受。所以玉笙觉得自己还是善良的,至少,他让那些亡命之徒在死前还享受了一把。只是那些人到底喜好不同,玉笙没有把他们一窝端的机会,而挨个来,自然也让后面还没轮上的人听到了风声。 幸好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深厚交情,所以,等到*发觉和自己一起来快活的弟兄们竟然全都不见的时候,已经晚了。 *是认识玉笙的,他一直觉得,如果当初不是玉笙多管闲事把他赶出山庄,他未必会做下恶事,引来杀身之祸。当西门吹雪的剑刺入他的身体的时候,他最后所深深怨恨的人是玉笙。如果没有他,自己现在依旧是酒色财气庄的管事,每日美酒佳人相伴,身边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而和那些金银财宝比起来,他捞的那些不过九牛一毛,而就因为那区区财物,他就被赶了出去。玉笙算什么?如果不是他侥幸治好了老庄主,酒色财气庄又怎么会落到他的手中?而自己又怎么会落到西门吹雪的手里? 所以,当*在幽灵山庄中醒来的时候,他就把命卖给了老刀把子。在山庄内交下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所谓兄弟以后,在老刀把子表示他们需要有所贡献之后,*毫不犹豫的出卖了酒色财气庄。 虽然过程有些意外,可就算只有一半的钱财也让他们闪花了眼。在留下之前老刀把子允诺给他们的辛苦费后,*叫出一个人去报信接运财物后,便和剩下的兄弟去花天酒地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去还复来。太容易得到的,更容易给挥霍出去。无论是钱,还是命。 *那被酒精灌满的脑袋终于恢复了清明,可惜已经晚了,在玉笙承认了其他人已经被他解决之后。 “你不能杀我。”*双眼赤红,“那笔钱财已经被老刀把子取走了,你放过我,我带你去——啊!” 对于这种常常在临死前废话妄想得到一线生机的人,玉笙下手总是干脆利落。至于那什么老刀把子,如果觉得被打脸自然会再找上门来。 房间内重归寂静,原本瘫软在地上的女子摸着胸口,做出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玉笙已经离开,她从地上站了起来,拉了一下墙边的响铃,没一会儿,便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都解决了?”那人问。 “可吓死我了!”女子娇嗔,有些嫌弃的踢了踢*的尸首,“明明知道着死鬼命不长久,偏偏还要我来陪他。” 男人对女子撒娇似的抱怨无动于衷,“可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了?” 女子瞪了他一眼,纤指虚点*的额头,“你看这五个红点。”又指着身后的墙壁,“你再看这里。” *的额头上有上二下三一共五个红点,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那红色就慢慢转黑。男人又走到墙壁前仔细打量,才发现墙上竟也分散着五个点。 “小心!别碰!可能有毒!”女子赶紧拉开男人想要摸上去的手,“我亲眼看到那玉笙只是一抬手,便有像针一样的东西极快的射了出来,不仅射穿了*的脑袋,余力更是直接钉进了墙里。真不知是什么暗器,竟然有如此威力。” 男人再看向墙壁时,眼中多了一份慎重,“无论他是谁,已经和我们两清了。” “我只是好奇,一个把自己名声经营的不错的人,竟然也会心狠手辣。”女子娇笑,“那暗器是真的厉害,让人防不胜防,恐怕只有百年前失传的暴雨梨花钉能与其相提并论了。” “好了。”男人打断她的话,“出了这个门,就把今天发生的事都忘掉。我们是生意人,要和气生财。” “这世上哪还有比我更和气的人啊。”女子一扭腰,身姿婀娜的走了出去。 —————————————————————————— 解决了*,玉笙的心情松快了一些,不过,也仅仅是松快了一些而已。也许是因为时间拖得太久,也许是路途遥远,玉笙已经无法凭借何夕来找到另一伙人了。 所以,他决定去找大智大通。 在花家堡的时候,花满楼曾经提到过大智大通,只是那也只是说到陆小凤时的顺口一提,该怎么去找大智大通,玉笙一点头绪也没有。所以,在找大智大通前,他需要陆小凤。 和陆小凤一起来的,是花满楼。 花满楼的气色比先前好了不是一点半点,不难猜出,之前困扰他的心结已经没了。果然,玉笙只是开口一问,花满楼的全盘托出了,“铁鞋大盗就是宋问草没有错,他们这次来花家并不止为了我,后面还有更大的阴谋。” 当下,就把玉笙离开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道,“瀚海玉佛已经交给了朝廷,铁鞋被押解进京。只是可惜了乌掌门,累他丢了性命。” “那个姓关的呢?”玉笙对宋问草的爪牙还有印象。 花满楼嘴角的笑意淡了一点,“他助纣为虐,交手的时候已经丧命。” “真不错。”玉笙发自内心的感叹。 花满楼只能苦笑。他又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宋问草被押解进京后等待他的并不是过堂审讯,亦不会因灭门抢劫之罪被判极刑。宋问草不仅仅是铁鞋大盗,他还是一个瀚海国最可能接任国王的王子的岳父,朝廷兴许不会看中一个西域小国,可也不会拒绝这个西域小国的亲近,娶一个中原女子为王妃,这件事是朝廷所乐见的。 与宋问草相比,曾经的关大侠才是真正的一命还一命。 陆小凤并不喜欢这些利益纠葛,他这段时间跟在花满楼身边,没工夫腾出手去做别的。如今被玉笙召唤,自然想起了玉笙离开花家堡的原因,“那些抢掠酒色财气庄的人有线索了吗?” “已经确认了两伙人,最后一伙实在无能为力。”玉笙道,“陆小凤,我想请你带我去找大智大通。” “没问题!”陆小凤拍着胸脯保证,“像这种作恶多端的人,我一定帮忙帮到底。” “不知那两伙人是何来历?”花满楼问道。 “一伙是十年前别人安□□来的探子,因他们所为不算过分,我便与他们的主人和解了。”玉笙看了一眼陆小凤,“另一伙人是被我之前赶走的管事带来的,那群人的来历倒是有些蹊跷。” “哦?如何蹊跷?”陆小凤很配合的追问。 “你们应该听过他的名字。”玉笙道,“他叫*。” “*?”花满楼陷入沉思,玉笙的态度让他觉得这个人一定在江湖中也有些名气,可他除了那个被西门吹雪追杀的*外,竟也想不出其他人了。 “我倒是听过一个叫*的人,可他一年前就已经死了。”陆小凤摇头道,“我再也想不出其他了。” “你倒不需要去想其他,因为我说的就是那个人。”玉笙道,“就是那个被西门吹雪追杀的*,他没死,不仅没死,还在为一个叫做老刀把子的人效命。” “这不可能!”陆小凤瞪大了眼睛。这世上他相信的东西不多,可再不多,他也绝不相信有人能在上了西门吹雪的追杀名单后逃生。更何况,以西门吹雪的为人,定是确认了*的死亡后才开始追杀下一个对象的。 玉笙只是看着陆小凤,并不说话。虽然没有言语,可他的态度表明了一切。 “老刀把子是什么人?”陆小凤还是不相信,也不相信玉笙会为此说谎,但这并不妨碍他寻找其中的破绽。 “谁知道呢?” “你没有问吗?” 玉笙摇头,“我不喜欢临死前话太多的人,也许他就要说了,可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陆小凤简直无言以对,“你就不怕有漏网之鱼?” “最好是有。”玉笙很认真,“如果一条小鱼能换来许多大鱼的话,也省的我到处奔波,这笔买卖我就赚了。” 这种斩草不除根,希望春风吹又生好让他来年再割一茬的精神,陆小凤简直拜服。 “所以,唯一没有线索的就是那伙女子了吗?”在陆小凤五体投地之前,花满楼很善解人意的转移了话题。 “那伙女子有五人,一人用剑,一人使刀,一人带鞭,剩下未动手的那两人,一个一身青衣,是个尼姑,另一个身着红衣,被称八妹,据说像极了神针山庄的大小姐。”这些就是玉笙从万芳那里得到的全部信息了。 “听起来像个组织。”花满楼开口道。 “去问问大智大通就知道了。”玉笙说完,看向陆小凤,“如果他真的无所不知的话。” 陆小凤摸了摸他的宝贝胡子,“听起来你并不怀疑薛冰了。” “神针山庄好歹也是名门,家教自不必说。”玉笙很真诚。 毕竟,像原随云那样出身名门偏偏喜欢作死的人并不多。 第四九章 第四十九章 要找大智大通就要先去找龟孙子大老爷,玉笙对这个奇怪的名字接受良好,反正,自从在兰州城里被取了玉观音的外号之后,他就对这个世界的取名水准有了一个估计。 为了节省时间,陆小凤一人去找龟孙子大老爷,玉笙和花满楼去钱庄兑换银子。 “一个问题五十两,大智大通只要现银。”陆小凤是这样解释的。 “只要现银?”玉笙估算了一下自己想要问的问题,“银票不行?” “这是规矩。”陆小凤摊手。 “那换成金子呢?”玉笙一点也不想拎着几百两银子蠢兮兮一边提问一边砸钱,不过如果换成等值而重量变成十分之一的金子,还是可以忍耐的。 向来只扔银元宝的陆小凤简直无语,他就算够不按规矩出牌的了,没想到居然又遇到另一个。 “不然我先去问问龟孙子大老爷?”最后,他无力的扶额。 花满楼看不见,但他可以想象得到陆小凤垂头丧气的样子,这让他觉得很快乐。或许这就是陆小凤朋友的通病,总是喜欢不留余力的打击着他,而一旦他需要帮忙,也会义不容辞的站出来。 “你有很多问题吗?”听着陆小凤已经远去的脚步声,花满楼带着玉笙去了大通钱庄,一边喝茶一边等陆小凤。 “如果那个大智大通真的无所不知的话,没错,我有很多还没得到解答的问题。”玉笙喝了一口茶水,有些讶异的挑眉,“这大通钱庄好大方,竟然用上等龙井来待客。” “大通钱庄是花家和朝廷合开的,这点特权还是有的。”花满楼解释道,然后递上一块玉佩,“以此为凭证,可以在花家名下的各个产业中得到等同于我的待遇。” 玉笙只把玩了一会儿,就把玉佩还了回去,“你还是好好收好吧,这实在太让人想要占为己有了。” 钱庄,那可是钱庄啊,还是有朝廷撑腰在背后保驾护航的,即便是他当上了西北首富的时候,也没有底气开钱庄啊!一想起自己最多和大哥一起官商勾结营造地方□□,顿时感觉自己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了。 “收下吧,这是家父要我给你的。”花满楼不动,“当年我出事的时候,家父曾悬赏万金以求我的下落,更是允诺凡能把我送回家的人可以答应他不违背道义律法的任何要求。” “救你的是无花,送你回来的也不是我。”玉笙实事求是的讲。 “可如今,只有你了。”花满楼的眉眼沾上感伤,“我每年都回去祭拜无花大师,况且——”伸手勾出脖子上挂着的玉珠,“我能回来,是因为这个吧。” 看着那金灿灿仿佛能发出光来的玉算珠,玉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你一定做了不少善事。” “言传身教,实不敢忘。”花满楼露出温柔的笑意。 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玉算盘,上面的算珠各个洁白无瑕,让他又忆起了之前为无花而耗尽附着在上面的功德的悲伤往事,“你不必送给我玉佩,只需要在我决定离开的时候把算珠还给我就好了。” 大概花满楼还没见过能这么坦然的要回自己已经送出的礼物的人,他怔愣了一下,问道,“这很重要?” “我一直怀疑我会来到这里是因为这颗算珠遗留在这里。”玉笙很认真。 “好。”花满楼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即使他很喜欢这颗算珠,这些年一直贴身戴着,可既然玉笙已经开口,他也不会拒绝。 这样又软又乖的花满楼让玉笙想起了曾经的小七童,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陆小凤一进门便看见了这一幕,心里没有多想,非常自在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后一饮而尽,笑嘻嘻的说:“我已经和龟孙子大老爷说好了,用金子也行。” “去了这么久,你又花了多少银子把他从老鸨手里赎出来?”花满楼想起上一次陆小凤的抱怨,摇了摇头。 “这一次还真没有,他现在可不是龟孙子,而是大老爷了。”陆小凤笑道,“我是和他说好以后顺便给西门吹雪送了一封信,毕竟,本来已经毙命于他剑下的人又重新作恶,这件事还是告诉他比较好。” “你觉得*不是唯一一个从西门吹雪剑下活下来的人?”花满楼有些诧异。 “只是以防万一,希望是我多心了。”陆小凤喝够了茶水,站起来拍了拍衣摆,“我们该去找大智大通了。” 一个问题五十两白银,换成金子只需要五两。玉笙在大通钱庄里兑换了五十两黄金,跟在陆小凤身后越走越荒凉,最后竟然停在一个石洞前。 “大智大通就在里面了。”陆小凤指着那只有稚童才能通过的洞口道。“把金子扔进洞口里,就可以问你想要知道的事了。” “不需要进去?” 陆小凤笑而不语,玉笙当下不再多说,直接朝洞口扔了一个小元宝,“酒色财气庄半月前遭到劫掳,你可知道是谁做的?” 沉默片刻后,山洞中传出声响,“做这件事的有两伙人,一伙是酒色财气庄内本就不忿新庄主作为的旧人,另一伙人来历诡异,领头的是曾经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齐齐看向玉笙,玉笙曾经说过,明明是有三伙人的。 玉笙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又扔了一个金元宝进去,“*身后的人是谁?” “那是一股神秘的江湖势力,名叫幽灵山庄,首领被唤作老刀把子。幽灵山庄内不收活人,只有死人才有资格进去。”山洞中的声音换了一人,有些飘忽不定。 “江湖中,有没有一个组织,或者一个家族,里面的人都是女子,却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大智大通并没有陆小凤说的那么神奇,玉笙却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没头绪的问题。 这一次,山洞中沉默的时间更长,“江湖中有一个组织,唤作红鞋子,最醒目的特征就是里面的女子都穿一双红鞋。” “这个红鞋子里面都有什么人?”玉笙追问。 “那是一个非常隐秘的组织,外人不知其名,不知其貌。” “可你不是无所不知的大智大通吗?” 这一次,山洞内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就算玉笙朝里面扔元宝,那元宝还是被人缘分原封不动的扔了回来。摆明了不会再回答接下来的问题了。无奈,一行三人也只能离开。 “这里面一定有所蹊跷。”陆小凤摸着他的小胡子,他和大智大通打交道也有一段时间,很少看到他这么不干脆的样子。 玉笙不算失望,干情报这一行,讲究的从来不是物美价廉,几个金元宝砸出这个叫做红鞋子的组织也不算亏了。 “陆小凤。”玉笙略过花满楼,开口道,“听说你常常在烟花之地流连?” “我倒确实有几个红颜知己。”陆小凤很委婉的承认了。 “而那个龟孙子大老爷也是你从青楼里挖出来的。”简单的一推断,玉笙得出了一个结论,“果然,从古至今,青楼楚馆都是搜集情报的好地方。” 无论陆小凤还是花满楼都不是笨蛋,只一想就猜出了大智大通的情报来源。 “*得了钱财后花天酒地,想必关于幽灵山庄的事就是他的酒后之言。大智大通之所以说劫掠酒色财气庄的人是两伙人,是因为在*离开前,只有两伙人。”玉笙指尖轻敲桌面,“而所谓的红鞋子,恐怕江湖上的确有这样一个组织,而且,还非常不好惹。” “大智大通很忌惮那群红鞋子。”陆小凤也跟上了玉笙的思路,“难道是因为他们知道彼此的身份,相互牵制忌惮?不对,应该是大智大通单方面的忌惮那群人,他是一个很怕死的人。正因为他怕死,所以他行事一向非常谨慎,往往连面都不露……” “那红鞋子里面有人和他有着一样的情报网,他连稍加动作都不敢,唯恐引来杀身之祸。”玉笙说出了自己的推断。“红鞋子中只有女子,都是如花美眷,若里面有一绝色花魁,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 “所以你才会问我……”陆小凤感觉到了来自玉笙的恶意。 “别想太多,我只是想问问,你的红颜知己里有没有一个只喜欢红鞋子,只穿红鞋子的。”玉笙道。 陆小凤堂堂一个风流浪子,自然不会因为当下的话题而感到害羞。只是他的红颜知己天南地北真的不少,玩起情趣来各有妙味,回忆起来,还真的需要花些功夫。 在陆小凤陷入回忆又想起了往日的美好时光的时候,殊不知他的样子也勾起了玉笙的回忆。 “还记得你楚大叔吗?”玉笙越看陆小凤越觉得他和楚留香有一种骨子里的神似,平日不显,但也会不经意的浮现。 “自然。”花满楼微笑,“小时候你们都说我长得与他像,如今我已长大成人,看起来还像吗?” 玉笙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把你们摆在一起,没人会分不清的。” 气质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轻而易举的影响着他人的感官。花满楼好楚留香还像吗?当然,他们的五官几乎一模一样,可身上的气质却南辕北辙,反而让人忽视了面貌。 “陆小凤让你想起了楚叔叔?”花满楼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反而问道,“难道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风流,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吗?” “不,我只是想起来,有一次你楚大叔犯了众怒,他身边的三个姑娘联手办了一个大大的海上聚会。”玉笙想起这件事就想笑,“除了我们这几个看热闹的,其他被邀请上船的人全都是他的红颜知己,二十多个女人围着他一个人争风吃醋……” 花满楼被玉笙描述的场面惊呆了,“然后呢?” “然后他上天不能下地无门,又实在受不了,直接跳进海里去摸鱼了。”整整三天,楚留香几乎没在船上呆多久,不是抓鱼就是潜进更深的地方摸贝壳,等到船靠岸的时候,每个姑娘都得到了能凑够一套首饰的珍珠。 “他是故意讨那些姑娘欢心的吧。”花满楼但是猜出了真相。 玉笙但笑不语。 楚留香当然不是笨蛋,而他的那些红颜知己更不是。若只有三五个人,兴许会有人为了再度*凑在一起争风吃醋,可这一次的姑娘们实在太多,反而联起手来一起收拾楚留香。楚留香能拿的起放得下,别人更能当断则断! 第五十章 等陆小凤回过神的时候,玉笙和花满楼已经把话题扯到哪种海鲜最为美味上面,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承认,玉笙说的那些东西他别说见过了,简直听都没听过。 当然,陆小凤没有被带歪话题,反而一力把话题重新又扯了回来,“我倒是认识不少穿红鞋子的人,但她们也会穿粉鞋子绿鞋子白鞋子;而在和我相处的时候只穿红鞋子的人,我又不能保证她不会换上别的颜色。”也只有他陆小凤心细如发,会记得那些红颜们的衣着打扮,连鞋子都不放过。 玉笙只是略一皱眉,倒没有十分失望,“果然,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江湖只有这么大,总有会碰面的一天。” 玉笙的语气很冷静,冷静到让陆小凤有一种骨子里冒凉气的感觉,能轻描淡写的诛杀*一伙人,玉笙在陆小凤眼里自然不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相信,只要见到红鞋子的人,玉笙会毫不犹豫的下手,可是——“现在线、索太少,只凭穿红鞋子……” 会误杀的! “只要是欠我的人,我一见面就能认出来。”玉笙看着陆小凤满脸不信,笑道,“花满楼没说过吗?我最擅长的不是医术,而是相面之术。” “……”想起街头挂着铁口神算的算命先生,陆小凤不确定的看了一眼花满楼,“真的吗?” “千真万确。”花满楼毫不犹豫的肯定道。 可陆小凤太熟悉花满楼了,每次他胡说八道的时候都是这么一本正经的,偏偏面上还笃定的很,专门欺骗他这样的老实人!所以他也毫不犹豫的溜了。 “为什么总有人有门不走,偏偏喜欢跳窗呢?”玉笙叹息,这种行径,又让他想到了某个贼啊。 花满楼但笑不语。 “他走的太快,我还没告诉他要小心桃花劫呢。”看,这招蜂引蝶的本事也像极了某个贼。 “就算告诉他,他也未必会相信。” “哦?” “陆小凤从来没少过桃花运,而他的桃花运又有很多是别人别有用心自己撞上去的,自然也就变成了桃花劫。”花满楼笑道,“而桃花劫的背后往往有一件很刺激的事,他正求之不得呢。” 玉笙想起陆小凤那几乎算是满面桃花开的面相,三劫相加,都快成桃花煞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花满楼问道。 “暂时没什么事了,我打算找个地方隐居一阵子。”也只有这时候,玉笙会想起无花的好来。看,无花一出来,就自动自觉的分担了自己的事,让自己重新变成了一个只需要发号施令的人,而不用把心思放在那些杂务上。再加上一个能干的万芳接管了西域的商道,玉笙总算是闲了下来。 “既然这样,不如去百花楼如何?”花满楼邀请道。 “百花楼?” “百花楼是家里人给我盖的小楼,我不在花家堡的时候,大多都在小楼里小住。”花满楼说,“那里环境很好,闹中取静,里面还有我种的一些花草……” 等到玉笙到了百花楼的时候,他才发现花满楼谦虚了,“这可不像是小住的地方。” “往年都是小住,只是抓住铁鞋之后,我已经向爹提出以后要住在这里。”花满楼的眼睛看不见,但即使不用看,他也知道小楼必定是不差的,“不过楼上摆的花的确都是我亲自照料,然后搬过来的。”说完,又带着玉笙去了后院,“这院中的花是我以前撒的花种自己长出来的,生命力也顽强的很。” “我记得这棵树下还有我以前埋下的百花酿,现在想必味道不会差。”花满楼找出一把花铲,蹲在地上慢慢的挖了起来。 玉笙也不打搅他,只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然后他发现花满楼实在是太谦虚了。他不种花,不代表他不了解花。院子里开的花天南地北都有,花期也并不相同,但这里却是百花齐放,一片姹紫嫣红。 “还好,这坛酒没被陆小凤发现。”花满楼已经把酒坛挖了出来,“我们去小楼吧,那边有酒器。” 擦掉酒坛山沾的泥土,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立刻在空气中散了出来。酒液橙红,让人闻之欲醉。 “这酒放了多少年?”玉笙问道。 “有三年了吧。”花满楼略一沉思,“虽然年头不足……” “你觉得这样是三年的酒吗?”玉笙打断花满楼的话,“若有人告诉我这是三十年的陈酿,我也会信的。” “制酒的每一个步骤都是我亲自动手的,这一点我能保证。至于为何会如此……”花满楼望向玉笙,“我却说不好,自从我回来以后,我发觉无论在别人看来多么的难得难种的花,只要到了我的手里就轻而易举,仿佛有着野草一样的生命力。我爹和几个哥哥都说这是因为我天赋异禀,是老天爷对我眼盲的补偿。到后来,连我亲酿的酒,也从未失手过,甚至只要我不说,哪怕是新酿,连陆小凤那样的酒虫都觉得是陈酿。” 玉笙不语,只是看着花满楼,也许是因为他带着那颗玉算珠,被默认与自己关系紧密,现在玉笙已经无法从他的面相上看出什么端倪了,只是既然当年能被自己当做善财童子,他的运气是怎么也坏不了的。 “还记得当年我想要收你做弟子吗?”半晌,玉笙开口道。 “自然。”花满楼当然记得那个夜晚,有了师父也便有了家,他本来已经决定要好好的生活下去,没想到一觉过后,他又回来了。 “我师门有一门功法,是当初某位老祖心生无聊,想要练一门即使闭着眼睛也能视物的功夫后悟出来的,只是后来发生了意外,虽然有些瑕疵,但这门功法到底还是传了下来。”玉笙道,“当初我是打算教你这门功法的……” 只听‘咔擦’一声极细小的声音,却是花满楼不小心捏裂了手里还装着酒液的杯子。只是他却顾不得被酒液沾湿的手,定定的望向玉笙。 “这门功法不会让你重新视物……”这种玄妙的功法一时间玉笙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你知道蝙蝠吗?” “……传说,蝙蝠都是瞎子。”花满楼道。 “没错,蝙蝠的眼睛就是摆设,但蝙蝠从未有过飞着飞着就撞上什么东西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它们的眼睛无用,是靠什么东西来确认周围环境,凭什么来捕捉猎物的?”玉笙问。 “我靠的是听觉和嗅觉才看起来与旁人一样,难道蝙蝠也是?”花满楼想了一会儿,回道。 “是也不是,我对这个懂得不多,只说一说那位老祖的想法……” 在玉笙给花满楼讲解的时候,陆小凤在急匆匆的跑路。江湖中有四条母老虎,如今他就被其中一条盯上了。那条母大虫不是别人,正是被家里人催婚的薛冰。 薛冰称不上陆小凤的红颜知己,但毫无疑问,她是个漂亮姑娘,还是个对陆小凤有好感的漂亮姑娘。可这样一个漂亮姑娘,被陆小凤避之唯恐不及。 没办法,神针山庄薛老夫人要为自己的孙女招婿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江湖。薛冰是神针山庄的大小姐,唯一的继承人,一旦娶了她,不仅会有一个大美人做妻子,还获得了整个神针山庄,这样的吸引力,怎么不会让江湖中有野心的年轻人趋之若鹜。 除了陆小凤。 要让他娶妻生子,安安分分的过下半辈子,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可偏偏,薛冰却盯准了他。陆小凤不想失去下半辈子的自由,他只能逃。而若论逃跑功夫,在江湖中陆小凤也是数得上名号的,自然要高出薛冰。虽然费了些功夫,他还是甩掉了薛冰。 就在他腹内饥渴的时候,看到了路边专为旅人准备的茶摊。还来不及过去要些东西来填肚子,茶摊里面就已生了风波。 三个肌肉鼓起的大汉,围住了一桌客人,不止如此,还出口调戏,语出秽言。 陆小凤向来爱管闲事,只是这一次,他才凑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愣了神。 他陆小凤行走江湖十余载,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美人,让人望而失神…… 第五一章 陆小凤阅美无数,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一个口拙之人,往日连想都不用想就能脱口而出的溢美之词仿佛被忘到脑外。只不过,他失了神,另外那三个来找茬的人却在心里叫了一声来得正好。娇滴滴的小美人,哪怕剃了光头,那也是一个美人,更何况,比起寻常女子,小尼姑更让人有调戏的*。此刻有人主动撞上来,正好让大爷们大发雄威,在美人面前出出风头。 这般想着,那三个大汉便把目光转向陆小凤,哼笑一声,“哪里来的小白脸,大腿还没有爷爷胳膊粗,也不知道撒泡尿来找找你自己?” 陆小凤回过神,朗笑一声,“我看这里还有别的空桌,几位又何必非要过来抢这一桌呢。不如给我一个面子,这一顿我请了。” “你算什么东西!”本来就没打算息事宁人的大汉大喝一声,伸手拍桌,力气大的让桌上原本八分满的茶碗一跳,洒出不少茶水来,接着便是一拳挥向陆小凤。 陆小凤怎么会怕这几个只会粗浅拳脚功夫的人,三下五除二,那三个男人被他撂倒在地,一个压一个,“出门在外,火气这么大可不好,还是去外面醒醒神吧。” 被踢到路边的三人从地上爬起,眼带畏惧的看了一眼陆小凤,连一句狠话都没敢撂出来,一声不吭的跑了。 陆小凤看着他们跑的不见人影,才又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爽朗帅气的笑容,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那个小美人正专心致志的吃着饭,面上的虔诚让人感觉她吃的根本不是普通的馒头,而是难得的珍馐。 如果有人告诉陆小凤,有一天他会因为不知道如何搭讪而苦恼,那他一定哈哈哈大笑三声,表示不信。可他现在信了,此刻的气氛让他觉得自己多说一句话都是对那份虔诚的亵渎,他就站在离桌子不远的地方,慢慢的看着她把一个馒头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喝下不算好的粗茶,眼中的满足简直要溢出来。 陆小凤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两句提醒呢,孤身一人上路的女子,总是要多小心一点的。所以,他走上前,“不知姑娘芳名?” 话刚出口,他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这话听起来与登徒子有何区别! 无花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他在陆小凤出现的时候就盼着这个人快点离开,可惜心想事成这种事不是常常发生的。不过—— 姑娘? 陆小凤看着那双眼睛,眼神清澈,仿佛不染世间尘埃,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不知姑娘可有同伴?孤身一人总是不□□全……不知姑娘所去何处,也许我可以顺路送姑娘一程……” 很好,又一句姑娘。 无花在心底默默的记下一笔小黑账,之前的打算被推翻,不给陆小凤一点教训,实在对不起他说出的这几句姑娘。 陆小凤看着无花伸出手,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写着什么。那只手细白纤长,指甲是非常健康的浅粉色,带着珍珠般的光泽,直到这只手停下来,陆小凤才发现自己又发呆了。 还是只对着一只手! 赶忙回神,陆小凤把目光定在刚写好的那行字上——你打不过我。 那字迹飘逸俊秀,实在是一手好字。 无花看着陆小凤痴迷的样子,心里冷笑,又写下了一行字——小僧不是姑娘——这是原则问题,就算他故意要整陆小凤,也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不能留下一丝把柄。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 不是姑娘?什么意思? 他又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无花—— 身上穿着的除了布料看起来名贵以外,样式的确是僧衣不假,但大师和师太的衣着样式是否有区别,他没有研究过;胸口平平,可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也不算奇怪;脖子很是秀美,上面没有喉结;再往上就是那张只要一看就忍不住呆住的脸,虽然有些青涩,还带着一点婴儿肥,但这绝没有影响到她的美貌,反而多了一分可亲;唯一的缺憾便是那少了的吴云鬓,可除去头发,露出的头壳格外圆润,是真正的秀在骨中,没有一丝掺假…… 这样一个人,陆小凤怎么会相信她的话,觉得她不是姑娘? 相反,他觉得很欣慰,这个姑娘还是知道防人之心不可少的,只是天生丽质,想要女扮男装都不可能。 陆小凤一直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所以他从善如流,像模像样的作了个揖,“小师傅,实在对不住,把你错认成女子,冒犯了。” 再然后,他就被无花脸上绽出的笑容闪花了眼。 世间怎会有如此绝色?陆小凤感叹着,他有理由相信,这姑娘从小到大没惹出什么乱子,在江湖中也没什么名声,绝对是因为所居之地足够偏僻。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是陆小凤赔罪完无花写在桌上的话。 若是之前陆小凤还觉得她不屑于与自己开口,可现在,他不得不怀疑起另一种可能性。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的声音轻之又轻。 闭口禅——这是无花写出的答案。 在陆小凤积极主动的为美人保驾护航时,百花楼里,花满楼像是重新回到了初学武的那段时光,玉笙算不上好老师,但花满楼的悟性却是极好,不过三五天的功夫,也自己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玉笙不是见不得别人好的性子,可对花满楼,他还是忍不住羡慕嫉妒了。想他一代练武奇才,偏偏无法练习师门传下来的功法,师父为了让他不多心,连师门的存在都瞒的好好的,硬是把他养成了一个坚信唯物主义的神棍,要不是后来出了意外,恐怕他就会这样度过一生了。反观花满楼,简直是人生赢家模板,就算有些小瑕疵,也绝不耽误他去领悟从未接触过的功法。 而玉笙羡慕嫉妒的结果,就是他积极主动的去做花满楼的陪练,帮他在生死徘徊之间寻找突破的契机。 简而言之,就是单方面的压制打击。 玉笙下手没有留情,只是不会伤了花满楼的性命,而皮肉伤自然是无可避免的。玉笙手中不缺好药,更不吝于每晚把花满楼扔进浴桶里做药浴来改善他的体质。这种大棒甜枣的策略格外好用,花满楼的进步堪称一日千里。 这一日,在花满楼吃过早饭,打坐运功后,又到了例行的挨揍时间。百花楼里兵器不多,前几日玉笙都是赤手空拳,今日倒是翻出了一把剑。 与花满楼而言,再高明的剑法在他这里也没有差别,他只需要招架便可。而现在他能倚重的并不仅仅是听觉,还有另一种说不出的玄妙感觉,只不过时日尚短,他还没办法完全掌控,这样一来,他应对起来便有些手忙脚乱,哪怕玉笙不想故意伤他,还是被剑身抽了好几下。好在也不是白白被抽,他进步的速度更快了。 西门吹雪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花满楼被逼的无力招架,而以他的眼力,自然也能发现再有一招花满楼就会彻底的落败。 西门吹雪与花满楼从未见过,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陆小凤,那个酒虫每年都会抽些时间跑去万梅山庄,只为了西门吹雪亲手酿的酒,然后便一手抱着酒坛,和西门吹雪说一些江湖的趣事,就着那张冰冷没有一点表情的脸喝的大醉。花满楼是陆小凤的好朋友,也是他尊敬佩服的人,这样一个人,自然会被陆小凤在西门吹雪面前频频提起。而既然花满楼是这样一个人,西门吹雪自然不会让他死在自己面前。 所以,在玉笙变招一剑刺向花满楼的时候,西门吹雪出手了。 乌鞘剑一出,本来就没收敛的剑意猛然炸开,玉笙一手流云飞袖把花满楼推到安全的地方,下一刻就再次变招,迎了上去。 坦白说,自从和薛衣人交手切磋,玉笙对剑客的挑剔程度直线上升。他自觉已经见过了最好的,再见别人,总会不自觉的挑剔。在这个世界,以剑法闻名的人不算多,他听过名字的就有好几个,而与他交过手的,也只有一个叶孤城。偏偏那次交手不过意外,叶孤城没想到自己对着大海练剑会有人从海浪另一边冒出来,而急于从海底逃命的自己也没想到会得到当胸一剑。那一次阴差阳错,玉笙虽然受了一点伤,却不觉得叶孤城能比得上薛衣人。 可眼前这人的剑意纯粹非常,少了圆融变通,可勇往直前,却也容易过刚而断。只是和那纯粹的剑意相比,后者都是小节,只要给他足够的成长空间,没准十年后就会有一个可以和薛衣人相媲美的绝世剑客。 这样一想,玉笙心中便有些兴奋,剑招变得更加凌厉。 玉笙当年对上薛衣人的时候,只凭一个快字便让他另眼相看,两人后来又多次交手,玉笙也是有进步的。所以,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西门吹雪也只能含恨落败。 玉笙躲开了西门吹雪刺向自己的剑,却把自己的剑搁在了他的脖子上。西门吹雪面上并没有性命掌于他人之手的恐惧,虽然也没有别的表情,可他的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紧紧的盯着玉笙。 见两人停止了动作,花满楼才重新走上前来,“阁下可是西门庄主,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略一点头,眼睛还是在盯着玉笙。“在下西门吹雪,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玉笙收起剑,“玉笙。”想了想,又道,“你就是那个追杀过*的人?” “陆小凤给我写了信。”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人竟然又出江湖,于情于理,西门吹雪不会坐视不理。 第五二章 百花楼里又住进了一个西门吹雪。 玉笙功成身退,从此以后,和花满楼对招的人变成了西门吹雪。花满楼热爱生命,对西门吹雪的行事作风多有异议,可他早已学会不去干涉他人的想法,对西门吹雪也以平常心相待;西门吹雪的目的更加单纯,在他眼中,玉笙剑术高超,和这样的人一战更加容易突破自己,至于做花满楼的陪练,只当是报酬了。 况且,他发现,即便关于酒色财气庄庄主的江湖消息大部分都是假的,那一手好医术却也不是谣传。本身也医术高超的西门吹雪自然也是见猎心喜,不时交流一下,也受益良多。 这样一来,三个人相处的倒是和谐。 眨眼半月已过,和过得充实无暇出门的花满楼还有无心出门的西门吹雪不同,玉笙已经在整条街上混了个眼熟,摸透了哪家的包子皮薄馅大,鲜香可口;哪家的豆花滑嫩香甜,甜咸都有;而街上的商户住家也习惯了百花楼里新来的公子,知道他和花家公子一样,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最是惜贫怜弱,从不嫌贫爱富。 这一日,玉笙例行在街上转了一圈,刷够好感度,然后像往常一样坐在小楼的二楼上品茶。他最近很喜欢这个位置,鲜花满楼,香气却不繁杂。楼上清幽,楼下就是热热闹闹的大街,不时有沿街叫卖的小贩从楼下走过,食物的香气能一直飘到二楼来。 很快,玉笙闻到了栗子糕的味道。探身朝楼下看去,那个每日都会来卖栗子糕的小哥正挑着担子慢慢走着,一抬头,正看见朝他招手笑的玉笙。 小哥和玉笙也算熟识了,这几日玉笙一直在关照他的生意,两人也能搭上几句话,“客官,今日还有新蒸出来的黄米糕,要不要来一块尝尝?” 玉笙从匣子里摸出一角碎银,搁在一个编的很精致的竹篮里,然后顺着绳子把篮子从二楼放了下去,“栗子糕还和昨天一样,黄米糕先来一块吧。” “好嘞。”小哥从担子里取出玉笙要的那份,用新鲜荷叶包好,拿出篮子里的碎银,再把东西放进去。然后又从担子里拿出一大把莲蓬,通通装进了篮子。“客官,装好了。” 玉笙在上面开始拉绳子,忽然察觉篮子的重量不对,“诶,怎么多了?” 楼下的小哥笑的憨厚,“都是家里孩子早上摘的莲蓬,不是什么新奇东西,也不值什么钱,您就当尝尝鲜,要是喜欢,我回走的时候您告诉我一声,明儿还给您带!”他对玉笙的感激是发自真心的,他的小儿子高烧不退,医馆的大夫都没辙了,要不是玉笙出手,孩子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成,那我就不客气了。”玉笙没拒绝,只是挥了挥手与他告别,然后小哥重新担起担子,朝街的另一头走去,他的摊位在那边。 亲手剥莲蓬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只是这趣味没有持续多久,就听到街道一端慌乱起来,不时有惊叫呼痛声传来。这片街区的治安一向良好,最大的事就是被偷儿摸了钱袋,可听着眼下的动静,倒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玉笙放下手中未剥完的莲蓬,才站起身,就见一女子飞身而上,接连撞掉了好几盆花。他接住花盆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又有一个大汉紧跟而上,一把大刀耍的虎虎威风,双目圆瞪,看上去好不吓人。 “臭丫头!我看你还往哪里逃?!”说着,一把大刀就朝玉笙身后砍去。 哪怕目标不是自己,有人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也很是讨人厌。玉笙手中扣住一枚莲子,见那人连道理都不讲,也不再手下留情,莲子疾射而出,正打在大汉的手腕上。手一麻,刀子便落了地。 “你是哪个?敢挡爷爷的路!”大汉看着玉笙,眼中惊疑不定,外强中干的喝道。 “我爷爷早就连骨头渣都烂没了,就算再投胎,也不是你这个年岁。”玉笙继承了姬冰雁的毒舌,正好,他眼下心情不那么美妙,开口便不那么客气。 “小子找死!”大汉没了刀,直接挥拳扑了过来。 论起拳法,玉笙敢说自己傲视任何人,隔山打牛外表无恙内腑碎裂这种事对他再容易不过。只是他还记得这里是花满楼的地盘,而花满楼是不喜血腥的。 所以,那大汉只是被他踩在脚底下动弹不得罢了。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玉笙问道。 “老子武功不如人,要打要罚全都认了!”大汉喘着粗气,“不过我看你也是个公子哥,可别被那个女人骗了,能从我这里偷到东西,你还真以为她娇娇弱弱的了!” 玉笙的眼神掠过那名少女,还未开口,那少女便急急的开口了。 “我是偷了东西,可那是有原因的!”少女抢先道,“我是小偷,可我只偷坏人的东西!好人家的钱袋我是从来都不碰的!” 她的样子带着天真娇憨,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也只是像罢了。 “偷东西不好。”玉笙淡声道,“你偷了他什么,还回来吧。” 少女一愣,像是受到了大委屈一样,“他真的是坏人,他是一个强盗!专门杀人抢劫的强盗!” “但你偷东西,错了就是错了,不会因为你下手的对象而让你变成正确的那一方。”玉笙皱眉,“府衙离这里不远,你可以叫官差来拿人。” “你看不起我对不对?你讨厌我对不对?”少女的眼睛湿润起来,“我也不想的,可他真的是一个大坏人,官府也管不到的坏人。就算把他抓进去,他也会跑出来,没准还会伤到里面看守他的人。” “你我素未相识,而天下人讨生活的手段千千万万,只要能承担得住后果,又与我何关呢?”玉笙想了一下,“如果你真的担心关不住他,不如把东西还给他,这件事就此作罢好了。” “哪有这么容易,他们这种人最记仇了。”少女小声道。 “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你怎么看?”玉笙脚下一重,让暗自偷偷蓄力的大汉功亏一篑。“就此两清如何?” 大汉暗自咬牙,面带不甘,“好!” “东西呢?”玉笙又看向少女。 少女从腰间拿下一块玉牌,强调道,“这是杀手组织青衣楼里面的身份玉牌……” 话未说完,玉牌便被玉笙拿了过去。他只见过一个杀手组织,不过那里倒是没弄出什么身份玉牌之类的花样。玉牌普普通通,就是用最常见的青玉雕成,玉质看起来也不算好,能代表身份的玉牌都这么寒酸,青衣楼真是对不起他那偌大的名声。 把玉牌递给从地上爬起的大汉,“好了,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两清了。” 大汉弯腰捡起刀,犹不甘心的放着狠话,“这次就这么算了,死丫头,要是还有下次,我就让你知道我崔一洞这花刀太岁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少女像是被骇了一跳,朝后退了两步,结果手肘正好撞到一盆花。那盆花之前生了虫,被玉笙特意摆到一边,结果被这一撞,直接掉下了楼。 玉笙只能庆幸因为这两人闹事,楼下的人都散得差不多,才没伤了人命。即便这样,也让他脸色很不好看了,“都给我出去!” 那个自称崔一洞的汉子倒是很识趣,直接跑了,楼上只留下少女一人。 “你生气了?”少女的声音小心翼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这就下去把花给你捡回来……” 少女飞身下楼,楼下花盆被摔得粉碎,里面的土散落一地,花的根系已经露了出来。她蹲下身,轻轻的把碎掉的瓷片捡到一边,动作轻柔而小心,仿佛在做着一件伟大的事。 当然,以上只是路人看到的假象,少女的内心已经快要爆发了。 少女正是上官飞燕,她有一个大计划,一旦成功,她就会得到数不清的锦衣珠宝,除掉自己讨厌的人,把以往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下。她千般算计,前期工作都准备好了,正准备去勾搭陆小凤,想必以他好美色和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格,要他在不知不觉中为自己所用容易得很。 偏偏出了岔子。 江湖最近热闹的很,而陆小凤正处于热闹的最中央。江湖传言,花家欲与神针山庄联姻,可薛家大小姐冷罗刹薛冰却对那位花公子极不满意,不仅一剑刺伤了他,还放出话来让他不要痴心妄想。与此同时,薛冰又追着陆小凤,把陆小凤那个风流浪子追的四处逃窜,好不容易甩脱了她,结果薛冰一不做二不休,反而发出悬赏,寻找陆小凤的下落。 陆小凤一开始没有消息,等到众人有了他的消息时,全都知道他正跟在一个小尼姑身边,各种殷勤小意,和对薛冰的避之唯恐不及成了鲜明对比。又有传言,那个小尼姑实乃人间绝色,宛若仙子下凡。到底有没有这么美除了陆小凤没人知道,因为那尼姑平日里一直带着帷帽。可这更引起了旁人的好奇心,陆小凤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意,一路行来,辛苦异常。 在这种情况下,上官飞燕的种种为易容成上官丹凤而准备的出场,全都落了空。对陆小凤而言,这一路上他见惯了为求一睹真颜而耍出的种种手段,这些铺垫实在不怎么高明。为了不引起更大的麻烦,他在上官丹凤出场之前便带着人溜了。 滑不留手的陆小凤不好找,上官飞燕早有心理准备,也就准备好了第二套方案,用陆小凤最好的朋友花满楼来引他主动上钩。可当她真正面对花满楼的时候,却发现之前准备的那套应对方法并没有用。 花满楼虽然目盲但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花满楼性情和善人缘好,花满楼喜欢真诚无伪,花满楼…… 无论哪个花满楼,都没人告诉她,他居然是那样一个软硬不吃,毫不懂怜香惜玉之人!哪怕她今日的确亲眼见到了所谓的与常人无异,所谓的性情和善,但这都不是对她的! 虽然上官飞燕之前也曾怀疑过那过分美好的品格不可能出现在一个瞎子身上,可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希望花满楼与传言中一样,不然的话,她的计划根本没办法进行下去。 一盆被摔碎的花盆收拾起来并不会花很长时间,上官飞燕拿出帕子,把花根连着土的那部分包好,老老实实的从楼梯走上二楼,“花公子,对不起,花盆被摔碎了。但我保证花根没有问题,只要重新种到土里,一定会恢复过来的。” “是吗?”玉笙的声音不紧不慢。 “真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这盆花是我打破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让它重新长成原来的样子,开出漂亮的花!”上官飞燕急急的说,“你不用担心我会赖在这里不走,不远处就有客栈,我会住在那里,直到这盆花恢复原样,你原谅了我。” 上官飞燕此刻真心希望花满楼是喜欢真诚勇于承担责任的人,只要能借口留下,哪怕不是住在百花楼,只要有了往来,害怕拉不近关系吗? “你叫我花公子?”玉笙的声音染上了笑意。 上官飞燕松了一口气,“我……我,我其实就住在不远的地方,每年花公子来这里小住的时候我都知道,大家都说花公子是好人,从不拒绝需要帮助的人,于是我就……我就……” 她的声音有些犹豫,有些羞涩。 玉笙轻笑一声。 上官飞燕立刻像被轻视了一般,“我说的是真的,我知道你是花家的公子,我只是一个小女子,与你的身份天差地别,可是——” “可是我并不姓花,住在这里也不过半月。”玉笙居高临下的看着上官飞燕,“姑娘,你找错人了。” 第五三章 欺负人这种事暂且不说对错,能让人心情愉快倒是真的。玉笙看着少女涨红了脸,像来时那么快的跑掉,冲入人群,几个闪身便不见踪影。 玉笙摇了摇头,对这种明明别有用心偏偏还不肯认真准备的人简直无话可说,就算想要算计人,至少别见面不相识啊。 简直差评。 被闹了这一通,玉笙没有在小楼里继续待下去,而是提着篮子朝后院走去。 对于他的出现,无论是花满楼还是西门吹雪都有些惊讶。 “可是出了什么事?”花满楼问道。 “教训了一个强盗和一个偷东西的小姑娘,感觉神清气爽。”玉笙把篮子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你最近要小心一些,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 花满楼素来不与人结怨,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都是什么人?” “身上带着青衣楼的玉牌,是不是青衣楼的人倒是说不好。”玉笙想起刚才的情景,忍不住一乐,“你的性子实在是太好琢磨了,今天那两人一唱一和,完全是抓住了你的弱点,一戳一个准。如果他们遇到的是你,而不是被错认为你的我,没准那姑娘还真的顺利的住了进来。” 花满楼想了一会儿,“我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被人贪图的。” “陆小凤。”在一边默默擦剑的西门吹雪忽然道。 “陆小凤?”花满楼一愣,“自上次分别,倒有一阵子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他出了什么事?” “陆小凤携美出游,薛冰紧追不舍,花家公子惨遭拒婚。”和其他两人不同,西门吹雪的生活一向讲究。住进百花楼以后,每日的衣食都有人打理,只是那些人没有住进来,而是租了不远处的一处小院罢了。那些人知道陆小凤是庄主为数不多的好友,听到他的消息,也就顺便报告了上来。 这个消息的前两条并不引人注目,和花家有关系的是第三条。 “家中的六个哥哥都已经成家,除我以外,唯一没成亲的便是堂兄花满蹊了。”花满楼不解,“不过上次见面兄弟聚会时堂兄还说自己暂时无意娶妻,怎么会忽然被传拒婚?” 除了当事人,花满楼的问题没人能解答。玉笙毫不知情,西门吹雪更不是会八卦他人家事。最后,花满楼也只能修书一封送回家中,表示了一番关心。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花满蹊就自己送上门了。 外界传言四角恋中因为陆小凤而惨遭嫌弃的男主角显然并没有受到传言的影响,倒是花满楼因为他的到来而心生忧虑,“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家中一起都好。”安了花满楼的心,花满蹊的声音有些黯然,“只是因为外面的传言,大家都太过关心我了,这一次,也是借口要给你送东西才有机会出来松口气。” 花满楼的确很理解被周围人关心,小心翼翼的被当做易碎品时的感受,心里明明知道那全是好意,反而感觉很压抑。 “传言我也听到了一些,不过,事前从未有过征兆,怎么会忽然……”尽管如此,花满楼却也做不到不闻不问。 “因为我从未有此心,又哪里会有征兆?”花满蹊心里也很郁闷,就算要娶妻,他也不会选神针山庄那位好吗?“你是知道的,家里和神针山庄有些生意往来,伯父最近把那部分生意交给了我,一来二去,我与薛老夫人也见了几面。那日她问我是否婚配,我自然没有,她便问我觉得她的孙女如何……” 薛老夫人的孙女就是薛冰,在花满蹊看来,自然不如何。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薛冰是陆小凤的,要不是后来有个沙曼攻克了那个风流浪子,薛冰就达成了陆小凤第一女主角成就了。即便是这样,她依旧是陆小凤心里的朱砂痣白月光。 无论现在薛冰有没有和陆小凤发展出了什么超友谊的关系,花满蹊是不打算参与进来的。他疯了才会和身带主角光环的人抢女人,除非是觉得自己头上缺了一点绿。 当然,这样的话是不可能明着说出来的。只凭外在条件,薛冰其实是一个很好婚姻对象,花满蹊甚至确定,一旦薛家有了这个意向,除了伯父一家会尊重自己的选择,自己那个想要抱孙子都想疯了的娘一定恨不得当晚就让他们洞房。 拒绝也是有技巧的。 只不过,他过了薛老夫人这一关,却在薛冰那里漏了陷。 但凡女人,如果你喜欢她而她对你无意,那么你的爱慕就会让她在烦恼之余又有那么一分自得得意;如果你对她无意,那就抱歉了,即便你说的如何不在意财产想要慢慢相处彼此了解,她都会一眼看穿你背后被隐藏起来的目的。 薛冰就是如此。 一个明明不想娶她却在祖母那里花言巧语,明明嫌弃自己却又一副谦谦公子模样的人,她没剁他手脚只是捅了他一剑简直太客气了好吗? 出了气的薛冰转头就去追陆小凤了,要嫁人,她只嫁陆小凤! 只留下花满蹊一人面对周围人的同情安慰,因为从表面上看,受害者妥妥是他。这样的情况下,即使他达成了目的,心里也不觉得如何开心。算算时间,百花楼里该飞进一只燕子了,他便打了个招呼,打着探望堂弟的名义跑路了。 金鹏王朝那三位叛臣,先不管霍休和独孤一鹤,如果可能的话,阎铁珊名下的珠光宝气阁运作的好的话,还是有可能收入手中的。老天难救该死的鬼,花满蹊自从撺掇花满楼玩捉迷藏结果导致他失踪五年后就不试着去改剧情了,不过,让阎铁珊做个明白鬼还是不难的。 “江湖传言也太夸张了。”听完花满蹊的话,花满楼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当真情根深种了。” “哪里有那么夸张,只不过是牵扯上了陆小凤,又是江湖人最喜欢的感情纠葛,自然越传越离谱。”虽然这么说,花满蹊还是有几分好奇,“七童你与陆小凤交好,可曾听说过他身边那位世外天仙?” “这他倒是从未提起过,若不是昨日西门庄主提起,我连传言都不知道。”花满楼叹气,“如今想要知道这件事的人数不胜数,想要找到陆小凤的人更如过江之鲤。玉大哥昨日还打发走了两个别有用心之人。” 花满蹊对自己的那位同乡简直佩服。不是谁都能把西门吹雪和花满楼凑到一起的,花满楼不愿入万梅山庄,殊知西门吹雪也未必喜欢百花楼,可如今这两人共处一室,居然也很和谐。 不过那玉笙应该喜欢的还是花满楼吧,西门吹雪大约是因为剑法倒贴的…… 发现自己的脑补已经发散到了奇怪的地方,花满蹊轻咳一声,“百花楼来了别有用心之人?” 以他对花满楼的了解,别说别有用心,就算是名副其实的恶人,只要进了百花楼,他就不会赶人,没想到玉笙居然能越过他行主人之职,把人赶走了。 “我在后院,并不了解详情。”花满楼道,“玉大哥说是一个名叫崔一洞的和一个少女联手做局,后来我们推测,他们很可能是冲着陆小凤来的。” “……”花满蹊简直不知该做何表情,他是来等燕子的,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那只燕子昨天就被人赶走了? 发现剧情跑偏的花满蹊有点懵。 “咳,若是如此,只要他们找不到陆小凤,定然还不会放弃你这里。”花满蹊觉得今天的嗓子格外不舒服,“只是不知道他们找陆小凤想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除了花满蹊和谋划这件事的人,没人知道。 花满蹊也住了下来,后院的厢房已经住满,他只能住在小楼中。 然后,他等来了一只夜袭的燕子。 上官飞燕这一次是有准备的,之前是没想到有错认的可能性,才少了认人的画像,如今有了认人的画像,虽然画技并不如何,她还是能认出房间里的人是和画像上有几分相似的。再加上她白天见到这人带着花家的车队来到百花楼,路上有人与他打招呼也是叫的花公子,她就更确定了。 上官飞燕不确定那个之前鸠占鹊巢的家伙有没有和花满楼说自己的事,她有办法取信对自己有了防备之心的人,可现在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反正花满楼只是用来引陆小凤上门的诱饵,上官飞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床上那人因为警觉而睁开眼的时候,直接撒了一把迷药。 花满楼到手,上官飞燕在他房间的桌上留下一张字条后,施施然的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玉笙叫人吃早饭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早没了人气,只有桌上被压了一张字条。 一觉醒来,堂兄丢了。花满楼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更何况,看字条上留下的话,堂兄明明是替自己挡了灾。 “江南上官飞燕?”玉笙弹了弹纸条,“她怎么就这么确定陆小凤一定会看到这张字条?或者说,她怎么知道陆小凤一定会来这里?” “因为她见过陆小凤。”花满楼冷静下来,“她有求于陆小凤,而陆小凤却不愿意招惹麻烦。我是陆小凤的朋友,陆小凤是愿意为朋友做任何事的。” “至于陆小凤会来百花楼……”花满楼耳朵一动,“他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另两人已经听到了楼梯被人走动发出的声音。很快,有两个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一人披着大红披风,看起来风流不羁;另一人却一身白衣,头上戴着帷帽,整个人被遮的严严实实。 玉笙抽了抽嘴角,为什么他觉得传说中陆小凤携美同游中的那个美,气息这么熟悉呢? 第五四章 不管陆小凤是因为什么而受到瞩目,他都当是因为那不靠谱的传言了。 自作自受这个词就是专门为他设的。 那一日,他对小师傅惊为天人,再也不放心让这样一个人单身上路。等他们要离开那个茶摊时,他才发现被踢到桌子下面的已经破掉的帷帽。陆小凤这才明白为何小师傅一人上路而没有什么警惕心了。 除了穷极无聊的人,没人会手欠去摘别人的帷帽。 可惜,现在帷帽坏掉了。 眼见无花面露不舍,陆小凤当即拍胸保证,只要到了下个城镇,他一定给她重新买一个漂亮的新帷帽。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只是买好了帷帽离开没多久,陆小凤就发现自己被盯上了。 等到不停有人拦路想一窥绝色,连遇到相熟的人都打趣他艳福不浅,陆小凤才终于发现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直到他遇到特意赶来凑热闹的司空摘星。 “陆小凤的风流之名谁人不知,连陆小凤都精心护着不肯让他人一见的美人,又会美到何等地步?”司空摘星有些幸灾乐祸,“人们未必对美人感兴趣,但连陆小凤都不舍得让外人一见的美人,是一定会引来别人兴趣的。” 陆小凤恍然大悟,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一巴掌。他是上杆子给人帮忙的,没想到最后却是越帮越忙,引来不少麻烦。 看着长吁短叹的陆小凤,又看了看安静的坐在一边不动不语的人。玉笙总结了一下,“所以,你是因为引的麻烦太多,来向花满楼求助来了吗?” “我的朋友中,若论哪个最君子,最喜欢帮助朋友,一定是花满楼。”陆小凤不动声色的讨好道,然后看向无花,“这里的人都是我的朋友,你可以不用再戴着帏帽了。” 若把女子比作一朵花,那么从花骨朵含苞待放,到半开不开的欲语还休,至国色天香的极致绽放,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美色。那么,现下跟在陆小凤身边的美人,若要划分,便可归到第二阶段,超出青涩,不沾艳色。 花满楼的眼睛看不见,西门吹雪心不在此,唯有玉笙,只瞄了一眼,面上就带着些意味深长。 无花这家伙,又在玩什么? 无花连眼神都没有变,仿佛之前在叶孤城别院里掉进玉笙浴桶,并在他面前裸奔的人不是他一样。 “陆小凤,这一路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人找过你?”花满楼的心思却在已经被掳走的花满蹊身上。 “找我的人很多,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陆小凤摸了摸胡子,问道。 “她自称江南上官飞燕。”花满楼把纸条递了过去,“他们为了找你,把我堂兄当做我掳走了。” “这上面只留下一个名字,却没说明赎人的时间和地点。”陆小凤只略动了一下脑筋,就猜出了关窍,“看来,有人一直在盯着百花楼,如果我猜的没错,很快就会有人主动上门了。” 这件事急也没用,主动权不在手中,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等下去。 玉笙一直觉得陆小凤虽然心细如发,但日常生活中却洒脱不羁。可见陆小凤像老妈子一样为无花忙上忙下无微不至,无花还一副坦然接受的样子,玉笙觉得他又在作死。 等到陆小凤忙活完,无花在房间里安静的沐浴洗去风尘,玉笙才找到说话的机会。 说是机会也不确切,总之,连在泥地里打滚都不嫌脏的陆小凤,这一次对光鲜的外表在意非常,整个人的靓丽指数直线上升。玉笙是趁他洗浴完,正用内力烘干头发的时候说话的。 “你与他……真的如外界传言一般?”玉笙不太确定陆小凤是否知道无花的性别为男,只能用其他方面分说,“他的年纪,是不是太小了点?” 陆小凤的动作一顿,“既然是传言,又怎么可能是真的?我陆小凤喜欢怎样的女子,江湖中谁人不知。” 陆小凤素来来者不拒,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发现他的红颜中都是胸大腰细腿长的轻熟女。像小师傅这样连发育都没开始的,是无论如何都入不了他陆小凤的眼。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又突破了下限,专门啃青果子了,而且还挑的是空门的青果子。”玉笙的样子看不出是信还是没信,只是点了点头。“对了,我听你叫他小师傅,他的名字是什么?” 陆小凤一窒,实在不好意思说这一路行来,他小师傅长小师傅短的喊了一路,偏偏忘了去询问小师傅的名号。或者说,也不是忘了,只是一对上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更何况,“小师傅在修闭口禅,这一路上从未开过口。” “难怪,他来了也不说话,我还以为他性情腼腆呢。”玉笙忍笑,“这件事倒是我误会你了,既然你心中并无其他想法就好,不然,真是作孽了。” 无花做的孽,没准就会沾到自己身上。 陆小凤只是自嘲的一笑,他对自己的性情很是了解,喜欢时感情炽烈,一旦情淡,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他以为玉笙在提醒自己,免得日后误人误己。 玉笙离开后,陆小凤又把头扎进了水里。玉笙的话不算好听,这一路走来,他不是不知道和小师傅之间的暧昧流言,可他自认心地坦荡,没放在心上。如今一被提醒,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也没那么单纯。 这种被点破后欲求而不敢的心情,实在是新鲜。 “陆小凤怎么样了?”玉笙一拐进后院,就看到等在那里的花满楼。 “他很好啊,活蹦乱跳的。”玉笙莫名其妙。 花满楼犹豫了片刻,欲言又止,“你与那位小师傅,是不是认识?” “嗯?”玉笙绕着花满楼转了一圈,“怎么说?我不过是多看他两眼罢了。” “小师傅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檀香味,我以前在你的身上闻到过。”花满楼道,“那种味道很特殊,我绝不可能认错。可自从与你重逢以来,你身上的檀香味就不见了。” 那是因为舍利子变成了小光头,没法随身携带了。 “味道真的一样吗?”玉笙倒是没在意这一点。 “我相信我的鼻子。” 玉笙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如此,也许那位小师傅真的是故人之后了。” “故人?是……”花满楼想了想,能与玉笙称得上是故人的,可能有十几岁后代的…… “那种檀香,是无花所制。我上次机缘巧合得到一点,现在已经没有了。”玉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而我之所以对那位小师傅多看一眼,是因为他的长相。” “长相?他很像……”花满楼不觉得玉笙会被美色所迷,那么,这多看一眼的原因就呼之欲出了。 “没错。”玉笙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可是,可是……”无花在花满楼心里的形象实在太过完美了,就算少林寺官方记载无花大师曾经叛逆过,也不过是短短一句话就轻轻揭过。近百年的粉饰,世人早就忘了无花曾经做过什么,只记得他功德无量,每年收庄稼的时候习惯性的去寺里拜拜,抢了土地爷的香火。 总而言之,少林寺对招牌的经营管理还是有一套的。 花满楼不觉得自己是圣人,在心里也把人分了远近亲疏。无花本来就教导过他,当时认真负责多才多艺的表现让他牢记在心,而后分离,本来就很好的印象愈加美化,如今再被提醒无花做过破戒的事,花满楼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若是如此,我们自当多照顾他一分。”最后,花满楼决定什么都不想了,只把小师傅当做亲近长辈的后人来看待。 等陆小凤纠结完,估算时间小师傅应该也沐浴完以后,才慢吞吞的从房间里走出来,接着就发现,自己最君子的朋友花满楼,正对着小师傅无微不至的照顾着,那份温柔体贴,他看着都嫉妒。 更让他郁闷的是,明明自己和小师傅认识的时间更久,可单凭感觉,她却对花满楼更加亲近。不过想想这一路上遇到的麻烦,陆小凤自觉的认命了。 换他,他也更喜欢花满楼这样的人啊。像司空猴精那样只会挖坑找麻烦的朋友,更适合掐架。 “陆小凤,你们原本打算去哪?”花满楼问道。 “少林。” “少林?”花满楼看向疑似无花后人的小师傅,“可有什么要事?” 玉笙就见无花一手拉着花满楼的手,另一只手在手掌上慢慢的写字,直接把陆小凤撩的恨不得挠墙。 陆小凤的确想挠墙,他怎么就忘了,两人还能用这种方式来沟通呢?! 半晌,花满楼收回手,沉吟道,“你说你家中已无亲眷,此去少林,是因为无花大师的舍利子供奉在那里,所以想在那里出家?” “可少林寺是不收女客的!”陆小凤不假思索的说道。 这一次,小师傅给了他回应。等到陆小凤对着那只手发完呆后,才发现桌山有一行刚写好的字——小僧早就说过,自己并非女子。 陆小凤懵懵的,难道那不是借口托辞吗? 第五五章 这么一会儿工夫,陆小凤的心情已经是变了几变。从发现自己居心不纯,到欲求而不敢,最后直接被来了一下狠的——那根本不是女扮男装的姑娘!直接堵死了陆小凤想要进一步亲近的心。 一只蔫哒哒的小鸡横空出世。 然而,一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陆小凤连一丝怨气都生不出。 小师傅无错,一切只是他自作聪明心生妄念罢了。 这时候的陆小凤,也只有美酒佳人才能抚慰他的心了。 所以,当那个自称丹凤公主的女子坐着香车款款而来温语相求的时候,陆小凤决定答应下来。就凭她们费尽心机的想要找到自己,陆小凤敢用自己的直觉发誓,这一定会是一件很刺激的事。 “丹凤公主。”花满楼上前一步,“不知你可认识一位名叫上官飞燕的姑娘?” “那是我的堂妹。”丹凤公主回道。 “既然如此,那么能否告知花某堂兄的下落?”花满楼问。 “花七公子此刻正在府中做客,之前因为寻不到陆公子,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自然是不会对七公子做什么的,还请放心。”丹凤公主笑容矜贵,说起谎话来连眼睛都不眨。 花满楼无声叹息,“那位上官飞燕姑娘又找错了人,在下才是花七花满楼。” 上官丹凤面上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也没逃过在场这些目光敏锐的人的眼睛。 玉笙直接笑出了声,见丹凤公主神色不愉,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大大方方的回视了过去,“公主用人也别太过任人唯亲了,不然如此大大咧咧,没准就在哪个不起眼的地方坏了事呢。” 玉笙的话听上去是好意没错,可对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没人会这么觉得。 公主自然是高贵温柔大度的,所以出头的人只会是她的手下。 玉面郎君柳余恨,在十年前,此人也是一时风流人物,而现在,他面容已毁,双手已失,连声音也如刀刮铁锈般刺耳,“小子无礼!”右腕铁钩,左腕铁球,双腕齐动,直冲玉笙而来。 玉笙没有动作,因为有人比他动作更快。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左一右,灵犀一指一出,只一下,就拦住了柳余恨。 “御下不严。”玉笙轻飘飘的又说出一句话。 丹凤公主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按照原本的打算,她是想要借柳余恨的手给那人一点教训后在出面调解,展示一番自己的智慧宽容,结果却被陆小凤和花满楼坏了自己的算盘。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忍下御下不严这个罪过。因为将心比心,一旦自己反驳,那个蓄意伤人的罪名会立刻被扣到头上。 “请玉公子见谅。”丹凤公主道歉道,只是心里到底还有些不甘,“玉公子似乎对本公主成见颇深,不知是哪里得罪了玉公子……” “得罪倒是说不上,我只是不喜欢有西贝货在眼前晃而已。”玉笙笑着说,目光却是冰冷的,“当今大婚不久,宫中还唯有公主降生。而与当今同辈的长公主,却早已嫁人。不知阁下这位丹凤公主,从何而来?” 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丹凤公主在听到西贝货三个字的时候心里一紧,听到后来才慢慢放下心来。不管究竟为何会知道皇家的家谱,他的这点疑问自己却是可以解释的清的。陆小凤最重朋友,姓玉的如果再捣乱下去,没准会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丹凤公主曼声说道,“玉公子误会了,我虽然是公主,却不是中原的公主,而是金鹏王朝大金鹏王陛下的女儿,封号丹凤公主。” 苍蝇再小也是块肉,这话虽然牵强,可也解释的通。 “金鹏王朝?”陆小凤皱眉,发现记忆里毫无印象。 “五十年前就被灭了。” 丹凤公主正要说一说金鹏王朝的富饶美丽,结果被玉笙一句话直接噎的说不出话来。 玉笙看向花满楼,“你记不记得我曾经送给你一个计时用的沙漏?里面的细砂用的便是金鹏国的特产金沙,被阳光一照,颜色漂亮极了。” 花满楼倒是有印象,“难怪我觉得金鹏王朝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丹凤公主。”陆小凤开口道,“我不明白你来找我到底有何用意,凭你的身份,即便金鹏王朝灭亡,你看起来依旧是个美丽高贵的公主。” 丹凤公主的眼圈红了,像是终于不堪重负一般,“这关系到一个秘密,只有我的父王有资格说出来。请相信我,我对你们并没有恶意,我和父王只是想找到能帮助我们的人,而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轻颤,仿佛站在这里就需要极大的勇气。可她的表情又是那么的坚定,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唯有看向玉笙的时候带着一丝祈求,似乎在祈求他留给她最后的尊严。 陆小凤心软了。他向来对于漂亮女孩子的请求无理拒绝,因为知道自己这个弱点,所以第一次见到丹凤公主的时候他就跑掉了。然而,这一次,他决定要帮助这个漂亮而坚强的女孩。 花满楼决定与他同行,花满蹊是在百花楼里被人掳走的,他有责任把人带回来。 玉笙倒是没有一点纠结,“我和西门庄主带着小和尚在这里看家好了。” “马车就在楼下,请二位跟我来。”丹凤公主笑着说。 “且慢,丹凤公主可先到马车里等候。”玉笙摆摆手,看向花满楼,“这一去不知会花费多少时间,还是先修书一封送回家里,免得让家人担心的好。” 花满楼心领神会,“是我疏忽了,还请丹凤公主稍等片刻,花某写完信立刻就来。” 陆小凤摸摸胡子,“我差点忘了,我也得给司空猴精留个口信,把比试的日子朝后面推推。” “这里没有纸笔,我们去后院。” 丹凤公主想要请的两人率先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一个和自己八字不合从一开始就与自己作对的玉笙,没有半分人气的西门吹雪,和一个漂亮的让人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小和尚,对着他们,丹凤公主实在客气不起来,也下楼回到马车里了。 “总算离开了。”玉笙也站起来,伸手在鼻前扇了扇,“这么重的味道,不知用了多少香粉。” “她可是有不妥之处?”西门吹雪问道。 “不妥之处太多,走,去后院我一起说给你们听。”玉笙做了个先请的手势,慢悠悠的跟在西门吹雪身后走向后院。在后院厢房中,花满楼正在磨墨,陆小凤在院子里无聊的走来走去。 摆手打断了陆小凤的问候,玉笙把人带到花满楼的房间,“我长话短说,今天来的那位丹凤公主,正是几日前那个意图不轨的少女。若我猜测不错,她应该就是字条上留言的江南上官飞燕。” 即便是早就清楚玉笙为人,明白他不会把刻薄当有趣,更不会莫名的奚落一个女子的花满楼,对着玉笙的话都说一阵错愕。 “你确定?”陆小凤却顾不了那么多,这件事的隐情越多,给他的乐趣也就越多。 “我的鼻子还算好用。”玉笙解释道,“上官飞燕留下的字条中残余的香气与那日的少女如出一辙,而今日的丹凤公主尽管用很重的香料遮掩,我还是捕捉到了一分熟悉的香气。” “她们给予找到陆小凤,有所关系倒不奇怪。”花满楼沉思,“可她们没必要分饰两角。” 玉笙却不管他们信不信,又回自己的房间里取出几个瓷瓶,“不管有没有必要,你们都需要一点东西来防身。那次和上官飞燕联手做局的是青衣楼的人,若只是青衣楼下单独接的生意还好,只怕她们是和青衣楼合作。虽然她们有求于你,可该防的地方也不要掉以轻心。” “青衣楼?”陆小凤皱眉,“我之前遇到丹凤公主的那次,她手下的人却是直接和青衣楼作对的。” “未亲眼见到的事我不做评论,只说我的所见所断。”玉笙不置可否,“青衣楼到底是个杀手组织,相必只要有钱,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难怪你对丹凤公主说话如此不客气。”陆小凤了然。 “只是想试试她的城府罢了。”玉笙道,“作为一个目的不明八成没安什么好心的人来说,城府可是推断她是否好对付的重要因素之一。” “那你的结果呢?”陆小凤问道。 “你要小心别被玩死。”玉笙很认真,“因为郁闷想去做点刺激的事,和发自内心的想要为人排忧解难是两回事。而丹凤公主成功的让你转变了之前的心态,心生怜惜,你觉得她城府如何?” 陆小凤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小师傅,然后忽然回过神,急忙移开了视线,摸着自己的胡子,不说话。 “丹凤公主与青衣楼有关这件事,你有几分把握?”西门吹雪忽然开口问道。 “全凭猜测。”玉笙很光棍。 尽管只是猜测,可西门吹雪还是决定与陆小凤一同去,他的朋友本不多,一点都不希望陆小凤会莫名其妙的栽到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手里。更何况,他对青衣楼也很感兴趣。 青衣楼作恶多端,若是能顺手查出青衣楼各楼主甚至总楼主的身份,西门吹雪不介意把今年杀人名单上的人移到明年去。 陆小凤感动极了。西门吹雪果然是个面冷心热、关心朋友的大好人! 收好花满楼的留信,玉笙便目送他们离开,心里默默的替丹凤公主默哀。和陆小凤那个容易被感情影响、花满楼那个总是相信世间好人多的人比起来,西门吹雪才是最不会被外物影响的人。 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手段来支使西门吹雪…… 玉笙有些郁闷的发现自己竟然很心动,对关于攻克西门吹雪的方法。 正想的出神,一支毛笔便朝自己飞了过来。玉笙一闪头,伸手夹住毛笔,终于分出了一点注意力到不甘寂寞的无花那里。说道无花—— “你怎么想起修炼闭口禅了?” 无花掷过去的毛笔上还沾着墨水,此时正有三点甩到了玉笙的脸色,偏偏玉笙伸手一抹,看起来活像被画了三根胡子的猫。这个形容让无花心里莫名的高兴起来。 “喂,又在发什么呆?”玉笙走过去,弹了弹他的光头。 “先说正事。”无花轻咳一声,挥笔在纸上写着。 见无花此刻仍旧不肯说话,玉笙心里闪过一丝忧虑,而后被按下不提。 “哪有正事?都是一堆破事。”玉笙摇头。 “你自从听到那个女子自称丹凤公主时情绪就不对。”无花写的很冷静,见玉笙想要反驳,又写道,“别用说服陆小凤那一套,我与你相识甚久,非可糊弄之人。” “所以大家才说熟人不好下手啊。”玉笙默默的感叹着,“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酒色财气庄的老庄主很有野心吗?” “你继承了他的遗泽,有望做外戚。”无花当然还记的宫中有一个他们送进去的妃子,只是他当时还是一个舍利子,想要做什么都无能为力,索性没有多想。如今再被提出来…… 想起这件事后所代表的意义,无花提笔的手依旧很稳,只是他的心却不再平静。 “送进宫中的人选经过千挑万选,终于选出了最合适的,一个有复国之志的亡国公主。老庄主与她达成协议,一旦诞下皇子,便可借由封地恢复国土,而皇子为国主,有着大庆朝作为靠山,再也不会有人因贪婪而抢掠。”玉笙语带嘲意,“猜猜那位亡国公主是谁?” “丹凤。”纸上清楚的出现了两个字。 “可她早就进宫了。”玉笙道,“留在那个亡国之君身边的,只是昔年忠心于她而易容成她来掩人耳目的侍女罢了。” “有变。”无花写道。 “还是大变。”这种原本计划一路顺风顺水,结果忽然有人冒出来摘果子的的感觉,糟糕透了。 无花却从里面看出了机遇,作为一个阴谋家,除非对上某个命定克星,他敢说不输于任何人。一连串的后续计划在他脑中飞快成型,想到那一旦事成后可以获得的,他便深觉之前的眼界太窄。昔日的想要兄弟把持武林此时看来不过草莽,给自己营造出心怀苍生也不过是为了安身立命。可眼下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掌控皇室,进一步掌控江山的机会…… 对于玉笙那不过是一个便于他达成靠挂外戚,从此走上畅通无阻的金光大道的机会,可对于无花而言,他看到了无限可能。 无花从来不是缺乏野心之人,他立刻就从中发现了一个让他从前从未想过的未来。 “交给我。”想到激动处,无花终于忘记了要恪守闭口禅。 玉笙眉角一跳,总算明白为什么无花要坚持不说话了。 不就是变声期倒嗓子嘛,谁没经历过呢。 虽然似乎已经经历过两次了,可既然还这么在乎,只能证明,无花大师的修行不足啊。 第五六章 在玉笙看来,无花有些时候自律的可怕,而一旦他的某些坚持被打破,他又会非常坦然的坦荡到底。 比如说现在。 在发现自己情绪激荡之下把所谓的闭口禅忘到天边后,无花索性把笔扔到一边,“这件事所关重大,你从头开始讲,不要有丝毫疏漏。” 平心而论,即便是处于变声期,无花的声音也称不上难听,只是略微低哑,和传说中最为可怕的公鸭嗓距离十万八千里。玉笙在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再开口时让人完全猜不到他心里曾想过什么,“这件事从十多年前老庄主就在谋划,在我掌管酒色财气庄的时候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而关于这件事,老庄主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还把相关的人都带走了。” 无花不语,只静静地听着。 “现在跟在我身边在外奔劳的万芳曾经是气院的一个小管事,这件事他本来是没资格参与的,但他聪明细心又谨慎,也被他慢慢的猜出一些门道。最为关键的是,老庄主寄养上官丹凤的那户人家素来积德行善,对他有一饭之恩。”玉笙道,“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那户人家的女主人早年有一女夭折,领养上官丹凤后便把那一腔慈爱之心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后来上官丹凤得了伤寒,本已无救,女主人伤心欲绝,万芳便大着胆子找上了我。”而后才知道这一桩被掩下的旧事。 “领养?”无花轻声问道,“历朝历代每次宫中选妃都恨不得把选女们的祖宗八代都翻出来,一个养女,如何能入深宫?” 皇帝,那可是这世界上最贪生怕死的物种。 “自然没那么简单。”玉笙没有否定无花的话,“和刚刚离开的那个冒牌货相比,这个丹凤公主更有脑子,在得知自己没有生命危险后,她把和老庄主的交易和盘托出,求我助她一臂之力。” 若万芳是让玉笙抓住了这件事的线头,那么丹凤公主则是抽丝剥茧,把整件事摊开,展示在玉笙面前。 “在老庄主的计划中,上官丹凤幼年走失被人拐卖,而后经衙门解救,只是当时那批被拐卖的孩子都找到了家人,唯剩下上官丹凤一人因反抗跌破了头,把一切都忘了。恰巧县衙里有一文书心善,知道自己的姐姐因为早夭的女儿忧思成疾,便提议姐夫领养。”玉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老庄主把一切都算计到了,可以说,只要跌破头失去记忆的上官丹凤去了衙门,那么,按照里面人的人性善恶行事作风,总会达到他想要的目的。这里面他没插手半分,就算查,也查不到他身上,而上官丹凤的身份就会一直很清白。” 无花点头,很欣赏这样干净利落不留把柄的手段。 “不过,后来的事你也知道,老庄主出走海外,对于上官丹凤的事就变得可有可无,上官丹凤那次伤寒就怀疑是他为了消除后患而动的手。”玉笙摇头叹道,“偏偏被万芳窥到一丝痕迹,被我救了性命。” “既然决定去海外,那老庄主也没必要下杀手。”无花有些不解。 “呵,我到现在都不觉得老庄主是因为九死得生才大彻大悟的,只是内里详情,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玉笙道,“再说上官丹凤,她的父亲不能说是不学无术,但贪图享乐胸无大志倒是真的,而这样一个人,偏偏喜欢在喝酒的时候回忆祖上的荣光,每每痛哭流涕,酒醒后依旧故我。上官丹凤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从小见惯了他的丑态,极为早熟,却也把复国这件事压在了心里。” “一个老奸巨猾,一个倒是有远志,偏偏年纪小见识浅,还真是不错的合作对象。”无花微讽。 “据上官丹凤说,老庄主是主动派人和她接触的,然后两人一拍即合,或者说,老庄主哄骗了她,说她只要进宫做了娘娘,生下皇子,那么金鹏王国自然会重归上官氏手中。”玉笙倒不同意无花的话,“见识可以慢慢增长,时日长了,那户人家教上官丹凤读书,尤其是史书中,总能明白许多道理。她自然也知道老庄主的目的并不单纯,但她没必要在乎,她想的只是复国,而中原人谁当了皇帝都无所谓。” 大庆朝的皇子成年后都会分得领地,皇子侍奉母亲前往封地并不算少见。 “而在她看来,先毁约的是老庄主。在老庄主离开后,她慌了,因为她并没有力量没有门路进宫。”无花想通了关窍,“不管她那次伤寒是意外是蓄谋或者干脆是自导自演,她都成功的与你见了面,又做了新的同盟。” “没错。”玉笙点头,“小皇帝未登基的时候也曾在地方行走,只要有了踪迹,想促成一对男女偶遇再容易不过。只是上官丹凤运气不算好,在她得到承诺会入太子府的时候,老皇帝家驾崩了。皇家要守的孝期向来随心所欲,一年后,上官丹凤采选进宫,一入宫便坐上妃位。结果,这才过去多久,就有另一个丹凤公主蹦跶到了我面前?” “既然上官丹凤幼年走失,那么金鹏王身边还有丹凤公主吗?”无花问道。 “当然会有。”玉笙回道,“上官丹凤借助老庄主的势力,把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放在家里,代替自己尽孝。不过既然出了假货,那么替身的下场也不会好了。” “那倒是正好。”无花眼波微动,“这件事的破绽还有许多,但也有一个可以填补破绽的人出现了。” “唔?”玉笙不解,在他看来,有些事情已经死无对证,又何必花费力气? “金鹏王国即便破落,王室的人被赶出自己的国家,最终只能在中院落脚,可那毕竟也曾经是王室,该有的规矩不会少。既然这样,又怎么会发生公主走失被人拐卖的事?这其中必有蹊跷,最大的可能便是出了内奸。”无花温声细语,“除去唯一的继承人,那么旁人才会有机会上位。至于为什么在成功后又弄了个替身在里面,自然是因为那时候的金鹏王还没有完全的颓废,要不然就是金鹏王手中的势力还没有完全被架空,总之,现在那些人觉得时机成熟了,所以替身死,再把只要见了美女就晕头转向偏偏在江湖中还算有威信的陆小凤弄过去做见证……金鹏王其实也活不久了吧。” 无花把这一系列事情都划归到篡权谋财上,轻飘飘的甩出去一个黑锅,实在不知道自己已经窥破了大部分真相。 第五七章 花满蹊醒来的时候,意外的觉得身上有些酸痛。也许是因为昨日赶路太累?心不在焉的扯出一个理由,他正要起身,忽然想起了夜晚惊醒时发生的事。 花满蹊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且,他的预感成真了。 入目所及,他所见的一切都不是小楼房间里的布置。花满楼不喜豪奢,百花楼的布置摆设也以大方舒适为主。可这里却不一样,这间房间虽说很大,可布置却不是简单方便能形容的,如果可以,花满蹊很想用简陋这个词。 扶额坐在床上,花满蹊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入睡前的中衣,开始想自己眼下的情形。还没等他想出一二三来,房门就被一个小女孩推开了。 “花公子,你醒了!”小女孩跑到花满蹊床前,“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端些吃的来。” “且慢!”花满蹊叫住转身想要出去的小女孩,“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诉我,我为何会在这里?” “我叫上官雪儿。”小女孩眼睛一转,“你别听声音就觉得我年纪小,其实我的年纪都可以做你的姑妈了。你不要担心,我们请你来并没有恶意,只是在这里做客一段时间……” “上官雪儿?”花满蹊一愣,连后面的话都没注意听。 “咳,你还是叫我小姑妈好了,毕竟我的年纪在那里呢,总好过直呼姓名。”上官雪儿说的煞有介事,“你是我的侄女上官飞燕请来的客人……” “上官飞燕?”花满蹊对那只毒燕子可是敬而远之,再加上她的目标是花满楼,他不觉得自己有和她对上的可能。可按照上官雪儿的说法,那晚迷晕自己的,很可能就是上官飞燕。 花满蹊自穿越初就觉得自己有主角命,这些年虽然被打磨的沉稳了,也只是沉稳了一点而已。但他所想要的主角命,只是闷声发大财,做一个快乐的人生赢家,而不是直接代替某重要男配,和一个蛇蝎女配卿卿我我啊! 想起自己那最多三流的身手,花满蹊有种和死神跳贴面舞的错觉。 “喂,你在发什么呆?”上官雪儿有些不满意的嘟起嘴,上官飞燕是自己的姐姐,并不会嫉妒她受人欢迎。但让她郁闷的是,为什么连一个瞎子都会听到上官飞燕的名字就走神。 “上官飞燕是你姐姐?”花满蹊不死心的确认。 “不是!”上官雪儿一脸的不满,“我是她姑妈,她是我的侄女!”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总是说谎,你最多十岁出头。”花满蹊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一圈,觉得自己眼下的处境并不算坏。他在这里,充其量不过是取代了花满楼做了引陆小凤上钩的饵,人身安全不会受到威胁。等陆小凤来了以后就更不用担心,他唯一要忍的,只是陆小凤来之前的日子。 虽然,他很担心上官家为了卖惨,在吃食上苛待他。 至于陆小凤会不会来,花满蹊倒是不怀疑,就凭他是在百花楼失踪的,到时候来的不仅会有陆小凤,花满楼也定然不会置之不理。 “首先,我辈分很大。其次,我只是声音年轻,你又看不到我,自然是猜错了。”上官雪儿振振有词。 一句看不见,让花满蹊总算明白自己为何在这里了。他本以为是因为自己独特的气场让上官飞燕迷了眼,没想到他们想要抓的依旧是花满楼,找到自己大约是阴差阳错。 又或许是我真的有主角命?花满蹊案子陶醉一番,也有心情斗嘴了。 “首先,如果你真的辈分很大,是不必强调年纪的,因为八十岁老翁叫八岁女童姑姑也不算稀奇。其次,声音再年轻,和外貌也不会相差太远,除非你是天山童姥,想要骗过我,还差得远的。”花满蹊挑眉,“还有,谁告诉的你,我看不见?” “你能看见?”上官雪儿狐疑,“不可能!江湖中谁不知道花满楼是个瞎子,从小就是!” “谁告诉的你,我是花满楼?”花满蹊嘲笑道。 “你不是花满楼?”上官雪儿惊得跳脚,“我姐姐怎么会出错?” “上官飞燕是你姐姐?”花满蹊笑的意味深长,“她为什么不能出错?她没告诉你,她之前那次就找错了人被赶了出去吗?” 上官雪儿瞪圆了眼睛,上官飞燕当然没有告诉她,甚至这一次送花满楼——不对,这人说他不是花满楼——来,也都是派的属下,而上官飞燕本人还留在那边等陆小凤上钩。 “你不是花满楼?那你是谁?”她问,“我刚刚叫你花公子你可是应了!” “我姓花,但我叫花满蹊。” “花满蹊?”这个名字也有些耳熟,“啊,你就是那个讨好了薛老夫人,结果被薛冰骂癞□□想吃天鹅肉的那个花满蹊?!被骂了依旧不放手还死皮赖脸的花满蹊?!” “……”流言猛于虎也,花满蹊也实在想不到,自己居然又听到一个版本。“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上官雪儿摇了摇头,看着花满蹊不说话。 花满蹊也看着上官雪儿,想着书中所记的她的性格,说好听是古灵精怪,若刻薄一点,就是满口胡言张嘴就来,谎话说得多了,反而没人信她的真话了。 “该不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吧?”花满蹊心中怀疑。 “你胡说,明明江湖中很多人都这么说。”上官雪儿老老实实的说,“好多想做神针山庄东床快婿的人都很好奇,你是怎么讨了薛老夫人的好,入了她的眼。虽然你没被薛冰看上,但没准其他讨好了薛老夫人的人能让薛冰一见钟情呢。” “……”花满蹊……花满蹊简直无话可说。 在这幢大宅里的日子意外的并不算难过,虽然这里的摆设大多已空,没有几件贵重物品;虽然庭院里原本应该栽植的名贵花木已经被挖干净,只有一些生命力顽强的花花草草茂密成长;虽然这里面积极大,但真正有人活动的院落不过几个,其他空着的地方更是荒芜;但是,因为之前期待值不高,花满蹊倒也没觉得如何,尤其是这里的一日三餐说不上丰盛,但也有鱼有肉荤素搭配,吃起来也还不错。等到陆小凤、花满楼和西门吹雪找来的时候,花满蹊已经和上官雪儿把整幢大宅摸了个遍,熟悉了大致情况。 只是上官雪儿是为了配合计划让花满蹊知道他们过得有多不容易,到时候也好在陆小凤那里替他们说清;而花满蹊,咳,他只是想摸熟地形,最好把丹凤公主的埋骨地找出来,赶在陆小凤发现之前在他面前来一场推理秀。 没错,在生命没有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就是这么肤浅。 上官飞燕这一路心力憔悴。 为了保持神秘感,营造出金鹏王国高大上的错觉,上官飞燕花足了心思。来时的鲜花铺路已经不合适了,这一次她花足了精神装扮了马车,没有一处不符合她所讲述的富得流油的金鹏王国。炫过富之后,把人安置在马车中,车里洒满了花瓣,对外可以说是她的喜好,实则在其中掺了迷药,等到迷药失去了效力之后,他们也该到地方了。在极致的富贵之后,他们才会对金鹏王国现在的落魄而感到更加震撼。 这是上官飞燕原本的算盘。 陆小凤高床暖枕睡得,陋屋草床也睡过,对外物并不怎么看中;花满楼虽然出身那个连家里下人也穿的像是富家少爷的花家,可他本人既然能与陆小凤做朋友,在某些方面他们也是有共同性的;而西门吹雪这个人最是挑剔,一个总是一袭白衣出门只吃白煮蛋的人,能看得上这样的奢俗才怪! 更何况,西门吹雪精通药理,在察觉到车内有迷香的第一时间就举剑对准了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到底还是没能拗的过西门吹雪,让他们三人一路清醒的抵达了大宅。 陆小凤来之前就曾猜测,到底是何等大事需要这样不依不饶的非自己不可,却没想到,这的的确确是一件千真万确的大事。三大叛臣如今都是江湖中有名有脸的人物,而霍休更是自己的朋友,可如今有人告诉自己,他们都是背信弃义之人…… 陆小凤有时候并没有什么节操下限,可有的时候却意外的有坚持。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既然关系到了自己的朋友,无论有没有大金鹏王的委托,他都会把这件事情弄明白的。 “这几个姓上官的,还真是会捏住人的软肋啊。”在离开的路上,已经失去了饵的作用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花满蹊感叹道。 “怎么说?”陆小凤问道。 “霍休,喏,是你陆小凤的朋友;阎铁珊,和花家有生意往来,和三哥五哥都有交情;而独孤一鹤——”花满蹊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高冷剑神,“不说他峨眉掌门的身份,他的刀剑双绝既然那么出名,西门庄主迟早会找上他与之一战……就算西门庄主这一次没跟着你一起来,你从这边知道了独孤一鹤青衣楼楼主的身份,也必定会去请西门庄主的。这三个人表面上看似乎没什么联系,但事实上,能对付他们的人,偏偏都和你陆小凤有点关系。” “这才能称得上是算无遗漏,只不过,这背后算计的,绝不是出面请人的人。”花满楼对这件事很有发言权,“足足两次,一次认错人,一次抓错人,实在不能称得上心思缜密。” 花满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顿时笑的直不起腰。 第五八章 花满蹊像被戳中了笑点一样,只要一想起花满楼的桃花两次落错了地方,他就忍不住发笑。事到如今,他也听出花满楼对那只燕子的感官绝称不上好,有些话便也不那么忌讳了。 “只可怜了七童。”花满蹊笑的有些喘,“两次阴差阳错,那上官飞燕可以吟上一首诗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 糟糕,把自己骂进去了! 这下子大笑出声的人变成了陆小凤,“花兄好肚量,竟然如此自谦。” 花满楼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也许这正是我的运气呢。” 唯有西门吹雪,正直冷酷的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这几个愚蠢的人类傻乐。 “话说回来,你们觉得大金鹏王的话有几分真?”花满蹊轻咳一声,让脸上的温度降下少许,重开了话题。只要有人接下去,就是他推理秀上场的时间了。 “他所说的那三人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既然敢说,想必是确有其事了。”陆小凤收起笑脸,“我们目前所猜疑的,并不是他们的身份,而是他们是否真的做了大金鹏王所说的背信弃义之事。” “天下第一有钱人霍休,珠宝最多的关中阎家,还有峨眉掌教独孤一鹤,想想他们,再想想我们在大宅中的所见所闻,这差距也未免太大。”花满蹊声音镇定,“是他们太能干,还是大金鹏王太无能,连身边的人都个个废物?还有,那四人是上任国王的托孤之人,老国王既然能带他们来中原,那就证明他们乃心腹之人,这样的人不会欺凌幼主,至少不会四去其三。” “所以说,这其中必有内情,我们只需上门对质便可。”陆小凤轻松道。 “唯一没有背叛的人上官瑾,但他在一年前去世了。”花满楼眉头轻蹙,“按照丹凤公主的说法,他还留下两个孙女,便是上官飞燕和上官雪儿了。” “可玉笙却说,上官飞燕和丹凤公主时一人分饰两角。”陆小凤怪叫,“我还当他是看那两个女子不顺眼故意找茬,就算是姐妹用同一种香料也不稀奇。可这若是真的……这里面的水可真深啊。” 花满蹊暗自丧气,他怎么就忘了花满楼身边也有一个穿越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跟来,但剧透起来毫不手软啊。话虽如此,他还是添了一把火,“那位玉公子所言非虚,她们身上的香气的确是一样的。而且,我还问了上官雪儿,她说丹凤公主一向看不起她们姐妹,多有苛责,是决计不会允许她们用与身份不符的东西的。” 这其中自相矛盾的东西太多,一时间陆小凤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依照原来的打算,先去拜访那三人。只不过,这一次的目的不是为了对质,而是单纯的问询。 心情低落想做点有意思的事和被人当刀子用是两回事,陆小凤自觉胸襟大度,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 不过在那之前,一行人决定顺路先回百花楼报个平安。 结果,扑了个空。 百花楼里的花草依旧生机勃勃,但原本住在里面的人已不见踪影。花满楼在玉笙的房间里找到一封书信,信上的内容不长,只说他们被请入京,去治病医人。 虽然有些遗憾,但没人是必须要等着的。他们在小楼里休整一夜,第二日便出发去了山西,阎铁珊正在那里。 玉笙自然不知道他与那些人恰好错开一日,此时正快马扬鞭,一路赶往京城。 来请他的人是一对双生兄弟,生得威武不凡。他们出身威远侯府,祖父正是当今朝中的镇远大将军,老将军历经三朝,戍守边关,为边境的安定立下了赫赫功劳,对朝廷一片忠心,直到三个月前递上了乞老折子,皇帝才知道这位老将军的身体已经吃不消。将军夫人乃是宗室郡主,早先老将军一步回到京城入宫陈情。皇帝这才知道老将军已经病重到无法走路,打消了驳回折子的想法,一路加恩,把老将军迎回了京城。而后又派下太医诊治,却全都无能为力。 老将军家人心里早有准备,他得的并不是什么要人命的病,偏偏那比要人命更加的折磨人。集整个太医院之力,也不过是稍稍减轻了一些痛苦罢了。 皇帝登基才几年时光,为人宽厚,自然不忍这样一个忠心皇室的老将受此折磨,但天下的最好的那一拨大夫都在皇宫之中,不得已,皇帝把主意打到了江湖中。 江湖人固然不怎么服从朝廷的管教,但不能否认,里面还是有些才智过人之辈,只是找起来不大容易罢了。 皇帝对江湖上不大了解,好在还有一个六扇门能作为沟通朝廷和江湖的桥梁,把寻找江湖神医的事交给了金九龄,皇帝这才松了口气,接下来的事,听天由命吧。 尽管如此,皇帝心里还有几分放不下,夜晚入后宫的时候,便漏了几丝痕迹。他最近常歇在春芳宫,而春芳宫里住着的正是陈妃陈丹。陈妃并不是通过正经选妃选上的,而是那一年他尚是太子之时出宫遇到的,那个身在十里桃花中却不掩艳色,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美人,只一眼,就入了他的心。这种一见钟情兴许算不上什么,但在后宫一干人中,陈妃在他心里位置到底不同。 在听了一晚上的唠叨之后,陈妃才有些犹豫的开口,“我倒是知道一位神医……” “哦,是何人?”皇帝来了兴趣。 陈妃抿了抿唇,“那是我见过陛下,在陛下接我进宫之前的事了。那次我得了伤寒,城中的大夫都请遍了,只告诉爹娘需准备后事。后来还是一个早年曾受过家中恩惠的人给请来一位先生,看着年轻,却有一手好医术,我的病症一夜之间便轻了许多,第三天便能起身下床,又调养了半月,虽然身上仍有些虚弱,但已确确实实的好了。” “你以前怎么没和我说过?”皇帝还是第一次听说。 “说什么?说我福薄差点无缘与陛下重逢吗?”陈妃嗔了一眼皇帝,“我想,这样能把我从棺材里拉出来的大夫,应当称得上是神医了吧。就是不知道,他是单会看伤寒,还是别的也懂。” 术业有专攻这句话很有道理,但这也不妨碍有人真的有天纵之才精通全科。这样一想,皇帝觉得值得一试,“那位大夫姓甚名谁,如今在哪里?” “这我倒是不大清楚,只知道他姓玉。”陈妃回忆道,“家父叫他玉先生,再多的……我当时昏昏沉沉,知道的并不多。等我清醒情况好转后,那人便主动避嫌了。” “他也是江湖人?”皇帝问,语气中颇有些痛惜。 “不清楚,但请他来的那人是。”陈妃摇头叹息,“母亲后来还说,好人有好报,虽然施恩不图报,但偶有回赠,便让人受益无穷了。” 不管怎么样,皇帝还是想要试上一试的。陈妃见皇帝匆匆走到外室,吩咐王安去找人,嘴角露出一抹笑,随意的换了一个姿势,单手托腮,悠悠的把玩着自己散落的长发。 —————————————————————————— 作为一个低调不爱出风头的人,玉笙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在江湖中有了怎样的转变。从某个只在少数人之间流通的有一手好医术走了大运得到一大份产业的好运之人变成了抱金过市活该被抢的倒霉鬼,最后等到他开了杀戒,所有非议都灭了头,只是这并不妨碍其他人心里作评价,并暗暗警醒—— 没事少扮猪吃老虎,一个不好,就被别人当猪啃了。就算事后找回来,那也亏大发了。 天可怜见,玉笙的字典里压根没有扮猪吃虎这个概念。 总之,作为最近在江湖中小出了一把风头的人,皇帝想要知道他的消息不算难。更何况,酒色财气庄早就在六扇门那里有备案,最近又频繁出事,皇帝说要查,消息第一时间就递了上去。 作为一个基本坐稳了皇位的皇帝,只宽厚是不够的,对不同的人需要采取不同的手段。略作考虑,他便把这件事透漏给了威远侯府,提点了几句,威远侯府便把家中的小辈放出去请人了。 玉笙到的时候,侯府气氛沉重,连空气中都带着紧张的气息。纵使皇帝已经提醒过这位神医年纪很轻,当老夫人看到玉笙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这些日子府里来来去去的大夫看上去经验老道,但收效甚微,老夫人都快绝望了。 “这就是玉先生了吧。”老夫人走上前,有些迫不及待,“听说您医术高超,还请救上老爷一救。”说完,竟连口茶水都没有,直接把人引进了房间。 玉笙倒不以为意,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人之常情,朝这一路和自己相处甚好的兄弟笑了笑,对无花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跟在老夫人身后,打算去见见传说中守卫边疆的老将军。 一进屋,玉笙就皱起了眉。他看了一眼无花,也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可是有什么……”老夫人的心被提在半空中,生怕玉笙只是一照面就和其他大夫一样说什么医术不精另请高明的话来。 第五九章 石观音能在生前过得那么恣意,其一是武功高强鲜有敌手;其二便是她作威作福的地方实在太偏僻,偏僻到就算江湖中人都知道她不是好人,也没谁会费时费力的去匡扶正义;其三,不是最重要的一点却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点,便是她手中的秘药。 山谷中种满的罂栗花只能迷惑人心,而用成熟的罂栗制出的秘药才是石观音拥有强大掌控力而令人不敢背叛的根本保证。 此等秘药,玉笙只在柳无眉身上见过,倒琢磨出了能解八分毒的药方,作用相似的毒丸也做出几种,只是仍旧没有石观音手中的作用全面。石观音把药方把持的极严,除了她自己,无论是无花还是她那几个徒弟,包括极受宠爱的上官音,没谁手里有第二份。 如此好用的东西却没有传下来,无花对此曾经深表遗憾。 当然,这都是百年前的旧事了,之所以被想起,是因为玉笙和无花在这个房间里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一时间有了联想。 老将军躺在床上,一双眼似睁非睁,像是在打量什么,又像是只在走神。 只看上一眼,玉笙便知老将军的情况算不上好。拉过他的手,手指轻点在腕间,玉笙的脸色又沉了两分,心里有了数。 “玉先生?”老夫人的声音有些颤。 “我们出去说。”玉笙把老将军的手重新塞进被子里,率先走了出去。“夫人,恕我直言,将军这病,非一日之功,少说也盘桓了十数年。这并非要命的病,只要好好调养,虽然不能痊愈,但也不会更糟。但坏就坏在这中间出了岔子。” 老夫人点头,“没错,老头子之前虽然也会腿疼,但也不影响行走。直到半年前有夷人派出小股兵力骚扰边境,最后竟屠了一村,老头子怒极,亲自带队杀将过去,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已经……瘫着不能起身了,小五说,老头子是被算计了,天将开化的时候掉进了水里,差点连命都没了……” “而后诊治的大夫虽然不是庸手,用药还是趋于平和谨慎了。”这点玉笙倒是理解,又不是毒医要玩以毒攻毒那一套,非到万不得已之时,谁会用虎狼之药呢。“用过药后,虽然只是略强一点,但到底也没有恶化,身上的疼却没有减轻。将军现在如此安宁,想必是用了其他的药。” “正是!”老夫人见玉笙没有说错,心里的信心也强了一点,“当时的疼法我现在都不忍回想,大夫想尽了办法也只能镇一时之痛,最后还是一个西域游医献上了几丸药,吃了以后才好过些,只是之前伤得狠了,精神头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玉笙发现自己对西域这个字有点过敏。 寻医问药的不容易,下笔开方也不能随意。玉笙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查了以往的医案,又找了个借口要来了一丸所谓的西域奇药,磨蹭了一晚上,总算拿出了一个治疗方案。 唯一让他感觉不那坏又有点遗憾的是,那所谓的西域奇药和石观音的秘药到底不同,虽然主料都是罂栗,可照效果来看,还是差得远。 无花脸上的失望都露了出来,玉笙不得不开导他,“想想柳无眉,就算有,你真的敢只靠秘药来获取忠心吗?” 柳无眉作为一代极具反抗精神的代表人物,在无花这里还是留了一些印象的,当然,是不怎么正面的印象。无花纵然觉得自己不会像石观音那样刚愎自用,可对有些天生反骨的人,还是算了吧。天下间人才那么多,没必要去养一头白眼狼。 玉笙自然不知道无花心里的百转千回,但他却感觉到了无花的急躁,因为急躁,他看上去虽与往日并不不同,但实际上,已经有几分进退失据了。 “你在急什么?”玉笙是不会让疑惑过夜的。 “赤手空拳,一无所有,难道不该急吗?”无花叹了一口气,眼看一个成型的计划在慢慢实现,天大的好处就在眼前,可自己却没有吞下去的本钱,这种事,怎么让人不急? 无话不是没有白手起家过,经营多年,他从一个小沙弥成为众人眼中的下任方丈,虽然在临门一脚的地方失败了,可在除了天峰以外的人眼中,这是因为天峰老糊涂了。就连被馅饼砸到的无相,见到无花的时候都有些气短。失了掌门之位,只是让无花的地位越发超然,行走江湖之时也带来了不少便利,只因以无花那时的表现,即便不做方丈,一个长老之位也是妥妥的了。更不必说后来,在无花圆寂之前,他已是皇室的座上宾,要什么有什么,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重新开始,以一个无人重视的少年模样。 不对,也不能说是无人重视,只是那些人被色迷了眼,已经被送去见阎王了。 玉笙非常了解无花的心态,他刚来此地的时候不也是如此吗?那是一段很难言语的时期,从一呼百应一下子变得一无所有,即便有他人的赠财,依旧找不回昔日的感觉。玉笙那时候是低调低调再低调,即使他不是什么都没做,依旧被人看做不值一提随手可捏的小角色。而现在,无花依旧还是那个无花,可他的声望,他的人脉,除了他的人,他的其他所有都消失不见,失落之情可想而知。 “我记得在白云城分手的时候,你说你是要去罗刹教。”玉笙忽然想起一事,“当时你并不肯多说,现在呢?” “现在也没什么好说。”无花蹙眉,“我当日的确在罗刹教内留下不少暗手,但时过境迁,如今的罗刹教已经不是之前的罗刹教了。教主虽然威名赫赫无人敢犯,但教内组织松散,人心涣散,只要教主一死,罗刹教就是一盘散沙。” “听起来,情况是对你有利的。”只要干掉罗刹教的教主。 “罗刹教的教主玉罗刹非等闲之辈,敬他的人敬他入神,畏他的人畏他如魔。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罗刹教上压着,硬是让一群怀有异心的人不敢妄动。”无花摇头,“传说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教内更是没有一个人看清过他的真面目……” “他戴面具?”玉笙好奇。 “不是。”无花心情有些复杂,“罗刹教教众之所以视他如神魔,正是因为他的的身遭总是有一层模糊的雾气让人探不出究竟。九天十地,诸神诸魔,听上去都有了几分道理……” 无花目瞪口呆,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只见玉笙身边云雾缭绕,宛若仙人。 “是这样?”玉笙问道。 “听说玉罗刹的雾是黑的。”无花喃喃。 “小把戏而已,用内力就能做到。”玉笙鼓励道,“你更是与我不同,这种装神弄鬼的法门,我施展不出,你却是可以的。” 无花看着玉笙,仿佛他替自己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虽然我没见过,但根据记载,给你的那本修炼手册除了让你拥有肉身外,只要继续练下去,还能呼风唤雨,拥有几分神仙手段。当然,这种事也说不好,只看你的悟性了。”话虽这样说,但玉笙觉得无花这家伙狡猾狡猾的,前途应该比自己这个只能看着秘籍干瞪眼的人幸运的多。 “那份功法不只是以魂魄凝肉身的?”无花诧异,“可我只得到了这部分。” “大约是时机未到吧。”玉笙一副很权威的样子。 话虽如此,无花还是被美好的未来迷惑了。如今天下看上去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可实际上,谁都知道老天爷其实已经不太给面子了,要么洪涝,要么干旱,冬日里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只是如今又昔年无花大师推广的丰产作物,即使有天灾,大多数百姓还是能吃饱饭的,才没进一步酿成*。无花完全能想象得到,如果自己能够呼风唤雨更改气候,未来会多么广大。 玉笙却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你说罗刹教的教主名叫玉罗刹?” 无花认真的点头,心思还飘在远方没有收回来。 “看来摩罗和长孙红的后人还是没有坐稳教主之位。”玉笙忍不住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无花飘远的思绪啪的一声被人从中间截断,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玉罗刹……他其实也不知道玉罗刹是不是故人之后,只是玉笙不知道,在他离开后,罗刹教的教规里添了一条新规矩——但凡登上教主之位,便继承玉罗刹的名号。 也就是说,不管你之前叫什么,只要做了教主,那么你就是玉罗刹。 无花当时给出的解释是这样更容易在外人面前保持罗刹教的神秘感,只要罗刹教还在,那么教主必定是玉罗刹。不管教内如何,在外人眼中,罗刹教的教主玉罗刹是不变的,尽管他们很可能不明白其中关窍,但让他们不明觉厉进而不敢冒犯还是很容易的。 至于为什么是玉罗刹,而不是什么金罗刹银罗刹…… 此中道理,不可言说。 当年的无花大师还是猥琐的吴菊轩,只给教主摩罗一个看似高深莫测的微笑,直接猥琐的让摩罗连问下去的心思都没了。 第六十章 关于罗刹教的讨论无疾而终,玉笙从此过上了每日把把脉、配配药、扎扎针的医者生活……才怪! 他真的不该忽略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也不该忘了无花就算一句话都不说也能把陆小凤玩得团团转,如今他开了口,简直有把将军家里无论男女不分老少一网打尽的趋势。 和一向对外高冷毒舌范儿的玉笙不同,无花在刷好感度这方面的功力已达满级。更巧的是,这家的女人都信佛,而他偏偏就是一个相貌姣好,举止斯文,谈吐温文尔雅的小和尚。更别提身世凋零,孤身一人,只能跟在世交兄长身边的身家背景,简直就是专门为那些母性大发热心慈善的太太们准备的。 无花过的如鱼得水,他和玉笙都忘了被算计的陆小凤一行人,直到某天天气和煦,他们外出游玩时,在休息的茶楼中再次听到陆小凤的名字。 悦来客栈这个名字原本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和同福客栈一样,取个吉利名字罢了。只是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花满蹊,便有了改变,不仅开成了全国连锁,还很有特色。 “咱们上回书说道,毒燕子暗中设计花公子,阴差阳错间寻错了人,尤不死心,一不做二不休……”正堂中有一长衫先生,正在说书。 “京城比江南慢的很啊。”说话的是陪玉笙无花出门的谢彬,他自小身体不好,老夫人担忧边地没有好大夫,把他一人留在京中,许多年下来,也称得上是地头蛇了,外出游玩,他来做向导最好不过。 “哦,你已经听过了?”玉笙问道。 “莫忘了,你昨日刚收到的那批药材,可是我亲自从江南押回来的。”谢彬有些无赖的耸肩,“悦来客栈里的说书人最是有趣,我这一路都是住的这里。那时我已经听到了毒燕子事情败露,真公主入土为安了。” 难怪谢彬嫌弃,江南那边的故事已经□□接近结尾了,他带了人来这里,也是想要知道事情结果,不然卡结局是多么痛苦的事啊。结果这边反应太慢,竟然才开了个头。 “真公主?”玉笙难得有些不确定的重复着。真公主不是在宫里吗?怎么就入土为安了。 谢彬当即滔滔不绝的从头讲起,论精彩程度,自然比不上台上的说书先生,可他讲的概括,没什么夸张的修辞,也把故事清清楚楚的说出来了,尚意犹未尽,“悦来客栈的先生每说完一回,都会有人重金求书稿,也养活了不少书生。听说这个故事一共有十二回,我已集齐了前十回,你们若是感兴趣,我回去便拿给你们看。” “看来事情已经结束了,既然都能拿到茶楼里说书,想必陆小凤几人是平安无事的了。”无花双手合十,隐约很高兴的样子。 “那当然,那可是陆小凤。”谢彬是个隐形的书粉,这几年悦来客栈讲了不少陆小凤的故事,让他好生向往。作为一个合格的粉丝,他自然是需要卖出一份安利的。“陆小凤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只要听到他的故事,就会对他好奇,更羡慕他居然能见识到那么多的奇人怪事……” 无花静静的听着,等到谢彬说的口干喝茶润嗓的时候,才点点头,“我知道他是一个急公好义,乐于助人的人。” 谢彬有种得遇知音的感动。 没办法,和他有共同语言的人实在太少,他身边的人更没有看得起无所事事只会争凶斗狠的江湖人的,谢彬常常为之遗憾顿足。 人生短短数十载,何必那么迂腐呢。 找到了知己的谢彬兴致更高,把陆小凤简直夸成了一朵花。 自然而然的,有人听不下去了。 “若你也长了这样一张脸,陆小凤也会围在你身边汪汪叫,就像守着肉骨头的癞皮狗!”发出冷笑声的是一个紫衣夫人,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了,但眉眼间的气韵风情,反而让她看上去更迷人了。 本来不怎么高兴的谢彬忽然哑了口,他只有这么一个毛病,那就是对没人说不出什么重话。 “看来你也知道我的话是没错的,那样一个负心薄幸的臭男人,也只有和他一样的臭男人才会觉得他是个好东西。”紫衣夫人没有半点退避,反而上前坐在了这桌的空座上。 这话太不客气,谢彬忍不住皱眉,憧憬依旧的偶像和素不相识的美人,这个选择并不难做。他正要开口呵斥,一抬眼却看见了玉笙脸上过于灿烂的笑。 这些日子里,他和玉笙也算混了半熟,见过他微笑,假笑,冷笑——后两者无花专属,唯没见过他这样灿烂的笑。 这一耽搁,就让本来言辞犀利又极会见风使舵的紫衣夫人抓住了机会,一声娇笑,款款的斟茶倒水,心意诚诚的将八分满的茶杯递上前去赔罪。 在座三人,一人一杯。 这样的手段,让谢彬再次皱眉。想要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不少,花样却一直不多,这样可以引起他注意力的忽冷忽热型,对他而言还是很新鲜的。这样一想,心里边舒服许多,便端起茶杯以作回应。 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也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呢。 “若是想要去地府提前为令尊打点一二,那就喝吧。”玉笙讽道,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 谢彬却顾不得了,这话的暗示意味太明显,明显到他的手忍不住一抖,杯中的茶水洒出小半。 “这位公子真会说笑。”紫衣夫人笑的很坦然,“茶是桌上的茶,杯是桌上的杯,三个人看着,奴家还能做什么手脚不成?”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但生命可贵,谢彬选择听玉笙的。 好歹,那是全家公认的神医。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玉笙像模像样的吟着,“没想到,我今日能遇其一,也是缘分。” “洞房花烛?”作为话本的狂热爱好者,谢彬瞬间就脑补出一场爱恨情仇。 玉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是他乡遇故知。” “故知?”谢彬很遗憾。 “我与这位公子从未见过,何以如此污蔑于我?”紫衣夫人很不忿。 “没见过有什么关系呢?杀人放火的时候,谁会把苦主放在眼里呢?”玉笙的目光有些凌厉,“你脚下的这双红鞋子,可还好穿?”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暴露了身份,但紫衣夫人,也就是公孙二娘直觉不妙,长袖一甩,茶壶中剩下的茶水倾壶而出,她便趁机从窗户翻出茶楼,想要逃之夭夭,却不知她这一跑,正和玉笙心意。 玉笙自觉不是多残暴的人,但有时候以直报怨这种事又总是伴随着暴力。如今这女子能主动转移战场,他求之不得。况且,在他心里还有一处隐秘的期盼,自觉被人欺负的人总是喜欢寻靠山找回场子来,玉笙非常想一次把红鞋子连锅端了。 公孙二娘觉得自己从未跑这么快过,可身后的人就像影子一样紧追不舍,早知道目标这么棘手,她就不该在看到后面那瘟神的时候想起九妹的撺掇,想要顺手把人解决掉以绝后患。 想起九妹,公孙二娘眼中闪过一丝不愉,九妹上官飞燕年轻、漂亮、聪明、有野心,也足够心狠手辣。与她相比,八妹薛冰则逊色很多,尽管有个冷罗刹的名声,但若真论起来,在做买卖的时候,还想着要讲究仁义道德的薛冰绝不是上官飞燕的对手。 公孙二娘说不好更喜欢谁,但此时,她恨透了上官飞燕。她不是笨蛋,不会认为好端端的上官飞燕为什么提醒自己酒色财气庄还没有完全斩草除根,说那个侥幸逃生的庄主手里还有一大笔钱财。财帛动人心,但如果知道着财帛如此咬手的话,她是不会这么轻易的伸手的。 至少也要带上几个姐妹。 跟在后面的玉笙并没有着急,眼见他们离闹区越来越远,直到他觉得眼下足够偏颇了,然不紧不慢的扣动机括。 公孙二娘只觉得小腿一痛,混身边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摔倒在地,看着身后的人更是降下了速度,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 “我猜,你知道我是谁。”玉笙在一棵大树前站定,缓缓问道。 这时候否认完全没有意义,公孙二娘并没有多少骨气,姐妹情深这种事在失去性命的前提下完全可以抛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还有一个情郎,半点也不想现在就阴阳两隔,做一对苦鸳鸯。 身上半点力气没有,公孙二娘再也没有侥幸之心,“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就凭一双红鞋子?”说到这里,她的眼中闪过狠色。说什么姐妹一家,如果不是里面出了差错,世间又有几人会知道红鞋子? “你的红鞋子只是让我进一步确认而已,只要你还是你,就算换了绿鞋子粉鞋子,我也能一眼就把你认出来。”对玉笙而言,这样欠他欠大发了的人,无疑就是在脸上明晃晃的标出了仇家两字,想要装作没有看见都难得很。 “你想做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在酒色财气庄中,她其实并未捞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能破财免灾的话,她非常乐意。至于之后,有些人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也要看他有没有命花。 “我听说红鞋子姐妹间的情谊非常好,只要得罪一个,就会被剩下的联手追杀?”玉笙笑眯眯的问道。 第六一章 公孙二娘提着的心松了一松,若这瘟神是打着想要一网而尽的主意,那么自己暂时性命无忧。况且,先不说姐妹情谊,单凭女人的记仇小心眼,最后被网住的是谁还未可知呢。 “看来,你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玉笙自顾自的点头,“不过,我该怎么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呢?除了知道你们喜欢穿红鞋子,我连你们的身份都不知道呢。” 公孙二娘面露挣扎,心里飞快的盘算着这件事的利弊。 “红鞋子作恶多端却少有人知,自然也是有其高明之处。”玉笙却不等她回答,想起之前大智大通对红鞋子的忌讳,顺着之前的推测脱口而出,“不过我猜红鞋子的消息一定是灵通的,若是在茶楼酒馆、青楼楚馆中宣扬一番,她们应该很快就找上门了吧。” 公孙二娘的心又提了起来。 玉笙忽然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样的话,我留下你岂不是没有用了?这里虽然偏僻,但也算是天子脚下,直接杀人抛尸总不太好。” 公孙二娘眼看着那瘟神离自己越来越近,可自己全身无力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最后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玉笙找了棵最近的树,背靠在上面,等人。 过了大约一刻钟,无花和谢彬才赶到。和无花这样一看就很秀气的人相比,谢彬虽然没上过战场,但他自诩出身将门,还是见过世面的。此时见玉笙靠树,脚下躺着那紫衣夫人一动不动,便暗自猜测玉笙可能是动手了。 当然,他虽然可惜了一个美人就此香消玉损,但路上的时候无花给他解释过两人的恩怨,他倒不会觉得玉笙下手狠辣行为过分。 “你们可真慢。”玉笙很满意的发现他们是骑马来的,还很贴心的也为自己带了一匹,“不过来得正好,我正发愁怎么把这个女人带回去呢。” “她还活着?”谢彬讶异。 玉笙很是正气凛然,“我又不是喜欢草菅人命的人。” 谢彬为自己的误解感到羞愧,说起话来也不那么流畅了,“那,那你想要怎么办呢?” “此女作恶多端,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玉笙负手而立,“我尚有能力报仇,可被祸害的其他人呢?” “你想留着她的命让她供出自己的罪行?”谢彬有点明白了。 玉笙点头,“她们这些人所作所为全是为了一个钱字,我倒不相信她们有本事杀光所有关系人,只是即便遗漏一二,在银钱被抢光后的日子恐怕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她昔日抢的钱,该还回去了。” 谢彬的眼中发出敬佩崇拜的光芒,这……这就是他所想象的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侠者作为啊! 被感动的不行的谢彬主动贡献出了自己的别院,“地方有些偏僻,但绝对清净,很少有人会特意过去的!”特别适合行刑逼供!当然,这个念头只在他心里转了一圈,完全没有说出口。这时候,他完全忘了作为一个官宦子弟,遇到这种事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去报官的。 无花默默的低头,看着公孙二娘的目光格外慈悲。 ————————————————————————————————— 怡情院是京城最热闹的青楼,里面的姑娘各个才艺俱佳,且有一拿手本事,只是热闹是热闹了,稍微有些讲究的人是不大喜欢这里的。原因无他,实在是怡情院开门迎客,忘了筛一筛客人的成色,三教九流不分,武夫莽汉俱进,富商老叟不拘,直接把格调拉到底。 没办法,天子脚下,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讲究格调,这种有钱就是爷的地方,他们是不屑来的。 华灯初上,怡情院里早早就热闹了起来。在这个有钱就能做大爷的地方,是和身份都不重要,哪怕是个和尚,只要能掏出银子,楼里的姑娘们就会照扑不误。 陆小凤端着酒杯,坐在二楼,遥看着欧阳情坐在台中央,弹着一曲《相思远》。陆小凤很喜欢欧阳情,因为她是一个美人。陆小凤又很瞧不起欧阳情,因为只要有钱,哪怕是一鸡皮老翁她都会百般讨好。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一个很合陆小凤眼缘的美人,而陆小凤现在怀里恰好揣了一打银票,更巧的是,这里是有银子就能点姑娘的怡情院。 怡情院啊……陆小凤的神思有些飘忽,花满楼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正经,想带他来喝花酒都不成。 就这样恍惚着,欧阳情的献艺表演已经结束,整个人仪态大方的行了一个礼,翩然退场。没过多久,陆小凤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一身红衣的欧阳情款款而入。 陆小凤脸上挂着风流不羁的笑容,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食指抵唇,陆小凤嘘了一声,安静的偷听。欧阳情娇嗔的看了他一眼,很贴心的坐在一边,安静的给他斟酒。 “……玉笙哪个?我怎么从来没听过?”隔壁有人发出疑问。 “他是我们家请来的神医,医术高超。”一人似是喝多了,吐字有些不清,“本来今天我是打算和他出来玩的,结果半路上就遇到了他的仇家,啧啧,叫什么红鞋子,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啊!不过再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半老徐娘一个,被活捉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 隔壁的人又闲扯了几句,然后就把话题引到了别处。若不是陆小凤确信自己没有喝多非常清醒,他还以为是幻觉呢。一回头,欧阳情的脸色也有几分难看。 察觉到陆小凤的视线,欧阳情强笑道,“听的这么认真,那个大美人不会又是你的红颜知己吧。” 女人的醋意总是无处不在。陆小凤再一次的确认了这个事实,为自己的魅力无穷而感叹。 “我该走了。”在欧阳情满是柔情的注视下,陆小凤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毫不留恋。 “因为那个女人?”大约女人间总是喜欢攀比的,作为怡情院的头牌,欧阳情十分不忿陆小凤因为一个名字都没有出现的女人抛下她。 “这次你可猜错了。”陆小凤一眼看透欧阳情的心思,却不怎么在意,“我要去看的,是那个男人。” 欧阳情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的目送着陆小凤的离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才收敛了表情,缓缓坐下。 “小姐?”等在外面的侍女见到陆小凤离开,有些胆怯的站在门口轻声唤道。 欧阳情回过神来,“鸣翠,你去帮我送一封信。” 红鞋子姐妹被抓,这个消息必须快点让大姐知道。 —————————————————————————————————— “你说那群女人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在谢彬贡献出来的别院中,玉笙很是惬意。 “不是已经请谢公子去消息流通处撒布消息了吗?”无花摆弄着桌上的瓷瓶,头也不抬,“若红鞋子真的对得起这些年的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名声,她们很快就会得到这个消息。知道消息了,自然也就会上门了。” 玉笙觉得说了一句废话,毫无用处。 无花才不理他,红鞋子作恶多端,在常人看来是需要千刀万剐方能解恨的。可在他看来,作恶多端往往伴随着财物丰厚,就算玉笙败家的想要全散出去,这过程自己出了力,他还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自己抽些油水的。 所以,他才不是为玉笙排忧解难,而是在丰盈自己的小金库。 “话说回来,那个女人什么时候能醒?”无花捏着一个白瓷瓶,跃跃欲试。 玉笙抬了抬眼皮,良好的视力让他看清了白瓷瓶上的花纹,自然也知道了里面的药是用来做什么的,“你想做什么?” “给她一个说实话,减轻罪孽的机会。”无花很是无辜。 “我记得你学了罗刹教的迷音术……”又为何借助外物? 无花回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 迷音术的确很好用,无花上次潜入罗刹教,知道了许多教内辛密靠的就是迷音术。可迷音术对声音的要求极高,上一次,他知道了秘密,哑了嗓子,不得不闭上嘴,装作修炼闭口禅,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那把破嗓子就会伴随自己终生。到后来一时不慎不小心说了话,却被玉笙认作是倒嗓子,无花这才想起这个更加可靠的猜测。 这也只是让无花不再随时闭口禅了而已,非必要时,他是不会再施迷音术来验证自己的猜测的。反正玉笙练了一种据说能让人说实话的药,平日里无人试药,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么会错过? 公孙二娘醒了,但对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满目慈悲的小和尚,她宁愿自己没有醒。 陆小凤找人的速度很快,在第二天中午,他就找到了那处别院。彼时玉笙已经离开,他到底还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回侯府去给老将军扎针去了。别院里只留下了无花和公孙二娘。 玉笙必须得说,这个稍显平凡的名字和他想象的不同。 上官二娘身上的药力已过,整个人又昏昏沉沉的昏睡过去,只留下无花一人在地上摆了一个蒲团,双目微闭,敲着木鱼念着经。 陆小凤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无花,直到他做完午课,从地上站起。 “她就是红鞋子的人?”陆小凤忽然出声。 无花看了他一眼,丝毫不惊讶他的突然出现,“就是她。” 小师傅的声音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但是一样的好听。陆小凤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第六二章 陆小凤看着无花,之前因为犀利郁闷想要找些乐子的心思一下子没了。他素来机敏,此时却下意识的不肯多想,只把着当做是巧遇故友的喜悦,“玉笙呢?他把你一人留在这里了?” 语气中不乏担忧,红鞋子在他眼中的形象实在不良善,而小师傅这样良善的人很容易让人钻空子。 “他还有事,已先行离开。”无花似是没听出陆小凤的不满,犹自淡然。 “可查问出她的同伙了?”陆小凤摸了摸胡子,问道。 无花没点头也没摇头,“我没问。” “那……” “女施主手上杀孽太重,小僧正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正午的阳光正好,此时的无花看起来整个人都是明亮的。 陆小凤:“……” 陆小凤其实有不少和尚朋友,比方说老实和尚,虽然喝酒吃肉逛青楼,但人家就是老实,嘴里从不说假话;又比方说苦瓜大师,做的一手好素斋,想要品尝的人非得沐浴焚香才行。但无论哪个朋友,都没有喜欢劝人的毛病。即便老实和尚一见陆小凤就恨不得绕路,说他是大麻烦,却也只是想要避开,而不是劝说他安分一点;即便苦瓜大师那非沐浴焚香才得食的规矩被陆小凤破坏的精光,他也只是摇头苦笑,见陆小凤吃得不够,还会再多添两个菜。 这两个和尚朋友对陆小凤还是很够意思的。 所以,纵然有人讨厌和尚,觉得他们聒噪,陆小凤却一直不以为然。毕竟,就算是迂腐的和尚,见到陆小凤的时候也要说上一句急公好义热心肠,侠义无双陆小凤嘛。 人的名,树的影,正常人一般都不会喜欢自讨没趣的。陆小凤又没做恶事,说教也说不到他的头上。 所以,在发现自己喜爱欣赏的小师傅是这个属性时,陆小凤有些懵。 并不是说不好,只是感觉不搭而已。 无花却没有停下来,“红鞋子作恶绝非一天两天,而在江湖中依旧名声不显,可以说她们行事周密,也可以说他们做事狠绝不留余地,又有可能是受害的人不引人注目。但女子生性心思细腻,我们查而不得的事情,在她们那里也许会登记造册记录下来。一杀了之的确痛快,可与以前的受害者有何好处?” “佛度众生,若是我能燃起她心中的善念,总是有机会对前事弥补一二的。”无花一口气说完,嘴角微扬,似乎被自己所描述的前景打动了。 同样被打动的还有陆小凤,“但凡有需要我陆小凤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 无花静静的看着陆小凤,忽而一笑,“你总是这样吗?” “啊?” “我似乎明白为什么你的朋友那么多了。”无花却不解释,转而问起了其他,“我昨日在悦来客栈听书,刚好听到你的故事,想必金鹏王国的事情你已经查清了其中蹊跷了。” “如果真的这样就好了。”陆小凤只觉头痛,“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充满谜团,先是动用手段引我过去,抛出三个叛臣让我替他讨回公道。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身边有一群好朋友看到了其中的破绽,方让我没有铸成大错。这个早就灭亡的国家,国王是假的,公主是假的,抛出来的叛臣……有一个倒是真的,这本来就是他自导自演。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理顺了一切,但还是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还有你陆小凤弄不清的东西?”无花表情略诧异。 “陆小凤不是神,自然也有弄不清的东西。”陆小凤既骄傲又惭愧,“就好比真正的丹凤公主,我本来已经在那幢大宅的花园里找到一具被毒杀而埋入地下不腐的尸身,也以为那就是真正的丹凤公主。可偏偏我又知道了金鹏王国直系成员的一个秘密,他们脚生六趾,是谁也无法模仿的,那具尸首的脚是正常的,偏偏脸却和丹凤公主长得一样。” “丹凤公主早就被人换了。”无花沉吟片刻,再开口时已经很笃定了。 “是啊。”陆小凤生平一大乐趣就是猜解迷团,可惜,这件事他很难继续下去了,“金鹏王国王室除了一个偏支的上官雪儿,其他人已经死绝。线索断绝,真相……除非机缘巧合,否则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事情或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无花安慰道,“作为亡国之君,还是因为非己之罪亡国的君主,心里的压力痛苦绝非常人所想象。若他不想把这份压力痛苦传承到自己的后代身上,那么,把自己的女儿送出改头换面重新开始,也不是不可能的。” 陆小凤没有否定,只当小师傅心软,凡事总是想好的一面。可他却是见过大金鹏王的,即便那是个假货,可他成功瞒过了许多人,也足以证明就算是真的大金鹏王也不过如此了。而这样重奢华喜享受的大金鹏王,是决计做不出这样体贴负责的安排的。 “咦?”无花看着陆小凤,直到陆小凤那张笑嘻嘻的面孔带上了不自在,才开口道,“你真的遭了桃花煞?” 无花的声音是有些惊奇的,玉笙早就说过他练的那门功法有些神异之处,可他从未体会过,也就不怎么上心。结果他刚刚像是被阳光闪了眼,再看陆小凤的时候,便发现了一丝异样。 但凡说起桃花,总是伴随着一些桃色的。可既然和煞连在了一起,便不是什么好兆头了。 陆小凤眼皮一跳,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第一次的时候是还装作丹凤公主的上官丹凤爬床结果被赶后花满楼所言,当然,花满楼也说了,这是玉笙的断言。 现在陆小凤可是顾不得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了,他的脑子被桃花煞这三个字砸晕了,只想着男女阴阳方为和谐,若不和谐,那边是煞了。而陆小凤的桃花怎么会不和谐? 他看着无花,一个朦朦胧胧的念头还没来得及成型,便被一声娇叱打断了。 “陆小凤!”来人正是薛冰。 陆小凤的头一下子疼了起来,薛冰却顾不上他的表情,直指着站在一边的无花喝问,“就是她对不对?你就是为了这个姑子一直躲着我?!” 陆小凤对女子想来忍让,此时也忍不住皱起了眉,“休要胡说,小师傅不是女子。” 薛冰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信。 “这位女施主对小僧有所误会,只是事情并非施主想象的那样。”无花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不亢不卑,一派潇洒。 声音是无法造假的,薛冰张了张嘴,白皙的面颊染上了红霞,本来的悍气像见了阳光的露水一下子消失,表情重新变得羞涩起来。她知道自己弄出了一个大误会,本来她看陆小凤就像在看一个大混蛋负心汉,可眼下是自己猜错了,又觉得陆小凤之前是另有苦衷,并非对自己无情,眼中又添了柔情。 “薛冰,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陆小凤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桃花煞呢。 薛冰低下头,飞快的答道,“我听说和你在一起的人在这里……” 简而言之,她是来找麻烦的。 陆小凤一拍额头,觉得自己流年不利,又庆幸恰好被自己撞见,薛冰也算是江湖中有名号的人物,一旦小师傅出了什么事,自己绝对会后悔莫及。 只是这句话骗过了陆小凤,却没绕过无花。 刚刚在陆小凤面前树立了无限光辉形象的无花大师看着少女那被裙摆遮住只露出一点红的鞋尖,笑的越发出尘了。 “我还没有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没了情敌(?)的威胁,薛冰又恢复了她母老虎的飒爽,此时伸手拎住陆小凤的耳朵,特别威风。 “我是来帮忙的。”陆小凤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不介意纵容一下薛冰,可此时无花就在面前,他难得的觉得有些不自在,“当初害我朋友的人已经找到了,我正在想办法把她们一网打尽。” 薛冰的表情僵了僵,只是恰巧这时陆小凤挣开了她的手,逃离了魔爪,陆小凤便把这当做了因此而引起的不痛快。 “那样为恶多端的人,早一日抓到,就早一日为武林除害。”陆小凤科普了一下红鞋子的恶行,看着薛冰吓白了脸,才住了口,“你呀,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薛冰却顾不得陆小凤的调侃,只强自镇定下来,“按你说的,红鞋子无恶不作,可她们只是一群弱女子,如果不强悍些,还不定被人怎么欺负呢?况这世上男人多薄情,被伤的也只是女子,有人为她们讨公道不好吗?” 陆小凤何其敏锐一个人,薛冰这段话透露了太多的信息,让他想要不多想都难,“薛冰……”一低头,红色的鞋尖毫无遮掩。 顾不得其他,陆小凤一伸手,裙角被撩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正穿在薛冰的脚下。 “薛冰……”陆小凤难以置信,“你居然也是红鞋子的人?” 陆小凤从来不觉得薛冰能和他心中臭名昭著的红鞋子扯上关系,薛冰纵然被叫做冷罗刹,可她并不是滥杀之人,她动手,必然是因为有人招惹了她。下手也有会狠,但绝不会无缘无故。可现在,陆小凤不确定了。 “你……为什么?”陆小凤只能这样问了。 薛冰咬唇,倔强的看着陆小凤不说话。 “你来这里,不是因为知道小师傅在这里,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红鞋子中有人被抓关在这里。你要救她。”陆小凤却没有在意,“你遇见我只是意外,若我没在这里,无论是杀人还是救人,恐怕你都不会犹豫。” “陆小凤……”薛冰的眼里泛起委屈,“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坏吗?” “在我心里,你原是一个有些凶,但依然很好的女子。”陆小凤摇摇头,“但我现在不知道了。” 第六三章 第六十三章 陆小凤是一个多情的人,认真说来,他之前与薛冰并没有许多情谊,只是见了美丽的女子,下意识的容让讨好罢了。像他这样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相貌英俊偏偏还嘴甜似蜜的男人,是很容易讨人喜欢的。 偏偏,他就这样习惯性的撩一撩,就把一个有名的母老虎撩动了心。 然后这个王八蛋就跑了。 没办法,人姑娘是奔着结婚去的,陆小凤他却只想着耍流氓。三观不同,实在无法玩耍。 再然后,就出了那个让整个江湖都津津乐道的四角恋了。这件事可以说是薛冰一个人搅起来的,但陆小凤也不能算是无辜。若是换一个人,背负这么大的舆论压力,没准就这样从了。可陆小凤到底是陆小凤,立场坚定的很,就算后来发现小师傅不是姑娘,他也没想着回头去找薛冰。 就算薛冰给他找了许多麻烦,陆小凤对她也没有多大恶感。当初万芳曾说抢掠酒色财气庄的人中有一人肖似薛冰,他还帮忙辩解来着,结果一转眼就被现实糊了一脸恶意。 女人都是会骗人的,陆小凤在这上面吃了无数的亏上了无数的当,眼下看着委屈倔强的薛冰,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吐出一句:“你怎么会加入红鞋子?” “因为天下间像你这样的混蛋实在太多!”对于薛冰而言最伤人的是陆小凤的态度,既然已经被认定有罪,薛冰也不想着辩解了,脾气一上来,直接拔剑朝陆小凤刺去。 陆小凤承认自己是个混蛋,可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因为自己是个混蛋而去杀别人家的人,这样的道理,陆小凤从未听过。不过眼下并不是分辨的时候,陆小凤左闪右闪避开了剑光,又灵犀一指夺走了薛冰的剑,把人点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你这又何必。”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薛冰,陆小凤苦笑。 薛冰觉得自己的心都被陆小凤伤透了。之前她就因为陆小凤大闹了一番,让自己成了许多人眼里的笑话;而就在刚才,她这个人也让陆小凤否定了。薛冰并不后悔加入红鞋子,但她对陆小凤那只要是红鞋子的人就不是好人的态度气得够呛。 薛冰只瞪着自己却不说话,陆小凤左右为难。为美人他可以两肋插刀,为朋友他能插美人两刀。可现在美人被擒,朋友无恙,他怜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 陆小凤没有纠结很久,因为院中还站着一个无花。 “院内不宜久呆,不如入内一叙。”无花看了一眼陆小凤。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决定既然有人出主意,他就照做好了,也省的自己为难,直接把被点住穴的薛冰抱进了厢房。大约是薛冰不想和陆小凤共处一室的心愿太强烈了,陆小凤看着她喷火的美目,到底没好意思留下来。 讨人厌的家伙离开了,薛冰又觉得有些无趣,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心里的委屈简直无处安放。 这个时机刚刚好,特别适合无花用来说服教育。 无花一旦想哄什么人,鲜少有失败的时候,通常是他还没有说什么,就有人主动把事情给他办了,事后还觉得自己贴心,完全没什么想要表功的心思。又或者有一些受他差遣的人,事成则认为是他的计划周详,事败则一力承担绝不牵扯他半点。这种御下的本领,简直像是天生的一样。 无花上辈子唯二两次失手,一是楚留香,那是个精贼,眼力好脑子快,无花很干脆的死遁,留下一个质本洁来还洁去的结局。即便如此,后来他们喝酒的时候,楚留香也借着酒意坦诚过,在他以为无花死去的那段日子,他与人下棋会想起他,听人弹琴也会想起他。所以,无花私以为他还是哄住了楚留香的,奈何后面时运不济罢了。第二次失手便是上官音,油盐不进,怎么哄也哄不住,最后逼的无花出卖自身引来祸水…… 眼下,薛冰既不是楚留香,更不是上官音,无花哄起她来简直容易极了。只三两句的功夫,他就给薛冰解了穴,打消了她逃走的心思,愿意坐下来谈一谈。 无花相貌生得好,因为年纪的问题,无法让人像以前那样升起想要推倒的想法,却也能勾起一些母性情怀。至少,和被她瞪出门外的陆小凤比起来,薛冰更愿意和这个曾经被她误当过情敌的小和尚说话。 当无花一脸沉静的说出“这其中必有误会,之前也有人指出行凶者中有人肖似冷罗刹,但并未被听信”时,薛冰的眼睛红了,心中的委屈似乎也有了出口。 “世上男子负心薄幸,女子命运飘零,出手相帮又有何错?”薛冰说出当初红鞋子找上自己的理由,“都说江湖女子不拘小节,可有人谁知道背后的非议呢?更可恶的是,欺凌女子不仅是那些只会用大道理说大话的男人,还有冷嘲热讽的女子。我能做的不多,只是想为那些被辜负的女子找回公道,让她们知道这世上还是有公平正义在的。” 如果不论红鞋子的所作所为,薛冰的话无花是赞同的。 “可这与酒色财气庄有何关系?”无花看上去有些困惑,“我虽与玉庄主相逢不久,对他家的家风却是极熟悉的,他是不会做坏事的,更别提什么欺凌女子,这其中……” 若无花就是苦主,薛冰少不得要嘴硬,可既然不是,她所感到的压力就少了许多,说起话来也干脆了,“酒色财气,以这四戒为立足之本的地方,会干净到哪里呢?男人在里面风流快活,但进销金窟,有几人能全身而退?他们退不得就算了,就算死在里面,没准还觉得自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哪里又顾得上外面妻儿孤苦伶若,被抓去填窟窿呢?这样害人的地方,早烧了早好!” 此等道理对无花无法触动分毫,只是歪理狡辩,作为这其中的行家里手,无花完全有资格蔑视。 “有人用菜刀杀了人,你只想去砸菜刀吗?”无花在心中评估了一下,薛冰此人冲动易信,但有家世加成,也不是不能挽救一下。 “至少能少个害人的地方。”薛冰理直气壮。 “然后呢?砸了菜刀,你们再捡起断铁,拿回去据为己有?”这话却是一直呆在外面偷听的陆小凤忍不住说出来的。 薛冰刚刚平稳下来的情绪又爆了,“不用你管!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草菅人命的母老虎!” “陆小凤又没有说错,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却是花满蹊。 薛冰瞪着来人,前有被嫌弃的旧恨,后有被奚落的新仇,新仇旧恨添在一起,也算得上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和薛冰不同,花满蹊才是那个想要喊冤的人。他能干有错吗?他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从未对神针山庄有过觊觎,更从没考虑过薛冰本人。除了知道她和陆小凤纠缠不清最后横死外,花满蹊压根就没想过要娶这个古龙小说里面有名姓的女人。 掰着手指想想吧,古龙小说里面的女人是正常人能招惹的起的吗?当初看的时候带入的是男主视觉,见女主情根深种不离不弃很有爽感,一朝穿越,被花家打磨的早就认清自己没有主角光环这种东西以后,花满蹊就变得格外务实。但凡他有印象的,甚至扩大到但凡他觉得耳熟的女人,都决不考虑。 头上多了一抹绿还是小事,万一他哪天犯了点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那么不光是他,恐怕他的子孙后代都不会好过。脾气好一点的会杀掉自己勾搭的女人,爆一点没准就恩断义绝,然后十八年后,她的女儿会回来报复,最后和自己儿子会是相爱还是相杀就取决于女儿是不是收养的了。 更可怕的发展就是夫妻恩爱,妻子各种贤良淑德,过几年丈夫忙于事业疏忽家庭,红杏出墙,就算有兄弟替他砍了墙外敢伸手的人,他也佯作不知粉饰太平,红杏也不是原来的红杏了……花满蹊的脑中默默的回放着那让人无语的剧情,红杏记恨上兄弟,各种挑拨离间栽赃陷害自不必提,反正他是从未见过如此狠绝脑洞清奇的女子,杀了自己的儿女顺便诈死来陷害丈夫的兄弟,只为了让他们绝交,她觉得是让自己丈夫摆脱被当做傀儡操控的命运,旁人觉的她是在为情郎报仇,又有心思不怎么纯洁的人直接怀疑上了那对兄弟之间是否有情谊才激的原配狂性大发…… 花满蹊是第二种人,但他身边曾经有很多第三种人。所以哪怕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他连故事的主人公名字都忘光了,还依然记得曾经有一个故事,里面有一堆精神不正常的男男女女。 有这样一群奇葩,就算把杀伤力最小的林诗音摆在他面前,他也是不敢要的。虽然林诗音没黑过,虽然如果不是李寻欢太过一厢情愿她也许会幸福一生做个贤妻良母,但性格决定命运,花满蹊有自知之明,他消受不起才女。 花满蹊拖到现在还没成亲,不是想待价而沽,只是觉得时机未到。他固然想娶一个样样都好性情温顺的女子,又想那女子能和自己有共同语言,而他满意的那个圈里的女子都不是会抛头露面的人。 这一次搭了个顺风车跟着陆小凤走了一圈剧情,兴许是沾了他的好运气,居然真的让他遇到了一个人。可当他在那家人面前刷足了好感度的时候,被那家的熊孩子当场揭出:“你就是那个不自量力想要娶冷罗刹白得神针山庄的花满蹊?” 先不说为什么一个官宦人家里居然会有向往江湖事的小少年,这句话直接堵死了花满蹊好吗。 本来他对这件事并没有放在心上,可眼下很可能妨碍他讨老婆,他对薛冰就没什么善意了。藏好狼尾巴,花满蹊一路殷勤,把心中的准岳丈和准媳妇送进京城,去自家客栈转一圈,就得到红鞋子被苦主抓到的小道消息,再一用心打听,他就找上了门,看见陆小凤在门前皱眉叹气,再一听屋内薛冰的话,整个人就不好了。 他以为红鞋子是一个抱团行恶的黑社会,没想到原来是个洗脑的传销! 第64章 □□章 花满蹊对传销深恶痛绝。 现代传销都是一个模式,显示摆出一堆证明,从古代的典籍到现在的科学解释,权威且极有说服力。再到比较有公信力的卫视上打个广告,让名人做访谈的时候提一提,只要话说出口,不管是卫视还是名人,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都是为他们做了背书的。只有这些还不够高大上,还需要进一步的包装,无论是国家航天指定还是某个不知名的中央领导人,反正都说好。然而,就这样利国利民促进人类发展的好东西,正常渠道中根本找不到,只能通过传销的手段,美其名曰减少中间环节,让百姓得到更多的实惠。 全是套路! 要是有人问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国家不主持推广,那些人更是振振有词,这些好东西都是秘密推广的,国家暗中扶持,得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后全民素质上去了,再考虑要不要拿出来团结一下外国友人。 这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居然被人取信了,不少脑子还算清楚的人居然升起了诡异的民族使命感,有种在周围人反对和不理解中独自前行的孤独,有对自己领先一步的骄傲,更有对那些闭目塞听之人的怜悯。 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 更别提还有那些无知短视、好逸恶劳想要一夜暴富的人,他们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崇高的理念,把自己当做黑暗中的点点灯火,以此为幌子掩住良心来敛财,谎言千遍就成了真理,不停地给自己洗脑,久而久之,他们觉得自己真的就那样高尚了。 而这样的人没有良心没有底线,把目标投向了手中有钱的空巢老人,嘴甜心狠,爸爸妈妈叫得痛快,收起钱来也毫不留手。更有甚者,要是哪家老人的儿女发现不对想要制止,挑拨离间这种事也不是没有的。老人不会觉得自己被骗了,反而会觉得儿女不孝,不舍得给自己花钱,想要自己早死好把钱留下……钻了牛角尖的老人是极固执的,而钻了空子的假儿假女的钱包却鼓了起来。 花满蹊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纯粹是因为他姐姐的公婆就被传销缠上了,一开始头脑也是清醒的,只是公婆认了死理,为了把公婆拉回来,他们觉得深入敌营加深了解,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办法是好办法,只是和那种为帮家人戒毒自己主动去吸毒的人一样,泥坑既然陷进去了,哪是好出来的呢。夫妻二人最后反而辞了工作,把积蓄拿出来加入了。花满蹊觉得不对想要劝说一二,反而被他们洗脑,只是他把持住了,最后也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能狠狠摔一跤,把脑子摔清楚了。 直到花满蹊穿越前,他也没见到姐姐一家完成年入百万成就,生活反而更加困顿,只是眼中的亢奋更加的病态,或许是把这当做了黎明前的黑暗,或许是有了撞到南墙也要把南墙撞穿的坚定,一个个像着魔了一样。 花满蹊对红鞋子了解不多,只知道里面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她们招揽新人的手段竟然也是这样熟悉。只是他的印象里,薛冰加入红鞋子的时间并不长,被同化的没有那么严重。薛冰本人到底如何原本和他关系不大,但好不容易看中一个老婆,结果因为她横插一手虽然没告吹,也把难度提升到了hard级别,此时见到了人,花满蹊没怎么克制,直接开嘲。 “有多少人因为你们为非作歹丢了性命?别人不知,你们亲自动的手,难道也不知道吗?或者说,在你们眼里,杀人和杀机没有区别,连记一下都觉得浪费时间?”花满蹊推开门,背光而立,让人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说其他,酒色财气庄里面遭你们辣手的人,都是中了迷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杀起来倒是比杀鸡更容易,杀鸡还要防备他们扑棱着翅膀想逃,杀那些人只需要对准了捅一刀,他们连逃的力气都没有。” 无花双目微合,念起经来。 陆小凤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之前怜香惜玉的小心思又散了。 薛冰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喘着粗气,胸口起起伏伏。 “哦,捅一刀还要花些力气,反正那些人动不得逃不了,干脆放把火,岂不省时省力?”花满蹊还没停,“五十多口人活活被烧死,你们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一时之间,屋内寂静无声。 “这些……你是从何得知的?”陆小凤见薛冰没有反驳,便知道这件事大概是真的了。可这样的事也算私密,花满蹊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我都小瞧了玉庄主。”花满蹊摇了摇头,“这般惨状,我们都以为他亲自动手诛了恶人就算了结,殊不知他早已吩咐下去,为那些惨死的人一一收敛,安抚他们的家人。又请仵作验尸,寻出死因,报告官府。官府之所以没发出海捕文书,只因线索太少,毫无头绪,便把案子转到六扇门了。我也是与金捕头喝酒的时候听他提起的。” 陆小凤一拳砸向墙壁,没有再说话,转身就想离开。 “你站住!”薛冰叫住了他,“你真觉得我会做这种事?” 她看向陆小凤的目光带着哀绝,又夹杂着一丝期望,更多的是一往无前的决绝。 “花兄说的时候,你没有反驳。”陆小凤背着身,连看都没有看薛冰一眼。 “如果我说了,你会相信我吗?”薛冰轻声问道。 陆小凤闭了闭眼,“你说,我听。”却没回答信不信的问题。 薛冰瘫坐在椅子上,眼角流出一滴泪,“我没做,我没杀那些无力反抗的人。” 陆小凤回过了身,看着薛冰,没有说话。 “大姐那时候告诉我,好多女子的丈夫都被陷进了酒色财气庄,最后不仅没了家当,连妻儿都沦落到不堪的境地。这样害人的地方却与官府勾连,在地方只手遮天,天不管,我们便去替天行道。”薛冰看着陆小凤,眼睛亮了一亮,“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山庄被人先一步洗劫一空,只留下在里面做事的人瘫在地上。本来我以为会白走这一趟,但三姐说,这些人也是助纣为虐的,我们若是放过了,还不知会有多少女子因此遭难。我下不去手,六姐便带我离开,去找还有没有剩下的财务……待出去的时候,里面的火已经点着了,我也不知道会有人活活烧死……” 说完,便一脸期待的看着陆小凤。 “杀人放火,你们是不想有人继续助纣为虐,还是没抢到财物,故意杀人泄愤?”花满蹊抢先开口,嘲讽气十足。 薛冰却不再隐忍,她的穴道早解,和无花说话时平心静气固然是因为他相貌好,也未尝没有陆小凤的关系。可花满蹊?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看不上她,还假仁假义,再见面又冷嘲热讽没完没了,除了陆小凤,她薛冰还忍过谁? 看着扑过来的薛冰,花满蹊暗叫不好,他功夫不过三流,是江湖中的大多数,平日里因为自诩用头脑吃饭便也不觉得自己落后,可薛冰冷罗刹的名号固然有相貌家世加成,可功夫也是实打实的,不算一流,也远远高过他,此时邹然发难,花满蹊简直反应不及。 还好他身边有一个陆小凤。薛冰这一出手,直接压下了陆小凤心中的复杂心思,薛冰高出花满蹊许多,而陆小凤又高出薛冰更多。 无花接过被陆小凤打晕的薛冰,把她重新安置在床上,叹一声,“痴儿怨女。” 院中又传来响动,陆小凤趁机出去查看,没过多会,又拎了一个红衣少女进来,姿势不太雅观,一双红色绣花鞋全露了出来。 “倒像个捕鼠笼子。”花满蹊摇了摇头,因为陆小凤在这里压阵,心里倒没什么紧张感。 “捕鼠笼子作何解?”陆小凤问道。 “这倒是西方的说法,堵住了其他出口,只留下正门,专门等人进来,大门一关,便如老鼠进了笼子,再也逃不脱。”花满蹊说完自己倒笑了,“倒是和瓮中捉鳖一般路数。” 道理是东西通用的,只是这红鞋子里其他人兴许是离京太远,不是没收到消息就是没来得及赶到,又或者见已经折进两人有所防备想要从长计议,总之,直到傍晚时玉笙来,再没有一个红鞋子出现。 第六五章 玉笙来时看到陆小凤并没有惊讶,这个人和楚留香一样,哪里有麻烦哪里就有他,如果他没出现,玉笙才会觉得纳闷。唯一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陆小凤居然像个蝙蝠一样倒挂在房檐下,头发自然垂落,看起来颇为深沉颓丧。 “抓到几个?”玉笙却是先问的无花。 “是两位姑娘。”无花完全没在意陆小凤的怪形怪样,看上去很是淡然。 玉笙点点头,“陆小凤这是怎么了?” 无花却不再说话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陆小凤的眉头动了动,只是眼睛依旧闭着。“玉兄,你说我的眼睛是不是摆设?” “花满楼的眼睛才是摆设。”玉笙实事求是。 陆小凤被噎了一下,反而笑了,“那我就是有眼无珠,识人不清了。” “有眼无珠另算,识人不清……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玉笙早已从公孙二娘那里知道了红鞋子的名单,自然也知道之前被他认定不会像原随云一样的薛冰真的是红鞋子的一员,不过,这和陆小凤是没有关系的。 “不是第一次?”陆小凤喃喃。 “不是吗?”玉笙有些漫不经心,“霍休不也是你的朋友吗?你和薛冰的交情恐怕还没有和霍休深吧?” 陆小凤觉得更郁闷了,双腿一用力,在空中翻了个身直落在地上,“我想喝酒了。” “喝酒误事。”玉笙想都不想的拒绝了。 陆小凤做出了个哭脸,“此间事了,玉兄可别再拒绝我了。” “此间事了,你让我给你造个酒池子洗澡都没有问题。”玉笙保证道。 “那可就说定了。”陆小凤又精神起来,朝外面张望着,“花兄怎么还没回,肚子好饿啊。” “花满楼也来了?”玉笙也高兴起来。 “不是花满楼,是他的堂兄花满蹊。”陆小凤嘴角上扬,“我之前对他少有误解,但患难见真心,他实在是一个再义气不过的朋友了。” 陆小凤对花满蹊的感官,一直在水平线以下。认真的说,他们二人的交集不多,可陆小凤观其言察其行,总觉得有那么一分别扭。这个人太过世故深沉,让陆小凤总觉得他不能说是别有用心,但却也不会感到安心。如果说他真的做了什么事,倒也没有,陆小凤只能把这当做是他们二人不投缘的缘故。结果花满蹊上次在百花楼里被误认是花满楼抓走,陆小凤前后忙活一番,而后花满蹊又自动请缨一起探查,有了相处,陆小凤倒觉得自己以前误会了他。 陆小凤聪明,脑子灵活又重情义,他的朋友很多,被看做是知己的却不多。而现下,花满蹊已经一脚踏入了知己圈,实在是陆小凤觉得这人与他心有灵犀,好多见解都与自己相同,好多话都是说出了自己心里所想,甚至心思比他还要缜密,为人也是正派,不为美色所迷。 陆小凤真是觉得自己之前浪费了好多时间! “他也来了?”玉笙有些惊讶。 陆小凤点头,正要说话,就见一枚飞镖带着一封信从墙外射入,直接钉入门上。陆小凤反应极快,当下便急追出去,可惜他在外面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半点踪迹。 “人跑了。”陆小凤回来便看到已经展开的信纸,忽又想起还未归的花满蹊,心里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上面写了什么?” 写了什么?自然是警告威胁。 “想用一个花满蹊换三个人,呵。”玉笙笑的有些冷,“当年石观音在我面前都没这么嚣张。” “无知者无畏。”无花念了声佛,“动手的,应该是排行第四的那位了。” “你们已经问出来红鞋子的名单了?”陆小凤猛地抬头。 “不弄出名单,我怎么去寻苦主呢。”玉笙道,他今日出去就是办这件事的,公孙二娘脾气还算硬,只是没抵过药力,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被玉笙问了出来。而玉笙之前想的也没错,像公孙二娘这样心思细腻的女子,都是在私下里留了一本账册的。本来玉笙想把这件事直接推给六扇门,结果又从公孙二娘口中得知她和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又有情谊,直接堵死了这条路。他也只能另施手段,自己去收集证人证据了。 陆小凤看着玉笙不说话。 “你和他说。”玉笙拍了拍无花的肩膀,“我去瞧瞧那两位姑娘。” 一个公孙二娘就说出许多□□,玉笙很期待另外两个人给他带来的惊喜。等他再出来时,陆小凤已经不见了踪影。 “人呢?”玉笙问道。 “去找欧阳情了。”无花道,“希望他不会因美误事。”虽然这样说,语气中却没什么诚意。 “你也太小看他了。”玉笙摇头,尽管无花看起来和陆小凤相处的很好,玉笙却知道,无花心里不知憋着什么劲,总不会让陆小凤好过。 “风流之名可不是我扣在他头上的,而他见到美人就走不动路也是事实。”无花笑容完美,话语却不怎么和善,“在来这里之前,陆小凤可是在怡情院里点了欧阳情。” “……”玉笙默默的看了无花一会儿,那位已经得道的厚脸皮高僧岿然不动没有半点不自在,他也只能叹了口气,“你这样说,我会以为你在吃醋。” 无花转着念珠的手指顿了一下,“我若对男人感兴趣,就不会落到后面那样的下场了。” “难道你对男人没兴趣吗?”玉笙故作诧异,“我记得我把吴华接进府里的时候,兰州城里可都在传我强抢民男。” 作为谣言的始作俑者,无花淡定的跳过这一节,“我是说,若我对男人感兴趣,就会直接睡了楚留香,想必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玉笙觉得无花的假想还是很可能成真的。凭楚留香那百花丛中过的本事,一旦被绿叶采了,恐怕也没胆子再凑上来。不过—— “作为一个连儿子都有的花和尚,你为什么要去想睡男人的问题?” 无花一直觉得自己好涵养,奉行非必要时动口不动手,但他现在好想动手。 无花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半柱香后,玉笙懒洋洋的躺在长椅上,被收拾了一顿的小和尚在厨下洗手作羹汤。 —————————————————————————————— 红鞋子每年都会集会一次,讲讲这一年的收获,联络联络感情,说说吃吃喝喝,谈谈男人男色。这一次的聚会地点定在京城,本来离聚会的日子还有半月,提前赶到的人并不多,可是,她们却收到了欧阳情的传讯,说是事情有变,有人在针对红鞋子的姐妹们下手。 红鞋子于内而言,是姐妹团结不畏外人的靠山;于外而言,那就是一个捅不得的马蜂窝,碰一下,就会被里面的蜂子倾巢而出,不弄死人不罢休。更悲催的是,马蜂蜇完人以后活不长久,红鞋子的女人却是越活越滋润。 滋润到已经许久不曾体会过被人挑衅的滋味了。 公孙大娘公孙兰接到欧阳情最新的传讯,对事情的前因后果总算有所了解,但这并没有让她觉得轻松,反而蹙起了眉。有三位姐妹身陷囫囵,她自然也是着急的,可四妹带走花满蹊以做威胁交换,她却感觉有些不妥。一个花满蹊不算什么,可他背后靠的是花家,就算是公孙兰,也不敢说这没什么了不起。相比于她们之前下手的对象,花家已算得上是一个庞然大物。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也只能尽力保全自家姐妹。 想到这里,公孙兰心里又添不安。红鞋子一直以来顺风顺水,可最近却像是犯了邪一般,新招揽的八妹九妹,一人出身名门心慈手软,却也不是不能□□的;另一人倒是足够辣手,更有野心,结果撞上陆小凤,算盘一朝落空不说,还赔上了性命。 公孙兰不信命,可眼下出了这么多事,倒觉得坏兆头早就显现了。 至于反省,若她会反省,不说会不会有红鞋子的出现,江湖中那些让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也不会出现了。 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熊姥姥。 天上月亮正圆,公孙兰赶路的步子有些急,明天就是十五月圆之夜,她还没有炒好栗子呢。 作为每逢十五就喜欢杀人的熊姥姥,公孙兰并不喜欢坏规矩。好在京城乃天子脚下,物仪丰富,想要买到甘甜软糯的好栗子并不难。往日里她也不介意特想把栗子卖给谁,反正一切随缘,万般皆是命,可这一次,她却很想把栗子给那个叫做玉笙的人尝一尝。 为了这个难得的小固执,她还特意的改了改毒方,免得毒性太大,吃一口就毙了命。 得罪了红鞋子的人,活该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第六六章 陆小凤一去不回。 或者说,不是他不想回,而是他没有力气从女儿香闺中离开。 欧阳情坐在梳妆镜前,一点一点的描眉涂脂,本来有些苍白的脸色重新变得红润起来,眼波流转间尽显风情。若是往日,陆小凤早就凑了过去,可他现在只能躺在床上,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陆小凤没想到自己会中算计,没错,他知道了欧阳情在红鞋子里的身份,也知道她定然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可他也相信,欧阳情并不知道他知道,以有心算无心,陆小凤还是有些自信能从她这里套出花满蹊的下落的。 不能说陆小凤太自信,他只是轻视了欧阳情而已。然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欧阳情用的迷药极厉害,陆小凤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只知道醒来以后浑身无力,还有因久卧床上而产生的酸痛。单凭这个,再加上房间外的调笑走动声,陆小凤暗暗估计,时间至少过了一天一夜。 画好满意的妆容,欧阳情又从匣子里取出一枚金簪插到头上,在铜镜前照了许久,终于满意了。 “你呆在这里,等我回来。”欧阳情站在窗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陆小凤,最后弯腰拉开被子把人盖好,聘聘婷婷的转身离开了。 陆小凤想要开口说话,可他被点了哑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欧阳情离开,暗自懊恼刚见欧阳情时自己把她气的跳脚,结果现在连说话都不能了。 然而,这还算是小事,陆小凤所担忧的,是欧阳情明明在计划着什么事,而这件事让他直觉的感到不好。或者说,已经完全不需要直觉了,玉笙想要除掉红鞋子的意图完全没有遮掩,而向来无法无天的红鞋子又怎么会坐以待毙。 陆小凤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就在他陷入沮丧的时候,房门又被打开了。 “陆小凤。”温润的声音响起。 原本已经闭合的双眼猛然睁开,陆小凤发现他居然看到了连喝花酒就要他带着去才能找对门的人,“花满楼?你怎么在这里?” “玉大哥在你身上做了记号,见你许久未归,就让我前来寻找。”花满楼把陆小凤从床上扶起,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丸药来,递到陆小凤口前。“吃下它。” 陆小凤不疑有他,老老实实的张开嘴,药丸滚入口中顺势咽下,不多时,早已流失的力气又慢慢的恢复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在恢复力气的时候,陆小凤顺口问道。 “我在百花楼里看到了玉大哥给我留下的信,知道他被人请去京城看病,索性左右无事,便跟着来了。”花满楼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陆小凤也是这样决定,还有些遗憾,“想不到我们分手以后,除了西门吹雪,你,花兄,还有我虽然目的不同,竟然也是殊途同归。” 花满楼是为玉笙而来,花满蹊是为了巡查生意,而他陆小凤则是寻美找乐子,如此一来目的地居然还一样,也算是缘分了。 还是孽缘。 想到下落不明的花满蹊,陆小凤的心情有些沉重。“你可知道花满蹊的下落?” “花家还是有些薄面的。”花满楼摇了摇折扇,“怡情院里的汀兰院昨日就被包下了,堂兄就在里面。” 陆小凤见到花满蹊的时候才知道花满楼口中的有些薄面代表什么,在他因为中药而不得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时候,花满蹊过得堪称享受。狡童美婢自不必说,美酒佳肴不过点缀,关键是他这个人,没有一点被危险分子掠去的危机感,淡定自如的让陆小凤自愧不如。 “你们总算来了!”上一刻还被陆小凤认为特别享受的花满蹊一见来人,就像遇到了救星一样,“我差点以为这就是我最后的晚餐了。” 介于他的手还揽着美人的腰,陆小凤认为花满蹊的话稍欠诚意,需要打折听。 ————————————————————————————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笨蛋,但但凡能做出些成就的人,很少是笨蛋。而聪明和自作聪明也是两回事,只是在尘埃落定前,这两者并不那么好区分。 就像在公孙兰眼里,凭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抓住自己三个姐妹的玉笙竟然没有再请帮手,这不是胸有成竹,而是自大。公孙兰决定大发慈悲,教导一下如今的年轻人,至于学费,就用他的命来交好了。 公孙兰的自负并非没有道理,谢彬借给玉笙的这套别院,说好听的是清幽,照直说就是偏僻,可想而知,这里的人并不多。偏偏这天晚上,好多生意人像是约好了一样,把这里摆成了一个夜市。即便不算上天上那轮满月,那些人也生生把这里弄出了灯如昼的感觉。 “外面真热闹啊。”院子里,玉笙在扎孔明灯。这早在三国时期就被发明出的东西他并不熟悉,只是白天里闲着无聊着人去街上买了几本话本,里面正好有一本写着幽男怨女被棒打鸳鸯后以孔明灯传情。玉笙对传情不感兴趣,但他忽然想放孔明灯了。 对此,无花只能表示:我等着看你怎么使坏。 玉笙可以发誓,自己没起什么坏心思,但而听着外面热闹的叫卖声,眼见着自己扎好的孔明灯,还有被无花摆出来的凉盘下酒菜—— “我们也出去摆摊吧!”玉笙如此提议道。 被折腾的心力憔悴的无花淡定点头,“你高兴就好。”只要这坏不使到自己身上,一切好商量。 至于外面那过于热闹的夜市,无花完全没有放在眼里。也许那的确是红鞋子搞出来的,但她们能做的,也只有浑水摸鱼了。和这个相比,无花其实更乐意他们直接闯进来,玉笙特意留下的那些药粉,可不只是用来熏屋子的。 外面果真很热闹,灯如昼,香满道,只是和热闹的摊位比起来,几乎没有游人。当一桩买卖做到只有卖家不见买家偏偏还是一片热闹沸腾景象时,傻瓜都知道这里面是有问题的。 玉笙的摊位就摆在府门前,支上两张桌子,摆好东西,无花坐在桌后,这买卖就算开张了。 “你先坐着,我去逛逛。”玉笙觉得自己不应该蔑视红鞋子的工作成果,偌大一条街,没有一个买家,面子上该多挂不住啊。 无花很沉稳的点了点头,闭上眼开始念经,完全不管生意这回事。 虽然原本就一个客人也没有。 玉笙从未有过这种体验,他走在路中间,两侧皆是摊位。有卖小吃的,有卖顽具的,有写信画画的,也有支摊算命的,而在街上走的,只有他一人。那些摊主们并不矜持,叫卖声此起彼伏,硬生生的造出了一个热闹的夜市。这甚至给了玉笙一种错觉,仿佛着夜市的确是热闹的,那些摊主在招揽路上的行人,只有他看不见罢了。 虚假到诡异的热闹。 若平白无故出现了一个这样的地方,玉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鬼市。然而此情此景此地,他只想到了红鞋子。 空气中传来极香的香气,那是非常实在的肉香,令人难以抗拒。玉笙没想着抗拒,所以他的脚步非常忠实的朝发出香气的摊位走去。 天气很热,可那个摊主却穿着一看就感觉会流汗的厚衣,歪歪斜斜的坐在锅后面的椅子上,锅里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那令人无法抵挡的香气正是从锅里传出来的。 “给我来一碗。”玉笙坐在摊前的空桌子旁,对老板说。 老板的手枯瘦如柴,看上去就仿佛皮包骨一般,可这双手又很稳,他用汤勺盛出一勺汤羹到入碗中,旁边的小伙计便把碗端到了玉笙面前,“承惠十个铜板!” 玉笙数好铜钱,递了过去看着面无表情没有一点生意人热情的老板,“恭喜发财啊。” 老板一动不动,对着街头似是发呆。 肉羹很鲜,完全满足了玉笙那被无花喂了两天草的胃口。待他放下碗决定继续逛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走在街上的另一人。 那是一名老妇人,像是因为长久的辛苦劳作被压弯了脊梁,佝偻着背在街上慢慢的走着。她的身前挎着一个大篮子,篮子用棉被盖的严实,却仍旧泄漏出一丝香甜。 “糖炒栗子,新鲜的糖炒栗子……”那位老妇人一边走,一边叫卖着。 和其他有摊位的人相比,这位老妇人实在可怜。 “这位客官,来一份糖炒栗子吧。”她在玉笙面前站定,脊背更加的弯了,连声音都带着沙哑,“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甜,都是老太太亲手一个一个挑出来的好栗子,一斤才十文钱。” “那就来两斤吧。”玉笙看着自己面前腰弯的都看不清脸的老妇人,笑了。 栗子果然是新出锅的,摸上去还有些烫手。玉笙捏起一颗,手指稍一用力,外壳便分作两半,露出里面金黄色的果肉来。那又香又甜的味道浓郁起来,充满诱惑,仿佛在叫着吃我吃我…… 玉笙摇摇头,把栗子又丢了回去,“你改毒方了?不会当即毙命,反而毒性偏移,有了制幻的作用?” 他的语气平平,还带着些认真,仿佛在讨论“这豆花不应该是咸的吗?你做甜的了,还加了蜂蜜”这样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玉笙觉得在他话出口的那一刹那,不只是面前的老妇人乱了呼吸,整条街的人似乎都在屏气。不过他已经无暇多想了,老妇人原本挎在身前的篮子被她猛然推出,还烫手的例子便迎面朝玉笙飞去。趁着这片刻的功夫,她已经抽出了藏在篮子底下的那双短剑,剑光一闪,剑尖已经直逼玉笙的喉咙。 只是她的剑再快,也没有玉笙躲闪的速度快。待她想要变招时,肋下一痛,整个身体像被麻痹一样,眼前一黑,随即失去知觉。 晚风乍起,吹起地上的灰尘,打着旋,洋洋洒洒。 “她……死了?”这个声音干哑,不只是激动还是害怕,带着颤抖,还有一丝不敢置信。 玉笙循声望去,却是之前卖给自己肉羹的那个老板。 “没有。”玉笙环视一圈,发现之前佯作太平的摊主们都面无表情的慢慢靠近,暗暗的捏紧了拳头。“她害死了那么多人,这么轻易的死了,岂不是太便宜。” “你想拿她怎么办?”说话的还是那个老板。 “找出苦主,冤有头债有主,总不能让别人做了冤死鬼。”玉笙看着越围越小的圈子,语气颇有些不善,“怎么,你们是来抱不平的?” 虽然人多,但水平平庸,玉笙有把握快速解决掉。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都是来讨债的!” “……”玉笙松开拳头,“你们不是红鞋子找来助拳的?” 原来一开始就误会了吗? 第六七章 “她……她没死?”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声响起,声音中的哀戚让人不忍动容。 一个衣着素净的女子缓步走近,在离玉笙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这是个每个细节都无不在表示这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仿佛大声一点说话都会吓到她。 “怎么?”玉笙也缓下了语气,他记得这个女子摆了一个胭脂摊。 女子忽然跪地,梨花带雨,偏偏话语却说得清楚,“我爹爹去年中秋的时候外出买了一篮栗子,他说卖栗子的是个老婆婆,看在过节的份上他连栗子带篮子都买了下来想让她早些回家与家人团聚,结果……结果我全家除了我,只有一个不满周岁的侄儿活了下来……家人死的不明不白,我费尽心机才打探到有一个喜欢卖毒栗子的熊姥姥……” “哦。”玉笙点了点头,“然后呢?” 玉笙表现的足够冷漠,但周围的人却感同身受。聚集在这里的人,除了收到消息想要来看热闹的极少数人以外,剩下的全都是与红鞋子有血海深仇之人,一个人的悲惨遭遇,足够引起他们的共鸣。 那女子却像是被玉笙的冷漠刺痛了,“然后?然后我要杀了她,为我一家八口报仇!”说完,就朝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公孙兰扑了过去。 被玉笙毫不留情的一脚踹飞。 若不是玉笙之前摆明车马要铲除红鞋子,还在众人眼前放到了公孙兰,单凭这一脚,就足够让人怀疑他的立场了。 “你……你……”那女子趴在地上,看上去好不凄惨。 “这是何故?”一个外表尖嘴猴腮一看就不像好人的男子跳了出来,“就算阁下想把熊姥姥绳之以法,可这女子看上去娇弱,让她亲手打几下出气还不行吗?” 虽然没人应和,但沉默同样表明了一种态度。谁都想亲手出气,但人太多,就算一人一下,恐怕也不是她能承受的,这反而让想动手的人有了顾忌。不过若动手的人换成了一个看上去就很弱的女子,他们也能当是替自己出气了。 玉笙却没理那个人,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默默流泪的女子,“看来你还不太了解我,美人计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对上女子茫然疑惑的眼神,玉笙笑了笑,“知道我是怎么抓住公孙二娘的吗?只要在酒色财气庄里动过手的人,我都能一眼认出来,不管你穿没穿红鞋子。”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大到围观群众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娇娇弱弱连哭泣都选了一个最美角度的女子从地上弹起,玉笙都准备好接招了,结果却看见她运起轻功朝相反的方向飞走。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玉笙的脑中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手下也没停,之前放倒过公孙兰的简化版暴雨梨花钉再次发动,眼睁睁的看着已经飞到半空的女子全身僵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结结实实。 还是脸朝地。 “应该没死吧?”玉笙不怎么确定。简化版的暴雨梨花钉杀伤力也减了大半,只是上面涂了作用极快的迷药,只会让人失去意识,没什么意外的话,死是死不了的。 不过现在是有意外的情况,所以,玉笙很担心她会直接摔死。 “还活着。”陆小凤的声音响起。 循声望去,正看到陆小凤半蹲在那女子身边,手指放在她的鼻翼下,似是在试探呼吸。他的身后,正站着花满楼和花满蹊。 “从你的快活窝里出来了?”玉笙看着陆小凤,语气中带着调侃。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你好像早有预料。”不然花满楼不会到的那么及时。 “久出未归,猜都猜得到。”玉笙摇头,“你该谢花满楼,要不是他,我也懒得找人去寻你。” 这话听起来实在无情无义,陆小凤眨了眨眼睛,“玉兄,你就不担心我会出事?”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是一个很合格的风流浪子。”玉笙道。 “难道你还见过一个不合格的风流浪子?”陆小凤好奇。 “是啊。”玉笙少见的有些遗憾,或者说恨铁不成钢?“曾经有一绝色美人站在他的面前,他居然临阵脱逃,实在是对不起他风流天下的名声。” “绝色美人?如何绝色?”陆小凤问。 “艳绝天下。这个躺在地上的老妇人就是红鞋子的老大公孙兰,此时的老妪形貌不过是伪装,她真正的样貌,就算是把江湖中那四条母老虎加起来,也不及她的十分之一。而我所说的那个美人,就算是十个公孙兰加起来,也不足她一个。”玉笙对人的美丑并不上心,但不代表他对美丑不敏感。也许石观音把比她美的人都毁容了,但玉笙见过的,她的确是最美的一个。 或许无花还可以并列?玉笙默默的划去了这个想法,他不能把标准画的太高,否则放眼望去全是丑八怪的世界太可怕了。 陆小凤看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想象不能。 “真有那么美?”陆小凤不确定。 “想想你小师傅,比他成熟,比他美艳,比他还要不可亵渎。”玉笙说着说着又觉得这件事很没意思,便抱拳请人让路,他好把这两只红鞋子送进府里关起来。 “不知阁下接下来有何打算?”说话的是先前卖给玉笙肉羹的那个老板,他看起来还是病歪歪的,眼睛却亮的异常。 “你们都与她们有仇?”玉笙想了想,问道。 “血海深仇!”老板高声道,随即像是力竭一般咳嗽了起来,“满门血仇不得报,今日见阁下擒得此贼,我等俱没出力,亦不敢奢求,只求解决她的那一日能允我们亲眼见她去见阎王!” 周围的人没有说话,显然,他们已经默认了老板的话。 “你们都是?”玉笙不得不多问一遍。 “我们是最先得到消息的,想必还有许多人没有赶到。”平日里觉得自己孤家寡人,此时许多遭遇相同的人聚在一起,非但没有找到组织的兴奋,杆儿更加的痛恨起了红鞋子。 玉笙的确是外放了消息,但他的最初目的是寻找受害人,可一下子跑来这么多,还是出乎他的意料。“既然如此,你们写好状纸,他日公堂之上,也可用来定罪。” “交由官府?”老板猛然抬头,速度快的让玉笙都担心会不会把头甩下来,“不是召集武林同道进行公审?” “呵。”玉笙失笑,“要是她杀的人都是江湖人,我早就顺手捏死了,哪里用得着费这些功夫。”他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落在人群之外的花满蹊虽然见不得玉笙的人,可声音听的还是很清楚的。他本以为这位同乡在遵从依法治国的理念,可听起来,似乎是他误会了? “江湖事江湖了,自然可用江湖手段。可既然牵扯到了平民百姓,那就是官府的事了。”花满楼解释道,“就算只讲江湖道义,里面也没有牵扯到平民百姓的道理。这是一条线,过线了就该接受惩罚。” 非常清楚的双重标准,小时候花满楼就是这样被玉笙教导的。 聚集在一起的人渐渐走回自己的摊位,准备收摊。这时候,不远处又传来不甚整齐的步伐声,像是有大队人马朝这边来。果然,没过多久,摊子还没收起,就有一队衙役目标明确的直奔宅院。 “开门!开门!”一个头头模样的人开始砸门。 “李兄!”花满蹊惊喜的发现了一个熟人,赶忙凑了过去,“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花公子。”小头头停止砸门,看着花满蹊脸上笑开了花,“这不是有人报案,说是里面有被拐的女子吗?” 花满蹊扬眉,“这间宅院的主人正是我的朋友,他是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 “咳。”小头头轻咳一声,顺势把花满蹊递过来的银票塞进袖子里,“这不是我们大人在路上遇到一个哭啼啼的美人求着做主吗?花公子的朋友想必也是大家公子,这个……路上遇美……见猎心喜……嗯~结果不巧美人还有姐妹在外面,这不就求到我们大人身上了吗?” “何等美人,竟然能让你家大人伸出援手?”花满蹊故作不满。 “怡情院的头牌,只认钞不认俏的欧阳情!”小头头心惊荡漾,“美人就是美人,垂泪也别有风情啊。” 第六八章 世间有写在纸上明明白白的规矩,有法理不外乎人情的通融,更有不曾明说却被相约着不去碰触的潜规则。 比方说,桥归桥,路归路,江湖中事决不去找官府。 虽然整日飞来飞去的大侠们武力值很高,但哪怕是遇上普通的只会拳脚的衙役,只要不想招惹麻烦,享受官方通缉的待遇,还是会客客气气的选择合作。 即便是陆小凤,当年明摆着被找茬,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大牢一日游了?虽然这是他和花满楼定下的计策,可想要引人入套,至少说明他的行为符合世情,没有引起别人怀疑。 欧阳情借由美色引来官方力量,这里还是天子脚下,只要玉笙理智还在,他就不可能阻拦官差上门搜查。而人也的确是被他扣下的,被说一声人赃俱获也并非牵强。欧阳情这一手,虽然不符合江湖规矩,却意外的好用。 宅院里的玉笙正在清点人数,除了欧阳情,红鞋子中有名姓的人都在了。 听着外面的叩门声,玉笙朝无花拱了拱手,“大师神机妙算。” 无花垂目不语,心里有些惆怅。眼下正是缺人之际,他倒是有信心收服她们,奈何她们手上有江湖人的血就算了,连平民百姓都不放过,这种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玉笙的处理办法只有一种。 “我要金九龄。”无花提条件。 “随便。”玉笙曾和金九龄有过一面之缘,那人也称得上是英才,据说还是六扇门三百年来最杰出的人,虽然心气很高,能力也足以弥补他的傲气了。只是人无完人,他到底还是被无花盯上了。 对无花而言,金九龄是他最喜欢利用的那类人。名声好,声望高,有野心,有弱点可以拿捏,偶尔还会踩踩灰色地带。 可惜这一次金九龄外出查案了,他只能选择和六扇门里的另一个人合作。 “六扇门的人很快就会到,在这之前,不能让人把她们带走。”门外的叩门声已经消失,玉笙按了按额头,朝外走去,“你看好她们,我出去应付一下。” 无花点了点头。 不过玉笙很是低估了花满蹊的能力,他出去的时候,花满蹊已经把人安抚好了。 花家的根基在江南,但生意确实遍布大江南北的。花满蹊因为悦来客栈的关系,和京城的三教九流也混了个脸熟,人情加银票的攻势很容易的就瓦解了这伙官差,连带着看玉笙都很和气了。 “……”玉笙看花满蹊的目光有点怪,没想到这居然也是个人才啊。 可惜姓花,墙角太结实,想都不能想,完全挖不到。 “六扇门的人很快就到。”玉笙收回目光,低声道。 “这与六扇门有什么关系?”之前的小头头有些不乐意,捞过界这种事可是忌讳。 玉笙刚要敷衍过去,就听见又有一伙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可是抓到了熊姥姥?” 来的正是六扇门的人。 “那个卖毒栗子的熊姥姥?!”小头头一下子破了音,所有的不经心不乐意都化作了急切,“你抓住她了?就在宅子里?” “他只是其中之一。”玉笙转向那个六扇门捕快,“张捕头,红鞋子一共八人,如今已有七人落网,还有欧阳情一人……听说在某位大人的家中。” “是京兆徐大人!”小头头回过神,飞快的卖了上司,“欧阳情也是和熊姥姥一伙的?” “你是——”张捕头看着差役,有些疑惑。 能是谁,只是又一个因为毒栗子而破家的可怜人罢了。比起之前只知道仇人名字,现在有机会报仇的小头头直接抛却了油滑,一板一眼认真起来竟然也能看。 陆小凤站在外围,看着这群人三言两语完成了交接,看着那几个明显中了药浑身无力的女子被粗鲁的押走,看着薛冰朝自己递来的求助眼神,看着道路两边的人陆续散去,直到这一片地方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事情结束了。”陆小凤轻声说道。 “没人受伤,从此以后也不会再有人为她们所害,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花满楼笑的豁达,“以往受到伤害的无辜之人能讨回一个说法,也就足够了。” 陆小凤拍了拍脸,把一些烦闷的事全都拍了出去,然后凑到玉笙身边,“不管怎样,今日也算是为江湖除去一害,玉兄,不如我们不醉不归如何?” “这里倒没有许多美酒,不如休整一夜,改日再说?”玉笙淡定的泼凉水。 “也好。”陆小凤眼睛转了转,“不过玉兄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真的有美貌胜过那四条母老虎百倍的人吗?”一边问,小眼神一边飘向无花。 玉笙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而这样的美人,还被人拒绝了?”陆小凤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远处不说,就说不久前,在他还以为小师傅是女扮男装的时候,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去赴汤蹈火。 只是小师傅从来没给过他这个机会罢了。 “没错。”玉笙点头。 “他一定不是男人。”陆小凤深受打击。 花满楼站在他身边,实在不想再听陆小凤继续卖蠢下去,“也许那是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从来不做对自己不利的选择。” 陆小凤想要反驳,他也是个聪明人,但……陆小凤无暇去想但什么了,因为他不经意的撞上了无花的目光,那目光像是一盆冰水,冰的他说不出话来。 “我先回房了。”无花提出了告辞。 半晌,陆小凤才讪讪的问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大概是因为他不喜欢你这么谈论他的先人吧。”玉笙直觉无花又要冒坏水,只能这样敷衍陆小凤。 “先人?”陆小凤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是我冒犯了。”话虽如此,但之前怎么想也想象不出来的美人像却清晰生动了起来,有些疑惑也迎刃而解,“想必小师傅一定和那位先人很是相像,这才让你一眼认出来。” 玉笙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我们两家原就关系颇深,彼此也留过画像。不只是我,他也是通过画像才认出我的。” “世代相交,玉兄回到中原后又再度相逢,想必这也是一种缘分了。”陆小凤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居然还不知道小师傅的名字?!” “……”这个问题太犀利,犀利到玉笙从未想过。“你没问过?” “小师傅之前在修闭口禅,后来熟了以后叫小师傅也叫顺口了。”陆小凤实在不好意思说他最开始印象分太低,让小师傅对他有些防备。后来倒是熟了一些,可他一时居然也没想起来这件事,反而觉得叫小师傅更亲昵一些。 玉笙又看向花满楼,“你知道吗?” 花满楼表示自己很惭愧,“他似有苦衷,我便没有继续问。”这是属于花满楼一贯的体贴。 苦衷什么的,八成是无花还没想好自己的新名字。以他的挑剔,连形容猥琐的的易容都能取出菊轩二字,对这一世的新名字恐怕就更加的慎重了。要不是无花大师的名声太重,世间还留有许多他的画像,为了防止有人做出联想,恐怕他会继续沿用这个名字。 “他叫无新。”玉笙略一皱眉,开口道出一个名字。 无新,便为旧人。 “无心?”陆小凤却跳了起来,“这名字也未免太过冷清。” “是哪两个字?”花满楼却不紧不慢的问道。 “他的名字并不好说,无新二字乃是法号。”玉笙道,“有无的无,新旧的新。” “原来是这两个字。”陆小凤安分下来,“无新,念取旧时人吗?” 玉笙被陆小凤的解释寒了一下,决定再也不理他,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无花就知道了自己的新名字。 “总比吴华好听。”这是无花大师沉默半晌后得出的结论,随即放弃反抗,默认了这个名字。反正,只要他自己知道自己是谁,又何必太过在乎别人的认定呢。 倒是陆小凤,吃着无花亲手做出来的早餐,虽然简单,但他感觉好吃的都要哭了,连苦瓜大师那需要人沐浴焚香才有资格一尝的素斋都比不上这看似简单的清粥小菜。 当然,这其中也许有心理作用的加成。 “本来还想带着小师傅去尝尝苦瓜大师的手艺的。”陆小凤有些遗憾,更多的是高兴,“只是没想到小师傅的手艺不比苦瓜大师的差,如果有机会交流一番,那实在是美事一桩。” 花满蹊也是意犹未尽,他也是锦衣玉食中长大的,此时却说不出一点不好,只附和着陆小凤的话,心里还隐隐有些看热闹的想法。真正的美人是不分男女的,只是不知道陆小凤会不会打破世俗的枷锁,拿出想要沙曼的力气把自己掰弯掉;又或者后退一步,站到好朋友的位置。 这一点实在不好预料,因为古龙里的兄弟情之亲密更甚于男女之情,古巨基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怀着这一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花满蹊早早的告辞了。红鞋子落网,他也算是了解前因后果亲身参与其中的,他得抓紧时间去和悦来客栈的说书先生好好沟通一番,尽快把这个故事写出来。 “花兄实乃真君子。”这是陆小凤后来感叹的。毕竟,他是知道花满蹊其实并不是那么不重美色的人,可他却能对连自己都把持不住的小师傅待之以礼,没有一分逾越,这个分寸拿捏的极好。 殊不知花满蹊他只是一个笔直笔直的直男,接受了祖国二十多年的朴素教育,任你如何美若天仙倾倒众生,性别和年龄就足够打碎他的旖念了。 “我又不恋-童!”如果陆小凤说到他面前,他八成会这么回复。 六扇门里,金九龄迟迟未归,红鞋子的案子由张捕头全权负责,因为玉笙之前已经弄出过一份证词,他们不想让外人觉得自己这样专业的居然比不过业余的,一时间也十分卖力,人证物证两手抓,进展一点也不慢。只是这一次闹出的动静委实有些大,再加上没有刻意保密封口,街头巷尾都开始流传着红鞋子的故事,大人吓唬小孩最常用的就是“你再不听话红鞋子就来抓你了”这样的话。 关于红鞋子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除了在狱中据说是因为自觉连累了众姐妹的公孙二娘自尽了以外,其他人都是斩立决。因为红鞋子的性质实在恶劣,许多受害者的家人都停留在京中,每日虎视眈眈,不是盯着六扇门就是守着天牢,生怕出了意外让那些女人逃了出去。为了京城的治安并安抚这群人的情绪,特批特事特办,红鞋子的行刑日很快就定了下来。 行刑那日,据说刑场外围了好多人,有人大声叫好,有人痛哭流涕,也有人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只恨当今天子太过仁慈,没有判下凌迟之邢。 不管怎么样,皇帝的作为为自己拢了一票人心,亦有不少人为他歌功颂德。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但天子显然不是一般人,福气也够深,后宫传来喜讯,他要当爹了。 第六九章 在某些人眼里,当今圣上只是一个除了运气好的不得了其他地方一无是处的人。先帝只生了他一个儿子,太子之位他坐得稳稳当当,之前有野心有能力的皇叔们被他皇帝爹收拾的老老实实,似乎绝了念头,只安分的过日子,连带着血缘最近的堂兄弟们也不成气候,要么老老实实的像鹌鹑一样,要么体弱多病从不离床榻。可以说,只要当今不作死,他的皇帝之位也会继续安稳下去。 只是宗室后裔也不成气候也就罢了,皇室子息却不能弱下去。做太子时没有子嗣还能当做缘分未到,登基以后除去守孝的时间,到现在后宫还没有人有孕,这就有些让人犯说道了。 这种情况下,不说产下皇帝第一子,只要怀有身孕,哪怕只是个公主,对自己的地位都是极大的保障。 而如今,得到这份保障的人是陈妃。 陈妃闺名陈丹,本名却是上官丹凤,乃金鹏王朝后裔,幼时便有复国之志,未达成这一目的不惜远离亲人与虎谋皮,百般谋划后虽有波折,还是顺利的进了宫。野心会随着地位的改变而膨胀,但上官丹凤是一个克制而有分寸的野心家,她所求只为复国,倒没有垂涎大庆江山,只是这种事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况且她还有把柄在别人手上,现在的合作者看似不像之前那个人有挟天子令诸侯的抱负,可有些事,还是不要给它萌芽的机会比较好。 于是,宫中的陈妃病了,在看完皇帝与她分享的话本后。 有孕在身就相当于身带护身符,皇帝自然心急如焚。在召集了宫里的太医医治却依然不见起色后,他终于想起了以前那个还是被自己介绍到将军府的江湖神医。 看着爱妃整日头疼的睡不着觉,整个人精神萎靡,再加上极强的孕期反应,皇帝当下也顾不上其他,直接下旨招人进宫。 传旨的人来得很急,嘴也很紧,只说了请玉笙入宫,却没说所为何事。玉笙跟在他身后,也只能暗自揣测,想来想去,始终得不出让人觉得靠谱的猜测,便既来之则安之,他索性不去想了。 “奴婢王安,请玉神医这边走。”传旨的太监把人送到了地方便离开了,接待玉笙的是另一个人。 玉笙颔首,并没有开口寒暄,只顺着他的指引行走。 王安本来带着三分焦急的面色添上了一分不虞,作为当今的太监总管,他已经许久没这样被人怠慢了。到底是在宫中混出头的人物,王安压下心里的不虞,更显焦虑,说出的话也尽显忠心,“玉神医,这一次请你进宫是因为娘娘患了头疾,宫中的太医束手无策……” 更加麻烦的是,这位娘娘有孕在身,太医们开药都不好拿捏。 玉笙心里有了谱,见到皇帝的时候更加从容。当然,这种从容在王安眼中表示傲慢,他目光一闪,已经想好稍后该如何下眼药了。 皇帝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不懈于朝政,也喜欢听江湖故事,宫中的大内高手也有大半原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手,这样的人,对江湖人的性情也是有所了解的。他是一个很随和的人,见玉笙只是拱手问好也没有追究他未行大礼的过错,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行医之人做诊断的时候向来讲究望闻问切,结果到了这里,一切推倒重来。病人被屏风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手腕,手腕上还盖着丝帕,最大程度上限制了外男和宫妃的接触。 光切脉,玉笙就花了一刻钟。这并不是因为他诊出了什么疑难杂症,而是因为他一遍遍确认,这位娘娘除了因为有孕而导致脉象变化,因为多思多虑而心有郁结外,其他一切都好。 玉笙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 “可爱妃一直说头疼。”皇帝对这个结果并不信服。 玉笙又重新把了一次脉,“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半月时间了。”皇帝对陈妃还是很关注的,“不光头疼,夜晚还会做恶梦,整夜不得安眠。” “头可曾伤过?”玉笙问。 “自然没有。”这些话都是之前太医问过的,次数频繁到皇帝都了如指掌了。 玉笙皱眉,虽然没打算立什么招牌,但既然被认为是神医,他也不想砸了这个招牌。这次的病人是最麻烦的那种,从脉象上看不出什么就算了,连询问症状都不是本人亲口回答,这让玉笙有着极大的不确定感。 “我想亲自检查一下。”玉笙道。 “放肆!”就算已经决定时候要上眼药,可眼前的机会王安也不会放过。一听见玉笙提出于理不合的要求,立刻跳了出来。 玉笙只当有条狗在汪汪叫。王安这个人面相很糟,更有死气萦绕,他犯不上和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人较劲。 “王安,不得无礼。”皇帝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如此也好。”医者不分男女,况且玉笙几年前还曾为陈妃诊治过。 玉笙只看了陈妃一眼,就把来龙去脉推断的差不多,两人的目光一触即离,自然的没有引起旁人半分怀疑。这时候就能够证明有一个完整的病历本是多么的重要,玉笙没有病历本,但事情都在他脑子里记着呢。 “原来是陈姑娘。”玉笙做出才认出人的样子,很淡定的打了个招呼。 陈妃一脸病容,声音也很微弱,“劳烦了。” “应该是旧疾犯了。”玉笙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下,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陈姑娘,不,是陈妃娘娘幼时头部曾受到撞击,血块淤积在头部,虽无性命之忧,但之前的记忆已经被忘光了。这是我两年前为陈妃娘娘诊治时发现头部旧伤时陈家人告诉我的。” 皇帝点头,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头部轻易不得动针,只要好生调养,里面的淤血自会发散。”玉笙叹了一口气,“本来不应该有意外的,但娘娘的情况明显是受了刺激,再加之头内的淤血没有散尽,又有移动,压制了经络,这才会头痛。至于噩梦……很可能是想起了幼时记忆,只是受伤时娘娘的年纪也不大,先前更受到惊吓,内容自然不会很愉快。 “刺激?”皇帝皱紧了眉,自从陈妃怀孕后,本来就很好的待遇更是直线上升,这种情况下,她能受什么刺激。他对陈妃腹内这一胎很重视,听见此时的情形很可能是由人为原因引起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看向陈妃身边的宫女的目光也变的犀利,“怎么回事?” 两个贴身宫女直接跪在地上,“皇上明鉴,奴婢……奴婢……”根本不知道的原因,又能从何说起。 “陛下,不关她们的事。”陈妃开口道,“她们服侍的无不妥之处,只是我自己身体不争气。” “到底所为何事?”皇帝下意识的放柔了声音。 陈妃却看向玉笙,“玉神医,我的头疾真的只是旧病复发吗?” “也不算复发,应该说是正在痊愈。若是往日,大可以行针辅以汤药,半月即好,但现在情况特殊,那些清淤活血的药方是开不得了。”玉笙道,“只是,就算是淤血消散,也不该这么疼的。心病还须心药医,要是问题不解决,恐怕头疾也会一日不去。” “心病?”皇帝郁闷,给自己生个孩子还弄出心病来了? 陈妃一直在小心的察言观色,此时见皇帝脸色不虞,便垂下泪来,“陛下明鉴,我只是日子过得太好,便忍不住想要记起被我忘掉的那段回忆,只是越想反而什么都想不起来……” “所以你就想得头疾复发?”皇帝从没想过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并没有。”陈妃摇了摇头,眼中也露出惶恐,“陛下还记得臣妾之前看的那本《江湖探侠传》吗?” 所谓《江湖探侠传》就是变了脸面的《陆小凤传奇》,花满蹊给改了这个名字后,专门在悦来客栈里请说书先生讲的,不仅实时更新,还另集成册以供购买,做得一手好买卖。 这是一笔非常成功的买卖,因为紫禁城中的皇帝也是他的忠实读者。 “那本书刺激你了?”皇帝不信。 “我原本也只是把那当成消遣打发时间的,可看到里面金鹏王朝,上官飞燕这些名字以后,我就觉得很伤心,当我看到结尾写着金鹏王朝血脉俱亡,只留下一个旁支的远房表妹活下来的时候,我的头就像被人拿着锤子狠狠的敲打了一样,又蒙又疼,想哭又哭不出来……”陈妃看着皇帝,“陛下,他们是不是和我有着关系?” 这份表演,玉笙给满分,也总算明白了她折腾遍整个太医院也要把自己弄进宫的原因。原因无他,只是想要明明白白的告诫自己,之前握在手上的把柄没用了而已。和上官丹凤担心玉笙会捏着自己的短处操纵自己不同,玉笙并不在意她在宫里过得怎么样,他所需要的,只是有这么一个人,方便让自己扯大旗而已,受不受宠有没有孕这种事,最多不过锦上添花。 玉笙以为他们两人对此早有默契,保持淡淡的君子之交,结果…… 他有种当面被打脸的感觉。 ———————————————————————— “她实在没必要当着你的面揭穿这件事。如果是为了防备你,她完全可以私下里和皇帝说这件事,到时候,一旦你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估计也就是你的寿终之日了。”这是无花听完今日宫中一游后的结论,“她不想与你交恶。” 玉笙嚼着一条香酥小鱼干,有些郁闷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何必一副被打击郁闷的模样。”无花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应该郁闷的人,上官丹凤来了这一手,直接把自己的身份在皇帝那里过了明路,顺便漂白了自己,直接导致他做手脚的空间被大大压缩。 “你喜欢被人当贼防着?”玉笙反问。 无花一愣,随即笑道,“已经习惯了。也只有你不把我当一回事,还委以重任。” 不知道为什么,玉笙听着无花的话,莫名的感觉一阵心酸。虽然说自己做的孽跪着也要洗刷干净,但说实话,无花做的已经超出预期了。玉笙心里一软,拍了拍无花的肩膀,“这里没有楚留香,也没有石观音上官音,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会再有人对你心怀戒备了。” “是啊。”无花也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总觉得少了些趣味。” 玉笙:“……” “当世俊彦,陆小凤看似聪明,实则容易被人哄骗;七童我教导过他几年,性子早就被我摸透;西门吹雪性情冷漠,素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追求的又是无情剑道,恐怕没什么能被他放在眼里;叶孤城倒是见过一面,但地处南海,手伸不到中原来;听说还有一个司空摘星,一个贼,呵。”无花把当今江湖上最有名头的年青一代代表人物评论一番,摇了摇头,“总觉得没有以前精彩。” 玉笙:“……”就知道想要安慰他是多余。 “你去哪里?”无花看着玉笙起身朝外走,问道。 “去和七童聊聊天,重新感受一下世界的美好。”他算是明白了,无花就是致郁,而花满楼才是治愈。 无花决定不和这个刚受打击又没有品味的人一般见识。 第七零章 花满楼最近过得很规律,他来京城是为了找玉笙,玉笙客居将军府无处招待他也不恼,花家地产颇多,他直接住进了花二哥家里,待玉笙有空了就来找他说说话,平日和自己的小侄子一起读书写字,过得也算惬意。 花二哥对自己之前闹着要独立的小弟肯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家里非常满意,私下里还撺掇自己小儿子表现的多一点依赖,最好依着依着就把小弟赖在京城。花二嫂对此举双手赞成,不说别的,单丈夫每日下班回家后能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下下棋弹弹琴吐吐槽,孩子们也能有个榜样,学的斯文一点。 花小侄子不负众望,以一代学渣形象成功的钩住了花满楼。 花满楼的才学是好的,从小就有名师教导给他启蒙打好了基础,中间虽然出了些岔子,但也遇到了被赞七绝的无花,琴棋书画诗酒茶也样样拿得出手,端是一个多才多艺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只是他性情低调,不喜炫耀,所以才不为外人所知罢了。但家里人,却是知根知底的。 评价一个人,才学只是其中的一个侧面,而非标准。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足以证明这一点——这是花小侄子振振有词弃学时掰出的歪理邪说。花满楼认同这一点,但这不代表读书无用,于是,温文公子花满楼和自家满脑子厌学思想的小侄子对上了。 结果,略占上风。 这实在是个不怎么美好的结果,花满楼不觉得自己晚辈个个都要满腹经纶,更赞同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和理想,但这其中绝不包括赞同他们做个半文盲。 花小侄子过得痛并快乐着。 花满楼算是花家最开明的一个了,连他都觉得不能放纵的行为,在花家其他人——特指花二哥花二嫂——眼中是多么的不能容忍,在说服教育的失败经验下,也只能祭出棍棒教育了。花小侄子只是意志坚定不改初衷,但他的其他感觉还是正常的,被揍也会痛的。所以,当他受命于亲爹要他把小叔拖在家里的时候,他整个人是欢欣雀跃的。只是他不知道,三天一下打五天一大打的日子离他远处了,被全面碾压的日子到来了。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读书比你好,写字比你好,琴棋书画养养好,在你想要造反奋起的时候还能武力压制,那么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给跪了。 所以,花小侄子心甘情愿的跪了。 花满楼的麻烦也开始了。 花小侄子自认绝不是堂叔口中的熊孩子,但人的天赋真的是一件说不好的事,即便现在教导他的是温和又耐心的花满楼,别人也许会一日千里,但他千日一里都算是进步快的。花满楼和二哥商量了一番后,也绝了想让他科举考试进朝堂的心思,开始在其他方面挖掘他的特长。 可坑爹坑叔的是,花小侄子似乎真的是无药可救了,花家商贾出身,家里人不说对经商有没有兴趣,数算之术都像是天生神赋一点即通,花小侄子像是生错了地方,连家族的天赋技能都没有继承到。长到十岁,只能勉强算出三位数以内的加减,让花二哥觉得自家小儿子以后就算做个收租子的地主都会被人哄骗。 花满楼很有耐心的各种引导,寓教于乐半分不少,总算是挖掘出了小侄子一项勉强算是有天赋的地方。 花小侄子特别会吃。 “日后花家兴许会有一位饕餮大家呢。”花满楼是这么对二哥说的,“著书立说兴许为时过早,但著一本食记传于后人也未尝不可。” 花家名下也是有不少酒楼的,想想自己拿一听到吃就双眼放光的儿子,花二哥为小儿子规划了一条能走通的路以后,就大手一挥,算是把叔侄二人从互相折磨的境地中解放了出来。 “小叔,你真是我的救世主。”在花小侄子眼中,花满楼对他堪比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如今他依旧要做功课,可一想到父亲承诺会让自己吃尽天下美食,这就算不上什么了。为了感谢带来这一切的花满楼,花小侄子正经废了不少力气带着花满楼吃遍京城各小摊呢。 这一天,他带着花满楼来到了一个馄钝摊,把这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直到最后结账的时候又算不开了。 “大碗混沌七文钱,小碗五文,我这里有一钱银子,摊主该找我……”花小侄子看着坐在一边微笑的等着他算出结果的小叔,郁卒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早该知道,别人口中的小叔只能听信八成,至少,传言中温柔体贴从不让人为难的花满楼是不会逼自己算账,不算对就不许结账的。 “小叔……”他讨饶道。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花满楼只是摇着扇子,在路边摊旁待出了酒楼包间的感觉。 花小侄子:“……”我读书少,但也知道这句话不是这么解释的。 在花小侄子退败于花满楼的温和笑脸之下的时候,另一侧传来了摊主为难的声音,“客官,您这玉佩太珍贵了……”却是一个白衫贵公子吃完馄钝手上没有余钱付账,想用玉佩来抵。 能在京城里做生意的,都生了一双富贵眼,什么人惹不起只需一打量心里便有数。在摊主眼里,这位公子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看上去也是能手散千金都不眨眼的人物,可这不代表他就能收下他递过来的玉佩。左右一碗馄饨也没有几文钱,摊主可不想因为这个招惹了什么人,正想着怎么不落人面子的把这几文钱免了,另一边的花小侄子却眼睛一亮。 “这位哥哥,你是手中没有零钱吗?”花小侄子殷切的看着那位贵公子。 贵公子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丧气,“钱袋都是手下人收的,我和他们走散了。” “那不如这样,你帮我算一笔账,我替你付馄钝钱好不好?”花小侄子笑的更加热情了,“就是我这里有一钱银子,除去一大一小两碗馄钝,再除去你的一碗,还剩多少?” 摊主眼睛都不眨的在心里就得出了答案,但贵人嘛,总有一些小嗜好,他还是不要参合进去的好。于是乎,淡定的站在一边只等着收钱。 花满楼轻叹一口气,实在不知道该说小侄子是机灵还是在投机取巧。 贵公子看着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孩子,面露迷茫,“为何要算?把钱交给摊主,他自然会找钱。” “如果必须算呢?”花小侄子苦着脸。 贵公子沉吟片刻,道,“我们可以去钱庄,把这一钱银子换成铜钱,然后除去买馄钝的钱,再查一查还剩下多少铜钱就可以了。” 小侄子看着贵公子,贵公子看着小侄子,四目相对,忽然生出了知己之情。 在一旁围观的花满楼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今天又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人呢。 贵公子名唤宫九,自称是来京城谈买卖的,只是途中不小心与手下失散,身上又没有带银钱的习惯,吃完了馄钝才想着要用玉佩来付账。 “宫九哥,你要去哪里告诉我,京城我最熟悉了,就算我不知道,还有我小叔我爹爹。”花小侄子对自己刚认识的知己上心极了。 宫九犹豫了片刻,从袖中拿出一片锦趴,展开,“我要去的是这里。” 花小侄子凑过去一看,上面弯弯曲曲绣着的像是地图,他还看不懂这些,只能去拉花满楼,“小叔,这好像是地图。” “我自由有个怪毛病,就是认不得路。”宫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如果身边没有人跟着,经常会走错路。为了以防万一,我都是叫丫鬟给我把地图绣下来,只是就算按图索骥,也总会出些岔子……”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大路痴,无可救药那种。 “可与我一观?”花满楼问道。 宫九非常痛快的递过了锦帕。 “并不是我熟悉的地方。”花满楼摸索着上面的绣迹,最后摇了摇头,“宫兄,你可还记得要去的地方?”地图上没有字迹,花满楼也束手无策。 “路上行程都是管事安排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定在哪里落脚。”宫九只能干瞪眼。 “还记得你们来京城是与谁谈生意吗?”花满楼问道。 “……”宫九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若是其他任意一个生意人,说是来谈生意却连是和谁谈生意都不知道,花满楼一定不会相信。但宫九却不同,一个连最基本的账都算不清的人,是很难对生意有兴趣的,这样一个人即便是出来做买卖,也很难上心。 应该是从家中出来历练的。花满楼这样想着,口中却给着建议,“若是如此,不如先找一地落脚。家中管事与你失散,一定比你更加焦急。”有了固定住处,不论是找人还是被人找,都会变得容易一点。 “可是我身上没有银子,玉佩也没人收。”宫九有些为难。 “出外靠朋友。”花满楼的笑容很暖,“我觉得宫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这点小忙我还是能帮得上的。” 宫九:果然从花满楼这边下手是最容易的。 第七一章 从小到大,花满楼感受的最多的就是善意,他也很愿意付出同样的善意。在江南的百花楼里如此,在繁华的京城亦然。只是如今他住在兄长家里,宫九也只是与家中管事暂时分散,此时倒不方便邀他同住。 最后,花满楼把宫九带去了悦来客栈,宫九不肯让花满楼为自己白掏钱,坚持把自己的玉佩送了出去。 推辞无果,花满楼也只能手下玉佩,“既然如此,这枚玉佩就先放在我这里。”心里倒是认定了这是因为宫九不肯欠人人情,便也不与他争执,打算等宫九与管事相聚手中宽绰时再还回去。君子不夺人所爱,那枚玉佩触手生温,不需看,只一摸就知道是好玉,能随身佩戴,必定是主人的心爱之物。 心里这样打算着,花满楼正想着要去和客栈掌柜交代一番,帮忙找一下那些失散的管事下人们,却恰好碰见了花满蹊。 作为悦来客栈的直系上司,花满蹊一直待在京城没走,正未雨绸缪的规划着未来的发展方向。他是生意人,早就死了混江湖的心,现在更看重的是金钱利益。当然,如果这份利益会和江湖挂上钩,他也是会利用先知插上一手的。金鹏王朝已完,因为种种阴差阳错,他借机吞并珠光宝气阁的想法没有实现,连天下第一有钱人的财产都半点没见到。接下来出场的是金九龄,但前一阵子红鞋子被斩,连带着绣花大盗都没了消息。花满蹊不确定金九龄接下来打算怎么玩,可他知道无论是花家还是自己,都不会是金九龄下手的目标。没了利益可能受损的担忧,他才懒得管金九龄想干什么。眼下他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扩大客栈的规模,刷一刷大内高手的好感度,顺便开始设下地下赌场,为明年那场惊世决斗做足赚钱的准备。 没错,花满蹊已经把目光放到了明年的决战紫禁之巅。 至于为什么是明年……八月十五每年一次,今年已经过了,只能把时间推到明年了,明年复明年,反正花满蹊是不信那两大剑客打不起来的。 到时候京城的客流量一定会达到高峰期,赚房费已经是低级需求了,他更看重的是京城那两大地头蛇死后的利益划分,反正他是很想借机一统京城黑社会。 正在为美好未来而奋斗的花满蹊此时正巧也在这间客栈,听说花满楼带着朋友来了,便打算去见一见。别的不说,论交友的眼光,花满楼可比陆小凤那个有主角光环的家伙靠谱多了。 事实也是如此,花满蹊自认有一双看人极准的眼睛,只一眼,他便认定那位白衫公子绝非池中物。 “宫兄,这位是我的堂兄花满蹊。”花满楼很开心的介绍新认识的朋友给家人看,“堂兄,这是宫九宫兄。” 花满蹊挂在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堂兄?”没有听到意料中的招呼声,花满楼有些疑惑。 宫九的眼中划过一丝暗光,面上倒没有异状,只拱手见礼,“花兄。” 花满蹊猛然回过神,甚至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啊,啊,宫兄有礼。”话音刚落,他就察觉不好,“抱歉,我失态了。” 妈蛋!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变态提前上线了?! “堂兄,你身体不舒服?”花满楼面带忧色,花满蹊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待人接物向来让人挑不出半分差错,就因为太圆满了还曾经让陆小凤觉得他虚情假意不肯深交。此时出了状况,花满楼也只能往身体方面去想了。 看着宫九那一脸关切,花满蹊强忍着咬牙的欲-望,愣是把自己的脸上憋出红晕,低着头,底气不足的解释道:“是花某失礼,宫兄的名字让我想到一个人,不自觉就……” 因为名字而失态这个理由宫九是相信的,因为花满蹊的失态自此而始。然而,这让他更好奇了,什么人会因为自己的名字而失态?宫九这个名字并不庄重,反而带着几分随意,若非姓氏特别了一点,其实是和张三李四一样的普通。 除非,这个人知道宫九这两个字到底代表着什么,知道这两个字后面是一个怎样的人。 宫九看着面色涨红的花满蹊,非常善解人意的笑,“看花兄如此反应,难道这位与我同名的人是……”他拉长调子,“花兄的心上人吗?” 花满蹊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个借口是他才想出来的好不好。 宫九笑而不语。 —————————————————————— 花满蹊曾经听人说过,不要用正常人的想法去衡量一个变态。但没人告诉他,作为一个正常人,一旦被变态缠上该怎么应对。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像自己一样透过表面直击本质,所以,他根本无法告诉别人,自己身边这个温文博学的美男子的内芯早就坏掉了。 没错,花满蹊被宫九缠上了。 说缠也许并不准确,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贵介公子对花满蹊一见如故,两人相见恨晚,恨不得抵足而眠。 才怪! 花满蹊必须承认,宫九这个人能把陆小凤像猫玩老鼠一样耍的团团转甚至疲于奔命,心机手段自然是样样不缺的。这样一个人,若是想伪装,很难有人看破。就算是他,要不是宫九露出姓名,换成随便一个名字,他就能把他引为知己。可每当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这个人是宫九,他就像被一盆冰水扑面,什么感觉都没了。 这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等等!还是有人可以理解的! 被宫九逼的只能在睡前放松的花满蹊总算想起了自己的那位老乡,那才是开了挂的赢家,一手医术直超老中医,不科学的让他怀疑是不是带了随身空间。当然,眼下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会知道宫九是何等的大杀器! 花满蹊没想祸水东引,但他想有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真实境地,总好过别人只认为自己在无病□□。 宫九在悦来客栈里住的很舒服,和花满楼的交往维持在了君子之交的频率上,然后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花满蹊身上。和君子如玉的花满楼比起来,还是花满蹊让他觉得更有趣,尤其是他每次见到自己都恨不得炸毛逃走还不得不耐着性子和自己说话,然后说着说着就投入进来,在他最投入的时候朝他笑一笑,又会立刻变回那副炸毛想逃的样子。 这让宫九觉得有趣极了,心里越发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就在宫九心里权衡着发作一次玩个痛快和继续忍着结交玉笙的时候,花满蹊把玉笙带到了他身边。 宫九当然知道玉笙,玉笙只知道老庄主被他医好后远走海外,但他不知道的是,老庄主去的就是宫九的无名岛。虽然从地理位置上说,无名岛的确位于海外没错。 无名岛上不收容废人,那里可以是一个快活窝,也能是一处消魂地。老庄主对那里耳闻已久,漂泊出海时恰巧无意中遇上,为了获得岛上的居住权,他很大方,或者说是很不厚道的出卖了上官丹凤这个被他安排进宫的小棋子。想想无名岛的主人是谁吧,这样一个好的棋子又怎么会不用。 宫九本来是不急的,因为按照那个老家伙的说法,他选的下任庄主玉笙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只是随着中原消息的传回,宫九觉得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了。金鹏后裔只留下一个旁支女孩,表面上看这是陆小凤的锅,然而他手中有着这件事的全过程,自然也知道了玉笙虽然没有参与,但在一开始,他就揭穿了上官飞燕一人分饰两角。 也许这是因为他观察力强找到了漏洞,但宫九更愿意相信,这是因为他早就知道真正的上官丹凤已经进宫,根本不可能故弄玄虚的满江湖寻找陆小凤去主持公道。 金鹏王国如何宫九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玉笙知道了多少,而他又想做什么。非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宫九不想放弃宫中上官丹凤那枚棋子,但他也不想把一招妙棋做成臭棋。这其中,玉笙的作用至关重要。 玉笙还不知道远走海外的老庄主给他带来了一个怎样的麻烦,他正为自己难得好心一次安慰无花结果发现自己自作多情的事噎得够呛,虽然说是出来找花满楼治愈的,但花七住在兄长家里,他还真不好直接上门,只找人送上帖子打算明日再聚。然后,他就溜达到了悦来客栈,打算在这里消磨一下时间,《江湖侠探传》最近在京城大热,他很乐意去听一听,然后在遇到里面主人公陆小凤的时候揶揄一下。 然后,他就在那里见到了恨不得高喊终于见到救星了的花满蹊,还有他身后有些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宫九。 “玉兄!”花满蹊的声音热情极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他拉过宫九,“宫兄,这是玉笙玉兄,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为人更是古道热肠。” 玉笙:“……”原来我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 呵呵。 花满蹊没在意玉笙有些无语的神色,以一种开大奖的虔诚继续介绍着:“这是宫九宫兄,是从海外而来,来京城做生意的。” 玉笙拱手问好,“宫兄好。” “玉兄。”宫九笑的翩翩佳公子。 “玉兄。”花满蹊有一瞬间的迷茫,强调道,“这是宫兄,宫九。” “……”玉笙有些莫名其妙,他也没喊母兄啊。 花满蹊:“……” 玉兄你反应不对啊! 这是宫九,变态宫九啊! 第七二章 台上的说书先生已经开讲,花满蹊目瞪口呆的看着玉笙和宫九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迅速熟识起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走吐槽风,一个一本正经的讲着冷笑话,气氛融洽的简直容不下第三个人。 在此,必须夸奖一下劳苦功高的陆小凤陆大侠,若不是以他为引,宫九佯装初听传闻对陆小凤无限敬仰的年轻人一本正经的说着钦佩之语,玉笙也不会因为心情不大痛快一个劲的拆台。 ——听说陆小凤侠义心肠,路见不平事一定会管上一管。 ——有九成可能是因为遭难的人是个美人。 ——陆小凤朋友遍天下,无论是天下首富还是无产乞儿,他都有交情。 ——有交情又怎样,该算计的时候,捅刀也没犹豫过。 ………… ………… 花满蹊坐在一边,默默的捧着茶杯,一语不发。一开始他还以为玉笙没反应过来宫九的名声,可现在他确定了,玉笙绝非迟钝之人,他远比自己要沉得住气的多。在他还在为自己之前的失态进而忧虑自己可能被boss标记的时候,玉笙已经不动声色的狂拉陆小凤的印象分。 陆小凤本来只在江湖上有名气,但在花满蹊的营销宣传下,已经很有国民度了。花满蹊那之前因为宫九出现而沸腾的大脑总算有了空隙冷却,然后他就想到一件糟糕的事,本不应该出场的宫九提前上线了,那么,本来会拖到很多年以后陆小凤阅尽花丛想要归隐时才开始的剧情,又会有什么变化? 宫九绝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他的厉害之处不只在于武功,还有他的心智计谋。花满蹊一直认定,如果不是宫九最后发病自毁长城,陆小凤绝不可能那么顺利的脱身,甚至携美归隐。沙曼是陆小凤胜利的重要原因,但现在时间太早了,早到花满蹊怀疑沙曼很可能还没被宫九赎身。这时候的陆小凤要是和宫九对上…… 凶多吉少。 要知道,陆小凤的超级外挂西门吹雪日后成为西门剑神都没扛住宫九发威,更别说现在了。 所以,花满蹊一点都不在乎玉笙毁陆小凤的形象,他还在心里叫好,形象什么的反正陆小凤也不会在乎,和命比起来,只要能抹去宫九对他的好奇,形象算什么。花满蹊不得不暗中检讨,他还是太年轻,不够随机应变。 “花兄?花兄?” 花满蹊有些茫然的抬头,却发现玉笙和宫九早就停止了谈话,此时正在看着他。 “花兄见谅,我与玉兄一见如故,怠慢你了。”宫九面带歉意,仿佛为忽略了花满蹊让他只能无聊发呆而感到愧疚。 “没有,没有。”花满蹊才不敢让变态给自己赔不是,“是我自己走神了。”重新打起精神,“你们叫我有什么事?” 事倒不是大事,就是他们两个人聊天话题天马行空,最后跳到各门各派武功优劣上,说得起兴,便忍不住想要切磋一番。 “……”花满蹊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露出生无所恋的表情,变态要动手怎么办?变态要发病造成精神污染怎么办?“一定要吗?” “只是切磋而已。”玉笙不以为意。他在皇宫里憋得那口气可还没出呢,有人愿意主动上,他又怎么会错过。 宫九只是笑而不语,默默的表达着自己的坚持。 作为一个三流江湖高手,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花满蹊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只能努力把损失降到最小,找个人少的地方。 比方说,他刚买下的那套四进大宅。那套宅院年久失修,原本的花园变成了荒草园,他已着人下手收拾,此时那些过于茂密的荒草已经被拔净,一眼望去算是一大片空地,勉勉强强的也能做切磋场地。 花满蹊打发走了原本在宅院里劳动的工匠,很好心的给他们放了假。不到片刻,整套宅院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花满蹊心里念叨着,生怕有人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而去西天见佛祖。 “就在这里切磋,如何?”花满蹊笑眯眯,总算是恢复了以往的风度。 “很好。”玉笙微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花满蹊的态度很奇怪,不是说不好,而是过于慎重了。 宫九在花满蹊打发人走的时候就一直盯着他,心中的怀疑又加深了一分。宫九相信自己身边的人不会背叛自己,可花满蹊的表现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退了。”花满蹊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口,对上玉笙有些纳闷的眼神,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太过急切了,“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吃食,好歹我也是地主,总不能让你们切磋完还饿肚子。” 玉笙觉得这份待客的妥帖自己是永远也学不到了。 宫九安静的看着花满蹊离开,就在他的身影要跨过院门消失不见的时候,加上一句,“还要劳烦花兄多准备一套衣物。” 花满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难道变态真的要犯病,满地打滚了吗? 花满蹊完全忘了有一句话叫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污者,见的自然是污。就像玉笙,此刻想的就是宫九想的果然很周到,切磋时必会流汗,换衣是理所当然的。 “花兄似有心事啊。”在吓花满蹊一跳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之后,宫九摇了摇头,“他今日已经不止走神一次了。” “也许吧。”玉笙觉得他知道花满蹊在烦恼什么,有些流言是不会随着时间而消逝的,薛冰作为红鞋子一员,名声彻底坏了,直接连带着传说中对她情有独钟的花满蹊人品都被打了个问号,以至于他向路上遇到的那家小姐求亲的时候,被毫不犹豫的拒绝掉了。只是这种事,就没必要对宫九说了。“宫兄,请了。” 话音刚落,玉笙整个人气势一变,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变化,但宫九却能明明白白的感觉到,面前的人和之前不同了。 宫九也认真起来。关于玉笙,出名的是他的医术,虽然后来也有传闻说他武功不俗,但听起来也打了折扣。和枯燥的文字报告相比,宫九更乐意亲身下场玩一次。 宫九是自负的,但这份自负有足够的底气支撑。他今天没有佩剑,连这场邀约看起来都是兴之所至,这不代表他除了剑法其他地方就是短板了,事实上,九公子天资过人,十八般武艺一学就会一点就透,不止门门通而且门门精。此时,他用的是掌法。 朱砂掌。 玉笙差点觉得自己看错了。朱砂掌在楚留香那个年代就已失传,唯一会的那个人就是原随云!玉笙收起之前只是想要活动筋骨的想法,以拳对掌,激起的内劲飞沙走石。没有留下喘息的时间,玉笙连连变招,一招比一招狠,逼的宫九只有招架之力而无法反击。 只有宫九知道自己坚持的有多辛苦,他向来自负,别说把和他同辈的年青一代放在眼里,像上一辈的木道人之流在他眼中也算不上什么。他唯一没有把握战胜的,只有自己的师父吴明。没错,就算陆小凤现在在江湖上大出风头,西门吹雪叶孤城声名鹊起,宫九也有把握游刃有余,可现在,他只能用理智来压制本能,因为他直觉一旦躺下放纵,很有可能再也无法起来。这种紧张感压迫着他,让他一时间忘记了这只是一场切磋。 没人会在切磋的时候搏上性命的。 玉笙这个奇葩除外。因为他是故意把宫九逼入绝境,让他体验到那种下一刻就会死亡的紧迫感,唯有这样,他才能无所保留的使出所有他认为能够抵挡的招数。而事实国如玉笙所愿,他真的在其中找到了熟悉的招式。 重新体验到这种熟悉感的玉笙心情不错,心里的郁气在不知不觉间也消散了,正当他想要见好就收的时候,宫九脑中那根理智的弦终于断了。 宫九因为自己的强大而感到空虚所以自虐,他迷醉于那种接近死亡的感觉,对人的情绪把握的也意外精准。在察觉到攻势变弱的时候,他当机立断的把自己的身体送到了玉笙的拳头上。 那种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的速度让玉笙连收力的机会都没有,一拳打了个结实。就在玉笙发现自己误伤他人的时候,宫九发出了一声呻-吟,甜腻的直逼他停下想要去查看宫九伤势的脚步。 走火入魔了?玉笙诧异,然而宫九身上那变重的气势让他无暇多想。之前是他压着宫九打,可转眼间,就是宫九缠着他打了。玉笙直觉此时的宫九似乎更有攻击力,也更不畏惧受伤,甚至会主动迎着拳头来,被打到连痛哼都没有,只有让他觉得怪异的呻-吟。 潜在的精神病患者?玉笙有些拿捏不准,但这没耽误他手上的动作。治病救人虽然还没成为他的本能,但有人在自己眼前犯病,他还是会升起一点医者父母心的。 手上没有安定只能打晕的玉笙不知道,在一墙之隔的墙外,花满蹊像一朵被打蔫的喇叭花,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揪着一朵月季花,单花瓣,进去,双花瓣,不进……还没等他把花瓣揪光,里面的动静忽然消失了。 一个激灵,本来还剩下不少花瓣的花被他整朵抓烂。 花满蹊抓狂了,这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啊! 第七三章 花满蹊很想在墙外装死,但玉笙不知道他心里的纠结,察觉到他就在外面以后直接叫人了。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花满蹊在外面脑补一通,还因为玉笙冷静的声音佩服不已,觉得他面对变态的精神污染还能镇定自若有大将之风,不愧是自己老乡。等他走进去一看,才发现,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多了。 玉笙的头发未完全束起,此时散落的发丝看上去有些凌乱,但和花满蹊想象中的衣冠不整还是大有不同。而宫九静静的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衣衫上沾了尘土,也比花满蹊脑补的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相差甚远。 总的来说,如果不是宫九此时全无意识,眼下完全可以看做是一个很正常的切磋之后的场景。 “宫兄这是怎么了?”可即便如此,花满蹊的声音还是有些颤。 玉笙的表情有些慎重,“还不好说。花兄,这里可有能暂时休息之所?” “后院有厢房已经收拾好了,我也叫人备好了热水衣物还有吃食。”花满蹊见玉笙避而不答,也不好再追问,只说了自己的安排。 玉笙点了点头,弯腰把宫九横抱起来,“带路。” 花满蹊有些敬畏的看了玉笙一眼,觉得自己对玉笙的评价还是不够深刻。宫九何许人也,他能被自己忌惮,一方面是因为他是个武功高强的变态,另一方面也是知道他是个打不死的小强,没有主角光环罩着,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正常人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可现在这个被他标注了极度危险的人物,只一照面就扑街,这让花满蹊忽然觉得有了莫名的底气,连带着玉笙那有些命令的语气都不计较了。 把宫九往厢房里一扔,玉笙把了下脉,觉得暂时无事就出去了。 “花兄,你和宫兄这几日相处,可感觉到他有哪里不妥吗?”玉笙不觉得会有人红着眼睛上杆子找揍,也不信之前还很正常的宫九会突然打红了眼失去理智,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他可能有精神病史,那时候恰好病发了。 花满蹊却没有回话,而是定定的看着玉笙,“那是宫九。” 这是花满蹊第三次强调这个名字了,再没察觉这里面有猫腻就不是玉笙了,他不得不分出一点注意力,“所以?”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花满蹊却避开了玉笙的视线,扭过头问道。 “有点像病发的精神病患者。”玉笙也不管这个名词对古人而言能不能听懂,直说道。 “精神病?”花满蹊眨了眨眼,他之前心里怀疑玉笙是因为玉笙这个多出来的人而试探,而现在,听到熟悉的名词,他终于确定了。 “失心疯,怔仲之症,随便你怎么想。”玉笙随口解释,“但还有些地方对不上,只能等人醒来再问。” 前提是醒来以后没有失去理智。 花满蹊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艰难的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或许是——心理障碍?” 说这话的时候,花满蹊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在没遇到玉笙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唯一的穿越者,见到玉笙以后,他也没有认亲的打算。花家家大业大,然而原著里出现的只有花满楼,就算加上电影版,出场的也只是一个花如令而已,这样的人家,多出一个远房堂兄并不奇怪,所以,花满蹊不觉得自己有暴露的危险,就算有所偏差,以穿越者的自负,也只会认为这是因为自身带来的改变。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有一个然而,这一次宫九提前上线,花满蹊毫无准备之下应付的乱七八糟,要是玉笙还没发现他的问题的话,那就是在鄙视玉笙的智商了。 偏偏,看玉笙的行事作风,这人和低智商根本沾不上边。 花满蹊不是不忐忑的,在没确认之前就在脑中假设了不下十个场景来坦白,玉笙是不动声色,可他越不动声色花满蹊就越沉不住气,脑中的胡思乱想也就越来越多,什么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穿越者,穿越司抹灭任务,系统抹杀通通从脑子里冒出来,再加上宫九在侧,花满蹊心里有了最坏的打算,反而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 “什么心理障碍能上杆子找揍啊,自虐吗?”玉笙随口回了一句,陷入沉思。 花满蹊想要哭了,难道真的是最坏的可能性,要不然怎么还不认亲?认了以后道不同再说啊! “天王盖地虎!”花满蹊一闭眼,直接喊出了穿越者间的默认暗号。 玉笙被吓一跳,什么鬼? 玉笙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是能唬住一些人的,比方说面前的花满蹊。 “你也是穿越的对不对,二十一世纪?冰箱?飞机?大炮?自由女神?□□?……”花满蹊却不看玉笙了,一个劲的蹦名词。他都这样了,玉笙要是再没反应,他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啊,你是穿越者。”玉笙总算明白了。 花满蹊激动的差点流下了男儿泪,没有找到组织的欣喜,反而有种终于落下另一只靴子的释然。 玉笙看着花满蹊的面相,若有所思,“是转世投胎吧,还留有前世记忆。”所以他才一直没发觉,不像对上官音那样敏锐。 “难道你是身穿?”终于找对节奏的花满蹊问道。 玉笙却没有掏心掏肺,只轻描淡写,“见过一个。” “还有别的穿越者?”花满蹊一愣,随即想到受少林供奉的无花大师,那也是被他认定为穿越者的人,忽然觉得自己不怎么孤独了,又开始烦恼如果有其他穿越者干扰的话,紫禁之巅会不会如期进行,那可是关系到自己的发财之路。 为什么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人气那么高,那么让人想泡啊,简直神烦。 “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觉得玉笙态度还好忘却性命之忧的花满蹊一下子蹦了起来,这是在暗示自己要被杀人灭口了吗? “你跳什么,又不是我干的。”玉笙觉得有趣,“是那人上杆子找死。” “那人……干什么了?”花满蹊没放松警惕,小心翼翼的问。 “杀人劫货,强抢……僧人?”玉笙的声音带上笑意。昔时的愤怒已经随着因果了结而逝去,反而他有了不错的收获。虽然有时候喜欢刺无花几句,但说实话,无花本人的价值不可估量。 花满蹊瞠目,这是什么爱好?如果那人因为这个理由扑街,他一点都不会感到物类其伤。 “对了!”玉笙忽然想通一件事,“你对宫九态度如此,想必是因为他也是剧情人物吧?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看着玉笙点头,花满蹊有些不敢相信,“你没看过《陆小凤传奇》?” “我只看过《楚留香传奇》。”上官音的记忆再加上亲身经历,只是这就没必要告诉他了。 花满蹊没辙了,好像的确没人规定穿越了就要熟知剧情,再加上如今的剧情已经被毁了好几个,他也不计较了,直接把宫九卖了个精光,连身世带爱好。 “也就是说,他只有受到刺激才会如此,其他时间与常人无异?”玉笙问。 花满蹊的脑子也清醒了一些,“我记得的他只对鞭子犯病,哦,还有西门吹雪的剑。” 可我刚才既没有用鞭子,也没有用剑,只是把他逼的紧了而已。这个念头在玉笙脑中只转了一圈就被抛开,宫九的行为不过是有些特殊的个人爱好罢了,不是有病在身,他那点父母心也就飘远了。就算宫九真的因为这个像花满蹊所说的那样身亡,也不过是不作不死。 “既然没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想明白这点以后,玉笙就不打算守到宫九醒来了。 “你要走?”花满蹊没想到自己那波澜壮阔的心境变化就换来这个结果,有些发蒙。 “不然呢?”玉笙有些好笑的问,刚才还畏自己如虎,如今却被当做了靠山,花满蹊的一番变化实在出乎所料,完全打破了以往的印象。“话说回来,你之前畏惧我杀了你……”成功的看着花满蹊瑟缩了一下,“那你怎么没想到要先下手为强呢?” 花满蹊苦逼脸,当他没想过吗?作为一个有良心的人,作为一个理智的人,虽然之前坦白冲动了点,但他最多只是做个捡漏的人,杀人灭口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更何况,他明白彼此的实力差距。 见过那个搅风搅雨的上官音,如此憨厚的花满蹊真是让人忍不住照顾几分啊。玉笙如此感叹着。 “别担心,我只是想做个能安安稳稳赚钱的生意人罢了,没空做什么清除异己的事。”玉笙如此保证道。 花满蹊当然知道玉笙的生意,如今再听这席话,简直像是找到了知音,志同道合不外如此,“我也是!”又想起玉笙如今都把关系发展到了皇城内,心情激荡下直接脱口而出,“玉兄,求抱大腿!” 玉笙的腿哪是那么好抱的,最成功的无花可是连身都卖了。再者说,花满蹊也算是花家的人,就算他之前觊觎过,还是那句话,花家的墙角可不好挖。 花满蹊却没猜出玉笙的想法,径自的套着近乎,也不管玉笙有没有回应,“玉兄,你知道我在史书记载上也发现了一个穿越者吗?妙僧无花,无花大师!他本来是个淫僧,应该被柳无眉杀死在沙漠的,结果居然流芳千古了,一定是个穿越者!……” “……”好想把无花抓过来和他谈谈心。 第七四章 无花还不知道他被穿越者了,把玉笙郁闷走之后,大师他简直神清气爽。他们早已不仅仅是最初的契约关系,彼此之间的相处模式也在朝着好的方向改变,至少对无花来说是这样的。 玉笙对此表示极度的不赞同。先前一颗舍利就不说了,打不破锤不烂,好不容易有了肉身,可缩水太多,让玉笙再也无法随心所欲的揍他。好比现在,往常玉笙被噎住会直接动手,这一次只能憋着。 无花对这个效果表示满意,自己眼下这副雌雄莫辨的模样的确让他行事很不方便,但一想到玉笙会因为某些默认的原则不能对他出手,这点遗憾就算不上什么了。 心情爽快了的无花打算弹琴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情,然后再去念念经,告诫自己戒骄戒躁,胜不骄败不馁,保持战绩,发扬光大。 可想而知,玉笙以前给他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只可惜,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无花的雅兴很快就被人打断了。来人正是谢彬,陆小凤的铁杆粉丝,在知道无花曾经和陆小凤相处过之后就时不时的来交流感情,以期得到一点偶像鲜为人知的故事。 但今天的谢彬有些不一样,无花只是轻瞄一眼,就发现他脸虽然还是那张脸,身形也相差无几,身上的熏香味道也没有错,可脚步声却变了。 易容术这种东西无花是精修过的,只是他想不通现阶段自己有什么能让人易容接近的价值。按下心中的怀疑,无花连头都没抬,抚琴的动作一丝不乱,仿佛院内根本没有多出一个人。 那个人的耐心很好,直到无花弹完一曲,才笑着开口,“小师傅的琴艺又精进了。” 声音也是谢彬的。 无花笑的矜持,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这也是无花现在对外的形象,话能少则少,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必定字字珠玑。 那个人从琴曲开讲,讲完琴曲又谈茶艺,还带了一罐上好的铁观音,在无花烹茶的时候又状似无意的提出自己最近对木鱼很感兴趣,那目光殷切的样子,让无花觉得自己如果不把自己的木鱼拿出来给他瞧一瞧的话,简直太不通人情了。 无花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的人啊,既然有人想看,他又怎会小气。 于是晚上的时候,无花收获了一只惨兮兮的猴精。 “无新小师傅……”司空摘星的脸色苦得能滴下水来,作为一个以楚留香而偶像又立志要超越楚留香的人,司空摘星对他的职业有着非同一般的热爱,而现在,他那双灵巧无比的手肿的像馒头一样,别说开锁了,连动一下都疼得要命。 吃饭的家伙要被废了,司空摘星还哪里顾得上其他,当下就来自投罗网了。 无花还是那样静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小师傅,这次是我司空摘星有眼不识泰山,看在路西法的份上,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一马。”这样的软化司空摘星很少说,三教九流他都扮演过,说过的话更是不计其数,但像这样真心讨饶,还是少有。 “你认识陆小凤?”无花不等他回答,“你是陆小凤口里说的他的好朋友,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点头。 “既然你是陆小凤的朋友,那为什么会偷到他另一个朋友身上?”无花对职业为贼的人毫无好感,说出的话也直接犀利。 司空摘星很想说陆小凤的朋友又怎么样,他连陆小凤本人都偷过,但眼下,他只想快点拿到解药,不然他总觉得自己的手要糟。所以,他决定打同情牌,“是有人威胁我,要我从你这里拿走一样东西。” 无花忽而想起什么,脸色难看起来,“你早就把我的东西翻遍了。”虽然无花自信自己清清白白,但一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东西被另一个人翻检…… 司空摘星忙摆手,“我没看不该看的东西,我要找的是书册,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注意!” 但这也没有让无花的脸色好看起来,司空摘星甚至感觉到了杀气。 司空摘星的感觉没有错,无花对他动了杀念,并且付诸行动。 “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啊!”司空摘星左闪右躲,暗自庆幸自己中的药只针对双手,没有殃及内力,但在无花的攻击下,还是渐渐落入下风。“小师傅手下留情啊,我死了就没人陪陆小凤翻跟头挖蚯蚓了!” 作为一个贼,品味居然比楚留香还要差!无花又找到了一个动手的理由,动作更加凌厉。 “陆小鸡你快出来!再晚一步我就变成死猴子了!”司空摘星最后只扯着嗓子大叫。 无花以为这是他为了让自己分心所使出的计谋,没想到居然真的召唤出了陆小凤。 “小师傅,还请住手!”陆小凤不知道在墙头上蹲守了多久,此时见司空摘星真的要撑不住了,这才翩翩然的赶在了最后一刻出场。 无花顺势停手,看了一眼陆小凤,又看了一眼司空摘星,“真的是你,陆小凤。” “当然是我,不然又会是谁呢?”陆小凤摸了摸胡子,笑的很愉快。或者说,一见到小师傅,他就觉得很愉快,之前那些让自己烦心的事仿佛遇见阳光的朝露,一下子蒸发干净了。 “我以为他在学你的声音让我分心。”无花道。 “早知道陆小凤的声音能让你停下来,让我学一晚上都行。”司空摘星脱离的占全,悻悻的开口。 陆小凤笑的更愉快了。他的面子在无花这里还是很好用的,说了几句软话,又赔了小心,司空摘星那双馒头手总算是消了下去。然而,想要就这样直接离开,却是不能够了。 无花对司空摘星想要翻找自己东西这件事极为敏感,不说清楚,就算有陆小凤在一边,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陆小凤这一次没有求情,因为他也在为小师傅的东西被猴精翻了而感到不爽。再者说,作为好朋友,在没有生命危险的威胁下,他还是很乐意看司空摘星倒霉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司空摘星在不违反职业道德的情况下,把自己的任务托盘而出。 “记录着紧要秘密的口供。”无花有些茫然,他是一个谨慎的人,对周边的把握也极其到位,可即便是这样,他一时间也想不出自己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东西。“雇主是谁?” 这一次,司空摘星却不肯说了。 陆小凤看着小师傅迷茫的眼神,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雇主要的东西在玉笙那里……” 司空摘星不语,但神情却透露出他有把握东西就在无花这里。 无花也察觉到了,迄今为止,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东西不多,只稍作排除,就有了怀疑对象 “你的雇主是不是金九龄?”无花冷不丁的开口。 不需多言,司空摘星的表情说明一切。 “呵。”无花用最简短的语气词来表达着自己的不屑。 司空摘星再也呆不住,反正毒也解了,他就不陪这些聪明人玩了。 “你怎么会想都金九龄?”半晌,还是陆小凤先开了口。 “我没得罪其他人,若他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知道自己居然已经得罪了他。”无花心中难得升起一丝恼怒,那是对事情不在自己掌握而生的恼怒。白天的时候他还在嘲笑玉笙被人当做小人防备,结果还没过几个时辰,他就被曾经看好想要拉拢合作的人摆了一道。 金九龄,我记住了! 先不说已经上了无花黑名单注定没有好下场的金九龄,此时陆小凤对小师傅是居然得罪了金九龄而感到讶异。小师傅多好的人啊,从来不主动招惹别人,连出手都是因为被别人欺到头上——比如:司空猴精——与其相信这样的小师傅会得罪金九龄,他更相信金九龄见美失魂招惹了小师傅。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陆小凤问。 “素未平生,只有耳闻。”无花垂目,低声道,“还记得之前玉笙抓住的公孙二娘吗?我曾经为她吟诵经文,然后,她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陆小凤眼睛一亮,有种歪打正着的惊喜。 “她的情人正是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她在红鞋子里敛财,有一部分就是为了供养这个情人。”无花的声音不急不缓,有种莫名的笃定感,“一个女人去养一个男人,我以为这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也无意去宣传。况且,金九龄的名声我也是听过的,本以为他是被隐瞒的……” 无花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陆小凤明白了其中的潜台词。 一个男人花一个女人的钱,并不需要弄清那钱来自哪里。若之前金九龄被认为是被人蒙蔽了,那么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在红鞋子这件事上,他是一个知情者。 “公孙二娘死在牢里,据说是畏罪自杀。”陆小凤轻声道。 第七五章 不管陆小凤的感情保质期有多长,也不管他一旦同情心发作有多么的无礼取闹,神针山庄只余薛老夫人一人,在得到薛冰被判刑的消息后便处置家中产业,而后不知所踪。总之,在红鞋子被处斩以后,陆小凤是唯一一个为薛冰收尸的人。只是,当他捧起薛冰的头颅时,却发现了蹊跷。 被判死刑的人,即使在死前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往往也会因为精神的崩溃而发生改变。更别说红鞋子罪大恶极,根本不会有人伸出援手。所以,当那张明艳张扬的面孔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死气沉沉和消瘦憔悴时,陆小凤并没有觉得奇怪。直到他近距离的查看了一番。 以薛冰之名死的那个人,不是薛冰。 一时间,陆小凤觉得自己是一个可笑之极的人。 好生安葬了那个不知名的作为替死的姑娘,陆小凤的心情糟糕至极,直接找了个边远小镇,窝在酒馆里自我疗伤。没过几日,他看着一队镖队从眼前路过,不到一天的功夫,那队镖队被人劫了镖护卫被刺瞎眼的消息传得满天飞。陆小凤被这一刺激,原地满血复活,开始追查所谓的绣花大盗。 只是他查案的速度没有作案的速度快,然而,陆小凤毕竟是陆小凤,到底被他抓住了一丝线索,进而又回到京城。 “你觉得红鞋子还有落网之鱼。”无花听完陆小凤讲清原委,对金九龄的所作所为心里有了数。 “公孙二娘的死讯我早就知道,只是当时我也觉得她是因为认为自己连累了整个红鞋子而愧疚自杀,并没有多想,但在我这次回来之前,已经改变了想法。”陆小凤忍不住苦笑,“我以为是红鞋子还未落网的那条鱼因为公孙二娘连累了所有人而杀她泄愤,而这个人必定和六扇门有所关联,否则灭口不会那么顺利,还弄出自杀的假象。只是没想到……”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其中还扯上了金九龄。 可若把这盘残棋加上金九龄,整盘棋就活了,之前想不明白的地方都有了解释。没人会比金九龄在六扇门经营的更深,他会从公孙二娘口中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不是秘密,他可以直接命令自己的亲信完成灭口伪造的过程,他更能在被陆小凤紧追不舍的情况下还有余力找人去毁灭证据。 “金九龄。”无花默念着这个名字,名字的主人已经从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变成了弃卒。 “糟了!”陆小凤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若金九龄真的是绣花大盗,那你就危险了。” 感觉到陆小凤焦急担忧的目光,无花笑的淡然,“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小僧等着就是。” 抓一个臭名远扬的江洋大盗,给自己刷一层名声,这大概就是金九龄最后的价值了。 陆小凤感觉自己进退两难。 他不想把自己的朋友想得太坏,眼下一切只是他的推测而无证据,他不能咬死金九龄就是绣花大盗;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一旦小师傅真的因为自己的犹豫而遭遇危险,他绝对会后悔万分。 利弊在脑中只是忽然一转,陆小凤就下定决心,打算跟在小师傅身边保护他。 无花看出了他的想法,可他并不想接受这份好意。陆小凤在侧和自己孤身行动二者的结果相差甚大,无花一点都不想陆小凤在自己身边捣乱。 “你总是小看我。”无花非常冷静的陈述事实,“我能把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司空摘星逼的大喊救命,即便打不过金九龄,也有余力逃脱。” “可是……” “没有可是。”无花很坚持,“如果金九龄真的是绣花大盗,司空摘星这次无功而返,他很可能会亲自出手。你手中现在并无证据,金九龄的静不如动,只要他动了,就会露出破绽,事情就会变得容易很多。” 见陆小凤还有些犹豫,无花再接再厉,从袖中拿出一物,“有此物在,无人能伤我。” “这是……”无花手上的东西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有暗纹的扁平盒子,一点也不出奇。 “玉大哥送给我防身的。”无花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那几个红鞋子就是靠它才抓住的。” 陆小凤还想说什么,只是一对上小师傅那双安静的眼睛,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转移话题,“玉笙呢?他出去问诊了吗?” 无花嘴角带上笑意,“他去访友了。” 陆小凤想了想,还是决定要争取一下,“这件事最好还是先和玉笙商量一下。”见小师傅蹙眉,忙道,“他待你如晚辈,这等大事若不与他商量,岂不会伤了他的心?” 陆小凤想的很好,但凡一个有点责任心的长辈都不会放任十多岁的后辈冒这样大的一个险,只要拦住了小师傅。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然而,他不知道玉笙和小师傅并不是简单的长辈与晚辈,玉笙会去拦才见鬼呢。 等陆小凤苦口婆心的把其中的危险性说给玉笙之后,只得到了一句让他觉得崩溃的话—— “给他留下半条命就好了。” “那个人极可能就是金九龄!那是六扇门三百年来公认的第一英才!”陆小凤急得团团转,即使小师傅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他能感觉到他的跃跃欲试,“就算不是,绣花大盗也不是吃素的,只被他刺瞎的人就不下数十人……” “无……新应付的过来。”玉笙看上去不以为意。 陆小凤压根没注意玉笙的停顿,看着这两个人都是一副主意已定的样子,一咬牙:“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你们先别轻举妄动。” “守株待兔耳。”无花很好心的解释,“只看那只傻兔子会不会自己撞上来罢了。” 陆小凤觉得心好累,哀怨的看了一眼小师傅,脚底抹油的溜了。他要去找花满楼,自己的劝说无用,花满楼与他们关系更好,他的话总会被听进一二吧。 陆小凤的脚步声渐远直到消失不见,玉笙才对无花说,“金九龄就是绣花大盗。” “你给他相面了?”无花轻讽。 “你看上去有些不对啊。”玉笙仔细打量着无花,“啊,是因为想要拉拢合作的人不是灰的,而是纯黑吗?” 被戳中心思的无花反击:“你倒是把在宫中受到的郁气都发了出来。”半点不提玉笙的郁气有一部分是他给的。 “还好,和人打了一架,又有了一个很有趣的发现,什么气都没了。”玉笙笑的格外拉仇恨。 “你的发现就是金九龄隐藏起来的身份?”无花习惯性的无视了玉笙的表情,“绣花大盗作案时间尚短,名声还没有被传扬开来,我也只是听说江湖中新出现这样一号人物,你最近更是忙得听都没听过……你认识了,不,是有一个知道绣花大盗身份的人找上了你?告密?不,应该是寻求庇护。可为什么会找上你?”说到最后,无花都开始怀疑这又是一个做好的局了。 “因缘巧合罢了。”玉笙道。一旦坦白了身份,花满蹊的热情简直让人吃不消,或许是因为找到了有同样经历的人,他那无处安放的思乡之情终于有了倾诉的人,啰嗦起来没完没了。好在还有几分眼色,见玉笙兴趣缺缺就转移了话题,这一转,就转到剧透上了。要不是玉笙阻止的快,被曝光的,可就不止是金九龄的身份了。 “无花。”玉笙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当初你从上官音那里知道的那些事……”话未说完,又摇了摇头,无花是怎么做的自己在了解不过了不是吗?可即便他利用先机百般谋划,楚留香依旧没有伤筋动骨。 “你遇到了和上官音一样的人?”无花已经无心去遮掩自己的震惊了,又一个? 玉笙不意外无花会猜出来,也就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她想做什么?还是又看上了什么人?”无花问。无论看上谁,都不会看上主角,可倒霉的往往就是主角。无花还没有玩够陆小凤,怎么舍得让他被其他人玩了。 “只是个想好好过日子的老实人,想要安安稳稳的娶妻生子罢了。”玉笙看的有趣,提醒道,“这次不是女子,你大可放心。” “他在哪?”无花松了一口气,从小到大的亲身经验告诉他,男人总比女人好对付多了。 “想知道就自己去查,我可不会亲手送上一个老实人让你祸害。”玉笙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再说,你不是也说了,有些事提前知道就没意思了吗?” 无花不再说话,目送玉笙回房,心里却盘算着该怎么把这个人找出来。提前知道发展他并不在意,但不能不防备有人利用这份提前给他制造麻烦。有些人有些事,还是捏在自己手心里更安心。 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暗戳戳惦记上的花满蹊此时欲哭无泪,还要扯出笑脸,赔着刚刚醒来的宫九。 寻常人若是被打晕,昏睡几个时辰都有可能,但宫九不同,他内力深厚,身体的恢复能力更是惊人,按照常理,就算只昏小半个时辰都算是玉笙下手重的了。然而,花满蹊的情绪波动过大,连理智都被冲的七零八落,他不知道宫九什么时候会醒,但此时他身边有能够克制宫九的人,这胆子也大了起来,直接求玉笙让他使宫九多晕一会儿。 此时理智回炉,花满蹊才想起来,当时玉笙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不解的。 为什么不解?因为玉笙在的时候宫九若是醒了也许还会有几分顾忌,但一旦玉笙离开,留下自己一个人面对宫九…… 花满蹊好想穿越回几个时辰以前,一巴掌拍死那个提出如此提议的自己。 只是面对颇有几分弱柳迎风姿态的宫九,他还得殷勤的凑过去:“宫兄,可曾感到哪里不适?” 宫九定定的看着花满蹊,一言不发。他还记得自己被打晕前发生的事,此时玉笙不在并不奇怪,但花满蹊还有胆子留下来,那就有些意思了。 对于自己的另一面,宫九并不引以为耻,那些庸碌的普通人是不会理解自己的寂寞的。可叹这天下多的还是庸人,就算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可大事未成,他也要收敛一些。因为他知道一旦放纵自己,迎来的会是怎样的目光,带来怎样的麻烦。花满蹊掩饰的还算不错,可他依旧看出他恨不得远离的意思,就和前几天一样。 宫九一直觉得花满蹊知道了自己的秘密,现在更是确认了这一点。花满蹊的远离他并不在意,让他在意的是,他没在他的眼中发现嫌恶,那种仿佛对着地上发着恶臭的淤泥的嫌恶。 单手扶额,微垂眼眸,宫九的声音带着低沉,“你都看见了。” 花满蹊心里的警戒雷达一下子开到最大,“啊?什么?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一直等在外面的!” “你知道了。”宫九不再装可怜,气场全开。 花满蹊的脑子乱成一团,对宫九的敬畏一下子达到最高点,语无伦次,“这个,这个谁没有一点小爱好啊,也没碍着谁不是,这个,只要能保障生命安全,那个,爱咋地咋地吧!” 还没抱上的大腿就是靠不住啊!一想到变态的威力,花满蹊悲从心来,恨不得放声大哭。 第七六章 和花满蹊想象中的小皮鞭招呼不同,宫九对这一轮试探的结果已经很满意了。他从床上起身,有些挑剔的发现自己身上居然还穿着之前那套已经沾染上尘土的衣裳,顿时洁癖发作,想要去沐浴一番。 正在绞尽脑汁想要说服宫九放过自己的花满蹊在听到这个要求时差点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迫不及待地往外跑,“我马上叫人准备热水!” 过关了!欧耶! 玉帝王母诸天神佛,只要能让小生把这个变态送走,小生一定给各位重塑金身! 花满蹊才懒得的管宫九有何打算,殷勤的忙活完前后,他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这一通忙活下来,他也出了不少汗,此时最内层的衣裳贴在身上,感觉很不舒服。 “花兄真是让我感到惭愧,竟然为我忽略了自己。”宫九洗去尘土,重新变得一尘不染,态度又变回了之前的和善可亲。只不过他这份可亲,在自认为已经撕破窗户纸的花满蹊眼中,不异于黄鼠狼给鸡拜年。 “应该的,应该的。”他忙不迭的开口,“我是主人家,怎么会怠慢了客人。”看着宫九的湿发披在身后,发尖还不停的滴水,忙抄起一旁的布巾,想要擦去水滴。直到他把宫九的头发握在手里,他才真正回过神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大胆的事。 “那就麻烦花兄了。”宫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言的暧昧,他比花满蹊高上一些,为了方便花满蹊动作,还特意坐在了凳子上。 花满蹊有些蒙,对于自己这不自觉的狗腿行为欲哭无泪。天可怜见,他是怕硬但从不欺软,自认圆滑会做人,但这果然经不起考验,一遇变态立马现原形啊,连他自己也是才发现,他骨子里居然是一个如此能屈能伸的人物。 变态的威慑力是极大的,就算脑子里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花满蹊手上的动作却一丝不错,还能盯着宫九的脖子走神。不管宫九的为人如何,他的皮相还是很对得起天之骄子这四个字的,就连被发丝遮住偶尔露出一点白的后颈,都让花满蹊的手感到蠢蠢欲动。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握了上去。 宫九的颈部皮肤很是细腻,触感之美好让花满蹊忍不住摩挲了两下。 “呵。”宫九轻笑出声,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弱点此时正握在别人手中,或者说,花满蹊弱的让他感不到威胁。 一蹦三尺高或许有些夸张,但花满蹊这一次真的是一跳三尺远。 妈蛋,作为一个知道了别人小秘密一直在努力讨好求放过的人,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色迷心窍的一天。 还tmd是男色! 别人颜控胸控手控腿控,自己这算什么?脖子控吗? 什么控先扔到一边,自己居然作死去握宫九脖子啊,没有哪个习武之人会让弱点落于他人之手,自己的行为算是挑衅呢,还是挑衅呢? “怎么不继续了?”宫九转过头看他,面上似笑非笑。 花满蹊脸脸色煞白,觉得自己要遭。如果有一个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还在身边伏小做低,最后爪子都伸到自己脖子上了,花满蹊一定会认为这人是处心积虑想要趁机不备反戈一击。然而,这个角色如今套在了自己头上,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花满蹊觉得还是老祖宗有智慧,他还是走为上吧。 提气凝神,花满蹊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朝门口窜去。 急中出错这个词还是很有道理的,花满蹊光想着变态的杀伤力了,一时间居然忽略了他的武力也是顶尖的,他才有动作,就被人一把抓了回去,很不客气的反手压在桌上,一侧脸贴在桌面上,连呼吸也岔了气。 “跑什么?还怕我能吃了你?”宫九的声音是与动作截然不同的柔和。 花满蹊是看明白了,宫九不是不在意之前的事,也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他只是在做一只猫,玩弄着猎物,高兴的时候松松爪,让老鼠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等到老鼠真的要跑了的时候,一爪子下来毫不留情。 作为那只被玩弄的老鼠,花满蹊绝望中又夹杂了一丝希望。这时候家族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不管怎样,只要宫九还有理智,还想报复自己的父亲,就不会平白的招惹花家徒生波澜。想通了这一点的花满蹊冷静下来,却没有完全放松。 还是那句话,他一点也不想小瞧变态的手段啊。 “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你对我的了解要超出所有人。”宫九就那样按着花满蹊,径自的用聊天的口吻说得,“但你第一次见到我并无异色,直到知道了我的名字。” 花满蹊不说话,只是想着反派死于话多这一铁律,暗暗期盼着随便来一个什么人。 “不止名字这么简单,恐怕连身份你也一清二楚吧。”宫九感觉到手下的肌肉紧绷起来,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更甚一步,还有我的小爱好。所以你今晚才如此反常,觉得我会杀人灭口?” 花满蹊不说话。 “不如我们打个赌?”宫九也不想把花满蹊逼的太紧,毕竟,这是一个让他觉得很有趣,忍不住逗弄的人。寂寞了太久,他舍不得这抹颜色就此消失。 九公子对自己看上眼的人一向宽容。 “什么赌?”花满蹊精神一震。言出必践是宫九的一大优点,陆小凤靠这个不知逃过了多少次,他不需要陆小凤那样逆天的运气,只要能逃过眼前,他立刻出奔去抱大腿。 “就赌我能不能查出来你的消息从何得知如何。”宫九道。 “赌注呢?”花满蹊面对这个必赢的赌局,兴奋的想要跳起来。当然,只是想想,因为此时他还被宫九压制着。 “若我赢了,你随我到海外。”宫九想都不想的开口,“若你赢了,今日之事一笔勾销。” 赌注有些不公平,但于眼下的花满蹊而言已经足够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说,“九公子可不要到时候反悔。”无名岛上的隐形人什么的,他可做不到。 宫九放开花满蹊,见他一脸得色,忍不住继续逗他,“你知道叫我九公子的人都是谁吗?” “……”不想知道,谢谢。 乍得自由的花满蹊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尽管这里是他买下的府邸。事到如今,他的安全感全失,只想找人求罩。 无花大师非常开心的发现,自己休息前还想着该怎么握在手心里的人自投罗网来了。 当时无花的笑容一定是极美的,美到花满蹊那饱受惊吓的小心肝都暂时忘记了惶恐,只觉得洒家这辈子见到了天仙,就算是立刻死了,也值了。 等到他无意间得知这位无新小师傅是无花大师的后人的时候,他已经哭都哭不出来了。 第七七章 然而此时此刻,还是让花满蹊在虚幻的幸福中暂时沉迷片刻吧。 无花丝毫没有表现出深夜被打扰的不悦,不仅对花满蹊细语关心,还非常周到的给他做了一碗素面。直到那勾人的香味传入鼻间,花满蹊才察觉自己已经饥肠辘辘。这种时候,没有什么能比一碗热汤面更能慰藉他了。 就像上官音说的,一旦无花想要哄谁,是没有不成功的。而作为他成功的代价,那个被哄的人失去的往往会是生命。 看着花满蹊那重感感激和亲近的目光,无花不经意间的想起了上官音曾经说过的话。他自认不是一个喜欢用过就丢的人,但如果有人会连累到他,那他采取一些止损的措施不是理所当然吗?如果事情能发展到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份上,谁会愿意没事砍自己的臂膀呢。 眼下的花满蹊对无花而言远没有臂膀那么重要,但他所知道的事情的重要性又远超一个臂膀。就算只为这个,他都值得无花去好好的哄一哄。 然而,有些话是不能说的那么铁齿的。 无花的手段对玉笙没用,对上官音没用,到了花满蹊这里,自然也是没用的。并不是他的手段失效了,而是他忘了自己眼下的年纪。不管花满蹊面对玉笙宫九表现的多么狗腿怂包,他在大部分时候还是一个很有担当的人。无花的年纪是一个无可避免的弱点,哪怕他再大上五岁,也会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花满蹊心情大起大落下没准就说了,可他现在是在太嫩了,嫩到花满蹊不自觉的就把他当做了祖国的小草来爱护。 而受了祖国十多年教育、长在红旗下的花满蹊会怎么对待小草呢?自然是粉饰太平,就算第二天天塌了也会在前一晚很乐观的说又多了一床被子。花满蹊是多么知恩图报的人,怎么会让安抚了他的精神,慰藉了他的肚皮的小师傅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那样的变态。 这个世界太黑暗,小朋友们还是好好学习吧。 初战不利的无花对这个盲目乐观的蠢家伙只能暗暗说上一句蠢货,把人安顿好后就回去继续休息了。有些事不必做得太过殷勤,恰到好处的拿捏才是一个玩弄人心的高手的手段。 花满蹊对这份安排感觉满意极了,然而他心里到底还装着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没过多久,黎明前的黑暗退去,天光初现。花满蹊索性从床上翻身而起,直接到玉笙门前蹲守,想把自己的诚意展现的足足的。 玉笙感没感觉到这份诚意不好说,但清早起来一开门就发现门前蹲了一大团却不是什么好的体验。眼对眼,玉笙目光清明,花满蹊的眼里却泛起了血丝,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 “这是……怎么了?”玉笙皱眉。 “我被变态盯上了!”花满蹊像是终于见到了亲人一般,想要站起身,却忘了自己已经蹲的腿麻没有知觉,一个没站稳就朝前扑去,恰好抱住了玉笙的腿。 这副怂样让玉笙分外看不过眼,“起来!” 花满蹊呲牙咧嘴,一边揉着腿,一边诉苦,说到最后简直悲从中来,“我只知道古龙世界里的女人不好惹,压根连沾都没敢沾,就一个薛冰还是误中流弹,还好结果不算糟,只让我被拒婚一次而已,谁知道我最后会栽在一个男人手里,那个男人还是宫九!东方不败都比他好!” 玉笙一怔,“你是说……” 花满蹊默默无语两眼泪光。 “你先起来。”玉笙拉起花满蹊,见他双腿依然踉跄有些不受控制,便知道腿上的麻意还没有褪去,又或者还有些别的不可言说的原因。直接把人扶起安置在屋内的躺椅上,不等花满蹊说话,有从药箱里拿出两个瓷瓶递了过去。 “……”花满蹊一脸懵逼。“这是什么?” “玉露膏。”玉笙抿了抿嘴角,“对……撕裂伤很有用处。” 见玉笙的目光巡视到了自己的下三路,花满蹊福灵心至,居然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你想到哪去了?”昨晚不小心脖子控然后就作死了的花满蹊对此很是敏感,“我是要娶妹子的人!” “你说你栽了。”看着花满蹊跳起来那没有一点迟缓的动作,玉笙无所谓的收起瓷瓶。他的药都很珍贵,真要用在这里他还觉得是大材小用呢。 “我是说我躲过了女boss没躲过男boss!”花满蹊扶额,发现自己居然被急的汗都出来了。“思想要纯洁,不要总脑补小黄文。” “呵呵。”玉笙面无表情的笑了两声。 花满蹊觉得呵呵二字不论古今都是用来嘲讽的好利器啊。被嘲讽了一脸的花满蹊不屈不饶,“玉兄,玉哥,求收留啊。” “你不是说这个赌你必赢吗?”玉笙问,“还是说你必赢的手段就是待在我身边?” “那是宫九,反派大-boss,手段没有最高只有更高的,我真怕有一天就被他催眠,把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倒出来。”花满蹊揉了一把脸,“玉哥,虽然我功夫不怎么样,但我自认在做生意上面还是有些天分的,我不会让你白做的。” 无关小人君子,比起因同情而采取的动作,花满蹊更愿意相信因为利益而产生的联系。至于同乡之谊?那只是打开交情的敲门砖罢了,要知道,出门在外,需要注意的事项之一就是不要被老乡坑。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还是很让人心动的,至少玉笙心动了。 “你是想解眼前之忧,还是想要一劳永逸?”和疑似原随云传人的宫九相比,玉笙显然更看重眼前的花满蹊。 花满蹊用看上帝的目光看着玉笙,“解眼前之忧怎么做?一劳永逸……又怎么做?” “解眼前之忧嘛,你都把宫九的底透给我了,在后面弄出点乱子让他顾不上这边就行了。”玉笙说的轻描淡写。 可无名岛上有个小老头吴明,在古龙十大高手榜上榜上有名的!花满蹊还是咽下了这句话,算了,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和能教剑神练剑的玉笙比起来,吴明什么的,那就是昨日黄花。 想到这里,他似乎又明白了玉笙所说的一劳永逸,“你是不是想要把宫九……”他做出一个刎颈的动作。 “我又不是嗜杀之人。”玉笙被花满蹊的动作逗笑了,“用*术让他直接把你忘了就好,这点事还犯不上害人性命。” 花满蹊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玉兄混了这么久的江湖,没沾上江湖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毛病,还是有自己的底线的。跟着这样的人干,对自己没有坏处。 “我选择一劳永逸。”花满蹊最后说。 玉笙不置可否,因为无论花满蹊选择哪一种,他都会把事情推给无花去做。 这世上简直没有比他更会知人善任的人了。 花满蹊心里放下一个大包袱,之前被忽略的疲倦涌了上来。他打了个哈欠,打算回房间里睡一觉,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玉笙问他:“你怎么不把这件事告诉花家,背靠花家,宫九也不会不管不顾。” 花满蹊放下捂在嘴边的手,轻声道,“花家家大业大,没必要因为我得罪宫九,他们忠诚于皇室,和藩王世子搅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名声。那也是我的家,我怎么忍心这样连累他们。” 在小说里,主角们可以快意恩仇任性而为,但他生活的地方不是江湖,自然要遵守世俗规矩。他不是陆小凤,也没有那份洒脱,求的只是平安美满老死床上而已。 “我喜欢有良心的人。”花满蹊走后良久,玉笙这样说道。 “你只是更喜欢这样的傻子为你效力。”无花言辞犀利,不等玉笙回答,又问,“你真的打算让宫九忘记花满蹊。” “有何不可?” “你真的觉得是宫九主动缠上花满蹊,而不是他故意勾引?”无花的声音带着恶意,“就像当初上官音对我,只是手段变了?” “恶意揣测他人可不是好习惯。”玉笙对这样的无花向来不姑息,“自作多情也不好,上官音当初看上的只是你这张脸,又觉得能稳拿住你。花满蹊……不至于自寻死路。” “那是因为他没有把事情完全告诉你。”无花没有一点收敛,“宫九此人,一旦真的把什么人放在心里,就会无限纵容。他肯取青楼出身的沙曼为妻,毫不介意她的百般冷言冷语唾弃背叛,若能把这样的人握在手里……” “我是想要你用*术抹去宫九记忆里的花满蹊,你转眼就把花满蹊的记忆套了个干干净净。”玉笙哭笑不得,“那种野心不是谁都会有的。” “当宫九注意到他的时候,他自我感觉很好,认为这是什么光环。”无花不为所动,“他窃喜过。” “然后理智回炉,知道该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玉笙看着无花,“你不喜欢他,所以想把他赶的远远的。到底怎么回事?” “看一个人不顺眼,需要理由吗?”无花理直气壮,宽容、好脾气这些词从来不是用来形容他的,既然花满蹊敢用比宫九更大的篇幅来恶意揣测已经化身舍利的无花大师,他凭什么看这个混蛋顺眼? 和想利用先知来推广高产作物的穿越者相比,他所做的一切可都是凭借自己的眼光! 他的眼光要超出花满蹊那个凡夫俗子大怂包百倍千倍! 第七八章 无花素来自我,被他算计的人若是死得其所,他不会有半点自责,可一旦棋子不听话敢奋起反抗坏了他的布置,那么他也不会手下留情,该斩草除根的时候从不手软。在他心中,能被利用的人才有价值,至于其他,不过庸碌凡人尔。 但这样一个薄情寡义、工于心计的无花,生平还是有一件得意事的。 不知道当初天枫十四郎把他丢在南少林门口是正确还是失误,他的心机狠厉没有被梵音洗涤,倒是自以为佛祖。只是是数年如一日的洗脑,就算他不忘初衷,有些事还是有所改变的。 比如说,佛度众生。 这种事不是用来说着好听的,而是一步步脚踏实地慢慢积攒出来的功德。无论无花做这件事的初衷是什么,但几十年下来,他在民间的声望已经等同普度众生的佛了。他的名声越好,少林那边越是畏首畏尾不好拿曾经的罪孽说事。每当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无花的心里是极痛快的,引以平生第一得意事,到最后民间不拜佛祖拜无花,把少林的香火抢了大半,皇帝甚至允诺在他圆寂后为他在护国寺中盖一金塔安放舍利子。至于圆寂后会不会有舍利子,这一点被大家默契的无视了,如果这样有大德行的人都不能化身舍利,那才是笑话。而深谋远虑的无花大师从一开始就打算作弊,暗戳戳的烧了不少尸首,总算总结出了一套工艺流程,保证自己死后定能功德圆满,挤兑死少林。 只是人死万事休,最后还是出了岔子,让他在少林舍利塔的小黑屋里待了近百年,直到玉笙带他重见天日。 最后的这点瑕疵且不谈,无花对自己如今的美名还是很陶醉的。他不是心眼多大的人,花满蹊既然敢说自己假仁假义抢他生意,又把当初他花了十几年才勉强完成大部分的作物普及贬为只要有计划有人手不消几年就能功成名就的优差,无花觉得,他如果不整治一下花满蹊,实在对不起那些年他在田间地头里消耗的光阴。 唯一的麻烦就是玉笙拦在前面,让他不好直接下手。但收拾人的手段何止一种,无花有的是办法让花满蹊一边被卖一边帮着自己数钱。 而对玉笙而言,无花的回答还真是足够犀利。既然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那么讨厌一个人更不需要理由了。但玉笙相信无花会注意分寸,他的大局观还是很不错的。 只是玉笙不知道,他还是高估无花的节操了,也低估了花满蹊的节操。 此事暂且不提,眼下他们的相处表面上来看还是很和谐的,无花就算想要算计人,也是让人甘之如饴的自愿迈入陷阱。总之,花满蹊那饱受惊吓的小心肝被无花安抚住了。 待到陆小凤携花满楼上门的时候,花满蹊已经被无花哄得团团转了。 陆小凤还算有精神,见到无花还很热情的打了个招呼,然后被花满蹊用恋-童-癖、变态的目光盯了好久。花满楼面色有些憔悴,这也不奇怪,作为一个瞎子,他绝不会对绣花大盗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 “绣花大盗盯上了小师傅?”花满楼还来不及寒暄,径直问道。 “十有*。”玉笙漫不经心,在他看来,只要不是陆小凤盯上了无花,随便其他什么人都只会落得一个下场——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花满楼收起了笑,小师傅等于无花大师的后代这件事已经经由玉笙灌输到他的脑中,他相信玉笙,自然不会对此起疑心。也正因为这样,受过无花教导的他也把小师傅当做了晚辈。花满楼能够容忍被别人算计利用只是他本性宽容,不代表他就认同这件事。若针对他,他还能劝行凶者回头是岸,可对其他他所重视的人,最好就是把威胁铲除在萌芽中。 “陆小凤怀疑,绣花大盗就是金九龄。”花满楼问,“这件事有几分准?” “绣花大盗已经出来了?”花满蹊又被惊了一下,原本被设计背锅的红鞋子都死了,金九龄这次想把黑锅扣给谁? “堂兄也知绣花大盗?”花满楼看向花满蹊。 花满蹊对上花满楼那双清澈只少了几分灵动的眼睛,莫名有些心虚。即便知道那双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他却觉得自己的破绽全被看穿了。他能没有顾忌的告诉玉笙绣花大盗是金九龄,可对花满楼、陆小凤这些土著,他能说吗? 消息的来源,得知的过程,花满蹊纵然可以胡诌,但又怎么能瞒得过他们? “他昨日来,我告诉他的。”作为一个好大腿,玉笙很淡定的把注意力拉了过来,为小弟解围。 “若是如此,想要抓住绣花大盗的把柄,查出证据恐怕很难。”花满楼毫不犹豫的就相信了玉笙的话,转而思考起解决办法来。 “没错。”陆小凤赞同,“不管金九龄后来做了什么,他先前的名声是实打实的用一桩桩案子打出来的。他比谁都了解查案的那些手段,最优秀的猎人一旦想要做起狐狸来,恐怕没什么人能抓住他了。” “除了你,陆小凤。”花满楼笑道。 “哈哈,我记得花兄曾经说过,想要做惩治坏人的人,不一定要比他更坏,但一定要比他更加狡猾,更加谨慎,用细腻的心思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猎物紧紧围住,不给他一点偷溜的机会。”陆小凤哈哈一笑,比起破案来,他陆小凤虽然不是专业的,但他这个业余的人,能做的比专业的更好。 “这话很有趣。”无花若有所思。 “你终于开窍了。”花满蹊一脸感动的拍着花满楼的肩膀,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 陆小凤做了一个怪相,故意高声道,“非也非也,我说的花兄,可不是花满楼,而是花满蹊花兄你啊。” “我怎么不记得?”花满蹊回忆了一下,真的不记得自己对陆小凤说过这样的话。 “就在花兄你写的《江湖侠探传》里!”陆小凤清清嗓子,再开口,语调已经转成了说书先生模式,“话说,当时霍休正为自己铲除大患得意洋洋,看着江湖第一聪明人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他心中的成就感不亚于日进斗金时的喜悦,这样一个绝妙的计划,他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从头说起,作为对自己朋友陆小凤的最后礼物,让他做一个明白鬼……” “停停停!”花满蹊赶紧叫停,“那只是个话本,尽管来源于生活,但也因为艺术而升华,高于生活。” “但我觉得你写的比我做的还要好,但又不是那么的脱离实际。”陆小凤还是很得意的,作为一个心宽皮厚的人对于歌颂自己的话本,他是一本不落的。 “你光记住那一句话?”花满蹊斜睨陆小凤。 “难道还有比这更有道理的吗?”陆小凤笑问。 “当然,还有一句话足以扭转乾坤,让人反败为胜。”花满蹊一脸正经。 “哪一句?”陆小凤坐直了身体,虚心求教。 “反派死于话多。”花满蹊冷冷的开口,恰逢一阵冷风吹过,发丝扬起,生生的生出了几分萧瑟来。 陆小凤低头想了想,“是那段拖延时间导致霍休功败垂成后陆小凤说的那句话?” “没错。”花满蹊点头,“他要不废话,在陆小凤落入陷阱之后立刻发动机关,就算最后也会死,好歹能拉几个垫背的。” 陆小凤悲哀的发觉这句话听上去居然很有道理。 “所以说,就算为恶,,策划者的层次也是有差别的,像霍休这样的,无论他搅动了多少风雨,在最后一刻的时候,他是失败的。”花满蹊忽然有了谈性,然而他所熟知的陆小凤世界的大-boss中,只有玉罗刹才是成功的把陆小凤当做一把刀还没遭反噬的人。但是,他能说吗?看了一眼玉笙,他决定向老大靠拢,说点他熟悉的。 比如说,楚留香里的boss。再怎么说,也过了百年,他的顾忌也会少很多。 “那你觉得成功的那个层次的人是什么样的呢?”陆小凤很配合的发问了。 “那我就说一个百年前的人物好了,他的名字现在大家也知道,正是无花大师。”花满蹊摆出说书先生的架势,“无花此人做过恶,行过善,他为人如何我不便评说,我只说他作恶被人发现后的应对。和现在一样,当时的江湖中也有一个好奇心旺盛并且聪明绝顶爱管闲事的楚留香,他也是无花的朋友,然而,在发现无花的真面目时,他没有退缩,还是选择了对峙。” 这段历史鲜有人知,连书面记载都没有,此时被花满蹊讲出来,反而让人觉得那是他新编的另一话本。 “无花在少林乃至江湖有很有名气,被人尊称七绝妙僧,面对楚留香的质问,他没有狡辩,而是坦然承认了。若是霍休一流,兴许会拖延时间给自己的反戈一击做准备,但无花很是霁月光风,他在承认完之后,便自尽了,很有些质本洁来还洁去的风骨。”花满蹊笑的有些玩味,“这是一个很完美的谢幕,楚留香为他收敛了尸首,瞒下了他的所作所为,保全了他的名声。自此以后,他再也忘不了这个叫做无花的和尚,见到有人轻功绝妙会想到他,见到有人抚琴会想到他,无花变成了他心中那抹残缺的遗憾,变成了白月光朱砂痣,从此再也无法忘怀。” 玉笙单手扶额,在辛苦的忍笑;无花本尊面上带笑,但手中的佛珠被紧紧捏住,只需再加上一份力,整串珠子就会崩开,然而他转动佛珠的动作还是那样不急不缓,只是没转动一颗佛珠,他都为花满蹊安排了一种死法。 陆小凤若有所思,感慨道,“想不到昔年楚香帅风流天下,对无花大师还有这样一份感情。想必在发现无花大师还活着的时候,心里也是欣喜的吧。”忽然又想起一事,“不对!我在帮花满楼查找当年兰州事的时候看见有书上记载……” “记载什么?”花满蹊好奇的问。 “百善玉笙对妙僧无花倾慕已久,时刻惦念,才救活了已被入土的无花,把人带入府中……”那是一段巧取豪夺的故事,“还有,百善玉笙早被传对女子不感兴趣,难道那不是被人抹黑?” 玉笙差点被茶呛死。 “百善玉……”花满蹊惊疑不定的看着玉笙,心里升起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 玉笙拿帕子擦干茶水,见花满蹊的眼睛都瞪圆了,心中一笑,一点头,像是要坐实他的猜测。 花满蹊一口气没喘过来,直接晕了过去。在晕之前,脑子里完全被一个声音充满了—— 妈妈,快来看神仙! 第七九章 花满蹊这一晕也没多久,陆小凤一掐他的人中,他也就悠悠醒来。只是他到底被心中的发现惊到了,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玉笙,脑中一片空白。 玉笙觉得这家伙的心理素质实在太差,这临场反应能力不要说比不上无花,连花满楼都不如。 “花兄,花兄!”陆小凤在他耳边喊了两声,见他依旧没反应,不由得面带忧虑的看向玉笙,“还请玉兄来把一把脉。” 玉笙伸手,刚碰上花满蹊的手腕,花满蹊一下子回魂了。 “我没事!”他坐直身体,半点都不敢透露刚刚的发现,“我就是忽然走神了。 这句话说得毫无诚意,但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在场的几人中除了陆小凤全然不知情以外,另两人都多少猜到了什么。陆小凤还想再问,却被玉笙转走了注意力。 “不知这段记载是从那本书上得到的,可否借我一观?”玉笙似笑非笑的目光在无花面色转了一圈,然后看向陆小凤。 “咳。”花满楼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那本书被我放在了花家堡我的卧室中。” “你也看过?”玉笙的声音忍不住提高。 花满楼轻声道,“我先前对他们的事迹很是好奇,寻了不少人帮我找当时的文献记载,想要一览他们当年的风采,那本书就是陆小凤替我寻来的。” 陆小凤心有戚戚焉的点头,“记载无花大师中年甚至晚年的书籍易找,但他之前的光阴却像是被人抹去了一般,少有文字记载。而百善玉笙,那些写他的书读起来像是神话故事,都说他是下凡渡劫的神仙,到现在还有人为他到底是道家弟子还是佛家弟子而争吵。”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玉笙才知道这些奇怪的争论,他明明很讨厌那些光头的,怎么还会有人把他划到那一拨去。 “的确。”陆小凤点头,“百善玉笙与无花大师关系那么好,他就算不是佛家弟子,也是更亲近那一方的。” 玉笙觉得自己遭受了千古奇冤。 “胡说!”他到底还知道有些事不能说出口,“他明明是见到光头就烦的!” “这……”陆小凤有些狐疑,“玉兄从何得知?” 玉笙不慌不忙,“我姓玉。” 陆小凤点头,他那颗被公认的聪明脑瓜也转了起来,忽然,他瞪大了眼睛,“玉兄,你……你不会是……” “你所说的那个百善玉笙正是先祖。”玉笙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所以,我这边知道的消息才是正史,你那所谓的书面记载,最多不过是野史逸闻罢了。” “百善玉笙不是飞升……”陆小凤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也渐渐不足。 “先祖武功高强,偏偏年纪不足以服众,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上门挑战。时间一长,便不耐烦了,遂与无花合演了一场戏,脱身而去。”玉笙一脸正直,“无花大师不愧是少林出身,做神棍简直是专业的,所以就算飞升听起来匪夷所思,还是被大家认可了。” “可根据记载,飞升那日电闪雷鸣,连山都被劈平了。”陆小凤揉了把脸,“若是做戏,恐怕是专挑以雷电天气,用火药炸山吧。” “不愧是陆小凤。”玉笙夸奖道。 “你就这么告诉我,不怕我说出去?”陆小凤扬眉笑问。 “虽然你陆小凤的信誉很好,但这件事牵扯到了无花,否认这件事就是否认无花,这方面,你的群众基础照比他差远了。”玉笙不怎么在意,“再说了,就算有人信,时间都过了这么久,又能怎么样,先前那些想要去找玉氏遗宝的人还少吗?” 提起这件事玉笙就觉得郁闷,他初来时两手空空,结果一转眼就听到了所谓的遗宝。开玩笑,要是真的有,他又怎么会去挖大哥给自己立的衣冠冢。 “你毁了我心中的一个传奇。”陆小凤哀叹一声,又打起精神,“你的功夫就是玉家家传的吗?” 玉笙点头。 “难怪。”像是解开了心里的一个谜团,陆小凤心满意足,好奇心又起,“百善玉笙是不是留下了画像,因为你与他长得最像,才让你叫和他一样的名字?” 在不知道这二者关系的时候,陆小凤把这当做了一个巧合,如今知道了,他便认为这是刻意了。 “这是我家的规矩,每一代都要挑出一个男丁继承这个名字,以示家族万代生生不息。”玉笙眼睛都不眨的给还没影的家规上添了一条。 作为知情者的无花、花满楼,作为半知情者的花满蹊:呵呵,听你胡编。 陆小凤却是信了,因为他和司空摘星在一起胡混的时候曾经听他说过一则江湖秘闻——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的本名并不是玉罗刹,这个名字是他成为教主以后改的,至于他之前叫什么,反而没什么人在意了。而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罗刹教的规矩。 一想到二者都姓玉,陆小凤总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然而尽管玉笙爆出了身世,陆小凤依然不放心让无新小师傅一个人面对绣花大盗。即使是无花,面对一个下定决心要与自己黏在一块的牛皮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被牛皮糖黏上的无花没有空闲去勾搭宫九,花满蹊的麻烦依旧在。只是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关注,宫九之流,咳,只要他和玉笙一起,还是安全感爆棚的。 那可是神仙诶,即使不承认,也是一个妥妥的修仙者。在武侠世界里走仙侠的设定,宫九咖位再大也只是个小虾米、有这份底气在,宫九惊讶的发现,本来一逗就炸的花满蹊一下子变得沉稳了。 一下子少了很多乐趣的宫九有些不满意,然而花满蹊又不是他养的猫,在朋友兄弟都致力于挖坑给金九龄跳的时候,他也是积极参与了的。然而,再好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快,尤其是突然冒出来一个捣乱的。 实力捣乱·宫九。 变态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在挖好坑就等着人跳的时候,已经被标记好的猎物忽然自尽,只留下一封认罪书。六扇门在江湖上也许名声不佳,但做事效率却是一等一的,在处理好首尾,扫清了痕迹以后,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因公殉职的消息传开,人人都感叹一声英才早逝,刚在江湖上搅起风雨的绣花大盗少了关注,而后又没有继续作案,渐渐的也就没人关心了。 蓄好力又一拳打空的感觉并不好受,陆小凤更是格外憋屈,好奇心杀死猫这句话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因为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为什么金九龄会走到如此地步,这个疑问在他心中发酵,搅得他坐立不安。 事实上,在意这个答案的人不止是他。物伤其类,花满楼也很是不解,作为一个瞎子,他热爱生命体验生活的美好,虽然有遗憾却也不强求,可他也知道,对于另一些人来讲,他们宁愿没了性命也不愿意在余生成为一个废人。他想知道,为什么金九龄会选择这样一种害人的手段。凭他的功夫,就算是把所有人灭口都不算难,他为什么要留下活口,给自己找麻烦呢。 这个问题,花满蹊最有资格回答。即便不看陆小凤,只需要看几集美帝的罪案剧就能找到答案。虽然是套路,但之所以能成为套路,就是因为其中有迹可循。 聪明人容易走上歪路这句话虽然过于绝对,但也有一分道理在。在作恶这方面,一个聪明人的威胁能抵得上一万个笨蛋。生态链注定了猫抓老鼠,但汤姆和杰瑞的存在代表了另一种可能,聪明的老鼠绝对能把笨猫耍的团团转。 金九龄在做猫的时候就是一只聪明厉害的猫,抓住的老鼠都成了他功勋的垫脚石,在无敌手的时候,独孤求败的心理是很容易产生的。然而又出现了另一只猫,还不是和他一窝的,偏偏做的事没有自己多,风头却比自己盛,最可恨的是,这只猫居然公认比自己毛色更漂亮,更会抓老鼠。 简直不能忍! 一只猫想把另一只猫当做老鼠戏耍,摧毁他,奠定自己第一无敌的名声。这就是花满蹊给出的解释。 陆小凤听的瞠目结舌,“我从来没想过要超过他什么?”开玩笑,他们混的圈子都不一样,有什么好比较的。 “要是人人都有你的胸襟,这世界就太平了。”花满蹊摇头。陆小凤固然有缺点,但他的优点也同样显著。 花满楼也沉默不语,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在他们讨论的时候,无花并没有参与其中,而是待在房间里作画。然而他听力非凡,花满蹊的解释全都落入他耳,硬是让他对金九龄多了点同情。当然,这同情的小火花一闪即灭,金九龄在他心里还是个作死的蠢货。 “咦,这不是花满楼吗?”陆小凤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了屋,他一直很安静,直到无花完成画作放下笔。 无花没有说话,他本来是打算画一幅山水的,没想到,走神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在其中添上了一个人。 陆小凤却是对这幅画喜欢的很,不过:“细看又不怎么像了。”眼中倒是流出喜悦来。 “哪里不像了?”花满蹊也凑了过来,经过了二十几年的熏陶,他的眼界也被熏出来了,水墨画重意不重形,这画上的男子看起来像花满楼,可神态更肖似陆小凤。 无花本来也为这个而暗恼,只是看着陆小凤脸上的喜色,只一想就明白了。当下做出羞窘的模样,“我作画的时候走神了……” “都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小师傅这画也颇得几分精髓,不如送我如何?”陆小凤却越看越爱,一想到小师傅想画花满楼却画出了自己的神韵,心中更是雀跃。 玉笙就看着无花三言两语用楚留香的画像把陆小凤哄得不知天南地北,觉得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作死。 只是这时候他还没想到,作死的人不止一个。安全感爆棚的花满蹊已经答应宫九一起去赛马,在那人迹罕至风景如画的郊野,宫九看着策马扬鞭的花满蹊,眼睛都红了。 第八十章 花满蹊向来认为,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嗜好并没什么坏处。就像他上辈子喜欢收集车模,每找到一款新车模收入的时候心里的满足感就别提了,心情再糟糕,只要把那些宝贝拿出来赏玩一番,天大的事都不算事了。至于这辈子,他倒是找人做过一些马车的微型车模,只是到底感觉不对劲,玩过几次就丢开手了。 作为花家人,又有财力支撑,花满蹊很快又有了新的爱好,那就是收藏名驹。 千金易得,名马难求。 所以,当宫九说自己那有两匹汗血宝马的时候,花满蹊很可耻的心动了。 在现代,汗血宝马已经成为传说,甚至有人怀疑这种马要么是虚构的,要么就是得了什么病,才会在奔跑的时候流下像血一样的汗。以花家的财力加势力,都没有得到一匹汗血宝马,这次有机会亲眼见识,花满蹊只纠结了一下,就答应了宫九。 倒是宫九颇为诧异,他还以为自己需要耍些手段呢,鉴于这段时间花满蹊躲他躲的厉害。作为一个耿直的变态,他这样想了,也就这样问了。 花满蹊那时候正在和宝马套近乎,听到他的疑问,连头都不回,“我又岂是欺软怕硬的苟且之辈?” 宫九很像更加耿直的说一句你是,只是如今这个结果他很满意,一点也不想横生波折,便硬生生的咽下了这句话。可惜花满蹊不知道,否则他一定会骄傲的,这世上,能让宫九感到憋屈的人有几个呢。 花满蹊说的大义凌然,实际上还是因为玉笙被曝光的身份给了他极大的信心,这份信心直接转化成了他的勇气,让他完全可以做到面对变态而不动声色。虽然玉笙没有告诉过他宫九的问题已经被解决,但他却以为这是他们间的默契,以玉笙的本事,他相信他完全可以与千里之外取人性命,更别提修改记忆这种小事了。 至于之前玉笙因为酒色财气庄被灭门而东奔西走的那段日子,也被花满蹊自动美化为不想露出破绽演戏给别人看。 瞧宫九今天多正常,花满蹊自动把这件事归功于玉笙,把宝马大爷伺候舒服了,便翻身上马。马上有一整套马具,他抽出鞭子,甩了一个漂亮而响亮的鞭花,“我们比一比,看谁先到达那边的那棵树下如何?” 宫九忽然沉默下来,不等花满蹊觉得事情不对,也翻身上马,沉声道:“好!” 花满蹊这时候格外机灵,率先窜了出去。他的姿势很漂亮,只看过去就是一种享受。宫九的眼神暗了暗,紧随其后。花满蹊骑马的时候喜欢耍一些花活,好在他还记得身下的马他第一次骑,彼此间还不够熟悉,才没做出一些危险的动作,只甩着鞭子,在空气中打出清脆的鞭响,用以驱使着宝马。 宫九紧追其后,眼睛都快憋红了。花满蹊的动作在他自己看来不过是想要马儿跑的快一些,但于宫九而言,和勾引也差不了多少了。 花满蹊在前面跑的肆意,耳朵也是分出一只来关注身后的动静的,只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花满蹊又一扬鞭,打算加速。 这一鞭子,打实了。 花满蹊一个激灵,他骑的可是汗血宝马,这一鞭子打实了该有多疼。然而,就在他打算回头看一看的时候,腰间一紧,眨眼的功夫,他的视野一下子变了。之前还骑在马上高人一等,转眼间就脚踏实地,嗯,脚还有点软。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花满蹊浑身僵硬,低头便看见放于自己腹上的那只手。肤色莹白,五指纤长而指节分明,指甲是漂亮的浅粉色,有着珍珠般的荧光。 手控最爱。 然而花满蹊并不是一个手控,然而花满蹊已经反应过来这只手的主人是谁。 身后传来人体的温度,还有一具颤抖的身体。 冷静的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后,花满蹊一个激灵,手腕一动,鞭子便朝后抽去。 身后人发出一声黏腻的呻-吟。 花满蹊身子一扭一缩,从宫九的手臂中脱出,再看宫九,他的表情已经很不对劲了。 神仙失灵了!花满蹊提气就跑。 然而,他跑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宫九。 “抽我……快点……抽……”宫九的声音断断续续,眼中却带着兴奋疯狂的光。 花满蹊在突围不成后,终于接受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现实,还有那句至理名言:生活就像强-奸,如果不能反抗,那就让自己好过一点。哪怕到了这时候,花满蹊的思路还是清晰的,他可以抽宫九一顿,等他冷静下来以后再论其他。 凭心而论,花满蹊的技术还是很不错的。所以,宫九也被抽的很舒服。 花满蹊只恨自己的鼻子太灵。 抽鞭子是个力气活,所以在宫九瘫在地上不再翻滚的时候,花满蹊也找了一颗树背靠坐下,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思考以后。 花满蹊没怀疑玉笙没有出力,只当宫九污力十足,非寻常能够洗白。抛开这点不谈,宫九其实一直很挑剔,从物到人,这次估计是他情难自禁下的一次意外,他不用担心自己再遇到宫九求抽打的时候。要知道,有这项殊荣的人只有牛肉汤和沙曼,其他人纵使抽过一次,也不过是被临时抓了壮丁,属于用过就被丢的那一种。 把自己的属性定了性,花满蹊开始思考解决办法。 办法其实很容易,把沙曼弄过来就好。在沙曼身上,有着宫九恋母情结的寄托,有了她,宫九想必不会再在自己身上花费心思了。 问题是,该怎么找到沙曼。 花满蹊觉得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因为他之前就向宫九提过这个问题,而宫九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反而问这是不是自己的红颜知己。所以花满蹊断定,此时的宫九还没有在妓-院中见到沙曼,更别提把她赎出来带到小岛上了。 他总不能带着宫九去逛青楼,让头牌挨个献唱来勾起宫九的恋母情结吧。 这个主意实在是下下策,花满蹊决定不到必不得已的时候不去用它。 不过,办法不止这一个。 对于沙曼的来历,花满蹊自认还是知之甚详的,能把陆小凤降服的女人,他总是会不自觉的注意,然后敬而远之。沙曼本是飞天玉虎方玉飞的妹妹,却自称姓江,被自己的哥哥从小卖进青楼,不需多想,就能脑补出一场狗血淋漓的大戏。不管这对兄妹间有着何等恩怨,方玉飞是必定知道沙曼的下落的。 飞天玉虎方玉飞,那可是能和玉罗刹相提并论的人物。尽管作为一个明眼人,花满蹊知道这里面的水分简直多的能填满太平洋了。 打定了主意,花满蹊一揉脸,单手撑地,打算重新站起来。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宽衣解带的九公子。 “衣服脏了。”宫九的声音很平淡。 花满蹊就一脸懵逼的看着宫九一个响指招来之前的坐骑,绝望的发现上面居然有一个包袱,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宫九从里面翻出亵衣、中衣、外袍。 妈蛋,这个变态果然蓄谋已久。 寻找沙曼的日程必须尽快进行。 然而,还是那句话,计划没有变化快。作为资深反派,就没有一个吃素的。宫九抬抬手就逼的金九龄自杀认罪,无花分分钟就把花满蹊翻得底朝天。他认为花满蹊大大的得罪了他,故意推延见宫九施加*术的时间,反而对花满蹊记忆力的沙曼燃起了兴趣,在花满蹊打算要去寻人的时候,他已经把人弄出来了。 作为罗刹牌的设计者,无花又弄出了一个赝品,于是乎,罗刹牌一出,罗刹教教众无不被驱使。即便安置沙曼的那间妓-院挂靠飞天玉虎方玉飞,但到底是西方魔教更不好惹一点。拥有罗刹牌的人就是罗刹教的教主,在玉罗刹尚在的此时,罗刹牌就成了少教主的信物了,而想要讨好下任教主的人也是出乎意料的多。 无花倒是施施然的把人带走了,完全不知道罗刹教里已经炸了。 作为一个爹宝,玉天宝从小就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小皇帝一词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作为独子,他有着和众人一样的认知,那就是罗刹教的下一任教主非他玉天宝莫属。然而就在他自认高枕无忧的时候,传来有人手持罗刹牌抢了一个青楼女子的消息。 玉天宝养在深闺人未识,这一次替无花做事的那些人还真的以为是在为少教主玉天宝做事。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没过多久,源源不绝的美人就被送到了玉天宝面前。在享用几次之后,玉罗刹也知道了这点反常,本以为是有老鼠不安分了,结果一查下去,竟然是罗刹教的根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差点被动摇了。 开始查这件事的时候玉罗刹没有避着玉天宝,所以,在玉罗刹得到这份消息的时候,玉天宝得知的速度只慢了那么一点罢了。 玉罗刹很不爽的看着被换来的狸猫在自己面前闹开,心里的不耐烦简直压抑不住。不是自己的种果然不堪重用,比阿雪差远了。玉罗刹这样想着,口中还要安抚着玉天宝。 眼下还不是时候,等他把陷阱设置好,除去教中那些三心二意的家伙,他一定会念着这个冒牌货的好,给他留一个全尸。 玉天宝勉强被安慰到了,只是目光并不那么甘心。为了以防万一,玉罗刹不得不加快计划的进行,寻朱停照着罗刹牌的模样伪出个十块八块的用以混淆视听。 这场风波在玉罗刹的雷厉风行下很快平息了,没过多久,就传出玉罗刹把罗刹牌交给玉天宝的消息。而后教主闭关,教内事务由玉天宝并几大长老一起主持。 西域的这场风雨没有波及到中原,在花满蹊一边催人查找沙曼的下落一边带着宫九逛青楼打算广撒网的时候,在无花费尽心思把一个小有资质的女子调-教成石观音第二的时候,在玉笙宫里宫外两头跑烦的想要离京的时候,有一男子自西而来,且来势汹汹,所为非善。 第八一章 无花又一次的走眼了。 在无花看来,玉罗刹此人不足为虑,他久不踏足中原,在西域那一亩三分地里经营,而这份经营也被他弄得乱七八糟,御下手段十分糟糕,手下人各有心思,不说力往一块使了,不互相拖后腿才怪。玉罗刹能在教中高高在上,只是靠着武功和狠厉的手段罢了,无花不觉得玉罗刹能在一团乱麻中发现他动的手脚。 然而,无花在运气上似乎总是欠缺了那么一点。他没想到的是,玉罗刹真的顺着那一团乱麻抓到了他的尾巴。 所幸无花狡猾谨慎惯了,即便没把玉罗刹放在心上,也以防万一的做了一点布置,这份布置让玉罗刹查明真相的时间向后推移了大半年。这大半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 有宫里的,有宫外的。 宫里的陈妃产下一女,皇帝喜不自胜,当即封了公主。然陈妃却在生产时伤了身体,从此再难有育。皇帝此时却又在宫外认识了一位曼姑娘,曼姑娘出身江湖,对宫墙之内并无向往,成就好事后很有些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让皇帝很是新奇,反而放不下了。没过多久,宫内的娘娘们都知道宫外有了一个小妖精勾住了皇帝的魂。 宫外的消息更多,也更加热闹,但最热闹的一桩,却是西门吹雪向叶孤城邀战,两人定下八月十五于紫金山比剑。 玉罗刹一入中原,便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口玉牙差点被咬碎。当下也顾不得敢在罗刹教里弄鬼的无花,直奔万梅山庄而去。 京城中,正做着发财美梦的花满蹊半点不知道这场比斗又多出了一个老妖怪的参与,正在兴致勃勃的和玉笙商量赌场的项目,赌注的大小,以及相应的赔率。 人不可貌相说的就是玉笙,看起来半点不沾铜臭,其实对其中的弯弯绕绕再明白不过。当然,他照旧只是动动嘴,也乐得花满蹊愿意跑断腿。赌场这东西说好做也好做,说难做也不错,他既然想要趁这场决战一炮打响,以后细水长流的发展,这其中的规矩最好在开始的时候就订好。 “这是酒色财气庄中财院定下的规矩吗?”花满蹊乐呵呵的捧着墨迹未干的纸卷,觉得自己能想到来问一问玉笙简直明智极了。 玉笙在花满蹊誊写的时候就不再出声,此时听见他的问话,才从走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不是,这是我大哥亲自制定的,我只是记下来了。” 花满蹊已经知道玉笙并不是真正的神仙,而是次一级的修道者,然而这并不影响他继续顶礼膜拜,反正修功德的人更能安心在他手下待着不是,此时听到玉笙提起大哥,他倒是呆了一呆,“你是澳门人?” “嗯?” “能合法开赌场的地方,不是只有澳门吗?”至少他印象里是这样的。 玉笙觉得花满蹊的奇思妙想已经多的让他有些应付不过来了,“当然不是,我说的大哥是姬冰雁。” 花满蹊:“……” “我并没有亲兄弟,就算有,恐怕也不会比大哥做的更好了。”玉笙每想起这件事就感到很惆怅,不过一闭眼一睁眼其间被雷劈了的功夫,他就再也见不到大哥了,不说找到他的后人,连扫墓都找不到地方。 花满蹊很识趣的提出告辞,留玉笙一个人在屋内缅怀。 凭借自己先知的优势,花满蹊决定标新立异,第一赌就赌八月十五这场决斗会不会如期举行。当这个伟大的提议提出来的时候,他成功的收获了一室寂静。 李燕北,京城两大地头蛇之一,地下赌场的一大巨头,陆小凤的好朋友,这一次听闻花满蹊想要在京城的地下赌场内参上一脚,直接关系到他的利益,由不得他坐不住。借着陆小凤这层关系,他厚着脸皮也凑了过来,知己知彼,花家是个庞然大物,他需要了解操作人的秉性,再来决定接下来的立场。 但他现在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花满蹊,不知道他玩的什么花样。当然,关于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斗牵扯到了江湖大部分人的心神,私底下也有不少人手痒偷偷的下了赌注,但他们赌的只是谁输谁赢,赌赢的人能在几招内取胜。前者还好说,只知道结果就行,后者需要的就是眼力了。 然而,没有一个人敢赌这场决斗会泡汤。连赌场的庄家都没有给出这个选项,又或者说,只要稍微了解叶西两人为人的人,都不会有这种想法。这便显得花满蹊此时格外的……让人觉得没脑子。 “花兄,你有办法让他们取消这场决斗?”陆小凤却满含期望的看着花满蹊,决斗的两人都是他陆小凤的朋友,而依他们的性子,恐怕此战过后只存其一,陆小凤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结果。 “我只是提出了一种可能性。”花满蹊很审慎的说。 可是陆小凤不信,“花兄,我们认识许久,你虽不是嗜钱如命的性格,但也绝不会拿出一大笔钱打水漂。” 没错,就如在场其他人所想,除非决斗的两人有一个病的起不来床了,否则这次决斗势在必行。连了解她们的友人都这么认为,那么其他只听闻过他们名声只会把他们想的更加高大上的路人对此自会更加的深信不疑。在这种情况下,花满蹊设出一个一面倒明显会赔大笔钱的赌出来,说他没□□,谁信啊。 作为花满蹊的老板,玉笙看了他一眼,“我是不会帮你绑架他们其中的任一人的。” 陆小凤恍然大悟,他倒是真想让玉笙随便把其中一人敲走,可他也只能想想,他向来尊重朋友们的选择。 花满蹊满脸黑线,“当然不是!” “堂兄可是知道了什么?”倒是花满楼似乎想到了什么,以他对花满蹊的了解,觉得这一步更像是花满蹊提前知道了什么,想要爆冷大捞一笔。 花满楼话一出口,花满蹊立刻就成为了目光的中心,连平时温温和和好奇心不怎么旺盛的无心小师傅都好奇的看着他。花满蹊看了一眼玉笙,毫无意外的发现他并不怎么在意,对这个明明作弊器唾手可得偏偏不想抓住的人佩服极了。 “你们难道就没听到一点风声吗?”花满蹊做出一副你们见识少的模样,“峨眉山要和万梅山庄联姻了!这种时候,就算有决斗也要往后退,说句不吉利的话,至少要留个后啊。” 如今距离八月十五还有大半月,就算婚礼一切从简,从洞房到确定有孕还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若西门吹雪真的有留后的打算,这时间确实是不够的,若要推延也不是那么的难以理解了。 “叶城主也没有娶亲。”陆小凤低语,从他的贼眉鼠眼中不难看出,他又有什么歪主意了。 “婚期可定下了?”花满楼关注的却是另一方面,“婚礼可是在万梅山庄举行?新娘是哪位姑娘?西门庄主至今没有提这件事,想必是不想大张旗鼓,但我们也要备下一份贺礼的。” 花满蹊的嘴角抽了抽。他刚才说的并不完全是靠剧透,而是通过自己的消息网确切得知的。因为金鹏王朝的那段剧情从开始就被坏了大半布置,再加上他跟着走了一段剧情,倒是让原本该死的人活了下来,三英四秀目前还是完整的,独孤一鹤也依旧做着他的峨眉掌门。唯一没变的是孙秀清依旧对西门吹雪一见钟情,倒追的非常努力。 对于孙秀清这个人,花满蹊原本觉得只是一个花瓶,用来推动剧情发展的。只是如今身处其中,再想一想她的作为,心里就不那么舒服了。花满蹊自认自己不算太自私,如果自己身死,那他一定是希望自己亲近的人能好好的活下去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他是原著里的独孤一鹤,他当然希望自己当儿女带大的徒弟能好好的生活下去,不要去鸡蛋碰石头的找西门吹雪报仇。然而,这和徒弟主动抛下这份仇恨追求爱情绝不是一回事。世上男人千千万,干嘛非要委身杀了自己师父的男人呢? 介于这是一本书衍生出来的世界,爱上杀父仇人这种事其实也不是那么的不可理喻,因为这其中本来就没有逻辑。 当然,眼下的孙秀清是不必再受到这种左右为难的煎熬了,独孤一鹤还好好的活着,对西门吹雪也很是欣赏,对于自己女徒儿看上他这件事喜闻乐见,如果一旦结成好事,必定也是一大江湖盛事。 “并没有。”花满蹊想着自己收到的消息,决定如果以后自己有女儿一定不能养成孙秀清那样,“西门庄主一直在拒绝,可孙姑娘太热情,再加上独孤掌门的支持,让他有些不甘其扰。只是决斗这件事一出,恐怕独孤掌门不会在继续支持下去了。” 论江湖成名时间,叶孤城是早于西门吹雪的。独孤一鹤一点也不想徒弟做寡妇。 传宗接代是件大事,就算死刑犯如果没有后判官还会让他的家人给买一婢女留后呢,更何况有那样一大份家业的西门吹雪。尽管觉得西门吹雪不是那样羁于外物的人,在场的人却都信了他会因此而推迟决斗时间的猜测。 李燕北更是在告辞的时候拍了拍花满蹊的肩膀,“长江后浪推前浪,花兄弟心思细密,过不了多久,这京城就是你的天下了。” 李燕北今日受到触动,如西门吹雪那样的人物都会受到子嗣的影响,思及自身,他有些想退了,在还能全身而退的时候。否则,到时候人没了,留下再多的钱财又怎么样。 花满蹊含笑不语,很有些城府的样子。李燕北也不在意,这才是做大事的样子。 送走了该送的客,花满蹊返身而回,正撞见玉笙吩咐下人收拾客院。玉笙早已从将军府搬了出来,此时住在花满蹊之前买的那所大宅,为了更好的抱大腿,这所大宅如今已经在玉笙的名下了。 “要有客来吗?”花满蹊随口问道。 “西门想要一安静住所。”玉笙也随口回道。 花满蹊一愣,“西门?西门吹雪要来?他不是在万梅山庄吗?”而且,就算要借住,京城里也有他的产业啊。 “他信上说,决战在前,庄内时有女子聒噪,欲寻一清净地。”玉笙从信上截取一段。 花满蹊要给孙秀清跪了,居然能把万年宅男逼出家,这是何等功力啊。 或者换个想法,西门吹雪到底还是一个男人,也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原著里孙秀清孤身一人与峨眉几乎翻脸,进而成为了万梅山庄的女主人。而现在她师兄弟姐妹一堆,师父还在世,再想用痴情缠功就不那么奏效了。 花满蹊只是想一想,继而开始计较,如果没有孙秀清扯西门吹雪的后腿,他的这场赌局还要不要设?万一决斗如期举行,他不得赔死? 不,他相信叶孤城造反的决心,就是西门吹雪这边没事,那边一定也会出幺蛾子的! 白云城有没有幺蛾子还不得而知,西门吹雪的后院起火倒是实打实的。 风尘仆仆紧赶慢赶才赶到万梅山庄的玉罗刹没有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身影,反而看到一女子在主院中垂泪,当即就炸了。 我儿子要生死斗了,虽然我知道凭借我优秀的血脉他最后一定会活下来,但这么早就哭丧晦不晦气? 孙秀清很快就亲身体会到,就算上面没有一个婆婆,但一个恶毒公公的杀伤力也不容小觑。 第八二章 西门吹雪来的很快,或者说,他不愿意把时间无意义的耗费在路上。作为一个杀人前还要沐浴熏香斋戒三天的龟毛宅,为了表示对对手的尊重,他这次在战前的准备更加细致。 沐浴熏香斋戒,他要用半个月的时间让自己达到最完美的状态,以自己最大的诚意来对待叶孤城。 这是他的诚之剑道。 这份近乎道矣的虔诚极有感染力,即便此时没人的道与剑相关,但不代表他们不尊重这份虔诚。 “他就是西门吹雪。”最近忙得不可开交的宫九在见到西门吹雪的时候都受了触动,眼中的炽烈亮的惊人。 若是平常,花满蹊很乐意看到宫九被西门吹雪用剑抽一顿,没准最后还能看到西门剑神受到精神攻击结果不敌低头作呕的一面。可现在,随着八月十五越来越近,花满蹊也越发急躁了起来。 好的不灵坏的灵,花满蹊前脚才十分信任剧情的推出八月十五决战会不会如期举行这个赌约,除了几个想不开想要玩爆冷心跳的人赌不会如期举行,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买了会如期举行那一面。而现在,就算他随时调整赌率,搞不好也要赔一大笔钱的。投注的人越多,花满蹊的心越痛。此时见到西门吹雪,简直恨不得打他一闷棍,让他来个因伤延期。 此时听见宫九的话,花满蹊的眼中一下子冒出了贼光。可惜,宫九只是略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送上祝福之后就走了。 “你就这样走了?”花满蹊简直不敢相信。 “阿蹊想我如何?”宫九笑问,见花满蹊不语,又道,“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花满蹊的脸色一下子极精彩,尤其是一扭头就看到了正打算往这边走来的花满楼。如果是别人,隔了这么段距离也许听不到宫九的话,但花满楼?花满蹊一点都不信他什么都没听到,哪怕他的表情就是如此。 觉得日子最近越发难过了的花满蹊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管那个言辞愈加暧昧的宫九,直朝花满楼走去。走近一看,才发现他手中捧着香烛。 “这是?”看着这些明显用来求神问佛的东西,花满蹊眉头一挑,很是不解。 “玉大哥最近心神不宁,要我帮他寻一些好香烛。”花满楼回道。最近心神不宁的人可不只是玉笙,陆小凤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连他自己,若不是朋友大多都在京城,他是更乐意回江南百花楼的。 花满蹊却像被提醒了一眼,“这些香烛是哪里的?可还有剩余?” 求神拜佛这种事他向来是不屑做的,可如今被这一提醒,忽然想到神仙还是存在的,这世间自有一套运行的规律,也许他可以烧烧香祈求上达天听,来个拨乱反正的,随便怎么做,能把这场决斗延期就好。 花满楼自然不知道花满蹊的奇思妙想,把负责采买的管事名字告诉花满蹊之后,他就去找玉笙了。 玉笙最近很烦。没什么缘由,就是凭空感到烦躁,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危险正在逼近,而他一无所知。这种时候的玉笙,尽管面上不漏分毫,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要来惹我的字样。 但捋虎须的勇士永远都在,比如说那个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无花。 无花在这个世界上过得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一帆风顺,连他最大的约束玉笙也因为他体型缩水而松手很久,久到已经让他忘了以往那段一言不合上手就揍的日子。 所以,在玉笙又一次的被无花惹毛了的时候,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一闭眼见不见心不烦,而是把无花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你长大了。”他的声音很平静。 无花却感到背后一凉,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最近作死的作大胆没有退,“嗯,不过你没老。” “不,我的意思是说,你长得有点快。”这是亲眼所见的事实,“一年前你看起来不过十二三,此时说是十五六也会有人信的。”说见风就长有点夸张,但也远超旁人了。 无花笑了,“我如今的身体,又怎么能用单纯的时间来估算。” “此言有理。”玉笙想了一下,果断赞同了。“所以我必须检讨,怎么会因为你看上去年纪小了点,就对你这个刷了绿漆的黄瓜手下留情了呢?” 无花此时觉得不妙想要转身就逃已经晚了。 想当初,无花在玉笙的铁拳下轻功水平直线上升,虽然没直接和楚留香比试过,但他私以为已经远超楚留香。只是这边的日子过得实在安逸,无花再想躲,速度上已经跟不上了。 无花再机智,对上一个一心想要揍他的玉笙也是没用的。等他最后被一拳撂倒的时候,终于又一次的体验到了像一条渴水的鱼只能张着嘴喘气的感觉。 他甚至都不用掀开衣服看,就知道他衣下的皮肤此时定已经一片青紫。 更别提此时玉笙还占了一个长辈的身份,按照习俗,被他揍一顿没人会把这当做一回事,简直没处说理去。 无花再也不维持他那出尘不染的形象,直接躺在地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花满楼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屋内有两道呼吸。一道离门略远些,似坐在椅子上;另一道略近,像是躺在地上。 “这是……”花满楼站在门口,不确定屋内发生了什么,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 “东西找来了?”玉笙却不管这些,直接起身跨过无花接过了花满楼手中的东西,“嗯,都不错。” “那就好。”花满楼露出微笑,随即又有些疑惑,“地上的是……” “哦,是无新。”玉笙摆弄着香烛,“他觉得天气太热,索性就直接躺在地上,也多一份凉意。” 无花对玉笙这份信口胡说的本事简直无奈了,见花满楼看向自己,还得委曲求全的替人圆谎,“是啊,多接一份地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花满楼直觉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只循着声音蹲在无花身边,伸出手打算把他拉起来,“若是觉得热,我那里还有不少冰,不要直接躺在地上,凉气会沁入骨中,到老时会遭罪的。” “多谢。”无花把手放在花满楼的手上,顺着他拉人的力道起身。虽然玉笙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边,他还是没胆子当面告状,只能憋屈的粉饰太平。 然而玉笙并不领情。 收到花满楼送来的东西以后,玉笙顾不上说话,把这两个人全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房中弄了个观台,遥忆着师父当年的动作,开始问卜吉凶。 得到了一个大凶卦象的玉笙简直无语凝咽。这阵子的心神不宁,果然是上天示警吗? 可他干了什么,居然会弄出一个大凶的局面? 第八三章 玉笙沉思许久,依旧不得章法,然而压在心中的那块石头越来越重,让他想要无视都不能。 人生最郁闷的事,也不过如此了。 和玉笙的烦躁不同,花满蹊这边简直是福灵心至,前一晚刚上完香,第二天就见到了立志做宅男的西门吹雪,从他那里得知他收到了叶孤城写信想要将比斗之日延期的消息。 “神仙大姐还真是给面子啊。”花满蹊低喃一句,随即又高兴起来,“这一次的绝对赚翻了!” 和花满蹊想的一样,当初有多少人把他当做傻子冤大头来坑,他现在就从那些人手里得了多少银子。赌博果然是个普众的爱好,只此一次,他就得了近百万两白银,相当于自己过去十年所得的总和。 “发财了发财了……”花满蹊此时恨不得把所有银子都兑现出来,打一张大床在上面滚一滚。 西门吹雪虽然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但实际上家大业大,他也不是只管花钱的。只略一想,就猜到了花满蹊心情大起大落的原因。世间多俗人,西门吹雪不萦于外物,不代表他会出手干涉什么。花满蹊不是唯一想利用这次决斗盈利的人,好在他较之其他人还算亲近,西门吹雪也就不计较了。 当然,也别想他开口鼓励什么。但这足以让花满蹊受宠若惊了。 天啊,他一时得意忘形,居然没被西门吹雪一剑劈了,他最近果然鸿运当头! 看西门吹雪的样子,他似乎对延期这件事并无不满之意,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再次商定决斗地点。紫禁之巅……应该会达成吧。 花满蹊想起自己收藏的那几匹缎子,再想到一条绸带就能卖上好几万两一匹缎子就能做好几十条……不行,他得缓缓,虽然这其中的利益早已达到百分之三百,达到了足够杀家灭门的标准,而且法不责众后遗症小…… 不能再想了,否则他非得弄出来一个皇宫观光团不可。 又或者,可以找人同皇帝商量下?哪怕最后九一分他只要那个一呢,也足够盆满钵满了。 一心钻到钱眼里的花满蹊被这个美好前景迷惑住了,尤其是当今皇帝是个极开明的人,这件事计划通的可能性很大。是以,当他见到宫九的时候,便把这件事说了。 “你倒打得好算盘。”宫九心里一惊,只是看着花满蹊傻兮兮的笑,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种发财的事,向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嘛。”花满蹊难得一次对宫九笑的殷勤,“你想想,若他们还在紫金山决斗,那可就是只要长脚的都能去看上一眼,一来二去,恐怕那里比菜市场还要热闹三分,哪里还有决斗前的肃穆。这天下之大,唯有一地是少有人能进得去的,而那个地方也绝对能配得上两大绝世剑客。” “你想让我传话给那位?”宫九对花满蹊所知的事早已心中有数,此时听他提议倒不慌张。 “你们好歹是堂兄弟不是,自家人说话好歹也方便一点。”花满蹊轻咳一声,眼睛不怎么敢看宫九,“还有南王世子,听说叶孤城是他的师父呢,若把地点定于皇宫,一来可以让你们堂兄弟团聚一堂,又可见证一番盛事,岂不妙哉?” 作为盛世人,他情愿皇帝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很不乐见皇位更迭,更别提还是个劣质的狸猫换太子的计谋,简直是侮辱人的智商。如果能用计把南王世子提前弄到京城中亮一亮相,这计谋就坏了一大半,想必也不会有接下来的幺蛾子了。 花满蹊的愿望很是单纯美好,然而,他却不知道,在背地里,有好几个人正暗搓搓的想要在后面推一把,让那句“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的话成为现实呢。 “你说的很对。”宫九笑容奇妙,“只是你忽略了一点,南王世子是个鹌鹑,贪生怕死的很,恐怕就算邀他来,他也会弄出个病弱的名头继续装死。而太平王世子,咳,他才是真正的体弱多病,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是卧床的。” 花满蹊只看着宫九不说话。 “当然,如今名医辈出,若有人医好了太平王世子,那也是一件喜事。”宫九装模作样的开口,“这件事还是太平王世子开口提议的好,久卧于床困于一方小天地的人,对外界定是极好奇的,想要凑一凑热闹也是理所当然。正如你所言,堂兄弟们长到这么大,居然连面都没见过,也有些奇怪。” “为什么我觉得这太平王世子从你口中说出来这么奇怪呢?”花满蹊对宫九这种明明已经暴露却拽着马甲不肯脱的行为表示疑惑。 这次是宫九不再说话了,如果可以,他简直恨不得太平王世子这个身份从此死掉才好。不过,留下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比方说现在,实在太容易利用这个身份做些手脚了。南王世子和他爹一样蠢,那偷梁换柱的主意居然也能想得出来。既然如此,他是不介意从中渔翁得利的。至于叶孤城,若他喜欢这个皇位,只要有本事大可以拿去。他倒要看看,自己那个忠君爱国的亲爹又会如何。 从小到大一心致力于达成气死亲爹这一成就的九公子坏起自家江山根基是也是毫不手软、不带一点犹豫的。 打死花满蹊也猜不到宫九居然是打这个主意,还以为自己的提议被接受了,又一心陷入发大财了的幸福中。 宫九倒没有继续纠缠,而是转道去寻无花。这位小师傅在他心里也是一位妙人,心黑手辣,偏偏那一张脸极有迷惑性,把身边人都耍的团团转,两人都从彼此的身上察觉了同类的气息和野心家的味道。一人想把皇帝从宝座上踹下去,另一人想把皇帝变成可操纵的傀儡,最后两人居然殊途同归达成协议,结成了坑皇帝联盟,如此不得不说境遇的奇妙。 只是有意无意的,兴许出于谨慎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他们把玉笙瞒的滴水不漏。在灯下黑的作用下,愁的玉笙恨不得头撞墙,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出了岔子,居然有种厄运临头的感觉。 罪魁祸首无花此时也不好过,被玉笙揍过一顿之后,他借口休养缩在房间里,看似是羞于见人,实则实在遥控指挥下黑手。西门吹雪没有娶亲自然也不会有子,无花暂时做了个不杀熟的好人,开始在叶孤城那边动脑筋。叶孤城很不好对付,但他有一个猪队友,无花只是派人寻了个空子往那位草包世子脸上撒了点东西,就足够了。 有毁容之危的南王世子自然不甘心机会从手中溜走,寻了靠谱的大夫,得知他这伤至少要调理一个月才能恢复,再不甘心,他也得同叶孤城找借口把时间推移。无花对目前的发展很满意,还非常好心的替叶孤城想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至少,在刻意的传播下,江湖中人都知道是陆小凤在其中插了一杠子造成如今的结果。至于他怎么干的、为什么这么干,江湖上众说纷纭,人人心里都有个答案,陆小凤到底有没有干这件事倒不重要了。 不,至少对于陆小凤而言,还是很重要的。所以他不再犹豫要不要找上叶孤城,而是直接寻了过去,叶孤城也是一方俊彦,他可一点也不想和这样一个人物产生误会。 无花功成身退,成功的把陆小凤拖在了南面,京城中有了很大的空间来供他挥洒。还来不及得意,他就被一人找上了门。 来人正是玉罗刹。 罗刹牌是一件很有魔性的信物,旁人未必见过,但只要看上一眼,就会知道那是罗刹牌。对于这个在玉罗刹还未起意弄出个十块八块赝品世上只有一块的罗刹牌,玉罗刹还是很有兴趣的想要知道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居然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结果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在后面搞小动作的,居然是一个过于俊俏的小和尚。玉罗刹原本是打着慢慢观察以便寻到破绽一击即中的心思,可他观察着观察着,发现他居然再打自己宝贝儿子的主意。 这就不能忍了。 于是乎,一个鬼气森森的人出现在了无花面前。 无花认出了玉罗刹,这世上再难找出一个如此别致独一无二造型的人了。 “玉教主。”无花面上没有一点慌乱,甚至他还笑了,那笑容如三月迎春花开,不染寒霜。 “你胆子很大。”不光掩了面目,玉罗刹连声音都做了伪装。没办法,他还想以西门他爹的身份出场,在还没确定要彻底抹除小和尚之前,他一点都不想有掉马的危险。 “玉教主何出此言?”无花故作疑惑。 “敢用假的罗刹牌招摇撞骗到了罗刹教的,难道不是你吗?”玉罗刹继续鬼气森森的说。 “原来是这件事,倒是一个误会。”无花不慌不忙,“那玉牌乃是我祖传之物,我有一先祖曾为罗刹教立下汗马功劳,特予罗刹牌以表功,且留下祖训,若有急事,可便宜行事。” “我作为教主,倒是不知道教中曾经有一位这样的人物。”玉罗刹摆明不信。 “玉教主或许听过他的名字。”无花淡然一笑,“他姓吴,名菊轩。” 第八四章 吴菊轩这个名字带着雅意,却没什么名气。若是旁人可能会感到一头雾水,然而对于玉罗刹而言,这个名字就算没起到惊雷一样的效果,也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的。 吴菊轩,这个名字若不是他坐上了教主,恐怕也是不知道的。 此人来历已不可考,那秘录上记的是他是当时教主夫人的远方亲戚,有大才,却因容貌而不得施展,直到教主夫人嫁入教内,才有了施展本领的空间。当时教内一片混乱,明面上的势力就有三股,而教主便是那最弱的一股。只是有了吴菊轩以后,手段频出,不出两年就收服了所有势力,让教主成为了真正的教中之主。随后又定下各种规矩,如今罗刹教内的教规,大体都直接继承了下来。 这样一个能人,在立场一致时有他相助是一件极舒心的事,等到大权在握时再看,有这样一个能人能力威望皆高于他,这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就不好说了。这是玉罗刹所想,就算那秘录中记载着教主与军师相交甚好,但也无法掩饰在第五个年头的时候吴菊轩不知所踪。即便教主看上去伤心欲绝,玉罗刹也觉得是在做戏,哭一场就能除了一个眼中钉,实在是笔好买卖。 可这个在玉罗刹推测中必死无疑的吴菊轩忽然冒出一个后人来,尽管无人知道玉罗刹的小人之心,可他还是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你说你是吴菊轩的后人,可有凭证?”玉罗刹按捺住想要捂脸的冲动,问道。 “除了教主和吴菊轩的后人,还有别人会知道吴菊轩与罗刹教的渊源吗?”无花很从容。 “教中有吴菊轩的画像,你与他半点不似。”说不似还算是客气话,那吴菊轩留下的画像,说是耗子成精都算抬举他。“而那玉笙与你相认,凭借的却也是你祖上的画像。” 面若好女这个词可不只是说着好听的,何况玉罗刹本来就不信服这个借口。 “面目丑些,是非也少些。”无花卖弄着玄虚。 有理有据,然而玉罗刹不信,“就为这?” “先教主夫人长孙红一介孤女,教主觉得她的远方亲戚是从何而来呢?” 玉罗刹不再言语,这自称吴菊轩后人的小子说的话却与教中记载又不相符,长孙红哪里是孤女,她嫁入教中的时候,身边的人才也是尽有的,嫁妆也丰厚,没出几年,都嫁了教主的心腹,哪家孤女是这样的? 无花再接再厉,“不知玉教主有没有听过石观音这个名字。” “难道长孙红便是石观音?”玉罗刹一惊。 饶是无花一直冷静从容,也被玉罗刹的猜测吓了一跳。百年时光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史书的记载都可能是被篡改过的,在那时略一用心就能打弹出来的消息,到了此时却只能全凭猜测,但在知情人耳中,这猜测也太可怕了些。 “是与不是,是非因果全都已了,何必再自寻烦恼。”无花打了个佛语,不肯再说这件事,“教主只需知道我对罗刹教并无恶意即可。” 玉罗刹要真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他也到不了今天的地位。而他既然猜测长孙红就是石观音,那么吴菊轩的身份也就更家令人玩味了。再联想到眼前人所说的那故意扮丑之言,玉罗刹那仿佛脱缰野马一般的猜想再也拉不回来。 所幸他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所忧心的不过是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些事情脱了轨,无花所给出的解释倒也勉强过得去。至于他是不是心怀鬼胎,哈,罗刹教内心怀鬼信的人还少了吗?总有一天会把他们网成一团一起收拾了。解决了一件心事,玉罗刹提起了另一件要紧的事。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之间的比斗之期,是被你动了手脚吧。”相比于对罗刹教使坏,算计西门吹雪才是不可饶恕的事。 明人不说暗话,又或者说都是千年狐狸精,也就不必玩聊斋了,无花一点没磕巴的承认了,“玉教主英明。” “只是可怜了陆小凤,居然替你背了黑锅。”玉罗刹冷笑,“别说那小子对你的心意你一无所知,这一巴掌一甜枣的计谋倒是使得好。” “玉教主谬赞。”这点嘲讽简直如同毛毛雨,对无花半点触动都无。想要他觉得难过,玉罗刹这般没找准法门的人还是很难做到的。 “我不管你暗中谋划什么,但——”玉罗刹到底还知道不能轻易暴露阿雪与自己的关系,否则露到这个黑心小鬼手中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波澜,“江湖中两个绝顶剑客的比斗,你若在其中搞鬼,休怪老夫不顾念当年的吴先生的香火情了。” “想不到玉教主对这场决斗也有兴趣。”无花看了玉罗刹一眼。 玉罗刹周身的黑雾立时膨大了一圈,“别管你不该管的事,否则……”玉罗刹刚想露出一手来震慑一下眼前人,却只听窗外一声熟悉的剑鸣,一道剑光破窗而入,径自朝自己刺来。 玉罗刹差点没忍住鞠一把伤心泪,可到底是面对不孝子的心虚更胜一筹,周身的黑雾都虚化了很多。 于是乎,江湖中赫赫有名在西北能止小儿夜啼的玉罗刹在虚晃一招后溜了。 西门吹雪见逼退了他,也不去追,只定定的看了无花一眼,见他无恙,略一点头就离开了。 倒是无花还有雅兴为自己倒一杯茶,只可惜茶水早就凉了,再也入不得他口,然这也没坏了他的兴致,“想不到那不靠谱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花满蹊自然不知道自己脑中的秘密被无花翻了个干净,连玉罗刹与西门吹雪是父子关系这种推断都没放过。本来这个推断在无花这里真假不过五五之分,经了今晚这一遭,倒是实打实的了。 西门吹雪赶跑饿狼,再回屋的时候,屋内已多出一个人,见了他还幽然叹道,“阿雪……” 西门吹雪转身关上房门,“你来有何事?” “阿雪怎么知道爹爹来了?”玉罗刹却问了另一件事。 西门吹雪沉默良久,玉罗刹也不急,只看着他,觉得自己的血脉传承果然完美无缺,哪怕一直看下去也不会觉得无聊。 “直觉。”最后,西门吹雪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玉罗刹满心欢喜,“我们父子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西门吹雪默默的垂眸擦剑:并不是,这只是在经历过多次夜袭后的直觉反应,只要玉罗刹出现在他周围一里的范围内,他总会有一些奇怪的感应。 结果这一次,他在房间内等了良久,却没把人等来,疑惑之下才出门去寻,结果却发现他想对小师傅动手。 玉罗刹觉得西门吹雪似乎误会了什么,把今晚的动作回想一番,他的脸黑了。只是为了宝贝阿雪,他顽强的没有把泼过来的这一盆脏水擦干,只希望阿雪记得,和自己有瓜葛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别把那个小和尚想得太天真。 玉·忍辱负重·罗刹都要被自己所展现的父爱感动哭了。 于是乎,第二天,府上就迎来了一个西门大老爷。 嗯,实话实说,西门吹雪有爹这件事,还是惊了不少人的。更别提那爹一见西门吹雪就哭了,把这一路寻人的苦难说了个十成十,“我从西面回来,一入中原就听到你要和人决斗,再匆匆往万梅山庄赶,管家下人一个不缺,偏偏没了你的踪影,还有一个女人在你院中哭丧,老爷我当时一口气就差点没上啊!还以为自己赶晚了,连你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 花满蹊一来就赶上了这出大戏,见到那满脸慈爱眼睛通红连胡子都沾上了泪水的老者,心有戚戚焉,上前劝道,“老伯何必说这等丧气话,西门庄主剑法高深,近日又所有突破,且身无负累不像白云城主那般受祖业所拖,此次决斗的结果,未必有您老想象的那么糟糕啊。” 为了替西门大大攒人品,花满蹊就没说什么西门必胜的话来拉仇恨了。 虽然这样,西门大老爷看花满蹊的目光也立刻柔和了八个度,一声声贤侄叫得欢快,连见面礼都给的足足的。 花满蹊捧着一下子猫眼宝石,心里那叫一个受宠若惊。不愧是正版的西门爹,从今以后,谁再把西门吹雪和玉罗刹扯上关系,自己一定第一个上去反驳。连高功能反社会的人都能有一对平凡父母,西门吹雪的爹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走私犯又怎么样! 无花见笑得像花一样的花满蹊,心里想着万事果然自有定律,这样的傻瓜可不就是无知者无畏,傻人有傻福吗? 西门大老爷一点都不像他儿子一样高冷,反而十分精通人情世故,寒暄过之后,便要请见此间主人。 无花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去问一声吧,并非不尊重伯父,只是玉先生身体不适,已多日不见客了。” “那就烦劳小师傅了。”西门大老爷笑呵呵,没有半点想要就势放弃的意思。 他当然知道玉笙已多日不见客,他更知道昨晚他想要潜入主院,却莫名其妙的怎样也无法得其门而入。 这样一个本冷高深的人,他当然要去拜访一二。 第八五章 然而,玉笙却不是那么好见的。 无花对这个结果并无意外,倒是西门吹雪难得用眼神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诧异。西门吹雪这些天一直在院内宅着,对于玉笙如今的状况倒是不清楚,只是他知道,能让一个不那么热情好客却也从不失礼的人做出有些失礼的举动,这其中定是有什么缘故的。 “他最近似乎遇到了瓶颈,脾气有些怪异。”无花只能这样低声解释。 玉罗刹目光一闪,又瞧了无花一眼,倒是有了一丝兴味。如若他没看错的话,这个小和尚刚才的动作可是有一分凝滞,而这分凝滞是从那院中走出后才有的,他很可能又受了伤,至于这动手的人,简直连猜都不用猜。 这忽然冒出来的据说是从海外归来的两人,皆不是省油的灯自不必说,但这行事作风中难以掩饰的邪性…… 玉罗刹不得不怀疑,当初是不是吴菊轩出走后也带走了一部分势力扎根海外,以期某一天卷土重来。 但这是作为罗刹教教主的玉罗刹该想的,此时的西门大老爷哈哈一笑毫不介意,还安慰小和尚说自己不请自来才失了礼数。 无花自然从善如流。 唯有西门吹雪海站立不动,由己及人,他想,就算自己无法助他一臂之力,但他若是心烦意乱想要松松筋骨时,自己还是能陪他走上两招的。 西门大老爷走了几步,发现儿子一动不动,一回头,就从那专注的目光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养儿如此,养儿如此……他还能说些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行围观打酱油的单身汉们彻底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养儿不易,只能暗自庆幸,幸亏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成亲,儿子自己也没影,否则一旦养了一个西门吹雪这样的儿子,那可不是一句心累就能说完的。 西门大老爷这几次收获的崇拜兼同情目光简直数不胜数,这让他满意极了。像这样光明正大宠儿子的机会可谓是凤毛麟角,在罗刹教内就不用想了,玉天宝那个棒槌一点都没有让自己挥洒父爱的愿望,可就算到了万梅山庄,自己的一片慈父心不光阿雪不领情,连那些管家下人都敢或明或暗的表示老爷求不任性。哪像现在,就算儿子不领情,可也有人体会到了自己的良苦用心不是。 就在这一份祥和中,把江湖闹得鸡飞狗跳恨不得人人喊打的陆小凤到了。 陆小凤这段日子过的不可谓不狼狈,不知哪里传来的风声,居然人人都觉得这次决斗推迟的原因在于他,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决斗推延不仅仅关系到决斗的两人,还有一大群具体数目不明但绝对不少的江湖侠客。正在赶往紫金山路上的,已经到了正为一个好位置而大打出手的,心思灵活想要趁此机会捞一笔的……无论哪一种,一延期直接延到一月后比赛地点还不定,这消息传来的时候简直是一片骂声。 没几个人有胆子和叶孤城、西门吹雪去讨时间损失费,但陆小凤和这件事有关的消息一传出来,顿时就有人激动了。和那两柄剑比起来,陆小凤名气是有了,功夫也不赖,最重要的是性子好,好欺负。 这样一个现成的出气包摆在外面,手痒的人可不是要去捏一捏。 “这件事真的与你无关?”这是置身事外对内情半点不知的花满楼,“我记得你走之前就曾说过,是要……” “是要想办法阻止他们的决斗。”陆小凤叹了一大口气,接过花满楼的话,“说实话,事情是怎么发展到如今的样子的我并不了解,我敢以你花满楼的名义发誓,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我之前的确打算利用从西门那里得来的灵感……”感觉到乍然变重的冷意,陆小凤打了个哆嗦,坚强的继续道,“叶孤城并非孤身一人,白云城内还有叶氏的族老长辈,我是想过要他们以子嗣为重劝一劝叶城主,可他们……他们对叶城主的支持是我没有想到的。有些迂腐之人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可他们是宁可绝后也要完成这一战。我本来都打算放弃了,谁知道峰回路转,居然传来了决斗延期的消息。” 西门吹雪本来不在意陆小凤在说什么,可他却从他的口中得知了叶孤城乃至叶氏族人对这场决斗,对自己的重视,这让他一直平静的眼睛起了波澜,心潮激荡下居然又有了顿悟。 叶孤城既然待我如此之诚,我无以为报,只能还以同样之诚。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美好的误会。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花满楼却蹙起了眉,“照你说说,叶城主之诚心拳拳不可猜度,但是……西门庄主,你所收到的叶城主的信可是他亲笔所写?” “与上一封回复我同意的信上的字迹如出一辙。”西门吹雪道。 陆小凤察觉到了不对,“这几日江湖中也没有消息反复的迹象,但我当日没有劝动叶城主也是真。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花满蹊双手捧茶,似乎全部心神都投入了这渺渺水雾中。 西门大老爷觉得把这件事从头到尾仔细的再查一遍,他可不想因为一点疏漏让自己宝贝儿子期待已久的决斗有一点不完美。 就在这屋子人或真或假的做出一副想破脑子的样子,已经多日不见人的玉笙总算是再次出现了。 玉笙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连脚步声都微不可闻,摸鱼摸的最顺手的花满蹊是第一个发现的,他正东张西望,一个错眼就和玉笙对上了。 “啊!”花满蹊手一抖,手中的茶杯也跟着一颤,里面八分满的茶水撒了些出来,正好流到他的手中。好在茶水已温,没有烫到他的手。但花满蹊丝毫没有注意这个,他有些粗鲁的把茶杯放到一边,起身快步朝玉笙走去,“玉哥喂,你这是去和妖精打架了?”而且看上去怎么这么像被采的那个? 玉笙双目沉沉的看了花满蹊一眼,只让他感觉心惊肉跳,连话都带着三分虚,“怎……怎么了?” “可是瓶颈未破?”西门吹雪也开了尊口。 “是心魔未除。”玉笙回了一句,把目光转向室内唯一的一个陌生人,“这位是……” “这位就是玉先生了吧,我是阿雪的爹,阿雪这段时间真是承蒙照顾了。”玉罗刹拿出西门大老爷一贯的热情态度,只希望能掩得住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小和尚先前说是通过一幅画像和玉笙认亲的,这个理由在他这里可信可不信,而他此时见到玉笙,忽然就信了。只因为在罗刹教中只有教主能控制的那间密室里,和秘录放置在一起的那卷画像。 画中人的名字正是玉笙,只是是那个和摩罗教主同时代的百善玉笙。 百善玉笙的名字在秘录上出都没有出现过,只留下一幅画像,玉罗刹还曾经猜测过这其中的关系,可眼下,他不得不想起那些传闻。 传闻真的是传闻吗?玉罗刹不确定,因为他必须坚持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个巧合,否则该生心魔的人就是他了。 不管心里如何翻江倒海,玉罗刹的面色还是没漏出分毫的。只是玉笙最近都快被那看不见却能感觉到越来越近的危机弄得有些麻木了,就算有,他也未必能察觉。 可即便如此,一些本能一样的东西还依旧灵敏。玉罗刹表现的再周到再像商人也改变不了他的气场,在玉笙眼里,他比以前的无花好一点,但也好的有限。 可他到底是西门吹雪的爹,玉笙也不会直接跳出来说你是个恶贯满盈满手鲜血的恶人这样的话,是以,他也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看向无花,“你跟我来。” 莫名的,无花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疼。 果然是从奢入俭难,遥想上一世,自己被打出一身钢筋铁骨,哪里像现在这么娇气,居然还觉得疼了。 把脑中这些没边的事抛到一边,无花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再看玉笙,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你的精血……” 花满蹊的话还是客气了,玉笙现在哪里是纵欲过度,而是精血亏损。 “我用精血为引,给自己算了一卦。”玉笙按了按额角,“若给如此,我还感觉不到,每次揍完你之后,我感觉会好很多,也没有之前那样紧迫的被威胁感了。” 对于无花来说,这真是个坏消息。 “所以,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都做了什么?”玉笙问道。 ………… ………… 在后院进行着一场不怎么美好的问询的时候,刚才因为玉笙出场而气氛冷凝的前院气氛才将将回暖。 “哈哈,陆兄果然魅力无边。”花满蹊干笑,“玉兄已久不见人了,陆兄一来,他也便出来了。” “可惜玉兄要寻的人是小师傅……”陆小凤也配合着搭腔。 花满楼低着头把玩着扇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西门吹雪抱着剑,一言不发;玉罗刹最是反常,他不得不沉下心来想一想,那些飞升长生不老的事有几分可能是真。 这略尴尬的气氛直到宫九到来才打破了几分。 “大消息!”宫九是来报信的,“听说太平王世子对江湖两大剑客的风采也心向往之很久了,他向皇帝提议,将决斗地点改在紫禁之巅,皇帝已经同意了!” 第八六章 能在皇帝家的屋顶上来一场决斗,无论决斗双方是谁,这都是一件足以记载史册上的事。 宫九带来的这个消息刚出口,直接把人镇住了。 花满蹊有点小激动,他没想到宫九真的能把这件事办下来,有些惊喜,也有些不敢置信,“真的?皇帝答应了?当时候比斗的地点改在皇宫?” 不要说现代没有阶级观念,如果有一天国家主席要在中南海弄一场比武大会,哪怕他无法现场观看,花满蹊的激动之情也不会比现在少。 更何况眼下他能混到一张入场券的可能还是很大的。别说现代的紫禁城被他踩的地头都熟了,但那时候的人山人海和此时的庄严肃穆可不是一回事。 “皇上可允人观战?”花满蹊问道。 在原著里,那被发下来作为进宫凭证的缎带可不是自愿自发的,而是不得已之下的顺意而为。但现在,皇宫中掌握了主动权,这缎带还会不会发,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自然。”宫九傲然一笑,对花满蹊那期待的小眼神感到受用极了,“只是具体名额还没有商定出来,不过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了。” “宫公子真是消息灵通。”陆小凤说道。 花满蹊头皮一炸,陆小凤难道又看出什么了? “好说。”宫九眼睛都没眨,“我与太平王世子若论起关系来,还能算得上是表兄弟呢。”说完又看向西门吹雪,“表弟久卧床榻,却对江湖之事颇为好奇,我与他说起西门庄主和叶城主的事只为一解他的好奇之心,没想到他听到延期的事会直接上表皇帝。只是这件事虽然事发突然,在下到不觉得是坏事。” 见西门吹雪看向他,宫九继续道,“这段日子陆小凤过得颇不太平,想必可知这场决斗牵扯到了多少人进来。这场比斗是为证剑之道,实应寻一清净地,而非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围观。紫金山是个不错的地方,只是西门庄主恐怕已久不关注那里,不知那里已经热闹的可以和集市相媲美了。” 气质是一个很飘忽的东西,反正在座的人没一个能想象得出西门吹雪被人当卖艺的猴子一样围观。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挥走之后,再想想现在的决斗地点,在最尊贵之地决出最强之剑,听起来似乎……不错? “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巧不有。”陆小凤做了个鬼脸,“我从南面回来的时候,也听到了一点流言。叶孤城曾经收了一个徒弟,恰好就是南王世子,他有没有上书请求我不知道,但我听过一些类似这场决斗只有紫禁城那样的地方才配得上的话。” 花满蹊的嘴角抽了抽,“没办法,在笼子里关久了,总想看看外面的热闹。就连紫禁城的那位,都知道江湖中有个陆小凤呢。” “那还是多亏了花兄啊。”陆小凤笑嘻嘻的对花满蹊拱了拱手。 花满蹊翻了个白眼,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而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啊。 和这边风格各异却能同室和谐共处不同,玉笙那边就是简单粗暴的最佳代言。 要说无花想要瞒着玉笙做事,那是冤枉他了。就像玉笙,一心攒功德,偏偏身边有无花这个总会干点说不上伤天害理但也绝不算是好事的总给他拖后腿的人一样;在无花心里,玉笙也是一个言行不一的,说好要富甲天下,但散钱比谁都痛快,到现在还没有流落街头完全是他身边的人都向着他的关系。尽管如此,两个人的磨合过程也称不上痛苦,这完全要归功于无花的识时务。 这项优良的品质今天再一次的体现了出来。 就像无花说的,推崇一力降十会的人就不要去费脑子搞阴谋诡计,阴谋你来,好处一起分,这才是和谐的相处之道。玉笙不需要去关注这个,他只需要在事后出结果的时候确定事情对自己力大于损就好。但如果玉笙想知道,他也不会瞒着。 作为一方俊杰,无花把整件事和盘托出。 简而言之,就是利用信息的先进性,掌握先机,拔除一切可威胁角色,最终完成挟天子以令诸侯成就。 “你是说,要利用这次决斗,彻底解决掉南王父子,圈禁太平王,重伤皇帝,直到九个月后曼姑娘生下婴孩……”越说,玉笙的眉毛皱的越紧,“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就算太平王世子病的起不了床,但皇帝此时无子,太平王世子上位的可能性都大于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你不知道太平王世子就是宫九吗?” “……”玉笙抹了一把脸,“我以为他只是个很有志气,立志造反还小有气候的人。” “阿弥陀佛。”宫九平心静气,“现在你知道了。” “你相信他对帝位不感兴趣?”玉笙拨着腰间的算盘,上面对未来的走势依旧一片空白。难道他所感觉到的心惊来自宫九?饶是再自负,玉笙也不觉得如果一个皇帝想要倾举国之力对付他还能全身而退。 “那是一笔陈年旧账,他从小到大的希望便是太平王生不如死。”这才是无花对这个合作者最满意的地方。 可玉笙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倒是无花,一阵见血的指出了问题,“你最近心神不宁,可是心生恶兆?” 玉笙笑的有些无力,然而这却令无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能让玉笙忌惮至此的预兆,他定会全力以对。如此一想,原本还有的那么一点云淡风轻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斗志昂扬。 两个人都忘了,盛世太平窃天下,本来就是一桩天大的罪恶。 对无花而言,他骨子里的野心和冒险精神让他在发现野望有成真的那一天可以孤注一掷的不顾一切,无论是仁义礼智信还是佛门慈悲都阻止不了他;而玉笙,咳,一直生活在太平年景从未体验过政权更迭的混乱,换个皇帝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大事,会受此影响的只有那么一小嘬人,大部分普通人还是会继续日出而耕日落而归。 一个赌性疯狂,一个严重低估了事情重要性,若事情如他们所愿还好,一旦出了意外,会付出的代价实在不好估量。 当然,此刻风平浪静。玉笙早就掌握了“不开心揍无花一顿”的特殊技巧,心情很快舒畅了。无花虽然恼怒自己又被当做沙包用,但实力也是有所增长的,实力至上,其他细微细节就不那么在意了,甚至还有心情抱怨自己居然没把这件事早一点和盘而出,之前挨的那些打,似乎都是自己自作自受了。虽然结果没差,但心情大不同啊。 这次谈话之后,玉笙的画地为牢时期暂时结束,总算会出来透透风了,自然,他也见到了西门大老爷。 “玉罗刹?”玉笙一句话,差点让西门大老爷的笑脸挂不住。 明人不说暗话,玉罗刹注意到左右没有闲杂人等,也就收起了那副和蔼可亲的面具,“你认得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危险就在眼前的感受了,而眼前这人,自己还没有完全确认他的身份,自己的身份却被一口叫出。 “有人告诉我的。”玉笙上下打量着玉罗刹,似乎在评估什么。 “不可能!”玉罗刹断然否决,“他待我的态度完全不……” “想到了?”玉笙有些同情的看着玉罗刹,“没错,他就是在逗你玩呢。” 玉罗刹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自从当了教主之后,已经少有人敢这样对待他、同他说话了。只是他到底是从底层层层厮杀爬到最高点的人,呼吸间便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玉笙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还以为能见识一下玉罗刹那大名鼎鼎的黑雾绕体呢。” 见鬼的黑雾绕体!那是我罗刹教大名鼎鼎从不外传的魔功!玉罗刹并非沉不住气的人,可面对这个来历诡谲的玉笙,他的气度似乎全都不见了。好在他还有一颗慈父心肠,知道不能曝光身份连累儿子,一掌拍向玉笙后疾闪出去,玉笙紧随其后,最后两人到了一处山脚。 那里草木旺盛,人迹罕至,确是一处交手的好地方。 玉笙终于见到了如无花所说的黑雾绕体。 “……”玉笙没有被吓到,可结合一下地点,这妥妥就是黑山老妖的既视感啊。 这场比斗的结果除了当事人以外没人知道,回去以后,一人继续当着他热情洋溢的西门大老爷,一人继续深居简出,仿佛从未相识过。转眼间,就到了决斗前的日子。 知道比赛结果的好处就是花满蹊没有一点心理包袱,他是知道西门吹雪的剑术提升有玉笙的功劳的,如此一来,最差的结果也就如同原著一般,反正死的不会是西门吹雪。这份笃定很有感染力,没一个人因此而心烦气躁患得患失。 兴许是因为主动权一直掌握在手里,紫禁城中的皇帝这一次格外大方,不仅决斗的两人每人都有五个额外的观战资格,还另有二十个名额特意留给江湖名宿。 那一晚的京城格外热闹,不弱于一个月前的中秋。不愿意错过这场决斗却没有观战资格的人只是聚集在紫禁城外,希望第一时间得到最新的消息。连玉笙那总是热闹的府邸都一片静悄悄。 府中的下人被放了假,府邸却没有完全空置,月明如昼,院内玉笙正在同花满楼对弈。 这已是动乱前最后的安逸了。天一亮,京城中就传出了南王夫子造反的消息,当今天子重伤不治,只留下请太平王继承大统的旨意。不过一夜,皇城已变了天。 还来不及感叹那个给自己留下了不错印象的皇帝就此驾崩,清早从宫内赶回的无花带来了第一手资料。 “你是说,皇帝原本运气不错能躲过这一劫,结果陈妃上前补了一刀?”玉笙对这个发展很懵,“南王世子真的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了?” 无花心有戚戚的点头,昨晚的变故太多,一场接一场的让人目不暇接反应不及,但即使这样,谁也没想到会终结在一个女人手里。上官丹凤也是一个敢拼敢赌的人,她上一次赌赢了,成功的有了改变命运的砝码,这一次,她原本是想搏一个救驾之功的。可她对着层层阴谋算计下的真相半点不知,听着王安指着皇帝叫南王世子,王安身后还有另一个皇帝,她理所当然的认错了。 一刀,结束了所有。 “那刀刚落下,侍卫们就赶了进来。”无花对这个阴差阳错下的发展其实还挺满意的,这里面留给他的可操作空间又大了。 皇帝无子,唯一的公主之母弑君;南王父子谋逆,能即位的只有太平王一脉。这冥冥之中像是有一只手,按照无花的想法摆弄着一切。 无花不是不得意的,这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即使没有出现在前台,但背后的操纵者这一身份也让他欲罢不能。只是他得意的时间注定不会久,半月而已,一切都变了。 皇权变动,边关告急。 蒙古铁骑自北而下,连破三城,所经之地杀光抢光烧光,一路哀鸿遍野,白骨铺地。 第八七章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不可取代的——这是花满蹊事后对紫禁城之变全过程的总结。 皇帝的死,就像是拉开了一场闹剧的帷幕,各路牛鬼蛇神通通冒了出来。上官丹凤这一次是被救驾之功蒙住了眼睛,等到有人喊着救驾冲进来以后,她无意中回头便看到了王安背后那个“皇帝”脸上得意的笑容。 上官丹凤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杀错了人,死的人才是真正的皇帝。无论想与不想,为了保证自己的性命和地位,她都要咬死了死了的那个是想要谋逆的南王世子。至于以后,也要先熬过眼前这一关再说。 皇帝的贴身太监和宫妃或心甘情愿或迫不得已的在暗中达成了一致,一招移花接木瞒天过海的计策眼看就要成功,然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们为了把水搅得更浑,直接把江湖人扯了进来。也许其中的确有腹内草莽容易被蒙骗之辈,但偏偏很不走运,这里面偏偏多了一个陆小凤。 当然,就算没有陆小凤,混迹其中的宫九也不会让他们得逞。可有了陆小凤,事情毕竟会简单很多。 皇帝那时候还没有断气,硬挺挺的躺在地上,心脏上的那把只留一个华丽精巧把柄在外的匕首也没人敢拔。在那一刻,陆小凤几乎是他最后的希望了,而陆小凤也不负他之望,把假装皇帝的南王世子的皮拔了个底朝天。得偿所愿的皇帝看着南王世子、王安还有陈妃被人押走,又把目光转向一步三喘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太平王世子身上,眼下,有资格即位的只有太平王一系,就算这个世子很不中用,但到底还有活着的希望不是吗? 留下希望太平王即位的遗旨后,皇帝撒手人寰。 顿时,病歪歪的太平王世子成了一众人等的主心骨。 装病弱的宫九对这个神发展接受良好,他更想知道,当接到圣旨时,自己那个忠心爱国的老子会是个什么反应。是欣喜若狂,还是宰了自己给皇帝——不,现在该叫先帝了——赔罪呢。 他倒是毫不犹豫很有担当的把这口锅扣到自己身上了。 之前作乱的江湖人被杀的杀抓的抓,只有那些走官方路线得到了入场资格的人很不好处理。宫九非常大度的展示了自己的胸怀,承诺天亮后便开宫门放他们离去。之所以不是现在,是担心消息泄露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南王世子想要造反,总不会是靠几个宫人和江湖人,他怀疑京中守备很可能已经被拉下水。当然,事后证明,宫九真的是高估了南王世子。连南王本人也是个怂包,事情败露后居然不想着背水一战,而是直接自尽了。 至此,这一场皇位更迭落下了帷幕。皇帝没了,代价也只是死几个无关大局的人罢了。朝中也有人要问责导致这件事发生的引子,也就是那场决斗的双方当事人,但怎么说呢,决斗地点是皇帝定的,人家只是奉旨进宫而已。再要追寻皇帝为何下那道圣旨,最后无疾而终。 夭寿啊,这个建议可是南王世子和太平王世子都有份,现在他们一人已是待宰羔羊,另一人马上成为一国储君…… 还是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好。 就这样,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最后也是全身而退。 西门吹雪是因为心地坦荡,凡事只要不违他的剑道,别说换皇帝了,就算改朝换代也未必对他有影响;至于叶孤城,已经做好拼死一搏的叶孤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放过了。 先前,白云城天降金光被族老认为是时机已到复国在望,他们那差点成为执念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坚定了起来。是以,先前的一些布置安排就显的有些累赘了。 比方说,南王府的那步棋。 他们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当南王决定窃取皇位的时候,他是打算拉上叶孤城一起的。无论白云城本身的价值,还是叶孤城这个人,都是很好的助力。叶孤城拒绝了,却又没有拒绝的彻底,只说会帮忙,却再也没提复国登基这样的话了。 他不蠢,但他相信皇城内的那个皇帝会那么蠢,连身边的内侍都被收买。然而叶孤城什么也没有提醒,这双方,无论谁败谁胜,对他都没有坏处,若是两败俱伤,那就更好了。 叶孤城想要复国,却不想挑起民不聊生的战乱,所以他只能等,等皇室的人死光了,自然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出来。而想要达成这个条件,实在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他想,这大概就是那道金光给自己的提示了,无需杀戮,只需静待佳期。 现在看,那个佳期似乎不远了。太平王年纪已大,膝下除了一儿一女别无他人,而且十几年下来,似乎也没有添儿添女的能力了。对于他的女儿外人并不清楚,但他有个病怏怏卧床不起的儿子却不是秘密。 叶氏一族觉得自己只需要等下去就好了。 复国和造反是两码事,哪怕它们的本质是一样的,然而,前有金光降世,后有皇室窝里反,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那些族老还是愿意把步子放慢一点,以期成事后还有一个好名声。 只是叶孤城没有想到,南王父子那个计谋虽然简单粗暴,但只要周全一点狠一点,还是很可能成功的,到时候自己这方再透露些消息给太平王一系,不愁他们不内耗。然而事实是,皇帝虽然死了,可南王世子也被人拆穿了,还留下了活口并未当场处死。 叶孤城半点也不信他不把自己扯下水。 但现实就是那么的风平浪静,仿佛他只是个运气不好的人,恰巧做了南王世子的老师,恰巧被邀请入宫进行决斗。 这份惊疑不定很好的娱乐了困在宫中佯作病弱却要身残志坚的处理事务的宫九,他已经开始了对太平王的报复,当然会很贴心的留下几个乱臣贼子当做彩蛋惊喜。 这个国家已经太平的太久了,久到上至掌权人,下至平民百姓江湖游侠,全都忘了几百年前被异族入侵的苦难。 国不可一日无主,着太平王即位的旨意发的又快又急,太平王接到旨意后顾不得其他,带着心腹将领匆匆赶往京城。 八月丹桂飘香,秋意盈盈。九月过半,粮草却已收割完。对于普通人而言那是个享受丰收喜悦的季节,然而对于关外的人来说,那却是兵肥马壮正适合干一票好过冬的时节。 一开始的攻击和往年一样,只是小股的试探,讲究一个快字诀。然而这一次的试探实在太顺了,没有半点以往的难缠。利用商队互通有无的优势显现出来,没花费多大力气,关于太平王要即位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镇山的老虎走了,他身边的大将也一个不落的跟着,现在在藩地镇守边关的,都是一些副将。 一直被压着无法作妖的猴子们可不就要造反了,就这样,一鼓作气,连下三城,简单的就像喝水吃饭,唯一需要花力气的就算砍人。不是自己的国家,不是自己的百姓,完全没有心疼的心思,把人砍光,抢起东西更不手软,抢不走的也要糟践一番,最后还放一把大火。 这段时间,足够入侵者搞清楚中原的情况了。 皇帝死了,一位藩王被抄了家,整个大庆朝唯一有资格即位的就是经常打交道的太平王,知己知彼,太平王的家底他们自认也是清清楚楚的。一个年老活不了几年的皇帝,一个病秧子很可能比皇帝死得更早的太子,这时候不冲上去占便宜,会被天打雷劈的。 京城里,那些稳定下来开始分蛋糕的人半点不知,此时的大庆朝已经被当做了一个熟透了的只需要轻轻一捏就能流出里面甜蜜汁水的软柿子,被一群饿狼狠狠的盯上了。 第八八章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直接给了那一群正准备登基大典的人当头一棒。 “怎么回事?”太平王暴跳如雷。这段日子,他的心被煎熬的如同冰火两重天,但不管怎样,最后事情尘埃落定,他只是捡到了一个现成的便宜。再忠君爱国,已经死去的侄子和亲儿子,他也是知道该怎么选的。结果他要登基为帝了,他的藩地被人撕出了一道大口子,居然被人率兵南下了。 报信的人也是一脸悲痛,等他把前因后果都讲出来以后,满朝文武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简单来说,就是藩地在边关的太平王如同一头猛狮一样守护着边关安宁,敢来捣乱的统统被打了回去。几十年下来,除了少数不长眼的来碰钉子,绝大部分时间就如太平王的封号,太太平平的。结果这次太平王回京带走了大部分心腹将领,只留下副将驻守,但他前往京城的原因并没有瞒着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作为被留守的副将,他们也是有进取心的,钻营起来不比旁人差。当将领的心思浮动,下面的兵也兴奋躁动的时候,蒙古人骑着马,长刀和狼牙棒双管齐下,直接把驻兵打懵了。 “就这样?”太平王简直不敢想象,他可是一直以藩地内兵强马壮为傲的,若非如此,先帝他爹,自己的兄弟也不会那么忌惮自己。可如今事实证明,他的兵马就像是纸老虎,被人一戳就破。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何况群龙无首。请王爷下令,任命领军之人,一统军心,驱除鞑虏,壮我大庆之威名。”然而那些文武大臣是不会感受到太平王所受到的心理落差的,很快,他们就给出了解决办法。眼下的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尚未完成的登基大典,国不可一日无君,龙椅上空荡荡的,他们开朝会的时候都觉得不踏实。 北面的蒙古被打怂很多年了,文武百官都觉得这一次他们只是钻了个空子,只要朝廷关注了,抬抬手,捎带脚就能把他们收拾了。 “蒙古人?”花满蹊靠着地下赌场赚了一笔大的,宫九那个变态忙得不可开交顾不上他,现在每天都过着乐呵呵数银子的幸福生活,乍闻战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与花满蹊而言,大庆朝是一个架空的朝代,他少年时也曾经读过史书,在大庆之前,秦汉唐宋都是存在的,拐点在宋以后。当时的宋朝被金国欺负的惨兮兮的,后来又有更远的有一个野心勃勃的铁木真的蒙古,但物极必反,当时谁都能推一把的弱受宋里居然出了一个强人,先把金国揍趴下了,又和蒙古一边正面刚一面下阴手,铁木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挂了。打退蒙古后,这个强人装模作样的派人去找宋室遗宗,结果当然是找不到的,然后他就称帝了,成为了大庆朝的太-祖皇帝。 元朝被蝴蝶了,自然少有人知道那些蒙古人的凶残。连边关守将也只是例行公事,敢来,就揍走,不走,就把命留下。此时的边关政策还是很宽容的,不仅有互市允许交易买卖,为了展示大国之威,送好处也是很慷慨的,表面上,双方的关系也很好。官面上直接下了定义,把那些小股的寇边骑兵认作流匪。至于私下里的动作,就不必述诸纸上了。是以,除了少数心里有数的人之外,大庆的大部分百姓,包括一些官员,对于北面的蒙古是没什么戒心的。 或者说,是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心态。连战报上的战情都是大事化小,把事情的严重性缩了又缩,烧杀掳掠变成了小打小闹,唯恐在太平王登基之时扫了兴致,被秋后算账。 “是啊,这次被他们钻了空子,虽然能把人打回去,可损失最大的还是被抢的百姓。”陆小凤和花满蹊闲聊打发时间。自从在皇宫中拆穿了南王世子假扮皇帝这件事,陆小凤的风头简直无人可挡。然而就算他本人对这件事很得意,可死的人到底是皇帝,他一点也不想拿出去作为谈资。然而对这段经历没有好奇心的人太少了,陆小凤烦不胜烦,最后选中了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也不会挖坑坑他的花满蹊。 没办法,其他人要么忙得不可开交,要么狂躁的像是吃了火药。唯一正常的花满楼,此刻正担当着消火的重任,才能把玉笙的狂躁度降低一点。 “没想到玉兄如此重情义,居然因为先帝驾崩失态至此。”陆小凤只能这样感叹,虽然他明知玉笙的不对劲早在那之前。 花满蹊却是心中一跳,竟然觉得有些心惊。玉笙在他心里是有些神话了的,他不觉得玉笙会因为死一个皇帝而感到多难过,反而想到了玄妙的天人感应上。总不能说是死了一个圣明天子,天下百姓从此民不聊生吧。 开玩笑!陆小凤同人多了,宫九叶孤城哪个没登上过帝位?也没见哪本书里最后写亡国了。 可联想到刚刚听到的战报,花满蹊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花兄?花兄?你在想什么?”陆小凤伸出手在花满蹊眼前晃了晃,让他回神。 “……蒙古人。”花满蹊皱着眉,“总觉得不太好。” “哪里都有好人坏人,就连我们大庆,不也有山匪盗贼吗?”陆小凤一笑,并不放在心上,“说到蒙古,我在那边也交了一二好友,那里的人最是热情好客,汉子们都是个顶个的豪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最是合我陆小凤的胃口了。” 事实证明,花满蹊的感觉没有错,陆小凤口中热情好客的蒙古兄弟们这次动了真格。一次战报没有放在心上,第二次也只是把事情说的略微严重一些。战地为了脸面粉饰太平,可入侵者并不会领情,反而深谙趁你病要你命之道,等大军跨过边关深入内镜的时候,被坑惨了的地方才拼死送去了真正毫无修饰的战报。 此时,正是皇帝登基的第二天。屠城这个噩耗打破了他们前一天的喜悦之情,也开始烦死之前的战报有多少水分。这一次是屠城,那么之前呢,之前那一封封战报送来的时候,笔下的轻描淡写到底隐藏了什么? 整个朝廷都陷入了被愚弄的愤怒,对那些身居高位却白领俸禄的人的愤怒。 整个京城风声鹤唳。 皇城内那一对至尊父子依然没有和解,宫九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皇帝却认为自己儿子在别扭,反正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也不放在心上,他的所有心神都在如何打退那些入侵的蒙古人。 陆小凤已经只身跑去探消息了;花家全体出动,捐钱捐物,慷慨解囊,更有花满蹊不再避宫九如蛇蝎,想方设法的见了他一面,一见面,就把整件事的严重性提升到最高级,要那对父子千万千万不要轻敌。 宫九当时的表情有点扫兴,“区区蛮夷,只钻了一些空子,何惧之有?” 花满蹊的表情似哭似笑,“我只怕他们的狼性未训,成为待宰的羔羊?” 历史上的五胡乱华距离现在已有千年之久,宫九觉得花满蹊实在是在灭自己的威风,“蒙古不过是一条败家之犬,就算现在发了疯乱咬人,但……”他笑的轻蔑,觉得花满蹊之前如此高看蒙古对大庆是一种侮辱。 花满蹊的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他无力去想一向走爱恨情仇浪子路线的古龙风世界怎么忽然窜进了金庸台开始国仇家恨,但抛开先前的安逸喜乐,把他那已经忘到天边的理性分析力一点一点的拉回来,花满蹊不难推断出,此时的蒙古,恐怕不是那么容易退的了。 互市交易的可不只是奢侈品,随着时间的推移,蒙古的威胁被一步步低估,为了施恩,盐、茶、铁、粮食虽然有限购,但执行的力度少的可怜。如今蒙古气势如虹,说是临时起意没有一点积累,打死花满蹊都不信。 可话说回来,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根本没有大变动,只是换了一个皇帝而已,怎么整个世界的画风就变了呢? 作为武侠世界里的背景板,求问一个皇帝的重要性到底在哪里? 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花满蹊忽然眼睛一亮,还有玉笙啊,他一定早就感应到这件事,一定会知道答案! 然而在这之前,花满蹊还是迎来了一个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他眼中温文有度,才艺双绝,光头就能吸引陆小凤,一旦留了头发绝对能成为国民男神的无新,居然和西门大老爷打了起来。 抓了个人询问前因后果,居然是因为西门爹想见玉笙而小师傅死死拦着。 花满蹊简直无话好说,多大点事!蒙古人入侵了,别在计较这些鸡毛蒜皮了好吗? 当然不好。 然后一道雷就那么的劈了下来—— “不愧是吴菊轩的后人。”西门爹站定,冷声说道。 无新默默调息,压根不接话。 花满蹊傻了。 吴菊轩,是他想的那个吴菊轩吗? 看着小师傅那张面若好女的脸,想想曾经玉笙说过的他与祖先相貌如出一辙…… 好像就是那个吴菊轩啊,那个吴菊轩,好像还是无花的马甲来着。 花满蹊一个激灵,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天色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在轰隆一声惊雷之后,就见一道道闪电像被地位一样,齐齐的劈向了玉笙的小院。 半个时辰后,整座小院都成为了一片废墟,没有半点人气。 待雷电消失后赶来的人打着胆子进去查看一遭,却发现本来应该呆在里面的玉笙完全没有了踪影。 “他这是渡劫成功了吧?”花满蹊说了一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 无花的脸色很难看,他应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隐约告诉他——这是天罚。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在他眼中清晰无比的时间,此时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变得模糊起来。 他甚至不确定,那个把自己压制的死死的玉笙,是不是还活着。 玉笙当然还活着,当那一道道闪电落下的时候,他就有种终于来的的感觉。自从皇帝驾崩之后,他耳边总是有轰隆隆的雷声,如今变作现实,他反而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松的太早,这次雷劫的威力根本不是他所能抗拒的,等他再次恢复了意识以后,已经连自己的身体都感觉不到了,只能听到一道熟悉的让人怀念的声音气急败坏的怒骂着—— “蠢蛋!蠢蛋!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蠢蛋啊!” 第89章 □□章 忘溪翁觉得,自己这辈子干的最不负责任的一件事就是在竹林里捡了一个出生未久的小婴儿,却在他心智未成的时候不得已的抛开他。 那个孩子被他取了一个竹生的小名,直到到了上学的年龄,才想起来还没有姓。姓名之说也是牵连着因果的,可不像取一个小名那么随意,在忘溪翁还纠结的时候,早早就显露了那么一点熊之属性的竹生很机智的想出了解决办法。 百家姓他可不是白背的。 竹生自己选了玉姓,忘溪翁略一琢磨,就把竹生二字合二为一,成了笙。 从此以后,竹生就叫了玉笙,那个小名也只有忘溪翁才会叫了。 其实玉笙挺郁闷的,因为他原本是想要跟着师父姓的,可师父自称出家人抛弃了俗世姓名,才没让他得逞,他不得不选了和忘谐音的王,又发现这个姓氏有点泛滥,便选了王的近亲,多了一点的玉。 没错,这个听起来就很高洁的姓氏的来历一点也不高洁,等他上了学以后更是后悔。没办法,每当课堂提问的时候,总有老师对着这个很少见的姓非常有叫起的兴趣。 忘溪翁初见玉笙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婴孩和自己有缘,然而后来他却发现这是一个绝佳的练武苗子,但对于师门的真正传承却半点不通。认清了这一点后,忘溪翁对玉笙的教育免不了有所改变。从师徒共同修行变成了长者保驾护航直到幼子能够独立。为了这个,他再次出山,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位大师,对玉笙就行耳濡目染。 于是,玉笙一面接受唯物主义教育,对着教科书上骗人喝符水的神婆神棍深恶痛绝,一面在假期跟着师父东奔西走相面看风水,简直精分。忘溪翁对此并不显得焦急,学校要上,如今的世道,学历很重要。但本事也要学,玉笙那看一眼人就能断定善恶的天赋他实在不忍心荒废了。本来的打算很好,但忘溪翁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突破的机缘来的如此之快,不仅让他顺利的飞升,还把玉笙也捎带脚的一起劈了。 所有的计划腹死胎中,他实在不忍心见到玉笙被认定是钻天道空子被抹杀,手段频出总算是给他留下了一线生机。 忘溪翁唯一担心的就算玉笙年纪太小,抓不住这个机会,不小心走上邪路。 没错,被雷劈那会儿,玉笙连小学还没有毕业呢。 带着这一点点担忧,忘溪翁被早已飞升的师门前辈接走,再然后就是闭关巩固修为了。他保下玉笙,也不是没有一点代价的。等他好不容易把境界稳定下来才出关,就看见留在玉笙身边保驾护航的子环的母环开始震动。 以母环为凭借,忘溪翁掐指一算,怒极反笑。他不知道该庆幸玉笙这些年没怎么歪,还是该气愤他也没怎么正? 可是自家孩子,就算气的想要一巴掌拍死他,也容不得旁人来教训。 母环一直在示警,说明子环那边已经感觉到了确切的危机。等待已经行不通了,忘溪翁能感觉到那飞快增加的罪孽,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话,天雷把人劈的魂飞魄散也不是不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次从天雷底下有了一次偷渡的经验,忘溪翁对这种事明显顺手了很多。偷天换日运用得极其顺手,硬是把那久久未劈下的雷提前了。然而就算这样,玉笙受的伤还是超乎了想象。 忘溪翁一边觉得心疼,一边又觉得玉笙活该,但该做的事一样也没少做。被劈烂的肉身泡在药池中,神魂被放进养魂玉中休养,只是等到肉身完全恢复甚至更上一层的时候,神魂还是没有半点反应,要不是确定只是陷入了昏睡中,忘溪翁就该怀疑自己弄出了一个仙界版的植物人出来了。 然而这一天,就在他进行每日一骂的时候,那一直没什么反应的神魂忽然给出了回应。 “……师父?”玉笙表示自己受了惊吓。 “嗬!”忘溪翁反而吓了一跳,“你醒了?” 玉笙动了动手脚,觉得自己现在的感觉十分奇妙,周围一片白茫茫,他知道有伸手不见五指这个词,虽然因为夜能视物一直没有感受过,但他想,他终于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了。 现在眼前一片花白,但他明明感觉双手近在眼前,可他就是看不见! 忘溪翁用神识观察养魂玉中的情形,然后被玉笙的举动蠢笑了。 那笑声召回了玉笙越跑越远的想象力,想想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玉笙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烧,“师父!” “喊什么喊!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下了多大祸?”忘溪翁立刻严肃起来。 玉笙蔫了,“好像知道。”有些事他早已有了隐隐约约的预感,他就算再自恋,也不会觉得那耳边隆隆的雷声是助他飞升的,果然,那攒了半个多月的雷一股气全过来劈他了,那气势,简直是不劈死不罢休。 “你知道个屁!”忘溪翁连粗口都爆出来了,“当初的小世界都是我专门替你选的,就怕你年纪小脑子不够用,选的都是能靠拳头说话的地方,你怎么还能和皇家扯上关系?!” “皇家很了不起?”玉笙的疑问差点让师父气炸了肺。 “皇家很了不起?呵呵,皇家当然很了不起,那是被天道庇佑的!”如果不是怕一个控制不好直接把养魂玉拍碎,忘溪翁差点就一巴掌过去,“傻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过去的?!在天道眼中,你就是那个考试作弊被抓,警告处分外加全校通报批评的!你不好好补考,反而把监考老师他儿子在他眼皮底下给端了,你就这么想被开除学籍从此完蛋去吗?修道人最忌讳和凡间龙脉扯上关系你知不知道?一旦引发什么后果天道直接把因果算到你头上你知不知道!” 玉笙很想说自己不知道,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 可忘溪翁不会这么放过他,“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有话直说!” 玉笙摇了摇头。 “说!” “我最多只是知情……”玉笙心里还是有些委屈的,他和皇帝的交集只是在他为陈妃看病时产生的,从头到尾,他就没起过换皇帝的念头。这样都能被天道把因果算到自己身上,他还觉得天道老年痴呆了呢。 “无花,功德化身,他能有今日全靠你与他的功德还有那半吊子功法。”忘溪翁恨铁不成钢,“我当初就不该教你去背功法,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知不知道那和尚把它炼成分-身咒了?” “什么东西?”玉笙有些懵,“当时他快魂飞魄散了,我记得有这么一本专门给鬼修炼的功法,就给他了。难道我记错了?” “你当鬼修是那么好练的?你可知什么修为的鬼修才会有肉身?”忘溪翁嘲笑,“你把你的大部分功德都传给了他助他修成肉身,你当哪吒当初为什么要削肉还父削骨还母?你与他的关系比父子还要亲近,气运相连,他行善你受益,他作恶你担着。” 玉笙后悔了,早知道他还不如让无花当那个三寸丁呢。 “还有叶孤城,叶氏一族想要复国想了几百年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这次就这么坚定呢?”忘溪翁继续数落着,“因为功德化光,无花化形的时候发出的金光被他们看到了,把这当成是他们复国有望的预兆。” “有人信?”玉笙惊呆。 “沙漠里出现了绿洲,谁管他是真的还是海市蜃楼?”犀利的吐槽了一句,“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以你的气运和功德,撑过这波改朝换代虽然会元气大伤,但也不会引来天雷。可若是因为皇位更迭引来外族入侵,造成千万人的死去,你是再也担不了的。” 忘溪翁一挥手,一片人间地狱景象出现在玉笙眼前。 “现在死的只有数万人,可若不加以制止,这个数字会慢慢变大,十几万,几十万,乃至上百万,到时候,我就算是想要救你一救,也束手无策了。”所以,也只能利用手段让天雷提前清算,把玉笙捞过来。 玉笙已经呆了。 他是见过死人的,也亲手杀过不少人,然而,这样的惨象却是前所未见。 “这都是因为我?”他的声音异常嘶哑。 画面中有奋勇反抗的兵士,有拿起武器的平民,有把自己儿女塞进地窖米缸用生命换取一线生机的父母,还有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打杀的老翁老叟。鲜红的血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玉笙的眼睛。 “你起了一个因的作用,但发展是不受你所控的。”忘溪翁心有不忍,但还是说道。玉笙所见的景象,比他亲身经历的还不如,但他这次不打算继续纵容下去,玉笙已经不是分离前的那个孩童了,他必须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必须明白什么是责任如何去承担。 “我该怎么做……去弥补……”玉笙忽然眼睛一亮,“师父,你一定有办法让我回到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对不对?” “竹生,你身上的功德已经没了。”忘溪翁叹息。再厚的功德也禁不住这股恶孽,况且之前已经分出大部分给和尚塑体了。 “我能从头开始!”玉笙急忙保证道。 “可你现在连肉身都没有了。”忘溪翁不得不泼冷水。 “……我死了?” “没有,只有没后台的才会死得干脆利落。”忘溪翁说了个冷笑话,“但你的肉身已经被天道打上了记号,如今被盯得紧,只要出现就会降下天雷。如果你想修功德,只能暂时舍掉肉身了。” “……”玉笙表示这个套路他不熟,难道他要去做鬼吓唬恶人吗? 第九零章 忘溪翁原本是打算不管玉笙认不认错,他都铁定了心要给他一个教训。此时见他确实心生悔意,虽然面色依旧严肃,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虽说棍棒出孝子,但不用棍棒发于自心岂不更好? 虽然这样想,忘溪翁也没打算改变之前的处置,总要留有一个教训,知道天下大道如何而行。 至少,不会再干出把换皇帝当做喝水吃饭一样的平常小事。 而要做到这点,又是一件既难又易的事。 忘溪翁一边揣摩着这件事,一边一心二用的把当初送给玉笙的玉算盘复原。天雷太强,玉算盘自动护主,被劈了个七零八落。 “咦?”忘溪翁眉头一皱,怎么数,怎么觉得那算珠少了一颗。 “蠢蛋!”掐指一算,忘溪翁又气着了,“你把算珠送人了?” 玉笙这才从浑浑噩噩中清醒,反应了一会儿,答道,“哦。”那颗算珠在花满楼那里,玉笙本来是打算在再离开那个世界前要回来的,只是这次的雷劈的人毫无准备,那颗算珠自然也没有要回。 “哦什么哦?你知不知道那颗算珠已经沾染上了你的气息,天雷会连它一起劈啊!”忘溪翁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到时候戴算珠的人也会一起倒霉!” “……还带这样的?”玉笙呆了,“那无花有没有被劈?” “呵呵。”忘溪翁一声冷笑,打破了玉笙的妄念。 玉笙:……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师父,你能做法劈一劈他吗?”玉笙充满希望的问。 忘溪翁一点也不想说话,直接挥手把这倒霉孩子扔进之前选好的小世界里,还是让现实教他做人吧。 玉笙没等来师父的回复,而是直接眼前一黑,等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依旧是一抹黑。 玉笙心里有点慌,关别人小黑屋不需要考虑后果,但如果轮到自己了嘛,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了。好在他的师父是亲师父,没过几个时辰,他就感觉到了天光。一整天下来,他足够了解自己的处境了。 师父半点没有食言,说不给自己肉身就不给自己肉身,他目前大概是附在什么东西上,感觉倒是很舒服,只是无法移动罢了。当然,这只是玉笙困扰的开始罢了 和身不由己相比,更惨的身不由己的地点完全不可控。玉笙猜测自己大概是在井底,还是个废弃已久的井底。井壁的青石上的绿色苔癣干巴巴枯的可怜,井底堆积了一层叶子,还有些许无意间掉下来的杂物。 这口枯井大约在一户人家的后院,虽然不知道这户人家为什么要留一口枯井而不是填了,玉笙也只能祈祷有不听话的小孩捣个蛋,顺势把他带上去。然而这家的孩童却规矩的很,玉笙能听见的人声也只是丫头们来后院摘果子的嬉笑。 就在玉笙担忧自己会不会一辈子待在井底不见天日的时候,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居然真的等到了人。听着上面女声殷切的交代着一枚金簪的模样,一个孩童的身影出现在井口,腰间系着一条绳子,被人从上面慢慢的往下放。 玉笙正纳闷这个等闲连只麻雀都不在上面停留的枯井里什么时候掉过金簪,就听见上面一阵慌乱,有女子的惊呼,有孩童的惊叫,再望去,却是那个孩童直愣愣的掉了下来。 好在他掉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会儿,此时离井底并不算远,这一摔下来又有枯叶做缓冲,才没摔出个好歹。 那孩童像是被摔懵了一样,半晌没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喊人求救。然而,之前围在井口的人,早就散光了。 玉笙觉得自己见证了一场后宅不见血的厮杀,但不管怎样,他总不能见死不救,他出去的希望,可全都寄托在了这个倒霉孩子身上了。 “小孩,小孩。”玉笙控制着附身的玉发出白光,以期获得那孩子的注意力。没错,琢磨了这么久,他总算是知道自己附身在一枚月牙形的玉坠子上。 “哪个叫我?”那小孩却出乎玉笙的预料,不仅看到了光,还听到了声音。 “你听得见我?”玉笙简直惊喜极了。 孩童捡起玉坠子,拿到眼前看,“是你在说话吗?” “没错。”离远不觉,此时一凑近,玉笙发现这孩子是真黑,而不是井底昏暗让他看起来黑。“你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叫我三黑。”三黑一向胆大,在经历过短暂的慌乱后,他已经镇定了。他不曾读过书,神鬼故事倒是听过不少,此时已经把手中的玉坠当做了其中一种。 “三黑,上面的人为什么要害你?”玉笙现在虽然落魄,但眼力还是在的,这个自称叫做三黑的小孩一身正气,面相上看更是福禄双全,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的? 三黑盘腿坐下,“我不知道,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想起老周,他有些惭愧,“前些日子二婶房里的丫头就给我送过一张饼,只是我没拿住,被大狗一口叼走了。没过多一会儿,那大狗就死在了院子里。老周说这是二婶想要害我,可我竟然因为他以疏间亲而生气,如今想想,真是不应该。” “也就是说,这是她第二次害你了?”玉笙问。 “今日秋香找我来说金簪掉进了井里,然井口太窄,只有我能进得去,谁曾想……”谁曾想那绳子只放下了一半,他还吊在井中央,上面就一下子松手了啊。想到这里,三黑又伤心了。 “你爹娘是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玉笙不解,一个婶娘,怎么会一而再的害大伯家的孩子呢?一家人应该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他只能往家产方面去想,三黑死了,大伯家绝后,家产都归了老二。 “我娘还给我生了两个哥哥。”三黑认真的回道。 玉笙也想不通了,这里面难道真有什么爱恨情仇,才让一个婶子死盯着大伯家的三儿子不放?想不通便不去想,玉笙感应到一道神念,玉坠也闪了一闪,“有人来引路了。” 果然,原本昏暗的井底出现一点亮斑。 “跟着亮斑走。”玉笙说道。 三黑不觉得这双臂都伸不开的井底有哪里可走,然而玉坠子里面的声音告诉他这么做,他也就跟着做了。没想到,只要盯紧了那亮斑,他居然能走出路来。三黑就那样一直走,途中还捡了块镜子,直到重新回到了地面。 亮斑消失了。 “我们出来了?”三黑眨了眨眼睛,总算是相信自己不在那昏暗的井底了。 “是啊,总算出来了。”玉笙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觉得,被阳光照射是一件多么幸福美好的事。什么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滋味,正大光明之下细细欣赏岂不更妙?这样一想,玉笙便想仔细瞧瞧把自己带出来的三黑是何等面貌…… 黑! 一白遮百丑,一黑掩所有。论五官,三黑并不难看,然而他的肤色太过喧宾夺主,让人无暇去关注他的面目,反而只记得一个黑字。 然而对此时的玉笙而言,不管三黑如何黑,他身上那浓厚的气运却是做不得假的。想来,这个人就算不是师父特意安排的,也是要紧紧巴结的,尤其是在此时一穷二白半点功德没有连行动都不能自如的情况下。 矜持什么的,是在有底气的时候才会有的。此时玉笙虽然不会直白的说什么求包养,但找个理由赖过去,却不难。 “报恩?”三黑挠了挠头,“我也没做什么啊,” “你把我带出来,就是天大的恩情了。”玉笙一本正经,“若不是你,我会一直在那阴暗不见阳光的井底下带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那口枯井彻底荒废,再无重见天日之日。” “可我没什么需要你来报恩的啊。”三黑有些愁。这么一个玉坠子,稍微不小心都怕把它碰碎了,就算成了精会说话,但也是最没用处的那种啊。难道要带在身边说话解闷? “我有绝世武功秘籍,只要你炼成,飞檐走壁不在话下。”玉笙对此很有把握。 “我家里好大一份家业,怎会去做游侠儿。”三黑有些不乐。 “……”开什么玩笑,这份气运他只在楚留香和陆小凤身上见过。而现在这份气运加身的人说他不喜江湖?“那我这里还有四书五经……”帮你课上作弊? 话还未说完,三黑的眼睛就亮了,“你会四书五经?” “倒背如流。”有一份好记性就是这么任性。 “那你能教我读书写字吗?”三黑有些羞涩不好意思,“我认你做夫子好不好?” “你家里没给你请夫子?”玉笙诧异。 “家中无人举业,也就没人提这件事,只要认得几个字会看账本就好。”三黑道,“我还没到认字的年纪,一直在山头帮家里放羊。” “……”玉笙沉默了一会儿,“那我教你背书吧,我现在无法现行,也就不能教你写字。” “背书就很好。”三黑很惊喜。 等玉笙跟着三黑回了家,才知道三黑姓包,而包家也是此地一大户,包老员外更有包百万之美名。然而三黑在这家里似乎很不受待见,唯一真心疼爱他的只有他的爹娘和两个哥哥,可玉笙那双眼睛多毒,一眼就看出三黑叫爹娘的人分明该是他的兄嫂。 贵圈……有点乱。 第九一章 三黑怀里揣着古镜,手里握着玉坠子,回家与爹娘请安后便回了房。把怀里的镜子掏出来随意放在一边,三黑的全部心神都在那玉坠子上。 “夫子,夫子……”他小声叫着,怕之前那些话都是臆想。 “在呢。”玉笙答了一句,正为自己的火眼金睛而心烦,这家里实在是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人想要小三黑的命。哪怕只为了自己以后顺顺利利的,玉笙也不能让三黑就这样轻易的被人害了去。 “你真不想学功夫?”他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我这有门轻功,学了以后,就算不做游侠,再被人害进井里,也能自己跳出来的。” “邪不胜正,我已经知道了二婶对我不怀好心,自会提防。”三黑摇了摇头,“学功夫只能逞一人之勇,我不学。” 玉笙被噎了一通,倒也不生气,反而思量起那句话来。反而是三黑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的有些直,虽然他就是这么想的,但要气到了玉坠儿,不做自己夫子了怎么办? “夫子。”三黑叫了一声,见玉坠子没反应,一时间也拿捏不准这是默认了还是压根不想理自己,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那些游侠儿我也见过一二,身手高强,普通三五人是进不了身的。可他们于国于家无用,居无定所,不顾妻儿父母,每日只知道逞凶斗狠,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实在惹人生厌。” 虽然玉笙想说这是因为三黑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高手,然而他也知道,三黑的话也不算错。就算是他自己,见到这样的人也是厌烦的,会不会出手教训只看有没有惹到自己头上。 “也有富贵人家习武的。”玉笙还是忍不住挣扎了一番,这世上真正有侠义之心的人还是有的。 “我知道啊,可那是为了强身健体。要么就是祖传的本事,但是穷学文,富学武,没有一点家底哪里供得起?”三黑摇头,“祖父生了我爹与二叔,这份家业早晚会分开。我爹又有三个孩儿,只靠分家饭能过多久呢。况好男不吃分家饭,我总要靠自己的本事立住。娘见了秀才娘子都羡慕呢,我要给她挣一个诰命夫人做做。” 玉笙真想问问这孩子今年几岁,怎么一个放羊娃会想的这么长远。“这都是你自己想到的?” 三黑点了点头。 “没人教导过你?”玉笙再问。 “我只觉得我应当这么做。”别看三黑在家里不受祖父待见,叔父对他也是皮笑肉不笑,父亲迂腐,但母亲待他真是极好的。他先时也会苦恼自己不像大哥二哥那样被祖父器重,更觉得祖父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的吓人,但有娘亲安慰,他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反而更用心去讨娘亲欢心。有时听娘亲讲戏,也会说要三黑给她挣一个诰命夫人当当,然这只是笑谈,说过便罢,可三黑却记在了心里,越想,越觉得自己就该如此。这次听闻玉坠子是会读书的,他也只会想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定要好好把住。 玉笙叹了口气,也不再强求,“我会把我知道的教给你,但能领悟多少,全看你的造化了。” “多谢夫子!”三黑大声应答着。 “三黑,你在屋里喊什么?”王氏路过,被屋内传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娘!”三黑推开窗,“我高兴!” 王氏看的有趣,她从未后悔过把三黑抱到身前养着反而把亲生的三子送了出去,三子现在也是父母双全身体康健,可三黑……当年他们要不如此做,很可能三黑早就没命了。王氏是百般不解,为何被外人称作包大善人的公公会对自己的亲子这样狠心,明明三黑除了长得黑一点,还是个非常端正的孩子。 这些念头只在脑中过了一遍,王氏便笑道,“可有什么好事?” 这孩子平日里一副端端正正不爱说笑的性子,不知什么事让他乐成这样。 三黑刚要开口,才惊觉玉坠子的事实不能对外言,便咽下想要出口的话,难得的卖了个关子,“娘且等等,到时候便知道了。” “那便听我儿的,娘再等等。”王氏也不在意,又想起自己所为何来,便语重心长的开口,“三黑,娘知道你不是个贪玩的孩子,只是这一次你让二婶苦等许久,却是你的不是。” 三黑睁大眼,“娘,我不明白,我什么时候让二婶苦等了?” “你二婶对我说,蒸好了肉饼叫你去吃,可你左等不去右等不来,最后那香喷喷的肉饼都放凉了。”王氏回道。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玉笙觉得自己之前所忧并不错,这家里的二婶果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如今这局好破也不好破,只看这人是信大人所言还是孩童所言了。 然而玉笙并不看好一个正处于贪玩年纪的孩子能得到多大的信任。 三黑呆住了,他看人非黑即白,又孝顺非常,不愿意因为自己闹得阖家不宁。他此番坠入井中,开始时是怕的,可得了一位玉坠子夫子,他正喜不自胜,也便没有立时把二婶害自己这件事说出来,只道自己有了防备,总不会再被她害了去,也免得她到时候不认,闹得全家不宁。谁知他还没告状,那边居然倒打一耙,用的还是那一想起就会联想到那条被毒死的狗的饼子做借口。 三黑再也忍不住,见左右没有外人,“娘你进屋,我把这件事说给你听。”老老实实原原本本的从那张毒死狗的油饼子说起,一直说到被诳进井中,吊到一半便落空直摔进井底的事。 王氏惊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帕子擦都擦不干。 和素行不良的二婶比起来,王氏更愿意相信三黑。况她本是贤良大度,又不蠢,自然猜到二婶见三黑平安无恙的回来了怕事情败露,想要先抹黑他,三黑若要再告状,那就是不尊长辈满口胡邹了。 王氏越想越气,这是若不是自己先知道了,落到公公那里,三黑必逃不过一顿好打;要是丈夫知道,也只会一味的抹稀泥,说不得三黑还要受些委屈。 “我的儿,你放心,娘定不会让二婶冤枉委屈了你。”一咬牙,女为母则强,虽然三黑非她亲生,但也胜似亲生,她是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的。 王氏的丈夫包山听了这句话许久不言,“他二婶也是太过了些。” 王氏松了一口气,“三黑年纪还小,如何能防得住这般算计?不说他,就算是我,若二婶送来一盘饼子,又怎么会想到里面有着毒?这份用心实在可怕,三黑如今年纪还小,这种事有一有二便会有三,万一他那次不慎,伤的不还是我们的心?真不知三黑他一个小小的孩子家,碍着他们什么了。” 话虽这样说,但王氏和包山心里都知道,这般辣手害人性命,为了不就是那一份家私吗? 当日包山虽然把三黑和自己刚出生的三子掉了包,可旁人又不是眼瞎的,二弟包海更是曾经亲手把三黑丢到荒野。况且,也不需要别的特征,三黑实在是太黑,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死死的记住他了。 三黑是自己三弟而非三子的事,整个家中,除了三黑和刚生产完就被告知婴孩已死没来得及看一眼的包老夫人,其他人都心照不宣。 包山固然想为三黑出头,可这家中的掌事人自己的爹是最想把三黑赶出家门的那个,一旦他去说了,没准老人家就会将错就错的判三黑一个不敬尊长罪名直接赶出去。可要毫无作为,包山还真怕哪一天自己的小弟弟没了声息。 “我看三黑从小气质稳重,非常人可比,将来前程必不可限量。不如给他请个先生,好生教导一番,学了本事,有了功名,旁人也要忌惮一二,他自己也有了立身的本钱。”想了半宿,包山最后拿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王氏深以为然,还要小心提醒包山在老员外那里想好说辞。包百万对这个老来的第三子,实在不怎么大方。 包老员外这次却很好说话,请个先生来,教上个三年两载,也算全了包家对三黑的养育之情。到时候再把人分出去,想必大儿子就不会再啰嗦什么了。 没办法,这个孩子的降世他本来就不怎么期待,老妻为了生他现在身体还不大好。又有降生之时老天爷给他降下的异梦,包老员外认定了这是个孽畜投胎,败家之子,刚一出生就让二儿子把婴孩丢了,没想到又被大儿子捡了回来。如果再丢一次,老员外又下不了狠心,这一拖好几年,包山把自己的主意一说,老员外就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供他两三年读书写字,再把人赶走,看谁还能说的出什么。 包山见父亲答应,也高兴起来,开始在外面张罗起请先生的事。 老员外说随便请个人能教识字就好,包山却要找一个千好万好能教人举业的,千万千万要三黑考出个功名来。 在包山忙活的时候,三黑也是忙的,只是他忙的是放羊。家里要给他请先生的事他半点不知,每天赶着羊到了山头,他寻一高地待着,往日里这段光阴他是用来发呆,如今有了玉坠子夫子,他就用来背书。 玉笙念一句,三黑便跟着念一句。如此三遍下来,三黑就能把书记得牢牢的。高处视野辽阔,三黑又心怀坦荡,背起书来中气十足,连声音都似有回荡。 “天底下再没有比念书更快活的事了。”三黑事后这样说,每日里最期待的就是去放羊的这段时光了。倒不是家中不好,只是总觉得在家里施展不开。 玉笙却有些愁。 他是个好读书不求甚解的人,凭着好记性,这些无趣的书文他记是记了,然而若谈理解,实在是平平。然而要科举考业的人靠的可不仅仅是死记硬背,也没人凭着四书五经就考中了状元的,那些经意注解才是精华所在,但玉笙对此……一窍不通。更别提他现在只是个月牙玉坠儿,没手没脚不能显形,连认字都教不了。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抱怨包家人小气,村里第一大户,家里的孩子居然连学堂都不上,能不能有点远见? 玉笙的抱怨不为人知,他也同样不知道,有一种人受天道眷顾,但凡缺了什么,总会有各种由头被人送上门的。 这一次主动送上门的是一个老先生。 老先生姓宁,是一个远近有名的大儒,他人品端正,学问更是渊博,轻易不教弟子。这等有名士风范的人,自然也会有名士的怪脾气,比方说没事钻进山林,感应天地,洗涤自我。这一次,老先生选的山头,和三黑放羊的山头离的不近,但挡不住三黑有一把好嗓子,那背书的声音传的远远的,一连十天,终于引起了宁老先生的注意。 宁老先生教徒弟有个三不教的规矩:笨蛋不教;妈宝不教;只有他辞馆的,没有学生不肯学的。老先生听了十日,觉得这声音的主人是个可以一教的人,当下也不矜持,循着声音就找了过去。 一个□□岁的孩童,虽然黑了些,但相貌端正,眼神清明,宁老先生一看便喜欢上了。当下也没说要收弟子,只说书的上一句,三黑便流利的对出下一句。二人一问一答,耗费了一个下午,还是三黑见天色已晚提出告辞才结束。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宁老先生问道。 三黑早就被玉笙绕的发了一个誓,不透露玉坠子的玄机,可他又不想说谎,便直道,“有人念了,我听了,便会了。” 若只是几篇文章,宁老先生也不会如此见猎心喜。他们这一下午一问一答,他已知道这孩子掌握了何其多的经义,他只需稍加□□,便能立刻上场考个秀才。且看他年纪不过□□岁,实在是一个少年英才。等到再三确认他并未受过其他人教导,宁老先生见猎心喜,便要收下这个弟子。 三黑有些犹豫。玉坠子不要他把它说与他人,三黑没多想便答应了,可也认了那是夫子。如今又有一人要收他做弟子,他颇有种背叛玉坠子的感觉。 “呆子!快拜师啊!”玉笙急的恨不得压着三黑叩首,见他不为所动,只是眼中带有委屈,福灵心至,猜到了他在犹豫什么,喝道,“我又不是人,也没要你一女侍二夫,你还犹豫什么?!” 三黑腿一弯,跪了下去。 玉笙觉得自己亏大了,连不是人这种事都承认了。 虽然,目前事实的确如此。 但他很快就没有心情纠结了,宁老先生问明三黑姓名、住在何地,听闻三黑是包大善人家的,又没有被取大名,捋了捋长须,“我为你取一名字可好?” 三黑磕了个头,“请先生赐名。” “我为你取名一个‘拯’字,以为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再给你取一小字‘文正’,文与正,合为政,愿你将来得理国政,成为治世良臣。” 三黑在口中念一句包拯,觉得这名字极好,又磕头,“谢先生。” “只盼你不负此名。”宁老先生笑道。 玉笙:“……” 玉笙有种被雷又劈了一次的感觉。 锵锵锵锵,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 包拯这名字,好耳熟啊。 第九二章 包山觉得自家的三黑真是一个好运道的人,虽然经历过几次凶险,但都化险为夷,现在更好,自己费尽心力也没有把握请得动的大儒居然在山里转了一圈就上门说要收三黑做弟子,连名带字一起都取完了。包山不说感恩戴德也差不到哪去,当下就立刻同意了。 开玩笑,这等好事,错过一次会后悔终生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宁老先生会这么喜欢三黑,喜欢的想把他带在身边,从走读生变成住宿生。 这下,就不是包山能一口答应的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向包老员外报告,总觉得这件好事要生波折。 包老员外是个谨慎人,除了对自己的老来子刻薄,其他时候那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善人,说是交游广阔也不为过,宁老先生的名气,他自然是知道的。是以,他皱起了眉,他最开始交代大儿子的,可是随便找个能教识字的就行,然而随着大儿子的诉说,他的脸色反而舒展了起来。 管他是山野夫子还是惊世大儒呢,能把那个破家子弄出门去,那就是老爷他心里的好先生。 包山以为老员外会因为三黑要住在宁老先生家而不让三黑拜师,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因为宁老夫子想要三黑住在他家而让他拜这个先生。但不管怎么样,三黑的拜师礼,到底还是成了。 包老员外花费了一些束脩,总算把这个时刻提醒着他家里养了一个破家子的人弄出了包家。 一来二去,双方居然都很满意。 三黑高高兴兴的和家中长辈磕头拜别,背着束脩行李,怀揣井底捡的古镜——他娘觉得夫子家不会提供镜子,特意让他带的,手里握着月牙玉坠子,跟在宁老先生身后,开始了自己求学生涯的第一步。 当然,日后也许会有人在他功成名就后把这段日子描述的各种刻苦努力,但实际上,住校第一天的三黑做的事只是带着他的书童包兴整理自己接下来几年要住的房间。 宁老先生名义上还是要开学堂的,不过他收弟子的标准在外人开来有些苛刻,年纪越大,古怪脾气越多,近几年来,他已经没收过学生了。三黑一来本来空阔没什么人气的住舍添了几分热闹,空屋有很多,连他的书童都在他屋子旁边有了单独一屋。 玉笙一直很沉默,在知道三黑很可能是他知道的那个包拯以后,他默默的观察着三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爹不疼娘不知只有兄嫂疼爱的黑孩子怎么就成了赫赫有名的包青天了呢? 包青天是什么人? 铁面无私,不惧强权,斩过驸马,杀过国舅,扛得住奸臣,斗得过贪官。那样伟岸传奇的一个人,小时候居然一点伟岸传奇都没有,还过得可怜巴巴,总有人想要他的命? 反差太大,玉笙觉得自己需要缓一缓。 三黑从来不把自己当做什么富家公子,反而早就习惯了用双手劳作,此时收拾起屋子来也没什么不顺手的。宁老先生给三黑准备的房间,虽然也许久没人住了,但还是干净整洁的。尽管如此,三黑还是让包兴打了盆水,弄湿布巾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准备重新擦拭一番。这时候,那玉坠子的存在就有些碍事了。 这里必须说一说玉坠子的造型,一弯两头尖尖的月牙,上下不到一寸长,周身莹润没有半点花纹,连穿绳子的孔洞都不见一点。带也没法带,佩也没法佩,三黑平日里也只能用手攥着。这次他被宁老先生收为弟子,王氏一夜没睡就想着要给他带上些什么,但三黑是个细心人,把想到的东西自己准备好了,王氏看他对这玉坠子喜欢的很,但又不能一直用手拿着,便灵机一动,拿出丝线织了个网套,正正好好的能把玉坠子网住,又编了个五彩绳,带着玉坠子一起系于腕间, 然而做活时,连腕绳带玉坠儿都有些碍事了。三黑不想把这弄湿弄脏,也只能先解了下来,放到一边,想着收拾好屋子再重新戴上。好巧不巧的,三黑放东西的地方就在那面古镜之上。 三黑收拾屋子干的热火朝天,玉笙也过得冰火两重天。 那面镜子很有古怪。 玉笙一开始也没有察觉,看人做家务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他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身下的镜子上。那面镜子能被称得上是古镜,自然是因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又因为王氏想把这当做镜子用,临走前还让人磨了磨,如今的镜面确实能照出影儿来了。 玉笙原本是想用镜子照一照被网套缠身的玉坠子是什么形象,但入目所见,却扰乱了他的心神。 那是一片尸山血海。 枉死的冤魂在发泄着怨气,玉笙宛若身临其境一般,呼吸间似乎都染上了浓浓的血腥味,空气也变得黏稠起来,天色昏黄又带着血色,他行走于其中,道路两侧是堆积起来的尸首,那些尸首的面目还停留在死亡前的那一刻,有的极度恐慌,有的不明所以,有的面目带笑……那些人中有老人,有年轻人,更有孩童,然而此时他们都变成了不会呼吸不会动的尸体,可眼睛却睁的大大的,以一种目不转睛的姿态紧紧的盯着玉笙。 这种场景实在是太渗人了,玉笙忍不住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从快走到小跑,最后一路飞奔。然而这段路却像是没有尽头一般,玉笙拼尽全力却无法逃离。就在他一走神的功夫,前面的路也被挡住了,好几具尸首垒在一起,把路挡的严严实实。前方无路可走,可预售不想后退,反而被激起了脾气,直接冲了过去,运起轻功想要直接跳过去。可眼前明明没有多高的尸堆却也变得高不可测起来,无论怎样运功都无法超越,被逼急了的玉笙直接绷紧小腿,想要踢出一个空隙,这倒是出乎意外的容易,本来垒的高高的尸堆一下子像被抽去了脊梁,哗的一下全都散了,那些面目模糊的尸首一下子清晰起来—— 陆小凤,花满楼,花满蹊,无花,宫九,西门吹雪……楚留香,姬冰雁,胡铁花,上官音…… 随着被他认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玉笙反而清醒了起来,明白自己不是起了心魔就是被困在了什么幻境之中。师父曾经给他看过那被蒙古人肆虐过的城池的影像,他也知道那些已经发生再也无法弥补的惨事。眼下他无能为力不代表永远无能为力,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人获取功德,等到功德圆满的那一天,他才会有能力回去,抹去曾经犯下的错误。 但绝不是现在。 玉笙想通了,可这对他的现状改变没有半点办法。那些尸首的面目一个个都变成了他所认识的人,到后来连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出现在其中,要不是玉笙心知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早就崩溃了。 可是,有时候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冷静镇定下来思考自己的处境的。这其中,也包括玉笙。 他在这些尸首中发现了师父的面孔,玉笙很想继续无视下去,然而,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终于爆了。 妈蛋!师父他老人家已经飞升寿与天齐了,才不会短命呢! 然而这幻境像是很容易抓住人心底的弱点,只一眨眼,所有的尸首全都变成了师父的面孔,还颤悠悠的直起身,向玉笙走近。 就在玉笙要下定决心无视师父的脸给这些东西狠狠教训一顿的时候,四周忽然金光大盛,那些尸首如冰雪消融一般全都不见。恍恍惚惚间,玉笙终于脱离了那一片幻境,意识重归现实。 三黑已经把屋内摆设都擦了一遍,拧干净布巾,倒完脏水后,他把放在古镜上的玉坠子重新系到手腕上,叫了两声夫子,没得到回应也不恼,只当玉坠儿虽然希望自己拜师但真叫了别人老师又有点恼,三黑不是会哄人的性情,但心里还是重视自己这第一位夫子,想着得空了再好好陪不是,然后就铺床去了。 玉笙就是被那两声夫子叫回了神的,再一联想之前的遭遇,立刻断定三黑果然是师父给自己找的有大气运能庇佑自己的人,不愧是阴阳通吃的包青天。再然后,那面镜子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没错,玉笙已经判断出自己先前遭遇的幻境就是那面古镜在捣鬼了,也隐约记起来包青天有一面阴阳镜,和古今盆、游仙枕并称三宝,据说都是大有来历的东西,然而玉笙觉得那只是徒有虚名,因为这三宝曾经被锦毛鼠一窝端了。 没想到居然还真不是摆设。 玉笙只能按捺下想三黑丢了古镜的想法,他现在还要夹着尾巴小心做人……好吧,现在已经连人都不是了,但小心低调不坏人机缘的原则是不变的,总不能图自己痛快毁了未来的包青天啊。 可玉笙也不想太委屈自己,不然这种事接二连三的发生,自己迟早的心魔缠身。反正到最后,这面王氏想要弄来当做镜子用的古镜被三黑用绳子挂在的门外,权当阴阳镜辟邪了。 从此以后,那面古镜再也没在玉笙身上作怪。 五年时光匆匆而过,玉笙也老老实实的陪着三黑读了五年书,感觉宁老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自己整个人都要升华了。三黑这时已经十四岁,满腹经纶,诗词歌赋样样精通,靖老先生养了五年的猪,终于可以开宰……哦,不,是教了五年的学生,终于可以送出去考试了。 然而,三黑他名义上的爷爷,实际上的亲爹,他不同意! 本来只想找个先生教两三年识字便可,结果这学一上五年,家里的活半点不沾,还要拿钱出去。虽然老员外很高兴不用在家见到三黑,但这多掏了好几年的钱,他心里也不乐意。再说送考,功名哪里是那么好考的,他生了两个儿子,包山包海都不是什么聪明人,认个字都费力,想让他相信三黑腹有经纶? 做梦! 老员外一心认定送考就是拿钱打水漂,还是连响都听不到的那种,宁老先生怎样催促保证都不管用。要钱没有,要命……我先打死你! 所谓一文钱难道英雄汉,三黑就算再有学识,他就是没法赴考。 玉笙:……亲爹? 第九三章 当然是亲爹,这位亲爹一发话,包山也就没有再坚持了。就算他觉得小弟天生非凡,但三黑到底只有十四岁,若老员外同意,他也乐意让三黑有机会再进一步,但既然老员外不同意了,那就算了吧。 反正,三黑今年才十四,时间还早着呢。 当然,这种消极的情绪就不要让宁老先生知道了,他还要想个好借口去搪塞一番。 宁老先生听到包山担忧三黑“年纪小临期误事反而不美”的借口,虽然不大满意,但一细想,倒也有几分道理,便松口了。 于是一切照常,唯有等消息的三黑和玉笙傻眼了。 宁老先生想要三黑去考试,自然之前就会告诉他早做准备。读书人自然会有金榜题名功成名就的梦想,这段时间里,三黑虽然读书学习与往日无异,但心里还是有些躁动的,晚上偶尔也会做做美梦。结果,离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宁老先生那里反而没了消息,这由不得三黑不着急。 “也许,先生是想看你沉不沉的住气?”三黑的心事也只能对玉笙吐露了,玉笙自然也就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真的?”三黑反省,自己这段时间确实有些浮躁了。 “这也许是在考验你的心性。”玉笙越说越觉得就是这样。古今中外,但凡能名传千世的人,总会有些逸闻传世。当时兴许不显,但时过境迁后再被人想起,就会觉得这是先兆,事后再说,就是美谈了。 三黑想了想,点头赞同,从此以后不骄不躁,更加用功。三黑稳住了,玉笙闲得无聊也开始编故事,没准到了后世,这段无聊的日子会被人演绎成包拯胸有成竹,临危不乱,在最后一刻奔赴考场,中案首,得解元,中会员,得状元…… 所以,在考试开始前三天的时候还没有消息,玉笙虽然心里有些嘀咕,可还是不急的。然后两天……一天……考试的日子就这样混过去了。 三黑和玉笙全都傻眼了,难道宁老先生记错日子了? 三黑还是没有忍住,去向宁老先生问了一句。 “你爹没有告诉你?”老先生很诧异,“他说你年纪太小,暂时不必下场考试。” 如果不是怕污染到未来的包青天,玉笙真的很想说脏话。这么大的事,告诉一声会死吗?白期待这么久了! 三黑的表情说明一切,然后宁老先生却是轻捋胡须,看他更顺眼了。这孩子毫不知情,却如此沉得住气,果然没有辜负他的眼光,是一可造之材。 作为一个讲道理懂道理的好孩子,三黑接受了这个解释,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唯有玉笙觉得自己自作聪明被耍了一遭,心塞了很久,只是他不知道,这绝不是他唯一的一次心塞,如此事件,在未来还有许多。 等啊等,又等了两年,三黑十六岁,学识更加的好了,宁老先生再也忍不住,直接找上包山,“文正徒儿已经十六了,如果这次你家里还不送考,那我就要替你们送了。” 男孩子的青春也不能这么耽误好吗? 包山只是老实憨厚,但他绝对不傻,像宁老先生这样的大儒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三黑下场考试,想必对他有信心的很。再一想三黑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如此送入考场也不怕会出什么意外。打定主意,包山回家忽悠包老员外去了。 包老员外自然还是不乐意,但包山也有话说,“宁老先生的名气有多大,这些年他只教了三黑一个学生,不去考一考,怎么显示出他的本事?我听说这些老先生们背后也是很攀比的,他们不比吃不比穿,专门比谁的学生教得好。” “就三黑?”包老员外嗤笑。 “那也让三黑考一考,死了宁老先生的心!”包山说的斩钉截铁,“不然拒了这一次,他明年还会再提,他已经提了三次了,爹你总不能一直拒绝下去啊。真的惹急了人,没准就绕过您老人家直接送考了。” “得得得,把一个黑木头当做宝,我就如了他的愿。”包老员外总算是应承了,做了一个撒手掌柜,一切事务都是包山打理的。 三黑终于进入了考场,在试卷上填了包拯的大名,交上卷子,回家等消息去了。 等到成绩揭晓的那一天,天还没亮,就有公差到包家报喜,包拯得中生员,包家出了一个秀才!包山王氏喜的恨不得放炮仗好好庆贺一番,可他兄弟一家却只是撇撇嘴,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最不高兴的是包老员外,他一听这个消息,顿时眼前一黑,感觉天崩地裂,破家之日近在眼前。如此一想,还哪有心情应付那些贺喜之人,自己一个人钻屋子里,再也不见人。 包拯早就习惯了祖父不待见自己,见自己中了秀才,祖父反而愁容满面还是觉得伤心,不明白祖父为何这么不待见自己。玉笙对这个家中老顽固的做派也习以为常,但还是要叫他一声真汉子真性情,能把喜事弄得像是丧事一般,也是绝了。 觉得包老员外不太像话的人不止玉笙一个,宁老先生对包家的龌蹉也略知一二,但老员外的举止还是让他费解。包拯在他眼中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学生,除非逼不得已,他不想他与家中关系这样紧张。 宁老先生再也忍耐不住,便开口问了,“老员外因何不乐?” 别的桌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唯有老员外所在的主桌上没什么动静。女眷没有上桌,包山包海领着包拯挨桌敬酒,主桌上只有老员外和宁老先生二人。 若是别的子孙中了秀才,老员外此时早就喜疯了,可如今中秀才的是那个破家子,他便总觉得眼前这一餐会是他最后一顿饭。听见宁老先生问了,呆道:“何乐之有?” 宁老先生很是惊奇,“文正学问扎实,莫说一个秀才,举人、进士也只是时间问题。此子前途不可限量,难道不能为乐?” 老员外咬牙切齿,恨恨道:“此子天生破家,他爬得越高,祸害越大,我只怕家破人亡!”说完,便把当初包拯出生时他做的梦说了一遍,“这是上天给我的示警啊!”可恨天命不可违,他居然还是不情不愿的把这个破家子养了十六年。 头生两角,青面红发,巨口獠牙,左手银锭,右手朱笔——包老员外把包拯当这孽畜投胎,以为破家子,然而听在宁老先生耳中,便是天上的魁星转世,难怪包拯举止端方,聪明过人,果然是有来历的。 如果玉笙知道这段故事,一定会告诉包老员外人傻多读书的道理,可他不知道,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做着他的玉坠子,看三黑喝的晕乎乎,一觉到天明。 这场小考开了个好头,乡试之时,包拯又一举夺魁,成了举人。包老员外已经放弃挣扎了,虽然还在愁,但总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连人都不见,直到包拯要进京参加会试,才开口说了句话,为的还是不要在路上耗费太多盘缠。于是包拯就带着他的书童包兴,两人一起上路了。 穷家富路,这个道理包老员外懂但他装不懂,好在包山暗中补贴了不少,宁老先生也送了他几两金子,让他在路上不至于太窘迫。包拯这一路是骑马的,少不了餐风露宿,好不容易遇到城镇,立马找了家客栈想要好好休息一番。 “赶路真苦啊。”玉笙感叹着,虽然这些苦不是他吃的,但不妨碍他觉得自己感同身受。 包拯却不这么觉得,“我这般的已经是好的了,还有一些连驴马都备不起的,只能靠一双脚走到京城呢。” 玉笙暗暗翻了个白眼,和这个呆子认真,他迟早会被气死。不再理会包拯,玉笙把注意力投向了他处。他们此时正在客栈的大堂中等着小二上菜,大堂中人不多,桌子有好多没有做满,玉笙打量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有趣的,才要闭目养神,就看见外面又走进来一人。 玉笙忍不住叫了声好。 这个人是他在此间见过的第一个身带侠气之人,眼神清正,一看便知是可交之人。 显然,包拯也是这么觉得,他上前搭讪去了,“这位兄台,萍水相逢便是有缘,何不来此喝上一杯?” 那人二十上下,也是器宇轩昂,见包拯来请,也大方应了,“承蒙错爱,敢不奉命。” 包拯赶忙叫店小二再加一副碗筷酒杯,有叫了酒菜,宾主分坐后,才问,“小生姓包名拯,不知尊兄高姓大名?” 那人微微一笑,“小弟姓展名昭,小字熊飞。” 玉笙本来正对保证如此娴熟的撩汉技能感到震惊呢,结果被撩的汉子一说出性命,他先呆了。展昭?是他想的那个展昭吗? 和保证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的展昭,除了那个南侠展昭,还有别的展昭吗? 玉笙本来就看他顺眼,此时知道他的身份,便觉得他身上的蓝衣有些碍眼了。 好想扒下来,换上一身红啊…… 包拯与展昭只是萍水相逢,喝完这顿酒,展昭主动结了账,然后就告辞了,留下包拯怅然若失。包家村太小,能和他谈得来的同龄人也不多,如今遇到一个却只能匆匆而别,保证有些失落。 “若是有缘,你们日后自然会有相见的一日。”玉笙安慰道。包拯和展昭可是有一段孽缘的,好好的江湖侠客因为包拯成了御猫,这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夫子也觉得熊飞是可交之人?”包拯有些被认同的高兴。 玉笙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现在就叫上熊飞了?明明展昭更好听。虽然这样想,他还是回了话,“当然,好久没见这么好的人了。” “哦?哪里好?”包拯问。 “脸好!”玉笙敢保证,这些年来,他跟在包拯身边,见过的长得最好的就是展昭了。 “……”包拯被玉坠子夫子的浅薄惊呆了。 当下无话,吃饱喝足后包拯带着包兴继续赶路,只是两人都是初次出门,一时间居然走岔了路,天色已晚,他们只能找了一间庙宇借宿。只是他们运气不好,进了一间贼庙,等发现时,再想走已经不能了。急慌慌无处可逃,包拯怀抱门闩,想着只要贼人进来就打过去。 一边等,一边还苦中作乐的想着,早知今日,他就跟玉坠子夫子学些拳脚本事,也不会像今日一般连墙都翻不过只能等着拼命了。 第九四章 玉笙半点不急,看着包兴浑身发抖的做出一副拼命样,忽然就不那么想调侃一二了。包兴是个忠仆,玉笙敢保证包拯一定不会折在这里,但包兴如何他就不知道了。 如此一想,便没了看戏的心思,问向包拯,“那面古镜呢?” 古镜有扰人心智的能力,只照一下,保管庙里的贼人失去神志自相残杀。 然而,包拯这次出行却没有带上那面古镜,“娘这段日子睡不踏实,我把镜子挂她门前辟邪去了。” 包兴听见包拯讲话,手一抖,怀里的门闩掉在了地上,只是他顾不上这么多,忽然想起自家相公有对着玉坠子说话的怪脾气,他是认定相公不是凡人的,此时听他出声,心里又升起希望来。 玉笙对保证的孝顺举动无言以对,那面镜子在他心中堪比魔镜,但凡照到心思不正之人,便会引发那人的心魔,进而举止癫狂。包拯把那面镜子放到王氏房前,每日经过的人不算少,迟早有一天会出乱子。 “可有法子逃走?”包拯问道。 玉坠子没有动静,包拯也不算失望,反而抱紧了门闩,希望自己平日做活养出一股大力,能直接砸倒贼人,得条生路。 “莫急,有人来救你了。”半晌,玉笙开口道。 包拯还来不及惊喜,就听见外面的门闩似乎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随即便是开门声,“里面可是包大哥?” 包拯一听,正是白日里与自己相识的那位展兄弟,立刻喜出望外,“正是正是。” 包兴松了好大一口气,直接瘫软在地上。 展昭进了屋,几句话交代了事情,“那两个恶僧无恶不作,先是杀死老方丈,又诬告冤枉那道人,好好的寺庙弄进了一些女客,我从那道士那听到这些,本就想管上一管,没想到又听到他们商量要三更后去害云堂小院的举子,我便猜那举子许是包大哥。” “可不正是我,不巧迷了路,又误入了贼庙,还想着要拼个你死我活呢。”包拯苦笑道。 这等运气展昭也不好多说,当下便跃上墙头,把包拯主仆弄到了墙外,嘱咐他们快逃,自己回身去收拾贼人了。 包拯见展昭艺高人胆大,也不留下拖后腿,带着包兴一路狂奔,夜色深重,他们主仆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村庄,得好心人收留,才知道了那贼庙的来历。 包拯向来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他听闻连附近百姓都知道那贼庙的底细,更知道他们作恶多端,然而此地县令却收了银钱不闻不问,让好多人深受其害,他便发誓,如果有一天他得以主政一方,一定要做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 玉笙恨不得给他鼓手叫好,不愧是包青天,请保持这个志向,一直伟大下去吧!我能不能让大庆百姓少受些苦,希望可是全压在你身上了。 灌了一碗心灵鸡汤后,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昨夜那一路狂奔,他们为了逃命把行李马匹全都留在了贼庙里,而后那庙里后半夜起了场大火,他们的东西大概已经化为灰烬了。眼下他们身无分文,只能靠一双脚走去京城了。 玉笙这才知道,之前抱怨马匹不给力出行简陋的自己有多么的无知,更艰苦的明明是眼下,安步当车! 包拯一开始并不急,但双腿越走越重,越走越酸痛,他最后还是挨不住了,幸好包兴说他前面的镇子里有亲戚可以先接济一下,才没愁出病来。到了镇上,包拯进了茶楼,在茶楼中等候包兴去寻亲戚救济,结果没等来钱,倒是被一个莫名其妙之人抱着大腿喊救命。 接下来的发展让玉笙眼花缭乱,先是李府有人请包拯斩妖除魔,那家的主人李老爷曾经在吏部任官,如今告老还乡,家中只有一女,如今被邪祟缠上,病急乱投医,在镇上贴了告示。男主人是不信这些的,见了包拯也没把人打出去,反而得知他举人身份后殷勤相待。倒是女主人爱女心切,又觉得包拯是个有能耐的人,想要他去捉妖。玉笙一直跟着包拯,也没见到什么鬼祟,倒是第二天男主人单叫了包拯,问明他身上并无亲事后,把女儿许配给了他。 转眼间,包拯从身无分文的落魄举子摇身一变,不仅不用再担忧钱财,还有一美娇娘等着自己去娶,这期间的起起落落,也不过几天而已。 玉笙只能为这运气拍手叫绝,简直缺什么有什么。也是从这时候起,他们的运气一直不错,安安稳稳的进了京城,李老爷派给包拯的管事也十分给力,一应琐碎手续全都包办了,包拯只需要等着考试时间一到就下场便好。 连考三场,一朝揭晓,包拯正中二十三名进士。这个成绩不算顶好,但也不差,名次下来之后,包拯便被分到了定远县,成了那里的县太爷。 作为一个勤勉的人,包拯在坐上县太爷位置的第一天就升堂审案,没花多大功夫,就洗脱了一个被污杀人的人的冤屈,找到了真凶。判决一出,人人都说他断案如神,公正严明,一传十十传百,包拯的名气渐渐传扬开来。 玉笙和包兴也有了交情。 没错,在附身玉坠子近十年后,玉笙终于能飘出来了。到了夜晚的时候,他还能显形说话,不仔细看,与常人也没有什么分别。唯一的不好就是这其中有时间限制,玉笙琢磨着,大概包拯断案越多,平息的怨念越多,他能显形的时间越长。 这件事玉笙暂时还没有告诉包拯,只在每晚的子时出来溜达一圈。只是这世上有一种规矩叫做宵禁,除非逢年过节,否则一到夜晚便是万籁俱寂,当然,事无绝对,这世上总是有一些夜猫子,还有一些为了达到某些目的不得不做夜猫子的人。 比方说包兴。 俗话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包兴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至今还记得当初在那庙里的无助。求人不如求己,万一再遇到这样的事,谁能保证会有一个侠士再出手相救呢?于是包兴暗地里也练起了拳脚功夫。只是他既无传承,也没人教导,也只能在力气上面花些笨功夫,直到某一天被夜游回来的玉笙撞见。 玉笙本来是不太想出头的,但这定远县的治安实在是不怎么样,那些命案暂且不提,小偷小摸也不少,更有胆大之人把主意打到县衙上来了。玉笙看着包兴傻乎乎的在院子里打拳,愣是没见到有一个小贼已经摸到他的屋里去了,想起包拯的钱财都是包兴保管的,玉笙不得不出手了。 当时包兴看着自己的房门被踹掉一扇,里面飞出一个黑衣人,背着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包兴惊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再看,一白衣公子从屋内走出,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感觉,包兴想着,仙人也不过如此了,一时间倒把那个黑衣人忘了。 白衣公子正是玉笙,看了一眼包兴的呆样,语带不悦,“还不叫人把这小贼抓起来!” 包兴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急忙喊人。县衙里晚上是没有衙役当差的,只有一个守门的老头,先前也当过兵打过仗,见到毛贼也不心慌,直接把人捆了丢到柴房,等到天明以后再扔进牢里。 这一番动静下来,包拯早就醒了,正巧包兴想要和他说说这其中的惊险,一扭头,却发现那个帮忙抓贼的公子早就没影了。 “许是做好事不留名吧。”最后,包兴只能这样猜测道,随即又夸包拯,“定是相公你如今美名远扬,连江湖义士都暗中相助呢。” 回到玉坠子里面的玉笙听这话听的牙疼,但不得不承认,包兴的话给他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自此以后,他时不时的在县衙内献身,一身白衣从来不变,包兴一开始见他飞来跳去差点没喊有鬼,几次下来,对他江湖义士暗中保护包拯的借口深信不疑。 自家相公就是这样有魅力——包兴骄傲挺胸。 包拯也好奇过,但玉笙就是不出现在他面前,他再好奇也无用,只当是江湖人脾性,反正没有危害到县衙,他也就由着去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玉笙能显形的时间不过一刻钟,但做不能显形的阿飘也是有好处的,日行千里,只要一个念头就能立刻回去,凭着这个,他也算是暂时恢复了自由身。只是他漫无目的,这个游戏玩过几次也就丢在了脑后,反而花了些心思调-教包兴,高手什么的是不指望了,但能挥拳动脚还是很有必要的。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悉上了。 包兴这个人,心思灵活,心眼也不少,但他没有坏心思,满腔忠心也全是向着包拯的,有这样一个人做包拯的管家,是没有坏处的。这是玉笙给包兴的评价,他自然不知,在包兴眼中,他也是一个可以拉拢的人呢。 没错,在包兴眼里,包拯是他的主子,自然是千好万好,此时做了官,更是威风凛凛。但这样也容易得罪人,他认识的人不多,见到玉笙似乎对他们很有善意,便开始不停的安利,想把玉笙也拉过来,加一层安全保障。 而这个人也不算很聪明,明明是在安利,不知不觉却把包拯从小到大的事卖了个底朝天。这些年玉笙一直呆在包拯身边,可以说关于他的事无有不知的,但凡事从包兴口里一说,他发现居然真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包兴正在安利狐狸报恩的故事,玉笙倒是曾经隐有所觉有什么人在暗中护着包拯,不然不说别的,当初他掉下井时绝不会毫发无伤。但他万万没想到,干这件事的居然是狐狸精! 这世上居然还有狐狸精! 狐狸精被雷劈的时候找个善人帮忙挡住雷劫这件事居然是有事实依据的! 不过这个狐狸精够聪明,知道把别人送来给包拯做老婆,而不像白素贞一样,傻乎乎的把自己搭上了。 不愧是狐狸精,必须点赞! 只是狐狸精已经报完恩,估计不会再出现给玉笙开开眼界,但玉笙很快就碰见了一个会说话的乌盆。包拯从小到大碰见的奇怪事多了,他的玉坠子夫子也是会说话的,判完了这桩案子,包拯忽然想起一事,“夫子附身玉坠,可是也有什么冤情?” 玉笙倒不糊弄包拯,也没说实话,只含糊道:“冤情倒是没有,只是神魂虚弱,借着玉坠来养神罢了。” “夫子还活着?”包拯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嗯。” 包拯又问,“只用玉养就好吗?” 玉笙沉默了一下,“不,每次你断案后,我都觉得要好上许多。” “那就好。”包拯笑了,又想起一事,“不知夫子是否知道,那乌盆为何要叫我星主?” 想了想民间传说,玉笙回:“你是天上星君下凡,自然叫你星主。” “……” “应该是文曲星吧。”玉笙不怎么确定。实在是文曲星下凡这个梗太老,文曲星他老人家不知道投胎了多少次,许仙和白素贞的儿子就是文曲星投胎。至于包拯,好像是阎罗殿里的? 天庭和地府离的有些远啊。 “应该不是。”包拯自己就把这个答案给否了,“文曲星都是状元之才,我只是第二十三名进士。” 玉笙:……我竟无言以对。 这次谈话就此告一段落,就在包拯整理着陈年卷宗的时候,一纸文书过来,说他酷烈浮躁,夺官革职。 一眨眼,包青天就变回了白身百姓。 玉笙:……逗我呢? 第九五章 对于这个发展玉笙简直是万万没想到,他怀疑包三黑是不是得罪了哪路大神,从小到大,命运怎么就这么坎坷呢?再来几次,玉笙都要怀疑三黑到底是不是包拯了,那个不畏强权威风凛凛的包青天,他青年时难道真的这么苦逼? 要不是他的确够黑,他们先前也遇到过展昭,玉笙真的会觉得包拯很可能只是与包青天同名同姓了。 不,应该说,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同的。看着包拯那虽然很黑但也很光洁的额头,玉笙不是没纳闷过那弯月牙哪去了,如果那不是天生的,是不是意味着包拯的劫数还没有尽,未来还会有被打破头留下月牙疤的一天? 心里想着这些七零八散的东西,玉笙的主要心神还是放在安慰包拯上面。天可怜见,好不容易当上了官,断案如神不说,民间名声还很好,结果一转眼就被撸了,此时的包拯还是个小青年,玉笙很担心他会一时想不开。 更何况,在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丝隐忧,很担心是因为自己才让包拯有了这一劫,毕竟,当初包拯明正典刑的时候他可是拍手叫好大力支持的,如今包拯被罢官的原因也正是这个,他很怕自己无意中又改变了什么。 包拯比玉笙想象的要豁达的多,他虽然因罢官而心生郁燥,但有个比他还要忧愁的玉笙比着,他一时间也顾不上感怀自身,想起玉笙之前说的断案能助他蕴养神魂,便以为玉笙是因此而愁,反而劝慰道,“我自觉心中坦荡,经此一事才发觉心中有些浮躁。吃了这一教训,总好过将来吃更大的亏。吃一堑长一智,我再行去京城,总会遇到赏识我的人。” 没错,罢官已成定局,包拯已经开始积极思考后路了。 玉笙心里稍安,又觉得包拯这一次丢官实在有些太快,看包拯没有一蹶不振,他便飘出玉坠去打探消息了。合谋给包拯下绊子的那几个人也知道了包拯被夺官的事,正在一起饮酒庆祝呢。玉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包拯为什么有此一灾。 官场上的嫉贤妒能,包拯被当做出头鸟打了。 然而玉笙还并不能多说什么,因为这几个合伙做套的人已经把事情说明白了,原本他们还想泼泼脏水,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包拯那里就有了疏漏,现成的把柄在眼前,他们才没有去胡编滥造。 简而言之,包拯的确犯了可以夺官的错,虽然那错可以算在民不举官不究的范围内。没人提,自然就那样过去了,可一旦有人提了,罢官也是毫不含糊的。 包拯在审犯人的时候动了邢,那人没挨过,直接死了。 玉笙当时只觉得那人死鸭子嘴硬,不见棺材不掉泪,人证物证外加鬼证都有,可他还要狡辩,包拯下令动刑的时候他也没觉得不妥。可同样的事换个说法,那就叫做屈打成招死无对证,包拯被夺官,说起来还真是有理有据。 想到这里,玉笙连报复的心都没有了,又怏怏的飘了回去。他心情不好,飘回去的速度自然也是慢悠悠的,等他回了县衙,天色早就黑了。包拯如今被夺官,县衙是不能再住了,他正收拾东西,打算明日把署印等一干事物交给接替他的人,然后再赶赴京城。这个打算他还暂未告诉旁人,包兴只听他的话,一门心思的开始打包行李,可另一个管事李保却另起了心思。 玉笙回来的时候就见李保背着包袱偷摸的往外走,那面上就差直接写了‘我在做坏事正心虚’。李保是包拯未来岳父送给他的,这段日子也算认真,没想到这时候居然想要卷了钱财跑路,被玉笙撞个正着。 活该他倒霉,受了一通皮肉苦后被玉笙扔到了院子里,被起夜的包兴发现了。 包兴忠心是忠心,不代表他木讷不懂变通,他对玉笙的认识是被他家相公倾倒暗中保护的江湖义士,见此情形,他不会觉得是玉笙随意殴打同事,反而见到了李保身边的包袱,谢玉笙替他抓住了家贼。 包拯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他没见过玉笙,但从包兴那里也有所听闻。他本来就善断案,见李保如此,马上猜出了原委,当下作揖,“多谢义士出手相助。” “好说。”玉笙朝包拯略一点头,把自己江湖高人的范儿拿的足足的,脚尖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一闪身,便消失在了院中。 “我要是有这份本事,就不用怕有人吃里扒外了。”包兴羡慕的两眼冒光,见李保在地上哼哼,又上前踹了一脚,捡起地上的包袱,掂了掂重量就知道李保把他交过去的银钱全都装了进去,包兴简直不敢想如果李保真的跑了会发生什么。 包兴是很想把李保塞进牢里的,可县衙如今已经不是他们家相公做主了,况且李保的身份还有点敏感,当下只能看向包拯,求他处置。 “给他一些盘缠,让他回隐逸村去吧。”包拯也很是不喜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他的岳家都是好人,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歹笋呢。 处置完了李保,包兴又高兴起来,“相公,你可见到那我说的义士了,深受半点不比展恩公差的。只可惜总是来去匆匆不喜露面,要是他跟在相公身边,咱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是个人的缘法,强求不来的。”包拯安抚了一下包兴,便回房去了。他本来就是个心思敏捷的人,他没见过玉笙,可那声音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可不就是他的玉坠子夫子,又想起他曾经要教自己功夫,更是确信了三分,忍不住开口问了起来,“刚才那个义士可是夫子?” 此时再否决也没什么必要,玉笙便认了,“没错,正是我。” “这段日子劳夫子看顾县衙了。”包拯得了答案,半点不惊,毕竟,他也是见过狐狸精的男人了,“只是不知如此可耗费心力?于夫子是否有害处?” “我现在每日也只能在子时显露身形一刻钟,倒没什么损益。”玉笙不太喜欢谈论自己做阿飘的感受,转而问道,“那个李保真的会老实回隐逸村吗?此人心术不正……” 玉笙现在没有肆无忌惮的资本,对于可能存在的隐忧也格外注意。他是依托包拯存在的,虽然知道未来会很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李保好头疾弄巧而又鼠目寸光,偷盗财务是他能做的最坏的事了。况且他毕竟是泰山大人派来给我的,我不好不知会一声便处置了。”想起岳家,包拯又有些犯愁,按照原来的打算,他是想把县令的位置坐牢了再娶亲,可现在鸡飞蛋打,他是无颜回家也无颜见岳家,想要去京城,一方面是要求个出路,再者就是真不好意思回家了。 玉笙见他心里有数,也不在多说。 于是,包拯主仆二人赶路进京。路途无聊,玉笙不耐烦,直接飘出去玩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包拯、包兴被人绑进匪窝,捆在柱子上。 玉笙:……这是什么见鬼的运气啊! 此时距离子时还有段时间,玉笙附身玉坠上先安慰包拯不要着急,随后就去打探消息了。也不知这些匪徒绑包拯要做什么,但只要不是立刻杀了吃肉,他显形后总有办法带着他们脱离险境。 这匪寨里一共有四位当家的,玉笙听他们兄来弟去,最算拼出了他们的名字。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 开封府四大护卫好像就叫这个名字来着。 玉笙暗松一口气,看来这次就算不用自己出手,包拯也能化险为夷,老天爷这是给包拯送小弟来了。 当然,面对包拯的时候他得换个说法:“我看他们目光清正,不像是一般的匪徒,而且谈吐间能感觉到他们也是读过书的,会落草为寇定是有所苦衷,不如一会儿你与他们谈一谈,若让他们迷途知返,也是功德一件。” 包拯心里有了底,但今天匪寨的业务特别忙,有了包家主仆这对肥羊不说,又有别人也投了过来,只是点子扎手,王朝、马汉全都不敌,最后还是张龙、赵虎出马,结果一见面,发现是旧识。 来人是展昭。 展昭既来,也不用包拯再花口舌,直接被松绑,几人推杯换盏,倒是把心中的不平郁气都吐了个干净。 “原来你就是那包拯!”张龙醉眼惺忪,“我听过你,是个好官,名声都传过来了。早知是你,我万不会绑你上山的。这年头,有个好官不容易,那些个官全都是王八蛋,最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老兄谬赞了。”包拯苦笑,“我如今被罢官,正要去京城寻出路呢。” “你是有真本事的人,必不会被埋没的!”张龙为人正直,也因为太正直了看不惯庞太师,不肯为他效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提醒一句,“不要找错人!” 马汉点了点头,“京中有忠良,奸人也多,需要好好分辨,然有一人,却是众所周知的大奸臣,那人便是庞吉,万不可投了他!” 马汉和王朝就是参加武举结果被潜规则出场的,对庞太师也是恨之入骨。 包拯有些尴尬,庞太师名声不太好他是知道的,他也只是在成绩出来的时候随大流拜访了一次,然而却不好跟着他们一起骂,“庞太师正是我的座师,我算是他的门生了。” “你科考的时候也给他送钱了?”王朝眉毛立起来。 “胡说!”包拯不高兴,“我打小读书,不敢有一刻懈怠,到金榜题名时才得偿所愿。一字一句皆乃我之所学,岂用走邪门歪道!” 展昭忙打圆场,“包大哥当然不会那些钻营小人,不然早早的就升官了,岂会落到如此地步。” 瞬间,仇恨值就被拉到了庞太师身上,连包拯也才知道,原来自己那一届的科举居然有这么大的猫腻。只是庞吉之女被奉为皇后,他本人有事国丈加封的太师,在朝中结党擅权,羽翼已成,一时间连官家都撼动不得。 只是但凡有些良心的读书人都忍不了这个,连包拯也在想着,如有机会,该怎么剪除那股势力。 玉笙听了一会儿,觉得这大概就是以包拯为首的最早的反太师同盟了。不过,他记得明明应该说庞贵妃的,怎么变成皇后了? 这点小小的忧愁烦恼困扰不到这几个人,而远在京城的丞相王芑愁的差点白了头。 宫里的官家说自己做了个梦,梦中之人乃天上星君下凡,是上天赐予他的中流砥柱。官家亲手画了像,让老丞相把画像里的人找出来。 丞相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团墨简直想哭,他记得官家画的一手好画,不光山水花鸟,连人物都是很传神的,这画的像个黑炭团的人,真的有吗? 殊不知官家才是心里苦,庞太师一系太过嚣张,连宫里的庞皇后都是属螃蟹的,他性格再仁厚,也不爱野蛮女友这一款好吗?除了把包黑炭提出来和庞太师打擂台,他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信包拯者得永生,朕这辈子就靠你了! 第九六章 如果有机会做一次九五至尊,想必没几个人能拒绝的了这个诱惑。 赵祯自然也不能,所以他穿了,带着一个仁君养成系统。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明君和仁君的区别,等他了解之后,已经为时晚矣。 能做明君的人不一定仁慈,但被标榜仁君的人,却是能被称得上是明君的。 赵祯穿成了皇帝,代价就是要做一个死后被尊奉为仁的皇帝。他本来以为这不是问题,没人做皇帝是以暴君为目标的不是?可当他真正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之后,才发现自己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他穿越到了宋朝,成了大宋的第四位皇帝。赵祯本尊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命呜呼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赵祯。 等他了解了现状以后,便觉得本尊的死也不是那么无法理解。赵祯本来是贤王第三子,当时先帝的太子死了,膝下无人,见了兄弟的儿子很是喜欢,便过继了来,立为太子,没过几年,先帝就崩了,赵祯即位,当时才十三岁。再然后就是太后垂帘听政把持朝纲,而朝内大员也各成派系,并不把这个傀儡皇帝放在眼里,就算有忠心老臣,也是个顶个的不客气,对赵祯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对他就有多么的严厉,好好的一个皇帝,他们对他还没有对自家孙儿和蔼。好在本尊脾气很软,也能体会他们的一番苦心,这才没叛逆起来。等他到了大婚的年纪,皇后的人选也经过了一番角逐,太后问他喜欢哪个,他说了,一转眼就把那个拿下了,给他选了一个看起来明艳大方实则刁蛮任性的庞皇后。庞皇后他爹庞吉原先也算能臣忠臣,最初太后垂帘听政他还上书反对来着,转眼女儿做了皇后,他和太后一伙了。 三面夹击,可想赵祯的日子过得有多苦逼了。所以最后,赵祯穿来了。 赵祯穿过来的时候还在病榻上缠绵,就算有了做皇帝的喜悦,一时间也被病体拖累,做不了什么。好在他身边还有美人相伴,总算先尝到了点甜头。可还没等他病好,那个细致贴心的美人就不来了,一问,是因为顶撞了皇后,被罚禁足了。 赵祯一开始是站在皇后那一边的,就算小老婆很贴心,但不妨碍他是一个大老婆党。结果后来发生的事让他恨不得掐死当初那个有眼无珠犯了经验主义错误的自己。 皇后是属螃蟹的!在后宫里横行霸道,除了太后,连皇帝都不能把她怎么样。赵祯也是刚刚穿越,知道本尊是个怕老婆的,也就没敢做什么大的改变,生怕露出破绽来。再然后,习惯成自然,惹不起只能躲着了,可光躲着也不行,这会让人觉得皇后失宠,太后和庞太师会接连敲打他,让他觉得自己这个皇帝连睡谁的自由都没有了。 赵祯本来是想反抗的,他又不是那个软脾气本尊,惹恼了他,难道那些人还真能把他这个皇帝怎么样了不成?可他穿越的时候是带了系统的,那系统不知道是凭借什么判断标准,就算他想硬,也把他给压软了。 想和太后瞪眼,不孝,非仁,电击一次。 想和皇后翻脸,不爱,非仁,电击一次。 想和太师叫板,不敬,非仁,点击一次。 每电击一次,赵祯都深恨自己为什么导电性那么好,还有那仁君,其实不是仁君吧,应该是乌龟吧? 还是忍者牌的。 如果要把史上的皇帝弄出个排名来,赵祯相信自己一定能当选最憋屈皇帝。 若精神被如此欺压就算了,偏偏脸物质生活都无法保障。 衣服破旧,想换一件,电击一次——奢侈浪费,非仁。 于是赵祯的衣裳都是穿了很久的,就算有的地方破了洞,打上补丁还可以继续穿。 膳食破例,想尝尝新鲜口味,电击一次——不恤民力,非仁。 赵祯只能对着蒸的通红的大闸蟹咬牙拒绝:“听说这螃蟹一只就要一两银子,朕不能如此奢靡,以后不要买了。” 妈蛋,他为什么就不能一骑红尘妃子笑! 如果有机会做一次九五至尊,想必没几个人能拒绝的了这个诱惑。 赵祯自然也不能,所以他穿了,带着一个仁君养成系统。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明君和仁君的区别,等他了解之后,已经为时晚矣。 能做明君的人不一定仁慈,但被标榜仁君的人,却是能被称得上是明君的。 赵祯穿成了皇帝,代价就是要做一个死后被尊奉为仁的皇帝。他本来以为这不是问题,没人做皇帝是以暴君为目标的不是?可当他真正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之后,才发现自己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他穿越到了宋朝,成了大宋的第四位皇帝。赵祯本尊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命呜呼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赵祯。 等他了解了现状以后,便觉得本尊的死也不是那么无法理解。赵祯本来是贤王第三子,当时先帝的太子死了,膝下无人,见了兄弟的儿子很是喜欢,便过继了来,立为太子,没过几年,先帝就崩了,赵祯即位,当时才十三岁。再然后就是太后垂帘听政把持朝纲,而朝内大员也各成派系,并不把这个傀儡皇帝放在眼里,就算有忠心老臣,也是个顶个的不客气,对赵祯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对他就有多么的严厉,好好的一个皇帝,他们对他还没有对自家孙儿和蔼。好在本尊脾气很软,也能体会他们的一番苦心,这才没叛逆起来。等他到了大婚的年纪,皇后的人选也经过了一番角逐,太后问他喜欢哪个,他说了,一转眼就把那个拿下了,给他选了一个看起来明艳大方实则刁蛮任性的庞皇后。庞皇后他爹庞吉原先也算能臣忠臣,最初太后垂帘听政他还上书反对来着,转眼女儿做了皇后,他和太后一伙了。 三面夹击,可想赵祯的日子过得有多苦逼了。所以最后,赵祯穿来了。 赵祯穿过来的时候还在病榻上缠绵,就算有了做皇帝的喜悦,一时间也被病体拖累,做不了什么。好在他身边还有美人相伴,总算先尝到了点甜头。可还没等他病好,那个细致贴心的美人就不来了,一问,是因为顶撞了皇后,被罚禁足了。 赵祯一开始是站在皇后那一边的,就算小老婆很贴心,但不妨碍他是一个大老婆党。结果后来发生的事让他恨不得掐死当初那个有眼无珠犯了经验主义错误的自己。 皇后是属螃蟹的!在后宫里横行霸道,除了太后,连皇帝都不能把她怎么样。赵祯也是刚刚穿越,知道本尊是个怕老婆的,也就没敢做什么大的改变,生怕露出破绽来。再然后,习惯成自然,惹不起只能躲着了,可光躲着也不行,这会让人觉得皇后失宠,太后和庞太师会接连敲打他,让他觉得自己这个皇帝连睡谁的自由都没有了。 赵祯本来是想反抗的,他又不是那个软脾气本尊,惹恼了他,难道那些人还真能把他这个皇帝怎么样了不成?可他穿越的时候是带了系统的,那系统不知道是凭借什么判断标准,就算他想硬,也把他给压软了。 想和太后瞪眼,不孝,非仁,电击一次。 想和皇后翻脸,不爱,非仁,电击一次。 想和太师叫板,不敬,非仁,点击一次。 每电击一次,赵祯都深恨自己为什么导电性那么好,还有那仁君,其实不是仁君吧,应该是乌龟吧? 还是忍者牌的。 如果要把史上的皇帝弄出个排名来,赵祯相信自己一定能当选最憋屈皇帝。 若精神被如此欺压就算了,偏偏脸物质生活都无法保障。 衣服破旧,想换一件,电击一次——奢侈浪费,非仁。 于是赵祯的衣裳都是穿了很久的,就算有的地方破了洞,打上补丁还可以继续穿。 膳食破例,想尝尝新鲜口味,电击一次——不恤民力,非仁。 赵祯只能对着蒸的通红的大闸蟹咬牙拒绝:“听说这螃蟹一只就要一两银子,朕不能如此奢靡,以后不要买了。” 妈蛋,他为什么就不能一骑红尘妃子笑!只是螃蟹而已,很贵吗?为什么吃一口就要被电的好像罪大恶极! 别以为他不知道庞皇后都是只挑黄吃的! 第九七章 一个天大的馅饼在京城里等着包拯去吞,然而包拯此时却不知道自己的好运气,告别的展昭还有其他四位壮士,他重新上路,这一次,他所想的并不只是求得赏识,心里还添了一份为国除奸的抱负。 张龙赵虎曾经慕名投过庞太师,然而他们心中还有正义,看不惯庞吉的所作所为,又脱离了关系。见包拯有才有能,在百姓之中又有好名声,他们也很是心动,既想投他,又怕他对庞吉心怀敬意,便半点没遮掩的把他们在庞府所眼见的恶说了出来,毫不困难的在反庞联盟中加了一个骨干。 虽然包拯也是庞太师的门生,但在国家大义面前,这点微末关系不足道哉。 包拯一路前行,对自己到京城要做的事想了许多腹案,还没想要要用哪种,他的运气便来了。这一日,他们途径大相国寺,距离京城已经不远了,然而天色已晚,包拯便带着包兴前去借宿。 大相国寺的方丈也是有德行之人,见到包拯便觉得他非同常人,还为包拯卜了一卜,算出他有百日之难,此时劫数未过,还当呆在寺里,自由机缘。 包拯痛快的应下了。大相国寺也不是一般的寺庙,平日里也有达官显贵前来上香。既然主持方丈说待在这里有机缘,反正他此时没什么头绪,等一等又何妨。这了然方丈也是个妙人,他这大和尚带着一和尚庙的小和尚,偏偏把包拯弄出一份道士的打扮。 自此以后,一和尚一道士相交甚好,每日吟诗作对,就是对弈弹琴,俨然一对忘年交。 玉笙倒是快要被憋爆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向来是不喜欢和尚的,就连无花那个没节操的假和尚都被他说揍就揍。可此时掉进了和尚窝,耳边经文的诵念声从不停歇,连周遭的空气都侵染上了檀香香气。包拯和了然如同遇见了知己,早就忘却了其他,玉笙一怒之下,离玉出走了。 出了大相国寺,玉笙觉得空气新鲜了,连道边的枯草都变得可爱起来。 辨了一下方向,玉笙朝京城飘去。 大宋的京城和大庆的京城并不是同一地,玉笙倒是觉得这里更热闹些。只是凡间的热闹再多他也无法参与,玉笙绕过闹市,朝皇宫飘去。根据史书记载,这位死后被尊为仁宗的皇帝赵祯可是个难得的可爱人,史书上的评价极高,玉笙当时读到宋史的时候就好奇了,此时有机会见到真人,他怎么会错过。 皇宫的建造是最讲究风水的,况且后世大庆朝的建立虽然没有把京城选在宋时旧址上,但皇宫的建造还是很大程度的参考了宋皇宫的,所以,虽然玉笙从未来过这座皇宫,但他也摸到了皇帝的寝宫。 虽然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这座寝宫大是大,然而很空,摆设不是旧物就是一看就知道不值钱;室内还有几盆花草,被照料的很好,但也算不上名贵品种;这也罢了,连床帏被褥看起来都不算新,坐在床上那个年轻男人看起来倒是温文平和,可他的亵衣上却有一处补丁,虽然被人用高超的绣工掩饰了过去,可玉笙还是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 老实说,如果把这个男人换做一个女人,他八成会以为自己不小心跑到冷宫里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有一个内侍进来喊了一声官家,让玉笙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 居然真的是皇帝。 想想宋仁宗在史书上获得的赞美,玉笙又觉得这的确会是宋仁宗,那个总是委屈自己心怀天下的宋仁宗。但凡关于他的记载都是溢美无数,据说他驾崩的时候,文武百官无不伤心流泪,就连向来交通不便与外界交流甚少连李白都感叹蜀道难的蜀地百姓都为他烧纸哭泣,一个皇帝能在死后得到这样的对待,已经是对他一生成就的最大肯定了。 更有甚者,当他的讣告传到辽国的时候,连辽国的百姓也一起哀哭,不止如此,连辽国的皇帝耶律洪基都痛哭出声,悲伤的像死了兄弟一样。要知道,在先帝时,宋辽两国可是打了二十五年,最后还弄出了一个澶渊之盟才得了和平。 当然,这不是说仁宗在执政期间没有黑点。黑点确实是有的,但大宋初建国的时候就订好了基调,把武将还有军队的势力限制的死死的,冗兵虽多,但战斗力堪忧。所以,在澶渊之盟获得了辽国的和平之后,仁宗期间,西夏也来捏大宋这个软柿子了。好在韩琦、范仲淹带人顶住了,后来西夏国内也出了乱子,两国最后才握手言和。 大宋出了不少血,但和平也确实换来了。虽然岁币求和有些耻辱,可既有前例,国内百姓也不必经历战乱,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被称颂的还是皇帝。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仁宗,玉笙忍不住凑上前想仔细看看。然而今晚并不是一个好日子,内侍带来了一个噩耗。 “尚美人如何?”赵祯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样。 “皇后说尚美人身体虚弱,还带着秽气,便做主安置在了启祥殿的偏殿中,请官家放心。”内侍小声回道,虽然知道自己的话会让官家不悦,但他并不怎么畏惧。官家是个好人,从不会拿他们这些可怜人撒火。 赵祯闭了闭眼,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他知道皇后根本不想自己去见尚美人,但尚美人怀了他的孩子,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没了,他怎么不能不去看一看,“更衣,我要去见尚美人。” 内侍有些犹豫,但看着赵祯沉下来的脸色,还是轻手轻脚的服侍他穿好了衣裳。官家对他们好,他们自然是站在官家这一面的,宫中皇后跋扈,不止一人希望官家崛起像个男人一样拿出一国之主的架势来,可官家的脾气就是太好了,居然敬上了那只母老虎,夫纲半点不振。这一次失了一位小皇子,希望官家不要再软下去了。 赵祯不是卫道士,也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情节。后宫美人多,就算那都是赵祯本尊留下来的,他接受起来也不带犹豫的,反正他都是皇帝了,一夫一妻这种事就让他浮云好了。他在前朝不顺,宫中又有太后和皇后的双重压迫,那些美人们为他解压做了很大的贡献。 把臂同游御花园是小意思,最深的还是灵与肉的交流。一来二去,有人怀胎也是自然而然的。只是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赵祯还没体会到得到的喜悦,就先尝到了失去的悲伤。 玉笙一路跟了过去,东拼西凑的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在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他唯一的感想就是—— 逗我? 事情的起因是一盘螃蟹。 皇后喜欢吃蟹黄,一整只大螃蟹,除去蟹黄之外还有鲜甜的蟹肉,可庞皇后不喜欢,那些东西也就变成了下脚料。后来不知道谁给皇后出了主意,让她把剩下的那些螃蟹重新盖好盖子赏赐给妃嫔美人们。这些美人籍贯不同,但在皇帝的影响下,过得也很简薄,收到那些取了膏肓的螃蟹也不嫌弃,都是欢欢喜喜的,一时间后宫都平和了不少。 尚美人就是特别喜欢螃蟹的那一个。她不仅吃了,还从一些不愿意吃螃蟹的美人那里把螃蟹要了过来,取出蟹肉亲手做了一些加工,以期保存的时间能长一点。直到现在,应季的肥蟹早就没了,她那里还有没吃完的蟹肉。只是那些蟹肉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保存好,这一晚她吃了以后就开始腹痛,找的太医还没有到,就感觉下身流血了,等太医一诊治,妥妥的滑胎。 此时后宫还无人给官家生下一儿半女,尚美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疯了。这等大事自然惊动了皇后,弄清了前因后果后,庞皇后可不是吃素的,一通嘲讽后,就把人撇在偏殿里,只留下一句漫不经心的用心照料。 赵祯到的时候尚美人正在默默流泪,赵祯握着她的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猝不及防无声无息的失去了。可他不能开口怨恨尚美人,因为作为把孩子当做命根子的后宫女人,尚美人比他还要难过。 “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最后,赵祯只能这样说。 不然呢,如果这件事和皇后能沾上半点关系,他都敢顶着系统的电击大闹一场。可这件事虽然和皇后有那么一点关系,但哪个奇葩会把一个月前赏赐下来的东西一直吃一直吃吃了一个月?如果他敢拿着这件事发作皇后,最后被奏折淹了的人妥妥是他。 最后他只能怨恨自己的无能,要是他有钱财万贯,又怎么会把后宫嫔妃养的这么小家子气? 这点反省没花多长时间,太后宫中的女官亲自来请他,刚刚滑了胎的地方半点不吉利,太后一听说官家还陪在尚美人身边就恼了,直接叫人让官家回自己寝宫。 赵祯这次没拒绝,又安慰了尚美人一番后才回去。 玉笙在一边都看呆了,这是他想象中高大上的皇宫生活吗?不说不如自己先前,就连居无定所的陆小凤都比他过得痛快吧。 赵祯心情低落,回到寝宫,爬上了床以后就挥手把内侍宫人全都赶了出去。那些人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体贴他的心情,不再坚持留人守夜。 渐渐的,赵祯的呼吸声平缓下来。 玉笙以为他睡着了,也显现了身形,半点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毫不意外,茶壶中的茶水已经凉了,泡茶的水不怎么讲究,连茶叶都是普普通通的。他只喝了一口便放下茶杯,不停的打量着寝宫。他对史上的仁宗感觉不差,此时见到一个被丧子之痛击中的可怜人,就想着要不要给他开张方子调养一下身体,史书上可是记载了,仁宗皇帝一共三子十三女,除了活下来五个公主,其他的包括皇子可都是早夭的命。而那活下来的五个公主,也只有两人活到出嫁的年纪。 这个比例太过惊人,玉笙不觉得皇家的医疗手段会差到这个地步。这看起来更像是天生体弱胎中带病,源头在哪,不言自明。 这件事玉笙想的有些入神,等他回过神起身打算找笔墨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被盯上了,一回头,小皇帝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玉笙:……可千万别喊救驾啊。 赵祯:一身白衣,本能高强,能避开侍卫耳目出入宫中,难道这就是…… 赵祯忽然开口笑道,“这位义士难道就是传说中一身是胆,五鼠中的锦毛鼠白玉堂?” 玉笙:“……”好尴尬。 第九八章 赵祯见来人听到他的话后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心里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然来人不会这么惊讶,心里也有些自得。 若是别的皇帝,寝宫中忽然出现一个来意不明的陌生人,兴许第一时间就喊了救驾。然而赵祯不是平常人,虽然在宫中过得异常憋屈,但他还是有仁君系统这个保命的底牌的,如今这个世道,像自己这样逆来顺受的好宿主可不好找了。 虽然他也不确定自己能顺多久,会不会有一天争个鱼死网破。 更何况,赵祯觉得自己有着丰富的理论经验,现在流行的套路都是按照脸来区分好人坏人,不像岛国小学生动画里,每集出现的最帅or最漂亮的那个人妥妥的就是凶手……说岔了,赵祯的意思是,长得好看的人,就算是夜探皇宫,那也是来给主人——也就是他送温暖的,至于这个温暖是情报、金银、或者小弟,就要看情况了。 “……见过官家。”玉笙很快就回过神,没认下锦毛鼠的身份,但也没否决。 “白义士不必多礼。”赵祯笑的活像被鸡拜年了的黄鼠狼,锦毛鼠来了,御猫还会远吗?有了御猫,包拯也就来了吧。包拯来了,他的好日子也就不远了吧。 别的不敢说,狸猫换太子这事一出,他就能掀翻宫中太后了。 想到这里,赵祯不得不怀疑,是不是那些未被记载的故事里也曾发生过锦毛鼠夜探皇宫的事,才让皇帝后来给展昭封了个御猫的称号。 玉笙作势苦笑,“官家好灵的耳目。”到了这时候,他怎么会猜不到赵祯之前压根是在装睡。 赵祯笑而不语。他向来体弱,细心保养也只维持了一个不好不坏,自然算不上什么耳聪目明,但他有系统,可以说,在玉笙以为自己隐身了的时候,赵祯是收到系统提示的—— 身前十米出现不明精神体。 当时赵祯是觉得有鬼,后来装睡也是想要体会一下活见鬼的感觉,没想到,居然是个大活人。 总觉得系统该升级一下词汇量了。 “白义士也是好身手。”赵祯做不出高深莫测,只能按照人设来体现他的宽和心胸,“不知白义士深夜而来,有何见教?” 玉笙磨了磨牙,他没有见教,就是想看看皇帝长什么样。可他能这么说吗?又不是讨打,哪家皇帝能容忍这个……玉笙忽然想起来,这个皇帝大约是能的。 “咳,我在江湖行走,听闻了不少皇帝老爷的事。只是当时以为言过其实,便想亲自看看。”玉笙道。 赵祯果然没什么生气的样子,虽然白玉堂的到来让他对宫中守卫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但这与白玉堂无关,他只要一想到白玉堂最后在冲霄楼中万箭穿心英年早逝,对他就有了极大的包容心。 这位的立场可是坚定的帝党。 在其位谋其政,赵祯坚决认定这是因为自己的个人魅力太大,而不是老鼠被猫迷了眼。 “民间百姓是如何说朕的?”赵祯有些好奇。 “孝顺太后,生活简朴,爱民如子,胸怀宽广性情好。”玉笙看了一眼赵祯,“就是太好了,让庞吉那个奸人得了势。” “是这样吗?”赵祯想冷笑,除了最后一句话他赞同,其余的都恨不得踩在脚下跺几脚,然而还是很温和的问,“是哪里让你觉得言过其实了?” 玉笙觉得这个皇帝有哪里不对劲,一时间又说不出来,只能中规中矩的回答:“生活简朴那里,有人说官家爱民如子我是信的,但省下衣食来省钱……大家都说官家的衣服上都带着补丁……” 同样一件事,民间百姓会觉得这是个宁可俭省自己也不折腾百姓的好皇帝,但于赵祯,这一切又不是发自他的本心,乞丐装他穿过,但自愿和不得已是两回事,尤其是这件事居然还在民间传开了! 他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然而他必须保持着礼贤下士的模样,“现在你看到了,感觉如何?” 玉笙其实没什么感觉,因为史书就是这么记载的,宋朝的史官就是那么耿直,丁是丁卯是卯,半点不含糊,尤其是仁宗一朝的,能强硬到不承认仁宗追封的皇后,当时还有一个活着的皇后,他们就死不承认这个死后被封后的妃子。 此时见到了真人,玉笙又有了一番新的感悟。衣带补丁是真,但这是不是发自本心就不好说了。此时皇帝还在看着他,玉笙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轻,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那一刻钟的现身时间已经快到了,如果不想在皇帝面前来一场大变活人的话,他还是溜吧。 “我明日再告诉官家!”一闪身,玉笙作势推窗而出。 赵祯只觉得眼睛一花,刚才还在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扇半开的窗户。 “真好。”赵祯下床,亲手合上了窗户,“真好啊。” 这份江湖人的自在洒脱,他这辈子是不可能拥有了。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他赵祯到底是个俗人,做不到为了自由而抛弃生命。 “前方一米发现标记精神体。”系统发送了提醒信息。 赵祯一愣,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白玉堂最先出现的时候被系统成为不明精神体,而后系统进行了标记,那也就是说,此时白玉堂在自己身前一米处? 赵祯感觉自己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他刚刚关窗子的时候可是没有看到什么人! 系统中标出的绿点一直没有移动,赵祯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猛然拉开窗户。 深夜寒凉,那扑面而来的冷空气让赵祯打了个哆嗦,可借着外面晕黄的灯火,他明明白白的确认,自己面前没有人! 而系统提示依旧在。 赵祯僵住了。 开窗的动静不算小,很快就有内侍顺着声音找来,来了一看却发现是赵祯在临窗沉思,虽然不好上前打扰,但这季节都下了两场薄雪了,万一官家受了凉生了病,遭殃的还是他们。 “官家。”内侍小声劝道,“别着了凉,见您这样,小皇子走的也不安心哪。” 这是以为赵祯正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才大半夜不睡开窗吹风的。 赵祯却被这一声叫回了神,再看,系统上的小绿点已经开始移动了。“进来替朕更衣,朕要出去转一转。” “官家,明日还有早朝呢。”内侍为难。 “左右也没两个时辰了,少睡一晚又不碍事。”赵祯说的温和,但没改主意。 内侍不再劝,把赵祯包裹好,又跟在他身后,随着这位陛下开始逛后宫。一开始还以为官家是想见哪位娘娘了,结果官家过门不入,让内侍彻底摸不着头脑。 赵祯倒是目标明确,直向玉宸宫,那小绿点在那停了有一会儿了。 玉笙倒没有没品到去逛别人家后宫偷窥别人家小老婆,他这张脸既然被皇帝看到了,他就不会故意去冒险放皇帝鸽子。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想找个地方窝一天,想想奉承话,把赵祯拍晕了最好,然后功成身退。结果他一出皇帝寝宫,就感觉到了一股气势庞大的怨气。 在皇宫里的怨气,多稀奇?所以玉笙没怎么犹豫,就飘了过去。 源头是在后宫中的玉宸宫,那里并没有住宫妃,只留了一些内侍看宫殿。此时夜深,更是熄了灯火,十分安静。于是,在这一片安静中,忽然传出女子的哭泣声就很不正常了。尤其是在玉笙眼中,那简直是怨气冲天。 玉笙之前还遗憾不曾见过狐狸精,可今日,却让他见到了一个女鬼。 那女鬼见到玉笙的时候也惊了一下,连哭泣声都停了。在玉笙眼里,那女鬼浑身被怨气包裹,面目已经模糊不清,但还是能看出她生前遭了多么大的折磨;而在女鬼看来,这个忽然出现的人却是面目明晰,身上还有一层薄薄的金光,倒像是有功德的人。 那女鬼是个意志力坚定的鬼,她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是怎样落到这个地步的。如果不是心里藏了一个大秘密,她不是失去理智凭着一口怨气在宫中星峰作妖,就是甘心认命去投胎转世了。可她此时怨气缠身而没有失去理智,见到玉笙就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当下款款拜下,“见过上仙。” 玉笙被这个称呼弄的有点怂,有师父珠玉在前,他对这个称呼也有了敬畏,他轻咳一声,“我姓玉,并不是什么仙人。” “玉老爷。”那女鬼叫了一声,跪在地上,“小女寇珠,身负冤屈,还请指点迷津。” “什么冤屈?”不知道为什么,寇珠这个名字也有点耳熟。 于是女鬼寇珠便把当年的那桩旧案缓缓道来,从真宗许诺谁先生下儿子就立谁为后开始,到刘妃胆大包天使出狸猫换太子的奸计,再到她心生不忍没把被换的孩子掐死反而送到了贤王府上,最后刘妃之子夭折,那个孩子被真宗看中,过继后立为太子,刘妃心里起了疑,怀疑她当初没有掐死那孩子,对她严刑拷问,她咬死了没说,到底还是命丧黄泉。最后冷宫里的李妃也就是官家生母也被刘妃施了辣手。 “官家被刘太后蒙蔽,把自己的杀母仇人当做亲生母亲一样侍奉……”寇珠又开始流泪。 “你说李妃死了?”玉笙问道。 寇珠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只道,“刘妃让自己的心腹下的手,焉能留下性命?”她是想找人申诉冤屈,让当年的事真相大白,可有些事到底是隐秘,她是不会随意泄露的。 玉笙也不打算插手,术业有专攻,这事是包拯翻案的,他能帮上的,只是回去提醒下包拯,让他别在和老和尚下棋写诗了,做正事的时间到了。 想到这里,玉笙没有犹豫,“天理昭昭,自有定数。你的冤屈必会平反,但却不在我。” 寇珠在宫中能做到心腹位置,自然不是本人,听玉笙话音,就知道他要提点她了。 “过不了几日,便会有人引星君而来,那位星君乃天人下凡历练,目通阴阳,到时候你可以把冤屈向他诉说。”留下这段话,玉笙很仙气的飘走了。 不多时,玉宸宫外又来了三个人,正是赵祯带着两个内侍。 系统显示的小绿点已经飘出了宫外,赵祯本应该直接回寝宫的,但他想知道,这宫里到底有什么能吸引那人停留的。 于是,赵祯让身后的内侍叫开门,还没走几步,幽怨的女子哭泣声便在耳边响起。他正想问问别人是不是也听到了,一扭头,就看见玉宸宫里的宫人抱在一起缩成一团,吓得像个鹌鹑。 “官家……”察觉到赵祯的视线,有一个胆子稍大一点的宫人颤抖的说,“这宫里,晚间闹鬼啊。已经好一阵了,晚间大家都不敢出来的。” 恰在此时,体统提示又出来了,这次,是个小黄点,和他的距离,不足半米。 同样,又是一个不明精神体。 若是再搞不清楚眼下的状况,赵祯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可是,这不科学啊! 第九九章 赵祯很难说自己运气是好还是不好,每当他以为日子就这么平静如水的时候,总会在他想不到的地方泛起波澜。他和系统交易的时候,系统给他的任务是代替一位仁君继续活下去,那位皇帝在位四十余载,执政期间四海升平,人人称颂,百姓安居乐业,其间出了好多在语文、历史教科书中留下姓名的良臣骚客。 赵祯吃下了这颗安利,结果被噎的死去活来。 就在他积蓄着力量,想要熬死太后然后亲政的时候,他发现这世上有一个包青天。这个世界的画风一下子从正史转到了传奇,赵祯带入《少包》剧本,等待着包黑炭带着主角光环亲手把能斩杀刘太后的刀递给自己,结果没等几天,画风又变,居然转向了妖魔鬼怪风。 赵祯表示,他有点不懂这个世界了。 心很累的赵祯默默的回了寝宫,默默的查看着系统地图,一直挨到天亮。 “系统,你老实告诉我,我代替的,是历史上真正的皇帝,还是披着正史皮的同人里的皇帝?”赵祯是个唯物主义者,尽管他穿越了,还带了一个系统,但这并不妨碍他坚信这一切都能用科学解释,只是这个解释的层次暂时高于他的理解范围罢了。就连先前出现的不明精神体,就算他知道那是对鬼的另类称呼,但心里还是认定了那是人死后的脑电波残余的科学解释。 但是,事情总有一个但是。精神体这个解释没有脱离科学的范畴,就连那女子的午夜哭声他都能认为是磁场的特殊作用,不是有消息称故宫中有时候也会显现古时宫女的影像吗?如果没遇到白玉堂,赵祯也就这么认了。 不不不,他现在甚至不能确认那是不是白玉堂,但那人没否认,姑且就先这么认为吧。 继续说白玉堂,赵祯和他说过话,见他喝过茶,被移动的茶杯现在还摆在桌面上,提醒他之前并非他的臆想,尤其是他记得白玉堂是有影子的。这样一来,赵祯很难被他归类为何玉宸宫里那一位一样的鬼。可如果要承认世上有鬼,那么必须想到,这世上不只有鬼。能隐身能现行的,除了鬼怪神仙,还有妖。 想起白玉堂那锦毛鼠的外号,赵祯有点怀疑他是耗子成精了。 一旦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放飞了自我,赵祯忽然觉得未来的日子又有奔头了。如果白玉堂真的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有道行,这里面可供自己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赵祯以前所未有的期待等待着夜晚的相会,然而他现在要应付的,是清晨的早朝。 上朝并不算难过,作为一个未亲政没实权的摆设,赵祯能做的也只有在别人发表完意见的时候应和两声,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御座上听别人说话,心里默默的记录观察学习,对大宋的形式也有了七七八八的了解,一面日后自己掌权时手忙脚乱。御座代表了地位,但坐起来并不算舒服,尤其是赵祯一夜未睡,先前的亢奋退下以后,难以抵挡的困倦袭了上来。 皇帝是一个摆设,但就算是一个摆设也有着存在感,尤其是下面盯着他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当有人发现赵祯困得睁不开眼忍不住打起瞌睡的时候,自然有人站出来谏一谏。 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由点入面一阵引申,仿佛赵祯这不是打瞌睡,而是酒池肉林亡国在望了。 赵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八贤王站出来圆场,“王大人严重了……”他是朝上最亲近赵祯的人,毕竟,朝中大臣都知道,当今官家是他的第三子,后来才被过继到先帝那里的。只是这层身份有好有坏,好在他贤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朝中不少人对他的人品还是信任的,否则作为官家亲爹,他也只能回家荣养免得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八贤王在朝中凭着他的好人缘开始和稀泥,但不是所有人都买他的账的。比如说庞吉。 庞吉在朝中不算是一手遮天,但也遮住了七八分。昨晚宫中尚美人流产,今天早上他就得到了消息。庞吉能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他就不是笨蛋,官家现在被太后压着,看似憋屈好欺负,但要从长远来看,太后还能活多久?一旦官家被压制狠了,亲政以后不管不顾的想要拿自己开刀,呵,就算他再如何有权势,也只能乖乖的告老还乡。 当然,如果事情发展到了那个时候,他是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只是到时候会发展成什么样就不好说了。而现在太后身体硬朗,看起来也尝到了掌权的滋味不想轻易放手,虽然他与太后这几年关系近了,但大宋还是官家的,他可不想把官家得罪死了。最保险的办法,就是让女儿生下一个儿子,皇后之子自然是太子,有了这个护身符,进退的余地都有了。唯一发愁的是,自己的女儿和官家不怎么和睦,这未来的太子也就无从谈起了。 尚美人有孕给庞吉敲了个警钟,虽然流产了,但毕竟是有孕,证明了官家没有问题,那么自己的女儿也该操持起来了。 于是,庞吉今日早朝的奏本主题就是请帝后和睦,早得贵子,又暗示在皇后生子前后宫最好不要诞下子嗣,以免将来动摇国本。 赵祯腻透了,他没有把自己的夜生活拿出来讨论的爱好,更别说一殿老少爷们联合起来,就差直说去睡皇后了。 天家无私事,皇帝没隐私。赵祯早就习惯了,但想到孩子,那孩子虽然都没有成型,但丧子之痛也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朝臣们的众口一词在赵祯眼里成了逼迫,大悲大怒再加睡眠不足造成的烦躁,一直好脾气到看起来没脾气的赵祯终于第一次在朝中发了火。 他痛快了,朝臣们都呆了。 然而,在短暂的呆滞后,迎来了更多的反弹,赵祯最后拂袖而去。 等他怒火消去的时候,他才愕然的发现,自己居然没被系统电击!这绝对不是因为他变成了抖m,而是是有反常即为妖,他怕前面有更大的坑在等着他。 系统压根就没感觉到赵祯的忐忑,他问了,系统也就答了:“你展示了内心中对逝去孩子的仁。” 赵祯必须承认,他到现在还没搞清系统的这个评定标准。 再说另一边飘回大相国寺的玉笙,他之所以回来,一方面是要提醒包拯到了该进京的时候,另一方面却是想从他那里得到帮助。赵祯虽然只是他见过的第二个皇帝,然而就算不是皇帝,普通人也未必过得有他那么憋屈。虽然他的行为举止和史书上能对的上号,但现在还没到他扬眉吐气的时候,玉笙还真不能用他一生的历史评价来称赞现在还没有亲政的皇帝。 这时候,一心忠君,对当今官家很有好感度的包拯就非常有用了。 等到包拯听到玉笙的要求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进宫见了官家?” 在保证眼里,皇宫占据风水宝地,又有上天庇佑,任何妖魔鬼怪都别想随意进出,更何况里面还有真龙天子坐镇,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玉坠子夫子竟然到里面转了一圈,还见到了官家。不过也由此可见,自己的玉夫子非邪魔,身上是带着功德的。 玉笙点了点头,“官家此时正遭丧子之痛,为了给官家分忧,你去写一篇表文给我,我念给官家听,官家知道自己被百姓如何爱戴以后,兴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包拯立刻应了,他从小就被忠君爱国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洗脑,更何况现在的官家有没有黑点,玉笙说的随意,他却把这当做一件大事来办。再者说,他也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和求得位高权重的大人们的赞赏相比,不如直接在官家面前露脸。因此,这篇表文他写的极认真,虽都是称赞,但不卑不亢很是平实,没有一点阿谀拍马。 所以说,这就是人才啊。 写好表文,包拯便叫包兴去收拾行李,前程重要,打算明天就和了然方丈辞行。但那个和尚还真的有一些道行,包拯还未说来意,他便先开口告诉包拯机缘已到,他该去京城了。 包拯对了然和尚更加的拜服了。 玉笙决定眼不见心不烦,把包拯写的表文默记下来,又重新飘回皇宫了。 皇帝没有掌控力,他在早朝上甩袖甩的很痛快,但他阻止不了满天飞的流言。等玉笙听了一耳朵八卦以后,对于目前的舆论主导心里也有了数。虽然有人觉得赵祯心情悲痛下举止失措可以理解,但更多的人把事情引申到了官家宠妾灭妻上,正磨刀霍霍的准备着奏折,想要官家给他们生一个中宫嫡子出来。 玉笙对此表示深切的同情。朝堂之上的纷争一向如此,在官家高高在座的时候,他们会分出势力相互博弈,一旦官家下场,那么整个朝堂就会团结一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强你弱,你进我退,不趁着皇帝没有亲政先把他压服了,等以后没有压制的皇帝长歪了可就来不及了。 玉笙很小人之心的认为,在历史上赵祯死后那些个大臣哭着怀念,一方面的确是主臣情深,赵祯能听取意见不瞎指挥,另一方面就是真的舍不得这个气度惊人能容忍臣子骂到自己头上毫不留情驳回自己意见的官家。 赵祯他可是有一段唾面自干的美谈来着。 玉笙听够了八卦,就飘到赵祯的寝宫等待夜晚的降临,没想到赵祯此时居然在寝宫,抱着被子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赵祯整个人懒洋洋的,他今天耍了一通脾气,当时很痛快,但接下来的发展他也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首先那些劝谏的奏折就能埋了自己,太师太保太傅也被摆出老师的架子来说教,庞皇后估计会趁机闹一番,而太后也肯定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赵祯实在不想窝囊的只能在宫中美人那里获取安慰了。幸好,他晚上还有一个约会,如果白玉堂真如自己所想,那么他也许会给自己想出另一条路来。 为了重获自由,赵祯也是拼了。系统中标记的白玉堂的精神体此时已经到了寝宫,赵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哀声示弱,用自言自语把自己的愤懑不平说了出来,再在其中夹杂一点家国大义,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感觉不提他排忧解难简直不是人! 严格来说,玉笙现在的确不是人。所以,赵祯的剖白没有感动到他,反而让他起了疑心。玉笙之前就察觉到了赵祯身上的违和感,可以说他的言行神态并不一致,原本以为那是做戏功夫不佳,可玉笙盯了他许久,又福灵心至的用上了相面术,这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又是一个夺舍的人。 虽然玉笙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皇帝被如此轻易的夺舍了,但显然,赵祯现在的情况和上官音、花满蹊并无不同。人有百样性情,玉笙不会盲目的凭此断定一个人的好坏,但是,先不提在他眼里坏透了的上官音,单说不算坏相反还是个好人的花满蹊,机缘巧合下惹出的祸事也够要人命了。更别提赵祯现在的身份时皇帝,宋国边境更是有异国虎视眈眈。 这样的赵祯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引发的后果不可估计。 玉笙犹豫了很久,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赵祯。眼见太阳西斜,寝宫内也暗了下来,赵祯挥退宫人,只留了一盏宫灯,默默的等待着。他并不很会估算时辰,只能隔一会儿就问一句白义士到否,一声一声,终于把玉笙叫了出来。 子时到了。 赵祯没有查自己叫了多少声,只发现自己手中的书已经翻过了半本,要不是系统中的小绿点依旧在,他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对着空气喊呢。赵祯觉得自己够平易近人,那么人迟迟不出现,该不是有时间限制的吧。 等赵祯又叫了一声,角落里的玉笙现了身,“官家。” 赵祯脸上才浮起笑意,就见眼前白光一闪,自己居然被人定了身,自己的脖子被捏住,来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一把掐断。 “白义士这是何意?”赵祯有着系统的保命底牌,倒没有太慌张,只是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官家在贤王府中呆了七年鲜有出门,被带到宫中教养后更是没了耳目。”玉笙微微一笑,“那么,问题来了,官家是从哪里知道锦毛鼠白玉堂的名字呢?” 赵祯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玉笙也在犹豫,若这是个冒牌货,他能顺着线索找出真正的皇帝。但这是个被换了芯的皇帝,要怎么做还真有些棘手。但这并不妨碍他虚张声势: “你是谁?真正的官家在哪里?” 莫名的,赵祯反而松了一口气,脑子转的也不慢,“只要你带我出宫,我就告诉你。” 他把假皇帝的身份给认了,只要能出去,他就不信凭自己的能力会过得比在宫中还差。只有仁君系统,单凭它到现在还没有反应,就足以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系统到底只是光有死标准不懂变通的系统,只要他没有不仁的表现,那就是个可以为自己所用的辅助工具。但在皇宫里,人人都能压他一头,如果没有系统强迫,想要表现出仁简直太难,所以他会时不时的被电击一次。可如果到了宫外,没了那压抑的环境,他又不是属斗鸡的,自然万事大吉。只是那时候他也称不上是君了,但重获自由的诱惑远远的压倒了掌权的欲望,他很想冒一次险。 如果失败了,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被电的死去活来重新被关在皇宫这个大笼子里;也可能会被系统抛弃丢他在宫外自生自灭;或者想的美好一点,没准他能重新回到现代呢。 列出了各个可能性,并确定自己能够承担得起代价,赵祯决定拼一次。 被将了一军的玉笙:……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最可恶!你夺舍的可是皇帝,能不能表现的留恋一点! 第一百章 玉笙定了定神,“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赵祯理直气壮:“我到现在还没有喊救驾,难道你还看不出我的诚意吗?” “有人逼你做到这个位置?”玉笙不信,他口中说这是个冒牌货,其实心里却觉得这是非主观控制的借尸还魂,身体没变,只是换了个芯。之所以发难还是想要先震慑一番,没想到剧情不按剧本来。 赵祯这个人太矛盾了。 “若我说是,你会信吗?”赵祯叹气,“我本来也是良民百姓,家中也小有资产,结果不是只有女子的脸会变成祸水的,我家中遭逢大变,本以为是意外,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我的脸,像极了当今官家。” “哦?”玉笙不置可否。 赵祯咬了咬牙,接着编:“破我家门的人是襄阳王,他在当今官家登基的时候前来觐见,后来无意中见到了我,发现我居然与官家长得一样,便心生歹意害我家人,又觉得我百般不懂认我做了义子,在官家大婚的时候使手段把我们掉了包,想要日后以体弱无嗣的名义禅位于他……” 总算编出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赵祯为自己的机智暗暗叫好。 玉笙没有漏过赵祯眼中的得意,故意打击道:“若是如此,当今官家恐怕早就没了性命了吧。” 赵祯一僵,脑子转的飞快,一时间也想不出该怎么圆,“也许襄阳王会看在叔侄一场的份上……”说着说着,便熄了声,这话他自己都不信,还是不拿出来现了。 “不过这个故事我听起来倒觉得有些耳熟。”玉笙看了赵祯一眼,“曾经有一个地方藩王,他在发现自己的儿子像极了他那个做天子的侄子的时候,也百般谋划,四方拉拢,弄出了一个李代桃僵之计,只可惜最后被一个人给拆穿了,你猜那个人叫什么?” 赵祯的脸色像被打翻了颜料板,变得五颜六色,“陆小凤——你也是穿越者?” 玉笙一声轻笑,赵祯立刻反应了过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皇帝我是当够了,看你的手段也不是普通人,不管是易容还是幻术应该都拿得出手,不如你送我出去,我把这个位置送给你如何?” 赵祯觉得,除非是自己这种要在沉默中变态的,皇帝这个位置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明人,暗话。”玉笙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如何。” “难道你还是忠心爱国,特意来铲除冒牌货的?”这话说的有些嘲讽,但将心比心,就说他自己,刚穿越的时候不也是雄心大志吗?妥妥的现实教做人,现在脾气也快被磨平了。 “当然不是。”玉笙诧异的看了赵祯一眼,“皇帝这个位置很重要,而你看上去又有些不对劲,我只是来确认一下。” “所以你大半夜跑过来只是想确认我能不能做好皇帝?”毛病吧?出于忌惮,赵祯没把后一句话说出口,但眼神也没有一点掩饰。“做的好如何,做不好又如何,我实话告诉你,这宫中不是正常人呆的,除非我能熬死太后,否则,这御座之上坐着谁都是摆设。” “我曾经也这样觉得,无论谁坐上皇位,受到影响的也只有利益相关的少数人,大部分平民百姓只要日子过得下去,是不在乎谁在发号施令的,就算皇帝换人当,于他们而言也只是一年不能嫁娶而已,再偏远一点的地方,可能连改朝换代都不知道。”结果被天道狠狠的教训了一把,差点魂飞魄散。 “难道不是吗?”本来以为自己身份贵重结果到头来发现也就那么回事的赵祯不以为然,“这世界少了谁能不会停止运转,就算御座上坐了头猪,满朝文武没准还会庆幸没人乱弹琴了呢。” “不,就算是头猪,只要能好好的待在御座上没有变动,无论是作为守护神还是吉祥物,外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不会发生趁人之危的事。”玉笙后来也想过,真的是那个大庆皇帝积威甚重让外族不敢轻举妄动吗?开玩笑,没登基几年也没对外打过仗的皇帝绝对没有那种震慑力,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各方面平平不算特别优秀也没有很差的皇帝一死,大庆就被外人钻了空子。这其中的道理,玉笙不得不思索。 赵祯这次倒没有反驳,“新老接替本来就容易产生动荡,刚登基那阵,签过澶渊之盟的辽国还曾经陈兵边境,夏国更是直接发兵,确实有些艰难。” “所以,你还觉得自己的位置不重要吗?”玉笙趁热打铁,他是真的担心赵祯会出什么岔子,赵祯在民间的风评很好,玉笙一开始也只是出于好奇想看一看,结果一看才发现,这位是个人前隐忍谦和大度背后抱怨快要扭曲的穿越者。玉笙还想好好的跟着包拯赚功德,没事平反一下冤假错案,锄奸斩恶后顺利的离开这个世界呢。 他真的不敢想,如果一个皇帝扭曲起来会造成多大的麻烦,就算天道算不到自己头上,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百姓平安喜乐的戏码。 赵祯沉默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面前已经空无一人。再看系统,那被标记的精神体也不见了。他不是傻瓜,只是最近被憋屈的狠了,觉得各方压力像一面大网把他缚的死死的,这才在见到一个貌似武功高强无视礼法的人开始忽悠,想走出另一条路来。只是经过今晚这番谈话,他知道自己的念头大概是实现不了了。 只是没想到,那居然是另一位穿越者。 赵祯有些羡慕,也有些失落,别人能高来高去的自在快活,而自己就是一笼中鸟。抛开一些小心思,他倒是希望那个人能常见面,不说别的,起码能排解心里的郁闷,让他能有个完全放心的心情垃圾桶。 然而让赵祯失望的是,那个人从此消失,再也没出现过。他心情低落一阵子,直到丞相王芑告诉他找到了他先前所画的画中人时才打起精神。 他画过的并让王芑去找的人,不就是包拯吗? 王芑很上道,把包拯的生平一一道来,其中一波三折,说的赵祯都怀疑是不是找错人了。 这个倒霉蛋是包拯?除了长得黑、名字一样以外,从家世到成长都和他的印象不符好吗? 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赵祯召见了包拯。 也许冥冥中自有指引,赵祯一见包拯,即便没在他的额头上发现月牙,他也认定了这就是他先前梦到的人。虽然长得不像周杰陆毅邓超金超群,可赵祯就有种感觉,这就是上天派来助他的包拯。 几句问答后,赵祯听到了审乌盆这个案子,想起玉宸宫闹鬼那件事,大手一挥,把包拯派过镇压了。 玉笙跟在包拯身边,忽然觉得皇帝似乎不那么压抑了。想了想,觉得这也算是好事,他先前倒不是不想来皇宫,只是包拯那多灾多难的身体又染上了风寒,让他实在不放心离去。他对包拯去审那个玉宸宫的女鬼倒不感兴趣,反而留了下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观察赵祯是真的放松了还是演技进步了。 赵祯很快就看到了系统地图上出现的小绿点,在玉笙消失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他时不时的就会查看一番,都养成习惯了。只是失望的次数太多,这次见到小绿点上线,反而觉得是错觉。 挥了挥手,赵祯把人都遣走,以方便某人现身,然而,直到包拯从玉宸宫审完女鬼寇珠回来,殿中依然空荡荡的没有出现第二个人。赵祯有些失望的发现小绿点又不见了,他看着走进来的包拯,忍不住眯了眯眼,难道包拯真的有辟邪的功能? 辟不辟邪赵祯不知道,但包拯看起来确实像能通阴阳,这让他的名侦探光环在赵祯眼中迅速消失,转而套上阴阳先生光环。圣口一开,辩证一眨眼从一个被罢官的县令摇身一变成了开封府府尹、阴阳学士。说来也怪,要是以往赵祯这样不按规矩的提拔官员,早就被朝臣打回来了,这一次居然顺风顺水的让包拯上任了。 “官家果然得百官拥戴。”包拯事后这样说,一位官家并不为朝臣挟制。 玉笙好心没告诉他这是因为庞太师把反对意见压制住了,不管怎么说,在庞太师眼里,包拯作为他的门生,立场天然站在他那边,如今被重用自然很好。 眼见包拯精神奕奕的回去准备赴任了,玉笙没有跟上,反而留在了宫中。不知道系统存在的玉笙才刚亲眼见到皇帝对自己的思念已经到了对着空气说话的地步,要是再这么一声不吭,他倒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第101章 一零一 几年时间眨眼而过,包拯的名气越来越大,玉笙因此受益不小,现行的时间从一开始的一刻钟延长到了六个时辰,也成了开封府里神出鬼没的常驻人员之一。不领俸禄,不听调换,但地位却是最高的。 没办法,谁让包拯是一个尊师重道的人呢。而管家包兴也因为玉笙曾经教他功夫而以弟子自居。 包拯就任开封府府尹没多久,大相国寺的了然方丈就给他推荐了一个人,那人正是公孙策。那时候公孙策的处境并不好,身无长物,连衣裳都是包拯留在大相国寺里穿过的旧衣。几番考验后,包拯觉得公孙策足智多谋且品行端良,便把他请到身边做了主簿。那像是一个开端,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也纷纷来投,等到包拯名气再大一点的时候,展昭也来了。 至此,班底已成。 包拯在开封府里站稳了跟脚,宫里的赵祯也捏住了庞太师的弱点,虽然他没派庞昱去赈灾,但祸害就是祸害,一不留神就能捅出篓子,只是他平日里被拘在天子脚下,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也因为这个成了开封府里的常客,三天两头被收拾一次。包拯不卖庞太师面子,这等小事一点点积累下来,两人还是站到了对立面。 朝堂上的格局终于还是渐渐朝赵祯想要的那样发展。 自从上一次玉笙误以为赵祯对他念念不忘一时心软答应时不时的进宫和这个可怜人说说话,算是彻底把自己埋在坑里了。赵祯的各种手段在宫里被系统压制的施展不开,但对于被系统认定的非生物玉笙来说,完全没有限制。玉笙被忽悠了两次之后才察觉不对,但赵祯装可怜的技能已经满点,又一副缺爱少关心马上就会黑化的样子,玉笙最终还是答应做了他的心情垃圾桶。 赵祯有了可以肆无忌惮抱怨的对象,不像以往那样被憋的无法发泄,反而能沉下心来;而玉笙可以无负担的听着皇宫八卦感受皇帝的苦逼生活,对自由的可贵有了更深的了解,两个人倒也和谐。 终于有一天,玉笙从包拯那里知道了关于曾经的李妃的消息,他很快意识到,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赵祯那家伙如果知道的话应该会很开心。玉笙这样想着,打算晚上先溜进宫提前告诉一下赵祯,恭喜他逃离太后掌控的时机马上就要到了。一时走神,玉笙就被一颗李子砸中了额头。 “白玉堂!”玉笙从躺变坐,顺着李子飞来的方向看去,“你怎么又来了?” 兴许是因为鼠猫乃是天生的冤家,自从展昭来了开封府,白玉堂也不在他的陷空岛上待着了,有意无意的变成了半个开封府常驻人员。之所以说是半个,那是因为他的节奏是跟着展昭走的,展昭在他就在,展昭不在,开封府的其他人也很难找得到他。 “我找不到展昭。”白玉堂有些不高兴的跳进了屋子,“府里的人我都问遍了,没一个人告诉我那只猫的下落。”说完,目光灼灼的看着玉笙,很有不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就不罢休的架势。 “他出去找人去了。”玉笙倒是没隐瞒。 “去了哪里?”白玉堂追问。 “不知道。”看着白玉堂眉毛都要竖起来了,玉笙摇了摇头,“别瞪我,我只知道他是出去找人,却不知道那个人在哪。” “你总该知道是什么人吧。”白玉堂有些不满。 我当然知道,那是当今官家的亲妈,但我不能告诉你。玉笙一闭眼,摆明了不合作态度,“无可奉告。” 白玉堂气得跳脚,他今天兴致勃勃的赶来开封府,还给那只猫带了特意为他准备的酥鱼,结果来了才发现那只猫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他问了一圈,连厨房的阿婆都没有错过,可就没有一个人告诉他的。那四个护卫就算了,包拯那里他碰了一次壁就放弃了,公孙先生倒是笑眯眯的好人样子,可一问展昭嘴比蚌壳还要严实,只说他出去找人,再问就什么都不肯说了。白玉堂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玉笙身上,就算他给出的反应和公孙先生一样,但白玉堂还觉得可以磨一磨。 只是白玉堂那骄傲的性子什么时候说过软话,几次下来没得到答案,反而和玉笙较起劲来。比拳头这件事,玉笙还没吃过亏,然而他却不能让白玉堂继续这么闹下去了。 “你想弄得整个开封都知道展昭背负密令下落不明吗?”玉笙对一直到捣乱的白玉堂简直无奈了。 “你也说他现在下落不明了,不如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告诉我,多一个人知道,也能多出一份力不是吗?”白玉堂被点在原地,身体的僵硬却没有影响到他的口才,一件玉笙有所松动,立刻趁热打铁。 “他只是行踪保密。”玉笙驳了一句,“你死心吧,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告诉你的。” “为什么?那只猫能做的事,五爷我也能办得到,还会办的更好!”白玉堂虽然和展昭和解了,但傲气还在,一直致力于压那只猫一头。 “因为你是白玉堂,因为你会忍不住和展昭抬杠,一旦其中出了一点疏漏,你万死难辞其咎。”玉笙说的毫不客气。鼠猫这一对他这些年也算是看清了,他们的能力自然不容小觑,合作起来也算有默契,然而,在合作过程之中,总会出些小岔子,虽然不影响大局,但总归让人担心。尤其是这件事关系到赵祯能不能借此一举打倒太后从此亲政,实在不得不慎重。 白玉堂一听就更不放心了,“那展昭此时的情况岂不是很危险?” “职责所在,岂能把个人安危放在前面?”玉笙说的高风亮节。 白玉堂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想见展昭的心思占据了上风,“如果我能保证自己不喝展昭较劲,你能不能告诉我?” 玉笙摇了摇头,摆明了油盐不进。 白玉堂气的打算对玉笙实施十二个时辰的盯梢,就算展昭出去办事,他就不信不会传回来一点消息,凭他白五爷的聪明机智,到时候一定能顺藤摸瓜把那只猫找出来,然后再精诚合作,看以后谁还能小瞧了五爷。 只是天刚擦黑,用完了晚饭之后,白玉堂就失去了玉笙的踪影。找别人来问,一听没影的是玉笙,都见怪不怪了,反而显得白玉堂大惊小怪。 “玉先生出去访友了,大约天明就会回来了。”公孙先生笑呵呵的安慰着白玉堂,“不必担心。” “我担心的是展昭。”白玉堂看着公孙策,还没放弃从他这里套消息,“公孙先生,你觉得白某是会在大事上轻忽的人吗?” “自然不是。”公孙策摇头,“但一旦牵扯到展昭,就不好说了。” 白玉堂气的半晌没说出话来,怎么都觉得展昭对自己影响力那么大?说的五爷好像一见他就变得不像自己了一般。可恶,要不是为了知道展昭的行踪,五爷他才不要在开封府里待着讨人嫌……白玉堂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展昭对自己的影响有多深。 公孙策看着急慌慌逃走的白玉堂,笑的意味深长,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应对方式,开封府中人何尝不知道白玉堂的本事,只是他们正在秘密调查的这件事实在事关重大,重大到他们不敢出一丝疏漏,就算想要白玉堂帮忙,也要把他身上的炸毛给抚平了,让他不会中途和展昭斗气忘了正事。 公孙策完全没有辜负他公孙狐狸的美誉,白玉堂决定暂时忍一时之气,等事情结束之后再和展小猫斗个痛快。 “太好忽悠了。”在宫里,玉笙这样对赵祯说。 “鼠猫可是官配,当然不是你们能用手段拆散了。”赵祯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问道,“那位李娘娘的下落还是没有线索吗?” 李娘娘便是李妃,正是赵祯的生身母亲。在赵祯本尊当上太子不久,被当时的刘皇后认为太子太过亲近她而让人灭口。只是万幸冷宫中还有一个忠仆,自愿做了李妃替身为她替死,李妃逃出皇宫,从此再无消息。 “事情过了十多年,当初的情形又那么凶险,隐姓埋名还来不及,哪里会轻易留下线索。”玉笙实话实说,要不是知道结果是母子团圆的皆大欢喜,他都没把握说人一定会被找到。 “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冷血?”赵祯忽然问。 “嗯?”玉笙不解。 “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宫外双目失明生活困顿,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去找她。”赵祯难得的惆怅了。 玉笙不以为然,“说得好像你能找到她一样。” “也是。”赵祯点了点头,“我要是漏出一点口风,有的是想要为太后表忠心的人争先恐后的想要杀人灭口讨太后欢心呢。” 话虽这样说,但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知道事不可为而不得已放弃和没有半点考虑直接丢在一边不管是两码事,可有时候遮羞布的存在也是很有必要的。 然而这一次,即便是鼠猫精诚合作,花费了半年时间,还是没有找到李娘娘。 开封府里不得不怀疑,这世上是否已经没有了这个人。 第102章 一零二 抛开连赵祯自己都不信的血脉亲情,李娘娘的存在本身就有极大的价值。 赵祯十三岁登基,朝堂一直由太后垂帘听政,还政时间被一拖再拖。本来在赵祯大婚后就该亲政的,结果直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赵祯如今已经二十多了,也不是没有看不过眼的人上书请求太后还政,但这时候的太后往往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仿佛赵祯在他心里还是一个孩子,担不得国家大事。 “她说要等我有了孩子立下太子,觉得自己能有担当之后才会把重任交给我。”赵祯冷笑,他现在和刘太后也只是在外人面前会做做戏,两人私底下早就相看两厌,他更是对她非常厌恶。“必须得找到李娘娘。” 只要有了李娘娘,他的身世就会真相大白,他会变成先帝亲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各方忌惮时刻担心他会尊贤王为帝皇的过继子。这二者间的差距,可是大了去了。 “李娘娘应该还活着。”玉笙说。 “你有消息了?”赵祯眼睛一亮。 “从你的面相上看出来的。”玉笙说的不是那么有底气,因为赵祯不是原装的,这其中会不会出现偏差他也拿不准。 赵祯直觉想抨击这种封建迷信,又忽然想起来这个世界早就不科学了,最后,也只能别别扭扭的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再给开封府三个月的时间。” “若三个月后还没有消息呢?”倒不是诅咒,而是先想出最坏的结果。 “会有的。”赵祯沉默了一下,“三个月后,无论开封府那边有没有消息,李娘娘是一定要出现的。” 言下之意,就是过时不候,准备作假了。 “三黑可不好糊弄。”玉笙对此表示很骄傲。 赵祯的嘴角抽了一下,无论何时,他听到这个爱称都感觉适应不良,相比之下,包黑炭就好听多了。“包爱卿忠君爱国,定会体谅朕的苦心的。” 包拯的确是个很正直的人,但他在开封府里为了破案而使出的那些手段,总不能全让公孙策背锅。 更何况,赵祯并不想把这件事瞒着包拯,不是谁便找出一个人说自己是被害死的李娘娘就会被取信的,赵祯打算用包拯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公信力做背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李娘娘的身份砸实了,彻底击垮刘太后。 在赵祯打算算计包拯的时候,包拯也在和公孙策说话,他是能通鬼神的人,早就从寇珠那里得知了当年狸猫换太子的事,更知道刘太后后来杀人灭口的举动,他对这件事深信不疑,然而事关重大,其中牵扯到的人没一个身份简单的,他不能直接拷问,只能暗中寻访。 可是,很不顺利。 作为一个只忠心于当今官家的臣子,对这种情况包拯比谁都要着急,可是着急无用,他也只能耐心的等展昭那边的进展。不过,他身边有一个能急他所急想他所想的主簿,此人有才气有傲骨,偏偏时运不济,如今在包拯手下一展其能,因为他那一手医术和腹黑的性格,在开封府众人心里也是不能招惹的人物之一。 “大人。”公孙策犹豫许久,才开口道,“何不把这件事禀告给官家?”好歹找的是官家的亲妈,且关系重大,要是一点消息都不透露,也有些不像话。 包拯却另有顾虑,“举国皆知官家乃贤王第三子,母亲狄娘娘……”皇家血脉哪里能够混淆,包拯是想把整件事水落石出之后再上禀的。 “大人可否忘了一件事?”公孙策道,“据寇珠所言,官家在做太子时就对李娘娘有着不同寻常的亲近后才让当时的皇后下了辣手,这份血脉亲情是做不了假的。官家不说,难道心里不会有怀疑吗?”顿了顿,“况且,官家如今与刘太后,也只剩下薄薄的面子情了,这其中未必没有当初李娘娘的原因。” 包拯豁然开朗,看向公孙不吝于赞美,“先生于我,正如猛虎添翼也。” 公孙策笑着受了,“只是还有一事,我不得不提前提醒大人。” “先生请讲。”包拯很虚心。 “开封府花了半年时间还没寻到李娘娘,管家未必会愿意继续等下去。”公孙策眉头微蹙,再次强调,“官家与太后的关系,是真的不好。” “我信官家。”包拯说的斩钉截铁。 信誓旦旦的包拯一入宫便被他所信任的官家打了脸,他对装神弄鬼之事没有心理障碍,但联合作假…… 包拯的良心正受着考验。 只是他不得不承认,这是时下最快也最有效的解决办法。况且,就算弄出一个假娘娘出来,也不代表他就会从此放弃寻找真正的李娘娘。可即便这样,包拯还是忍不住挣扎一番,“请官家再给臣一个月的时间若再寻不到李娘娘,再用官家的法子吧。” 赵祯很开心的点头应了,包黑炭自己开出来的期限可比他的心理预期还要少上两个月,他怎么会不开心。 把该说的事说完,包拯便提出告退,此事事关紧要,他还要与公孙策好好参详一番。 开封府里的公孙策正被玉笙支使的团团转,那些堆在一起已经许久没人查看的户籍被重新翻出来。玉笙很会支使人,赵祯让他找出个假娘娘备用,他转手就把这活推给公孙策,让他做人口统计。 包拯见公孙策清点户籍便没有打扰,只把玉笙单个叫了出去。 玉笙一看包拯脸色,就把事情猜出个大概,“官家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官家是从你这里知晓的李娘娘?”包拯几乎同时开口问道。 玉笙痛快的背锅,“官家与太后关系越来越差,我不忍他为这份母子之情伤怀,便把事情真相告诉了他,勿把他们的母子仇人当做尊亲供奉。” 这份爱憎分明的性子很像玉笙的作风,包拯没有怀疑,只是叹道,“可惜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李娘娘。” 玉笙也郁闷,当初刘皇后事情做得太绝,一把火烧了冷宫,那时候的李妃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就算是他想要找人,没有引子也是千难万难。 “要是他能自己出来喊冤找人主持公道就好了。”玉笙只能这样遗憾着。 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白玉堂,自从半年前他好不容易得到展昭下落后,就一直陪在展昭身边和他一起找人,只是这一路他们行侠仗义的事情没少做,可要办的正事却毫无进展。饶是白玉堂被告知了其中□□,也知晓这件事关系重大,他还是忍不住抱怨。 然而见展昭辛苦,他还是咽下了那位李娘娘可能遭遇不测的猜测,没让他们的寻人之旅变得更加糟心无望。他们早就出了开封府的范围,虽然觉得当时一深宫弱女子兴许走不多远,可在翻遍了开封附近之后,他们还是朝远处找去。 这一日,他们到了金华,白玉堂是做不了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的,况且他离家许久,要是被大哥白锦堂知道他来了却不回家,恐怕又是一阵唠叨。想到这里,白玉堂便开口邀道,“展小猫,我家离这里不远,不如我们先去拜会大哥吧。” “这是自然。”展昭说着,面上露出一丝愧疚,“白兄随我东奔西走日日辛苦,也久不与家人团聚,展某实在过意不去。” “得了,我又不是离不开大哥的奶娃娃,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我那大哥样样都好,就是有些唠叨。”白玉堂挥了挥手,真心实意的说,至少,他有预感,大哥这次绝对会唠叨他很久。 “这也是白大哥对你的爱护之心。”展昭说着有些羡慕,他自己如今孑然一身,无父无母,自然羡慕还有兄长爱护的白玉堂。 白玉堂也知道展母几年前去世的事,当然便转了话题,“我大哥自然也是你大哥,到时候我会告诉他不用对你客气的。” 然而白锦堂却不在白府。 白府的官家白福见到好久没回家的白玉堂高兴的很,连带着展昭都被招待的很妥帖,等白玉堂开口问大哥的时候,才有些为难道:“大爷出门和人谈生意去了,前日刚走的,没有半月时间恐怕回不来。” 白玉堂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不用听大哥唠叨了,真好! “是这样啊,真可惜。”白玉堂见展昭含笑看着自己,便知道自己忘形了,赶忙补救,做出一副遗憾不已的样子。 白福笑眯眯的说:“小少爷在家呢,等一会儿见到了您,定会高兴。” 白玉堂倒是一愣,“芸生在这?” 白家的小少爷白芸生是白锦堂的独子,也是白家目前唯一的小辈。 “大爷生辰快到了,花公子便带着小少爷回来了。”白福解释道。 白玉堂喜上眉梢,迫不及待的向展昭介绍这位花公子,“七童乃是我们白家的恩人,酿的一手好酒。猫儿,我们这次有口福了!” 展昭扬眉,“能被你如此称赞,那一定是极好的酒。” “那是自然。”白玉堂毫不犹豫的点头,“那酒唤作百花酒,他每年只酿十坛,只请朋友喝。可惜,他的朋友虽然不多,却都是好酒的,那一点酒根本不够分。这次他为大哥庆生辰,我们倒是赶了好时机。” 第103章 一零三 几年前,白夫人带着幼子回娘家探亲,白锦堂却被事情绊住了脚没有陪同,却没想到这是有人精心设下的陷阱。在回娘家的路上,白夫人一行人被人劫杀,身边的护卫只通拳脚,可动手的人也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的,两相比较,自然被打得落花流水。虽能反抗,但也只如螳臂挡车,杯水车薪。 到最后,白家护卫被斩尽杀绝,白夫人早就把马车中暗柜里的东西翻了出来,腾出位置把儿子藏了进去。无论来人是哪一路的,事情做到这一步,自然不会手下留情,白夫人身中数刀,就在绝望之际,同样赶路却在远处听到厮杀声察觉不对的花满楼赶了过来。 那些人能碾杀护卫,但在江湖上却连三流高手都算不上,花满楼解决起来也没费多大的力气,制服后全都点了穴任凭他们倒在地上。他来得不算早,可也称不上晚,白夫人身受重伤却保住了性命,而最后听到母亲痛呼的白芸生则从暗柜中爬出来,把花满楼的英姿看了个正着。 从此以后,他心里的大英雄不再是他爹白锦堂,也不是他叔叔白玉堂,而是被他抱着腿死活要拜师的花满楼。 展昭像是想起了什么,“难怪几年前白大侠在江湖中的动作大了些。” 大了些只是谦辞,白锦堂那时候差点没把半个江湖翻个个,展昭隐约听到一些风声,还没来得及打听什么,白锦堂就像突然出手时那样突然又结束了。 “那些鼠辈既然敢惹我白家,自然早就清楚动手的后果。”白玉堂说起这件事还有些忿忿不平,“要不是七童,我家现在还不知会怎样呢。偏他手软,做事总想留个余地,让大哥留了那群人一条狗命,把人都扔到衙门里去了。” 当然,最后那些的下场也不怎么好就是了。 这个做法对极了展昭的胃口,“此等人物,还请白兄引荐一番。” 白玉堂大声的哼了一声,又想起这只猫也是衙门养的,“你们俩倒是能合得来!”虽然这样说,倒也没拒绝,他本来就是打算介绍这两人认识的。 “既然白兄这么说,想必是不会错的。”展昭好脾气的笑了笑。 白玉堂表示他不开心,所以有些事就被他略了过去,专门等着看展昭见到花满楼时那惊讶的样子。 花满楼正在抚琴,他心情愉悦的时候会抚琴,心情烦闷的时候会抚琴,陶冶情操的时候会抚琴,无事可做的时候……也会抚琴。以琴诉衷情,白玉堂远远的听到琴声,便断定:“看来七童最近心情很好。” 半晌,琴声稍歇,花满楼的声音遥遥传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白兄为何不入内一叙?” “自然是怕扰了你弹琴合乐的雅兴。”白玉堂朗笑一声,运起轻功直接翻墙入院,恰好停在花满楼身前。 展昭紧随其后。 花满楼脸上带着笑意,正想说话,又顿了顿,“白兄还带了朋友来?”落地无声,要不是他听到了衣袂纷飞的声音,恐怕一时间还察觉不到。不说别的,只凭这份轻功,来人在江湖上就绝非无名之辈。 “在下展昭,见过花兄。”展昭一见花满楼,便被他的气质折服。他是喜欢结交朋友的,又从白玉堂那里听到了花满楼的事迹,自然更加的心悦。 “展昭?”这个名字在花满楼脑中转了一圈,很快的就和一个人对上了号,“可是南侠展昭?” “现在该叫御猫展昭了。”白玉堂故意说道。 花满楼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给人弄出一个御猫的封号,但此时听到白玉堂这样故意挑刺,又觉得有些不厚道,不想新来的朋友难堪,遂开口道:“可见就是专门克你这只白老鼠的。” 白玉堂忍不住跳脚,“胡说!明明是他这只笨猫被五爷我困的死死的!”他们两人倒是早就和解了,但在那些当初知道他为何敌视展昭的人面前,他还是想撑一撑面子的。 展昭忽然一笑,“白兄甚是天真可爱,与展某倒说不上是谁克谁。” 白玉堂直接炸毛,这只臭猫居然敢说五爷他天真可爱,自从五爷五岁后,可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了。 花满楼听着院子里你来我往交手的动静,暗暗摇头,看来江湖传言尽不可信,都说白玉堂这些年纠缠展昭就为了找他麻烦,此时同时见了他们两人,花满楼倒觉得他们两人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这场玩闹性质的比斗还没分出胜负,就被白芸生那惊喜的声音打断了:“小叔,你回来了!是专门为了爹爹的生辰吗?” 不肖弟白玉堂看着小侄子那双单纯的眼睛,脸皮有些发烧,但还是撑起了作为小叔的尊严,“自是如此,我还带了朋友一同来贺寿。来,见过你展叔叔。” 白玉堂面上似乎只是为家人介绍好友,心里还是忐忑的。白家算是金华巨富,但当家人他大哥也是个实打实的江湖人,而江湖人对展昭的评价…… 白玉堂决定,如果小芸生说出他不喜欢的话,他一定会好好的对他进行一番来自长辈的爱护教导的。 然而白芸生并没有让他失望,小孩抬起头,看向展昭的目光带着小星星:“是开封府的展昭展叔叔吗?” “正是展某。”展昭的笑容很温和。 这种温和细看与花满楼有几分相似,白芸生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也放松了下来,“我早就知道展叔叔的大名了,先生说展叔叔是个舍小义取大义的很了不起的人呢。” 白芸生的先生是花满楼,而花满楼的立场,那还用说吗? 只是这童言稚语让展昭的心里异常温暖,他入开封府只是为了无愧于自己的心,江湖中的辱骂不理解他向来是不理会的,如今被一个孩子说破心思,就算是他也不能不动容。想到这里,他看向花满楼的目光更添了亲近。 白玉堂在一边默默磨牙,他只知道花满楼平日里不说人坏话,有些事就算不赞同也不会去干涉别人的想法,却没想到他对展昭的评价这么高。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他为什么五爷看那臭猫那副感动的样子这么不顺眼呢。 为什么有种辛辛苦苦养的猫要跑到别人家里的错觉? 事实证明,这不是白玉堂的错觉,而是准确无比的预感。展昭对花满楼一见如故,白玉堂不是能闲得下来的性子,他们两人算是性格互补,但花满楼却一直很稳,这让展昭有种同类间的惺惺相惜,且花满楼心胸开阔,寻常事很难困扰到他,同他交谈,展昭都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要不是白玉堂提醒他们该用饭了,两人迟早会发展到秉烛夜谈。 “该用晚饭了吗?”花满楼目不能视,与展昭谈得尽兴,一时间也忘了时间。 “已经是掌灯的时候了。”展昭看着跃动的烛火,发现自己居然没注意到。 “呵呵。”一直被忽略插不进话的白玉堂冷笑。 白芸生在一边托着下巴,旁观的很开心。 “到是我的疏忽了。”花满楼站起身,“不如我们先去用饭?” 白玉堂立刻精神起来,“快把你的百花酒拿出来,有猫儿在这,你可不能吝啬。” “管家收着呢……”话音未落,白玉堂已经没了踪影。 展昭笑道:“旁人总说小老鼠偷油吃,这个倒是白老鼠想酒喝了。” “这已经很好了。”花满楼想起之前白玉堂行径,对展昭分享,“以往在别院里,常常都是我把酿好的酒埋在地下不久,就被这只闻到酒味的老鼠偷偷挖出来喝了。要不是这几年他跟着展兄一直呆在开封府,我这十坛酒还未必能留的出来。” “他就是这样一副急脾气。”展昭附和。 “而且爱酒如命。”花满楼感叹,“要是他有机会能见到我另一个朋友,他们一定能结为知己,在同样偷挖我的藏酒这方面一定有很多话说。” 说道这里,花满楼有些低落,不知道有生之年,他还能不能见到陆小凤。 又过了几日,接到幼弟回家专门为他庆生消息的白锦堂也赶了回来,白玉堂见到他还很诧异:“管家不是说大哥外出至少半个月吗?” 白锦堂按捺住心里的喜悦,板着脸道:“我只怕半个月后我回来,你就又不见踪影了。” 白玉堂有点心虚。 白锦堂却不再理他,转而和展昭寒暄起来。虽然现在江湖中人对展昭贬大于褒,可就白锦堂而言,他是很高兴有一根绳子拴住他这个喜欢惹是生非的弟弟的。 于是,展昭见到了一个和颜悦色的白大哥。 洗去风尘后,白锦堂把人聚到一堂,几个出色的年轻人聚在一起,能聊的东西太多了,尤其是白锦堂不是单纯的江湖人,对官府也没什么排斥。或者说,为了家中的生意,他更乐于和官府打好招呼,虽然开封府离金华不近,但多个朋友总没错。 白锦堂一边想着,目光无意中转向了花满楼,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七童,你那件事兴许可以让展兄弟帮一下忙。” 展昭来了精神,“不知何事,展某愿效犬马之劳。” 花满楼犹豫片刻,“是寻人。” “所寻何人?”虽然在找李娘娘这件事上一筹莫展,但实际上展昭在寻人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 “是我的兄长。”花满楼似在斟酌,“他姓玉名笙,因意外与我失散,我只知他会做生意,而且生意还不小。” 白锦堂暗暗叹气,他总觉得七童被骗了,他的生意也不小,但要真有一个姓玉的富商,他又怎么可能不知晓。如今求助于展昭,也只是想要借由他查一查有没有玉笙这个人罢了,至于其他条件,早就被白锦堂摒弃了。 展昭答应的很痛快,事后却被白锦堂叫去单独提醒了。 白锦堂的本意是不想展昭多做一些无用功,可展昭本身就是个细心的人,又跟在包拯身边许久,对某些事也算得上敏感了。花满楼的语焉不详让他觉得此事另有内情,当下应该多询问一下其他人。 “七童还有个婶娘在身边,只是她体弱并不常见人,或许你能从她那里知道些什么。”白锦堂一被提醒,立刻想到了人选,暗恼自己这么多年居然没想到,“当年七童救下拙荆的时候就是与这位婶娘待在一起,她应该会知道七童想要找的玉笙。” 展昭对新交的朋友很上心,当即就行动起来,白玉堂自然没有落下。 “白兄,你可见过花兄的那位婶娘?”展昭问。 “只有一面之缘。”白玉堂答道,“我只知道她姓李,是个寡妇,后来因为儿子没了哭瞎了眼睛。” 第104章 一零四 白夫人的身体在那次袭击中落下了病根,近几年一直很少出门,那位李婶娘被安置在白夫人的院里,与她每日相伴。白玉堂对白夫人撒娇讨好,展昭则去拜访了那位李婶娘。 李婶娘是个很安静的人,她在白家被照顾得很好,从她的面容上可以发现一丝愁绪,但绝无苦闷。 “展大人?”她已经从伺候她的小丫头那里得知了来人的身份,听见脚步声渐近,扭头打了个招呼,却无起身相迎之意。 “花夫人叫我展昭便可。”展昭绝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语气很温和。 “我夫家姓赵……”李婶娘有些迟疑,却没有听从展昭的话,“我听展大人的声音很年轻,不如就叫我一声李婆婆吧。” “可您不是花兄的婶娘吗?”展昭有些疑惑。 “七童是个好孩子,当年他捡了我这个瞎眼的老婆子,以家人相待,我也便厚颜认了。”李婶娘面露回忆之色,带上哀容,“只是有些事是不能乱认的。” 这背后定又有另一桩官司。展昭暗想,却没有揭人伤疤的意思,声音反而有些迟疑,他没忘了自己来找李婶娘是为了什么,“不知李婆婆可否知道花兄有一位姓玉的兄长?” 李婶娘点了点头,“七童这些年一直在找他,但我对这个人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一个姓名。” “连画像也没有吗?”展昭问。 李婶娘看着展昭,似乎很讶异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可是展某所言不妥?”展昭直觉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展大人与七童认识多久了?”李婶娘问。 “我是几日前才与花兄相识,但一见如故。”展昭说的笃定。 “那你怎会不知七童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直到告辞离去,展昭的脑海中还回荡着李婶娘的这句责问。花兄的眼睛看不见?展昭不愿意相信,明明这几日交往,花兄和正常人无异,哪里像目盲之人。 “展小猫!”白玉堂透过窗子看见展昭离去,也找了个借口从嫂子那溜了出来。只是不知道展昭在想什么,一路上心不在焉,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白五爷。 展昭回身,看着白玉堂半晌不语,刺激的白某人寒毛直竖,“你看什么?” 五爷虽然是翩翩美男子,可也经不住你用这种眼神打量啊。 展昭回神,“我听李婆婆说,花兄的眼睛……” 白玉堂放下心来,“我还当是什么事,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没看出来。” “白老鼠你故意看我笑话!”展昭瞪圆了眼睛。 “怎么会?”见展昭一脸不信,又补充道,“我就算喜欢拿你找乐子,也不会牵扯到七童。实在是和七童在一起的时候,很难想到他的眼睛看不见。你这只猫向来细致体贴,不也是没发现半点端倪吗?我总不能巴巴的去提醒你吧。” 当然,白玉堂那私底下想看这只猫得知真相时那震惊茫然表情的小心思就不要说了。 展昭不是不讲理的人,所以他知道白玉堂没有故意捉弄自己以后也就没有迁怒,对花满楼更是又多了几分热情照顾。 白五爷表示:有点心塞。 花满楼想找的人线索太少,所幸姓玉的人不多,要真找起来比那些大姓容易几分,展昭便想着写封信回开封府,请公孙先生留意一些。 “说起姓玉,开封府里倒是有一位。”白玉堂翘着脚,躺在屋顶上和展昭闲聊。 “玉先生?”展昭想了想,又否定了,“玉先生来历神秘,恐怕除了包大人以外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况且……”叹了口气,“开封府的众位籍贯不同,说话也带着口音,我虽然随大家一起叫玉先生,但我拿不准是玉,于,还是俞姓。也有可能根本不姓玉,而是名中带着玉字。” 白玉堂本来也只是随口一提,就被展昭满口的玉于俞绕晕了,“好了好了,知道你是猫儿爱吃鱼,不要一直说了。” “比不得你,专门偷酒的老鼠,花兄带来的那些酒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白大哥生辰那日了。”展昭不甘示弱。 “忘恩负义的猫儿,五爷哪次少了你的酒了。”白玉堂懒洋洋的接口。 展昭也怅然若失,“可惜花兄酿的酒还是少了些。” 白玉堂心有戚戚焉的点头赞同。 展昭那封请公孙策留意姓玉之人的信还在路上,开封府这边,包拯已经从皇帝那里得到了一幅画像。画中乃一宫装女子,温雅娴静,举止贤淑,正是李娘娘年轻时的样子。 “如此画作,举世罕见。”公孙策对这幅画喜欢的不行,不是为了上面的人,而是这逼真的画技。 当然罕见,这可是系统出品。 虽然赵祯这些年勉强摸清了系统的判断标准,也找到了几个能钻的空子,但他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等到系统主动提供帮助的一天。玉笙没看到赵祯当时的表情,但事后那家伙可是手舞足蹈的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来表达自己的震惊雀跃。 玉笙怀疑他有点斯德哥尔摩了。 如果系统有思维,它一定也会说上一句心里苦。但事实是它的判定标准被程序设置的死死的,一切都完全遵从历史上的仁宗起居录,不管历史上仁宗初登基时的表现是发自真心还是委曲求全下的不得已而为,它都把这当成了现在赵祯所必须遵从的。当然,随着时间的增长,这条界线也跟着变化,只是系统是死的,外界的发展却在变化。当系统监测到本来应该已经出现的李娘娘还不知所踪的时候,它经过内部计算得出了一条解决之道。 李娘娘不来就我,只能主动出击了。 赵祯很开心,有这幅画像在,就算找不到人,也能按照画中人的相貌弄出一个至少八分像的替身。 对此,玉笙不予置评。 赵祯把画像交给了包拯,包拯又把画像递交到玉笙手里,“还请夫子走一趟,把这交到展护卫手中。” 总算可以按图索骥了,包拯心里也不是没松一口气的。 玉笙自然没有拒绝,这阵子寻不到人,他已经隐隐有了剧情可能有有改变的不安,此时能帮上忙,自然是义不容辞。况且,他知道包拯把这件事交给他,只是因为他的速度非比旁人,此时距离包拯在赵祯面前立下的一月之期已过了十日,包拯也是着急的。 然而玉笙没有接画,而是把画展开记住了画上女子的相貌,复又卷起,“我已记下了李娘娘的相貌,这就去寻展昭。”不是玉笙不想带着画,而是他作为阿飘和显形时赶路的速度相差十万八千里,为了省时间,他是打算飘过去的,自然无法携带画像,只能到时候现画了。 包拯眼睁睁的看着玉笙消失在自己眼前,然而身前一阵风拂过,再无动静。 展昭的下落并不难找,之前因为担忧开封府护卫的安全,玉笙给每人画了一个定位符,以防遭遇危险却无从相救,此时倒是方便了找人。玉笙感到金华白府的时候,旭日初升,白家人也才将将起床。 虽然此时拜访有些不合礼节,但玉笙还是现出身形,叩响了白府的门。 展昭一听开封府里有人来找他,心里一紧,怕是开封府里出了什么事,当下也急急忙忙的出来见人了,见到玉笙后才松了口气,“可是包大人有急事吩咐?” 玉笙点了点头,见屋内没有旁人,还是压低声音:“包大人找到了那位娘娘的画像……” 展昭的眼睛一亮。有了画像,找人总比凭借几个模糊线索简单多了。 “画像在何处?”他迫不及待的问。 玉笙指了指自己的头,“事关机密,我都记在了脑中,此间可有笔墨?” “去我书房。”开口的却是只慢了展昭一步的白玉堂。 玉笙手下的画像自然没有系统出品的那么逼真,但用来寻人还是绰绰有余。只是随着他笔下画像渐渐成形,展昭和白玉堂的神色都变得有些怪异。待玉笙画好把笔丢在一边再扭头看时,立刻发现了端倪。 “你们见过这个人了?”他只想到这一个猜测。 “李婆婆姓李,她还与我说过夫家姓赵,举止间很有风范……”赵钱孙李都是大姓,展昭并没有怀疑过什么,而看花满楼就知道他出身非寻常,他唤李婆婆婶娘,展昭自然也不觉得李婆婆是小门小户里的人,更别说怀疑她就是自己与白玉堂辛辛苦苦遍寻不得的李娘娘。可如今见了画像,又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他们犯了灯下黑的错误,硬生生的忽略了。 “你们已经找到人了。”玉笙确定了,又问,“人在哪里?”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道:“就在这府中。” “你们已经见过面了?”玉笙又问。 展昭点头,“没错。” 玉笙反而皱起了眉,“她知道你的身份吗?知道你是开封府的人吗?” 展昭有些不解,“应该是知道的吧。虽然我没有说过,但应该有人告诉过她了。” “包大人和开封府的名声已经传遍大江南北,百姓皆知包青天之美名,更知道他对官家的忠心耿耿。若有冤屈,她会忍住不说吗?”这正是玉笙不解的地方,若是遵从系统那里的剧情发展,李娘娘早就该找到包拯口称哀家让他帮忙认子了,可府上这位却无视了展昭开封府护卫的身份,连试探都没有,在玉笙眼中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她有过暗示自己的身份吗?” 展昭摇头,“可能是展某的身份不足以取信于娘娘吧。” 玉笙信了才有鬼,没准又是一个妨碍他功德的人,他不得不慎重以待,“那位身边……有没有其他能干涉她决定的人?” “她有一个侄子,正是我侄儿芸生的先生。”白玉堂随即打包票,“不过我能担保,七童绝非心怀不轨之人。” “七童?”玉笙的眉头一跳,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七童姓花,名满楼,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人物。”展昭也站出来作担保。 结果还没等到玉笙回应,鼠猫二人只感觉眼前一花,玉笙已经没了踪影。 第105章 一零五 人心都有远近亲疏,玉笙有一套他自己的逻辑,但三观又不是特别的正直,这就导致他有些事情做错了,他会认错,也会想办法弥补,就算会一时愧疚,但最终也会变成理性的目标计划。不能说他不诚心,也不能说他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犯的错,他能保证不再犯并尽力弥补,再多的,也就没了。 这种不沉迷于旧事积极向前看的心态来源于姬冰雁,江湖人刀口舔血,沙漠中有去无回,没人有心思伤春感秋,享受当下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而努力。在塑造三观最重要的那段时间,玉笙学会了姬冰雁的生活态度。 然而,花满楼却是个例外。 玉笙对自己被雷劈这件事没有异议,可在他心里,这件事不该牵扯到花满楼。花满楼被牵连的原因师父之前已经告诉过玉笙了,只因为他身上带着玉笙之前没有要回去的算珠,被天道当做了玉笙弄出来的分-身,要不是他福大命大又有师父暗中出手,玉笙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个结果。 因为无心之过导致的恶果和直接受自己牵连而产生的恶果在玉笙心里的分量截然不同,玉笙觉得要是自己不把花满楼的人生拨回正轨的话,他恐怕很难安心。玉笙也曾经问过师父花满楼的下落,都被含糊了过去,只说时机到了自会见面。玉笙一直在等这个时机,等的他都觉得花满楼可能落在另一个世界里了。 没想到,这个时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直接来到他面前。 玉笙对这套宅子的布局并不了解,一时冲动跑出来后才发现自己忘了问花满楼住在哪。好在白府的人已经都陆陆续续的起来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找个人问路并不难。 玉笙刚问出口,还没听到回答,后面的展昭和白玉堂就追了上来。 “玉先生,你走的太快了。”展昭道,“正好我也要去找花兄,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玉笙定了定神,“劳烦引路。” 展昭走在最前面,玉笙落后他半步,白玉堂走在最后,一双眼睛转个不停,不知道在想什么。 花满楼已经起了,正在院中修剪花枝,听到有人走近也没急着打招呼,反而不紧不慢的剪下最后几片枯叶,把剪刀放在一边放好,用早就摆在一边的湿布巾擦干净了手,才转身问好,“展兄,白兄,我的百花酒真的不多了。” 百花酒虽好,但没好到绝世佳酿的地步。鼠猫二人常来讨酒,也只是觉得意气相投借机亲近罢了。关于这一点三人心照不宣,也会拿出来玩笑,是以,花满楼会用这个来打趣那两人。 白玉堂却抢先一步开口:“我可不信七童你这里没有存货,我今日可是立了一大功,足以值你百坛百花酒。” “哦?是何功劳?”花满楼好奇。 “今日,我带了一个人来。”白玉堂的声音很是自信,“一个你很想见的人。” 花满楼在白玉堂说出前半句话的时候就愣了一下,他对自己的耳力很自信,却没发觉鼠猫之外的人,恐怕那个人的功夫至少是轻功已经至臻化境。再听白玉堂说那是自己很想见到的人,花满楼只一想,面上就带出激动之色:“可是玉大哥?” 玉笙绝不承认自己居然有了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受自己牵连的受害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难得的有些气短,然而花满楼的反应很好的打消了那还没察觉的忐忑,让他忍不住露出笑容。 “七童。”玉笙上前,抱住了花满楼。 “……玉大哥?”花满楼难得的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你真的在这里?” 没错,花满楼虽然拜托人寻找玉笙,但心里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京城里那套遭受雷霆之威的宅中属于玉笙的院落一片焦黑,就算没人直接说出口,大家心里也不觉得玉笙在如此天威之下能安然无恙。他会找玉笙,只因为他又一次的遇到了奇遇,居然来到了北宋时期,所以心里才存了小小的期望,没想到玉笙居然真的会出现在他面前。 “如假包换。”玉笙难得的忘形,将花满楼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花满楼只犹豫了片刻,手指便小心翼翼的触摸起来。上次他对玉笙做这个动作时才只有八岁,那一次,他用这个方法记住了周围人的面貌。随着指尖的移动,花满楼的脑中勾勒出一幅肖像画,上面的线条正是他熟悉的样子。 “玉大哥。”花满楼放下手,声音里只剩下纯然的喜悦。 玉笙也笑了,虽然现在的花满楼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可以一把抱在怀里的小七童了,但在他心里,还是一样的体贴乖巧又善解人意。 这边气氛融融,站在一旁的鼠猫二人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碍事。如果只有展昭,他会默默的离开,给这对久别重逢的兄弟一些私人空间。但白玉堂在这里,注定他不甘寂寞。 “七童,我把玉先生送到你面前了,你是不是应该把百花酒拿出来了?”白玉堂完全无视展昭的眼色,“你们许久未见,不如边喝边聊怎么样?” “一大早就喝酒?”玉笙很不赞成的看向白玉堂。 “白兄,我们还有正事未做。”展昭轻咳一声,这几人中,恐怕只有他才是责任心最重的那一个,还记得自己手头的任务。 因为玉笙是新来的,花满楼理所当然的认定展昭口中的正事与他有关,也认真起来,“还是正事要紧,我们可以稍后再叙。” 听到花满楼的话,玉笙才想起来,恐怕他就是自己之前认定也许会坏他好事的那个人了。想到这里,他有些疑惑,“你怎么会和李娘娘在一起?” “李娘娘?”花满楼有些不解,“我身边只有一位李婶娘。” 玉笙一抹脸,“此事还需从头说起,我们还是先去找人,到时候一起说好了。” 玉笙觉得自己运气很好,他找到了花满楼,只要从此以后把他放在身边照顾就可以了了一件心事;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下落的李娘娘也出现了,虽然在赵祯定了替身计划后找人的动力已经不那么迫切了,但能做到最好,谁会喜欢代替品呢? 没准赵祯会喜欢,因为对本尊的亲娘和自己找来的替身所面对的心理压力不是一个等级的。玉笙有些阴暗的揣测着。 不管怎么说,这个清晨对他而言是个双喜临门的好日子。 而花满楼则被接下来的神发展惊呆了。 “婶娘是当今天子的生身母亲?”作为一个记忆力很好的好学生,花满楼对于宋史还是有印象的。他按照年号推断,此时的天子生母已经去世,而死前也未与仁宗相认,甚至死后也让仁宗为了查清自己的身世之谜废了不少力气。可花满楼万万没想到,他路见不平救下的一个被欺凌的瞎眼婆婆,居然是当今天子的母亲! 李婶娘,或者该称为李娘娘循声朝花满楼看去,“没错。倒不是故意想瞒你,只是宫中太后势大,我不能说出来平白的连累了你。” “娘娘就没想过找一可靠之人拨乱反正吗?”这是玉笙所不理解的地方,在他看来,凭花满楼的性格,连李娘娘的身份都不知道,自然不会拦着她找人申冤,那么这些年李娘娘一直甘居白府毫无动静,为的是什么? 李娘娘怎么可能没想过,当年她仓皇逃出宫墙,虽然看不见,却在梦中无数次梦见过着火的冷宫,还有冷宫里那个替她去死换来了她性命的内侍。那时候她真的感觉天都塌了,只觉得命运弄人。 有孕时皇帝便下旨说谁诞下皇儿便封谁为皇后,可恨刘妃辣手,弄出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让她在距离皇后宝座一步之遥的地方狠狠跌落,在冷宫中,她真的以为自己生下了一个妖孽,直到贤王和狄娘娘暗中找人给他透了消息,让她知道自己的孩儿不是妖孽,如今被贤王抚养,乃是他的第三子。她以为自己的孩儿可以平安一世,结果刘妃之子当朝太子夭折,她的儿子被接进宫封为了太子。她一边欣喜着,一边默默的等待着,只是几次按捺不住与他见了面,结果就换来了刘氏的杀人灭口。 在逃亡的时候,李娘娘心里的悲痛与怨恨让她痛不欲生,只有那股等着皇儿登基为帝后算总账的念头支撑着她活下去。但她生性柔弱,这世间也不全是好人,连包拯赶路时都能被绑架,更别提她一个女人了。正靠洗衣来挣取微薄的收入,结果因为目盲而被嫌弃数落,要不是遇到了花满楼,也只能继续忍气吞声。 花满楼是个很神奇的人,除非心怀不轨之辈,很少有人能对他产生恶感。而他又有一项本领,即使是主动帮助人也不会让人感觉是被施舍。就这样,花满楼借口身边无人照顾而雇佣了李娘娘,再后来,察觉了花满楼善意帮助的李娘娘不再收取报酬,两人感情日笃,以婶侄相称。 “以前想过。”李娘娘的表情很平静。 “现在不想?”玉笙的声音隐隐提高。 李娘娘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怎么可能不想,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哪怕她的孩儿自出生后就被抱走,只在冷宫中见过几眼,她还是一个母亲。她不是没想过要去相认,可刘太后虽然对自己狠毒,可对官家却也是一片慈母之心。每当她听到百姓传说官家母子情深的时候,她一边难过一边高兴。她如今过得很好,真的要为自己的私念去撕开皇宫中的母子温情吗?到时候,官家该如何反应?对他很好的太后从他出生就开始算计,甚至还下令要杀自己的生母? 李娘娘不忍心官家落入这般处境之中。 她本来就不是有决断的人,环境能够影响人,身边人的处世为人对她的影响更大。在花满楼的潜移默化下,李娘娘也渐渐的没了执念,甘心做一个遥遥相望知道你好我就好了的圣母。 打死赵祯他也想不到,自己在系统逼迫下营造出来的假象太成功,传到宫外,居然让百姓信以为真,最后差点把他坑到。 第106章 一零六 玉笙看了一眼花满楼,总觉得如今的发展与他不无关系。可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李娘娘想不想的问题了。在找不到她的时候都开始考虑替身问题了,如今找到了人,怎么可能让她继续这样的隐姓埋名。 “恐怕这件事由不得娘娘了。”玉笙深吸一口气,看向另外三人,“可否让我与娘娘单独说两句。” 虽然是询问的口吻,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清场很顺利,屋内很快就剩下玉笙和李娘娘两人。 到底是曾经在后宫中得宠一时的人物,李娘娘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想到一个可能,她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是……是官家要人来找我的?” “娘娘明鉴。”玉笙道,“不知娘娘可否记得寇珠?” “我记得,她是刘妃的心腹。”李娘娘蹙眉,“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当然刘妃是想让人把刚生下的官家掐死的,是寇珠一时心怀不忍,把婴孩送到了贤王府上。”看着李娘娘一副震惊的样子,玉笙继续道:“只是后来太子夭折,官家被过继,娘娘与官家有了几次交往,引起了当时的刘皇后的怀疑,她对寇珠严刑拷问,寇珠死咬住这个秘密,最后一命呜呼。娘娘应该听过包拯能审阴阳的事吧?” 李娘娘才知道了又一恩人的名字,被玉笙这个问题弄得一愣,“我听过。” “那就好。”玉笙点点头,“寇珠死的冤屈,魂魄被困在玉宸宫中无法离去,只能夜夜哭泣,久而久之,便有玉宸宫闹鬼的传闻。当时官家听了包拯审乌盆的事,知道他通晓阴阳,便让他去玉宸宫做一场法事,平息那里的怨气,没想到居然从那个女鬼寇珠口中得知了这样一桩陈年公案。” “官家这些年一直在找我?”不知不觉,李娘娘的眼中有了湿意。 “事关身世,不可不慎重。”玉笙说的一本正经,“只是兹事体大,一切都在暗中查访。况娘娘当年居住的冷宫着火,有传娘娘葬身火海的,也有说死的那个是替身的……现在虽然找到娘娘了,但想要立刻认回恐怕还不行。” “我明白,我明白,只要官家有这个心就好。”李娘娘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敷衍了,反而被儿子的孝心感动的不行。想到这里,又有些担忧,“若是官家认了我,和太后又该如何交代呢?”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什么好交代的。”玉笙皱眉,李娘娘该不会还想求情吧?赵祯对宫中太后的容忍可是已经到了极限了,这种时候,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管用的。 “……”李娘娘一愣,“不是说官家与太后亲如母子吗?” “百姓谣传而已。”玉笙一笑,“这其中有诸多事宜不为外人所知,娘娘只怕听了以后会心疼的。” “太后……刘氏对官家不好?!”李娘娘一下子激动起来。 玉笙随便翻出赵祯与太后相处二三事来,就把李娘娘激的斗志十足。之前默默无闻是不想官家陷入两难,如今一听太后对官家不好,新仇旧恨立时全都涌了上来。 玉笙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是非不分只会一气忍耐的。搞定了这一步,他也要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了。 “我先回去报信,你们留在这里等过了寿辰再离开。”玉笙做着安排,“就当我没有来过,而展昭、白玉堂是回来为白大侠祝寿时和七童聊天,才发现与我有亲,等寿宴一过,你们便结伴回开封。” “直接回去不好吗?”白玉堂很不喜欢这样绕圈子,“何必找些借口这么不爽快?” 玉笙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白玉堂,直到把他看的不自在了,才开口解释道:“包拯得罪了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庞太师向来老谋深算,庞昱几次三番在开封府里吃了大亏,若是贸贸然的直接上门,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抽个时间找人查根问底?就算他们只是习惯性的想找个茬,但这件事还不到点破的时机,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有一句话玉笙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庞太师与刘太后早就达成了默契,此时再出一个李娘娘,谁知道他会做什么选择?就算包拯这些年看似给他找了很大麻烦,但其实都还没有伤及根本,他还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太师,一旦用尽全力,赵祯都扛不住,更别说把赵祯当靠山的包拯了。 “正好,我们先前写了一封信到开封府,说通过信件认亲听起来也不牵强。”展昭很快就想通了。 “信已经寄出了?”玉笙想了想,“那正好,我回去再放出一些风声,听起来就更顺理成章了。” 虽然有些舍不得花满楼,但玉笙还是没有停留的离开了。他来时只花了一晚,想要回去却只需要一个念头。 “夫子?”包拯若有所感,“你回来了?” 玉笙在玉坠子里动了动,懒洋洋的嗯了一声。作为一个显形时间被限定在夜晚,因为时长也能在日出后日落前出现的阿飘,玉笙现在显然是不喜欢出来晒太阳的。 “辛苦夫子了。”包拯很体谅玉笙的这个小习惯,因为他就没见过白天出来的鬼。 “还好。”玉笙的心情显然不错,也不介意分享给包拯,“已经找到李娘娘了,再过一段日子,展昭和白玉堂就会护送她以探亲的名义来开封府。” “探亲?” “嗯,这些年都是我家小弟在照顾李娘娘,所以便借着他与我这层关系把李娘娘送来。”玉笙解释,“毕竟,开封府里若忽然多出来一个人也不好解释,容易引人注目。” “夫子考虑的甚是。”包拯还是知道自己得罪了不少人的。“我这便入宫去见官家。” 玉笙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睡着了。 还罕见的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无花白衣似雪,静坐在河中孤舟之中,晚风习习,琴音袅袅。玉笙站在岸边,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惜,他对这个梦境的掌控力几近于无,无花依旧在那里好端端的抚琴,而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沐浴雷电。 为什么不劈他呢?玉笙想不通,他对功德几乎都送给无花供他塑体,可最后,却是身上只带了他一颗算珠的花满楼被殃及池鱼。 玉笙觉得自己那想要无花被雷劈一劈的念头都快成执念了。 下次如果谁在说白日做梦心想事成,玉笙决定一定要好好给那个胡说八道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如果他真的心想事成了,无花现在一定被劈的比三黑还要黑。 就在玉笙觉得无趣想要换一场景时,远处又有一个白衣人飞了过来。轻功绝妙,令人叹服。 玉笙有点莫名其妙,他对楚留香并无执念,好端端的怎么会梦到他? 然而这一次梦中的走势依然没有按照他的心意,那个目光明亮总是带着据说让人如沐春风但在玉笙眼中不过漫不经心微笑的人朝他走了过来,只不过这次他没有笑,微抿的嘴角竟显现出一丝冷酷。 直到他看见了玉笙。 “这位公子有礼了。”楚留香嘴角微翘,只一个小改变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生动极了,“不知公子可否看到一黑衣人经过?” 玉笙摇了摇头。 楚留香发现了面前人的冷淡却不以为意,他来的快,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玉笙,此时才注意到河中有琴音传来,循声望去,又是一个熟人。 “无花大师。”楚留香招了招手,河中的琴音停了。 “楚香帅有礼。”无花并未起身,就那样端坐着,与楚留香遥遥问候。 “大师可见过一黑衣人经过这里?”楚留香又问了一遍。 “此地只有抚琴人与听琴客。”无花眉目间不染烟火,安静自在。 楚留香只能接受自己追丢了人这个事实。 “无花大师该不介意又多一听琴客吧。”楚留香抛开心里的沮丧,又开心起来。不管怎么说,他这也算是恰逢旧友,而身边又有一个很想交的新朋友。 “香帅请自便。”无花说完,又拾起了刚才断掉的琴音。 玉笙觉得有些烦,他现在不想听无花弹琴,他想…… 揍他。 心随意动,玉笙控制不住整个梦境,但控制自己的身体还是能办得到的。他的轻功也不差,踏水穿行的本事不下于身边的这两人。 无花看到了向自己而来的玉笙,然琴音半丝不差。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有些遗憾那叶扁舟太小,容不下第三个人。但是很快,他就不这么觉得了。 无花万万没想到,那个不认识的白衣人一上船就冲自己动手。本来,作为一朵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岭之花,有人会远远仰望,也有人会使尽手段凑过来,无花大师表示他已经习惯了。没想到一时不察,居然被一拳打中了肩膀。 “施主请自重。”无花再也坐不住,要不是他及时后移卸去了力道,被打中的就不是肩膀了。 然而来人不再说话,只是一招比一招更难躲,一招比一招狠辣。 又一白影飘来,却是发觉不对想来帮忙的楚留香。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玉笙顺脚踢进了水里。 玉笙揍得痛快极了,就连是不是会窜过来然后被他一脚踢飞的楚留香都成了调剂。可对于另两人来说,这滋味绝不好受。楚留香还好,玉笙对他又没什么怨念,下脚自然不重,无花就倒霉了,玉笙先前用意念想要他被雷劈而不成,这下落在他手里,下杀手到不至于,但也绝得不到好。 被泡在河水里一直无处落脚的楚留香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使劲把那叶小舟给掀了。无花想起藏在里面的夜行衣,心里一紧,抓住个空子飞离而去。 玉笙也不追,而是借力使力,又重新踩在已经翻了的小舟底部,蹲下身,看着落汤鸡似的楚留香,“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楚留香无语,他的目光被水中渐渐浮起的黑色布料吸引,脑中升起了一个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念头。再抬头看,刚才还和无花打的热火朝天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 尽管只是个梦,但玉笙只要一想起无花被自己一顿痛打就神清气爽。天色已暗,玉笙显形出来,发现附身的玉坠子上的绳结不知道怎么断开了,想必就是因此没有被包拯戴在身边。玉坠子旁边,就摆着大名鼎鼎的开封三宝,玉笙拿起来挨个掂量了一下,总觉得自己的梦和它们脱不开关系。 不过多想无用,想起之前包拯说要把找到李娘娘这个好消息告诉官家,玉笙决定进宫转转,去见一下小伙伴。 结果才一照面,就大吃一惊。 赵祯的脸颊下半部分连带着脖子,齐齐整整的三道抓痕。一看就知道用了很大力,虽然上了药粉,但还有血丝渗出来。 “朕要废了她,朕一定要废了她!”赵祯面上没有一点找到李娘娘的喜悦,反而正像一头暴龙,压抑着随时要爆发。 玉笙在心里默默的数了数敢这么干还能压着赵祯没有当场算账的人,心里大概有了嫌疑人。 给庞皇后点个蜡,真心的。 第107章 一零七 赵祯这一天的心情其实是很好的,就算早上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被刺了几句,也只是让他略微郁闷而已。只是他如今已经把刘太后当做一个快要活不了几天的死人,这一点小插曲自然也就被他包容了。而后包拯又给他带来了一个大好消息,李娘娘被找到,这让他的心情快乐的想要飞起来。 这种状态下的赵祯,就算对着一个无盐女都能夸她质朴可爱,可想而知,当他见到庞皇后的时候,心里的喜悦也没有打折扣。庞皇后虽然各种刁蛮任性,人选也不是赵祯满意的,但摸着良心说,她还真是一个明艳大方的美人。只可惜这对天下至尊夫妻面和心不合都不是秘密了,大多数时间,他们连面和都做不到。这种情况下,赵祯忽然对她和颜悦色,庞皇后不会感到受宠若惊,反而觉得有人在背后算计自己。 庞皇后和赵祯关系越来越差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开始倒是喜欢过这个温和清俊的官家,只是后来种种不说也罢,赵祯都觉得自己憋屈,更别说印象更直观的庞皇后了。没本事,懦弱,窝囊,这是庞皇后最后给赵祯打上的标签。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包拯出现,包拯既然执掌开封府,庞太师的爪牙一时间也伸不过去,庞昱三天两头犯点错,都被开封府毫不留情的罚了。 庞皇后这才气大发了。 庞昱是庞太师的独子,更是庞皇后的亲弟弟,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庞太师对包拯只能在朝堂上找点麻烦,而庞皇后就直接找上赵祯要他给包拯罢官。赵祯答应才怪,这个场面他简直是喜闻乐见。而在庞皇后眼里,那就是对谁都能退让的官家打了自己的脸,存心和她庞家过不去。 嗯,夫妻俩的纠葛缠缠绕绕,终于打成了一个死结。 就像现在,赵祯对她忽然和颜悦色,庞皇后只觉得他包藏祸心,想起包拯之前进宫一趟,她怀疑包拯又抓住了弟弟的小辫子,想要收拾他,所以官家的心情才这么好。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但之所以是误会,那么短时间内就别想解除了。庞皇后自认也不是自己闷声吃亏的性子,官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包拯动自己的弟弟,前朝有庞太师使劲,而后宫自然有她。于是,趁着赵祯带着新宠美人你侬我侬的时候,庞皇后上门找茬了。 庞皇后的脾气有多不好,整个宫中都有所耳闻。新宠美人娇娇怯怯,赵祯自然挺身而出了。 然后,脸上就多了三条道道。 就算再不把赵祯放在眼里,庞皇后还是知道自己闯了祸的,只勉强放下两句狠话,就匆匆离开了。 留下赵祯满肚子火发不出来。 脸面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给犯人弄得刺青都是专门朝脸上去的,让人一目了然。赵祯完全能想到自己一旦现于人前会引起怎样的议论,他最憋屈无能的时候,处境都比现在要好,至少那是被权势加系统压迫,而不是被一个女人爬上头来。 女人被男人打,总有一些事不关己的男男女女为施暴者做辩解,可要是男人被女人打,就是清一色的嘲弄了。赵祯越想心里的火越大,在匆匆上好药之后,便把人都哄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寝宫里团团转。倒不是他节俭的不肯摔东西,而是理智告诉他,这里面的东西一旦摔了,很可能再无补给,甚至补给很差。 玉笙见到的就是对着被子猛锤的赵祯。当时他也被赵祯脸上的三条道道惊了一下,一时间忘了主动打招呼,而赵祯则是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一惊之下,被面居然被他撕成了两半。 “咳,质量有点不好啊。”玉笙想了想,还是照顾了一下赵祯的玻璃心,主动走开。 赵祯的脸色青兰红紫一阵变幻,最后定格在了紫上。也许是脸部压力太大,渗出来的血丝凝成一个血珠,附在伤口上要掉不掉。 这种情况下,玉笙实在说不出风凉话,只能安慰道:“再等几日,等到李娘娘入京,刘太后就再也压制不了你了。” 刘太后能控制朝政不让赵祯亲政近十年而没引起多大反弹,凭借的也不过是她是先帝皇后,而赵祯明面上是后过继去的。如今李娘娘一出,又有贤王作证,赵祯摇身一变成为先帝亲子,而太后沦为罪人,到时候的形势完全可以逆转。 赵祯似笑非笑。“要不是知道有翻身的一日,我早就疯了。” 被动的接受命运是什么感觉,赵祯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系统给他划出了条条框框,他就只能循着那些道道一步不差的走。他说要废皇后是真心的,也是在又一次试探。这些年他也是用功读过书的,不管以后如何,在这个时代,只要他提出废皇后,那满朝文武就能跪一地求他收回成命,要是再有一二刚硬御史,以头撞柱用命抵制他都不觉得稀奇。 这些士大夫在他眼里毁誉参半,但在某些方面,却是要了命的有操守。 可是,当他提出这样一个能让朝堂震荡的想法的时候,系统却毫无反应,这只能证明,这与仁无关。可士大夫的性命就不重要了吗?这又本能的和所谓的仁相悖。 这只能证明,这件事与仁不仁无关,只是系统默认的一件必定会发生的事。 “你读过宋史吗?”他忽然问。 玉笙点了点头,“读过。” “能默一遍给我吗?只要仁宗的那部分就好。”赵祯的眼中深沉莫测,一时间居然带上了天子之威。 “史书中记载的可没有三侠五义这部分。”玉笙提醒,“那上面可是写了李妃那是刘妃贴身侍女,生下孩子被刘妃抱养……”完全与现在的事实不符。 “我只是想证实一件事。”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以《三侠五义》为依托,那么,作为其中包拯的大靠山,平日里的背景板,是没人会给他做角色设定的,最方便的办法,就是直接照搬。能搬谁的呢,自然是宋史里的仁宗皇帝了。 “算了,你开心就好。” 一连几日,赵祯都用身体不适为借口推了早朝,一个人窝在寝宫里读书,恨不得把每个字眼都细细的研究一遍,生怕错过了其中的隐含意思。意外的,朝堂上并没有人借此谏他,只因为皇宫守卫不严,像个筛子一样四处漏风,根本不能保守秘密。 也就是说,消息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官家被皇后家暴了,毁了容羞于见人。而消息不灵通的人想要参赵祯,也会被机灵的人拦下。平日里没事参一参无伤大雅,但关系到尊严问题,还是需要谨慎的。庞太师初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暗恼女儿不省心,也做了赵祯借机问罪的准备,然而,赵祯一个人默默的忍了,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那本来就接近于无的敬意彻底没了。 一时被压制,一世被压制。庞太师想着,只要皇后生下皇子,他这辈子就再无隐忧了。 包拯同样忧心忡忡,庞太师得意的嘴脸让他心生怒意,但想到李娘娘,又压下了这股怒意。 且让你得意两天! 就在官家闭宫不出,太师得意洋洋,包拯横眉冷对的时候,一辆马车悄然驶向了开封府。 开封府的人气在开封还是很好的,群众基础雄厚,百姓们对本领高强长相俊俏的展护卫十分上心,见他许久没有巡街,每次见到开封府其他护卫的时候都会问一句。 这一日,张龙赵虎巡完街,找了一个馄钝摊坐下,在等馄钝的时候,老板娘还来打了个招呼。 “两位护卫看上去心情不错,可是有喜事?” 张龙暗暗松了一口气,整天满脸喜色的在街上逛,可算有人问了,“可不是,展护卫就要回了。” “呀!那可是个大喜事!”老板娘作为一个寡妇,出来摆摊曾受过地痞流氓的气,还是展昭把人赶走的,为此,她对展昭极有好感,“大丫,给两位护卫再多添一份馄钝,算是我道喜的。” 对于展昭的受欢迎,张龙赵虎早就习惯了,也不心塞,反而一副要接着聊下去的样子,“那就多谢老板娘了,展护卫这次可是立了件大功劳啊。” “几个馄钝算什么大功劳?”老板娘忽然反应过来,“展护卫是不是要升官了?” 如果是这件事,那可真是好又不好了。好的自然是展护卫前途远大,不好的却是一旦升官,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想要再见展护卫巡街就更难了。 “那倒不是。”赵虎端过馄钝碗,“我们府里不是有个玉先生吗?展护卫出门的时候恰巧遇到了玉先生失散的弟弟和婶娘,帮了玉先生好大一个忙。玉先生本领高强,能借机指点一番就再好不过了。咱做护卫的,风里来雨里去,只有自家的本领才是真的呢。” 传言的流通速度自不必说,等一辆青幔马车驶进府衙的时候,一直盯着开封府的庞家下人随意一打听,就知道是展昭又立下一桩功德,让包黑子的先生与家人团聚,还被允诺收为关门弟子,从此以后与包黑子就是师兄师弟了。 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别说庞太师,连自认和开封府不死不休的庞昱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寻个空子,打算放一放开封府里尊卑不分的流言。 且说府内,包拯按捺着心里的激动之情,让自己的夫人将娘娘引去事先打理好的房间,待娘娘坐定,才大礼参拜,“娘娘这些年受苦了!” 李娘娘目不能视,只循着声音望去,“可是包爱卿?” “正是臣下。”包拯看着与画中人相似独显衰老的李娘娘,心中再无怀疑,“娘娘归朝,这个好消息当立刻禀报官家。” 李娘娘却一挥手,“此事暂且不急,你先与我说说官家,他现在可还好?” 包拯是个耿直的人,眼前人又不需要他耍心眼,当下把官家被皇后家暴然后好几日不上朝的消息说了出来。李娘娘千思万想,知道官家可能被压的过不太好,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差到这个地步。她这些年虽然不算养尊处优,生活上却是无忧的,一时激愤,直接晕了过去。 又一阵手忙脚乱,公孙先生给李娘娘诊了诊脉,说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大家才松了口气。 忙活一通让娘娘好生休息之后,包拯才注意到花满楼,面上就带了笑,“尊下便是玉先生的兄弟了吧。” “不敢当。”花满楼对这个历史上的名臣也有着敬意,心里还有一分疑惑,“不知兄长现在何处?” 从入府衙开始,就算经历过忙乱,但花满楼一直注意着周围,却没听到玉笙的半点动静,由不得他不疑惑。 包拯的脸色却带上了悲悯。他从小就和玉坠子夫子亲近,这些年来早就习惯了玉笙不是人这件事。可眼前人明显是不知情的,一时间,判了无数案子以公正严明著称的包拯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开口。 “可是出了意外?”花满楼何其敏锐,只听到包拯那一点呼吸间的变化,就有了猜测。 “并无。”包拯暗中呼唤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就知道玉笙又出去玩了。索性不再想,只等玉笙回来让他亲口解释好了。“玉先生有事出门,晚上就会回来了。” 花满楼决定玉笙可能出去办一些不好对自己这个外人开口的事,点头表示理解,不再追问。 包拯暗暗松了一口气,对坏人他能阎王脸,但对好人……他怎么忍心啊。 而包拯的夫人李氏也趁机把包拯拉到一旁:“官人,今日我观娘娘的眼睛,似乎……” “听说是思念官家,生生的哭瞎的。”包拯面色也有些沉重。公孙先生精通医术,如果有办法,刚才他就会说了。可既然他什么也没说,也证明了他对娘娘的眼疾是无能为力的。 “官人可还记得我陪嫁的古今盆?”李氏犹豫片刻,又问。 包拯点头。 “那古今盆有一妙用,阴阳二孔沟通天地,焚香祈愿祷告天地后可接取天露。用天露洗目,可使双眼复明。” 第108章 一零八 第一百零八章 玉笙再回开封府的时候,恰好看到后宅一角有白烟袅袅升起。虽然觉得开封府不可能发生失火事故,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去瞧了一眼,正好看到穿着一身诰命服的李氏一脸虔诚的焚香祈祷。 四下无人,玉笙却能察觉到在不远处几处不起眼的地方有人暗中守着。他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就没有现身,而是回去找能知道详情的人探寻去了。 正堂中灯火通明,包拯既然已经见到了李娘娘,那么明日一早一定会入宫觐见告诉官家这个好消息。此时他正拉着花满楼,想从他口中知道些李娘娘的事,也好说给官家听。 花满楼向来温和,脾气极好,对恶人尚不会恶语相向,对待包拯这个青史留名的名臣自然更加客气。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事情和自己的认知相悖,但大庆距离宋朝也有几百年了,他反而觉得这些被史书掩埋起来的故事更加有趣,对包拯所问,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开封府众人对花满楼的印象也好极了,无论何时,有能力且会伸手助人的人总不会讨人厌。 玉笙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场景。 “玉先生来了。”最先发现玉笙的是白玉堂,他和花满楼最熟,对他所说的这些也在金华的时候同展昭一起问过了,并没有再听一遍的兴致。只是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他也不好单独离开罢了。有些不耐烦的白五爷左顾右盼,不经意就透过窗子发现了玉笙的身影。 玉笙点了点头,算是和屋里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看向花满楼:“什么时候到的?” “白天刚到。”花满楼面上带着笑意。 玉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觉得和分离时并没有多大变化,放下了心。此时见花满楼一切安好,他开始关注更重要的事,“李娘娘可来了?” “娘娘已经安歇了,我想要明日禀报官家这个好消息。”包拯回道。 “尽快吧。”玉笙揉了揉眉心,“官家这几日过得很不痛快。” 赵祯也许是知道了黎明后的第一道曙光马上就会出现,整个人反而陷入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之中。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似乎是羞于见人,可玉笙才是那个能够贴身毫无阻碍观察他的那个人,他总觉得赵祯最近的眼神染上了疯狂,行事让他都有几分看不懂。 有点像宫九。 当然,他们的外貌、性格、人品、武功没有一点相似,可骨子里却有一股劲是一样的。就像宫九喜欢被鞭子抽,赵祯最近爱上了被系统电击。每次被电击后,赵祯脸上都会露出迷茫而略带疯狂扭曲的笑容,让一旁的玉笙感觉有点糟心。 按照赵祯的说法,他是在试探系统的底线,寻找系统可以被利用的空子。玉笙不懂那种被控制的痛苦,但却能察觉到赵祯的不对劲似乎是从他给他默写出宋史开始的。 包拯面色一肃,本来就黝黑的面庞看起来更有威仪,“我知道了。” 眼看厅堂内的气氛有些凝重,玉笙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夫人在外面焚香祈愿,可是出了什么事?”包拯本身能通鬼神,玉笙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事需要另外祈祷的。想起他们至今没得一子…… 送子娘娘应该去庙里祭拜吧? 完全不知道玉笙思绪跑偏的包拯一本严肃正经:“是夫人见到娘娘双目失明,心中悲切,想起陪嫁中的古今盆有一妙用,虔心祈求会得天露,以天露洗眼,便会双目复明。她此时祈求的,正是天露。” 虽然玉笙直觉想说不靠谱,但转念一想,开封三宝中阴阳镜和游仙枕的威力他都领教过了,只有古今盆像个普通的只是装饰华丽的盆子,也许真的有妙用呢? 想到这里,玉笙决定不再多话,只等着看效果。如果真的有用,他绝对会让包拯也去求出一盆天露给花满楼洗眼睛。 包拯还不知道玉笙已经把李娘娘当做了试验品,看天色不早,总算散了这次聚会。开封府客房不多,大部分已经住了人,其他空着的几间要么房间小,要么位置偏,里面久不住人,整洁归整洁,干净却未必了。当然,开封府里有一贤内助女主人,她和包拯商量后把正房让了出来,搬到了厢房中,也为和李娘娘一同来的花满楼收拾好了房间,只是玉笙却记得那间房间的采光算不上好,便做主拒了,把花满楼拉到了自己的房间。 玉笙的房间,是开封府中少有的能和包拯的正房相媲美的,虽然他几乎不住,但有包兴在,这个屋子还是得到了很好的打理。 花满楼并不是一个很注重享受的人,高床暖枕与草屋茅舍他都住得,被拉去与人同房他也没有拒绝。事实上,他还是有许多话想要和玉笙说的。 匆匆洗漱一番,花满楼褪去外袍,只着中衣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如今正是冬月,包兴怕天气冷还特意送来了炭盆,虽然这点低温对于身怀武功可以内里护体的人来说作用不大,但到底还是一片好心。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玉笙忍不住推开窗子,朝李氏先前焚香的方向看去。如今外面不说滴水成冰,可放到外面的水也是寒凉刺骨的,不知道传说中的天露能不能顺利接到。 转念又想,六月飞雪这种事都被记载的煞有介事,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没准真的能成呢。 虽然他只在六月天见过天降冰雹。 不管怎样,这种事只要天亮就会自见分晓,他还不至于连个把时辰都等不得。 “还不睡吗?”床上的花满楼忽然问道。 “没心情。”玉笙回道。是的,在成为阿飘之后,睡眠已经不再是必需品了,睡不睡觉这种事,他已经全凭心情了。 花满楼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是不习惯与人同住吗?” 那架势,仿佛玉笙只要开口说一个是,他就能立刻把床让出来趴在桌子上对付一晚。 花满楼这个猜测自认为是很靠谱的,因为他从未见过玉笙与别人同住,就连他自己,在可选择的时候也是更乐意自己一人一屋的。嗯,碰到陆小凤那属于不可抗力,在被迷晕的情况下他也是身不由己不是吗? “我现在不需要睡眠,与你在不在无关。”玉笙解释了一句,“这间屋子大部分时间也是空着的,你也算不上占了我的屋子。” “不需要睡眠?”花满楼愕然,复又皱眉,不无担忧,“是身体出了什么岔子吗?” “岔子?” 花满楼沉默片刻,“你在京城里住着的那个院子,被彻底的劈毁了,只剩下一片焦黑残余。” “猜出来了。”玉笙也不惊讶,对被雷劈那件事已经不在意了,“要不是师父出手相救,就算魂飞魄散我都不带惊讶的。” “……”这种态度,让花满楼连安慰都说不出口。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玉笙看出花满楼是没有撇下自己一个人入睡的意思,索性与他聊起了天,顺便问一问自己离开后那些事。 “是你……那件事的半年后。”花满楼也起了谈性。 “隔了半年?”玉笙脑中浮现出天道追着自己一道一道雷的劈,结果正劈的痛快呢,自己被师父捞走了,天道懵逼了,找了半天也找不到,最后只能拿身上有自己算珠的花满楼泄愤。 “可有不妥?”就是因为时隔半年,花满楼半点也没把自己的再次奇遇和玉笙联系起来。倒是此时听到玉笙的语气有些怪异,才问了出来。 玉笙把自己的猜测说了,补充道:“毕竟,不是有种说法叫做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嘛。” “原来是这样……”在某方面还很单纯的花满楼若有所思,把挂在脖子上藏在中衣里的算珠勾了出来。 那颗算珠被养的极好,乍一看像颗金珠,光华内蕴,内有流光流转。 玉笙看的有些怀念,因为他的玉算盘在天雷下为了庇佑他被劈的四分五裂化为灰烬,放在花满楼这里的这颗算珠可以说的上是唯一的了。不知道自己恢复之后能不能让师父再给自己做一个,毕竟,这么多年了,已经有感情了。 “把它收好。”玉笙恋恋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我与它之间的联系已经消失了,从今以后,它的唯一主人就是你了。“ 不知道该说花满楼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但总之,他和这颗算珠之间已经建立了联系。那算珠上的功德已经浓的发光,有了它花满楼也算有了一个护身符。 花满楼显然没想到玉笙会说出这句话,“可这是你的算珠……” “我的玉算盘都没了,看着反而难过。”玉笙叹道,“放到你手里,也不算埋没。”玉笙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问,“既然你是半年后才离开的,当时的情况如何,蒙古大军……怎么样了?” “已经挡住了,虽然先前失利战败,但他们也只是占了措手不及这个便宜,一旦朝廷反应过来调动军队前去镇压,他们的好运气也到头了。”话虽这样说,但花满楼的面上并没有喜色,“只是他们毕竟不是弱旅,先前被攻下的城池成为了他们后方的补给点,虽然我们没让他们更进一步,却也没把他们打退。” “朝廷上有什么动静?”玉笙并不觉得奇怪,偌大一个帝国,要是这么容易被推倒才怪,一旦反应过来,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关键是,朝堂中没人拖后腿发昏招。 花满楼的表情更奇怪了,他几乎苦笑着开口,“当今圣上追封已逝的太平王妃为皇后,并拒绝了充实后宫的提议。太平王世子被立为太子,却以体弱多病无法延续子嗣为由替妹妹招婿,然后过继……” 花满楼的心情有些复杂,在皇室只剩下当今一系就要绝嗣的时候,这个办法还是被大臣们接受了的。可对于知道宫九身份的人来说,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荒谬。花满楼眼瞎心不瞎,他不觉得宫九的身体有什么能牵扯到绝嗣的大问题,但他发现宫九对自己堂兄花满蹊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简直心塞加心累。 “驸马人选选好了吗?”宫九的不靠谱玉笙是知道的,对他的决定也没有什么异议,反而关心起了驸马的人选。 “是叶城主。”花满楼道,“早在蒙古入侵的时候,白云城就出人出物,叶城主甚至亲赴边关与蒙古铁骑交战,也打下了赫赫威名。” “这算将功赎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玉笙完全没想到叶孤城会做到这一步,只是想想前朝是因为蒙古而亡,而叶孤城作为前朝遗裔,做出这种事似乎也不奇怪。 花满楼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便没作评价,“还有无新小师傅……” “也是驸马人选?”玉笙这才惊到了。 花满楼一愣,随即笑出声,“小师傅乃出家人,怎么会眷恋红尘。他只是听说蒙古人大多信仰长生天,与佛教扯得上关系,便自告奋勇的前去敌后探消息了。” 对玉笙而言,这比无花做驸马更可怕。玉笙完全没把握确定无花是真的无私奉献去了,还是做惯了幕后黑手暗中使坏。若是大庆处于上风一切好说,可万一遭遇不利,以无花的节操,反手捅大庆一刀再向蒙古表忠心也不是不可能的。 实在是他有前科,在前世龟兹国的那场篡位□□的动乱中,最先开始出主意的人就是他,要不是后来出来一个上官音把他逼的死死的,没准他就亲身上阵全程参与了。 玉笙被自己脑中出现的假想弄得坐立不安,心里暗自决定,无花要是再作死,有机会他一定会好好教他做人! 就这样东拉西扯的闲聊着,天色不知不觉的大亮了。玉笙后知后觉的发现,本来把花满楼弄到自己房间里是想他好好休息的,结果到最后,他还是一夜未睡。 然而习武之人一夜未睡也看不出有什么影响,花满楼反而放得很开,能和知道他过去的人痛痛快快的聊上一场,他的精神好极了。 用罢早饭之后,几人再次聚在一起。包拯的夫人李氏手捧古今盆,跪在李娘娘面前,把古今盆的妙用说了一遍,恳请她用以洗目,重见光明。 李娘娘没有再问这件事是真是假,反而拉过李氏的手,感觉到一片沁凉,“好孩子,辛苦你了。我老婆子活不了几年,你还年轻,以后万不可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简单一句话,舒服的李氏像喝了一碗滚烫的姜汤,先前的辛苦不翼而飞,“为了娘娘的身体,这点辛苦我是甘愿受的。” 李娘娘很领情,却不说洗目之事,反而把花满楼叫到跟前,“这些年,一直是七童在照料我,待我至诚,要不是他,我这条命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我已年老,可他还年轻,这天露之水还是给他先用吧。” 第109章 一零九 如果是别人,在知道自己辛苦很久才得到的心血就这样转送与人,即使当面不会说什么,但心里的不舒服是一定的。然而李氏却不这样觉得,虽然她承接天露是为了至于李娘娘的眼睛,但在没有得到确切结果的时候,她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定会治愈李娘娘的眼疾。而像她这样出生于士大夫家庭的女子,有时候更注重的是一个人的德行。 这并非是依从书本上的贤良淑德,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同。 在她看来,李娘娘历经磨难,还能记得对她好的人,而不是把一切当做理所当然,真是再好不过了。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句话不是戏言,如今官家做得很好,而李娘娘不出意外的话会获封太后,如果她的想法也是如此,那么上行下效,会有更多的人进入朝堂施展才华,将一些岌岌于算计的小人挤出去。 然而,李娘娘可以毫不留恋的把这份天露让出去,李氏也没有丝毫不愉,可花满楼却不能就这样接受了。 “花公子的眼睛……”但凡有所残疾的人,眼盲者举止犹豫一见便知,耳聋者呆呆木木,口哑者要么腹藏锦绣以笔代口要么心中急切举止躁动,但无论哪种,都是可以一眼看出来的。可花满楼入开封府这段时间,从上到下居然没人发现他的不同。 “多谢婶娘厚爱,只是七童自幼失明,如今已经习惯了。”花满楼推辞道,“如今婶娘将与官家母子重逢,这份天露还是婶娘用吧。” “你还年轻,还有大好年华未享。”李娘娘摇了摇头,“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埋进棺材里了,能在死前和吾儿相认,便心满意足了。” 这一番演绎下来,极大的符合了众人对母慈子孝的印象,心中感怀不已,连包拯都忍不住联想自身。 包拯做了这么许多年官,心思眼界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孩童可比,对自己家里的关系也有了自己的判断。写回几封信略微试探,便推测出了当年真相。包拯判案以明察秋毫著名,很多时候,他心里已经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了然于心,只看那些行凶者会不会老实交代罢了。可这次让他心怀疑虑的都是至亲亲人,那些手段却不能使出来。但他既然能强硬,自然也可以示弱,倒是从包山那里得到了一纸书信,上面交代了当年隐秘。 真相大白。 包拯总算知道当年的那些违和到底所为何来了。不知该喜该悲,从小到大,他管自己的爹喊爷爷,亲生母亲身体虚弱被骗说自己夭折长这么大也只见过几面,而待他很好又有些愚孝的爹是自己的大哥,对自己最好的娘是自己大嫂。 从来没有这样一刻,包拯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至于不顾兄弟情义只想除自己而后快的二哥二嫂……善恶有报,天道轮回,如今二哥依旧各方钻营自私自利,而害过自己两次的二嫂却被自己中了邪的贴身丫头挖了眼睛,从此再也离不开自己的屋子。 花满楼的再三推辞让李娘娘心生感动,反而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只是这样一推二拖到底不是办法,她便把包拯拉了进来,“包爱卿,你素来会断案,不如你来分说一二,长者赐不敢辞这句话该做何解。” 这种事包拯当然擅长,开口也不犹豫,“花公子,既然是娘娘的一片爱心,你就不要推辞了。” “可是我……”花满楼会不想重见光明吗?当然不会,只是这些年不断有希望而后又失望的次数太多了,连玉笙都对他的眼睛没办法了,他也就死了这条心。另有玉笙教他的那套功法,这些年,他通过内力外放,也能对周围的物品有所感知,对此,他已经很知足了。而和自己不同,李娘娘的眼睛纯粹是伤心过头哭瞎的,要医治应该比自己容易,花满楼觉得这份天露应该给她用才是最合适的。 “不必可是,你要再推辞下去,就是辜负了娘娘。”包拯说的斩钉截铁,“古今盆还在,若你得见光明,明日我亲自祷告,再求天露。” 包拯话一出口,屋内一片寂静,最后还是白玉堂忍不住笑出声,这笑声像会传染一般,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是啊,古今盆还在,如果真心祈求,这天露还真不是一次性消耗品,他们之前居然都想差了。 花满楼也不再推辞。 给他洗目的人是玉笙,一方面是不想把这件事交与他人之手,另一方面则是研究癖作祟,想要亲自见证一下效果。 效果自然立竿见影。 用布巾擦干花满楼眼部残留的天露,他那双与常人不同只是略显呆滞的眼睛有水光莹润,看上去灵动无比。 “我能……看见了?”花满楼有些不可置信的把双手伸到眼前,像是确认自己不是做梦一般,又急慌慌的看向围在自己身边的其他人,早就没有了以往的淡然自若。 这样清晰明亮而又充满色彩的世界,自七岁之后,他终于再次见到了。 花满楼的眼睛流下了泪水,可他连擦都舍不得擦一下,眼睛一眨不眨,贪婪而急切的看着周围。 直到被玉笙用布巾盖住他的眼睛,皱着眉道:“倒是我疏忽了,就不见光的人乍一复明是要在昏暗的房间里慢慢适应的。”他把花满楼眼中的泪水当做了被光刺激而流出的,他也万万没想到,这天露的效果居然是这样立竿见影的。 听到这句话,花满楼想扯开布巾的动作慢了慢,还是开口解释了,“我只是太高兴了,眼睛也并无不适。” “真的?”虽然花满楼一向靠谱,玉笙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下。 花满楼点了点头,态度十分好。 玉笙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要更加稳妥一点,转身就把花满楼关小黑屋了。所是小黑屋也不尽然,那就是昨晚花满楼住的房间,被玉笙把门窗一关,再在窗前挂上帷帐,勉强弄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环境。 “眼睛还流泪吗?”玉笙凑上前仔细的看了看。 花满楼最先前的激动已经褪去了,此时睁着他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睛,对着玉笙眨来眨去,“没事了。” 日头渐渐高升,玉笙又确认了一遍花满楼一切都好,才答应他等到黄昏的时候让他出去。对花满楼他没什么不省心的,交代了一声,就出去抓养目的药了。 花满楼复明,李娘娘看上去比自己复明还要高兴,一时间整个开封府里一片其乐融融。 就在紧盯开封府的庞昱觉得这片欢乐太过碍眼想要找点事的时候,包拯已经联络好了贤王,和官家在宫中里应外合,把太后身边的郭槐绑到了宫外。 郭槐是刘太后心腹,几十年来一直跟在她身边,大事小情都少不了他的影子。郭槐没想到包拯居然暗中在查当年狸猫换太子的案子,但只一细想内情,就知道这件事他是万万不能招的,一旦招了,那就是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谁都知道,如果包拯搞不定郭槐,那才是笑话。和开封府众人合伙弄了一出冤魂索命的戏码,郭槐被吓得心胆俱裂,什么都招了。 万事俱备,只等着一朝发力,拨乱反正,重迎太后归宫了。 宫里的赵祯将时间定在了除夕夜,决定在群臣聚会的晚宴之上,当众掀开这桩往事。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他们所料,朝臣方面,包拯把人证物证都弄得齐全;宗室那里,推举八贤王为首,对这个结果也毫无异议,甚至八贤王还当众垂了泪,“等了这么些年,总算是真相大白,我再也无愧于先帝了。” 而最配合的人是刘太后,她被人当众把那些龌龊事扒的一干二净,心里不是不明白事情败露后的结果的,心惊胆战之下,她被吓晕了过去,连午夜都未过,就在睡梦中活活吓死了。 “真不是你动的手脚?”玉笙不得不怀疑赵祯。 “当然不是。”赵祯对玉笙倒是能说自己实话,“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想她活的长长久久,好好的体会一下冷宫生活,也尝尝我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但是,他怎么能死了呢?他还没来得及扬眉吐气,一舒心中的郁气,台下的观众却提前退场了。 太医的诊断赵祯只是半信半疑,的确有人能受惊而死,但刘太后养尊处优占据上风这么多年,想让赵祯相信她忽然变成了一朵弱不禁风的小白花?简直玩笑。只是他再查也查不出有做手脚嫌疑的人,只能当刘太后作恶太多,如今有了报应。 “死了也好,总算没把糟心事留到新年。”最后,赵祯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这一夜谁也没有睡好,好多人更是一夜未眠,开封府里灯火通明,宫内派来的内官接手了开封府,把迎太后回宫的仪驾摆了出来,只待吉时一到,便可起驾回宫。 赵祯把迎太后当做了自己亲政的重要转折点,对当年那离奇的狸猫换太子一事毫无隐瞒。有百姓早起瞧见开封府的热闹,不免上前打探一二,结果就听到一桩惊天八卦。太后的仪驾还没有入宫,开封府的百姓们已经把这个秘闻传开了,并向四周辐射,假以时日,必将传遍全国。 庞太师从昨晚包拯宣告刘太后罪名的时候就懵了,然而当时大势所趋,他不能有半点异议。只是冷静下来以后,心里开始泛凉。 他看走眼了。 龙椅上的官家不是懦弱无能无主见,而是深藏不漏厚积薄发能一击致命的。 想想这些年他的所作所为,向来胆大包天敢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的庞太师终于怕了。 如此心计,如此隐忍,一旦出手毫不留情的作风,庞太师很怀疑如果哪天官家要整治自己,恐怕自己只有在死到临头时才会反应过来。 “爹,你怎么了?”在家等着庞太师归来好一起守岁的庞昱有些不满,“叫你好几声了都不应。” “昱儿,我们庞家有难了。”庞太师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够呛,他野心再大,想做的也只有位极人臣的大权臣,造反什么的……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作为没有兵权的太师,这个道理也是通用的。更何况,他做这个隐形的太上皇还是做得很舒服,半点没有给大宋江山改个姓的念头。 一旦发觉自己处于劣势,久居高位的庞太师一时间居然感觉有些麻爪。 过继之子和亲子之间的区别就是这么大,有了这份身份保证,庞太师可不敢肯定还有多少人肯跟着自己干,因为先前那块恐封贤王为皇的遮羞布已经不见了。 庞昱显然不明白庞太师在畏惧着什么,这个从小受尽宠爱的年轻人一脸莫名其妙,“难道是官家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庞太师惊心的发现,自己儿子对官家没有半分敬意。 “昱儿!”他难得的斥责了自己的儿子。 “姐姐不还在宫里吗?”庞昱满脸不悦,“有她在,官家还能翻了天不成?” 事实上,赵祯的确想翻天。在他恭迎太后回宫的第二天,便借口皇后对太后不敬,要废后。 朝臣的反应很有趣。 庞皇后的刁蛮骄横早就从后宫传到了前朝,众大臣对于李太后这些年的生活也打探出了一二,要说生于富贵养尊处优的庞皇后会看不起宫人出身、废居冷宫而后又假死逃脱在民间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生活的李太后,还是有人信的。但就算如此,他们赞成给皇后一些教训,封几个德高望重的诰命夫人做女官教导皇后,让她知道错误从此贤良淑德回头是岸就好。 但废后?没门! 以圣人言为处事准则的士大夫们,不管他们自己能不能一一做到,但在官家身上,他们定是要官家做到的。 家中巨奢而去指责官家多吃了一个鸡蛋的双标人士还是不少见的。 这是一场拉锯战,从年后一直拉扯到来年春闱。 要不是赵祯心里明白这些人只是死扣着教条不松口,他还真以为这朝中结了一个庞党呢。 庞太师这大半年来很是安分,安分的都有些让赵祯觉得陌生。庞太师识趣到什么地步呢,他只在赵祯提出废后初期的时候站出来争了一争,而后看赵祯意志坚决,便默不作声了。为了投桃报李,回应他这份识趣,赵祯对他的想法从亟待处置变成了以观后效。 春闱将至,朝堂之上终于不再争论废后这件事,而是投入了新一轮的科举取士之上。 赵祯对自己亲政后的第一轮春闱非常上心,决心要从中挖出几个名留青史的人物出来。当然,这些都是有专门的考官负责,赵祯最后看的也只是一张写满了姓名名次的名单。 入目第一列,就是个极其有名的人物。 只是这人不是流芳百世,而是遗臭万年。 赫赫有名,堪称史上第一负心人。 那个人的名字是—— 陈世美。 第110章 一一零 陈世美这个人又多出名呢,反正在赵祯的印象里,上至七十老叟,下至垂髫幼童,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会联想到负心汉。久而久之,如果哪个女人觉得自己被辜负了,绝对连负心汉都不叫的,直接说你丫个陈世美!然后大家就都知道她的遭遇了。 陈世美早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名了,在很长一段时间乃至无限的未来,他都会为负心汉代言。 先是抛弃妻子背信负义,在秦香莲找上门的时候,还让人把她们赶走,顺便派出杀手以绝后患。渣到这个地步,算不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好说,但肯定不会有人去和他争千古第一渣男的称号的。 连薛仁贵在他面前都要退一射之地。毕竟,他把糟糠认回去了不是,虽然前面抛弃十八年,到底还是让王宝钗死之前当了十八天的皇后不是? 遗臭万年这种事的难度和流芳千古不相上下,什么事想要做到极致都不容易。 不说古代,就算是在信息发达的现代社会,为古人翻案的事也有不少人乐于去做。不说那是别出心裁独树一帜,又或者标新立异哗众取宠,但效果也是有的。比方说被打在耻辱柱上的秦桧,不也有人把锅甩给了当时的皇帝,把秦某人考据成了一个为全大局甘负骂名,看似拖后腿实则目光长远的睿智之人吗?顺便还把那个因精忠报国而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岳飞黑成了只会打仗完全不考虑国内实际情况,一味穷兵黩武要拖垮国内经济的武夫吗? 说的好像《满江红》是别人代笔的一样。 在这浩瀚的平反考据大潮中,自然也有人对算得上是一方杰出代表的陈世美有了兴趣,想要深入挖掘,找出一个和历史中并不相同的陈世美。然后挖啊挖,居然真的从那浩瀚的史料中找到一个相似很有可能是陈世美原型的人。 咳,借古讽今什么的,大家都知道陈世美这个人只是话本角色,但还是相信塑造人物是要有原型的。 被考据出来的原型叫做陈年谷,又名陈熟美。出身官宦世家,一路考到进士,然后深得皇帝赏识,从区区知县一路高升,堪称仕途顺畅。他为官清廉,刚正不阿,结果因为得罪了一个小人,便把当时最让人看不起的罪名捏到一起,通通安在陈年谷头上,再编成戏剧,一路传唱。甚至还有人声称在某地找到了当年陈世美的碑文记载,还有一串的陈氏后人。 如果事情发展到这里,那么就是一个清官被恶意抹黑的故事。 然而,并不是。 赵祯在大学的时候为了讨好妹子,帮她为学年论文找资料做准备时恰好查到这段资料。单单看上去,似乎也不是不能自圆其说。然而,这里面却有一个致命的破绽。那就是虽然影视剧里把铡美案列进了《三侠五义》,但实际上石玉昆这本书里并没有写过这个故事。 陈谷年生于清代顺治朝,被康熙帝重用,而第一次提到陈世美的书是《包公案》,这本书是在明朝写的。 除非又有一个穿越者,否则这二者绝对是牵强附会被人硬扯到一起的。 真相如何赵祯并不在乎,只是如今这样一个人物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还是很有兴趣瞧上一瞧的。 于是赵祯对这一次的殿试有了极大的兴趣。上到殿试题目,下到座位安排,他都插了一手,虽然没有乱提意见,但也没人忽视他的存在。每当这时,赵祯都不得不感叹,有权的男人就是过的痛快。 殿试开始的那一天,赵祯亲座龙椅担当监考官。只是他这个监考官不是查作弊的,而是专门扰乱人心美其名曰考验士子们的心理素质。 一个皇帝在考生们考试的时候到处乱走,偶尔停下看一看答题情况,这种压力下大多数人都超常发挥,只有少部分心理素质不过关的人出了满头虚汗,连笔都拿不稳了。 自然,监考的其他考官默默的记下了这几个考生的名字。殿试是获得进士出身的最后一步,却是迈入官场的起点,若有人连这点压力都受不住,恐怕也是没有什么做官的本事的。 想到这里,监考官们忍不住把目光转向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兼御史中丞——晏殊。 晏殊也是一个年少成名的人物,少时便有神童之称。五岁能诗,十三岁被举荐进京,十四岁同全国举人一起参加殿试,为当时的皇帝如今的先帝真宗所赏识,,赐同进士出身。而后留在密阁读书深造,后任太常寺奉礼郎,以此为起点,步入官场。晏殊的官路顺通,直到因为不顺从刘太后而被贬,他并不气馁,反而大力发展书院,把当时的天府书院扶持成能与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岳麓书院并列的四大书院之一。然后又得罪了太后一次,直接被贬到地方。 赵祯掌权后,还记得这位曾经写了不少小词让他不得不背的人物,名人搜集癖发作,直接把人调进了京,还升了官。好在晏殊才华还是有的,才没有引起反对之声,反而有人心下琢磨,当初为刘太后不喜而被贬官的人还有,不知道会不会都调回来。 赵祯全然不管那些大臣如何想,他终于转到了陈世美的位置边上。 陈世美应该是在答卷的同时留下一分注意力在周围的,见有人站在他身后,衣袍一角的颜色像极了刚进殿时官家身上龙袍的颜色,心里便有了猜测。他处变不惊,只是那笔的手略微顿了一下,然后又顺畅起来,似乎没有因为身后站在帝国的最高统治者而心慌。 作为一个还未走上仕途的人,这份定力赵祯给九十九分。为了避免他骄傲,还很仁慈的扣下了一分。 陈世美的学识不差,应答也言之有物,且字迹俊秀,卷面干净整洁,被特意挑了出来和其他九份也很优秀的试卷摆在一起。不出意外的话,殿试的前十名就要在这十人中产生了。 “都说他是状元之才,这一届的状元非他莫属。”深夜,赵祯对来皇宫遛弯的玉笙这样说。 “是不是还要中状元封驸马?”玉笙对陈世美这般负心薄幸的人完全没有好感。 “你不能用自己的固有印象去审判一个什么都还没做的人。”赵祯说的义正言辞,如今他是这万里江山之主,被压迫许久的农奴一旦翻身做主,是容不得别人的干涉的。他告诉玉笙这件事,也只是因为他们对同一个人有着相同的印象罢了。至于系统,在摸清了它的规则底线之后,他凭自己喜好夺去陈世美的功名才会有问题呢。 赵祯实在很好奇,如果自己一步步的给陈世美增添光环,他会不会做出为了仕途富贵做出与印象里相同的选择。如今赵祯手里的好牌很多,还真不在意这样一个小牌面人物。 无伤大雅,聊以取乐尔。 还不知道自己被皇帝当做了一个消遣的陈世美正处于中状元的狂喜之中,打马游街,正是一派春风得意。玉笙带着花满楼在游街途中的一处茶馆定好了二楼靠窗的位置,早早的等在了那里,专心致志的等着看热闹。 这种热闹对花满楼有着格外大的吸引力,他目盲时能感受到一切细微的美好;而在双目能视时,对这些生动鲜活的热闹更没有抵抗之力,整个人看上去活泼了不少。 “小娘子买朵花送状元郎吧。”能抓住商机的人从来不少,就在这等待的功夫,便有几个女童挎着一篮子鲜花凑到各桌前叫卖。 在今天这个日子,再吝啬的人都会变的大方,更何况,能够在茶楼里定好位置的人都是手里不差钱的。扔出几个铜板买上几朵花,待游街队伍走进的时候从窗口抛下,只想一想就觉得很有趣。 玉笙一招手,就从花童那里买下了一篮子花,连带着花篮一起留下了。玉笙把花篮摆在桌子正中,茶壶茶杯只能委屈的被挤到边上。 “我们也要投花吗?”花满楼从花篮里拿出一朵花,凑到鼻端闻了闻。他喜欢花,但也不会去指责那些靠卖花维持生计的人,此时也只是单纯的发问罢了。 玉笙点了点头,“我们来比一比,谁能为新科进士的头上插的花多如何?” 打马游街嘛,若光往一甲身上扔花扔香包多无趣,独乐了不如众乐乐,也别落下谁才好。只是玉笙提出的比试要求更高,花满楼轻轻的用指尖抵了抵花枝,觉得要让整朵花完好的插在新科进士的发髻上,还是需要花些心思的。不仅要靠眼力,手上功夫也不能差。 但被陆小凤教授过灵犀一指的花满楼的手上功夫会差吗? 反正花满楼觉得,就算他不喜欢争强好胜,但实际胜率还是很大的。 街边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是等着一睹新科进士们的风采的。更有矜持的大家小姐已端坐在包间里,想要趁机寻一如意郎君。这么许多人聚集在一起,开封府打起了十倍的精神,兵甲护卫维持着秩序,更有开封府的几大护卫不断的来回巡视。 “诶,正往这边走的那个人是不是展昭?”玉笙眼睛一亮,“不如我们先和他打个招呼吧。” “会不会妨碍他巡……”花满楼话未说完,就见玉笙用双指夹起一枝花,朝展昭射去。 “先做个示范。”玉笙的笑容带着一点小得意。然而这点得意也没有维持多久,他射出的那朵花就被人从半空中截断,花枝断成两截,而后无力的掉落在街上。 “飞蝗石,白玉堂。”玉笙很快就认出了阻止自己插花的罪魁祸首,当下也不客气,“白老鼠,你给我出来!” 没多久,笑嘻嘻的白玉堂从窗口跳了进来,轻功卓绝,没有弄乱半点桌上的东西。 “啊呀,玉先生对状元游街也感兴趣?”白玉堂一点都不见外的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要不是你,展昭头上现在已经带着一朵花了。”玉笙用眼神压迫白玉堂,试图让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白玉堂自发现丢花的人是玉笙之后,就知道自己误会了,不是有人要对展昭暗中不利,只是朋友想开个玩笑而已。且不说还好,玉笙一说给展昭带花的话,倒把白玉堂的心思勾的痒痒的。那一双机灵无比的眼睛不断地在桌上的花篮和渐渐走远的展昭身上来回移动,双手也蠢蠢欲动。 五爷也是玩的了一手好飞蝗石的,这丢花的功夫,大概也不差? 心动不如行动,白玉堂捻起一枝红梅,轻轻一掷,那只红梅就朝展昭飞去。只是展昭何等敏锐,先前没发现玉笙掷的花,是因为那花半途中就被白玉堂给截了,等落地时他倒是发现了,却也只是当观客等不及想要试试掷花的感觉罢了。这一次白玉堂掷的花没有人阻挡,一路畅通的离展昭越来越近,也让这只耳朵灵敏的猫儿提前发现了端倪。侧身一躲,伸手抓住了那朵花。 展昭一愣,他能感觉到手中红梅在接近自己的时候力道已经被卸去了大半,就算直接打到自己头上也不会感觉到疼。也是凭此推断这其中并没有恶意,展昭才没有立刻警惕炸毛。 白玉堂把自己的上半身探出窗外,朝展昭喊道:“展小猫,我送你的花喜欢不?” 展昭摸了摸花瓣,对这只调皮的老鼠完全没有办法。 白玉堂这几年一直跟着展昭进进出出,展昭在开封府里的人气自不必说,连带着白玉堂都混了个脸熟。此时有认识他们的围观百姓看到这一幕,都笑嘻嘻的向展昭建议:“这等好日子正适合簪花呢,展护卫可不要浪费白五爷的一片心意啊。” 展昭此时身上穿着的正是那四品带刀侍卫的大红袍,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勃勃。若是在耳边再多一朵花……围观百姓恨不得双手捧心,迫不及待的看展护卫人面梅花相映红了。 展昭还记得自己公务在身,尽管好多人围着他怂恿,但到底还是坚持住了立场,没有把花别在耳后,而是插在腰间,与兵刃挂在一起,意外的柔和。 白玉堂既满意又失望,暗自下着决心:等那群进士游完街,我定让猫儿把花带到头上。 这样一想,又觉得单单梅花有些单薄,还是多选出几样轮着带的好。只是现在到底还未到百花竞放的季节,能供白玉堂挑选的实在不多。最后白玉堂坐不住,起身告辞到他处寻花去了。 “果然是闲不住的老鼠。”玉笙装模作样的饮了口茶。 “他们间感情倒是十分好。”花满楼赞了一句。 就这样喝喝茶,聊聊天,时间过得很快。吉时已到,游街开始了。 茶楼下面的街道两旁都挤满了人,若不是这一日特殊,实在很难想到开封府里居然有这么多的百姓。更有伶俐的小子跑前跑后,贩卖些小食,也有腿脚快性子急的早就跑了好几趟,把新进士们离这里多远,还有多久可能会到说的头头是道。女子们也抛却了矜持,点着脚朝新进士们来的方向看去,各个都尽其所能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一眼望去,虽然春寒未去,但春意已浓。 唱名的,说吉祥话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一队进士们也渐渐的近了。玉笙完全相信他们在上马准备游街之前一定把自己打扮的器宇轩昂,但到了现在,看上去却都有些狼狈。 喜欢朝他们扔东西表达感情这件事绝不是玉笙首创,一路行来,不分男女老少,都让他们真真切切的领会到了什么叫做开封府百姓的热情,鲜花香包还好,大部分都很轻,往往扔到一半的时候就自己落下去了。这些东西都是平日里羞怯只有这一日大着胆子热闹一下的姑娘们丢的。至于那些胆子大的姑娘,在荷包里装上能添重量的玉器,丢过去的时候十有*能打中心里欣赏的那个人。还有崇拜他们学识的,羡慕嫉妒他们成功的,在这种光明正大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场合,以仰慕之名行报复之实的人更多。 花满楼忽然笑出声。 玉笙看向他,有些好奇他是被什么逗乐的。花满楼指着一个方向,“那边那几个少年人,你听——” 然后玉笙就听到了如下对话: “诶诶诶,瞄准啊,注意点准头!” “笨蛋!都像我这么扔,看!看我手腕是怎么用力的!” “子怡,你那块玉佩太薄了,就算荷包里有棉花垫着,还是容易碎,换个便宜点的东西扔!” “诶呀呀,不好了,我妹妹送我的荷包被我不小心丢出去了!” “别怕,一会儿他们过去了我们再捡回来,拿回家去说是已经被进士老爷开过光了!” “可是那荷包被挂在马鞍上,被人骑着带走了……” “带走就带走,反正马上的人也不知道那荷包是谁的。” “能考中进士的人都老奸巨猾,万一他摸到我家门上了怎么办?我娘要知道我妹妹被老男人盯上了,会打断我的腿的!” “少来!那个人看起来年轻得很,没准伯母会因为你给家里找了个东床快婿多发你一个月的零钱呢!” ………… ………… 这样一群活宝,玉笙完全明白花满楼为什么笑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啊。”加以对比,玉笙不得不承认,就算自己带着花满楼来凑热闹,也再没有了少年人那活泼爱闹的心性。但看着面前这蓝花,玉笙又觉得这是错觉。 他可是比少年人更多了阅历,至少,那群少年只会扔东西,而他却有装扮新进士的本事。 等赵祯设好琼林宴招待游街归来的进士们的时候,被他们狼狈的样子惊呆了。 “开封的百姓还真是热情啊。”最后,赵祯只能抽抽嘴角,没去治他们有碍观瞻之罪。 虽然他万分不明白,只骑马游街,怎么会落得一个衣冠不整的境地,难道还有人扑上去主动扯他们衣服吗?唯一的亮点就是进士们都耳边簪花,看上去还有着些意气风流。 没想到男人簪花也不是想象中那么伤眼啊。 这场琼林宴,虽然有向进士们表示欢迎之意,但在赵祯的暗示下,家中有女儿、孙女的人都领会到了另一层意思。 官家想把琼林宴办成相亲宴。 嗯,女方单方面相男方的那种。 与新科进士结亲,要得! 于是乎,新科进士们对朝堂中大人物的和善可亲简直受宠若惊,到底还是未涉官场的菜鸟,轻而易举的就被套出了家底。已经成亲有儿有女的被亲切鼓励几句后被丢在一边;人到中年不幸丧妻的暂时待定,这年头又不是禁止寡妇改嫁,好几个大人家中就有守寡的女儿呢;最受欢迎的当然是那种没有婚约未曾定亲的进士,而被众位大人用看香饽饽的眼神盯着的,就是陈世美。 据陈世美所言,他家境贫寒,三十年来一心用功读书,从未考虑过家室,连家中老人都在几年前去世了。 这个身世背景很让人心动,官家看上去对陈世美很欣赏的样子,他本人又高中状元,只要自己不犯浑,未来前途自不必说。况且他相貌堂堂,是女儿家喜欢的那种样貌,连家室牵累都没有,虽然命硬了些,但子不语怪力乱神,把女儿嫁给他,没有招赘之名却有招赘之实,实在是桩好亲事。 陈世美能考中状元,不代表他没有眼色,那些对自己目露欣赏的大人们虽然没有明说,但有些事情本来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他对自己的举止越发在意了,不肯露出半点失礼之处。虽然他觉得凭自己的能耐,就算是公主也能娶,到时候也会叫官家一声小舅子,成为真正的皇亲国戚。但在那之前若有人垂青于自己,他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整场琼林宴,赵祯把自己的平易近人发挥到极致,对这位大人道声辛苦,向那位进士说声努力,把自己的名望刷了一层又一层,让老狐狸安了心,菜鸟们恨不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对赵祯而言,这是一场成功的琼林宴,虽然陈世美表现的很想骗婚。 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他等着派去陈世美家乡的人回来禀报自己实情。如果是自己误会了,那么他亲自做媒补偿一二也不无不可;但若是他真的找到了一个秦香莲,他还是做个好人,让他们一家团聚好了,只是陈世美的前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赵祯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期待哪一种结果。只是无论哪种,他都有足够的底气做出改变。系统想让自己做一个披着仁宗壳子的傀儡,就不要怪他费尽心思的给自己找出一条新路了。 陈世美果然不负他的千古骂名,秦香莲并一双儿女很快被带到开封,与春风得意的陈世美相聚。事情摆在明面上,陈世美却不好抵赖,只能咬着他与秦氏没有签订婚书算不上正经夫妻,虽然有儿有女,他还坚称自己尚未婚配。 赵祯特意把这件事交给包拯去审,可包拯能查冤解屈,不代表他能无中生有。拜过天地就是夫妻,可陈世美咬死没有婚书就不算。此时的秦香莲还没有经过后来的绝望,也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在陈世美的花言巧语下,居然就这么认了。 赵祯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作为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局外人,他也只能摇头叹息两声,转身积累力气和大臣掐架了。 拖了一年了,他非要把庞皇后废了不可! 就算废后这件事本来就在系统的规划之中他也不在乎了,如果庞皇后缩起爪牙安分一段时间他或许还不会这么坚决,但那个女人摆明已经破罐子破摔能痛快一天是一天,赵祯觉得已经到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时候了。 这一次,废后的旨意很容易的通过了,连庞太师都暂时舍弃了不听劝告只顾自己痛快完全不在意会连累老父和兄弟的女儿,只求官家出了这口气以后,能高抬贵手放过皇后一马,就算送到道观里吃斋念佛呢,有庞家的照顾也不会过得很辛苦,好过在冷宫中受折磨。 把庞皇后降为净妃,转手就送她出家以后,赵祯觉得宫里的空气都清新了。然而他注定是个劳碌命,才安逸一个月,北边的李元昊称帝,建立西夏国,出兵陕西,将宋军打的节节败退。 赵祯:老虎不发威,当我是y?一硝二硫三木炭的配方我还记得呢,我要把你们炸成烟火!送你们免费上天! 只是赵真没想到,当他略带得意的提出神器火药的时候,满朝文武看着他的目光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官家,难道您忘了先帝时就曾经建立火药作坊,生产火箭、火球用于战事,成为大军必备了吗?” 第111章 一一一 赵祯被当做了不学无术的不孝子,默默地坐在龙椅上一声不吭。 ——哈哈哈,我们村通网了!我教你怎么上网啊~ ——愚蠢的人类,我们早就在公共场所全面覆盖wi-fi了。 脸好痛。 本来想拿出点东西一鸣惊人的,没想到人家都开始规模化生产应用了。这种酸爽的心情,赵祯表示心里很复杂。 战事紧迫,赵祯一声不吭默默的修复着自己裂了的自尊,下面的朝臣开始讨论应对之法。只是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商量出结果的,赵祯看到了饭点,吩咐膳房去准备餐食。趁着大伙用餐的功夫,被赵祯提上兵部尚书之位的晏殊找了个空子,给官家科普了一下大宋军队配备火药的历史,重点介绍了一下火药作坊的规模。 “先帝时,作坊里日出弩火药箭七千支,弓火药箭一万支,蒺藜炮三千支,皮火炮两万支。”晏殊道,“只是先帝逝去后,废太后刘氏垂帘听政,对火药作坊并不上心,如今那里已经成了一个养闲人的地方。” 赵祯简直震惊,几千上万的产量,这可是火器,怎么还会签下檀渊之盟? 等到他真正看到他所想象的火器成品之后,默了。 所谓的火药箭和他想的完全不同,就是在稍微靠箭头后一点的地方绑上火药筒,点燃之后飞快射出,到敌营那边放火去。论起杀伤力来,和普通弓箭略胜一筹,可以在物攻的同时法攻。 但这和赵祯想象的完全不同,还好蒺藜炮让他找回了一点熟悉感。所谓蒺藜炮,就是在火药包里掺铁蒺藜,等火药包炸开的时候,里面的铁蒺藜四射而去。火药包的威力不大,铁蒺藜的杀伤力自然也不强,但在敌军里造成短暂的混乱还是做得到的。 赵祯那被打击的有了裂痕的自尊心被快速修复,顺便还壮大了不少。他虽然有点渣,但也是做过□□的人呢,威力比不过专业的,但数量凑起来,炸飞一间屋子绝对没问题。 赵祯立刻给自己找准了人生定位,去丫的仁宗,爷要做武帝! 可是赵祯的雄心大志完全影响不到李元昊,他屡战屡胜,宋军在他手下毫无反抗之力,直到后续援军到了才勉强抵住了那凌厉的攻势,但总的来说,李元昊还是一步一步缓慢的推进了宋境。 赵祯每天看着送来的战报暗暗发狠,一转身就把自己关起来研制炸药。古今好多原材料的称呼都不同,还要提纯加工,就算他心里有数,一时间也没有把握能够复制出现代□□的威力来。 至少□□做得好了还能炸山采石,现在作坊里制出的火药,也只是点火冒烟制造混乱了。 这段时间,赵祯受到了御史还有大臣们的强烈抨击,毕竟,虽然赵祯早就放出风声说要炼制新火药,可在外人看来,那些化学实验和炼丹无异。如果国家出了一个迷恋炼丹的皇帝,简直药丸。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赵祯这次够硬气,本来就是个隐性愤青,又在系统的压迫下被扭的有些歪,发了狠要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在玉笙给自己的那本《宋史》里,这场战争可是打了好几年,宋军西北光是精锐就死了数万人。他现在承认的国家只有宋,别说西夏的疆域范围在种花国之内,只要李元昊发起战争,赵祯就能把这当成是外族侵略。 唔,李元昊是货真价实的党项人,的确是外族没错。 朝堂上现在一心主战,他们对辽国认怂,是因为宋辽之战打了很多年,最后两国都拖不下去了才握手言和。但西夏?在这之前他们是要靠用马匹换取生活物资的附庸,忽然跳出来自立就想占便宜?没这种好事! 如果不用西夏来杀鸡儆猴,万一别人有学有样,大宋也就没有未来了。 也许赵祯在化学方面的确有天赋,他终于做了一次古代的诺贝尔,连屋带人一起炸了。比诺贝尔好的是,他有很多忠心护主的肉盾,最后也只是头发被撩了一下,身上沾了黑灰。而替他挡灾的内侍们伤的就不轻了,幸好没出人命,赵祯很慷慨的让太医为他们诊治,并赏了一笔钱。 对于一向走节俭吝啬画风的皇宫,这已经是很仁慈了。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前朝后宫都惊动了,一开始以为是地震,后来见到被炸翻的屋子,又觉得是晴天霹雳降的天罚,一时间人心惶惶。赵祯却半点不在乎,擦干净了脸,连衣服都没换一下,对着聚集而来的大臣指向自己的成果,“朕造出来的火药如何?” 一直批判赵祯不务正业沉迷炼丹的群臣小心的咽了咽口水,齐齐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天佑吾皇,天佑大宋!” 要都有这般威力,别说小小的西夏,灭了辽国他们都有信心了好吗? 这像一剂强心剂,整个国家机关立刻行动起来,没有一丝拖沓,早先的火药作坊被征用,里面的人除了有手艺的老匠人以外统统被赶了出去,召集了一批身份妥当可以信任的人日以继日的开工生产。 只是赵祯千叮咛万嘱咐,一开始上手的人还是不小心弄出了个小事故,幸好当时没有储存,否则发生连环爆炸,那乐子可就大了——西夏人没达到开封,他们自己人就把开封炸了。 对于开封里发生的事玉笙并不知道,早在西夏起兵的时候,他就赶赴边境。外敌入侵这个词已经成了他的爆点,先前他没来得及做什么,但此时有了机会,虽然入侵者不同,但有些方面总是大同小异的。 玉笙不是没想过直接杀掉领头人,但有些时候有些规则是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杀一人为罪,屠万人为雄。李元昊身上的气运已经让玉笙不能对他下手了,可要他上战场与人厮杀,他又本能的排斥。最后,还是花满楼提议去敌后方捣乱,把他们的粮草辎重烧掉。没了补给,纵然可能狗急跳墙,但也可能动摇军心,让他们不战而退。 这个主意不是不好,但让玉笙为难的是花满楼。发自内心的说,他完全不想带着花满楼来,总觉得他与血肉纷飞的战场万分不搭。但腿长在花满楼自己身上,他的眼睛又恢复了正常,已经不是玉笙想甩就能甩掉的了。更何况,与其让花满楼一个人冒险,还不如带在自己身边呢。 花满楼想得却很简单,在大庆被蒙古入侵的时候,花家出人出财出力从不含糊,他也接过押送物资的任务,虽然那时候目不能视,而鼻间却一直萦绕着血腥味,耳中也充斥着伤者的痛苦□□。对他而言,大宋和西夏这场战争的定论早已记载史册,然而知道结果并不代表他就可以无动于衷的直接等待。 当朝李太后对花满楼一直爱若子侄,丝毫不应为身份的改变而有所变动。在听闻花满楼想去战场的时候就曾经阻止过,最后反而被花满楼说服,拿出官家孝敬给自己的钱财,让人全都买了药材,让花满楼以送药的名义过去。李娘娘是这样想的,七童是用自己的名义去送药物的,那些将领总不会不开眼的把他丢到战场上去。 因为这样,玉笙也沾了花满楼的光颇受礼遇,一些不是很机密的军情也能知道一二。 战况对宋军很不利,虽然一时间抵住了西夏前进的脚步,可战损也是巨大的。此时西夏若再来一次猛攻,后果不容乐观。 这种情况下,玉笙果断的采纳了花满楼的建议,去敌后方放火去了。 军中也有火药,但军里的火药威力算不上大,用来点火倒是不错。玉笙最想用的是油,一旦点燃不易熄灭,可惜携带不方便,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都说杀人放火,玉笙只放火不杀人,却也把西夏军营扰成一团乱麻。他和花满楼一个点火一个放风清场,配合的很有默契,等大军发现粮草被烧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无法抢救了。 只是在得手很多次以后,就算他们从未失去小心,还是不小心落入了埋伏,事后虽然全身而退,但心里都清楚,恐怕这件事无法再继续的。好在花满楼心细,多次探敌营也不是光捣乱的,他把敌营内部的各方分布画了草图,交给了领兵的将领,至于他会怎么用,那就是专业人士的事了。 忙过了这一波,玉笙和花满楼匆匆的赶回了开封。他总觉得火药的威力小的不对劲,打算撺掇一下赵祯寻找高人改造一番。结果一回去,还未进宫,就听到皇宫方向轰隆一声巨响。再然后,就有官家得天授发明神火的传言流出。 玉笙眼睛发亮,如果赵祯弄出来的炸药都有这个威力,那么区区西夏还真是不足为虑了。 赵祯的想法同样,在得到花满楼所绘的地图后,赵祯低头想了一会儿,看向玉笙,“既然能够出入敌营不被察觉,你有没有把握潜入西夏国都?” “……你是想?”玉笙心里闪过一个猜测。 “被掏了窝,我就不信李元昊他还能在外面浪!”不过是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之策,他大宋子民的性命都宝贵着呢,才不去做战争的消耗品。 赵祯心里暗暗发狠,现在炸药数量少,等产量稳定了,他非要李元昊俯首称臣岁岁纳贡不可。 第112章 一一二 “最好弄的动静大一点,越大越好,再放出一些关于天罚的流言,那些党项人不是信佛吗?佛祖最是慈悲,李元昊挑起战争让许多人无辜丧命,乃是大罪孽,这是佛祖给出的警告!”赵祯想炸了人家的老巢不算,还要从内部挑拨,不需要让所有人相信,三若有三五重臣心里泛起嘀咕,在后面立场摇摆一下,就能拖一拖李元昊的后腿。 “火药味不好掩藏。”玉笙不得不给赵祯泼泼冷水,西夏国都里的人可不全是土包子,作为使者使宋使辽的次数也不少,没准就有人知道大宋火药的底细。恐惧来源于未知,一旦他们摸到关窍,再多的动作也无法让他们畏惧,反而会激起他们的众志成城之心。 如果到了那时候,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作为一个半吊子,赵祯还真没有去除火药里硫磺味的办法。半晌,心里一横,“那就不要藏好了,我们就摆明车马,说大宋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又怎么样?让他们有胆子就继续冲,我回头就叫人把他们的国都平了!” 自己弄出来的炸药在这个时代已经相当于后世的核武了,不管是威力还是威慑力,一旦有了实际效果,很难有人不畏惧。 “真汉子。”玉笙佩服,但细想,这样蛮不讲理的办法未必无效。 柿子都挑软的捏,傻瓜才挑硬骨头啃。 “不过要注意保密。”玉笙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一旦流出,小心掉过头来打你。” “这是自然。”出身山寨大国,赵祯这点远见还是有的。更何况,底下一班文武对炸药也有极大的信心,虽然还没有表现出好战情绪,但殿上的气氛已经变了。 岁贡求和,可不光是做皇帝的感到耻辱。他现在只是开国第四任皇帝,此时大宋的脊梁还没得软骨病。想起以后会出被敌国掳走奉上平民女子、大臣妻女,乃至皇家帝姬的软骨头,赵祯眼里出现煞气。 西夏和大宋开战,宋人想去西夏国都并不容易,好在白家人脉广阔,玉笙跟着商队借道辽国,一路上心惊胆战的护着那一车子炸药包,总算平平安安的到了地方。没办法,赵祯发明的炸药,威力大是大了,但稳定性就很不好说了。 怕夜长梦多,当天夜里,玉笙就把那些炸药拆成小份,趁着天黑去捣乱去了。 他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西夏太庙。 西夏建国,不管先前李元昊做了多少准备,但本身的底蕴是不足的,连文字都是由李元昊自创。这里的太庙并无多少守卫,但到底是供奉先祖的地方,很有被炸一炸的价值。 玉笙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然后看了一眼结果,就赶赴下一个地点了。 这一夜,整个国都没人睡得踏实。那轰隆震天的声音没有半点阻碍的传到了国都百姓耳中,还伴随着不算强烈的震感。读过书的人觉得是地龙翻身,赶紧跑到空旷处避难,而胆小又无知的人有的呆住只会慌乱尖叫,有的慌不择路混乱中受伤甚至丢了性命,还有迷信的人觉得这是神罚,跪地祷告。 玉笙做完这一切后若无其事的又回到了商队里。商队暂时落脚的地方也感受到了这份混乱,急急忙忙的出屋聚在一起,因为动静太大,也出了一点乱子,玉笙混迹其中,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一开始是不见踪影后来才加入的,只习惯性的默认他从头都在。 商队打探消息很方便,尤其是西夏现在和大宋交战,但对辽国的态度还是友好的。有了这层保护色,虽然有人也来商队这边寻麻烦,但还是很容易的付出了一点贿赂就把人打发走了。 玉笙和几个一路还算说得来的商人们一起打听外面的情况,得知有不少百姓受了伤,更有在混乱中没了命的。 玉笙在心里默默的勾勒出范围,觉得不对,“不是说遭殃的只有皇宫和太庙吗?” 作为始作俑者,玉笙对自己下手的地方自然心知肚明,他想的是擒贼先擒王,没打普通百姓的主意。 “老天爷发怒了,百姓们能不怕吗?这是天罚啊!”有人小声嘀咕着。 “还不是这西夏国主倒行逆施,引来的天谴?”不知不觉,这居然成了商队众人的主流想法。 倒不是这些辽国人对大宋多么友爱,实在是西夏这一仗打的也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大宋是一头肥羊,他们正薅羊毛薅的愉快走可持续发展路线呢,结果来了一个想宰羊吃肉的,虽然那羊不是家养的,但一旦西夏得逞,他们的利益损失也是实打实的。 什么情义都是虚的,只有真金白银才是最实在的,就算是李元昊娶的是辽国的公主也一样。 商队人的想法都是关上门自家人说一说,到底还在西夏的地盘,他们可不想惹事。但西夏本来的百姓也这么觉得,影响就大了。他们当然不会觉得攻打宋国有什么错,也不关心宋国百姓的生死,可既然降下了天罚,让国主回来祭天平息上天的怒气还是很有必要的。 至于他们所信仰的佛教,咳,寺庙修的太气派,让玉笙这个对佛家无好感人士顺手炸了大殿。也感到了恐慌的僧人把这推为佛祖发怒,想让李元昊回来赎罪。 总之,李元昊成了一个背锅侠。 在开封的赵祯接到消息时高兴的连觉都没睡,也把大臣们连夜叫到宫中。虽然脸还绷得住,但声音里的喜气却是明明白白的透出来了。 有神队友却同样遇到神对手之后最幸福的事是什么? 当然是神对手那边有一群猪队友啊。 情势一片大好,火药作坊里已经生产出了第二批炸药,赵祯非常贱的发了一封国书给战斗在第一线的李元昊。 在现代,一旦发生什么恐-怖事件就会有恐-怖组织跳出来宣称对此事负责。赵祯作为大宋恐-怖组织的头脑,也有学有样,直接把在西夏国都里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浮动的大事件揽在了自己头上。 得罪了神明还可以赎罪保平安,得罪了他,只要西夏还有来犯之心,分分钟炸平你。 这封国书是公开发表的,等李元昊看完以后觉得不妙想要控制的时候,已经晚了。 赵祯的确捏住了李元昊的软肋。 李元昊是个名副其实的首领,在少时就表现的很有深谋远虑,在西夏国内也是受人拥护的,不然也不能这么顺利的称帝之后就拉吧出一支军队去打仗。但他到底只是将满三十,有威望,但那威望还没有高到足以镇压国都那边人的小心思。正如赵祯所想,神明发怒只要诚心请罪便可平息,但这样威力巨大堪称神器的东西落到宋人皇帝手里,人家想要收拾他,也只是动动脑筋的功夫。 李元昊抗住了国都那边的压力,再次向宋境攻伐,完全没想到来信中关于国都惨状的描述居然是写实而不是夸张。被吓破了胆的西夏宗室和贵族已经暗中串联,为自己准备后路了。皇帝可以另立,但最宝贵的还是自家的性命。 李元昊一直忽略了一点,有人和他一样对宋国的苛待不忿,并贪婪宋国的富饶;也有人像他的父王一样,锦衣玉食,得过且过。在他一路高歌的时候,后者不会出声,一旦身处不利,他们就主动跳出来唱衰了。 不过李元昊很快就认识到这一点了。 赵祯见李元昊不退兵,装模作样的发表了一番被逼无奈的言论,扭头就把炸药送去了战场,实现了他最初送西夏人上天的承诺。 作为被狸猫掉过包的太子,赵祯自动掌握了猫哭耗子的本领。 炸药的出现大大的加快了这场战事的结束,本应该持续几年导致国内困顿的战事就这样结束了。李元昊野心还在,但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选择臣服,收起爪牙,蛰伏下来。 赵祯可没有对战败国恩赏的习惯。惹了我,还想我用财物安抚你?做梦! 满朝文武一起动脑筋,把定下的合约里的条件斟酌又斟酌,以能让西夏人活下去但绝没有余力能发起战事为原则,狠狠的勒索了一番。 赵祯对最后出来的条款很满意,虽然西夏不富,但他得到的也很可观了。这才是发战争财的正确姿势不是吗? 心满意足的赵祯也大方了一回,大摆宫宴,并邀请各地藩王进京同乐。 赵祯想的是展示一下自己的肌肉,让想造反的襄阳王之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安分一点,却没想到之前那一仗不仅震慑了西夏,也吓住了他那些心里有鬼的叔伯。 老实安分的自不用费心,不太-安分的也吓破了胆,唯有自认雄才大略却生不逢时的襄阳王生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招架的江山从何而来,虽然史书上写的再如何正气,但他们自家人心里还是有谱的。再说开朝前两位皇帝,那可是亲兄弟,这种传承起了一个坏榜样,可成功的榜样在前,就是勾引笨驴的胡萝卜了。 襄阳王决定攻其不备。 此时赵祯的声望已经达到了顶峰,若再过几年地位更加稳固,他的念头可就再也没有了实现的可能了。 襄阳王默默的和各位大臣走动,没人是傻子,当今官家也算圣明之君,谁会想不开打算跟着襄阳王干呢,大家都在攒足劲打算施展才华抱负,打造一个盛世江山,重现汉唐盛况。 就连一直不被赵祯待见却还留在朝堂上的庞吉庞太师都是这么想的。 没错,赵祯没有按照自己先前被打压时放出的狠话那样处置庞吉。抛开偏见,庞吉也算是一能臣。对赵祯而言,把庞吉弄走只是一时痛快,他想要长长久久的看着曾经对自己不恭敬的人在自己手下兢兢业业的做老黄牛,时不时的心惊胆战怀疑自己要被收拾。但这一安排却意外的得到了其他人的赞赏,觉得他很有胸襟。 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可惜,庞吉有一个对官家很不满的儿子,还有一个被官家废掉被迫出家的女儿。一个能自由进出他的书房,一个对宫中守卫知之甚详。 庞吉很不幸的成为了一个被坑的爹。 第113章 一一三 作为庞家独子,庞昱所受到的宠爱是旁人无法想象的。一路顺风顺水,私以为连官家过得都没有自己痛快,结果晴空一霹雳,开封府多了个包黑子。自从那以后,他就像走了背运一样,包拯那大黑脸在他眼里跟霉气一样,打的交道越多,他整个人就感觉越霉。 这一路小错犯着,托身上还顶着个安乐侯的爵位的福,庞昱没吃过皮肉苦,但荷包缩水的很厉害。更让他郁卒的是,他爹,当朝太师,官家的岳父,居然动不了那个包黑子! 奇耻大辱! 本来三观就有些歪的大龄中二这下彻底叛逆,以和开封府作对为己任,花费的心力早就超过了巧取豪夺良家妇女。这都快成开封一景了,更让庞昱的风评越来越差。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包黑子又破了一个惊天大案,直接把垂帘听政的刘太后给扳倒,迎回了真正的太后,让官家的身世真相大白。本来这不关庞昱的事,但谁也没想到,一直脾气好的堪称懦弱的官家居然当朝提出了废后。 这是庞昱生活的一个非常大的转折点,从此以后,他被他爹庞太师勒令夹起尾巴做人,这对一个嚣张惯了的纨绔子弟何等残忍。但当缩头乌龟也没能阻止事态的发展,他姐最后还是被废掉了。 庞皇后对赵祯飞扬跋扈,但对自己唯一的弟弟还是宠爱有加的,这种宠爱已经超过了理智的界线,完全是不讲理的一味护短。不管别人怎么看,庞昱对庞皇后的感情是真心实意的,那么,他对赵祯那个前姐夫的恨意自然也不掺假。 襄阳王进京和朝臣联络感情,暗中串联,当然不会毫无目标。他也不傻,万一对个重臣暗示自己要造反,没准转头人家就把自己卖到赵祯面前了。所以,他一边维持着和大臣们的正常交往,一边又暗搓搓的去联络和赵祯不对付的。 庞吉作为一个女儿被废掉,但依然手握重权的大臣,成为了襄阳王的第一目标。 只是襄阳王万万没想到,尽管外面百姓一提起庞太师第一反应就是大奸臣,他的所作所为也很符合这个骂名,但他的骨子里居然是个忠的!襄阳王工于心计,自认为当年皇位没有落到他头上是他爹被蒙蔽,就藩以后一直兢兢业业的做着造反的准备,然而他的心胸格局不大,喜欢在小处较真,把琢磨人心思这一技能练就的登峰造极。他只是不着痕迹的试探了几句,就知道庞吉不会追随自己,当下也不再提这个话题,佯作无事,继续把酒言欢。 庞太师察觉到了襄阳王似乎有不好的心思,但在他看来,如今的赵祯已非吴下阿蒙,到底多想不开才会去造反啊,没看凶残的西夏人都被打成鹌鹑了吗?所以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中一闪,就没了踪影。 在一边作陪的庞昱却是眼睛一亮。和庞太师这个压根不敢起心思的人相比,庞昱一直在京中骄纵的厉害,说一句胆大包天也不为过。他早就对赵祯不满,只是到底身份有别,他再不满也有他爹压着,半点也表达不出来。襄阳王那几句意义不明的话就像一盏明灯,让他一下子想通自己该怎么做了。 讨厌赵祯,却因为他的身份无法报复? 解决办法太简单了,只要他不再是官家,揉扁搓圆还不是全看自己的意思? 打死庞吉也没想到,自己眼里天真率直只是有些小任性的儿子居然胆子这么大,在送走襄阳王的第二天,就自己主动上门去了。 别说庞吉,连襄阳王都没想到天上会掉下这么一个馅饼来。 尤其是庞昱还主动出谋划策,把自己的姐姐也牵扯了进来。庞氏做皇后的时候也不完全是梳妆打扮在赵祯面前炫富的,皇宫中该有的布置她心里都有数。 “会不会有变动?”出于谨慎,襄阳王多问了一句。在他的王府里,侍卫巡视的时间都不有变动的,皇宫那么重要的地方,会一成不变吗? 庞皇后忍住没翻白眼,让弟弟给她磨墨,自己挥笔把宫内巡逻路线,交班的时间规律,哪里人少,哪里是死角都写了出来。然后,略带倨傲的看向襄阳王,“赵祯我还不了解?小气吧啦天生的穷鬼,他是没那个心思做大变动的。” 襄阳王看着穿着道袍依旧不掩艳色的庞皇后,很是麻利的给她赔了罪。 只是这些觉得胸有成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野心家们不知道,这一切都被阿飘状态的玉笙看在眼里。 襄阳王造反实在是个大事件,白玉堂更是直接命丧冲霄。襄阳王一进京,赵祯就拜托玉笙帮忙盯一下。他倒不是觉得襄阳王敢做什么,但造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赵祯挺想知道襄阳王会联络哪些朝臣,他也好顺势调整一下对待朝臣的态度。 结果,就盯出这样一个大惊喜。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啊。”玉笙摇头叹道,“庞皇后还真是对你知之甚深啊。” 庞太后说的半点不错,赵祯对宫内护卫只是严明了一下纪律,其他半点未改。 “她已经不是皇后了,以后叫她庞氏。”赵祯强调道。他现在正在为自己手里强大的武力值自豪呢,结果就有人想要造他的反。 赵祯表示:宝宝不开心,宝宝要作一下。 玉笙眼见赵祯一下子僵住,随即全身开始抽搐,习以为常的扭过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既然有了喜欢被鞭子抽的宫九,那么赵祯喜欢被电击也不是那么的难以理解,不是吗?只是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化到这一步的啊? 被雷劈过的玉笙敢用亲身经历发誓,那绝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 玉笙遥望远方,半晌,赵祯的身体停止了抽搐,他从椅子上爬起来,整了整衣冠,满足的舒了一口气。 “我们说到哪了?”他问。 “庞氏是你知己。”玉笙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该不会是真的电击上瘾了吧?” 赵祯用一种看凡人的眼神注视玉笙,“你是不会懂那种每一缕神经都被妥帖的按摩到了的爽感的。” “我也没想懂,谢谢。”玉笙扯回正题,“庞昱能出入庞吉的书房,里面的印章名帖对他都不设防,如果他想利用这些做文章,没准还真会有不少人被他拉上船。”与之相比,庞氏说出的东西就不足为虑了,路线班次变一变,死角清一清,并不算难办。 “那正好。”赵祯满不在乎,“朝廷中的人多了,清一清往外长的墙头草也不错。这次科举考出来的进士可还没开始授官呢。” 如此冷静且冷血,赵祯已经习惯成为一个手握生死大权的帝王了。 玉笙也习以为常,这一面的赵祯他见得多,也已经习惯了。况且,敢参与造反的人,抄家灭族也不算冤枉。 襄阳王工于心计,虽然想要出其不意的破釜沉舟一次,但还是习惯性的来回推敲计划的每个细节,力求做到完美。这样一来,他起事的时间被一拖再拖,要不是赵祯相信玉笙,而玉笙也一直带来了襄阳王不断改进的计划,赵祯都觉得是自己冤枉好人了。 没错,襄阳王在开封里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好人形象。不仅人好,而且极有国家荣誉感,对战胜西夏这件事表现的欣喜且狂热,自掏腰包的举办了好多场欢庆宴会。 嗯,只是用来掩人耳目,方便假装醉酒不便离开的人深夜串联共商大计。 就在一些耿直的大臣觉得襄阳王居然因为一场胜利高兴的有些疯魔太涨西夏那个战败国的面子时,玉笙终于给赵祯带来了确切消息。 襄阳王决定以告辞回藩地为借口,让赵祯在宫中为他办一次告别宴。到时候摔杯为号,先控制群臣,然后让赵祯写下退位诏书。 至于怎么控制群臣,咳,襄阳王可是利用庞氏给出的宫内机密秘密的送了不少人进宫,如今藏在没有人迹的冷宫之中,只待举事那天如同天降。 可怜的襄阳王完全不知道,赵祯把皇宫打造成了一个捕鼠笼子,他送进去多少人,赵祯就抓了多少人。还威逼利诱的策反了其中襄阳王的一位心腹,不断的传递信息来麻痹他。 举办告别宴的那一天下午,赵祯在御花园喂了一下午的鱼,末了,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拍拍手,打掉手上的碎屑,“没有经历过造反的皇帝生涯,是不完整的啊。” 玉笙习惯性的无视了赵祯的神经。 赵祯却在擦干净手之后让玉笙去太后宫中,“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个大孝子……”他笑的有些嘲讽,“你可要把太后保护好,别让襄阳王把人抓走来威胁我。” “花满楼在太后宫中。”玉笙还是想跟在赵祯身边,万一出了什么状况,这个皇帝再挂了,就算有师父做靠山,他还是觉得自己的下场不会很好。他跟在包拯身边这么久,好不容易补足了功德,可不想再出意外。 “花满楼心慈手软,我不放心。”赵祯非常干脆的拒绝了,“今晚虽然说不上凶险,但我也不想出岔子。”又放柔了声音,“我会记得把包拯带在身边威慑小人保平安的。” 赵祯是真的不在乎襄阳王在告别宴上的发难的,当年玉笙潜进宫里他都能镇定的和他聊天,凭借的,不就是系统那张保命底牌吗?做了这么多的布置,如果真能让襄阳王如愿以偿,他这个皇帝当不当还真没什么意思。 他都能和系统和谐相处,化反抗为享受了,一个襄阳王,算个球? 赵祯说的是玩笑话,但玉笙却当真了。想想包拯的气运,连他这个霉到底的人都转运了,现在身上的功德都快赶上在楚留香那个世界的时候了。赵祯作为包拯所一心效忠的天子,想出事的确不容易。 于是玉笙就去太后宫中和花满楼一起陪着吃吃喝喝聊天,等着事情尘埃落定的消息传来。 李太后并不知道襄阳王的计划,但她能感觉到宫里气氛的变化。而久不进宫的花满楼又挑在这一天来见她,经历过颠沛流离的李太后在危险这方面异常敏感。 花满楼倒是知道内情,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这毕竟是件大事,可他怕惊吓到了太后。反倒是玉笙,笑呵呵的没有一点压力。 “没事,是官家在玩瓮中捉鳖呢。”他说,“等我们吃好了,也能去看看抓住的鳖肥不肥。” 李太后到底是经过事的,等到小股逆贼来她这里试图闯宫的时候,临危不乱,很有大国太后的风度。这点意外来得快,去的也快,花满楼护住太后,玉笙出去打个转就把危险消除了。 只是在接到前面赵祯送来的消息以后,玉笙还是沉下了脸。 到底还是出了意外。 赵祯做了充足的准备,但百密一疏,他成功拿下了襄阳王,却一时不察被庞昱钻了空子。乔装跟在襄阳王身后的庞昱见大势已去,一发狠,抄起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就朝官家去了。 当时赵祯身边的人都放松了警惕,居然没有一人反应过来。最后,还是一开始被赵祯开玩笑说当做护身符保平安的包拯挺身而出。 赵祯平安,包拯的性命悬于一线。 第114章 一一四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赵祯对襄阳王所作出的应对计划不能说是不周全,襄阳王以摔杯为号,心怀不轨的人同时发动,但防不住赵祯早有准备,才稍有动作,就被拿下了。 到了这种时候,作为一个皇帝,一个胜利者,赵祯是不吝于为自己刷刷金漆,营造一下高大上的形象的。所以他不光挥退了身边保护他的侍卫,还给了襄阳王一些体面,让他维持住了属于藩王的最后尊严,并没有将他缚于绳索。其他追随襄阳王的人也没有刀斧加身,只是隔空被□□所指罢了。 赵祯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所以,他该表现一下自己的胸怀宽大,被逼无奈不得已治人一个谋逆之罪。 简单来说,赵祯再次发动猫哭耗子技能,让自己的忠心臣子大骂这些犯上作乱的人,居然把这么仁慈的官家逼到了这个份上。 这样的发展都是用来收买人心的套路了,想当年奸雄曹操,因为自己手下兵士踩踏了农田就拔剑想要自刎谢罪,结果被一群人哭着喊着不要,从此以后人心更加有凝聚力。傻子才会信他如果没人拦着真的会去死,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却是真的提升了他人对他的认同感。 都是套路,都是做戏,就看谁的演技好了。 然而有人却不遵守这个套路。 庞昱混进来的时候一直很低调,他不出头,连庞太师都没发现自己儿子居然是站在逆贼那一边的。后来还是襄阳王不甘心就这样败了,看着庞吉还安然无恙一脸气愤的看着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庞吉一起拉下水了。 当时庞太师就懵逼了。 或者说,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懵逼了。因为襄阳王连庞氏的贡献都添了一份夸张往大了说,这种情况下,一家一共三口人,其中两口参与了谋逆,谁会觉得剩下的那个一定清白? 庞昱这时候后悔已经晚了! 他一直安安稳稳的躲在最后面,只要一想到失败不仅会与姐姐一同丧命,连亲爹也绝落不到好,就像忽然着了魔一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赵祯死了,大伙都能活! 这时候,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色苍白惊疑不定的庞吉身上,没有几个人关注本来就不起眼的庞昱。庞昱咬了咬牙,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拔出匕首,朝赵祯冲去。 包拯一直在观察参与谋逆的大臣和后来随着襄阳王一起进宫的叛贼,对于襄阳王的话只听过就算。作为断案无数的开封府尹,他见多了发现自己走投无路之后想要拉人下水的狠人,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他在人群里找庞昱的下落。 庞昱可是开封府的老熟人,包拯一月少说也会见他一次,对他实在熟悉不过。 所以,在大多数人,尤其是保护赵祯的人没回过神之前,包拯就发现了庞昱的动作。只是官家先前撤了左右护卫,只留自己在身边,还揶揄说自己相貌正气,刚好压一压这些心怀鬼胎的乱臣。一时间包拯也顾不得其他,喊了一声“护驾”,便用身体挡住了庞昱的匕首。 被匕首刺中的那一刻,心里还在自嘲,早知今日,真该跟玉坠子夫子学点功夫。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包拯挡的那一下争取了时间,庞昱被护卫打翻在地,赵祯一脸焦急的喊着包拯,想伸手去扶,却摸到了温热的鲜血。 “快叫太医!”顾不上风度,赵祯直接大喊。好在他还记得一些急救常识,此时也顾不上手上的血,直接按压伤口想要压迫止血,并不轻易去拔匕首。 太医匆匆赶到,对厅堂上的乱象视而不见,对包拯紧急处理了一番之后,搬进了宫室之中。 赵祯的心情差的要命,也不玩他的套路了,直接命人把这些乱臣贼子抓的抓、关的关,连庞太师也没能幸免。庞吉面上已无血色,对于自己的下场有了准备,要知道,即便是自己最风光,也就是官家最窝囊的那几年,官家偶尔貌似忍无可忍的发火还不及现在的十之一二。 只有襄阳王在疯狂的大笑,赵祯挥退了想堵上襄阳王嘴的人,冷声道:“让他笑吧,他要是能一直这么笑,我才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话听起来不狠,却无端的让人打了个哆嗦。 玉笙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包拯。 “是我冒失了。”赵祯在一边小声说。 玉笙当做没听到,抓起包拯的手腕开始把脉。意外的,包拯的脉象和他的表象比起来意外的平稳,完全不像是受了伤的人。玉笙想了想,顶着太医不赞同的目光拆开了刚被绑好的绷带,比量了一下刀口的长短,又问太医那刀刃入肉几分。 眼见官家都没有表示不满,太医也只好照实答了。 玉笙更诧异了,按照太医的说法,包拯的运气还是很好的,虽然腹部被捅了一刀,但完全避开了内腑,虽然流了不少血,但绝算不上什么重伤,完全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昏迷不醒。 “是不是熬的药里添了安神的药草?”玉笙猜测。 太医摇头,“才开完方子不久,药都没熬好呢。” “怎么样?”赵祯还算有良心。 玉笙却满头雾水,伤口完全没有让人昏迷不醒那么严重,也不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最重要的是,通过脉象,玉笙没有察觉到半点不对,那脉象平和的完全像是一个正常人。 正在睡觉的正常人。 “难道只是累的睡着了?”玉笙困惑不解的看着包拯,还是没忍心试着推醒他。 反正脉象上显示没有什么大问题,不如先观察一晚,明日再说吧。玉笙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第七天,包拯还没有醒来的样子。 太医院里那些深信脉象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的人都感觉慌了,对他们医术的质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官家最近越来越不耐烦了。 也是,次次问次次都说不是大事,可人就是不醒,没直接叫庸医还是因为同样医术高超的公孙先生公孙策也束手无策。 “这样子,倒像是魂跑了。”李娘娘也很关心包拯的身体,到底是为她儿子挡的灾。 一语惊醒梦中人! 因为包拯在昏迷之前受的伤,一时间居然把他的神异之处忘了。 玉笙没什么请神招鬼的本事,但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没有质量保证,也只能靠数量一一来凑了,没准哪下就歪打正着了呢。 想通这一点,玉笙做主把包拯送回了开封府,又把三宝翻了出来。从这天开始,包拯枕的是游仙枕,胸口压着的是阴阳镜,夫人李氏每早捧着古今盆接天露给包拯润唇,玉笙还顺便从赵祯那里敲了一柄尚方宝剑,摆在保证身侧,驱鬼逐怪。 “这样能行?”开封府智囊公孙先生心里没底。 “肯定行!”这是担忧包拯私下出宫送包拯回来的赵祯。 包黑炭何许人物,又有这么多外挂加持,保准平安无事。 然后,赵祯又被打脸了。看着包拯那张平静的大黑脸,他仿佛听到了命运的嘲笑声。 又过了三日,包拯还没醒,玉笙实在撑不住了,这些天他忙里忙外,一直没有回玉坠子里休息。虽然已经可以十二个时辰随时显形,但时间一长,他还是会感觉到辛苦的。 等赵祯再来开封府的时候,已经见不到玉笙的身影了。随口问了一句,却看到了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玉先生这次在府里呆的时间够久了。” 以前只在夜间出没的,特别个性! 玉坠子是玉笙的栖身之所这件事只有包拯和玉笙本人知道,玉笙一回到玉坠子里,顿时感到全身舒爽。满足的喟叹了一声,玉笙抓紧时间休息,现在包拯情况未明,时间可耽误不得。 恰在此时,玉笙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夫子!夫子可在?!” 玉笙一个激灵,那声音不正是包三黑吗? 包拯只觉得自己被困于某地,直到刚刚心中莫名有了夫子就在身边的预感,试着叫了两声,没想到真的得到回应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倒没有地盘被占的恼怒,玉笙反而想着,如果自己早回来查看一二,就不用忧心这么久了。 “我也不知。”玉笙看不见包拯,声音倒是很清楚,“我挡下庞昱以后就昏了过去,再醒来以后就已经在这里了。” “可有办法回去?”玉笙直抓重点。 “倒是有人在梦中授我一法。”包拯把那个办法娓娓说来。 玉笙听的嘴角抽搐,“你确定?” “没错。”包拯很肯定。 “好吧,等着,我马上送你回去。”玉笙揉了一把脸,觉得这大概是天意,提醒自己离开的时间要到了。 正在给包拯上药的公孙策只觉得眼前一闪,玉笙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玉笙没急着说话,而是低头看了看腹上伤口愈合的情况。发现一切良好后点了点头,问公孙,“有针吗?” 公孙策把自己的针包拿了出来,里面都是羊毛般细长的用来针灸的银针。玉笙抽出来一根,注入内力,让柔软的银针变硬,捉起包拯的左手,在他中指指尖上戳了一下。 这一下没有留力,很快就有血珠渗出。解开包拯手腕上的绳结,把月牙儿玉坠抽了出来,将那滴血涂在其中一面,然后将带血的那面朝包拯的眉心微上的地方按下。 第115章 一一五 接下来的一幕让公孙策久久不能忘怀。那枚玉质莹润的玉坠子一贴到包拯头上,就像融化一般,和皮肤渐渐贴合,连颜色都在慢慢接近。这一幕太过神奇,等到公孙策回过神的时候,那和包拯的黑脸相映显得格外莹白的玉坠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原本放玉坠子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月牙儿形的印记。 “这……这……”公孙策看了玉笙一眼,见他眉目不动没有解答的意思,便伸出手试探性的摸了摸那枚印记。 除了略微凸起,那一块的皮肤和其他地方没有区别。如果不是亲眼见证,公孙策都觉得刚才是自己的幻觉。 “莫非那不是什么玉坠,而是……”法器?神药? 包拯有感觉了的时候就觉得自己额头上有一只手摸来摸去,不重,但有点痒。他这样想着,伸手想把在自己额头上作怪的东西拍走。 公孙策被拍了个结实,但他并无不快,而是一脸惊喜的看着包拯:“大人,您醒了!” 包拯看了一眼公孙策,忽然想起自己倒下之前的那一幕,“官家如何了?逆贼可全都抓住了?” “参与襄阳王叛乱的人已经全都抓住了,一些有所勾连但没有一起发难的人也被看管了起来。”公孙策一脸的欣慰,“多亏大人奋不顾身,要是被庞昱那小子伤了官家,后果不堪设想。” 包拯听闻官家无事,露出了笑,“这都是臣子该做的。” “啊呀,我们光顾着说话了,我去寻展护卫,先前官家都吩咐了,一旦大人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进宫告诉他。”公孙策也是满脸的喜色,“大人昏迷不醒的这段日子,官家也很是焦急呢,每天都打发人来问。” “快去吧,莫让官家久等,就说包拯无事,多谢官家厚爱。”包拯也很是感动。 何为得遇明主?何为君臣相得? 这就是得遇明主,这就是君臣相得。 公孙策匆匆的去找展昭的,玉笙一直站在床头边包拯看不见的地方,见此时屋内没有外人,玉笙把包拯扶坐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辛苦夫子了。”包拯先前还不觉得,但水一入侯,渴意便涌了上来,直接把那杯水喝了个干净。 “不必着急。”玉笙没有继续再倒一杯的样子,“你昏迷了十天,总要慢慢的恢复。” “十天?”包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扶额,“难怪公孙先生看起来那样着急……咦?” 包拯的手在额头上摸了又摸,原本平滑的额头平白多出一弯突起,“难道襄阳王叛逆那晚我伤到头了?”不然怎么会有一道好似伤疤的地方存在。 完全没有头绪的抱着下意识的想用手指勾住玉坠子,结果碰到的只是软塌塌的绳套,里面的玉坠子不见了。 包拯立刻忘了头上的东西,把手腕举到眼前,发现玉坠子的确没了以后,忍不住看向玉笙。玉坠子是他捡到的,也戴了这么许多年,但那更是玉笙的栖身之地。有玉笙在,他到不觉得玉坠子会无故丢失,只是心里有些怅然。 玉笙看着包拯满脸物归原主宝宝舍不得但宝宝很理解的表情,嘴角忍不住一抽,感觉更心塞了。也懒得多说话,把之前因为扶包拯坐起来而丢到一边阴阳镜摆在了包拯面前,“自己看。” 在阴阳镜还没显示出神异的时候,就是被包家大嫂打算当普通铜镜使的,镜面光滑,照影清晰,完全能把包拯头上那个月牙照出来。 包拯不敢相信的摸了摸,那大小外形居然和玉坠子一模一样? “这……怎么会是……”就算经历了再多神异的事,包拯还是觉得有些惊奇。 玉笙却暗自皱了眉,包拯的魂魄莫名到了玉坠儿里,出来的方法还是包拯自己告诉他的,可为什么他好像一副全无印象的样子? “可有不妥?”包拯问。 这下玉笙确定了,包拯的确一无所知。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习惯,便把玉坠子中两人的交谈又说了一遍。 包拯心机灵敏,如何猜不出为了让自己醒来,夫子连自己的栖身之处都让了出来。心里感动,却更怕因此对夫子有什么损伤,又想起乌盆、游仙枕,还有梦游地府的场景,决心要替夫子解决了这个隐患。 问明了普通的玉器没有作用,包拯打算枕着游仙枕去趟地府,作为星君转世,与地府的交情还不错,生死簿也是能翻看的。包拯想了想,觉得应该去找这些专掌生死轮回的想想办法。 玉笙不知道他的想法,只当他困了。包拯的身体本来就好,此时醒了更无大碍,见包拯想睡,玉笙也不打扰他。只是走之前把古今盆拿走了,包拯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着乌盆都能容人魂魄,若古今盆也可那就再好不过,只是古今盆是夫人的嫁妆,不能私自处置。可念头一转,又觉得哪里这么简单,那乌盆可是用苦主的骨灰烧出来的。 玉笙出去的时候恰好和夫人李氏迎面撞见,公孙先生先前出去找展昭,包拯已醒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开封府,李氏一听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就赶了过来。 玉笙手里捧着古今盆,古今盆如今已经成了开封府的公用,但玉笙还没忘记这原本是李氏的嫁妆,没什么大事如此堂而皇之的拿着,玉笙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李氏却是一个正统淑女,对此半点不在意,见到玉笙后打了个招呼问了好,便急忙去见包拯了。 玉笙拿古今盆只是灵光一闪,已经梦游地府的包拯正站在判官身边,看他查生死簿。 生死簿上记生死,只要是这世上的生灵,全都在生死簿的记载之中。然而判官翻了又翻,却找不到半点记录。 “兴许不是凡人。”判官叹了一口气,“要么就是记他的那部分生死簿在灾劫里毁了。” “灾劫?”包拯面色肃然,能被地府称之为灾劫,一定不是小事。 “唉,这事星主原也是记得的。”判官现在想起那时的事还觉得头疼,“当年有一灵猴,生在一个叫花果山的地方,后来他的猴爷爷死了,他便大闹了地府,毁了记录花果山那一片的记录,还牵连了不少其他的地方,虽然我们事后补救,但到底有疏漏。” “居然有这么大胆的猴子?”正直严肃的包拯表示从未听过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物,“后来如何?” “能怎样?那猴子也是有来历的,天上的神仙没有打得过他的,只能招安,招了以后又不重视,用死规矩约束着,只觉得从此太平。呵,天生天养的灵物,哪是这么好对付的?又把王母的蟠桃宴给搅了,后来闹出许多事,差点连天宫都被他闹了个底朝天,偏没人能拿得住他。还是西方如来出了手,把他压到五指山五百年,后来又得了机缘,如今已经修成正果了。”判官摇头,也不知是在感叹还是在不忿。 反而是包拯转了念头,“这日子过得倒是痛快。” “他痛快了,一群人跟着遭殃。”作为理应被得罪的死死的地府判官表示,再欣赏也不能说出来。但看着那群傲慢的天庭众人被弄得灰头土脸,地府众人看的特别开心! 因为想起了开心的事,判官也用心起来,见生死簿差不到,便带着包拯去了三生石前,“只要有来历,就绝对会在三生石上显示。” 然而,三生石上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啊。”判官大人扯着胡子,“他就算蜉蝣转世,也该有显示啊。” 包拯想了想,“玉先生还有一个兄弟,名唤花满楼的。” 判官再查。 三生石上刚浮现出字迹,还没等他们看清,又重新散开了。 “这是何意?”包拯不解。 判官呲着牙,他刚刚太用力,就掉了几根胡子。听见包拯发问,又急忙跑回去翻生死簿,依旧一无所得。 “恐怕这对兄弟都是有来历的。”判官道,“此事你不必着急,既然有人为他们遮掩了天机,抹去了来历,想必也不会白看着你那位先生出事的。他能到你身边,恐怕也是特意安排的。” “怎么说?” “星主背负气运,若有人不甚得罪了天道,看在星主的面上,天道也只能手下留情了。”在生死簿上没名字不稀奇,稀奇的是能蒙蔽天机的人,怎么还需要借助星主的气运呢? 这个解释包拯信了,在他幼时,因为雷霆大雨不得不躲在庙里的时候,也有一曼妙女子来到自己身边。当时他以为女子胆子小怕惊雷才藏到自己身后,等到被二嫂接连两次暗下毒手却都能平安无恙,那时候以为是运气,到后来才知道是狐狸精报恩。 “倒是有过狐狸精借我躲天雷。”包拯点头。 “所以,不要着急。”判官安慰道,“此次未必是他失了根基,也许是功德圆满,到了该归去之时呢。” 包拯被说服了,当下告辞,打算把判官的话告诉夫子。 玉笙听了也不惊讶,“我心里已经有了预感,这其中的关窍恐怕就是古今盆。” “夫子但用就好,我会去和夫人说的。”包拯很大方。 玉笙又把花满楼叫到身边,师父上次说过,花满楼是受自己连累才来了这里,他怕自己一旦再次消失,花满楼也会跟随其后。与其分散后重聚,不如一开始就在一起。 花满楼果然很淡定,毫无异议的接受了,只是进宫见了一次太后,说要出一次远门,归期不定。 玉笙的交际圈也不大,除了开封府的人,也就剩皇宫里的赵祯了。他没有当面告辞,而是写了封信交给包拯,“如果官家问起我,你就把这封信交给他。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把一切交代好,在月圆之夜,天上的月光似乎都倾注到了古今盆之中,一阵光芒大盛后,玉笙和花满楼没了踪影。等到包拯第二天再去看的时候,只找到了被放在桌上的古今盆。 于玉笙而言,这一次的离开平淡无奇,他只是被光刺的睁不开眼,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青山绿水间,不远处的地方躺在花满楼。 总算没有再挨雷劈。玉笙抹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几步走过去扶起花满楼。恰好花满楼也睁开了眼睛,见到是他,下意识的一笑,“我们这是又换了地方?” “总不会是有人把我们迷晕了扔到荒山野岭。”玉笙开了句玩笑。 他已经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是阿飘了。瞧了瞧花满楼和自己的一身打扮没什么不妥之处,便开口道:“我们还是抓紧时间下山吧,不知现在是什么年岁了。” 山下正好又一茶棚,有些简陋,但足以遮风挡雨,此时,正有不少人在那里歇脚。玉笙和花满楼走进去的时候,还惹人多看了好几眼。 无他,只因为这茶棚里的人都是佩剑带刀的江湖中人,此时玉笙和花满楼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在其中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选好了座,玉笙叫了壶茶并几样小食,一边打发时间一边竖起耳朵听八卦。 此时的江湖中还真有一件大事,那就是武当掌门张三丰那即将到来的百岁寿辰。 玉笙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高兴的。 他和张三丰的交集有过一次,那次是靠原随云引荐,为花满楼求取武当绝学流云飞袖。那时的张三丰已经年逾九十,他倒不关心张三丰的长寿,而是想着如果这样的话,自己与大哥也没分别几年。 想到这里,他居然有几分近乡情怯了。 然而,能亲手揍无花的诱惑又有点大。 花满楼也很高兴,能再遇故人,总不是件坏事。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有人把自己当做楚香帅的兄弟?还有原少庄主,不知他如今可好? 那样霁月风光的人,应该过的不会差。 两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倒是把那些人口中所说的‘谢逊’、‘屠龙刀’忽略了过去。 江山代有才人出,能闯出一时名声的人多了,可到最后,能被人真正记下的名字寥寥无几。 第116章 一一六 在茶棚里把该知道的都了解了,问明了此地是何处,玉笙和花满楼就离开了。两个人都有一种即将亲友重逢的激动,为了平复心情,一时之间也不急着赶路,而是慢慢地走着,商量着下一步该去哪。 花满楼向来体贴,一切打算以玉笙为主。但玉笙心里最终占据上风的还是近乡情怯,可让他感觉到不那么情怯的人,天南地北的飘着,一时间根本找不到。 “不如我们去武当吧。”最后,玉笙这样说,“刚刚也听到了,武当张真人的百岁寿辰就要到了,凭他老人家的江湖威望,去参加寿宴的人绝不会少了那几个。” 花满楼略一思索,就点头同意了。 原随云作为无争山庄的少庄主,与武当山又有那么一点渊源,这种场合是一定会有他的存在的。而另外几个人则是最爱凑热闹,想必这等盛事是不会错过的。 打定了主意,两个人辨了方向方向,开始朝武当行去。 但在那之前,还有一点小麻烦要解决。 “几位朋友跟了我们兄弟一路,不知有何指教?”花满楼转过身,朗声朝一林木茂盛处道。 能有什么指教?荒山野岭,非奸即盗。 玉笙很想直接这么跟花满楼说,但一想花满楼不可能不明白,两个人耳力都不差,后面那几个人以为离的够远就听不到他们的小声商量,殊不知他们从头听到了尾。 玉笙最烦这种在耳边嗡嗡的苍蝇,花满楼也许是看出了他的不耐,主动开了口。 至少,落到他们两人手里,那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下场。 花满楼的声音暗含内力,听在后面几人耳中就像是在耳边炸响。立时,也顾不得隐藏,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好了。 “朋友倒没什么指教,只是手头紧,想借两个钱花花罢了。”一看起来像是头的男人站了出来。 玉笙和花满楼都是一愣,先前听他们低声商量,又想计策又想陷阱,就是为了抢钱? 那些手段明明是要命好吗? 两人心里不信,花满楼还好,面上还不动声色,但玉笙的反应就直接多了,“你们是打家劫舍的匪徒?” 玉笙是非常希望他们承认,这样的话也有一个出手的名头。好久没动手,他还是有些手痒的。 “爷们是劫富济贫的好汉!”无知者无畏,他们没有见识,只懂一些外家功夫,不明白花满楼刚刚那蕴含内力的声音有多绝妙,只觉得两个白净的公子哥,只要揍上一顿就能哭爹喊娘,还真没人放在眼里。 要怪就怪这个世道好了,到处都是人吃人,他们也是日子过不下去,才干了这一行。却不想老话果然不错,这世道果然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几年下来,他们也算是这里的山大王,又在山下支个茶摊,只看往来客哪个是肥羊,盯上了,就要把那身肥肉全都扒下来给了自己才好。 玉笙和花满楼可不就成了那两头被盯上的肥羊了吗? 然而,这个理由他们不信。 玉笙更乐意相信是这些人发现了他们的身份,故意来找麻烦的。毕竟,他玉笙也是成了传奇的人,那一场飞升的事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没了声息,有人认出了他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些好处再正常不过。 可是,事实证明,玉笙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那伙人还真是单纯的匪徒。 玉笙:好像自作多情了。 但凡做坏事被抓住,觉得自己逃跑无望,便会有人做出逼不得已的样子,哭诉上有八十老母,下有还没断奶的孩儿。然而这在自觉有点尴尬的玉笙这里完全行不通,他决定做点行侠仗义的事,把他们的老窝抄了。 在武力压制下,那伙匪徒完全不敢逃跑,只能老老实实的把人带回去,偶尔有一二个行路略有偏差的,还被玉笙用随手从树上摘下的野果打了回去。当然,这不代表这伙人就此老实了,他们依旧在讨饶,他们也看出来了,穿白衣的那个脾气不好,但一身锦衣的那位应该心地不差。 花满楼的确是个好人,公认的。但不代表他就是个滥好人,有手有脚的大男人,正经家业没有,反而想要强取豪夺,花满楼相信浪子回头,但却没有强有力的保证,他很难相信习惯不劳而获的人会忽然自立自强。 “既然你们是逼不得已下的走投无路铤而走险,那些被你的劫掠的人就活该了吗?”花满楼问。 “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伙人里忽然有人冷冷的说了一句,倒是和其他卑躬屈膝的人不一样。 玉笙饶有兴趣的看了过去。 “难道我说的不对?”花满楼倒是好脾气。 “鞑子朝廷根本不把汉人当做人看,与其憋憋屈屈的种一辈子地,不说能不能活到老,就算活到老也吃不饱饭,还不如豁出去痛痛快快的干一场!”那个人不仅声音冷,长相也有些阴森,一道长疤把他的脸斜分两半,有种另类的触目惊心。“像你们这些有钱人又是什么好东西?像条狗一样的舔跪鞑子,等他们什么时候觉得你们够肥,还不是一样的宰?” “老五闭嘴!”先前那个求饶的大汉狠狠地呵斥着同伴,再看玉笙的时候脊背弯的更厉害了,“大爷息怒,老五一家被鞑子害的只剩他一个了,他……” “等等!”玉笙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鞑子朝廷?谁建的?” 不至于自己离开几年,那些蒙古人就攻占大庆了吧? 这怎么可能? 这下轮到那伙人脸色奇怪的看着玉笙了。如今百姓被鞑子祸害的够呛,就算明面上没人敢说什么,但暗地里哪个不咒骂?不不不,重点是大家都那么痛恨鞑子,怎么会有人连朝廷里是谁做主都不知道? 玉笙沉着脸不说话,但花满楼没有闲着。 “我们自海外归来,祖先乃先宋遗民,久慕故国,直到我们这一代才重归故土。这里……”花满楼略有犹豫,“和祖先记载的不一样。“ 花满楼的借口找的不算坏,至少一个海外遗民,不知道当今华夏的现状也可以理解。 盛世时的占山为王和乱世时的落草为寇完全是两回事,虽然他们做的事差不多,但后者总是让人同情的。玉笙默默的打消了把人送衙门的打算,前提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这伙人的老窝名义上被称作正气寨,实际山简陋的很。寨子中有老弱留守,还有几个家常打扮的妇孺。几个孩童在嬉笑打闹,其中有眼尖的先看到了大人回来,顿时高兴的跑过去,结果跑到一半发现有两个外人。 很少见外人的孩子们都有些怕生,呆愣了一下,一哄而散。 很快,整个寨子都安静了下来。 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当做洪水猛兽防备,不得不说,无论是玉笙还是花满楼,都是头一遭。 好在机灵人也不是没有,一个剃了发只留下寸许长发茬的年轻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的身形很消瘦,一件打了补丁的麻衣挂在他的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 这样一个人若走在街上,玉笙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可此时他既然主动站出来解围,倒是引起了玉笙的注意。 只一眼,玉笙就移不开眼睛。 难以想象,他居然在这个人面上看到了潜龙之相。拥有这样面相的人,若不出意外一路成长,最后大多登顶为皇。 “你叫什么?”玉笙问。 “小僧还没有法号。”那个年轻人行了个佛礼,“俗家姓朱,在家中排行第八,大人叫我重八就好。” “朱重八。”玉笙重复了一遍,忽然一笑,“好名字。” 第117章 一一七 朱重八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居然有人会夸赞自己的名字好。正如他所言,这个名字取得很随意,因为在家族中排行第八便叫了重八,没有一点其他的寓意。 他倒不是想抱怨什么,从小身边的人都一样,大字不识一个,连饭都吃不饱,连孩子都养不起,谁还会在意名字是什么。 朱家算不上大家族,靠租地主家的土地过活,但年景不好,连租子都欠了不少。朱重八是家里的小儿子,还算幸运,不像其他兄姐,除了大哥,都因为养不起送了人。但这不代表他在父母膝下的日子过得有多好,在年纪不大的时候,他就去给地主家放牛了。可好景不长,地主家的租子总不能一欠再欠,再加上这世道不太平,最后朱父撑不下去撒手人寰,连坟地都是别人资助的。 从此以后,朱家兄弟天各一方。那年,朱重八十七,入了皇觉寺。 想做和尚是为了吃饱饭,寺庙里也不是那么太平的,一个连小沙弥都算不上,自然被支使的团团转。可就算这样,半年后,朱重八还是不得不离开了那里,因为寺里的粮食也不够吃了,他得出去化缘。 化缘只是个好听的说法,但对于出家只为吃饱饭的朱重八来说,那就是去要饭。当然,如果要饭能活下去的话,也没什么不能做的。一路行来,他去过的地方越来越多,也见识了各式各样的人,有时候遇到善心人能吃上一顿饱饭,大多数时间都是半饥半饱,偶尔饿晕了也并不稀奇。就比如说这一次,他直接饿晕在了山下的茶摊上,还是摊主难得的发了一次善心,觉得寨里弟兄不多,才把他捡上山,打算发展出一个壮劳力来。 醒来以后的朱重八对这个提议倒没有排斥,如果能吃饱饭,做什么不是做呢?可是他没想到,就因为来了两个人,只露出貌似对自己很欣赏的样子,就让之前还拍着自己肩膀说做山大王前途无量的寨主转手就把自己送出去了。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果然都被狗吃了。 对此,朱重八只想说:吃得好! 不说别的,只看衣着打扮,傻瓜都知道跟在那个人身边更有前途。他能在这汉人不如猪羊的世道里一路漂泊平安活下来,虽然亏没少吃,但也把一双眼睛练的极利。看人不说十分准,就有个七八分。 哪些人心肠软好攀附,他心里都有数。 这些念头只在他脑中转了一瞬,他整个人都殷勤了起来,连玉笙都不得不承认,有了他,这一路上的方便不止一点半点。 朱重八这两年走过的地方不少,每到一地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遇到不知道的,也大大方方的说不知道,然后再出去打听。在路过一个正遭遇蒙古兵屠戮的小村庄的时候,玉笙没犹豫的直接出手,毫无疑义的轻而易举的解决了那十几个蒙古兵,自那之后,朱重八看他的眼神更加炽烈了。 只是他还什么都不敢说,因为自那之后,自己跟着的这两位公子的脸色沉的能滴墨了。朱重八这才真的信了他们是从海外来的,若是中原人,恐怕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玉笙的心情的确很不好,认真说起来,这才是他所亲身经历的真正的乱世。不像在大庆时待在京城只知道战报,也不想在大宋即使亲历战场也只是去西夏的国度捣乱,他现在所见到的,是芸芸众生相,绝望痛苦,希望渺茫。 老实说,玉笙都有转道去大都的冲动,赵祯的炸药方子他还记得,想要送人上天并不算难。可他到底还有理智,算计李元昊那一会儿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李元昊身后还有一群拼命拖后腿的。可这里,元朝已经立住了,玉笙不会天真的觉得只死几个头头脑脑就能解决问题。 好在,他运气不错,抄个土匪窝都能抄出一个朱元璋来。 朱重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种被盯住的错觉。 朱重八是个好向导,但他所了解的,也只是普通人所涉及的那部分。一旦关系到江湖,他也只能说出一个丐帮,因为出来流浪化缘的时候,他和乞丐也打了不少交道。然而就算是丐帮,他也说不上什么来。但他机灵,见到有人做江湖打扮,就会主动上去表示一下倾慕,然后顺便打探点什么,一般而言,还是很诱人乐意装一下大佬的。可这样来的消息的真实性,比道听途说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一来,玉笙想知道江湖事,也只能亲自打探了。 至少,以他的眼力,是不会见到地痞流氓就以为人家是混江湖的。不管怎么说,这世道虽然变了,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大庆,可既然有张三丰,怎么就不能有姬冰雁呢。 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玉笙没少用心。可就像该来的总会来,没有的也不能无中生有,他也只能接受现实。倒是另一条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消失十年之久的武当张翠山张五侠现身了。 张五侠在武当七侠中排名第五,是张三丰张真人亲授的最后一个徒弟,在江湖中也名声斐然。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十年前与金毛狮王谢逊一同失踪。谢逊树敌无数,在江湖中堪称人人喊打。那些人中有些的确是他的仇家,可更多的人却是以此为名义,想要杀了他得到他手中的屠龙刀。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谁敢不从。 玉笙不信单凭一把刀就能做到如此地步,但兴趣确实是被勾起来了。要是有机会,他倒是真想把那刀弄到手玩几天。如果那把刀真能号令天下,那教朱重八一套刀法就好。那小子是个聪明人,不愧是未来能够推翻元庭建立大明的人物,这些日子玉笙一直在暗中观察他,自然知道他如此用心绝不会单因为被转送给自己的原因,他如此积极,似乎不满足一个长随的身份,而是想做更进一步的心腹。 玉笙对此并不是很满意,他觉得朱重八所求的太小。可对朱重八而言,在没有被逼到绝境只剩下一条路可走的时候,他是情愿跟着一个实力强大的人吃饱穿暖得到庇护。蒙古人的凶猛残暴已经深入人心,但凡有条活路,轻易是想不到造反的。 当然,朱重八的这种想法已经开始有了转变。当他发现,只要会功夫,那些蒙古兵就会被轻而易举的解决,以往那坚不可摧的形象轰然倒塌。夜深人静时,文化水平只能达到勉强读写的朱重八就会想起曾经和他一起躲在破庙里避雨的老乞丐讲的那些得遇明主建功立业的故事,心里一片火热。 玉笙还不知道,在他想朱重八独当一面的时候,朱重八已经把他当做心里的明主,就等着他一旦有了心思第一个表白忠心呢。 等到了武当,玉笙手里接过的蒙古兵已经上百。他看出是朱重八故意引自己到一些不太平的地方,然而这对他并没有坏处,救人的功德也不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倒是花满楼,从玉笙那里得知朱重八身上居然有潜龙之相后,原本就对他还不错,这下更是趁着空闲的时间教他念书。而朱重八把这当做了对他的认同和奖励,觉得曙光就在眼前,整个人更加的精神了。 这样一来倒更像良性循环了。 玉笙发现,离武当越近,乱相越少。然而等真的到了武当山脚下,反而又有了乱相。 这一次的乱相,是江湖人带来的。 张三丰的百岁寿辰江湖中人讨论的很多,活了百岁的人,不叫一声老神仙,也是可以当人瑞的。人老成精,德高望重,这样的人不是能够轻易得罪的。所以,即便武当向外发的请帖不多,也没有多少人有异言,只当自己运气不好,没法去沾老寿星的福气。 可自从张翠山归来的消息在江湖中传开,武当山的请帖一下子炙手可热了起来。有想办法去要的,有想去抢的,更有一些无赖打算不用请帖到时候直接前往,以武当的做派,也不能把他们打出来。不管武当众人心里怎么想,对于那些心怀邪念的人来说,武当寿辰不再是沾福气的事了,而是关乎整个武林风起云涌的关键。 屠龙刀那武林至尊号令天下的名头实在太让人心动了。 玉笙他们当然也没有请帖,因此也只能做一次不请自来。一般而言,在这样的日子里,只要备上礼物诚心诚意,很少有人会被拒之门外的。然而出乎玉笙的预料,那个在山脚处做接待的武当弟子还没等话说完,就把他们这一行人请上了山。 “我身上可是有不妥?”花满楼见那武当弟子时不时的看自己一眼,索性直接开口问道。 武当弟子纠结了一下,“请见谅,只是公子看起来颇为面善。” 面善一词,有单纯的长相亲善之意,可听在玉笙和花满楼耳中,便是另一个意思了。 “可是有人与他长得相像?”玉笙直接开口问道。 那弟子纠结了一下,点头认了,“这位公子看起来与五师叔有缘。” 武当的五师叔……那不就是张翠山吗? 发现不是姓楚的出没,玉笙失望不已。 “那还真是有缘。”花满楼不动声色的寒暄着,“早就听说张五侠的银钩铁划,不知何时能见识一番。” 那弟子却不再多说,引三人到一处侧殿以茶款待,然后就退了出去。他得去禀报大师伯,武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忽然来了一个看起来比五师叔小十多岁容貌相近的人,谁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阴谋呢? “武当这里倒没什么大变化。”玉笙上过武当山,对此很有发言权。 “对了,你为张真人准备的寿礼到底是什么?”去祝寿只要不是想故意找茬,备妥寿礼是必须的。玉笙先前说这件事交给他,花满楼就没有多问。刚才看见他示意朱重八将一个扁平的木盒交给那个武当弟子,花满楼才好奇的问了一句。 “是套拳法。”玉笙把玩着茶杯,有些漫不经心。 花满楼放心了。 朱重八在一边暗暗吐槽,在他看来,这份寿礼的价值完全配不上他们的身份。那份所谓的拳法从何而来他可是从头盯到尾的,不过是找了一家可以抄书的书店,花钱买了笔墨,写好后又请人订好做成书的样子,前前后后一共花了不到半两的银子。看着这侧殿中不算奢华但透着大气的摆设,朱重八万分担心一会儿会被恼羞成怒的主人赶出去。 玉笙的心思却已经飘远。他给张三丰的自然不是普通的拳法,而是张三丰此时还未完全创立成型的太极拳——也只有想到这份拳法的来源,他才觉得无花也不是那么可恶——有了这份拳法,他不信张三丰能忍住不见自己,而一旦想见自己,自然是要论道切磋的。 作为当世武林的顶尖人物,玉笙很想知道他的武功水平,进而推算这个江湖的整体实力。 没办法,谁让他对现在使整个江湖都陷入了狂热状态的屠龙刀有了兴趣呢?想要捅马蜂窝,总得知道马蜂好不好对付吧? 第118章 一一八 玉笙三人等待的很从容,另一边的武当就不怎么平静了。那位先前招待他们的武当弟子将他们送来的寿礼一夹,去寻宋远桥去了。 宋远桥正忙着安排寿辰那日宾客的座位,见应在山下迎客的弟子来寻自己,便放下了笔,问道,“可有事?” “大师伯。”那弟子行礼,将手中的木盒奉上,有些欲言又止,“山下又来了三位客,这是送来的寿礼……” “可有何不妥?”一边问,宋远桥一边打开了木盒。见里面是本书,制的有些粗糙,封面上连名字都没有。忍不住皱了眉,捡起来翻了两页,这一翻,就再也顾不得说话。 那弟子却没有注意到,见大师伯问了,便继续道:“来人有三,有两位是大家公子模样,一人像是仆从。言语间倒是客气,但有一位公子的相貌肖似五师叔,弟子担心这其中有诈。” 宋远桥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想要继续翻看的欲-望,“像五师弟?” “是。” “好了,这件事我亦知晓,你下去吧。”宋远桥送走弟子,再也坐不住。把那本书小心翼翼的重新放回木盒,然后捧着木盒去找师父了。 作为张三丰的大弟子,宋远桥不是天赋最好的,但他一直够努力,也被张三丰器重。他这些年来已经掌管了武当的大小事务,也知道师父不再打理事务是为了什么。张三丰不是藏私的人,他的弟子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他想以毕生之感悟重新创造出一门新功夫。只是这绝非一日之功,到如今,也只是堪堪有了一个雏形,距离大成之日,还不知道需要多久。 可是,宋远桥却在那本书里发现了同出本源而更加成熟的体系,而这又是给师父的寿礼,当下也不再犹豫,直奔师父所在的静室。 然后扑了个空。 拉过一个小弟子问过究竟,宋远桥才知道师父被七师弟拉走去给师弟们比武做裁判去了。自从五师弟回来,这样的热闹倒是多了不少。想到五师弟,宋远桥的笑容又淡了下来,小七拉着五弟纵然能热闹一时,可无忌师侄现在还下落不明,五师弟又怎么能放下心来。 校场里已经围了许多小弟子,宋远桥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宋青书,小少年面上冷静,瞪圆了眼睛看着师叔们交手,双手成拳握的紧紧的,看的全神贯注,和周围那些叫好的弟子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宋青书的样子比小七还要稳重。 宋远桥心里满意,觉得这才是武当下一代大弟子的风范。相比之下,那个跳得像个猴子的小七莫声谷看起来就让人很有说教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宋远桥的目光太过炙烈,本来在一边加油叫好的莫声谷忽然若有所感,有些僵硬的回头,就看见把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大师兄一脸不善的看着自己。 心宽皮厚的莫声谷扭过头,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宋远桥差点被气乐了。若是平常,他一定会好好的把莫小七抓过来教导一番,但现在他找师父有正事,便放过他一马。如果再犯,二次并罚。 莫声谷完全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知道自己从大师兄手下逃过一劫,这个方法真不错,下一次可以继续用! 在路上,宋远桥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说了一遍,“那本书我看过了,笔墨纸都是寻常,应该是新写出来的。但内容实在……”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词,“妙不可言。” 哪怕只翻了两页,宋远桥都敢堂而皇之的如此说。作为武当大弟子,他的眼界非常人可比。就算那本书里写的和师父无关,他也是还会请师父第一时间过目的。 在这个江湖中,一本武功秘籍足以掀起血雨腥风了。就连自己师父,不也是因为武功高绝而被少林认定是偷了他们的武功秘籍吗?要不是武当已经发展成了一方势力,结果如何还不知道呢。就算这样,少林和武当的关系也只是维持在了表面的平和。如果少林出事,武当不会不管;但若是武当出事…… 哪怕宋远桥再不愿意小人之心,也很担心少林而蹚浑水来落井下石啊。 能被宋远桥如此评价的秘籍,张三丰自然不会轻视。然而从头翻开书的那一刹那,他整个人都被迷住了。弟子们不知道他想创造一门什么样的功夫,他自己心里也只是有了影影绰绰的轮廓。可在这本书里,如同拨云见日,让他的心都亮了起来。 “太极。”张三丰低喃,“这就是太极。” 以太极为饵,玉笙如愿钓出了张三丰。 只可惜,这个张三丰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张真人。再把自己那些旧友的名字轮圈问了一遍之后,玉笙得出这个结论。 虽然早有准备,可被彻底灭绝了希望的玉笙脸上的失望还是透了出来。 “小友可是要寻人?”张三丰问。到了他这个地步,不怎么客气的说,天下人武功高低他一眼望去心里就有了底。可眼前人他却是一时看不穿的,又因那本太极来源于此,张三丰也就不以晚辈视之了。 玉笙正想着该怎么开口问屠龙刀的下落呢,接话的是花满楼,“我们自海外归来,有些朋友先我们而来,最后传信上写了张真人的名字,便一时冒昧,擅自上门,还请见谅。” “老夫的确不知你们口中所说之人。”张三丰想了想,“他们功夫如何?以何安身?” 花满楼摇了摇头,“都是商人。” 一时间,沉默蔓延开来。不说他朝,单说这鞑子建立的元,对待商人实在是苛刻。若想做生意,交出去的钱财超过收益的大部分,就连这样都保不得平安,一时不顺,很可能被什么人看上,到时候别说财物,身家性命能不能保住还要看运气。 显然,他们要找的人没有半点消息,此时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气氛有些沉滞,宋远桥不得不开口缓和气氛。他看向花满楼,问出来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花兄,不知你家中可有兄弟?” 人有相似,但太过相似总会让人怀疑其中的亲缘关系。武当七侠都是自幼被张三丰收养的,年纪不一,有的已经记事了,有的却把过往忘得精光。张翠山也是其中之一,宋远桥还记得,当时的五师弟是个孤儿。 “我有六个兄长。”花满楼道。 宋远桥沉吟着,想着要怎么开口。 “我家中兄长具在,无有走失之人。”反而是花满楼先提出来了,“先前也有贵派弟子说我与张五侠肖似,应该只是巧合。” 玉笙随口插了一刀,“别看他长得秀气文静,这张脸却非独一无二,小时候还有外人见到他就以为是自家兄弟的亲儿子呢。” 花满楼摸了摸鼻子,默默的接受了自己长了张大众脸的事实。 见花满楼也面露尴尬,宋远桥便知道这并不是谎话,打消了之前他们是冲着五师弟来的怀疑,也朗笑道:“果然如此之巧?不如待会儿与五师弟见一见,看会不会又认出一个兄弟来。” “说到张五侠……”玉笙看着张三丰,“这一次前来武当,一是为张真人贺寿,二来就是想见一见张五侠了。” “哦?”宋远桥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自己这口气松的有点早。 “听说他知晓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而我最近对屠龙刀很有兴趣,倒是想把玩一番。”玉笙道,“还希望到时候张五侠不吝指教了。” 宋远桥的脸色有点青。谢逊,屠龙刀,武当最近不太平,不正是因为这吗? “以小友的功力,早已不需要借助外物。”张三丰很沉得住气,看上去没有一点恼意,只是单纯的好奇。 到了他这等境界,摘叶飞花皆可入道,外物反而累赘了。 “我只是好奇。”玉笙像是没看到宋远桥的脸色一般,“听说屠龙刀有个号令天下谁敢不从的名号,我想试试好不好使。” “屠龙刀在谢逊手里,如果真有如此威力,当今武林已经变了模样了。”张三丰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但还是有傻子前仆后继的想要把屠龙刀弄到手不是吗?”玉笙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无所谓,但只要有人相信,那东西最好还是掌握在我的手里比较好。” “号令天下……”张三丰目光灼灼的看着玉笙。 玉笙却不接这个话茬,反而道,“并非我自负,但只要那些短视贪婪的江湖中人一日未寻到屠龙刀,武当便无一日安静。江湖纷乱,若武当弟子因此罹难,到时候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我的本事张真人应该能推出一二,何不告诉我屠龙刀所在,再趁着寿宴把屠龙刀落入我手的消息公诸于众?武当少了个麻烦,我也得到我想要的,双赢不好吗?” “玉公子就不怕那些人转而找你的麻烦吗?”宋远桥问。 玉笙一派轻松,“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况且我最近心情并不好,伸手送人一程还是做得到的。” 想从他手里抢东西的人,不付出足够的代价,坟头草都长得老高了好吗? 如今这个世道,不想办法拧成一股劲,反而为了私利打来杀去。这样的人,他下手绝不会有犹豫的。 第119章 一一九 玉笙对这里最不满的地方就是这里的人没有一点进取之心。 没错,适逢盛世想要造反那是乱臣贼子,统统拍死不用迟疑的;可是,现在的乱相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居然没有人出头,都们齐头来装鹌鹑,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倒争得不亦乐乎,把时势造英雄,乱世出英豪那句话当饭给吃了! 这也是玉笙想不通的一点,在盛世中敢琢磨造反并有实际行动的他就认识三个。怎么到了民不聊生的地界,这些江湖人就会光盯着一个屠龙刀呢?就算得到屠龙刀的人,远的他不知道,近来只有一个谢逊,本来名声就不好,现在更是人人喊打,玉笙傻了才信那都是为了打抱不平的呢。看那些人的架势,为了得到屠龙刀,恐怕武当的这次寿宴都办不安生。 玉笙不信一把刀真的能号令天下,但这个名头实在是响亮,他要屠龙刀,只是把这当做了出名的最快途径。没有名声,就算想要登高一呼,谁理你啊。 当然,如果那上面真的有什么号令天下的秘诀再好不过。虽然这几率比无花出现在自己面前更渺茫。 真的不怪玉笙总是想起无花,因为这乱七八糟的世道,真的是无花最擅长应对的那种。玉笙很有自知之明,他现在照比过去已经强了很多,可大部分都是跟赵祯学的怎么想朝臣下黑爪搞平衡。这种情况下,一个心黑手狠智多近妖的无花是多么的宝贵啊。 还好他已经把朱重八——未来的朱元璋给带到身边的,否则玉笙对未来的把握还真不大。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朱重八。 玉笙觉得他只是心随意动,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可看在宋远桥和张三丰眼中,他眼中的满意是没有掩饰的,这也让他们对朱重八的身份有了怀疑。 或许那并不是普通的随从?可明明半点功夫都不懂。 “不知张真人意下如何?”玉笙看向张三丰。 张三丰却摇了摇头,“虽然外面都在谣传我徒儿知道谢逊的下落,但……” “只是谣传?”玉笙皱眉。 “武当已经辟谣,只是相信的人并不多。”张三丰摇了摇头,“当初翠山夫妇与金毛狮王谢逊一同失踪,直到前不久才重回中原。大家也就认定他们知道谢逊的下落,也许有人只是怀疑,但屠龙刀的诱惑太大,大的让人迷了眼。” 宋远桥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担忧。这些天上武当来问询这件事的人实在太多,虽然武当对外一直这个说辞,可若有人相信,此时山下也不会聚集了那么多人了。 “原来是这样。”玉笙看了一眼张三丰,然而张三丰人老成精,又怎么会让他看出端倪。只不过玉笙只是想要顺路顺一把屠龙刀,若没有,倒也做不出气急败坏之举。百岁寿诞,能活到这个年岁的人少之又少,他没那么想不开非让人连生日都过不痛快。“那就是我冒昧了。” 见玉笙如此轻易的就放弃了,张三丰也不觉得意外,当下邀请道:“既然来了武当,不如小住几日如何?” “正想向真人请教。”没了屠龙刀,张三丰不还在吗? 张三丰也不推辞,他也想试一试,能拿得出太极的人,武功造诣究竟如何。 宋远桥悄悄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先行离去的两人,再看还留在原地的两人,当下也热情许多,“不如同去?” “有劳。”花满楼笑道。 在武当的见闻让朱重八大开眼界,他从未被如此客气有礼的对待过,也明白会被如此对待的原因,对待玉笙和花满楼的态度更加的恭敬了。只半天时间,就和许多小道士混了个脸熟,把下榻的院落周围摸了个清楚。 花满楼和殷梨亭性情相投,关系最好。而莫声谷最喜欢缠着他切磋,花满楼的流云飞袖源出武当,虽然现在的武当并没有这门功夫,可那以柔克刚以守代攻的意境未变,交手时总能把人弄得没脾气。 至于玉笙,咳,张三丰不愧是开山鼻祖级的人物,玉笙有自信拼一拼的话不会落于下风,但张三丰会的功夫不止太极,可他和玉笙交手时偏偏只用这一门。玉笙每次都被憋个半死,他就是那被克的刚! 至于用太极拼太极什么的,一来他是用的不太熟练,二来,他真怕两人用太极对太极,会缠缠绵绵到天涯,打起来没完没了…… 因为张三丰现在显然也对这门功夫掌握不精。 张三丰的寿辰还没到,可玉笙已经有了打包走人的想法了。 好在张三丰也不是时刻都闲着的,这才让玉笙的想法没有化为行动。也不知道张三丰是对自己的眼力很有信心,还是觉得如果玉笙想要做什么武当弟子也拦不住,玉笙在武当有完全的行动自由,反正他想去的地方都没人拦着他。 也不知道是特意还是巧合,玉笙始终没有遇见过张翠山,还是晚上回小院休息时听朱重八说了一句,才知道这位一出现就让整个江湖风起云涌的张五侠的儿子丢了。 玉笙:“……” “听说那个孩子名叫张无忌。”朱重八继续爆料,“父亲这边了不得,母亲的来头也不小,天鹰教的教主是他外公呢。” “希望那孩子机灵点,在被找到之前,能有自保之力。”一路走来,这世道乱成什么样子玉笙是亲眼见到了,对于结果并不看好。 朱重八倒是很乐观,“武当派这么多人呢,再加上他外公的势力,小张公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玉笙有些诧异的看了朱重八一眼。 朱重八嘿嘿笑了两声,“吉人自有天相,小张公子的爹娘都是好人,上天一定会保佑他们一家团聚的。” “他们给你什么好处了?”玉笙这几天已经把江湖势力摸的差不多了,自然知道这时候有正邪不两立的说法,武当自然是正,而天鹰教,直接被归到邪的那一派了。 “没有啊,只是说过几次话。”朱重八想了想,“不过他们没有看不起我,说话也和气。” 朱重八在武当山倒是没受什么委屈,可素昧平生无所求的平等以待和刻意结交的和气还是不一样。所以,即便对那对夫妇只是迷路时的偶遇,被指点一次还是被他铭记在心。 “我说话不和气吗?”玉笙看着朱重八,觉得自己笑起来和气极了。 然而朱重八的表情活像见了鬼,一蹦三尺高:“我、我、我出去倒茶!” 看着朱重八跑的不见人影,玉笙才叹了一口气,“大晚上的喝什么茶……”最近感觉越来越明显了,还没改名的朱重八看起来有点蠢。 但当张无忌真的出现的时候,玉笙才觉得朱重八大概真的是真龙天子,有些预言天赋。 那一天正是张三丰的寿辰之日。 连玉笙都觉得一旦搅了就是作孽的日子,显然并不被其他人认同。本来以为前一段时间上武当的人已经不少了,可到了正日子,居然有乌泱的涌上来一大帮人,没有一点该有的礼仪,不带半分对前辈该有的尊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搅了别人的寿宴。 玉笙和花满楼虽然不是武当弟子,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们也被奉为上宾,坐的位置也算靠前。此时被人围上,虽然心里知道不是冲着自己,可不悦的感觉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退的。 但客随主便,玉笙还不至于越过主人家出手,只安静的不说话。至于这其中有多少人上了他心中的黑名单,那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这群人中,不管明面上说得多么好听,但心里对屠龙吗不那么觊觎的也只有峨眉派了。虽然她们也是袖手旁观的态度,但有了对比,倒显得可爱了。 更别说,峨眉派除了掌门灭绝师太,带出来的弟子都是正值妙龄的少女。 或许是玉笙看的时间太久,那边几个女弟子都有些不自在。灭绝师太目光一厉,朝玉笙道:“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玉笙一笑,“我听过宝刀屠龙,也听过唯一能与之争锋的倚天剑。不知师太所配的,可是倚天剑?” “正是!”灭绝师太答的毫不犹豫。 和屠龙刀这百年来被争来抢去不同,倚天剑一开始就归属于峨眉,是从她们的开山鼻祖郭襄那里传下的。这件事江湖中人尽皆知。即使名头上倚天还要强于屠龙,可打倚天剑主意的人却少之又少。灭绝根本不怕引来觊觎。 玉笙也没想要,只是目光中带着叹息。他能感觉出灭绝师太的功夫虽属一流,但也只是一流中的末等,倚天剑在他手中,有点明珠暗投的感觉。只是这与他无关,他所关心的,也只有一件事,“他日我若得到屠龙刀,不知可否去峨眉向师太讨教一二?” 玉笙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大,但他忘了屠龙刀这个词的敏感。他的话才出口,还没等到灭绝师太的回复,那些原本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 “你知道屠龙刀的下落?”嗓门最大冲的最前的一个大汉朝玉笙问道。 “不知道啊。”玉笙无视满堂闪烁的目光,双手一摊,“但只要屠龙刀不是被毁了,不是掉到海里再也找不到,迟早都是我的。” 玉笙觉得自己只是说了句实话,但在别人看来,那就是他一身无赖,气死人不偿命。 第120章 一二零 玉笙享受了一次群起而攻之的待遇。当然,没动手,只有一群嘴炮,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和仁义道德替天行道交替,如果不是点名道姓的说自己,玉笙都觉得这样一个人活着简直是浪费空气。 不对,也不能说是点名道姓,因为那些人终于觉得只有代称不能振聋发聩,直接略过他,向张三丰质询他的底细,大有代他长辈好好教训一番的意思。 玉笙对此的回应是一声冷笑。 他懒得和人打嘴仗,不代表他不会,只是和这些人说话,实在是感觉掉价。如果这代表了当今武林的水平的话,那他开始还真是高估了他们,别的他不好说,蹦跶的最欢的那些个,有九成他杀了不但不会有杀孽,还会得不少功德。 这得干了多少缺德事啊。 玉笙在心里感叹着,挂在嘴角的冷笑却没有消失。 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了,那群人已经被气的跳脚。敢在张三丰寿辰这天来捣乱的,都是江湖中有点名声地位的,一个人或许不被重视,但当一群人集结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哪个势力能无视他们。这种人多力量大的壮胆式聚集让他们的自信心空前高涨,张三丰如此德高望重之人他们都敢搞一搞,更别提一个在江湖中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的小子了。 尤其是那个小子不仅嘲笑他们,看他们的眼神居然也与死物无意,简直是不知死活。 张三丰活了这么久,武功自不必说,涵养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他没想到玉笙拉仇恨的功力一等一的好,本来都是朝他发难的,只一句话居然就转移了那群人的注意力。被问到头上,张三丰也反应过来那群人只是想借此给自己难看,却依旧出言维护,“玉小友乃是我武当请来的客人。” 张三丰本来是好言提醒,以他的地位,能被他成为小友的人要动脑子想想就知道其本领如何。如果这些人没有被屠龙刀冲昏头脑的话,就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然而动人心的不只是财帛,那些人却觉得,既然是张三丰承认请来的客人,那么打他的脸可不就是打张三丰的脸?如果不捏着张三丰的短处,又怎么能让他以师父的名义让张翠山说出谢逊的下落呢?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张三丰他们动不得,本来是想拿捏一下他的弟子,只是事关弟子可以一时忍耐,可若请来的客人受辱…… 算盘打得很好,奈何城府太浅,只要不是瞎子,有眼睛的都看出他在打什么主意。玉笙微微一笑,只等着有人发难给自己一个出手的机会。然而,这个机会却被一个他怎么也没想到的人截取了。 但凡提起花满楼,很少有人不夸的,但除去一切外在因素,给玉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脾气好的老实人。嗯,本性特纯良正直,半点没被无花教歪。可这个固有印象,今天却被打碎了。 花满楼的话很客气:“张真人胸怀宽广,我等却不能厚颜承认。说来惭愧,我等居然也是同这般江湖侠士一样不请自来。” 这话武当弟子听得很顺耳,可是,那些自认江湖侠士的脸色一下子变的难看。作为对比组,一方不请自来却被奉为尊客,一方此时匆匆待在临时加的地方,待遇天壤之别。 虽然那是自找的,但他们这些声称替天行道的大侠们会承认吗? 不请自来,气势咄咄,不是恶客是什么。 只是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先声夺人倒打一耙,当下就有人嘲道:“原来是个恶客!” 花满楼也不恼,“此言差矣,我等虽不请自来,但也备了贺礼。”说完,只笑着看刚才开口说话的那个人。 “张真人乃得道高人,哪里像那些汲汲于名利的小人,会在意身外之物?”这话却是另一人接上的。 武当弟子们皆怒目而视。搞砸了师父/太师傅的寿宴不算,还要往上泼脏水,简直无耻! “身外之物倒是严重了,这是张真人的百岁寿辰,就算在民间,活到百岁的老人都会通报至朝廷,朝廷封以人瑞之名。无人不想借此一沾喜气。此时秩序崩乱,规矩乱了,但人心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就算送礼,送的也只是那份心意。只要心意到了,一本用心誊抄的经书也不算简薄。”花满楼话音一转,“当然,就算有人不识字,怕丢丑,但只要诚心,哪怕只是从武当山上摘下一花一草,张真人也不会介意的。” 玉笙惊奇的看着花满楼,要不是自信没人能在自己眼前做手脚,他都要怀疑这个花满楼被人掉包了。这种客客气气但又明着嘲讽的语气,根本不像他的画风啊。 玉笙却不知道,花满楼的脾气好,却不代表他是没有脾气的。若是笨口拙舌之人,不说口灿莲花的无花大师会被气死,单说那个油嘴滑舌的陆小凤,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收拾妥帖的呢。他们二人斗嘴,除非是黄色笑话,否则占据上风的那人绝不是陆小凤。 这些天与武当弟子相处甚欢,而他更是尊敬张三丰,此时见有人想用江湖大义搅乱寿宴拿捏张三丰,自然忍不住开口。 的确两手空空而来的人面上火辣,可肚子里的墨水不多,一时间也说不出反驳之语,看向花满楼的目光简直要生吃了他。 但玉笙却不介意添一把火,“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为了贺寿而来,全都是想抢我的屠龙刀的。” 顿时,那些火辣的目光弃花满楼朝玉笙而去。 屠龙刀下落未明,居然就敢有人说是自己的,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他们内部还没分好赃呢!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圣人之言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花满楼摇了摇头,“但最基本的礼节都不守,最起码的道德都没有,就算屠龙刀落入他手,也是明珠暗投。” “年轻人,翅膀还没长硬,就不要在江湖里瞎扑腾。别以为自己读了几本书就了不起了,圣人言什么我不懂,我只听过仗义多是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 “难道屠龙刀徒有其名?”玉笙忽然问道。 “宝刀屠龙,武林至尊,岂容你胡乱猜疑?”有人喝道。 “难道不是吗?”玉笙懒洋洋的看了先前那个自认屠狗辈的人,只用眼神就拉足了仇恨,“既然你那么义薄云天为国为民,难道不是要去学习荆轲,刺一刺如今的暴君吗?” 这话说的轻松,可听在耳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了。现在百姓的日子够差,但敢发声抗元的不多,还被朝廷每每镇压。江湖人再横,鞑子再不得民心,但他们要是听到了风声,这种事向来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 “休要胡言乱语,你就不怕连累武当吗?”有人心生惧意,却依旧虚张声势。 “这里又没有朝廷的探子,你在怕什么?”玉笙半点不在乎,“我们接着说,你还没告诉我屠龙刀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先前不是说为了天下苍生不能让屠龙刀落入罪孽深重之人手中吗?你们是为国为民的吧?既然有此宝刀,又怎忍宝刀蒙尘?荆轲一举从此名传千古,难道你们不是要效仿先人?” “哪里那么容易。”花满楼不动声色的补了一刀,“荆轲刺秦王,将匕首藏于图中,图穷而匕现。屠龙刀乃是公认的宝刀,哪里能藏得住?不如说进宫献宝,伺机而动。成了,便是人人称颂的豪杰;不成,也有荆轲珠玉在前。” 三言两语间,把这些人想要屠龙刀的动机歪到天际。 大元打入中原建国也有几十年了,可国民认可度从一开始就没高过,而后又逐年下降,普通百姓兴许敢怒不敢言,但自称豪杰的江湖中人可是鞑子朝廷鞑子朝廷的叫得特别欢,如果有人为元庭效命,那就更直接了,一句鞑子的走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所以,现状就是,没人敢公然的反抗,但暗地里会狠骂来表明立场,忠于朝廷这种事更没人敢拿到明面上说。 但荆轲刺秦虽然没成功,但留下的也算是美名。而路见不平行侠仗义听起来也没有为国为民驱除鞑虏听起来高尚大气,一时间,大厅里有些静默。这种时候,随便来一个搅场的都会得到哪些尴尬人的感激。 为何尴尬呢?因为不能反唇相讥。 因为他们被贪欲盖住的理智又回来了一点,总算想起之前张三丰口称的那句小友。如果不是张三丰故意夸大的话,一个武功高,满脑子邪门歪道的小子真的被他们反问一句“难道你敢”后直接应下了,那屠龙刀他们是该放弃啊,还是该继续要啊。 简直神烦! 张三丰松了一口气,看向宋远桥,打算让他圆一圆场。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少年的声音。 “爹!娘!” 正是之前失散,张翠山夫妇一心惦念的儿子张无忌。 接下来本应该上演一出阖家团圆的剧目,也算给张三丰这已经被搅了的寿宴添一点喜色。然而,不死心的人到底还在,张无忌小小年纪,事前有没有人特意嘱咐他,一不小心就说出了谢逊未死并与他一家三口在一起的事。 玉笙此时看张无忌特别顺眼,要不是他,他就真当谢逊下落不明,打算抓个见过屠龙刀的人开始造假了。反正他借的只是名头,时间宝贵,真假什么的真无所谓。有了正品的下落,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 玉笙放下心来,还看了张三丰一眼,“儿大不由爹,情义两难全啊。” 看张三丰还有其他五侠的样子,这件事他们也是初次听闻。张三丰也不生气,反而坚定的站在张翠山一边。来搅场的人发现他立场坚定,想硬来又被姓玉的直接武力碾压,一边碾还一边感叹这样的实力去做刺客只能送死。没办法,他们只能先下山,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不然一提到屠龙刀就有人提醒他们效仿荆轲……命都没了,要屠龙刀做什么。想要屠龙刀,前面还挡着一个满口家国大义的拦路虎呢。 想用江湖大义压人结果反被人用家国大义压回来…… 完全没发现自己思路被带跑偏的人开始绞尽脑汁去想比家国大义更高一层次的大义。 第121章 一二一 “这种水平,连热身都算不上。”玉笙看那些人蜂拥而来又蜂拥而去,摇了摇头,“我的筋骨都没有活动开。” “要是来人连你都觉得难对付,恐怕也不会执着于虚名大义。”花满楼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看向那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目光复杂。“若不尽快解决,武当从此以后少有宁日。” 没错,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就能让人不辨缘由的发难,而如今这个消息被证实,如果下次再有人组团来武当,恐怕就不止是如今这些人了。 但不管如何说,眼下一家三口团聚倒是一件不错的事。 张翠山打量着儿子,发现他只是黑了,瘦了,看起来像是吃过一些苦头,但也长了历练。心里欢喜,便叫张无忌跟张三丰行礼磕头,“快去拜见你太师父。” 张三丰的亲传弟子七人,第三代里的小辈只有一个宋青书,如今又多了一个张无忌,张三丰自然心里高兴。只是这高兴只持续片刻,便见张无忌脸色青白,止不住的颤抖。 “无忌!”又是一番混乱,最后,还是见多识广的张三丰认了出来,“无忌怎么会中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 那是这世间最阴、最寒、最毒的功夫,但凡中了玄冥神掌的人,都会在受尽折磨后无力回天,没想到,如今又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玄冥神掌的赫赫威名在座之人无所不知,除了本来就不了解此间武林的玉笙花满楼,还有从前压根不是江湖人的朱重八。 “让我看看。”玉笙倒没有想着施恩挟报,而是好奇心起,想要见识一下连张三丰都蹙眉的功夫。 张三丰没有异议,而是让出位置,“有劳。” 玄冥神掌名气够大,症状也好认。那套掌法本身阴毒无比,内力极寒,再打中瞬间寒毒入体,蔓延至五脏六腑,让身体宛若寒冰,只有背心上如炭火烧烤,发作起来痛不欲生。这些年来,张三丰从未听过有谁能从此掌法下活下来,就连他,一时间也只能想出压制之法,而不能彻底根除。 人老成精这句话不是轻易能得的,他对玄冥神掌没什么信心,不代表这天下人都拿它没办法。别人他没有把握,但对玉笙倒有几分信心。 “有趣。”手才搭到张无忌的腕上,玉笙就是眼睛一亮。“这就是玄冥神掌吗?” 说完,他也没等他人答话,直接把先前张无忌被脱下又重新披上的中衣给扒了。顿时,一个惨绿的手印出现在眼前。 张无忌抖得更厉害了。 玉笙试着朝张无忌体内输入一丝内力。虽然他对这样阴邪的功夫很感兴趣,但他本人的内力却属于温正平和的那一种,百分百的名门正派,无论是用来逼毒还是疗伤,都是上上之选。 果然,张无忌的气息渐渐恢复了正常。面上的青白还在,但也比刚刚发作时好了很多,然而他身上那惨绿色的手印没有半分变化,体内的寒毒只是被一时压制。 “有点麻烦啊。”玉笙收手,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模样看起来却一点都不觉得棘手。 殷素素当即拜倒在地,“还请先生救吾儿一命!” “张真人心里应该有对策了吧。”玉笙却扭头去看张三丰。 “寒毒遍布全身经络,深入五脏六腑。为今之计,只能以属性相反的功法驱逐。”张三丰叹了口气,“我武当有一门《九阳功》,乃是我根据《九阳真经》中得幸听过的经文所创,可那并非完整,对玄冥神掌能压制,却无法驱除。” “《九阳真经》?”玉笙皱眉,“听起来倒有点耳熟……不对,我听过的是《九阴真经》。” 是谁说的呢? 是赵祯! 那时候他知道花满楼就是古龙里的花满楼时,不甘示弱之下开始称颂金庸。连讲射雕三部曲,用里面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来抨击古龙里面的自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当时玉笙看在他过的憋屈的份上左耳进右耳出,只挑了些有意思的功夫听,居然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九阴真经》早已失传,许久没听到传人出世了。”张三丰道,又问,“不知小友对玄冥掌毒可有应对?” 张三丰自信能传授张无忌《武当九阳功》来压制掌毒,可能压制多久却没有把握。如果没有玉笙在此,他许会求助少林的《九阳神功》,但他心里也明白,少林对武当误会颇深,恐怕不能如愿。 “有是有,但……”玉笙难得有些迟疑。可他的迟疑对于别人来说就是希望了,此时被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虽然没感觉出什么压力来,但依旧觉得为难。他先前并没把一个孩子放在心上,但如今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又是一个气运所衷之人。 这样的人他之前遇到过三个,不管小时候遭遇过怎样的磨难,日后都会是一方人物,更是遇难成祥,俗称打不死的小强的代表。他相信张无忌此时所受的磨难也只是一时,但他也能肯定为他除去磨难的必不会是自己。一旦自己出手,结果可能会更好,但更可能让事情变得糟糕,失去本应有的机缘。 偏偏玉笙的这份苦心无人能理解,张三丰心思清明不会多想,可玉笙的作态在其余人眼中,所求的便是屠龙刀的下落了。一面是义兄,一面是亲子,张翠山有时候纵然优柔寡断,可一旦下了决心也绝不会更改。 “还请先生救吾儿一命,除了义兄之事,日后若有差使,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张翠山上前一步,深深地弯腰。 玉笙:有种被当做坏蛋的感觉。 还没等玉笙反应,花满楼就率先开口:“请张五侠慎言。” 不管别人怎么想,在花满楼心里,玉笙绝对是一个大好人大善人,要是注重身外之物的话根本达不到曾经的地位。所以,尽管他们现在也就比一穷二白好一点,但一个屠龙刀,花满楼自认还没有放在眼里,更别提玉笙了。 “张五侠严重了。”玉笙面上倒是看不出生气,只是仔细看了看张翠山夫妇两人的面相,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客气,“只要我开出价码,肯为我赴汤蹈火的人很多。我再缺人手,也不会打两位不久于人世的人的主意。” 张三丰有些不淡定,他不觉得这是玉笙在上诅咒,而是反省是不是有什么自己没有发现的问题,“他们的身体可有不妥?” “他们的身体特别好。”玉笙给老人家吃了颗定心丸,然后抛出一个炸弹,“只是我也说过,若有人一心求死,谁也挡不住。您这徒儿夫妇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死期在望啊。” 要不是张三丰压着,玉笙绝对会被群起而攻之。 张三丰的涵养自不必说,只看五徒弟一脸莫名而他媳妇却闪烁心虚就这道这其中必有内情,“你善相面之术。” 这句话虽然是问句,可他说的肯定。 “那可是我的看家本领。”玉笙开口道。 谁知张三丰听过就算,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张无忌身上,“那你方才说无忌能医却不好出手,可是因为这个?” 老人家心平气和,玉笙自然也不会去做刺头,“没错。祸兮福之所倚,我若贸然出手,谁知他该得的机缘是否还能得到。” “你又殊知自己不是他的机缘?”张三丰不赞同,“相遇便是有缘,何必拘泥呢?” 听起来很有道理,然而玉笙会轻易担上这份因果吗?当然不会,所以他只是笑笑,“这话我说了不算,您说了也不算,现在有资格选择的,除了他自己,也只有他的父母了。”说着,他看向张翠山夫妇,“你们是想自己的儿子历经磨难顶天立地,还是就像个普通人那样过一辈子?” “我不要他有磨难,我要他平安到老。”殷素素想都不想的回答。 张翠山也点头赞同,“能平安到老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你也这么想?”玉笙看向张无忌。 张无忌眼中一泡水,惨兮兮的看着玉笙。 玉笙不得不怀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后面的话都是惨遭命运□□的人在无处求助后的自我安慰,不过转而想想,还未见到的机缘和身体上确确实实显示存在感的折磨相比,如果有机会解决后者,抛弃前者似乎也不难理解。 玉笙答应了出手,也不再纠结,开了药单让人去抓药,然后把张无忌剥的干干净净塞进盛满热水的浴桶里。见这边不需要人手了,张三丰把犹自恋恋不舍的张翠山夫妇拎走了。 活了百岁,张三丰自认自己没有虚活,所见所感非常人能及,这让他对新事物能更好的接受以外,脑洞开的也格外大。 初见玉笙时,他只当这是一个天纵英才,天赋无人能及才在武学上有与自己相当的成就;而后发现他精通医术时心里则升起了怀疑,要知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也就是从这里开始,张三丰开始怀疑玉笙的外貌是否有遮掩;等到玉笙说自己擅长相术的时候,张三丰彻底的坐实了自己的怀疑,这绝对是个活了不知多少载的世外高人! 作为一个鹤发童颜的百岁道人而言,承认另一个驻颜有术甚至返老还童的道友没有半点困难。 这也让他不得不重视玉笙说的另一句话,他看着张翠山夫妇,面容严肃,“你们到底做了什么需要以死谢罪的事?” 第122章 一二二 张三丰一共有七个亲传弟子,其中悟性最好被他给予功法传承厚望的人便是张翠山。而张翠山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文武双全,性情温和,友爱兄弟,是他最爱的弟子。虽然他十年前失踪,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和殷素素结为夫妻并育有一子,但在张三丰眼里,张翠山依旧是自己那个心怀正气的弟子。如果不是被提醒,他是不会相信徒儿会做什么需要以死谢罪的事情。 张翠山也是一脸莫名。和师父了解他一样,他同样也了解自己的师父。师父心胸开阔,并无门户之见,断不会因为自己与义兄的关系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所以,张翠山虽然乖顺的跪在张三丰面前,可还是忍不住辩解:“弟子不知所犯何错……” 张翠山抬起头看着张三丰,却发现师父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了妻子身上。 师父嫌弃妻子魔道出身?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便被他充满愧疚的压了下去。随即,他看到自己的妻子面色苍白,身体颤抖,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素素?”张翠山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师父,素素这十年来一直和弟子在一起,绝没有做罪大恶极的事。” 殷素素的双目留下泪水,这段日子,她所受的折磨比张翠山更多。一边要担忧和自己失散的儿子,还要顶住那些想要知道屠龙刀下落的试探,一边又为自己往日所做的另一件事而心惊懊悔。如果她早知道自己会有和张翠山做夫妻的一日,当年她就不会算计武当弟子,绝不会动俞岱岩一下,不会暗算他让他全身麻痹在遭遇毒手时毫无抵抗之力。 是的,在武当山的这段日子里,殷素素对张翠山的六个师兄弟的情况已经了解。唯一没有见过面的便是全身瘫痪躺在床上不见外人的俞岱岩,听着武当弟子对暗算三师伯之人的痛恨,殷素素对丈夫的同仇敌忾感到畏惧绝望。她不敢用夫妻情去赌兄弟情,可她心里又知道以张翠山的重情重义在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绝不会无动于衷。 一时间,殷素素进退两难,心里不是没起过以死谢罪的念头。结果今日被一语道破,她心中往日的纠结反复一下子消失了,只平静的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然后默默的等待发落结果。 张翠山已经惊呆了。害的三师兄十年来像一个废人一样活着的人正是自己的妻子,他的大脑被这个消息真的一片空白,整个人直接懵住了。他还记得自己与三师兄相见时师兄眼中的死寂,当时只觉得害师兄的人百死不能数其罪,而如今,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妻子。张翠山忽然觉得自己再也无颜去见三师兄了。 张三丰也没想到时隔十年,居然又有了这样的转折。凭着他对张翠山的了解,他心里大概明白玉笙口中的以死谢罪是从何而来了。 “糊涂!往日我直觉你性情优柔,却没想到你居然毫无担当!”张三丰斥道,“犯下过错不求补救,反而想要一死了之。这种事,除了亲者痛仇者快,又有什么用!你觉得你三师兄听到你为了他而死,会开心吗?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想以后他再想起你的时候,把自己当做逼死师弟之人吗?!” 张翠山如遭雷劈,直愣愣的跪在地上半言不发。 殷素素已经泪流满面,“师父明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三师兄害到今日的境地,五哥先前并不知情。若知道,他是不会……不会与我结为夫妻的。我这便去向三师兄请罪,任打任杀绝无二话。” 张翠山因殷素素的哭诉堪堪回神:“你我已是夫妻一体,我同你一起去。” 张三丰心里暗松一口气,之前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就不用担心这两人一时间钻了牛角尖里出不来。事情虽然由殷素素所起,却又不能全归罪于她。这件事中,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俞岱岩,也只有他有资格说原谅。哪怕不原谅,他也不会像这些年来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只是张三丰对自己弟子的心性很有信心,相信他们并不是汲汲于仇恨之人,况且,俞岱岩的身体未必没有恢复的机会。 想起玉笙连玄冥掌毒都有把握祛除,张三丰心里暗暗的升起了一份希望。 玉笙还不知道自己一个张无忌还没有搞定,张三丰已经开始想把俞岱岩推出来了。 玉笙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新乐子。 张无忌坐在浴桶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煮熟了。先前身体那股怎样也抵挡不住的寒凉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难忍的酸麻胀痛,他甚至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顺着自己的经络在体内游走,慢慢的汇集于双手的中指指尖。 “水银准备好了吗?”玉笙扭头朝外问道。 “已经寻到一些。”花满楼拿着一个琉璃小盏走了进来,有些好奇,“是要以毒攻毒吗?” “不,只是用来采毒。”玉笙接过琉璃盏,揭开盖子,就看见里面流动着薄薄的一层水银。 “采毒?”花满楼不解。 “没错。我先前以为所谓的玄冥掌毒只是因为内力特殊,从而产生了与毒相同的作用,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毒素顺着掌力渗入体内。这种毒素应该是与那套掌法和内力功夫相配套的,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它单独提出来。”玉笙眼睛发亮,语速也快了一倍。一边说话,手中的动作还一刻不停。张无忌的指尖被他割破,流出的血居然带上了点点莹绿。 “这就是寒毒?” “没错……”玉笙投点到一半,才回过神发现这句话根本不是花满楼问的。一低头,正和张无忌那双兔子眼对上。“不怕?” “男子汉大丈夫,区区一点流血算什么。”张无忌硬撑着回答,眼睛还是忍不住的看向指尖,“是不是毒血流光了,我就好了?” “应该说是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但还要花些时间好好补补身体。”玉笙拍了拍他尤带湿意的肩膀,“到时候我在给你开服药,万一以后你又倒霉被那个什么玄冥二老打了,身体也有抵抗力,不用再挨一次折磨。” 张无忌打了个哆嗦,“我可不想再遇到他们了。” 玉笙发现,和张无忌说话挺有趣的。这是个实在孩子,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带怀疑的,看着张无忌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玉笙的心情简直是难以言喻的好。 这年头,想找个老实单纯的人可真不容易。 只是张无忌到底精力有限,没一会儿就昏睡过去。玉笙打发朱重八来照顾他后,便接过花满楼手里的琉璃盏,到药房里去采毒了。说是采毒,其实步骤简单得很。水银本来就是剧毒,正如玉笙所猜想,水银遇到了血液里的寒毒后与之相融,没过一会,血中原本肉眼可见的那一点莹绿消失不见。小心的把血和水银分离,最后得到的便是带着点点微蓝的水银。 “真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让莹绿变成微蓝,但这种使人迷醉的颜色让玉笙非常期待它的毒性。 也特别的想……试一试。 然而他身边还有一个花满楼。 在花满楼眼皮底下,无论是想拿自己试,还是想抓别人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花满楼天生一副好人脸,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多说话,就足以让人不忍他为难主动放弃了。 玉笙和他对视了一刻钟,最终选择放弃。然后才觉得自己简直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竟然想不开去和花满楼比定力。等到张三丰带着张翠山夫妇赶来看张无忌状况时,先见到的就算一副生无可恋状的玉笙。 “可是无忌出了什么事……”殷素素心里一下子有了不好的预感。 玉笙的心思还在琉璃盏中的水银上,听见殷素素的问话,一边保持着自己那生无可恋的表情,一边用一种神游天外的声音回答:“他很好,算上今天这一次,每三天进行一次治疗,十次之后寒毒就会彻底拔除。记得多给他做一点补身体的吃食,否则这番治疗下来,他的身体会吃不消。”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好消息,也让张三丰对自己接下来所求心里有了底。 听完张三丰的话,玉笙好不容易把目光从微蓝水银中□□,很认真的看了一眼张三丰,“我诊费很贵,而且不是什么人都医治的。” “可有什么要求?”张三丰很沉着,和一边有些急躁的张翠山形成鲜明对比。 “我只看别人都束手无策的病。”玉笙说的很自信。 “岱岩已卧床十年,期间延请无数名医为他治伤,最终都不见效果。”张三丰略略提了一下三徒弟的状况,“他是被金刚指力捏碎全身骨骼,以至全身瘫痪,武功全废。” “可是少林金刚指?”玉笙总算听到一点感兴趣的东西。 “正是。”张三丰点头。 “那你们就没打上少林?”玉笙诧异,“武当不比少林差吧。” “少林并不承认是他们弟子下的手。”张三丰说起此事也是无奈,少林一向看他不惯,而他也因为自己少时曾在少林而一直避让。久而久之,即使武当如今已是武林一大派,少林依旧不把武当放在眼里。 “少林啊。”玉笙摇了摇头。 他对少林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有点同情,毕竟不小心收了头白眼狼,差点把名声毁了,用现实诠释了好心没好报。倒是后来少林的应对让他觉得这才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名门大派,该有的心机盘算半点不缺。但这个世界的少林却让玉笙觉得有点傻缺,难道真的念经念傻了,开始走简单粗暴路线? 虽然有天下功夫出少林的说法,但属于少林的独家秘笈可从来没有外传过。这里应该也没有那么不幸出了一个专门倒卖少林秘籍的人物,就算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也要做做样子清查一遍啊。就这样直截了当的否认,不像是恼羞成怒,反而像心虚。 “真不是他们干的?”玉笙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张三丰也苦笑,“少林咬死不认,也不承认《金刚指》被外传。” 于是俞岱岩就那样凄凄惨惨的顶着金刚指所造成的伤摊在床上,一躺十年,便溺都经他人之手,却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嗯,张翠山夫妇暂时被张三丰拦着没有立刻找俞岱岩认错,就怕他心情一时激荡会做出什么日后后悔的事。 所以,在和俞岱岩第一次见面时的不愉快是可以预见的。 俞岱岩这些年已经是心灰意冷,对来治疗自己的大夫也漫不关心,见玉笙看起来年轻,更是直接闭上了眼睛。 这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丝毫没有打击到玉笙,他抬起俞岱岩的一条手臂,开始伸手摸骨。 “咦?”玉笙忽然发觉他的骨伤与自己想的有些不同,又抓起另一条手臂开始检查。等他把俞岱岩的四肢都摸遍了以后,才得出结论,“这不是少林寺所传的金刚指。” “什么?!”在所有人都认定这伤出自少林弟子之手的时候,这种否定让他们大大的吃惊了。 玉笙不得不解释一遍,“乍一看的确很像是少林的金刚指所伤,但若足够了解,就会发现,下毒手的人用的虽然也能称得上是金刚指,却已经不是少林正宗的了。” “那三师兄的伤……”张翠山一脸迫切。 玉笙看了一眼故作不在乎却竖起耳朵偷听的俞岱岩,也不再卖关子,“这伤也只是看起来严重,但拖得时间太久了,令师兄也早过了恢复的最好时候。想要再恢复到从前,恐怕要吃很大苦头。” “你能治好我?”俞岱岩的眼睛亮的惊人,却又带着一点脆弱,参杂着希望与绝望,让玉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的伤对我来说,简直是杀鸡用牛刀。”最后,玉笙这样说,“手被剁下来的人我都能把手重新按回去,更别说你这还没到那个地步呢。” 第123章 一二三 对俞岱岩的治疗,于玉笙而言,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不是说他受到了什么怠慢,而是治疗过程本身不被他所喜。 作为一个杀人都干脆利落很少行折磨之事的人,让人保持清醒的同时又把人的骨头一点点捏碎,尽管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治伤,但这也只能让他保持最基本的冷静。好在俞岱岩是一个硬汉,非常能忍痛,即便疼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也只是闷哼几声,完全没有惨叫出声。 最后,等玉笙给他上好药之后,俞岱岩整个人被包成了一个木乃伊。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才被玉笙拆去固定骨头的木夹。那时候,张无忌已经完全驱了毒,武当山上下对他都很好,尽管父母最近一直呆在他三师伯那里很少管他,张无忌还是恢复了原本活泼爱闹的性子。 只是之前那些年在冰火岛与世隔绝的生活让他与现实极度脱节,基本上是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特别的好忽悠。当然,他是张翠山亲子,敢这么做的人不多,可能这么做的人,也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毕竟,亲传的第三代弟子中,宋青书从小被高标准严要求,一点都不好逗。如今来了一个可以任意挥洒的张无忌,莫声谷恨不得带着他把整个武当山都翻个底朝天。一个是张三丰最小的亲传弟子,一个是张三丰唯二的徒孙,能约束他们的人最近都把注意力放在俞岱岩身上。所有,虽然山中有老虎,可猴子还是翻了天。 从小老成的宋青书对此无可奈何。 一个莫声谷虽然只比他大了几岁,却是他的师叔;一个张无忌比他小那么一点,倒是能管,可那小子倒是一副实心眼,家里人说要把宋青书当做亲兄弟,他就事事都想着宋青书。虽然宋青书不和他与七师叔一起玩,但张无忌若得了什么,不管是山中野果还是烤熟的兔子,都会给他带一份。 这种情况下,宋青书还能说什么?他只能更加严格的要求自己,不然武当山的未来还能指望谁啊。 当然,宋青书还是很有大师兄谱的,对教导小弟很有兴趣。在他看来,张无忌有些憨,要是再武功不济,以后可怎么办啊。好在老天是公平的,张无忌的天赋让宋青书暗暗松了一口气,觉得小师弟的未来总算不那么让人感觉忧虑了。 只能说境遇就是这么奇妙。要是太师父师叔们都关注张无忌,宋青书难免会有失宠的感觉,可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俞岱岩那里,连张无忌的爹娘都一副恨不得扎根那里把儿子完全放养,宋青书反而升起了身为大师兄的责任心。不管以后如何,现在确实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眼见俞岱岩一天天恢复,武当上下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兴许是看到了希望,俞岱岩不再沉郁,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明亮几分。在得知自己的骨头长好以后,便迫不及待的准备锻炼起身。而玉笙也终于收到了他的诊金。 一把屠龙刀。 当然,是赝品。 玉笙对张无忌出手,是因为玄冥掌毒对他而言是一个很新奇的东西,可以算是研究癖发作。可俞岱岩身上的陈年旧伤与之相比就算不上什么了,该收的诊金玉笙没有一点手软。然而他现在最需要的并不是真金白银,而是能让人信服能让他一举成名的东西。他一开始看上的就是屠龙刀,可张翠山身上那宁死不屈的江湖义气让他意识到想要屠龙刀恐怕就要和武当撕破脸了。 问题是撕破脸还未必会得到屠龙刀。 张三丰是一个很让人信服的人,玉笙不想因小失大。况且,他要的只是扬名工具,对屠龙刀本事的秘密倒是兴趣不大。两相妥协下,玉笙提出要求,要武当为他打一把赝品屠龙刀。 要绝对仿真,就算见过的人也分辨不出来的那种高仿。 这对张翠山来说并不算难。他与谢逊是结义兄弟,谢逊亦对他信任有加,在苦求屠龙刀秘密而不得的时候,谢逊也是让张翠山帮过忙的。因此,张翠山对屠龙刀的每个细节都了如指掌。 可他还是很不放心的问玉笙:“若是江湖中再传出屠龙刀在你身上的消息,恐怕日后你就再无宁日了。” 玉笙郎心似铁。 现如今,俞岱岩已经能在拐杖的支撑下走几步了,武当出品的屠龙刀也打造好了。 “重量有些不对,但除了亲手拿过屠龙刀的人,没人能察觉。”张翠山还是有些担忧。 玉笙接过刀,随手耍了个刀花。 “不趁手。”玉笙如此评价。 不管怎么样,如今屠龙刀到手,玉笙已经无意再在武当山待下去了。 江湖上最近很热闹。 先是失踪十年的张翠山重现江湖,还娶了天鹰教的大小姐为妻,演绎了一场正道少侠和魔道妖女的恋曲;接着便被反应过来的人想起张翠山很可能知道屠龙刀的下落;动人心的不管是财帛,武当张真人的寿宴被搅,那些躲在后面没参合的人要么是自持身份要么就是身份不够,都热切的盼望着最终结果。不管结果如何,有了结果总会知道来日该如何做。 结果就是,当日那些人气势汹汹的上了山,再下山的时候全都变了个模样。不是受了伤,就是魂不守舍,要么若有所思,要么满脸羞愧,皆对寿宴上发生的事闭口不谈。就在那些观望的人以为武当终于硬气了一回,终于有陆陆续续的传言蔓延了开来。 有一个狂妄的不得了的小子视天下英雄于无物,想要独吞屠龙刀。 这话传到江湖中,有人不以为然,有人嗤之以鼻。一个人的力量再强大,也是强不过群殴。 “武当传消息的速度真是慢啊。”江湖中,总有那么几个江湖人喜欢聚在一起侃大山的地方。玉笙和花满楼此时就在此歇脚,顺便听听江湖上的最新动态。 可惜,他都赶了小半月的路了,听到的消息也只有少许的变形,内容都偏差不大。这让玉笙感觉有些失望。 “流言传的居然还没有我们赶路的速度快!”这简直不像话。 花满楼很淡定的喝着茶。随着和玉笙相处时间的增长,他不得不把先前心里那个英明神武、光辉伟岸的形象一点点打碎重塑。 他就没见过这么喜欢自找麻烦期待麻烦上身的人! 陆小凤的自知之明在于他知道总有麻烦会找上他,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能避就避的。他不避的,都牵扯到他的朋友和红颜。但玉笙不是,要不是怕露出破绽戏演不全,他恨不得亲自上场添油加醋,让那些心有贪欲之人知道屠龙刀在他手上。 “谎言千遍就没人记得真实了。”玉笙后来这么对花满楼说,“他们败于我手,不会认为弱于我,而是觉得我占着屠龙刀之力。” 那时候的玉笙已经在众人心中留下了不败的印记,没人怀疑他手中的屠龙刀是假的,他凭借着一人一刀无敌不败的形象从江湖传入民间,直至一呼百应,成为了百姓心里的不败战神,敌人眼里咬牙切齿又惧又畏的存在。 花满楼对此无话好说,他们此行一路向西,明面上也就是玉笙希望武当放出的消息是张翠山感激玉笙救了自己儿子和师兄,又认为他和义兄谢逊无仇,便把屠龙刀藏在西域的消息告诉了玉笙。这个消息听起来不算严密,但也足够让人追着跑了。 “不知道重八现在如何了。”花满楼不担心眼下自己与玉笙的处境,反而有些忧心那个机灵却只是粗通拳脚的朱重八。 “不会有事的。”玉笙对朱重八的信心十足,“他先前一个人流浪了两年都没有出事,在外行走的规矩知道的不比我们少。况且,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总不能一辈子待在我们身边做个跑腿的小厮。” “我明白。”花满楼只是有些担忧,但怎样是真的对一个人好他还是知道的。就像这一次,玉笙让朱重八去主持先前救下来的那些险遭蒙古兵杀害的百姓,一旦朱重八能收归人心,也算有了自己的根基了。 “你们可听说了屠龙刀的事?”就要玉笙和花满楼想要继续赶路的时候,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道明显压低了想分享秘密的声音。 玉笙和花满楼对视一眼,反而不急着走了。 “不还是在谢逊手里,下落不明吗?”屠龙刀也算是热门话题了,很快有人接了话茬。 “那都是旧黄历了。我可是有武当山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先前那道声音说道。 “小二,来给这位兄台上一壶好酒!” “谢逊已经死了,张翠山把屠龙刀和谢逊埋在了一起,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满意了,一点也不卖关子。“当初张真人寿宴时他为什么咬死了不说,还不是谢逊作孽太多,他怕暴露了地点,让谢逊被挫骨扬灰,死后不得安宁。” “可他那个儿子说的话,听起来不像是谢逊已死啊。”有人质疑。 “黄口小儿,他懂个什么?”声音不屑,“编个谎话就能诓过去。张翠山不说与谢逊结义的事,他本人的人品还是能保证的,要不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要不是那姓玉的和谢逊无仇无怨,恐怕他也不会说出来。” “若真如此,这等机密怎么会流出来?”还有人不信。 “爱信不信!要不是传说那个姓玉的功夫不好惹,没人有把握一个人对付得了他,谁傻了才会把消息散的全江湖都是。不过富贵险中求,想什么险都不冒就得了天大的好处,做梦呢!” 一句话,就把撒布消息的人的动机点明了。不是想着人多力量大,就是想要浑水摸鱼。但屠龙刀的诱惑太大,即便知道前面可能是个坑,还是有人忍不住想踩。 玉笙听了一会儿,知道再没什么料可爆了,才对花满楼使了个眼色,他去结账,花满楼把放在一边的琴盒重新背在背上。 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人脸半个眼神都没有分出去,完全不知道那琴盒里装的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屠龙刀。 尽管是个假货。 一路向西,玉笙不是没想过第一个忍不住跳出来的人会是谁。他和花满楼在寿宴那日都亮了相,若是有心人,能拿到他们的画像进一步认出他们并不奇怪。可直到他们从沙漠里出来之前,都是风平浪静。 造反是不能没有财力支撑的,而玉笙手里的银钱也花了个七七八八,他把人引到西域,一方面是因为那里总能找出一处人迹罕至让人深信的隐居之地,另一方面则是他得抽空去沙漠里捞金。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屠龙刀被他挂在腰间,花满楼背后的琴盒里装满了金银珠宝,连他们的坐骑身上都背负了许多。 “还好我记性不错,虽然这里不是大庆,但无主之物待的地方到没变。”玉笙没有自得多久,他等待许久的袭击终于来了。 “交出屠龙刀!”来人孤身一人,身形不算健硕。身着一身黑色紧身衣,脸被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光头。 玉笙的鼻子动了动,闻到了一股讨厌的檀香味。 他烦死和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觉得,无花的段数比成昆差远了,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颜好了 ... 第124章 一二四 “现在六根不净的人也能出家了吗?”玉笙打量着来人,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客气。“还是说,如今少林寺已经堕落至此了吗?” 黑衣人,也就是成昆,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一说对方就会老老实实的交出屠龙刀,虽然他也很鄙视少林寺的那群秃脑壳,觉得他们一个个都天真的可以,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信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一套,他才能混进去搅风搅水。毕竟少林在江湖上的地位是公认的,他想挑拨一下少林与谁的关系很容易。 少林对武当有嫌隙,而在俞岱岩被少林金刚指所伤后,武当也派人去少林讨要说法,结果自然不如意。成昆半点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武当还会对少林一如往初。虽然现在江湖中传言张翠山是为了报恩才对玉笙说出屠龙刀的下落,但成昆觉得他与武当定当还有别的渊源。所以他从一开始使出的就算少林功夫,直接把锅甩给少林。 最妙的是少林是真的无辜,事后就算武当再去问责也无济于事。但少林觉得自己被冤枉了自然不会高兴,而武当又会怎么看待少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作为致力于搅乱各江湖门派关系让武林乱成一锅粥的人,成昆觉得眼下就算一个一箭双雕的好机会。既拿了屠龙刀,又让两大门派彼此不满相互猜忌,简直不能更好。 如何让双方不死不休,这种事成昆在十多年前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本来就想着弄死一个,留下一个传消息,如今玉笙先开口,虽然那点嘲讽对成昆而言不过毛毛雨,但作为一个小心眼的人,他瞬间就决定了要弄死他。 玉笙:“……” 我还没想着把你怎么样,你居然自己主动撞上来?! 玉笙忍不住在心里叫了一声好,他最喜欢和尚自己撞上来找揍了。 成昆也没想到点子居然如此扎手,他修习少林功夫十余载,用出来唬人轻而易举。可若是要在生死之际相搏,便有些力不从心了。偏偏还遇到一个下手狠辣的人,要不是确信自己之前与他无仇,成昆真的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大恩怨。 好在他没感觉到杀气,否则就算拼了这条命,他也会使出看家本领。 这次这个亏吃定了!成昆心里暗道,还是自己鲁莽了,居然听到屠龙刀和谢逊的死讯后没有再多打听一些。原本以为一个年轻人既然医术高超连金刚指造成的伤都能治好,定然是不可能花多大心思在武学之上的。可是没想到,这世上居然真的有能如此两全的人。 还是说,医术高超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成昆眼角的余光在花满楼身上掠过。 然而此时,已经不容他多想。被江湖人趋之若鹜的屠龙刀被随意丢在一边,玉笙使出了太极。在玩弄猎物这方面,太极拳绝对是上上之选,以柔克刚,借力使力,成昆感觉到一股说不出来的憋屈。 要跑!成昆当机立断,瞅见一个空子,身体一扭,轻功被运用到极致,朝来时方向猛蹿。 玉笙没有追,而是扭头看向花满楼,“要是接下来的人都有这个水平,我们的乐子就多了。” 花满楼只一想就明白了玉笙的意思,他有些不看好的摇了摇头,“想要屠龙刀的未必是一伙人,那些人彼此之间是否相识还未可知。” “就是不是一伙人才好说话啊,杀熟尚且不手软,坑起外人来当然更容易。”玉笙却不这么看,“这人在我这里吃了大亏,就算他藏头露脸,但功夫到了这个境界,绝非默默无闻之人。而有名望的人行如此之事,就不要对他的品性有多大期待。他回去不调油加醋的引来人对我们群起而攻之才怪。” 还有一点是玉笙没说的,那就是他已经察觉那个人的功夫是经过一番遮掩的。 又是一个别有用心混进少林的,想起上一个这么干的人,玉笙才不信来人会就此放弃,说不懂会搅动更多的风浪来狙击他。 “少林的风水是真的不好啊。”假惺惺的感叹了一番,玉笙又说花满楼,“以后不要总把人往好的方面想。” “那是因为我遇到的人,以好人居多吧。”花满楼道,不待玉笙反驳,又问,“刚才那人是少林中人?” 花满楼曾经说过,再精妙的招数于他而言都无用,他不需要知道那些招数有多高超,属于哪个门派,他只需要知道怎么去招架就好。因为对于一个瞎子而言,那些功夫路数,他都是看不到的。即便是现在他恢复了视力,对于少林功夫却是第一次亲见。 “是啊。”玉笙点头,“不过应该是后投入少林的,原本的底子应该不清白。” 而底子不清白的人,做事的手段也不会太清白。 正如玉笙所料,接下来找麻烦的人一波一波接涌而至。有正大光明的,自然也有卑鄙偷袭的。有肯真刀实枪拼的,也有□□暗器齐发的。玉笙如同一道风眼,他人到哪里,哪里就会起风波。在应付了最开始最猛烈的几波来袭之后,又一个传言传扬开来,并且取信于越来越多的人。 “你是说,有个叫玉笙的人,拿到了屠龙刀,破解了屠龙刀的秘密,如今武功独步江湖,无人能敌?”一个做男装打扮的女子坐于正堂正位,略带些诧异的看着向自己禀告的人。 “回圣女,如今这个传闻已经传遍了江湖,更有……”末了,那人说话有些迟疑。 “说!” “更有传言说,屠龙刀专斩夷龙,乃上天所赐,所认之主乃天命所归,命中注定匡扶社稷,拨乱反正。”这句话一口气说完,那人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如今圣女已经知晓这件事,想必定会有应对之法。 “这话,有多少人信了?”被称作圣女的人面上不辨喜怒,很是沉着。 “属下失职,此事还未查清。只是听闻已经有走投无路的人去投他了。”这也是他一直提心的原因。想他白莲教一直以反蒙抗元为己任,虽然潜在的同盟越多越好,但真的出现了这么高调的同盟,反而觉得有些不适应。 有种原本属于自己的属下被抢了的感觉。 “这件事我知道了,皇觉寺那边有没有消息传来?”圣女问。 “并无消息,相比朱重八尚未回去。”做下属的怎么也想不通,自家正值妙龄年轻貌美的圣女,怎么就死心眼的看上了一个和尚呢? “好了,你也辛苦了,先下去好好休息吧。”圣女挥了挥手,直到大堂中没有外人后才露出失望的表情。最近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乱世中撑多久。 作为一个和平年代的白骨精,唐诗是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穿越的一天的,还是一穿就来到了汉人是第四等人的大元。她以为白莲教只是影视剧里的杜撰,却没想到自己成了白莲教的圣女。她印象里的白莲教以反清复明为己任,到了这里才知道白莲教历史悠久,此时的口号是反元复宋。只是这口号从蒙古南侵开始喊,直到现在大元已立几十年,目标从来没有实现过。 而作为要扛起这面大旗的二把手,隐性愤青的唐诗觉得自己义不容辞。然而,唯物主义告诉我们,事情的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白莲教能传承百年自有其高明之处,可一直不成功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唐诗从来不觉得女子不如男,但白莲教现在的掌事人是她的母亲,虽然她能撑起一个教派很了不起,然而不是谁都能当武则天的。 眼界决定格局,白莲圣母觉得白莲教式微,她的继承人也年轻浮躁,被人一撺掇,就决定联姻,找一个英明神武的姑爷来继承白莲教的大业。 当时的唐诗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暴走。 只是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反对就能行的,白莲圣母也不是不疼爱女儿的人,两相妥协,唐诗有了自主择婿的自由。她早就死了在这里找一个能做到三从四得的丈夫的心,如今刨开感情,只看利益,还真的被她找出一个最优解出来。 没错,被她看上的人正是明太-祖朱元璋。 既然要嫁人,为什么不去嫁最大的赢家呢? 就算后来知道自己不是在正经历史中而是误入倚天世界时唐诗也没改变自己的决定。朱元璋此时尚未发迹,若自己带着身后的白莲教相嫁,想必他是不会拒绝的。至于以后,不管历史如何评说朱元璋残暴多疑,他对自己的发妻还是足够情深意重的不是吗? 简而言之,唐诗打算带着厚厚的嫁妆,去截马大脚的胡。 只是她运气不佳,想要挖掘一支绩优股,结果找上门的时候,人家出去云游化缘去了。 把这件糟心事抛到一边,唐诗开始回忆倚天的剧情。她以前并没有把这个当回事,江湖闹得再欢腾,对于一个志在天下的人也无关紧要,大势所趋,绝非几个江湖人能撼动的。可就算她把大半剧情忘的差不多了,也还是记得屠龙刀不应该在这时候出世。 张无忌的毛还没长齐呢! 况且屠龙刀也只是有一个名头,所谓的秘密不过是里面藏着一本兵书罢了。唐诗以为,《武穆遗书》被传的神乎其神只因为见过的人少,如果真有那么神奇,郭靖也不会落得一个殉城的结果。就实用性而言,这本兵书未必能比得过倚天剑里的《九阴真经》。《九阴真经》虽然不全,周芷若不还是练出来了? 想到周芷若,唐诗就想起如今在母亲身边那个白净乖巧的萝莉,想必日后不会再为张无忌那个渣男黯然神伤了。 走了一会儿神,唐诗重新打起精神,决定再加派人手,寻找朱元璋的下落。殊不知还未改名的朱重八已经记恨上了她。 白莲教是个民间组织,也是在官方挂上名的造反组织。这两年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在皇觉寺里打探朱重八的消息,落在有心人眼里,就足以演变成一场精彩大戏了。 话说朱重八先前奉命去收拢救下来的那些险遭屠戮的村民,那些人因为玉笙救了他们一名而心怀感激,对玉笙派过去的朱重八也很恭敬。他没花多少心思就安顿好了那些人,便回家探亲去了。他之前禀报过玉笙这件事,因此也不急着赶路,家中兄姐并不住一起,他一一探访也花了不少时间,而后恰好路过皇觉寺,想起里面也曾经有两个交好的师兄,便前去探望了。 多亏他当初在皇觉寺里接下善缘,就在他觉得这里人人对他友好的时候,一个曾经和他交好的师兄悄悄告诉他,寺里有人说他与白莲教勾结,要拿他去官府,此时对他热情是为了稳住他,不要他逃跑。 朱重八多机灵的一个人,谢过这位师兄以后,当夜就翻墙跑了。也没跑远,就藏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天还未亮,就看见一队官兵进了皇觉寺的门,里面喧嚷了一番,最后那些人无功而返。 朱重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身上的衣服险些被露水湿透。他不明白自己好好的怎么会牵扯到白莲教,却知道这个地方自己是不能呆了。又怕连累自己的家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村里的人全都策反,一共二百余口人都随他走了。 等玉笙回来的时候,朱重八已经收集了近千人,全都是一心一意想跟着他反元过好日子的。 玉笙只能感叹,不愧是明太-祖,果然是造反的好苗子! 朱重八心里却有些忐忑,他已经把人都弄来了,不知道算不算先斩后奏。他只知道养这些人是比不小的开销,虽然没人是懒人只想着靠别人供养,但有时候真的不是勤劳就能吃饱饭的。 玉笙特别庆幸自己从沙漠里捞了不少东西回来,不说别的,用来养不到一千人绰绰有余。 然而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一危机却不是这个,不知道元军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派兵来剿匪了。 玉笙:哪个混蛋举报的? 成昆在大都露出运筹帷幄的笑容。 功夫再厉害又如何?我用官兵拖死你! ... 第125章 一二五 后世史书将这场战斗称为吹响了抗蒙反元的第一声号角,明太-祖朱元璋在这场战役中初露峥嵘,而名声大噪的,却是当时被认定天授使命屠龙在手的玉笙。KaNsHu58.cOM@樂@文@小@说| 这之后,玉笙被不断加以神化,越来越多的人投奔于他,各路文人武士济济一堂,硬是把虽然根基已经不太稳但还能坚持几十年的大元提前扼杀,从此以后虽然不至于一蹶不振,但也被打的七零八落,再加上利益拉拢,已经聚集不出大股的力量了。 不过那都是以后了,把时间拉回那场最初的战役之后,玉笙忙的不得了。大夫在这只刚刚聚拢在一起的义军中是稀缺资源,玉笙不得不亲自下场,抢救那些重伤员,还要抽空指点一二金疮药的配制。 朱重八先前拉拢了近千人,但这其中实际的青壮年不过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都是老弱妇孺。而前来围剿他们的元兵就有千人,玉笙不想妄自菲薄,但不得不承认这很不寻常,只是大敌当前,义军里的人大都是受过元兵残害的,此时见敌我双方实力差距巨大,反而升起了拼死一搏的念头。当时没人觉得他们能在这群虎狼的围攻下逃生,只想要拉着一个垫背,也算是为了曾经被害死的家人报仇了,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能有脸面再见亲人。 当所有人都是这样一副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元兵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能唬人的。更何况,他们身前领着他们的还是不动则已一动绝对能称得上是大杀器的玉笙。擒贼先擒王,在一箭射死了领头人以后,玉笙很不讲道义的骑着马在元军中逛了几圈,不动声色的洒下了几把药粉。 那药粉虽然没有十香软筋散的威力大,可让人手软脚软反应迟钝还是能做得到的。 事后也证明,玉笙使得这一手是很有必要的。 元兵凶残威猛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但再深入人心,也比不上真刀实枪的赶上一场,当他们觉得死在自己手里的蒙古人并没有那么可怕的时候,这支义军才真正的有了脊梁。 “这股元兵来的不对。”在安置好了亡者,安顿好了伤者,安抚住了活下来的那些人以后,在三人的小会议上,花满楼率先提出了疑议。 “他们来的太早了,人也太多了。”在玉笙的目光鼓励下,白日里见了血,放飞了自我的朱重八开口道,“我先前在各处流浪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反抗的人,但这种事,要是不闹大,也少有主动追究的。我们如今只是在山里伐林建寨,还什么都没做,照常理来,是不可能被朝廷放在眼里的,更别说派兵围剿了。” “除非是有人刻意放出风声,引起了元庭的警觉。”花满楼很认同朱重八的说法。只是,这一路来,他们因为屠龙刀招惹了众多江湖人,但将心比心,屠龙刀江湖人也许会看得很重,但在朝廷眼里,也不过尔尔。而江湖人也没有本事,或者说没有心计和朝廷勾连。 “蒙古人信佛吧?”玉笙忽然幽幽的开口。 “你怀疑我们从沙漠中出来以后第一个遇到的那个僧人?”花满楼很快反应过来。 “不要说你没察觉到不对劲。”玉笙倒没有什么证据,但一遇到和尚就习惯性的甩锅这个毛病短时间内大概是改不了了。况且,他也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件事有八成就是那个和尚动的手脚。“关于屠龙刀的传闻一开始还是正常的,江湖人都怀疑我解开了屠龙刀的秘密,所以才能大杀四方。但后来的传言就变味了,若没人在里面动手脚才怪。” 传言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了得屠龙者得天下了,如果这样元庭还能忍,那才怪了。 “若是如此,此人所图非小。”花满楼的面色也严肃起来。一个武功高绝的人,先是遁入空门少林学医从头开始,一面又和元庭勾连夹杂不清。这里不是大庆,没有六扇门作为枢纽调节朝廷和江湖的关系。就算在有明主的大宋,展昭刚效命开封府的时候,南侠的名声也成了笑话。而此时的朝廷正是外族做主,花满楼很难朝好的方面去想。 朱重八听得一头雾水,只明白了今日被围剿是个和尚搞的鬼。玉笙看到了他眼睛里的茫然,也不管自己的猜测有没有事实依据,直接说给了朱重八听。现在的班底中,朱重八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玉笙半点不想自己一个没留神,这颗好白菜就被猪拱了。 事实证明,玉笙很有先见之明。也正因为他的提前提醒,朱重八才立场鲜明,没有被拐上岔道。 这件事还要从成昆说起。 作为一个偏执的阴谋家,他能把所有过错推到别人身上,也能为了自己所谓的仇恨丧尽天良做尽恶事,时也命也,就算如此,也没人识破他的真面目,还把他当做好人。他的徒弟敬他如师如父,结果他为了分裂明教,奸杀徒媳,把徒弟一家十三口人尽数杀光,愣是给江湖造出一个魔头来。 而这个可怜又可恨的魔头,就是当今江湖中已经被公认是一个死人了的金毛狮王谢逊。 成昆有野心,也足够狠心。谢逊活着的实话他把人利用的彻底,等听到谢逊死了的消息,他还想着怎么把骨头渣子也利用起来。当然,他最看重的还是早些年被谢逊抢走的屠龙刀。成昆并不是一个超脱的人,所以他对屠龙刀的秘密很感兴趣。 至于结果,嗯,差点被打成狗。 连对自己很孝顺的徒弟他都忍心牺牲,一个把他彻底得罪狠了的玉笙,除之而后快简直不能用以形容成昆的决心。这些年成昆待在少林寺中,还拜了高辈分的长老为师,一言一行都十分注意,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亲身下场的成昆了,他要做的,就是暗中挑拨。 侠者该有的美好品质他统统没有,那些骨气立场也都成了泡影。他投身汝阳王府,汝阳王作为手握重兵的亲王,权势自不必说,关键是还有一对聪慧的儿女,他只是提了几句,那个非常受宠而又很有主意的小郡主就坐不住了。成昆只是装模作样的规劝了几句,然后就亲眼看着小郡主去找了王爷,再然后,派遣一千元兵的召令就发了出去。 无论能不能重创那个玉笙,成昆都准备了后手,足以让他报了当日之仇。 结果本应该十拿九稳的事,结果传回来的时候,硬是让他觉得荒谬可笑。 一支临时拉起来的几百人的杂牌军,灭了一千蒙古兵,这不是笑话是什么?然而成昆却笑不出来,汝阳王府里知道这个消息并确认无误的人都笑不出来。 若之前他们只把那个天授之主当做可有可无的笑话,如今被打了脸,也不得不慎重的开始考虑——那个传言是真的? 事到如今,真假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能容忍一批如此勇猛的战力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否决了招安的可能性之后,他们都认为应该一鼓作气灭了这伙刺头。 然而成昆提出了相反的意见。在褪去了开始的冲动后,他的本性浮现,提出了另一个建议。成昆实在太喜欢玩弄人心,与其大张旗鼓的表示多重视玉笙,不如在他身后捅一刀。 小郡主第一个表示赞同:“没错,养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中耗费的财力物力不计其数。况且行军打仗也不光是靠个人,一旦一方失衡,再想团结起来就难了。如果有外力压迫,他们会在这种压力下团结一心,但如果失去了外力,再在内部破坏一二,他们就会变成一滩散沙。” 成昆笑的欣慰中带着一丝谄媚,心里却算计不停。三岁看老,小郡主如今就懂得玩弄心计,以后他发挥的余地可就不大了啊。但不管怎样,小郡主如今不过七岁,未来还长,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解决了玉笙,拿到屠龙刀。 成昆很快从大都离开,潜伏到了义军所在的附近。他本以为经过一场恶战,会看到一只疲惫悲哀又充满怨气的义军,没想到他小心翼翼的潜入,发现里面除了几个巡逻的壮年,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怎么回事?成昆当下觉得蹊跷,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等回到城里找丐帮弟子一打探,才发现了一个让他心惊的事实:邻近的城池,已经被悄无声息的占领了三座。 这大大的出乎了成昆的想象。他决定,在弄清楚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他不会有任何动作了。 朱重八却很兴奋,尽管之前玉笙和花满楼都告诉过他那个所谓天命之主是有人故意传的谣言,他们为了招揽更多的人才没有否认,但其中到底如何,作为自己人心里还是要有数。尽管两个人都这么告诫过朱重八,可在他的心里,已经和底下义军一样,认定了这就是真相。 要不然,这一切怎么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不光朱重八这样想,玉笙心里也是犯过嘀咕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造反是如此简单,一切看起来就像水到渠成一样,完全不需要他多费心,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开始结束。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也有底气敢称自己也是手下兵马过万的一方势力了。 这和元庭号称的几十万大军相比不过杯水车薪,但想想这些人聚集的时间和速度,就知道有多惊人了。 “这次是我们捡了一个便宜,但根基已成,只要稳扎稳打,定能打出一片江山来。”论造反花满楼也是新手,但他心思细密,想的远比玉笙周到。此时轻点摊开的地图,不疾不徐的做着分析,“只要再下这两城,有绿水河做隔断,我们的地盘就算稳了。” “只怕这两座城不好拿。”玉笙必须承认,能拿下三座城已经是撞了大运了。如果不是下令围杀他的人一时脑抽没有直接派军队而是就近抽调,把那三座城的主力营都抽空,他们想要做到今日这个地步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你不是新制出一批迷药吗?”花满楼说的十分坦荡。“能兵不血刃再好不过。” 就在玉笙纳闷花满楼似乎有些黑心了的时候,这些日子里一直在兵营里吃住的朱重八结束了一天的巡营,准备回房休息。他作为新上任的偏将,有独自一屋的权利,结果一进屋就被人点住。瞪圆眼,发现屋内不知何时居然进来了一个人。 秃头!是和尚! 想起玉笙曾经说过有一个特别坏一直算计他们的和尚,朱重八心里的警惕升到了最高点。 他要做什么?要害我还是主公?我好不容易跟对了主公,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里吗? 尽管心里一堆乱糟糟的想法,朱重八面上已经历练出来了,看起来临危不惧,正气凛然。 秃头和尚,也就是成昆越看越满意,在他弄明白了为何义军攻城夺寨的速度为何这么快以后,他就盯上了这其中大出风头的小将朱重八。他自认很了解这样的人,只要有出头的机会是什么都肯干的,一想到玉笙所器重的人被他策反,他心里就愉悦万分。 于是,成昆开口了:“你与我有一段师徒缘分,不如今日就拜师,我会把一身本领传授与你,助你大展宏图。” 朱重八:……脑壳有病? ... 第126章 一二六 从古至今,人们心里都有一套朴素的价值观: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 或者说,眼下的情况更适用于另一句话—— 上杆子不是买卖。 朱重八是从来不相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施恩惠的,这是他在流浪化缘时用亲身经历得出的经验。要是他会这么轻信于人,早就烂得只剩骨头了。 被人看上,发觉自己器宇不凡前途远大这种美梦他早就不做了! 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呢? 这时候忽然冒出一个人说和自己有师徒缘分,朱重八的第一感觉就是骗子!更别提当他发现这是个秃脑壳的时候想起了主公曾经说过,曾经有一个和尚想抢屠龙刀。 每当这时,朱重八心里那油然而生的智商上的优越感简直没法说!所有人都被主公耍的团团转,把一个假货当做珍宝,果然是利令智昏。同时更加的死心塌地,再次觉得自己跟对人了。 如果玉笙知道朱重八的想法,也只能再次感叹自己的好运气,因为出于自己的恶趣味而在开始时完全把朱重八当做小厮用,可在朱重八看来,就是他用自己的勤奋机灵有眼色一步步得到了重视,遇见了伯乐。要是玉笙一见他就说他有帝王之相,有八成可能朱重八会找空子逃走。 那乐子就大了! 朱重八觉得眼前的人是黄鼠狼给他拜年来了,也认定要害的人不是他,觉得没有性命之忧后,他整个人颇为镇定,“师徒缘分?” 这份镇定在成昆眼中是即顺眼又不顺眼,但收个聪明人的好处总比收个蠢蛋要多得多,他摆出一份世外高人的模样,“没错,贫僧夜观天象,窃得一点天机,你正是我命中的弟子。” “天机?”朱重八作出不信的样子。 “贫僧清修多年,此番出世便是为天下谋一明主。”成昆不动声色的丢出大雷,“你有天下之主之相,却被人夺走了气运,骁勇善战,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胡说!要不是主公,我现在已经是山匪了!”朱重八反驳。 “乱世出英豪,你又怎知一方山匪不会成就大业呢?”成昆的话不疾不徐,只要挑拨出野心,使之心生嫌隙,那他就大有可为。 朱重八心底冷笑,面上却是犹疑不决。把这个不安好心的秃脑壳安抚住之后,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找玉笙告密去了,语气还有些忿忿不平:“他当我傻吗?建立义军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先不说能不能招来人手,养兵那一大笔钱是一般人能拿得出来的吗?” “他没怀疑你?”玉笙觉得有趣,不知道那个和尚知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了呢? “我装作想信又不敢信的样子,他应该没怀疑。”朱重八说,“他好像有落脚之地,让我好好想想,今晚再来。” 玉笙还在想着那歪打正着的挑拨之言,边想边乐,乐到一半忽然卡壳,背后生出一层冷汗。 他是不是有些太自大,小瞧了天下人?他先入为主的认定那个人是为了屠龙刀而来,可他却没有和朱重八提屠龙刀之事。这让玉笙一时拿不准是那个人已经知道了屠龙刀是假的,还是想要徐徐图之。又或者说,这一次来的人根本不是上次抢屠龙刀的人,而是真的认定朱重八能称帝的人? 玉笙越想越深,他如今要做的是一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在结果出来之前,他只能摸着石头过河。那些义军投奔他,他只能担起责任来,不能容许出分毫的差错,一步走错,他能安然脱身,但手下人却要付出血的代价。 玉笙不说话,花满楼便开口道:“他有没有提过屠龙刀?” “还没有。”说完,朱重八又补充道,“昨晚才是初次见面,可能还没来得及说。” 在朱重八心里,昨晚那个人在他心里已经是个想要阴谋算计屠龙刀,还想把自己当做一柄刀扭过头去算计主公的卑鄙小人了。 “这件事我知道了。”玉笙忽然开口,看向朱重八,“你先回去,不要打草惊蛇,漏了行迹。” “得令!”朱重八把事情交代完,知道这件事玉笙放在了心上,在心上压了一夜的大石被挪走,顿时感到一身轻松,“属下告退!” 朱重八恢复了以往的意气风发,朝着兵营走去。途中还遇见了自己的一个姐姐,打了声招呼,又想到同样在义军里的大哥,还有那些同乡兄弟们,身上充满了力气。如今尚在的家人都住在一地,能吃饱穿暖,以后的日子也有了奔头,就算要刀头舔血去卖命,也值了! 朱重八走得一身轻松,玉笙周身的气场就有些沉重了,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花满楼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 “这其中可是有什么不妥?”花满楼问。 “那个人说朱重八是天下之主。”玉笙对此耿耿于怀。 “重八虽然有些心思,但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不用担心他会受到挑拨。”花满楼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如果那不是挑拨之言呢?”玉笙问。 “……不是挑拨之言?”花满楼有些迟疑,“这句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没错。”有些事,玉笙已经不瞒着花满楼,但这件事还是第一次说,“我每到一个新世界,都会遇到一个能够知晓未来发展的人,大部分时候,这个人如何想法行动都与我无关,但现在,我们这个摊子摊的有些大,未来还有可能会更大,此中关系会越来越复杂,或许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那个和尚真的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人,他就会是这场起义里最大的变数。” “知晓未来发展?”花满楼心里一惊,念头转的飞快,“若是如此,难道重八真的是……” “嗯。”玉笙点了点头,“他终归会走向这条路,只是通过我的手,让这条路的起-点向前提了好多年。” 赵祯给玉笙讲的剧情他只记得大概,其中参杂了无数私货,以至于里面的主角张无忌在玉笙这里没留下什么好印象。除了掉悬崖能得到绝世秘籍,常常绝处逢生外,他只记得张无忌是一个心慈手软的软耳朵,别人都是推妹子,只有他是被妹子推,被推到之后还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最可恨的是明明有称霸天下的本钱,却没有与之相配的野心,最后大好场面都被朱元璋算计走了。 介于现在的张无忌还不满十岁,正在武当山上和家人一家和乐;而朱重八被捡到的时候还是个和尚,玉笙不在拘泥于那刻板印象,打算自由挥洒,结果冒出来一个疑似知道没有被自己改变的未来的发展,而这个人对自己还不怀好意…… 玉笙想到的,花满楼显然也想到了,“如此看来,那个人对我们误解颇深,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把人请来分说清楚。” “也只能这样了。”能说清楚最好,若是不能,也只能怪他招惹错了人。 成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挑拨之言居然歪打正着,让玉笙的态度从无所谓到顺昌逆亡。他对说服朱重八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一个将将二十野心正旺的年轻人,那些明教里所谓的英杰不照样被他耍的团团转? 这是一个过度自信而导致的悲剧,等到成昆发觉自己四肢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好像没有认错人,就是先前抢屠龙刀的那个。”玉笙从屋外走进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因为中药而面目狰狞的人,“打不过我,只能耍阴招了吗?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是见利忘义的。” 站在一边的朱重八骄傲的挺了挺胸。 成昆恨得咬牙,常年打雁,没想到居然被雁打了眼。然而作为一个资深阴谋人士,他很有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坚持,寸息之间,已经重新调整好了表情,想要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摆脱困境,再谋后事。 前提是,玉笙给他这个机会。 “唉,刑讯逼供这种事,我真的不是很擅长啊。”玉笙忍不住想起另一个光头,对付穿越者这种事,无花也算是熟能生巧了。轮到他上,只能用些手段了。“只能取巧了。” 玉笙所谓的取巧,便是用药了。 成昆被拎进临时的牢房中,被随意的困在柱子上,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一颗黑色药丸被塞进嘴里。 “这是吐真丸。”玉笙还对花满楼解释,“只要服下此丸的人,一刻钟之后,无论问什么都会老老实实回答的。” 成昆行走江湖多年,从未听说过有此功效的药丸,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哑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点住了。 一刻钟之后,玉笙解开了他的哑穴。 接下来的时间里,玉笙和花满楼把成昆的为恶史听了个完完整整,简直大开眼界。最让人惊叹的,是从头到尾那些受害者都没有想到他的头上。此等功力,让玉笙不知道该感叹所有人都蠢呢,还是他太过高明。如今他改头换面投靠朝廷,又利用少林使武林不能齐心合力,简直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第一搅屎棍。 而他的野心也不止于此,先前是想一步步提升威望一统江湖,而在玉笙出现后他又找到了一条新路。成昆只是毒而不是蠢,他背靠元庭而非忠诚于元庭,如果有更好的机会,争一争这天下也未尝不可。本来他想的很好,他在汝阳王府里掌握各方动态,收个徒弟在义军中位高权重,如果一切顺利,到时候他们师徒二人里应外合,何愁天下不到手? 然而…… “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句话送给你。”发现成昆只是个野心大的土著而非穿越者之后,玉笙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想着该怎么利用成昆来换取更多的利益。 被成昆坑的四分五裂的明教他不熟,但廋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一文不值,后来的朱元璋也不会辛苦算计,想必他们一定很乐意为自家绿云罩顶走火入魔而死的教主报仇;武当虽然表面上与成昆无关,但张五侠张翠山的义兄正是金毛狮王谢逊,而谢逊则是被成昆坑的不要不要的倒霉徒弟,两人间的恩怨用血海深仇来形容并不过分,作为一个好人,玉笙决定给他一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机会;还有天鹰教,是从明教分裂而出的,他们教主之女嫁给了张翠山,也曾经受过谢逊的恩惠,教主更是与谢逊关系匪浅,想必也会乐意出一笔的…… 玉笙三下五除二的把成昆的未来安排好,便叫花满楼给武当写信,明教和天鹰教他都不熟,还是得请武当,主要是殷素素帮忙牵线。 “不通知少林吗?”花满楼对玉笙的安排没有异议,只是有些诧异居然会落了少林。 玉笙嘴角一抽,“你看着办吧。” 少林也是倒霉,因为江湖地位高,素有威望,这都是招了什么人啊。先有无花,后有成昆,一着不慎,少林的威望就完蛋了。 他真心同情少林,树大招风这句话果然没错,只是总招邪风,是不是该看看风水了? 第127章 一二七 花满楼办事一向妥帖,比起玉笙,他更了解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思索片刻,便提出了异议,“若只送信,途中变数太多,不如我亲自走一趟。” “何必那么辛苦?”玉笙皱眉。成昆这个祸头子于他已经没有了威胁,留下来也只是想利用他获得更多的利益。于眼下,并不是什么急迫的事。而以花满楼的认真负责,他去送信,这一路必不会过得很舒服。 花满楼微笑,给玉笙慢慢分析:“我们与武当关系不差,但他们认的也只是你我,重八能算半个。只是眼下你和他都不能轻易离开,要是派其他人送信,且不说前路对元军封锁,单说这路上也许会遇到的麻烦,若没几分功夫也是不好应付的。而万一出了岔子,送信人的性命能不能保住是一回事,一旦信里的内容被泄露,江湖中必会掀起一场大风波。现在的世道已经够乱了,实在没必要再乱上加乱。” 玉笙不得不承认花满楼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要辛苦你了。” “总归不会白白辛苦一场。”花满楼不以为意。 花满楼奔赴武当,玉笙留在义军中做镇山太岁,他并不常去军中,有什么事也靠朱重八传达,除了抽空指点一番朱重八的拳脚之外,剩下的精力全都放在了成昆身上。 玉笙没心思和成昆猜什么真真假假,吐真丸都是按照一日三餐的频率喂给他,以保证他不会说谎话哄骗自己。要玉笙说,成昆也算是一个人才了,他在明教的前半生他不予置评,也不说他那奇葩的复仇原因。但成昆以后的雄心壮志,玉笙还是颇为认可的。 一统江湖,问鼎天下。 玉笙先前还说这里的江湖人没有野心,但成昆的出现打破了他的看法。他没有被打脸的羞恼,反而从成昆那里收获颇丰。 和成昆私下里暗藏的金银珠宝相比,玉笙更看重的是他对元军的情报搜集。这些情报都是他从汝阳王府里日积月累一点一滴分析总结出来的。只需要想想汝阳王府如今在元庭的地位,就知道这份情报的可信性有多高了。 事到如今,玉笙都不得不夸成昆一句人才了。要不是知道花满楼的脚程,了解绝无可能把他追回来,玉笙都有心反悔把成昆的事情瞒下来了。一个有心机有手段隐藏性极佳的钉子,如今就这样报废了。 所以,为了废物利用,不浪费成昆的价值,玉笙对他压榨的更勤快了。之后虽然没有得到能和军情相媲美的情报,却被江湖中的大事小情各方恩怨全都了解了一遍,简直比专门花心思去打听还要详实。 毕竟,就算要挑拨离间,也要戳准点,不然成了无用功还好说,一不小心把自己暴露出来才是得不偿失。 玉笙在这边致力于掏空成昆脑子里的秘密,另一边,花满楼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武当。 武当派并不是只呆在山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也有派下门下弟子外出行走,对于外面的消息并不滞后,对玉笙在短时间内就招兵买马甚至有了自己的地盘这件事也有所听闻。而让他们纠结的是,连他们武当门下弟子都以为那极有号召力的屠龙刀是真的,是玉笙解决了屠龙刀的秘密然后让他有了号令天下的作用。 作为知道真相的张三丰、宋远桥、俞岱岩、张翠山四人,他们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都不知道该做何表情。张三丰经过大风大浪,还能岿然不动,但他那三个知道真相的弟子,就各有反应了。 宋远桥性情板正,很少有人会和他聊八卦,连他的亲儿子宋青书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都被他训斥了一番,说他不应该执着于外物,只有练就的一身本事才是自己的,把找话题和他聊天的宋青书委屈的不行。 俞岱岩在努力复健,找他聊天的都是师兄弟,说些江湖消息是为了让他知道当今武林的现状,免得师弟/师兄重回江湖以后搞不清现状。毕竟,俞岱岩已经和江湖脱节十年了。可这些消息,听在俞岱岩耳中,却是可悲可笑。当年他曾把真正的屠龙刀掌握于手,结果成了靶子落到十年缠绵与床榻的结果,虽然因为身体的逐渐康复,他对殷素素已经渐渐原谅,但那十年来的苦痛还是让他刻骨铭心,对造成此事原因的屠龙刀也心怀芥蒂。屠龙刀被传的神乎其神又如何,真正的屠龙刀下落鲜为人知,一把假刀出尽了风头,想必日后就算真的如龙到出世了,也不会有人信了。 张翠山的感觉是最复杂的,但他的看法根本不能阻止什么,只能一面自责自己为求太平编造了义兄的死讯,一面担忧赝品屠龙造成的风波会不会牵连到现在的主人。花满楼到武当的消息一传到他耳中,他心里立刻有了不详的预感,以为屠龙刀又惹出了什么麻烦,以至于花满楼不得不来武当求助。 虽然张翠山优柔寡断,但不能是他是一个坏人。至少,在知道花满楼可能遇到麻烦以后,他就去找大师兄询问情况了。 宋远桥那时候正在看花满楼带来的信。 为了赶路,花满楼看上去有些疲倦,面上也沾染了风尘,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温和明亮。他安静的坐在一旁,手捧一杯茶,等着宋远桥看完信。 张翠山正是这时候赶来的。 “花公子。”张翠山问候,然后看向宋远桥,心里有些担忧。无他,宋远桥的面上实在太复杂了,复杂到他心里不祥的预感更深了。 “大师兄?”张翠山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远桥放下信纸,却没有答话,而是看向花满楼,“花公子,信上所言……” “俱是他亲口承认。”花满楼放下茶杯,“正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我怕信里写不清楚,所以才来了这一趟。” 宋远桥叹息一声,连连摇头,“没想到,没想到,当年的事情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大师兄!”张翠山对自己被忽视感觉有些着急,只是看师兄他们的样子,似乎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心里的担忧褪去之后,他又升起了一分好奇。 宋远桥看了一眼花满楼,把信纸递给张翠山,“也件事也与你有所关联,你看一看吧。” 张翠山心里的好奇更重,但绝对没想到信上所记载的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看完之后,他整个人都有些懵,“义兄那些年狂性大发不惜犯下重错也要逼出的凶手……是他的师父……成昆?” “这不可能!”话刚出口,张翠山就自己否认了,“我听义兄提过他的师父,是很得他敬重的一个人,待他也甚好,怎么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况且,成昆早就死了!” 虽然这样说,张翠山心里已经信了三分。无他,只因为他心里清楚,花满楼不会平白无故的弄出这样一个消息来消遣他。只是,他无法想象,在对找到谢家一家十三口灭门惨案的凶手无望后一心想解开屠龙刀秘密的义兄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会如何绝望痛苦。 花满楼不知道成昆和谢逊关系如何,毕竟,在成昆口中,谢逊不过是一个他利用的很顺手的工具罢了,但看张翠山的反应,也知道自己的猜测有了偏差。 见张翠山捧着信纸完全懵了的样子,宋远桥心里虽然也很震惊,但不关己身,他冷静的也很快,“花公子,此事事关重大,可否能从头说起?若成昆真的是诈死多年,怎么会和玉公子起了冲突?” 花满楼并不意外宋远桥有此问,只是这件事有些复杂,他在信里只挑了成昆陷害谢逊这部分写,如今与他们说说前因后果倒不麻烦。 “说来说去,还是屠龙刀惹的麻烦。”花满楼道,“成昆先是想要用武力夺去屠龙刀,而后不敌败走。之后他也没有死心,想要以拜师之名挑拨利用重八,重八机灵,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们。玉大哥一时气恼,就把人抓了起来。”说完,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其中也是阴差阳错,抓到人自然要审一审,没想到居然会审出这样一件事来。” “可成昆既然如此老谋深算,怎么会被审一审就招了呢?”张翠山忍不住疑问。 花满楼笑的有些腼腆,“是玉大哥觉得血腥不好,炼出一丸药,只要吃下,一刻钟后,无论问什么都会如实答来。本来只是想教训一顿的,但成昆作恶多端,有投靠了元庭,就算交由官府对他而言不过是放虎归山,于是玉大哥便想着将他害过的人召集起来进行公审,也算是除了一个祸害。我们到此地毕竟时日尚短,对武林各派也不熟悉,所以只能请武当代为出头了。” 谁不爱当老大呢,如果这件事办好了,玉笙算是首功,但谁会忽略武当派? 前提是,这件事是真的。 “此是关系重大,我还要请教师父。”宋远桥想了又想,最终拍板。见花满楼没有露出异色,反而解释道:“花公子初涉江湖并不知道当初谢逊所为,他被追杀的那么狠,一方面是因为屠龙刀在手,最重要的是他犯下的血案惹了众怒。就算他是被成昆算计的,但死在他手里的冤魂却不是假的。这件事,还是要师父开口才能压的住。” 张翠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大师兄说的都是事实,他无从反驳,犯下的错,不能因为加害者转为受害者就就此放过。可若这一切都是成昆设计的,那么他还能心安理得的让义兄待在冰火岛中了却残生,这辈子都不知道是谁把他还得如此之惨吗?张翠山了解谢逊,知道他如果找到了仇家,哪怕再入中原是死路一条也会义无反顾的回来的,只要报了仇,就算让他下一刻去死都不会有犹豫。 可是,作为他的结拜兄弟,他怎么能就这样的让义兄回来送死? 张翠山心烦意乱,只能匆匆告辞:“大师兄,花公子,此事事关明教,我先回去和素素说一声。” “去吧。”宋远桥也颇为体谅,对五师弟的性格很是了解。“如果师父有了决定,明教那边还要托弟妹联系。” “恐怕少林也不能落下。”花满楼补充。 “这事与少林有什么关系?”还没听到少林那段的宋远桥问。 “成昆诈死后拜入了少林门下,如今是圆字辈的弟子,法号圆真。”花满楼答道。“他既然使出种种手段让明教四分五裂,又怎么会给明教东山再起的机会?若非少林渡厄大师乃真正的高人,虽然被他算计和阳顶天起了冲突失去一目,却没有将这场冲突扩大成少林和明教的冲突,明教这才没有被少林打压。但成昆已经拜了少林空见大师为徒,在少林的辈分不低,有圆真这身份一天,少林和明教间迟早有一战。” “成昆就是圆真?”宋远桥再次震惊了。他是见过圆真的,少林高徒,武功好,威望高,一想到这,心里就是一阵后怕。“他居然能在混入少林后取得如此身份……”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怨成昆太狡猾,还是少林太过轻信。 花满楼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成昆这样的才哪到哪,他还认识一个带艺投师最后做了一派掌门的人呢。 第128章 一二八 无论是花满楼还是玉笙,都对成昆事发这件事认识不足。在他们看来,成昆的确可恶,所做之事万死不足惜。把苦主聚在一起,让他们知道真正的元凶是哪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然后大家神清气爽,抛却过去,共奔美好明天…… 这是他们先前想的剧本。 而事实是,成昆这件事得到了和他有关系的所有人的重视,有殷素素从中沟通,明教那边的反应速度超出意料的快,少林虽然将信将疑,但也派出了两位空字辈的长老来,其中一人便是成昆拜的师父。 犹豫了又犹豫,张翠山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回冰火岛一趟把事情告诉谢逊,这些人已经聚集到了一块,虽然气氛不太友好,但到底没有打起来,只是也没有寒暄的心情,便一起赶赴约定的地点——也就是玉笙的大本营见面。 花满楼拜托殷素素传递的消息也是有技巧的,对明教说的是找到了害死他们教主阳顶天的真凶,对少林的说法则是圆真意图抢夺屠龙刀后被擒。前者对明教重而又重,殊不见阳顶天死后明教连个像样的教主都推举不出来?至于后者,则是将信将疑,就算玉笙对少林多有诟病不满,但少林的声望不是靠一人得来的,在大多数时候,他们还是能分得清是非曲直的。 因为从头到尾,少林就对屠龙刀没有兴趣,他们还是有着天下功夫出少林的自矜的,对屠龙刀的执着并不那么深。再者就是,他们虽然都是出家人,也只是在江湖中很有地位,对于元庭和起义军的对抗,虽然不至于为起义军摇旗呐喊,但也绝不会在后面扯后腿。元庭做的事从来都不得人心,出家人慈悲为怀,自然是看不惯的。如今成昆卷入了这两方的对抗之中,也是让少林焦头烂额。不为其他,只因为他们天然的立场。江湖事江湖了,一旦牵扯到了江湖以外,少林的名号还好不好使就不好说了。 好在明教和少林谁也不搭理谁,所以,他们还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玉笙听到他们到来的消息,对他们居然来的这么快有些惊讶,然后就出去迎人了。没走多久,就看到一群人被花满楼领着,慢慢走来。 玉笙快走几步到了他们身边,第一眼看的就算花满楼,“辛苦你了。” 花满楼笑了笑,虽然有些憔悴,但精神很好,“应当的。” 而后玉笙才对着来人一一问好。 来人分三伙,玉笙对武当是最熟悉的,宋远桥,俞岱岩,张翠山夫妇都在其中;少林只有两人,但最好认,因为只有他们俩是光头,可见他们眉毛都白了的样子,玉笙也只能拿出尊重,不能以一般光头对待;来的最多的应该就是明教了,为首一人风度翩翩,气度潇洒,可称门面,而他身后的其他人就风格各异了。 问过好之后,明教中人比玉笙还要心急,当下直截了当:“听闻玉公子抓住了害死我教教主之人?” 顿时,玉笙感觉自己被明教弟子死死的盯住了。只是这点压力对他并不算是什么,是以,他也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没错。” 明教众人面上露出激动愤然之色,还来不及说什么,少林空见大师也忍不住问道:“不知我那不肖徒在哪里?” 这句问话单听起来不算什么,可一旦和明教那句问话联系到一起,却也足够让心思敏捷之人联想的心惊胆战了。比如杨逍,他看向少林的目光就有些凌厉了。 如果教主是被少林弟子害死的,那明教也只能和少林不死不休了。 “各位一路舟车辛苦,不如先修整一番。”玉笙说的真情实意。他才不管这些人能不能撑得住,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护短的人,他是想要花满楼好好休息一下的。 然而这个好心的提议被齐齐拒绝了,那些人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而真相就在眼前,又怎么会因为路途疲惫而拖延? 玉笙把人都叫到大厅中,叫人送上茶水后便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或许是真相太让人震惊,他说的时候居然没有人提出异议,让他一路顺畅的讲完了。 成昆在明教中还是名声不错的,他是教主夫人的师兄,是金毛狮王的师父,结果一转眼,他就成了和教主夫人通-奸,让教主走火入魔而亡的人,又为了报复,狠绝的逼迫算计自己的徒弟。就是明教的人有些邪性,这也过了。 和明教众人将信将疑被震傻了的态度相比,少林受到的震动就小了些。空见大师能收下成昆做弟子,对这样一个带艺投师的人的过往是不会不清楚的。只是当年成昆遁入空门的理由是因为教出了谢逊这个徒弟而自感罪孽深重,才想要遁入空门,连先前的身份都不要,只当成昆这个人死了。 少林是一向不吝于收下想要改过自新的人的,无论那些人之前做过什么。 但前提是,那个人真心悔过了。不管圆真之前做过什么,他遁入空门的原因是不是真的,单凭他四大皆空之后还要抢夺屠龙刀这一点,就说不上清白。 “阿弥陀佛。”空间打了个佛号,圆真是他做主收下的,如今出了事,也是要他做主的,“玉施主,不知圆真如今在何处?” 这一句话叫回了明教众人的魂,他们目光灼灼的看着玉笙,也很想知道这件事。 少林的态度比玉笙预料中的要好很多,至少不是死咬不认百般推脱,这让玉笙的态度也好了些,“自他被我擒住那日,便被关在牢中。我这便叫人把他带过来。” “牢中?”杨逍眼皮一跳,忍不住起身,“成昆老奸巨猾,区区牢房恐怕关不住他。” 倒不是他看不起这玉笙,实在是像成昆那样的人,怎么会被囚牢困住?如果成昆跑了,以他躲藏的功力,再想要抓住他就难了。 玉笙不以为意,“杨左使多虑了,在我的牢中,就算是龙也只能盘着。” “你废了他的功夫?”杨逍若有所思。 “怎么会?”玉笙笑的正直,“不管成昆人品如何,他的功夫去留也该由师门长者定夺。我只是用了些药,让他无力逃走罢了。” 不管这句话是否发自真心,反正玉笙是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了,而这份态度,对于和成昆有瓜葛的人非常受用。等他们见了成昆发现他只是被关在一间把守并不牢靠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格出的牢房里的时候,反而有些后怕,无他,这间所谓的牢房,于他们每一个人都能轻松破开。 成昆能隐忍,也会猖狂,但他最擅长的就是审时度势。如今见到牢房里乌泱泱的涌入了一堆熟面孔,饶是他自认再机智多谋,也知道这一劫恐怕难以逃过。他的内力被封,身上还中了迷药,最让他惊心的是那种叫做吐真丸的东西,一旦服下,无论想不想开口,说出的都是不受自己控制的真话。 然而蝼蚁尚且偷生,成昆自觉死到临头,要是不再拼一拼,他是绝不甘心就这样死了的。只恨这姓玉的来中原时日不长,黑历史都找不到,让他能挑拨的机会少了很多。 成昆如今作为圆真,面目改变了许多,虽然算不上一等的易容之法,但也很少有人能把少林高僧和明教成昆联系在一起的。只是这点伪装,对于已经察觉真相的人来说不足为虑。明教的人看着成昆的目光恨不得把他活撕了,但他们更克制,甚至没有出口叫骂。 不是不恨,只是恨得太多,已经不是叫骂就能解决的了,他们更加的冷静克制,而这份冷静克制,也让成昆的心里一凉。 阳顶天在明教中的地位成昆心知肚明,可这样一个人因自己而死,成昆就算能说出花来,明教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他如今的生路在少林那里,就算知道很可能做无用功,但他还是忍不住试上一试。 只是成昆的如意算盘注定是打不响的,玉笙看他想要张口,手指微弹,一颗丸药就飞进了成昆的嘴里。 成昆面色大变,也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也只有一刻钟了,他必须用这一刻钟给自己挣出一条生路来。 “师父!”成昆叫的慨然,“弟子冤枉!师父万不可中这姓玉的妖人算计,他一心谋权篡位,为了拉拢少林明教的势力,才将弟子翻出来泼上污水,只为了让人心甘情愿的背上他的人情!弟子虽然不肖,但也万万做不出与人通奸、诬陷徒儿的事啊!” 空见大师拨弄着佛珠的手一顿,“那你先前招供的又是什么?” 玉笙又没让成昆写状纸签名画押,他想要翻供再容易不过,“是这妖人有一味药,只要吃下说的话就全凭他的心意,弟子是无辜的!刚刚他又喂弟子吃了那丸药,若一会儿弟子说出了什么,请师父万要记得,那不是出自弟子本心啊!” “一派胡言!”老老实实一直做着背景板的俞岱岩怒了,自从玉笙治好了他,他对玉笙的好感就仅次于师父和师兄弟,如今听到成昆的话,玉笙还没有反应,他反而忍不住第一个反驳。 成昆在心里暗念一声天助我也,少林与武当关系不睦,若把武当扯进来,他能够平安的机会又多了一成。 而生平第一次被叫妖人的玉笙也回过神,看着成昆笑的格外灿烂。 本来成昆死不死与他无关,但现在,他也特别想弄死他了呢。 第129章 一二九 和尚和和尚是不一样的。 玉笙今日再一次的认识到这个事实。 “差远了。”玉笙侧头对身边的花满楼说。 花满楼不解,“什么差远了?” “和你无花叔叔差远了啊。”玉笙像是忘了花满楼如今管自己叫哥的事,对无花的辈分一如往昔。 “他如何能和无花叔叔做比?”花满楼并不喜欢这个对比,在他眼中,一个是利国利民功在万代,一个阴险毒辣贻害不说万年也有几十年,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玉笙忍了忍,决定自己还是做个善良的人,不要去翻无花的黑历史了,免得破坏花满楼心里的美好形象。 所以说,人还是不要做坏事,就算做了坏事也要藏的严严实实的,否则,哪怕以后做了无数好事,也会有人把他当初犯的错不是的翻一翻。这对真心改过的人未必是善意。 但对无花,玉笙理直气壮,因为那个混蛋从头到尾就没改! 玉笙从没有像此时一样思念无花。对成昆这样的无耻之徒,就是该他发挥的时候啊。 玉笙一个走神的功夫,成昆还在抓紧时间挑拨:“师父,武当的张翠山可是娶了天鹰派的大小姐殷素素,他们连孩子都有了。天鹰派自明教而出,虽然表面已经没什么了联系了,但他们背后的关系众人皆知!武当和天鹰教联姻,也就间接的和明教扯上了关系,还不用接受正道同门的质疑!这是武当和明教联合起来对付我少林的阴谋啊!” “胡说!你这是想要挑拨武当和少林的关系!”殷素素忍不住喝道。 成昆用她作伐子,她自然不能装作无动于衷。她一心扑在张翠山身上,自然不能容忍别人利用她来抹黑武当,以免张翠山陷入两难境地。她相信张翠山不会负她,更相信他对武当的深厚感情,所以不忍心他有一点为难。 殷素素当年被叫做魔道妖女,这些年虽然看上去像个贤妻良母,但骨子里的本性并没有改变。若论伶牙俐齿,她分毫不输于成昆。只可惜,她没有展示的机会了。 一刻钟已过。 成昆一直暗中算着时间,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再说上两句,但如此也够算得上是点到即止。只要少林心里有了猜疑,接下来,该费心解释的人就不是他了。就算再问他,有之前的话打底,他就算说出什么也能推到姓玉的身上。 成昆看向玉笙的目光格外不善,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十数年功夫毁于一旦。 玉笙直接无视了他。 他不和注定要死的人一般计较。要是那两个老和尚不识好歹,他对教训和尚这件事总是有经验的。 “阿弥陀佛。”空见大师低语一声,看向成昆的目光满是痛惜,“孽徒,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 玉笙:……诶,这和尚的智商居然是上线的。 玉笙的表情太过明显,明显到其它一直关注他的人都忍不住嘴角一抽。就算没有成昆先前做的一二事,就凭他先是抢夺屠龙刀,不成后又去挑拨人家主将关系这一点,就不值得同情好吗?更别提投靠元庭这种事了。先撩者贱,这种情况下,就算成昆直接被一刀砍了,事后再去少林问罪说他们和尚六根不净都是理直气壮的。 成昆此时的脑筋还是很清楚的,但再清楚的脑筋也抵不过一张开口就是大实话的嘴。而成昆的大实话在不相干的人耳中只会觉得他阴险狡诈,可听在当事人耳中,可恶指数就直接爆顶了。 这其中的恩怨情仇玉笙已经听过了一遍,此时不想再听,见周围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成昆身上,他也就没做打扰,自己一个人溜达着出来了。他是因为感觉无聊,可这一举动却被人看在眼里,更加的认定了成昆先前所说是故意污蔑,而玉笙就是心怀坦荡清者自清了。 殊不知玉笙是想着,就算成昆真的能绝地反击,对他而言也只是多了一个敌对势力叫少林罢了。 然后玉笙就在路上偶遇了愁眉苦脸的朱重八,朱重八一见他就是眼睛一亮,蹬蹬几步快跑了过来,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主公!” 玉笙眼皮一跳,对于朱重八的这点小执着只能甘拜下风,只是习惯性的强调:“叫公子,要不就叫先生。” 主公什么的,听起来都是长鬓大叔,和他半点不沾好吗? 凡成大事者,都是有坚定信念的人,朱重八在这一点上格外固执,他装作没有听见这句话,继续道:“主公,樊先生昨日夜里与人喝多了酒,回家的路上不小心跌入河里淹死了,尸身才找到。” “什么?”玉笙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种事,“他家人可还好?” “他的妻母都哭晕了,几个孩子里最大的才四岁。”朱重八低声道。 樊先生全名樊江,本来也是一方巨贾,只是这年月并不是老老实实做生意就能行的,他的妻子被一无赖见到,日思夜想,勾结衙门把他污进了牢里,还没等到得偿所愿,他们这座小城就被玉笙打了进来。无赖死,樊江活,从此以后把玉笙认作了恩人。他能把生意做大,手段自然也是不差的,被玉笙看了一眼,直接塞到了后勤,负责军需调度。他做的也很好,没想到,一不留神这个人就没了。 “他的家人要好好照料。”玉笙吩咐道。 “这我明白的。”朱重八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也已经吩咐了下去,他所为难的,是另一件事,“樊先生没了,他手下的那一摊子该交给谁?” 玉笙忍不住磨牙,人才难得这句话可不是说得好听的,而是切切实实的大实话。如今他手下也算有了班底,但要论起能够放心托付后勤的,除了樊江他还真的找不出第二个。别以为后勤不重要,在这时候,后勤搞不好,能把人拖累死。 “先分摊给下手,按照樊江之前的规矩办。”玉笙皱眉,“至于主事的人,让我再想想。” 得到回复的朱重八心里有了底,又急匆匆的走了。 这种用过就丢的作风,怎么这么眼熟呢?玉笙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等到玉笙想起来该吃晚饭的时候,他才发现那群审成昆的人一个都没有出来。等玉笙过去的时候,发现那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玉笙假装没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径自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各位远道而来,还是先用饭,然后休息一下吧。” 成昆看向玉笙的目光简直淬了毒。 玉笙还真不介意去给他的伤口上再撒把盐:“你知道自己是如何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吗?” 成昆只狠狠的盯着玉笙。 玉笙叹了口气,“原来你也知道是自己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啊,知道你输在哪里了嘛?” 成昆继续瞪。 玉笙并不是一个喜欢唱独角戏的人,可看着成昆的样子,他反而忍不住逆反一次,“你太着急了。要不是你为了证明自己多无辜而挑拨离间的话,你看起来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可恶。你好歹也做了十多年的和尚,装一装六根清净的世外高人很难吗?如果你干净利落的认了,把自己的姿态弄得超脱一点,又说自己诚心悔过,没准空见大师一个不忍,就为你求情了呢。” 成昆继续恶狠狠的瞪。 “太贪心很容易顾此失彼,你连两害相较取其轻都不懂,活该落到这个地步。”玉笙做了陈词总结。 成昆一口血吐出来。 “好了,不必理他,我们去吃饭吧。”玉笙开心的宣布。 在路上,杨逍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成昆如今的身体如何?” “嗯?”玉笙有些讶异的看着杨逍,一个明教居然关心成昆?少林还没开口呢。 杨逍笑的很有魅力,“我怕他死得太早。” 玉笙信了。 “成昆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再活个三四十年不成问题。”他说,“先前吐血,是因为我为了他压制内力的药,他不死心想要调动内力造成的药性反冲。” “何必用药压着,直接废了岂不更好。”杨逍摇头,“玉公子实在太过心软。” 杨逍相貌堂堂,又有一种风流倜傥的气质,说出的话也带着些调侃,玉笙要是没发现他在对自己示好才怪。 “总是要把苦主都集全了才好说。”玉笙道。 杨逍又笑,“倒是我欠考虑了。”面上没一点恼意。 玉笙后来才知道,明教这些年没有教主并非是他先前所想的对前教主的追思,而是前教主阳顶天成就过高,而下面的人谁也不服谁,无论谁当教主都会被其他人合力拉下来,以至于明教现在虽然是杨逍掌权,可他名义上还是明教左使。如今成昆被他抓住,杨逍得知了前教主的死因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说其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一举提升自己在明教内的威望,一口气登上教主之位也未必不能。 这顿晚饭,除了主人和大仇得报的明教众人,其他人吃的并不是很痛快。玉笙无意参与他们间的恩怨情仇,把人安置好,就不管了。他的洒脱是因为他与成昆已经两清,甚至成昆是亏的比较重的那个,可其他人,除了武当是因为张翠山才掺和进来,其他人哪个不是被坑的惨重。 少林虽然都是出家人,但也不是谁都能达到四大皆空的境界的。在断绝了父母妻子的关系后,他们最亲近的关系也只是师徒关系了。空见大师对圆真还是用心的,结果到最后才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欺骗利用,再豁达的心性,他也忍不住失落惆怅。 玉笙被迫听了一夜的佛经。 然后心里暗自发誓,等他的地盘大了、有了钱以后,他一定把客房修的离自己住的地方远远的! 这就是耳朵太灵的烦恼,而让他不忿的是,明明耳力同样惊人的花满楼居然看上去精神奕奕,一夜好眠。这实在让玉笙羡慕嫉妒。 只是玉笙做不出白日补眠的事,而接下来传来的消息也让他开始了忙碌。 元庭是公认的野蛮跋扈,但也不是没有聪明人的。玉笙这里起事时间尚短,但已经是一块公认难啃的硬骨头了。元庭里有人朝皇帝建言,要集中兵力把这块硬骨头砸碎。但在集中兵力之前,不妨先把其他几只也跟着蹦跶的欢的蚂蚱一巴掌拍死。 很不幸,白莲教的义军也被归到了不安分的蚂蚱里。 没拍死,但也元气大伤七零八落。白莲圣母身死,圣女带着剩下的人马,怀着一颗想要复仇的人,投奔玉笙来了。 玉笙:我居然也是振臂一呼有人来投的人了~ 第130章 一三零 但凡宗教,生命力总是极其顽强的。只要没有彻底碾死,把他们的教宗教义毁了个干净,日后必会有死灰复燃的时候。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玉笙放下朱重八送来的情报,他对白莲教的历史起源并不了解,却也知道白莲教曾经喊过反清复明的口号。既然他们在几百年之后还有这样的生命力,玉笙完全不觉得元庭只出这一次兵就能把他们灭干净。 虽然从情报上看,那些被打的七零八落的人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重八,你似乎对白莲教很感兴趣。”玉笙说的很肯定,“是想要借机吸收一些人过来吗?” 朱重八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还有些心虚,等听完后半句却是眼睛一亮,“若他们还想报仇,有没有领头之人,我们完全可以借此增添兵力。” “现想的吧?”玉笙看向朱重八,目光调侃,“听说前一阵子白莲圣女正要招个姓朱的夫婿呢。” 朱重八的脸色立刻精彩起来,“主公……”他讨饶道,“那个女人简直是个灾星,她居然去和尚庙里打探姓朱的!”又不是头壳有病,谁会去庙里找夫婿?“结果上次我一回去,寺里有人想起我姓朱,偷偷举报说我和白莲教有勾结。要不是有师兄提前通风报信,您现在就看不见我了。” 元庭可不是宽容的朝廷,连带着下面的衙门也是土匪作风。朱重八敢肯定,如果自己被抓,最轻也要被扒掉一层皮。如此情况下,他怎么会对造成这个状况的罪魁祸首心存好感。 “那万一她要是来了呢?”玉笙故意逗朱重八,“要是她带着残兵来投,还想嫁一个姓朱的,你说我到时候是许啊,还是不许啊?” 依靠联姻来增强彼此间的联系这种事朱重八心里明白,但他总觉得那个什么圣女是灾星克他的,要他娶,是万万不能的。虽然知道主公此时只是开玩笑,但万一这种事真的发生了,倒时候可就为难了。 玉笙看着朱重八那为难的样子就高兴了,被和尚念经带来的郁气也被排解,正想再安慰一二,朱重八怕他开口再说什么,就抢先一步告退了。 “至于吗?”玉笙没什么形象的趴在桌案上,“本来还想告诉你命中的媳妇姓马呢。” 眼下要处理的军务并不多,也不算复杂,玉笙很快处理完,在玉笙正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去补眠的时候,俞岱岩主动找了过来。 名曰为报再造之恩,愿效犬马之劳。 玉笙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俞大侠,你的意思是说,想要来我这?” 俞岱岩很沉稳的点了点头。 “武当那边,张真人知道吗?”半晌,玉笙问道。 “我来之前已经向师傅禀报过。”俞岱岩回道。 “如此,就有劳了。”送上门的免费劳动力,兼之背景深厚,玉笙傻了才往外推呢。至于来了以后会不会想走,嗯,玉笙还是很相信自己的魅力的。 俞岱岩的能力毋庸置疑,玉笙在略作考察之后才知道他曾经也帮过宋远桥处理武当事务,就把他扔到了原本樊江的位置上,补上了内勤的缺口。 解决了一桩心事,玉笙表示很满意。 另一边,少林的人智商一直保持在正常人的水准之上,没有被成昆的狡辩蒙蔽,只是伤心是难免的,然而苦的却是玉笙。 和尚嘛,平日里就会做早课晚课,心有挂碍的时候更会念经来平复心情。空见大师大概被成昆伤的太深,只要有空,他诵经的声音就没停下过。凭心而论,听高僧诵经是一种享受,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但于玉笙而言,再折磨不过了。 在玉笙看来,空见大师唯一跌的一跤就在成昆身上,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好挑剔的了。这样一个平生问心无愧却差点被收下的徒弟弄出心魔的人念的经……玉笙觉得自己的心魔也快要被念出来了。 玉笙决定和这个老和尚谈一谈,对人对己都好。 玉笙找过去的时候空见还在念经,他念经的声音并不大,如果不仔细听,一扇门窗就能轻易的把声音隔绝。可对玉笙而言,空见的诵经声清晰的仿佛就在耳边,就算把耳朵塞住还会往自己的脑子里钻。 “玉施主。”空见直到把那段经文念完才和玉笙打个招呼,原本红润饱满的面容憔悴许多,神态依旧平和,只是精神不能与往日相比。 这样一个和尚,玉笙以往是不放在眼里的,可此时,他居然有了一种危机感。 他这才后知后觉为什么论居处他是离空见最远但却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诵经声。 近乎道矣。 本来只是想抓只小白兔,结果跑出来一头大黑熊。玉笙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这是一种无关武功的强大,就算这里有功夫高过空见的人,但能让玉笙有危险感觉的,只有一个空见。 他修的是心。 他的强大无关肉体,而在精神。 假以时日,如果空见真的过了这一关,就算他成佛玉笙也是相信的。 “空见大师。”玉笙的态度也慎重很多,“还在为成昆的事心烦?” “玉施主见笑了。”空见没有否认,“枉我自诩佛门弟子,到头来既不能度人,也不能度己,更何谈普度众生。” “大师想要因噎废食吗?”玉笙的表情严肃起来,一个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道的人,一旦失控,他可不敢硬拼,只能相劝,“大道三千,没有一条是容易走的。如果前面出现一块石头,不想着怎么把石头半开,而是惦念着已无前路。前方的路一直都在,只是你的眼睛只看得到那块石头,你的心也被自己的眼睛所蒙蔽。行百步者半九十,前人已经做过了总结,为何视而不见?” 空见不说话。 他的心结之一便是自己识人不清,少林几百年的名声差点因为自己毁于一旦;另一方面却是在怀疑,就算圆真一开始不是真心,可这么多年在少林的生活,怎么让他没有一点改变,反而又谋划了那么多事。 如果佛门真的是让人弃恶从善的,为什么在圆真那里失效了。 等玉笙好不容易从空间嘴里撬出他的想法以后,只觉得心累。不仅不能黑佛教,还要给它找补,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亏大了。然而他不敢怠慢,只能告诉空见有些人本性已坏,化作怒目金刚一棍子打死才是正经。 空见觉得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又搬出佛祖以身饲虎的故事。 玉笙:我不懂!我不听! “大师魔障了!”玉笙看着空见的光头,忍住了想要一巴掌拍碎的欲-望,“世人性情不同,怎能一概而论!我上次见过的那个以身饲虎的人已经身死道消,他就是察觉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做了什么事之后心甘情愿的喝下了徒弟敬上的毒茶,想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回徒弟的醒悟,你猜最后结果如何?” “一手带大的徒弟?”空见低喃。 这是重点吗?玉笙感觉很无力,“没错,亲手带大,照顾衣食,亲授武功,把人教的誉满江湖,人见人夸。但这个徒弟下手的时候,依旧没有一点手软。你觉得这是师父的错吗?” 无花与天峰间的那笔账玉笙没有亲历过,也无从评说,但私心里,他觉得无花以前果然不是个东西。 空见一震,像是想通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又开始拨弄念珠念经了。 玉笙只能退败。 他果然和和尚八字不合。 玉笙以为自己做了无用功,却没想到,等后来成昆被江湖公审处死后,江湖因为少了这根搅屎棒而恢复了少许平静的时候,空见亲自带了一队少林武僧,说要为他略尽绵薄之力。 玉笙从此以后多了一队和尚兵,等到元庭被灭新朝建立的时候,空见并没有把这些僧兵带回少林,而是在南方扎下根,又建了一座少林寺,从此以后一南一北遥相呼应。 打死玉笙,他也没有想到无花出身的南少林居然就这么出现了。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明教刚刚和少林在处置成昆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双方都不觉得成昆对自家做的事有什么胶熬制的宣传的,如今达成了共识,还是一起齐心协力抹除黑历史吧。 这时候,一致担任旁观者的武当开口了。 准确的说,是武当的张翠山。 他终于把谢逊尚在人世的消息说了出来,他希望在处置成昆的时候,自己的义兄能够在一旁,知道害他的罪归祸首已经伏诛,从此以后不需要在对此耿耿于怀了。 谢逊尚在人世的消息迅速打破了先前明教和武当建立起的平衡,新一轮的扯皮开始。 而这时候,带着残部前来投奔的白莲圣女唐诗终于赶到了地方。她并没有急于暴露自己的目标,而是让人暗自去打听玉笙的名声和行事作风,为自己争取到最好的条件。 然而,当她听着手下打听来的消息时,再也无法淡定。 玉家军的开路先锋姓朱,名叫朱重八? 玉家军的第二号人物姓花,名叫花满楼? 作为一个穿越女,唐诗忽然不明白自己所处的朝代了。 第131章 一三一 白莲教溃散,唐诗虽然在心里自嘲是丧家之犬,但也明白事情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她作为白莲圣母的女儿,亲封的圣女,对教内的家底是有数的。 她还有东山再起的底牌。 可是,在知道注定会失败的前提下,再想靠着这个底牌翻身,就有些不自量力了。 不是谁都有天赋做领袖的。 先前在白莲圣母的庇佑下,唐诗自以为如鱼得水,然而在这变故发生后的短短一段日子里,她总算认清了现实。 她可以做一个非常优秀的辅助,却没有主导的能力。如今元庭盯上了白莲教,唐诗不想把支持自己的人带到死路上去。 选择一个靠得住的人去投靠,是目前保全手下的最好办法。 唐诗早就把历史知识还给中学老师了,她根本不知道朱元璋建立大明是哪年哪月,可是倚天屠龙的世界,在剧情发展的最后,朱元璋是成功的窃取了明教的。而现在距离那个时候,还有十几年的时间。 可这十几年的时间太久,谁也不能保证这期间会不会发生变故,唐诗等不起。 最开始的时候唐诗是没打算投奔玉笙的,因为此人的来历让她拿不住分寸。 唐诗对元明史知道的不多,只记得打到最后的是朱元璋和陈友谅。除了他们之外,一定还有其他没有留下姓名的人。历史不过是大浪淘沙,人们重视的只是最后留下的金子,谁会去理会细砂? 唐诗不确定的是,玉笙是个没激起历史大河小浪花的沙子,还是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 在她心里,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于后者,可在倚天的世界里,明明这段时间屠龙刀一直在谢逊手里。可要是穿越者,就算起点男也不会为了把屠龙刀弄得武林群起而攻之吧? 唐诗纠结犹豫,可她的下属再明白她想要选一方势力投靠的时候,几个没有历史包袱负担的人一致给出了选择。 “至少没听说他有什么劣迹,还把元军坑了,已经有自己的地盘了。”这三点绝对是加分项。 至于她手下的人为什么对投靠他人接受的这么好,只能说—— 之前元军对他们的大规模袭击让他们心慌,有心继续抗争下去的出去自立门户,留下的自然都是赞成唐诗的。 唐诗就这样带着人,一边打探玉笙那边的消息,一边朝那边赶去。 越接近,得到的消息越多。唐诗因此知道了玉笙手下倚重并得到信任的人叫做朱重八。她对这个名字只是感叹了一声难道姓朱的都很有军事天赋,结果当天夜里就做了一个梦。或者说是潜意识的提醒,她一下子就想起来朱元璋在改名之前是叫朱重八的! 踏破铁鞋无,得来全不费工夫。 唐诗万万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想要找的人,就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唐诗心情有些复杂。 没过几日,她又听说了玉家军里面的第二号实权人物名叫花满楼。 当时的唐诗表现的很镇定,等到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就算她尊重已逝的白莲圣母,她也忍不住想要骂娘。 花满楼是谁,是她唐诗心里的朱砂痣白月光,是江南温润如玉的富家公子,这个名字忽然和造反组织扯上关系,唐诗觉得自己想象不能。 男神名字被糟蹋了。 没准他有一个兄弟就叫花满仓。 古巨基简直是取名小能手。 所有的吐槽在见到花满楼本人后,全都烟消云散。 唐诗脑子里全被#既见公子,云胡不喜#刷屏了。 白莲教圣女带着残部来投,这件事在玉笙那里也不算是小事了。为表重视,他让花满楼负责前去接待,而他自己作为大老板最后压轴。只是当他见到人的时候,感觉哪里出了偏差。 那个一直找姓朱的求嫁的白莲圣女,这次该不会想嫁姓花的了吧? 朱重八站在花满楼身后,整个人抑郁的都快冒黑气了。 作为一个男人,他也是有虚荣心的。就算这个女人差点给他带来灭顶之灾,可他心里的隐蔽处未必没有一点骄傲。可是自从花先生一出现,那个女人连点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好像他这样英武不凡的一个人不存在。 本来想看在白莲教剩下的兵力的份上表现一下自己欢迎态度的朱重八,全程冷脸。 然而,没人在乎。 花满楼觉得他是为了展示自己这方的威武肃穆。 唐诗脑子里已经被弹幕充满了,压根没注意。 倒是唐诗身后跟着的几个器重属下,开始琢磨这边的态度,怀疑这是个下马威。 初次接触,玉笙不想显得自己对白莲教那边的有所求,唐诗那里也很矜持,只是对对方有了一个初步的评价,心里有点底。 “你们觉得怎么样?”在把人安顿好之后,玉笙问道。 “圣女……有些天真可爱。”花满楼轻声道,“白莲圣母大概把她护的很好。”不然在此乱世之中,不是谁都能做到天真的。 只是对于上位者,这并不是一个好品质罢了。 “不是故意表现如此,以放松我们警惕的?”玉笙本人就有相人的本领,花满楼的评价不算错,可他还是这么问了。 花满楼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是否在别处有心机,但面对我时,的确如此。不然的话,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顾此失彼。” 作为被失的那个彼,朱重八也是有话说的,“见到好看的男人就走不动道,难怪白莲教在她手里只能投奔于人。可万一和我们为敌的人里面有长得更好看的怎么办?” 朱重八一开始就对唐诗有偏见,此时表达自己的意见也直截了当,“有昏了头的男人能为女儿祸国殃民,兵法里也有美人记;谁知道会不会有女人为了男人反捅主公一刀?除非叫花先生娶了她,可这也太委屈花先生了。” 玉笙和花满楼对视一眼,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把话题扯到了嫁娶之上。 说到这里,玉笙想起上次没说完的话题,“重八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啊。” 朱重八瞪圆眼睛,“我不娶她!” “没说要你娶她。”玉笙一脸神棍样,“我先前卜了一挂,你命中的媳妇姓马,正好和你姓氏相配。” 朱重八一愣,“和马相配的是牛吧?” “难道你想去找一个姓苟的?”玉笙没好气的问。 朱重八迟疑了一下,忽然跪下,“属下想追随主公的姓氏。” 玉笙想了想朱元璋变成了玉元璋…… 外面轰隆一声雷响。 既不好听也不顺口! “好好的怎么会打雷。”花满楼推开窗户朝外看去,外面的夜空星子闪烁,没有一点黑云遮掩。 “老天不同意啊。”玉笙拍了拍朱重八的肩膀,把他拉起来,“天意如此,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了。” 朱重八心里暗骂没事晴空旱雷的贼老天。 —————————————————— 唐诗就这样在玉笙这边住下了,她带来的数百人被安排进了兵营,单独划分了一块营地,因为双方还没有对投靠问题交涉,尽管都对此心知肚明,可没拿到台面上,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但玉笙既然已经管了他们的粮草,在有心人眼里,有些事情已经算是明朗了。 唐诗的行为同样没有受限,但她也没有心思外出去打探什么。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左面邻居是两个和尚,出自少林,其中一个叫空见;自己右面邻居穿着道袍,来自武当,还有一个大美女自我介绍说她名叫殷素素;听说后面原本也有一个邻居的,只是在自己来的前一天搬走了,他们的领头人叫杨逍。 唐诗完全懵了。 倚天的剧情,你还好吗? 倚天好不好唐诗不知道,但她自己显然是不太好的。就算有个名叫花满楼的美男子也抚慰不了她那颗受到震荡的心,更何况此花满楼非彼花满楼,在最初的失态退下之后,双目完好的这个花满楼明显不是她的男神。 唐诗把手下撒出去,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装鹌鹑。 直到俞岱岩找上门。 俞岱岩找上她正是为了粮草的事。 玉笙算是一个很慷慨的人,但这份慷慨也是要分时机的。当他豪富的时候,他撒钱的速度曾经让无花气的想弑主,但当他手里不那么有钱,他也是会节俭的。此时的具体表现为,他手下的兵士能够吃饱,每三天都有一次沾到油水的机会,但唐诗带来的那些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能让他们吃饱,但品质不保证。 有些事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白莲教跟来的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投靠了,虽然这样能吃饱的日子很不错,但再不错也经不住旁边的邻居们炖肉。而他们更怕的是,如果以后这成了定例,他们不就是二等兵了吗? 此例不可开。 所以几个人一商量,也没通知唐诗,直接抗议去了。 花满楼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现在不是做善事的时候,他们养了白莲教的人也有小半月了,如果再没个说法,总不能一直这样不明不白的继续养下去。 于是,就有了俞岱岩拿着账本去找唐诗的事。 是该给他们一些压力,让他们下定决心了。 唐诗生无可恋的看住俞岱岩,再也不相信剧情了。 这个人居然说自己叫俞岱岩,俞岱岩不是应该瘫在床上正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的样子吗? 第132章 一三二 第一百三十二章 俞岱岩本来是不想来的。 在他的心里,一个单身男子和一个同样单身的女子相见,无论所为何事,总是有些不妥的。虽然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这一条从来不适用于俞岱岩。 不幸的是,他有一个擅长支使人的上司。 在和白莲教的关系上,玉笙才是那个被有所求的人。在唐诗没有明白表达自己意思的时候,他是不会做出什么看似很重视白莲教这些人的举动的。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玉笙的确有所求,但他的所求和白莲教相比小得多,这时候端着一点以便讨价还价总是没错的。 那几个因为伙食问题而闹到俞岱岩面前,俞岱岩把他们打发走,转眼就告诉了玉笙。 “民以食为天,古人诚不欺我。我们要的时机到了。”玉笙和花满楼对视一眼,然后笑着看向俞岱岩,“一事不烦二主,还请去把这件事转告给白莲圣女。” “将军不去吗?”俞岱岩有些惊讶。 玉笙揉了揉额角,已经无力去纠正俞岱岩对自己的称呼问题了。随着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对他的称呼从玉公子、玉先生、主公,一路到将军。凭心而论这并没有什么过错,但玉笙总觉得这称呼把自己叫老了。 玉笙不说话,好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花满楼。 “此时并不方便我们出面,不然圣女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忽然被提醒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白吃白喝该多尴尬。”花满楼淡然道,“若是只有三五人,我们好好款待一番略尽地主之谊并无妨,但……” “白莲教还没投靠?”俞岱岩才意识到这件事。 “若义军中真的多了一股新力量,我怎会不广而告之。”玉笙道:“还请俞兄届时提醒一二,毕竟,我这里不养闲人。” 俞岱岩一震,拱手告退,“我明白了。” 俞岱岩离开后,玉笙才有几分可惜的对花满楼说:“如果武当七侠都有这份能力,你说我能把他们拐来吗?” “武当乃名门正派,只要是为了天下大义,他们是不会推辞的。”花满楼对武当有着天然的好感,而在武当小住的那段日子,这份好感又再次加深了。 “哪有那么容易。”玉笙嘴上这么说,却已经心动了。 俞岱岩自然不知道自己在玉笙那里获得了五星好评,连带着师兄弟一起被觊觎了。 白莲教的圣女并不是一个很娇气的人,她来了以后并没有提过多的要求,连生活起居都是一个人自己照顾自己。这样一个看起来自立自强的女子,俞岱岩之前是欣赏的,但在知道她没有提出投靠就让自己白养着她带来的人,而那些人居然还跑到他面前闹事,这下子,他的感官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俞岱岩到的时候,唐诗正对着窗外发呆。自从知道自己的邻居是传说中的魔道妖女张无忌的亲妈以后,她就开始掰着手指数剧情。屠龙刀易主,那么逼迫张翠山殷素素夫妇的人也没有理由继续盯着他们了。但这不意味张翠山夫妇从此以后就能在武当山里安静生活,因为张翠山的三师兄拜殷素素所赐直接成了一个废人,正满心的自暴自弃颓废人生呢。张翠山重情重义又优柔寡断,摊上这种情况,自当以死谢罪,而殷素素生死相随,留下一个小可怜张无忌,被宋青书各种嫉恨。顺便把背负了五师弟夫妇性命的俞岱岩弄得心如死灰了。 如今殷素素看上去很好,但一想到在不久的未来她会为赎罪殉情而死,唐诗就不想和她有什么交集。结果正神游到那个叫做俞岱岩的倒霉蛋那里呢,就有一个人上门自称俞岱岩。 唐诗一点都不想去计较武侠世界里的重名率,但当她看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怀疑人生。 “俞岱岩?”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可是武当俞三侠俞岱岩?” “正是在下。”俞岱岩恪守礼仪,并不直视唐诗,举止间又无半点失礼之处。 被剧情晃了腰的唐诗表情有些不自然,目光忍不住朝俞岱岩的身体扫去。 难道黑玉断续膏也提前出现了? 习武之人对于他人的目光都是敏感的,俞岱岩能感觉到白莲圣女的目光正在扫视自己的身体。正感觉有些不自在,忽然想起关于白莲圣女的传闻—— 这好像是个没半点矜持大咧咧的自己找夫婿想把自己嫁出去的女子。 玉笙并不知道俞岱岩和唐诗谈了什么,但第二天,他就收到了自己想要的投诚。 这件事虽然双方心里早已有了默契,但要融为一体亦非一日之功。为此,玉笙直接下令庆祝三日,更是把自己的手下和唐诗的心腹聚在一起喝酒吃肉,想要双方尽快熟悉起来。 对此,后加入的人都心怀感激。毕竟,从先前透露出的话风上看,新将军并非善于猜忌不能容人的人。在此之前他们最多想着不被打压,没想到居然还有可能被重用的机会,一时间大家都喜气洋洋。 唐诗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再见俞岱岩的时候……好吧,还是想糊这个老光棍一脸。 和大部分人的轻松喜悦不同,玉笙这边的气氛倒有些严肃。 一个衣着破旧,头发散乱一看就是乞丐的人被捆着结结实实,占据了大厅中间的位置。玉笙照旧坐在上位,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花满楼坐在他的下首,此时正在看信。 一封从乞丐身上搜出的信。 一封记下了义军规模阵势兵力,还有城内排兵布局的信。 这封信是朱重八搜出来的。 朱重八从来不是什么道德模范,他有恩必报,有仇必较,虽然白莲圣女已算是和他一个阵营的了,但唇齿还有相碰的时候,更何况他们这样早就有间隙的呢。本来朱重八只是紧盯了那些人,想抓出个错处好好杀一杀那个圣女的威风。却没想到,本来是想抓一个虾米的,却没想到钓上来一个螃蟹。 在对玉笙认同率极高的地方,全城百姓都可以化身为眼线,这让朱重八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一个消息—— 白莲圣女的心腹频频外出,到处打探。 这当然不算什么大事,朱重八自己都要承认,如果新到一地,他也会这么做。未必是心怀不轨,而是想要更好的适应罢了。引起朱重八主意的,是一个反其道而行之的人。 自古便有法不责众一说,当大多数人都做了同一件事,余下的那一个就显眼了。 朱重八很有心机的把大部分关注都放在了那个人身上,结果还真的被他发现了端倪。 那个人和一个乞丐交情非同一般。 再然后,有眼线告诉他,那个人偷偷摸摸的交给了乞丐一点东西。 作为流动人口,玉笙自觉对乞丐还是宽容的。以工代赈这种事他一直在推行,只要不是彻底废了不能行动的,其余的都是有付出便有收获,绝不会有食不饱腹的时候。只要利用的好,那些也都是劳动力。 然而,他忽略了一个大毒瘤。 那个毒瘤名叫丐帮,他们就是宁可挨家乞讨,也不肯老老实实的做工过活。 朱重八也曾经乞讨过,但他管那叫化缘。那并不是一段愉快的时光,更是朱重八想要抹去的黑历史。但将心比心,若当时自己能遇到这么好的机会,他早就还俗出大力去了。所以,丐帮那群人在朱重八眼里,就格外可恶了。 你不珍惜的机会,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 所以,一发现那个丐帮弟子似有不妥,朱重八直接率人把那个乞丐给逮了。 玉笙已经看完,花满楼正在看的那封信就是从那个乞丐身上搜出来的。 “这次你做得很好。”玉笙不吝于对朱重八的夸奖,事实上他也没夸张,若非提前把消息截了下来,义军的底细都被元庭所知,这个地方就危险了。 有做得好的,自然也有做的糟的。 “自己的手下里居然混进了心向元庭的奸细……”玉笙没有明说,但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白莲教先前的溃败恐怕另有内情。”花满楼叹了一口气,“元庭已是我们为眼中刺肉中钉,一计不成还有下一计,我们总不能一直被动防守。不如将计就计,将元兵引入我们的陷阱,到时候一同歼灭。” 送假消息坑人这种事算是计谋,但眼下并无信使。花满楼看着那个被抓来的五花大绑的乞丐,心里估计着让他弃暗投明的可能性有多大。但玉笙完全不在乎这个,他直接对朱重八说,“事情我们已经清楚,这次辛苦你了,不过一事不劳二主,这个人是你抓来的,就由你来处理吧。” 获得肯定的朱重八心情特别好,有了这个芥蒂,就算那个白莲圣女还想嫁姓朱的,他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拉出去联姻了。 玉笙则在和花满楼商量怎么让一个没想着弃暗投明的人为自己效力,手段不限,威逼利诱皆可。在这方面,花满楼并不算是一个好帮手,还是玉笙决定按照自己的习惯来。 不和自己一伙又怎么样,揍服了就行。 再说,他那里还有很多作用神奇的小药丸找不到实验的人呢。 第133章 一三三 第八一三十三章 于是乎,在白莲教教众心里以为那是为了欢迎他们而举办的宴会,实则是毫不掺假的玉笙特意安排的鸿门宴。 这件事是玉笙发现自己这边有元庭的探子以后决定的,他之前没想过被打的溃散而不得不投奔他人的队伍里居然还参杂着探子,这一次是好运气发现了,但谁知道这个探子是不是唯一呢。 为了解决后患,玉笙决定把唐诗带来的心腹挨个过一下。 先前的确是他疏忽了。 和兵营里的热热闹闹不同,玉笙为唐诗设下的是小宴。先上的是酒,大家分席而坐,菜肴准备的并不多,等一切准备好以后,玉笙挥了挥手,整个厅堂里留下的人不足三十。 唐诗又恢复了男装打扮。 先前以女装来投奔,是想着示敌以弱,现在一切有了定论,她便换回了男装。衣裳也许说明不了什么,但她需要利用这个形象来争取话语权。目前一切都好,她只希望自己的顶头上司不是认为女人该回家生孩子的直男癌。 玉笙当然不是唐诗所担心的那种人,无论男女,只要对他有用,他就会一视同仁。但换个角度说,如果真的有人犯了错,他也不会起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就是了。 所以,他发起难来干脆利落,在酒过三巡众人微醺时,他摔酒杯摔的特别痛快。 唐诗只是拿着酒杯轻抿,在场的全都是男人,就算她不打算把自己看做是女人,也不会放任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喝醉。所以,她对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看的清清楚楚。 这个小宴举办的目的就是为了向大家表明从此以后大家都是一伙的,又因为大多是武将,所以喝起酒来特别豪放,劝酒的也不容小觑,直接灌酒的也不少。但这种事往往是底下人闹得厉害,上位的人一直很清醒。一开始的气氛还好,等大家熟识起来以后就更热烈了。玉笙坐在首位,面上带着微笑的把唐诗的心腹过了一面,有些欣慰的发现这其中的内奸只有一人,比他先前预料的最坏情况要好很多。而此时气氛正好,还没有人因为醉酒而失去理智。 理智还在,又因为微醺而可能管不住自己的嘴,玉笙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玉笙在唐诗看来,就是一直笑眯眯态度很好的玉笙骤然变脸,直接摔了杯。 在唐诗的认知里,有一种行动叫做摔杯为号。她不信玉笙手滑,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下一秒就有兵士蜂拥入内,马上就要沦为阶下囚。 唐诗不明白玉笙怎么会说翻脸就翻脸,不说他,连底下都一片安静。 玉笙觉得自己应该自豪了,这群人在喝酒的时候居然也暗中关注着自己。 “唐姑娘。”玉笙用丝帕慢死条理的擦了擦手上被洒出的酒液,然后看向唐诗,“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唐诗坐直身体,面色有些苍白,“何事?” 虽然心里惧怕,但唐诗也没有因此失态,看上去不卑不亢。 “重八,把信给唐姑娘看一看。”玉笙吩咐道。既然他不想因为一封信和唐诗他们彻底闹翻,厅内留下的人就要有讲究了,有些事,也只能亲力亲为。 朱重八的一双眼睛锃亮,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唐诗。 这下子,谁都知道这并不是临时发难,而是有备而来。 唐诗接过信,信早就被拆开,她只需要展开就能读。 唐诗本来还算镇定,但越看,她的手指就越忍不住颤抖。她一点都不傻,这封信里面的内容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而这封信一旦顺利的送了出去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她也能预料。 也许是因为唐诗的脸色太难看了,她那些本来还有些不忿的心腹也沉默下来。虽然不明白所为何事,心里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重了。 “玉将军想要做什么?杀了我们再把我们的教众占为己有……啊!”一个看起来年轻气盛的人实在受不了当下沉默的气氛,忍不住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结果,就被玉笙一个花生米打倒了。 “我不大喜欢别人对我大喊大叫。”看了一眼依旧沉默不语的唐诗,又道,“还请众位坐好,我是不会牵连无辜的。” 至于不无辜的会怎么样,他没有说出来。 “是谁?”唐诗终于问道。 若她带来的人中真的有暗中投靠元庭的,那么不管玉笙这里怎么追究,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毕竟,跟在她身边的人,都是一起反抗过元兵的人,而就在那次反抗中,白莲教母身亡。 唐诗原本以为那是因为技不如人,只在心里记下了仇恨想要伺机报仇。如今发现了这其中可能另有内情,她如何不恨。 “当初是谁最同意你来我这儿的呢?”玉笙没有直接回答。 唐诗愣了一下,目光渐渐移到一个青衫文士身上。 “是你?”她哑着声音问道。 青衫文士名叫唐佐,正是唐诗的义兄,白莲圣母的义子。 唐佐叹了口气,“我自以为千般小心,没想到还是漏了痕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唐诗一个激动,直接踢翻了身前的桌案。她也不在意,直接跨了过去,揪住了唐佐的领子,“母亲把你从小养育到大,你为什么要背叛?为什么勾结元庭?” 一片哗然。 剧情发展急转直下,白莲教的那些人根本反应不及,只愣着看着他们圣女揪着唐佐质问。 “为什么?”唐佐面上依旧温文尔雅,但目光中却充满了怨恨,“我只是不想和你们一路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大宋早就亡了!现在中原是蒙古人的天下!圣母是养了我,可要不是为了就她,我爹娘也不会死!她招惹朝廷就算了,为什么要躲在我家?!她是害死我父母的罪魁祸首!” 唐诗并不知道这段公案,在她的印象中,唐佐一直都是白莲圣母收养的孤儿。白莲教中这样的人并不少,唐佐能出头只因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智囊。但收养孤儿和收养父母被自己害死的孤儿是两回事,唐诗脑中的怒气被唐佐的话一击渐渐回落,原本的理直气壮也弱了几分。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投靠朝廷?” “我是读书人,我学了一身本事难道是要用来造反的吗?”唐佐反问,“白莲教已有一百多年了,大宋没亡的时候就有,可现在大元都建立几十年了,你不觉得反元复宋这个口号傻得很吗?我想要的是出仕当官光宗耀祖,而不是跟着你们一起当反贼!” “所以你就勾结元庭,害死那么多兄弟姐妹,还有你的养母?”唐诗心里的气又起来了。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唐佐一把推开唐诗,看上去还有几分大义凛然。 “啪!啪!啪!”此时有掌声响起,唐诗气怒的回头,却看见玉笙正在鼓掌,“说得好!” 玉笙无视其他人那见鬼了的眼神,“对朝廷如此忠义之士,我怎忍心你继续郁郁不得志呢。” 唐诗开始怀疑玉笙才是真正的朝廷暗探。 和唐诗单纯的怀疑不同,唐佐却没那么天真。就算他曾经以为玉笙不过一江湖莽汉,但这些时日的接触,也让他知道了他手下的卧虎藏龙而能收服这样的人,其本身又能差到哪里?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了生路,也只能靠自己再拼出一条路来。一边想着,唐佐一边组织语言,“玉将军高义。只是玉将军从海外而来,对中原形势并不了解才走错了路,若玉将军愿放我一马,我愿代为引见。朝廷那里也是惜才的,服从正统方是上策。” 唐佐觉得,一个海外回来的人,对前宋能有多深的感情,还不如就地招安,如果成了,自己也多了份功劳。 “这是招安?”玉笙扭头问花满楼,“前宋被招安的宋江那伙人,是什么下场来着?” 他怎么记得那些人凡是接了朝廷官职的,都死光了。 花满楼但笑不语,然嘴角的笑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唐佐心里一沉,“既然玉将军无心,我也不便勉强……”话还没有说完,眼角的余光就看见唐诗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直冲着他挥了过来。 两人间的距离很短,就算已经看见了,唐佐还是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躲避不开。 然而刀刃入体的疼痛久久没有传来。 唐诗捂着手腕瞪向玉笙。 “唐姑娘,你太冲动了。”玉笙语气平平,唐诗却从中听出了指责。 “这等小人,还留着他浪费空气吗?”唐诗很是不忿,“他与我有杀母之仇!” “可我更喜欢废物利用。”玉笙把一盏茶摆到自己面前,“好不容易有一个取得元庭信任的人,若不利用他做点什么,我怕老天都会责备我暴殄天物。” “唐公子。”玉笙很是好商量的样子,“你去给我送一封信如何?” “你肯让我走?”唐佐很是警惕。 “君既无心我便休,我从来都不喜欢死缠烂打。”玉笙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被误解颇多。 “好。”只要能平安出去,唐佐才不在乎需要答应什么。只要离开这里,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不能放他走!”唐诗大力反对。 玉笙没有理会她,而是看着唐佐,“当然,我们之间并没有信任关系,想必你不会介意我做一些事情,来保证你会遵守承诺吧。” 听闻此言,唐佐一直提着的心倒是放下一分。若什么都不做就肯让自己离开,他还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更大的阴谋呢。 “好。”他郑重其事的点头。 “唐公子果然通情达理。”玉笙笑着点了点头,掀开先前放在自己面前的那盏茶的茶盖。因为角度问题,除了他自己和事先知道的花满楼,别人都以为这里面装的是茶水。殊不知,这比茶水可怕多了。 上次从张无忌体内逼出的玄冥神掌掌毒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一击杯沿,一粒圆润的浅蓝色的水银球从杯中震出,玉笙单指一弹,那粒水银球就直朝唐佐而去。唐佐虽然没看清是什么,还是下意识的伸手一拦。 手心感觉到一点沁凉,再看已经了无痕迹,唯有一点微不可见的红点,让他知道自己确实被什么东西打中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火雷光间,等旁观者意识到有事发生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这是,这是什么?”唐佐觉得有些慌。 “不必惊慌,这只是我加的一点小保证。”玉笙说的轻描淡写,“只要唐公子如约完成我们的约定,这不会给你造成任何痛苦。只是这其中的期限只有一个月,若是超了,就算我有心,唐公子可还是要受一番苦头。” “什么……保……证……”唐佐还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身体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寒意。先是牙齿止不住的颤抖,紧接着连身体都跟着一起哆嗦。此时还未到深秋,气温不冷不热正舒服,可唐佐的样子看起来却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赤-身-裸-体。接着便是忍不住的刺麻痛痒,让他恨不得连同皮肉一起抓烂。 “当然是你不会出尔反尔的保证。”玉笙说完忍不住皱眉,没有经过实证的东西果然不可控,看来玄冥神掌的掌毒和水银一起又发生了新的反应。 唐诗已经完全被吓傻了,看着唐佐露在外面的皮肤被他挠的一道一道的,再看玉笙的目光就带着惊恐——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生死符? 倚天和天龙兼容了吗? 第134章 一三四 第一百三十四章 玉笙完全不知道,他眼中的一点小手段在外人眼里何等凶残。 直到唐佐被人拖下去,大厅内保持着让人不安的静默。 “好了。”玉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已经解决了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大家不要约束,今夜的美酒佳肴应有尽有。” 经了刚才那一遭,没人敢对他的话提出异议,于是下面又渐渐的恢复了热闹。只是和最初的热烈相比,总有那么一分像是做戏般的虚假。唐诗木然的回道自己的席位上,先前被掀倒的坐席被重新摆好,席上的菜肴佳酿也重新上了一份。 唐诗的脑子一片混乱,只是下意识的端起酒就喝。结果一个没防备,被辣的差点呛咳出来。尽管忍住了,但脸颊也憋得通红。这么一闹,倒是让她回过神了。 管他是生死符还是别的什么,好像都和自己无关啊。唐诗冷静了下来,想了想自己大概没什么露馅的地方,一举一动也没出格,不管玉笙是放弃隐世而居的逍遥派传人——这个说法连唐诗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还是穿越者——比如唐诗本人就是其中一员却没有半点武学天赋,唐诗都决定要老实眯着。 不,他更可能是一个玩游戏时被雷劈结果绑定了游戏系统的人,那部游戏的名字就叫做《天龙八部》! 这是唐诗在醉倒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这场晚宴借此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当然,这个圆满是玉笙以为的。除了他们这一方的人,后加入的白莲教人都翻来覆去一夜未睡。等到第二天再见面的时候,他们看玉笙的目光再也不同。唐诗或许会被玉笙的手段吓一跳,但其他人不会。在这个高手飞来飞去的世界里,他们更乐意有一个武功高强的首领,不论其他,至少不会轻易丧命,让他们再一次的群龙无首。 在一切井然有序进入正轨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叫做唐佐的人消失不见,即使有人偶尔心生疑惑,强力的训练生活也会让他们忘掉这点疑惑。即使无人明说,但大家都不是新兵蛋子,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大战将起。 没有人畏惧,他们心里有的只是战前的紧张和兴奋。 玉笙对兵士们的心理状态满意极了,每天都在召集手下研究怎么把专门为蒙兵们准备的坑挖的全面细致让人防不胜防一点。唐诗面无表情的旁听了几次之后,觉得自己以前果然太天真,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诡计多端的人,而这些诡计多端的人混到一起,想出的自然是卑鄙无耻丧尽天良的诡计。 幸好我们已经是一伙的,处于人道主义精神,唐诗为敌人点了个蜡,然后把节操甩掉,也以极大的热情参与了进去。 而自以为已经扫清了小虫子,可以集中兵力对付玉笙这块硬骨头的元庭不知道,前方有着怎样一个坑在等着他们。现在虽然还没有战争财的概念,但领兵打仗都有横财可得这种事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再加上一个为了活命一心想要好好表现的唐佐不断的贬低玉家军的战斗力,几乎所有人都把这场还未开始的战争当做了一个捞功劳的过场,想要领兵的人特别多。 到最后,元庭号称派出了十万大军。 玉笙:蒙古人全加起来有十万吗? 这是个非常犀利的问题,唐诗当时本来已经被这个数字吓呆了,结果听玉笙一说,反而轻松下来。 “我去查。”唐诗应下了这件事。白莲教的教众不说遍布全国,但在元兵行进的路线上总会有埋下的钉子。消息很快反馈回来,号称十万的大军,“最多只有三万。” “他们还真的看得起我们。”唐诗忍不住酸了一句,“上次攻打白莲教的那些人不过五千。” 这其中八成的功劳都要推到唐佐身上。 要不是他为了活命换取玉笙手里的解药,一个劲的吹嘘贬低,也不会有那么多初生牛犊为了一展雄风主动请战,而这造成的结果就是老一辈把这当成了对年轻人的历练。 三万对一万,己方还是向来骁勇善战的那三万,不光是那些大人物不把这当回事,连那些元兵都以为自己是捡功劳去的。 “不过听说他们带了火器。”唐诗想到这里有点担忧。和冷兵器相比,在唐诗眼里自然是热武器的威胁更大。 “威力怎么样?”玉笙问。 唐诗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被说得神乎其神,但我没有亲眼见过,先前对付白莲教的时候也没有遇到过。” 玉笙不想说自己有种族歧视,但那些五大三粗一看就是糙汉的蒙古人会潜下心来发明火器?反正他不信。他怀疑是外邦有人为了利益而出售,元庭恰好有机会买到。 然而真相往往与想象不同,甚至更为不堪。 玉笙手下有见识的人不少,当下就有人为他解惑:“这些火器是元庭自己造的,但技术却是前宋的。当时朝野一片混乱,商人目无法度,为了利益什么都干得出来,火器就是他们私夹过去的。蒙古人用它西征东进,最终成就了大元。” 这种真相让人何等心塞。 玉笙没忍住,当晚就出去溜了一趟,顺回了一把□□,随手把他们用的火药给弄哑了。 不管怎么说,战场上是别想火器营出力了。 “这就是火器,□□?”在玉笙在校场里试验火器威力的时候,一群人围了过来。不知道是技术还是其他原因,这把火器的威力并不如何,只是声势看起来不小,但远不到一枪毙命的程度。这种威力,远远低于唐诗的想象,让她忍不住惊呼。 “也不如何。”玉笙摇了摇头,心里的郁气少了几分,总算不那么心疼了。 比赵祯弄出来的威力小多了,玉笙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这个时代并非是传承的赵祯的年代。 先前无人言说,但自从知道元兵是带着火器来是的压抑气氛已经不知不觉的消散了。而元军也终于到了一片宽阔地扎营休息,与玉笙仅隔河相望。 接下来的事情玉笙事后很少回忆,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便是染红的河水。 经此一战,元兵兵马全没,年青一代的官贵子弟断了个七七八八。元庭伤了元气,更多的是仇恨愤怒,还有心里偶尔会浮起的忧虑。 他们忧虑的没有错,这一仗他们输的太惨,惨到几十年积累下来的骁勇无敌的形象开始崩裂,而他们又需要更多的盘剥来恢复元气,这让地方上的反抗实力忍不住蠢蠢欲动,揭竿而起。 “这算不算是天下大乱?”玉笙把战报摊在案上,对花满楼说,“还有许多打着效仿我的名号行事的人,我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这种号召力了。” “你是为此忧愁?”花满楼轻声问道。 “嗯?”玉笙不解。 “你近来看上去心情不大好。”其实玉笙在外面还是很绷得住的,只是花满楼看人从来不看外表,他习惯用心去看,这样一来,玉笙那能糊弄得住外人的伪装就不顶用了。 “你不也是?”玉笙苦笑。参加和主导是两回事,就算他心里说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死那么多人,心里还是沉痛的。偏偏这种沉痛说不出口,因为其他人都是一副兴奋至极的样子,连己方的战损都顾不上了。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声音不高却很坚定,“只愿将来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一定会的。”玉笙的玉算盘虽然被雷劈的灰都不剩,让他无法亲眼所见功德的增减,可他的感觉却是不会错的,死了那么多人,他身上的功德还在增长,甚至于外人的揭竿而起,都能算上他的一份功德。这本身就说明了他的所为是被认可的。 如今他们已经占据了一州之地,朱重八率领兵马在外征战,捷报频传。这样的日子让玉笙不小心忘记了江湖的存在,直到一封请帖借由武当由俞岱岩的手交给了他。 原来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过半载。张翠山从冰火岛上接回了谢逊,对成昆的公审也要开始了。 “真的屠龙宝刀在谢逊手里?”玉笙只记住了重点。 俞岱岩点头,如今他已经不再拘泥于江湖中的正邪是非,提起谢逊时也面不改色。 “谢狮王十分感念将军为他抓出元凶,愿以屠龙刀相酬以表感念。”俞岱岩想着五师弟写给自己的信,答道。 “不是说谢逊把屠龙刀当做命根子吗?”玉笙玩笑道。 俞岱岩和谢逊压根不熟,自然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了,只是五弟信上的确是那么写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玉笙没有推辞,眼下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并不多,他很乐意去凑个热闹,调节一下心情。 俞岱岩得到确切回复,正打算告退,又被玉笙叫住了,“对了,俞兄也久未回武当了吧?” 俞岱岩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手下事务繁忙……” “这次我们一起去吧。”玉笙一挥手,就这样做了决定,“内勤之事,就先交给唐诗。” 俞岱岩心里对玉笙的体贴很是感动,殊不知等他离开之后玉笙就开始算计武当弟子,“久别重逢,我就不信他的师兄弟不会对他的事情好奇。” 只要好奇就好办了,玉笙特别期待俞岱岩能带回几个做帮手。从俞岱岩身上就可看见武当弟子素质如何,这样的人他是从来不嫌多的。 不管俞岱岩怎样沉稳,能够回一趟武当他也是高兴的,只是唐诗在他眼里手段还有些稚嫩,当下便忍不住直接找上她,想要尽可能多的嘱咐一番。结果,当他敲开唐诗的房门,看到那个给他开门的姑娘时,再多的言语也说不出口。 “……”唐诗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她怎么就一听到这个老光棍的声音就忍不住开门,忘了脸上还贴着保养皮肤的黄瓜片了呢? 俞岱岩心里的沧桑自不必说,把事务交给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人,让他怎么能放心走! 第135章 一三五 第一百三十五章 唐诗觉得,她和俞岱岩的关系完全可以用一言难尽来形容。 再被玉笙安排到俞岱岩手下的时候,唐诗并没有觉得不满。她对自己的斤两很了解,根本做不成在战场上正面迎敌的将军,把她丢到后方负责后勤正合她意。况且那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负责义军的粮草资源调度,谁也不能说这个位置亏待了她。 连唐诗自己都觉得后勤二把手这个位置正合适,不扎眼,又能发挥自己的长处。 这个想法在和俞岱岩合作三天后正式推翻。 在庆幸完大老板不是直男癌以后,她郁闷的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个老古板,规行矩步,只知道遵照死规矩做事,没有一点变通。这一点在唐诗看来让人格外难以忍受。她不是没有拍过桌子和他吵过,但俞岱岩只是死板,对女子的尊重礼让还是有的,一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唐诗体会了不止一次。 若说唐诗以前还因为倚天剧情而对俞岱岩有着同情的话,现在她巴不得把那些同情卷巴卷吧去喂狗。把因为剧情而产生的印象通通抹净之后,唐诗和俞岱岩杠上了。 唐诗有着领先了几百年的先进统筹规划管理经验,俞岱岩则是认真负责的保守派,两个人的思想差着十万八千里,一旦吵起来那就是风火雷电交加。 一开始还吓到不少人,尤其是原来的白莲教中人生怕自家的圣女吃亏,连请玉笙好多次去做调解,玉笙管了一次,火眼金睛的发现了潜伏其中的猫腻,再被叫的时候,就不肯去了。非但不肯去,还语重心长的拍着对圣女非常关心的人的肩膀,“别乱操心了,难道你没看出来这是他们俩在耍花枪吗?” 一直很关心唐诗嫁娶问题的人在这方面异常敏感,玉笙一说,那人就秒懂。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算唐诗单方面和俞岱岩吵得像要拆房子,也没人去劝解了。反而是每次吵完之后,唐诗火大的看着自己曾经的旧部对俞岱岩过分友好,完全不顾念她的心情。 一干旧部:圣女这小暴脾气啊,可得把这个冤大头安抚好,不然上哪去找另一个啊! 一个从来没把江湖人划入择偶对象范围内,一个单了三十多年依旧没开窍,哪怕别人表现的再明显,他们愣是没有半点感觉。 但当唐诗又一次被俞岱岩的固执气的想吐血的时候,她真的火大的撸袖子想揍人了。虽然就她本人而言,实力堪堪达到跆拳道白带水准,但面对武当七侠中武力值能名列前茅的俞岱岩,也就是白送菜的水平。 然而结果出人意料,落荒而逃的人是俞岱岩。 那时候,唐诗愣了很久,最后低头看向自己露在外面的那一节白皙的小臂,恍然大悟。 这是个大龄的光棍,纯情的老处男啊! 自此以后,俞岱岩对唐诗的态度客气了很多,不再是公事公办的死板,反而和煦了不少。 唐诗反而一下子看开了,她和这个几百年前的老古董较什么劲呢。觉得自己特别无聊的唐诗也偃旗息鼓,可就算两个人想和和气气的相处,但公事在前,他们也还是会有冲突。只是再起冲突的时候,唐诗的应对会圆滑很多。 就算再被俞岱岩气的火冒三丈,唐诗也学会了调节心情,开始给俞岱岩取外号。虽然看上去像是无能为力后的宣泄,但实际上,她的确感觉痛快很多。 殊不知她老光棍一叫出口,所有人都当她恨嫁了。 这实在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事情,连俞岱岩本人,每次听到唐诗言笑晏晏的叫他老光棍的时候,心里也不是没有触动的。 但每当他感觉到心动的时候,唐诗总能干出一些让他把心动抛到一边忍不住说教的事。比如现在: “你这……这成何体统?”俞岱岩看着唐诗满脸的黄瓜片,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感觉到了熟悉的节奏,唐诗刚刚升起的无措一下子消失干净。黄瓜敷面算什么,她还没有把面膜倒腾出来呢。 “这有什么?”唐诗故意把脸朝俞岱岩的方向凑了凑,“我素面朝天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难道多了一点装点还让你觉得无法见人了?” 古有花木兰对镜贴花黄,今有她唐诗对镜贴绿瓜! 俞岱岩很明智的没有再发表意见,在唐诗身上,他早就习惯了无视一些无关原则的事,因为他是吵不过一个不讲理的女人的。他向后退了一步,轻咳一声,道:“我要随将军回一趟武当,手里的事务暂时交给你了。” “武当?”唐诗眉毛一挑,一片半透明的黄瓜片掉了下去,她索性一抹脸,把那些黄瓜片都抹了下去,“进屋说。” “武当出了什么事吗?”唐诗一面用布巾擦脸,一边问道。 “是江湖中的事。”要公审成昆这件事已经在江湖中传开,俞岱岩也就没有隐瞒,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成昆是将军亲擒的,于情于理,这次公审也要邀请他。” 唐诗已经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 她虽然早就知道剧情君被篡改的面目全非,可是没想到,居然会被釜底抽薪的这么狠。成昆阴谋败露,经此公审恐怕很难留下性命。如此一来,张无忌长大以后的剧情就被蝴蝶个七七八八,而义军这边也非常给力,恐怕用不了十年就能覆灭元朝,元朝一亡,汝阳王府岂能安在。 唐诗忽然意识到,张无忌的官配很可能还没获得成长空间就夭折了。 这样一想,唐诗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上。 “我能一起去吗?”唐诗语带期待的看着俞岱岩。这样的大事件,不去围观岂不可惜? 俞岱岩面露难色,“总要留下一个人坐镇。” “不行吗?”唐诗看上去有点可怜,“可我仰慕张真人很久了,还有宋大侠,俞二侠,张四侠,张五侠,殷六侠,莫七侠……” 无论俞岱岩曾经经历了什么,他本质上还是一个男人,此时听到一个女人娇声软语的说对自己视若亲人的师父和师兄弟们仰慕已久,非常想见一面后,他也不免想多了。 唐诗不知道俞岱岩脑补了什么,但俞岱岩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 这就足够了。 而俞岱岩在短暂的停留后,又重新去见了玉笙。 玉笙发现他红鸾星动的厉害。 “是来要婚假的吗?”玉笙第一句话就直接砸懵了俞岱岩。 那个沉稳寡言的男人难得的露出了局促的表情,“是唐姑娘想见一见我的师父和师兄弟们。” 玉笙点头点的很痛快,“那就带她一起去武当吧。” 唐诗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诉求实现的这么利落,只要想起自己即将见证什么,她就忍不住有些激动。然而这份激动落在他人眼里,就已经完全变了味道。 这分明是要见公婆前的忐忑不安啊。 唐诗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最后索性置之不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她身边那么多高人,倒霉事怎么也不会轮到她。 只是这一次唐诗失算了,有一种事,非她不可。 作为随行的唯一女子,到了武当之后,招待她的是殷素素。她和殷素素先前也曾相识,再见也不生疏,但唐诗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受到的款待是那样的热情周到,她甚至有种错觉,仿佛殷素素是在故意讨好自己。 怎么可能?这个想法在脑中刚一出现,就被唐诗自己否决了。 但结识一个地头蛇对她又没有坏处,她这些日子已经被殷素素带着在武当派内混了个脸熟,除了张三丰还未曾谋面,武当七侠她都见过了,连小少年宋青书和他的小跟班张无忌都没有错过。 看来玉家军和武当渊源匪浅,连自己都能受到如此款待,不是一家胜似一家。这是唐诗最后得出的结论。 在唐诗乐不思蜀的时候,玉笙见到了谢逊。 谢逊的样子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看上去并不像一个被武林众人讨伐唾弃的对象,更像是一个惹人同情的老人。头发花白,双目失明,只有在走近时才发现他有一双灵敏的耳朵,能够靠听声辩位来代替眼睛的作用。 “翠山?”他开口道。 “义兄。”张翠山上前一步,“玉公子已经来了。” “谢狮王。”玉笙打着招呼。 谢逊循声望去,忽然对着玉笙的方向拜倒在地,“多谢恩公为我找出害我家人的真凶!” 谢逊的动作很突然,玉笙一怔愣,上前扶起谢逊,“机缘巧合罢了,谢狮王不必多礼。” 然而这句话谢逊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这些年来,他的心里受尽折磨,在某些方面总是一场的执著。在他心里,玉笙找出了害他全家的凶手,了却了自己最大的心愿,他就要尽自己所能的报答他。现在他身边能拿得出来的,玉笙所需要的,只有屠龙刀了。 屠龙刀的秘密他没有解出固然遗憾,可这份遗憾和大仇得报的痛快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请恩公收下这把刀!”谢逊把屠龙刀递了出去。 第136章 一三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对于玉笙来说,屠龙刀最大的价值已经被他利用殆尽,就算他日若有一天有人爆出他手中的屠龙刀是假的,也不会有人相信。 假作真时真亦假,这真真是一句七字箴言。 但他最终还是收下了谢逊递过来的屠龙刀。原因无他,只是为了让谢逊安心罢了,外加上,他的确有点好奇,被传说的神乎其神的屠龙刀,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玉笙很想知道这句话的底气何在。 屠龙刀的外形玉笙并不陌生,唯一的差别就是重量了。虽然外形看起来一模一样,但由于材质的区别,真的屠龙刀的重量要比那把赝品重上一倍还多。整个刀身浑然一体,不像有机关的样子。 当然,若是屠龙刀的秘密这么容易解开,也不会闯下这么大的名头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玉笙待在被安排好的院落里闭门不出,一心研究屠龙刀的秘密。他甚至想到了用冰用火用水用酸用碱,但这只证明了屠龙刀的质地不凡,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还在研究屠龙刀?”最后,连一直不怎么上心的花满楼都忍不住了。 不萦于外物是一回事,但一把绝世宝刀这么被折腾,也是够了。 “我白天已经用午时的阳光试过了,现在试试子时的月光。再不济,还有早上的拂晓之光呢。”玉笙兴致勃勃。 花满楼根本想不通玉笙脑子里的奇思妙想是从哪来的,“可与我一观?” 玉笙随手就把屠龙刀递了过去,“如果再找不出来,我就该怀疑屠龙刀本身没有秘密,而是它存在的意义牵扯到了一个大秘密。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你说屠龙刀会不会是取得传国玉玺的信物或者钥匙什么的?” 花满楼细细的拂拭这屠龙刀的刀身,一边回着玉笙的话,“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玉笙心满意足,“如果这样的话,应该还有一副地图的存在。屠龙刀一直和倚天剑联系在一起,你说地图会不会画在倚天剑上?” “二者齐名,应当是有所关系的。”花满楼回道。 “说起这个,上次与峨眉派的灭绝师太见面的时候,我还说过若拿到屠龙刀就回去登门讨教呢。”玉笙像是才想起这件事,“不过现在也不迟,灭绝师太应该也在这一次公审的邀请人名单之中。不知道到时候她肯不肯用倚天剑应下我的讨教,以刀对剑,还是用剑的人会吃一些亏……” 玉笙一个人絮絮叨叨良久后,才发现花满楼早就不给他回应了。 “花满楼?花七?七童?”玉笙伸手在花满楼眼前晃了晃,“回神!” 花满楼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悄声道,“你听!” 听什么? 玉笙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眼见花满楼用手指敲打着刀身,那敲击声中夹杂着一道微不可闻的回声。 “里面是空的?”玉笙眼睛一亮。 花满楼脸上露出笑容,“看来不是我的错觉。” 玉笙急忙摆手,“你的耳朵可是最靠得住的。还是你有办法,要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没准我就把这把刀直接回炉重造了。”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花满楼调侃道。 “所以我说的是最后,所有办法都用尽了之后。”玉笙丝毫不以为意,“我们现在要想的是该怎么破开这把刀,屠龙刀不会无意义的在刀身内留下空隙,里面一定藏着东西。” 话虽如此说,但屠龙刀的质地之坚他早就亲身感受过了。好在现在已经有了进展,不至于像个没头苍蝇的一通乱试了。 玉笙带着屠龙刀一头扎进了武当的兵器坊,那些看清楚他手里拿着什么的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难以想象有人居然想要融了屠龙刀。 何等败家! 等唐诗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整个人都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她早就放弃了对玉笙来历的揣测,因为每次她觉得能够确定了的时候,玉笙总能做一些挑战她做得出的结论的事。 想要弄坏屠龙刀很难吗?去找倚天剑啊! 唐诗不确定,被玉笙这一通折腾下来,里面的《武穆遗书》会不会像古墓里的锦缎丝绸一样见光死。 不管屠龙刀是什么打造的,但它的熔点一定是高于里面帛书的熔点的。 虽然不觉得屠龙刀里面的《武穆遗书》能真的号令天下,但为了保护剧情道具,唐诗觉得自己还是去提醒一声比较好。 她是真的看不得好东西在她眼前被毁啊! 这种堪比主人翁一般的责任心让唐诗再次意识到,她最近的好日子果然过多了。 好在等她见到玉笙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想多了,然后恨不得一棍子打晕先前那个冲动的自己。 她好蠢,居然自投罗网。 唐诗万万没想到,她以为自己身上已经褪去了穿越者的光环泯于众人了,还是有人把她揪了出来。 玉笙看着唐诗那一脸的生无可恋,难得的有点良心不安,“别怕,我没打算把你怎么样。” 顶多是拎着屠龙刀到了兵器坊之后被那满室的热气熏得忽然想起来自己没必要做这些无用功,因为他忽然记起之前遇到的每一个穿越者都很了解一种叫做剧情的东西,对事情的发展都了然于心。 他终于想起了唐诗除了白莲教圣女的另一层身份。 “我们要认亲吗?”唐诗表情怯怯。 “我们有亲吗?”玉笙笑问。 唐诗被噎的不行,好在她对玉笙的人品还有信心,连朱元璋都能拉拔到手下委以重任的人,是万没必要为难自己的。 “是屠龙刀的事?”她试探着问。 玉笙点了点头,直截了当的问,“应该怎么取出里面的东西?” “和倚天剑互砍就行了。”唐诗也干脆利落的给出了答案。 “就这样?”玉笙对这个没一点创意的回答很不满意。 唐诗回了他一双死鱼眼。不这样还怎样,沐浴焚香吗? 唐诗来了又走,脚步还有些飘,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大的秘密就这样交代了,平平静静,没有一点波澜。她不想知道自己哪里漏了破绽,只知道从今以后,有一个同她同时代的人在前面领导着前进,不用再担心哪一天被人用女子应当在家生孩子的借口被剥夺一切从此三从四德枷锁在身。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花是红的,草是绿的,连路途中偶遇的俞岱岩都自带柔光,从大叔变成了小鲜肉。 “俞兄,我发现你今天格外英俊!”唐诗心情很好的夸赞了一句,又笑眯眯的去找殷素素玩去了。 留在原地的俞岱岩面色微红,耳朵发烧,轻咳一声,正直的对六师弟、七师弟调侃的目光视而不见。 但莫声谷仗着年纪最小,主动凑了过去,“三师兄,我们是不是要有一个三师嫂了啊。” “理当如此,这些天不都是五师嫂在招待唐姑娘吗?”殷梨亭也一本正经的讨论着,他已经有了未婚妻,虽然峨眉那边太过矜持一直不肯确定婚期,但和其他师兄弟相比,他已经领先了一大截了。 “难怪难怪。”莫声谷煞有介事的点头,“这样的好消息,我要去告诉给师父他老人家知道。” “莫要胡闹!”俞岱岩端起师兄的架子,最后还是忍不住说,“我已经禀告了师父,你们莫要乱来,唐突了唐姑娘。” “只告诉了师父?”莫声谷不信,“那五师嫂怎么……” 俞岱岩忍不住给了莫声谷一个爆栗子,“除了五弟妹,我们武当派还哪有身份相当的女眷!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不如我去禀报师父,也给你说上一房媳妇。” “啊呀!我忽然想起来要带青书和无忌去后山练剑,先走一步!”莫声谷一下子窜出了好远。 “这真是属猴的。”俞岱岩又看了一眼殷梨亭,“听说纪姑娘这一次也会跟着灭绝师太一起来,到时候还请师父同师太商量出一个婚期来。” 殷梨亭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与纪晓芙见过数面,彼此的印象都很好,对这门婚事自然也是期待的。 俞岱岩看着殷梨亭的样子,会心一笑。手指忍不住摩挲着袖袋里的一枚木钗,那枚木钗是他亲手所雕,很快就要完成。他看向唐诗离去的方向,在心里默念:再等一等,等我为你雕好了木钗,便向你求婚。 这就是属于老男人的闷骚了。 唐诗还不知道自己几句话就绑定了一个老光棍,并在不久的将来会迎来一场不是很浪漫但绝对诚心的求婚,她一路行到殷素素的住所,正看见殷素素非常贤妻良母的修补着衣裳。 婚姻果然是一个无底洞,连魔道妖女都躲不过。唐诗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还是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素素姐,我来找你玩了。” 殷素素是很喜欢唐诗的,因为她们的思想在某些方面都离经叛道的合拍,而另一点不可说的就是她从心里认为自己欠俞岱岩的,自然希望他能如愿抱得美人归。 “先等一下,让我把无忌的衣服补好。”殷素素笑着说。 “怎么不做新的?无忌正在长个子,就算新衣服也穿不了多久吧。”唐诗坐在一边,问。 “这套衣服就是半月前新做的,结果被他穿着在山里钻了一通,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殷素素口中虽然抱怨,但心里却并不觉的不好。无忌从小没有玩伴,如今有了青书肯带他,她巴不得他们玩的更野一些。 “男孩子嘛,总是好动一些。”唐诗道,“素素姐你手艺真好,这样一补都看不出来这里曾经坏过,看上去还更好看了。” “就你嘴甜。”殷素素和唐诗拉着家常,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最后,她们说到远道而来的峨眉派众人,不免提起纪晓芙,“解决完成昆的事,六师弟和纪姑娘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武当山很快就要双喜临门了呢。” 说这话的时候,殷素素是笑着看唐诗的,语气中不乏暗示,因为另一喜若不出意外就是俞岱岩和唐诗的喜事了。 唐诗却走了神。 殷梨亭和纪晓芙……再加上明教一定会来的杨逍,这是怎样一大盆狗血啊。 第137章 一三七 第一百三十七章 唐诗自己不是什么道德模范,对别人的要求自然也不苛刻。但对于殷梨亭、纪晓芙和杨逍之间的事,她也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 殷梨亭和纪晓芙的婚事算得上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也可以看做是武当和峨眉间的用来加深联系的联姻。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桩称得上是天作之合的喜事。 前提是没人来搅局。 作为一个颜党,在无关紧要的情况下,唐诗都是以脸看人。如果有一张漂亮脸蛋,她就会异常的宽容,宽容到她自己都承认自己有点三观不正。 不过既然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唐诗自然不是毫无原则的人。而杨逍偏偏犯了一个触犯到她的底线的错误。 但凡女人,没有不厌恶强-奸犯的。 杨逍有一张讨人喜欢,尤其是讨女人喜欢的脸,风流韵事向来不少,这样一个人,如果是两厢情愿发生了点什么,唐诗一点都不意外,可偏偏杨逍做出了一件品行下作的恶心事。杨逍不缺女人,可他对与他有隙的峨眉弟子武当的未来媳妇做出强迫之事,说他不是想故意恶心谁都不可能。 而这件事的另一个当事人的确无辜,但唐诗最多只是付出一点同情,实在是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对强迫自己的男人产生好感。 清纯妈咪带球跑这种台言套路早就过时了。 至于殷梨亭,他从头到尾的确无辜,未婚妻一声不吭消失好多年,再有消息的时候连孩子都不小了,一代男神黯然神伤的确很戳苏点。但他最后娶了杨不悔! 虽然殷梨亭的人品是经过金老官方认证的,可唐诗还是忍不住脑补了修罗场。 #你睡了我的未婚妻,我睡了你女儿# 唐诗不觉得老夫少妻有什么,但这一对还是让她感觉尴尬。 耳边殷素素还在说着武当对这场婚事的期待看好,而唐诗似乎已经预感到了鲜红的狗血即将泼下。这甚至让她感觉有些蠢蠢欲动,自己和俞岱岩如今也算好哥们,连带着武当她都觉得亲近不少,如今那层隔着真相的窗户纸近在眼前,自己是戳呢,还是戳呢? 殷素素并没有错过唐诗的走神,甚至还出口调侃道:“在想什么?难不成你在羡慕这对新人?” 唐诗却是一脸的严肃认真。武当上下对这么亲事的态度太笃定了,当然,这本没什么错,然而期待越高,最后落空时就越难堪,这事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吧。 唐诗心里做了决定,面上却没什么异色,“素素姐,你见过峨眉派的纪姑娘吗?” “倒是有过一面之缘。”武当的师兄弟间一向亲如兄弟,他们的妻子自然也是妯娌,哪怕只是为了张翠山,殷素素都很希望彼此间能够友好相处的,此时自然不吝于说一说纪晓芙的好话,“纪姑娘有些腼腆,不爱说话,但性子很温柔,没有人不喜欢她的。” 唐诗听了一耳朵纪晓芙的好话,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决定。 这个问题她一直纠结到晚上,从不忍心见到殷梨亭被隐瞒欺骗,到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直到俞岱岩找上她,她还没有拿定主意。 而后发生的事让她一下子把这些无关己身的纠结抛在脑后,她一脸震惊的看着俞岱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俞岱岩居然在求婚,在向她求婚! 顿时,不管是殷梨亭还是纪晓芙全不在她的考虑之中,她的脑子已经被俞岱岩抛下的这个炸弹炸成了浆糊。 事后唐诗回忆,自己之所以傻乎乎的接下了俞岱岩送来的木钗,完全是夜色太迷人,月亮惹的祸。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不会这么快的缴械投降。 俞岱岩一旦确认了目标,行动力非同小可。前一晚他送出了定情信物,第二天一早就去禀报师父,请他代为提亲。 玉笙作为唐诗的顶头上司,成为了女方代表。 张三丰对徒弟们的关心是不掺假的,只是他收下的这七个徒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几个有心娶妻生子的。直到现在,老大是个丧妻的鳏夫,膝下有一子,老五妻子双全,老六有了未婚妻,其他四个徒弟全是光棍。虽然武当不缺三代弟子,但张三丰还是更喜欢看到自己亲传弟子的孩子。现在好不容易又有机会解决一个大龄光棍,武当又要添丁进口,张三丰也不自恃身份,直接亲自上门找上了玉笙。 “张真人。”玉笙本来在祸害屠龙刀,见到张三丰到来赶紧起身行礼,“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是我不请自来,你何罪之有。”张三丰笑呵呵的摸了摸胡子,“说起来,我们也是有缘,就要快成一家了。” “哦?”玉笙先是有些不解,很快反应过来,“的确有缘。” 没想到俞岱岩的动作这么快。 一老一少笑的心照不宣,只差直接把日子定好了。只是玉笙还要保持作为女方的矜持,张三丰也明白这件事不是即刻间就能定下的,虽然他希望三弟子和六弟子一同举办婚礼。 想到这里,张三丰决定等灭绝师太来的时候要和她好好商议一下。毕竟,孩子们都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 送走了满脸喜气的张三丰,玉笙让人把唐诗叫了过来。毕竟,她才是这件事的主角。 唐诗被俞岱岩昨晚的表白惊呆了,整晚都捧着俞岱岩送给自己的木钗坐着发呆,听见玉笙召唤,连梳洗都没做,直接过去了。这于唐诗来说,已经算是失礼了。 玉笙看着唐诗,完全没有从她脸上感觉到喜悦。一时间,先前准备好的话反而不好出口了。 最后,他轻咳一声,“今天早上,张真人来找我,说了一件事。” 唐诗立刻回神。她把玉笙当老板,态度从一开始就很端正,谈正事的时候绝不参杂个人感情。 “他为他的弟子俞岱岩对我向你提亲。”玉笙短短一句话,让唐诗差点坐不住。 “他还把这件事告诉他师父了?”唐诗顿时急了,“我还没想着要答应他呢!” “诶?”玉笙皱眉,“可张真人说你们两情相悦,你已经收下了俞岱岩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张三丰可以说是当今武林最德高望重的人,玉笙不觉得他会说谎话。那么,就是俞岱岩和唐诗这里的沟通出了问题?他看了一眼唐诗,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昨天晚上来找我,送了我一支木钗,我收下了,然后他向我求婚……”唐诗也有些崩溃,“可是我没想要嫁他啊!” 明明她把俞岱岩当做可以拌嘴的兄弟处的,到底是哪里给了俞岱岩错觉? 这个问题唐诗想了一晚上,然而却越想越心虚,因为她忽然记起,自己的有些言行的确带着随意。可那是对朋友哥们儿伙伴的亲昵,不带一点儿男女之情啊! 可唐诗也知道,时代不同,没准自己的行为在俞岱岩看来就是公然挑逗了。 她能怪俞岱岩吗? 不能。 所以唐诗只能自我检讨,顺便痛恨这个该死的时代。 “你确定?”玉笙才不管唐诗的心路历程,只是简单的问了一句。 唐诗正想点头,又停在了半路,“俞岱岩是个好男人,但我觉得我现在像是在骗婚。” “你只需要告诉我能不能接受嫁给他就好。”玉笙问的很冷静。 这才是唐诗心里真正的纠结之处,因为她冷静了一晚上,最终得出的结论居然是嫁给俞岱岩也很好。 俞岱岩为人沉稳可靠,能力出众,相貌英俊,人品更是经过官方认可盖章的。这样一个人,即使在唐诗穿越前的世界里也称得上是炙手可热,唐诗对他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更重要的是,她先前没有想到他们间还有能发展成另一种关系的可能,但一旦意识到,她还是挺心动的。 唐诗穿越之后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什么破世道以后,就放弃了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丈夫,甚至为了生存和更大的利益可以出卖自己的婚姻。然而,她先前所感到的压力已经转移到了玉笙身上,她对自己的婚姻有了自主权,再看俞岱岩,赫然发现这是一颗长得非常符合她审美观的窝边草。 “我要和他谈一谈。”最后,唐诗这样对玉笙说,“无论成与不成,我都要和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那场谈话是唐诗和俞岱岩私下里进行的,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有一个好结果。 张三丰从俞岱岩那里知道自己的徒弟媳妇跑不了,只是要在两年后才能举办婚礼,因为此时距唐诗的母亲白莲圣母去世不到一年。张三丰虽然觉得遗憾,但更多的是理解。只是他那被勾起的想要武当添丁进口的心思没有那么容易平息。三徒弟不行,那就让六徒弟早日娶妻吧。 只是老天似乎在故意和张三丰作对,峨眉这一次来的人中并没有纪晓芙,而灭绝师太在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更是脸色铁青的想要退婚。 “师门不幸,从此以后,我峨眉再没有纪晓芙这个人!” 第138章 一三八 第一百三十八章 对于门派弟子而言,最严厉的惩罚莫过于逐出师门。其他小惩严戒,看上去再如何不通情理,那也是只对自己人施展。而逐出师门,却是彻底断绝关系了。 张三丰原本是想要说一桩喜事,可直接被灭绝师太泼了一盆冰水。 这个坏消息让张三丰猝不及防,“可是纪丫头犯了什么错?” 纪晓芙不只是峨眉弟子,她还是武当未来的儿媳妇。她的事,可不是灭绝师太一个人说的算的。 灭绝师太心里却惦念着家丑不可外扬。在她看来,纪晓芙身为自己的弟子,有一桩人人称羡的好亲事,却不知自重自爱,竟然私下里怀了不知是谁的孽胎,不仅瞒下奸夫身份,死不认错不把那个孽胎打掉,甚至还敢半夜打晕师姐妹逃跑。这桩桩件件都触及到了灭绝师太的底线,如果纪晓芙如今在她面前,她手刃她的心都有了。 只是这话是不能对外人说的。 灭绝师太铁青着脸,她向来是极注重规矩的,最好脸面,如今错在峨眉,她却说不出软话,即便是赔不是,语气也硬邦邦的,“此事是我峨眉过错,误了殷六侠,亲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张三丰与灭绝师太相识甚久,一听她的口风就知道,此事再无转圜余地。只是他那六徒弟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突然要他放弃也未免太不通情理,“纪丫头虽然被逐出峨眉,但她与梨亭的婚约还作数……” “与殷六侠订下婚约的是我峨眉纪晓芙,而不是被逐出师门的弃徒纪晓芙!”灭绝师太冷硬的打断了张三丰的话,摆明了不管张三丰说什么,这门亲事都别想成。 虽然灭绝师太表现的毫不讲理,但在这件事上,她还真的认为自己是一片好心。当初她既然肯认下纪晓芙和殷梨亭的婚约,自然是很看好殷梨亭这个年轻人。如今纪晓芙在她眼中是做下了丑事的,就不能让殷梨亭被祸害了。因为未婚夫去世而终身不嫁的灭绝师太在这方面的道德水准奇高。 虽然她的这份好意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冷酷无情傲慢无礼。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三丰也不好再说。况且他心里也不是不疑惑的,灭绝师太再如何,人品还是值得信赖的,如今她对自己曾经最喜爱的弟子如此态度,难道纪丫头真的做了什么错事? 殷梨亭从张三丰口里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个玩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婚约怎么会说毁就毁。他倾心纪晓芙许久,对婚后生活也多有向往,结果现在告诉他那是水中月镜中花,竹篮打水一场空? “师父,你可知道纪姑娘的下落?”殷梨亭尚不死心,“就算要退婚,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想亲自和纪姑娘谈一谈。” 张三丰却苦笑着摇头,“灭绝师太已经把纪丫头逐出师门,现在恐怕连峨眉的人都不知道她的下落。” 殷梨亭失魂落魄的离开,只是他的状态瞒不过人,很快就收获了师兄弟们的关心问候。 他们是兄弟间感情好,称得上是无话不谈,殷梨亭并未做隐瞒,直接说了出来。“如今,我连一个找到纪姑娘把事情弄明白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是别的事,殷梨亭兴许还能收获一些建议,但关系到他的终生,师兄弟们反而迟疑了。 作为门派子弟,他们太明白被逐出师门的严重性。虽然殷梨亭被感情迷住了眼睛,可他们这几个对纪晓芙没什么关系感情的人脑子里付出的第一个想法却是怀疑纪晓芙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这才让灭绝师太下定决心逐出了她曾经最喜欢的弟子,最有可能接任峨眉派掌门人之位的纪晓芙。 殷梨亭的失望难过没有掺假,连带着师兄弟没一起为他发愁。而尚不知情的唐诗在发现俞岱岩居然在和她说话的时候走神,觉得自己被‘到了手就不珍惜’定律击中后,毫不含糊的把这件事刨根问底,知晓了前因后果。 “居然退婚了。”这个发展唐诗没有想到,“有说明原因吗?” 俞岱岩摇了摇头,“灭绝师太没有说明原因,只告诉师父说这门亲事不成了。” 话虽如此,但俞岱岩心里却怀疑纪晓芙是不是卷入了什么门派丑闻中,才不得不让灭绝师太三敛其口。 唐诗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既然灭绝师太已经给了殷梨亭短痛,那她也没必要再去插刀。毕竟,她原本的目的已经达到,殷梨亭和纪晓芙这门亲事到底还是不成了。 可殷梨亭却没有这样轻易放弃。他颓废沮丧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就去找灭绝师太讨要说法去了。 结果,他扑了个空。 灭绝师太带着峨眉一众弟子一天前就离开了。 “她们不是来参加对成昆的公审的吗?”和灭绝师太对质是需要勇气的,可当殷梨亭鼓起勇气后,人不见了。“怎么会提前离开?” 这个问题,连张三丰都答不出来。只能猜测是因为殷梨亭和纪晓芙的婚约取消后,灭绝师太觉得心中不安,才提前告辞。这虽然不符合灭绝师太的一贯作风,可眼下,张三丰也找不出别的理由了。 毕竟,灭绝师太和他告辞的时候,也只是客气的说了一声峨眉事务繁重,她需要尽快回去处理。 一听就是借口。 不过,这不代表没有人知道真相。 作为让灭绝师太提前离开的罪魁祸首,玉笙很有发言权。 只是他不会承认罢了。 玉笙知道灭绝师太来武当的消息时,灭绝已经和张三丰摊牌了。张三丰固然觉得不理解,可灭绝心里也未必好过。就在这时候,玉笙拎着屠龙刀找上了门。 如果要在武林门派中评选出一个最支持抗元的门派,峨眉首当其冲。这与性别血性无关,只因为那是她们传承下来的信念。 峨眉的开山鼻祖名叫郭襄,而郭襄是死守襄阳以身殉城的郭靖黄蓉的女儿。 只凭这一点,就足以确定她们的立场了。 倚天剑正是郭襄留下来的,如今已经成了峨眉掌门的随身信物之一。 无论倚天屠龙的传说多么的诱人,倚天剑在峨眉的象征意义还是大于传说的诱惑。 玉笙拎着屠龙刀来找灭绝师太的时候,灭绝师太的心情正不好。可玉笙既然敢在还是个无名小卒的时候就夸口得到屠龙刀,再和倚天剑切磋,现在他手握一州之地,更是掌管着一只骁勇善战的数万人的军队。这样的身份,让谁也不能视玉笙于无物。 更别提在于元兵的交战中,玉笙总是占据上风的那个。 是以,灭绝师太对玉笙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当然了,这个不错是她以为的,连她的徒弟都觉得她的脸色沉的很难看。 然而玉笙并不在乎这个,他直截了当的提出了想用屠龙刀与倚天剑切磋一二。灭绝师太早就见识过玉笙的功夫,自知不是对手,正想着该如何推脱又不至于堕了倚天剑的名头,玉笙开口说话了,“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不如我们就试一试,屠龙刀和倚天剑争锋时是何样子吧。” 争锋时委婉的说法,玉笙还记得唐诗说过,想要弄坏屠龙刀,只能用倚天剑和它对砍,最终造成两败俱伤的结果。 灭绝师太不知道玉笙在玩什么花招,但对玉笙的提议道不觉得难以接受。她身佩倚天剑数十年,对倚天剑的了解远远超过了这世上的其他任何人。和倚天剑相关的秘密她没有找出来,却对它的坚硬锋利程度有了深刻的认识。 灭绝师太可以非常自信的保证,不管凡铁神兵,只要遇到倚天剑,那就会变成过去时。 抛开那些烦心事,灭绝师太倒是很想知道结果。 如今武林中人人都知屠龙刀,可能与屠龙刀争锋的倚天剑却被忘到了天边。作为倚天剑的持有者,灭绝师太怎么甘心? 玉笙对灭绝师太的心路历程并不感兴趣,这也不是比武切磋,他只是想解开屠龙刀的秘密,读一读藏在其中的《武穆遗书》,看一看那究竟是名副其实还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刀剑相撞的声音称不上悦耳,灭绝师太足够认真,她拿着倚天剑,每一招都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若外人看到这一场景,非得以为他们之间有所仇怨。 与灭绝师太的心无旁骛相比,玉笙就显得不尊重许多。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经过了计算,以确保倚天剑次来的时候等能落到屠龙刀上的同一点。 最后,一声说不上沉闷更说不上悦耳的声音短促的响起,玉笙挥着屠龙刀与灭绝师太又过了一招后,剑断刀断。 玉笙得偿所愿,从断刀刀口中空的的地方抽出一张丝帛,武穆遗书四个字赫然其上。心满意足的玉笙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看着一旁灭绝师太那惊呆了不敢置信的样子,好心提醒道,“师太何不看看倚天剑里的秘密?” 灭绝师太从未想过有一天间无不催的倚天剑就这样断了,她更没有想过倚天剑里面居然藏着早已失传的《九阴真经》。和这份内功心法比起来,空有象征传承意义的倚天剑就算毁了似乎也值了。 灭绝师太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玉笙,“玉将军已经猜出了倚天屠龙的秘密。” 玉笙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灭绝,觉得她的称呼有趣极了。江湖人是不会这么叫他的,而这么叫他的人,迟早是要被收归帐下的。 “也是因缘巧合。”玉笙没否认,“我得了《武穆遗书》,不知师太有何收获?” 灭绝师太又是一惊。 《武穆遗书》! 当初这本书在江湖上掀起了多少风云,灭绝只能从先人的手札中揣测一二。可心里也知道这是一部能定天下的奇书。如今它被藏于屠龙刀中,而持有屠龙刀的人又恰好是元庭的恨之入骨不得不多加防备的眼中刺肉中钉。 莫非这一切都是天意?矢志反元的灭绝师太心里忽然升起了这个念头。 除了灭绝自己,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就算她匆匆告辞的消息传入玉笙耳中,玉笙也只是觉得灭绝师太是想要早日炼成《九阴真经》以提升峨眉的实力,完全没想到一个本就执拗的人一旦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死目标后会爆发怎样的力量。 第139章 一三九 第一百三十九章 殷梨亭白跑了一趟,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憔悴了。再加上这件事已经传开,武当众人的对他的态度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那一句话不得体刺到了他,殊不知这种态度让殷梨亭更加憋闷。 唯一知道真相对此喜闻乐见的唐诗不得不收敛自己的情绪,她不想用自己和俞岱岩短短数月的相处时间去挑战那从小到大的兄弟情。到最后,她发现自己能够倾诉的人只有玉笙了。 虽然她不确定能不能获得回应,但在剧情开始崩的时候,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安全的不会谴责她能够让她放心吐槽的……垃圾桶。 当然,最后那个词心知肚明就好,就不必说出来了。 唐诗到的时候,玉笙正在誊写丝帛上的《武穆遗书》。唐诗很有眼色的没有上前打扰,而是等到玉笙放下笔,才开口笑问,“是给朱重八的回信吗?” 这段时间,虽然玉笙离开了大本营,但飞信传书一直没有停,唐诗也是知道这件事才有此问。 “不是。”玉笙把丝帛叠好,“是《武穆遗书》,我把它从屠龙刀里取出来了。” 唐诗一愣,取出《武穆遗书》的条件她当然知道,这还是之前她告诉玉笙的呢。再一看,一柄完整的屠龙刀还摆在桌角,而桌下,却有两截断刃。再想想灭绝师太的突然离开,她忽然明白灭绝师太为什么突然走了。 不是觉得亏对武当不好再待下去,而是得到了《九阴真经》,只有回到自己的地盘才会感觉安心。 唐诗自觉想通了这一点,见玉笙没有反对的意思,凑过去把大张展开摊在桌案上晾干墨迹的新抄出来的《武穆遗书》大略看了一遍。字写的很漂亮,但全是文言文,不带标点符号断句,唐诗只能败退,认定自己和这无缘了。 ——要是她能看得懂那些比抽象画还难以想象的武功秘籍,她现在也不会只是一个跆拳道白带了。 天知道,只要学了跆拳道的,最开始都是系白带的。 “灭绝师太怎么会同意和你用倚天剑对砍?”唐诗有些好奇。有些秘密,在外人眼中遥不可及神秘非常,可对于一些有着传承的人来说,却算不上秘密。 比方说困住谢逊求之不得的屠龙刀的秘密,在峨眉那里,虽然不是人尽皆知,但每一任的掌门传承里都会有所提及。除非是灭绝也想拿出倚天剑里的《九阴真经》,否则唐诗想不出灭绝答应的原因。 “她为什么不同意?”玉笙早就对如今武林里的那些以为得志便猖狂不讲半点侠义的喽啰不耐烦,能被他看在眼里的并不多,灭绝师太恰好是其中一个,不管别人怎么看,玉笙只知道灭绝手里是没做过多少孽的。 “……”唐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勉强道,“她知道倚天屠龙的秘密,却一直没有说出来,难道还不能证明她并无意打破现状吗?” “她也知道?”玉笙皱眉,如果灭绝师太知道这件事,那么事情就不是无意中得到机缘那么简单了,而是灭绝师太送给了他一个机缘。可是……玉笙摇了摇头,他想起了当时灭绝师太的反应,“她应该是不知道的。” 灭绝师太那震惊和不敢置信的表情很真,如果她是擅长演戏的人还能说得通,可谁都知道,灭绝师太的性子就像茅坑里的石头,是不卖任何人的面子的。 “这怎么可能?”唐诗忍不住抓狂,她依靠剧情所得到的先知优势越来越失控,虽然她从来没想过要混武侠那一挂,可这也平白的少了看戏的乐趣。更别说她如今和俞岱岩看对了眼,有些事再也无法保持第三人旁观的态度。 只是唐诗还记得做人下属该有的态度,见玉笙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不再争辩。说到底,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变化罢了,倚天剧情早就歪了,也不差这么一点,没准这是神雕时代留下的锅呢。 愉快且毫不费力的说服了自己以后,唐诗才神秘兮兮的问:“你知道殷梨亭和纪晓芙的婚事为什么吹了吗?” 自从玉笙为了获得屠龙刀的秘密来回折腾屠龙刀的时候,唐诗就知道自己如今的上司是一个玩游戏不带攻略的强人,完全不按套路来,她有八成把握玉笙根本不知道这桩婚事背后的波澜。 “殷梨亭头上飘着绿云,还能有什么原因?”玉笙不以为然,有些事他只是不说,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种事还真的不是能够大肆宣扬的。 “你怎么知道?”唐诗没想到自己转眼间就被打脸,有些抓狂。 这个问题太低级了,玉笙不想回答。他话锋一转,就要逐客了,“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 唐诗一噎,硬是没敢点下头。好在她脑子转得快,眨眼的功夫就想出了个新点子,“不完全是,只是和这件事也有些关系。”她说的顺畅流利,让人完全感觉不出这是她临场乱编的。“纪晓芙有了杨逍的孩子,而在公审处置完谢逊以后,杨逍在明教的地位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撼动的了。如果能把明教拉拢过来,我们便又有了一大助力。” “你是说,借由纪晓芙拉拢杨逍?”玉笙挑眉,不觉得这是个高明的主意。 “能拉拢最好,如果不能,就当日行一善吧。”虽然有把握,但唐诗也没有把话说死,“我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被生下来,但她眼下的处境绝算不上好。纪晓芙能被看做是峨眉的下一代掌门人,她的能力还是有的。我们对她雪中送炭,就算不能拉拢杨逍,收为己用也不会吃亏。” “你好像很有自信,认为杨逍逃不出纪晓芙的手心?”玉笙若有所思,“这是剧情告诉你的吗?” “一半是,另一半是我的推断。”唐诗老老实实的交代,“男人都那样,有了孩子,自然会对孩子妈另眼相看。” “可我听说杨逍生性风流,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孩子就此收心?”玉笙道。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风流的原因。”唐诗开始笃定的忽悠,“他怎么会传出风流之名,还不是因为他和许多女子交往甚密。虽然我看他很不顺眼,但不能否认,他长得英俊,谈吐气质皆不凡,个性潇洒不羁,但想要讨好人的时候又能伏低做小温柔体贴。这样一个人,有多少女子恨不得为他生个孩子想要绑定他,可是,没有一个人成功。这代表了什么还用说吗?” “哦?代表了什么?”玉笙有了点兴趣,唐诗的说法让他想起了楚陆二人,他还真想知道唐诗能说出什么来。 “这代表了他天生弱精,为了留下后代只能广撒网,以求运气好能得一条鱼!”唐诗的眼睛发亮,她对种马男早就看不顺眼了,此时有机会黑一黑,她是不会嘴下留情的。 “……”玉笙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 “我是认真的。繁殖是男人可在基因里的执着,不然谁没事喜欢做无用功?一滴精十滴血,好好的谁会嫌命长?”唐诗开始举例,“就好比段正淳,哦,他是天龙八部那个副本里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仲马。家中有妻子,情人遍天下,以至于后来他儿子行走江湖的时候,遇到的有好感的女子都是他爹的私生女。你说这件事有多坑?” “……”玉笙简直无言以对。 唐诗还意犹未尽,“好在刀白凤——也就是段正淳的正妻也不是好惹的,一怒之下也给他戴了顶绿帽,让段正淳白白给别人养儿子。也幸亏如此,否则最后有情人就难成眷属了。” 毕竟,有道德约束,再丧病,也不能对着同父异母的妹妹出手……等等!唐诗忽然想起,就算他们不是同父异母了,可那也是堂兄妹,这样真没问题? “咳。”这个发展同样出乎玉笙所料,他清了清嗓子,问,“这么说,你有把握让杨逍能以纪晓芙和她的孩子为重,与我们主动合作?” 唐诗露出了自信的迷之微笑,只要想想日后杨不悔在明教所受的宠爱,她觉得这件事十拿九稳。 只要杨逍野心还在,她软硬皆施,还真不信搞不定一个杨逍。 第140章 一四〇 第一百四十章 尽管唐诗在玉笙那里说得信誓旦旦,像是极有把握一样,听起来也很能唬住人,但这里面有多少水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好在她也给自己留了后路,打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是纪晓芙。 唐诗有着自己的考量,义军里算是中层以上的人中,只有她一个女子。她不想太小人之心,现在还好,义军中大多都是只看能力,但等到地盘越来越大,手下人的人越来越多,万一混进几个道学,到时候会怎样就不好说了,就算那些人不能得逞,但也会恶心到她。多拉几个有能力的妹子过来,也算是未雨绸缪,分担压力了。 唐诗做了决定,很有说干就干的魄力。当然,在那之前,她得先通知自己的男朋友一声。 俞岱岩这些日子也很忙,离公审的日子越近,武当的来客就越多。他本来就能力不俗,在义军中又多有历练,毫不意外的被抓了壮丁。结果忙中偷闲和唐诗见了一面,就听到她要离开的消息。 俞岱岩不由得反省是不是唐诗觉得自己被怠慢,觉得不满了。 唐诗没有俞岱岩那么细腻的心思,但她觉得自己男友力max,很应该体谅古板老光棍的没谈过恋爱的忐忑之心。况且,玉笙给了她便宜做事的权利,她不想特意宣扬,但也没想过要把这件事瞒的死死的。 至少,作为殷梨亭的师兄,俞岱岩最好有一个在义军中见到纪晓芙的心理准备。 “你要去找纪姑娘?”俞岱岩显然没有想到唐诗居然拿出这样一个理由。 唐诗点了点头。 俞岱岩却是面露感动,“六弟的事,本不该麻烦你的。” “你弟就是我弟嘛。”唐诗随口回道,然后才反应过来俞岱岩话里的意思,“我才不是为了你,我是因为点别的原因!” 虽然唐诗很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但也不会用这么容易拆穿的手段。这种事一旦拆穿,两个人都会感到很尴尬,很伤面子甚至伤感情的。 俞岱岩好脾气的不做反驳,只是纵容的看着唐诗,最后反倒让唐诗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算了算了,我说不是就不是。”唐诗低着头,用手指卷着发梢玩,“纪晓芙如今下落不明,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人……你自己一个人要注意身体,别一忙起来就忘了吃饭,也不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把事情安排给合适的人就好,还有……”抬起头,有些气势汹汹,“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眼光一样好,但这世上毕竟还是有像我一个慧眼识人的,但你现在已经有主了,不许再沾花惹草!” 俞岱岩脸上的笑容自唐诗开口后就没有消失过,此时看着她凶巴巴的样子,不仅不讨厌,反而喜欢的很。只是让俞岱岩说一些肉麻话实在是太为难他了,他略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唐诗的脸上,“夫人发话,岂敢不从。” 这是俞岱岩现在能说出的最轻佻的话了。 这样简单一句话,却让唐诗脸上发烫。她强撑着继续看着俞岱岩,粗声粗气的开口,“知道就好。” 一时间,两人默默对视,直到殷梨亭闯了进来以后才打破了那种莫名的气氛。 压跟没处说理想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的殷梨亭还是有眼色的,他很快的反应过来自己打断了什么,当下脚底抹油的又跑了出去,“三师兄,我一会儿再来!” 唐诗噗嗤笑了一声,“事不宜迟,我也该走了。”想了想,又觉得就这样走了有些不甘心。 “低下头。”唐诗用这一种命令般的口吻道。 俞岱岩从其所愿,随即感觉到脸上有一抹温热。他微微瞪圆了双眼,像是完全没有意料到。 “我走了,记得想我!”成功耍了流氓的唐诗笑着跑开了。 等到等在外面的殷梨亭看见唐诗离开后再去寻俞岱岩的时候,惊恐的在他的脸颊上发现了一点胭脂印。 唐诗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只除了殷素素感觉有些寂寞,但明教和天鹰教的人都陆陆续续到了,她也就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了。 人善人欺,马善人骑。这次的公审居然没出什么大岔子,就算有不入流想要浑水摸鱼的喽啰,也要在心里再三的掂量一下后果。惹上少林武当也许算不上什么,只需要一点大义就能压的他们和和气气;但明教、天鹰教就不好说了,他们可是邪门歪道,要是被他们记恨了,就算小命不保,旁人最多也只是嘴上骂上一句邪教,然后转眼抛之脑后。又或者,只会是—— 招惹邪教,活该! 更别提里面还有一个脾气不大好信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玉笙。 玉笙如今也是江湖上的一个传说了。 玉笙本来没什么名气,但却借着张三丰的百岁寿辰打响了自己的名头,打的那些人没了脾气,只能趾高气昂的来,灰溜溜的走,并且顺利的拿到了屠龙刀。更可怕的是这个人擅长用大义压制人,先前参加张三丰百岁寿辰的人这次来了不到三分之一,就怕玉笙想起曾经的那一茬,逼他们去做一个和荆轲齐名的刺客,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元运动。 更更可怕的是,这人不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他手下的义军数万,短短时日内就占据了一州之地,如今这个朝廷不得人心谁都知道,改朝换代未必不可能发生。 那些人把民不与官斗记得牢牢地,尽管认真来说,玉笙只是朝廷认证的匪而已。 成昆被玉笙又喂了一颗吐真丸,当着有资格代表着全江湖还有当初那些被害了满门的受害者,把当初做的事全都说了出来。时而洋洋得意,为自己将那些人玩弄于手掌之中而感到自豪;时而痛哭流涕,害怕的瑟瑟发抖,咒骂不已。但无论哪种表现,都把他的后路封的死死的。 最为被坑的最惨的那个人,谢逊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拳一拳活活的打死了成昆。 不是没有人想要阻止,但成昆的仇恨拉的太牢了,除了天性悲天悯人的,其余的人都觉得这样一个心机深成心怀叵测的坏蛋还是死了比较好。连那些痛恨谢逊,想要杀了他报仇的人看到形态癫狂的谢逊都心生不忍,仿佛听见了雄狮临死前的那声悲鸣。 成昆一死,这场公审就接近了尾声。唯有和谢逊有仇的那些人回过神来,想要借着武林各方人士聚集一堂的机会,借由众人之手除掉谢逊。 可明教和天鹰教来这里又不是凑数当背景板的,如果明教的发往被这么轻易的公审了,他们也不用再江湖上混下去了。双方对峙起来,倒是像一场正邪大战一触即发。 玉笙没有参合进去,而是提前退了场。 他和谢逊的交情还没有到能为他出头的地步。况且,玉笙一直都很认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句话。 谢逊最终还是全身而退了。也不能说是真正的全身,他剃了头发,投入了少林门下,拜空见大师为师,开始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生涯。 “少林还敢收人,就没有半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防范之心吗?”玉笙对着花满楼吐槽。就算谢逊把真的屠龙刀给了他,他还是认为谢逊的生死与他无关,反而开始品评少林,“如果再被坑一次,少林就彻底的颜面扫地了。” 当时玉笙早退了,可花满楼却是一直都在的,对事态的发展很有发言权,“谢狮王不会,对他而言,大仇得报便了却了他生平所愿,当时的情况,就算要他自裁,也未必不能成功。”花满楼摇了摇头,并不认同这种消极的态度,“只是他的心情大起大落,忽略了自己的义弟张五侠一家,还好他们没有束手旁观,张夫人俐齿伶牙,到底还是保下了谢狮王的性命。” “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暗中交易。”玉笙是不太信少林是傻的,“这事没完,一定还有后招。” 玉笙的话很快就应验了,空见大师带谢逊回少林没多久,又带着已经剃度的谢逊还有一堆武僧匆匆出门了。玉笙必须承认,他当时受到了惊吓。 被一群和尚投奔什么的,天知道他多想把自己领地里的寺庙全拆了。 “出家人不能杀生。”玉笙婉转的拒绝了。开玩笑,就算他把这群人送上了战场,他们能做什么,对着元兵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少林自由清规戒律,你们真的要破吗?” “佛门有怒目金刚。”空见大师语气平和,像是不知道自己在讨论何等凶残的事,“修行亦分入世出世,如今投入这滚滚红尘,也算是一种历练了。” 人都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玉笙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敞开营门,以示欢迎。 并衷心的祈祷着,希望这群和尚不会给自己带来晦气。 然而事情的发展从来不已玉笙的意志为转移,才安排好了这群和尚兵,玉笙就收到一条坏消息—— 在外打仗的朱重八的逢战必胜光环被打破,他带领的那一支义军遭遇惨败,而朱重八本人下落不明,不知所踪。 第141章 一四一 第一百四十一章 玉笙初时听到这个消息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报信的人是朱重八的结拜兄弟,也是他的副将,万万没有拿这件事开玩笑的可能。 “到底怎么回事?”朱重八的存在对于玉笙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经不起一点疏漏。 “回将军……”副将也是一身狼狈,眼眶通红,显然已经认定朱重八凶多吉少了。 这件事还要从玉笙从武当回来时说起。 因为玉笙不在大本营,朱重八对外扩张的速度很是稳扎稳打,等到玉笙回来,朱重八心里的底气更足,仗着兵强马壮扩张速度就有些激进了。然而就像总走夜路会遇鬼一样,元庭那里自然容不得他在这样猖狂下去。等到两军再次发生遭遇战时,元军那里特意为了除掉朱重八而准备的江湖高手出动了。 有心算无心,就算朱重八身上有玉笙给他防身的东西,他也只是勉强有了挣扎之力,最后被一拳打下河,翻腾两下,再也没了踪迹。 主将生死不明下落不知,副将忍住悲痛想要力挽狂澜却能力有限,被打的七零八落,只带回了一小队人。回来以后别的没先做,就找玉笙来请罪了。 玉笙把事情的经过粗粗了解了一番,又问,“知不知道对重八出手的人是谁?” 副将摇了摇头,“只看得他们高来高去,没人能拦得住。倒是自报了家门,说是汝阳王府的,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你们对上的那股元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正是汝阳王麾下。”玉笙道,“就是不知道这擒王的主意是谁给他出的。” 副将眼下却顾不了这么多,“将军,不知朱将军的后事……” 玉笙已经镇定下来,“没有后事。” 副将不敢置信的看着玉笙。 玉笙面容笃定,“此番,他必定大难不死,逢凶化吉。” 不得不说,后加入的白莲教教众都是搞宣传的好手,他们弃了自己的白莲教,倒是把玉笙宣传成了受命于天之人,又有屠龙刀先前的加持,他的话还是有很多人信的。 副将松了一口气,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玉笙赶忙把他扶起来,借机把了把脉,发现他只是劳累过度才放心,然后叫人把他送回去好好安置。 “重八真的无事?”等人都退下了,花满楼才问。 “放心吧。”玉笙只能这样说,但更多的证据却给不出来了。只是他心里觉得,当初朱重八主动跟自己说想要改一个姓都能引来晴天旱雷,丢掉命可是比改姓严重多了,老天爷不会置之不理的,没准还会送上一二机缘。 和自己相比,在某种意义上,朱重八才是真正的气运之子。 而事情也恰如玉笙所想。 朱重八再被人揪起的时候打出了玉笙送他防身的梨花钉,想要取他性命的人一时不察中了招,手一抖直接给了他一拳然后扔进河里。朱重八水性不差,但胸腹间却被打了个正着,一时间也使不出力气,只能在水中随波逐流,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破落的柴屋中。 朱重八松了一口气,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一切好说。 正想着撑起身下地看看这里是何处,可胸间尖锐的剧痛让他猝不及防,又重新躺平。这一通下来,身上又出了许多汗。他喘着粗气,总算是知道自己受伤不轻了。 也许是他折腾的动静大了一点,也许是早就有人盯着屋里的声响,下一刻,一个小女童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是你家人救了我吗?”朱重八打量了一下女童,心里有些疑惑。女童的衣着打扮朴素至极,但相比这柴屋还是好上太多,并不像是这家的人。 “是我姐姐把你从河里捞出来的。”女童有些好奇的看着她,并不失礼,反而让人觉得可爱。 “不知令姐在哪里,朱某想要亲自致谢。”朱重八已经感觉到身上原本穿着的铠甲被人褪下,想必救自己的人对自己的身份也是有所猜测的,如今他好好的,正证明那人对自己无恶意。 “你等等,我去喊姐姐。”女童很大方的应承了。 不多时,一个高挑的女子由外而入,见到朱重八,大大方方的打着招呼,“你醒了。” “姑娘大恩……”朱重八觉得自己这样躺着在一个姑娘面前实在不像话,缓了缓气又想试着坐起来。 “哎哎,你别动!”那姑娘赶忙出声阻止,“你的肋骨断了,好不容易给你接好的,你可别乱动!” 朱重八从善如流,“不知姑娘尊姓?这里是何处?” “我姓马,这里是善水村,我也是临时路过,不是这里人。”马姑娘看着朱重八,最后还是自己忍不住先问了,“你是不是那个玉家军里的朱将军?” 朱重八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何以见得?” “外面都传遍了,朱将军带的那队人马大败,连朱将军本人都被打落河中生死不明。”马姑娘看着朱重八皱起的眉,才恍然大悟,“你别担心,我是不鞑子那边的人。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红巾军?” “红巾军的郭将军?”朱重八有些迟疑。 “那是我义父!”马姑娘脆生生的说。 半个月后,玉笙收到了红巾军送来的信。 本来他还纳闷为什么素无交集的郭子兴会忽然给自己写信,展开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着他的义女马氏外巡时无意中在河中捞起一个人,好生救治之后,那人醒来,两厢交谈,才知道那是玉家军下落不明的先锋将军。如此絮絮叨叨一堆,又说了些仰慕人品已久,怕这边得不到消息生变故,马上派人来给他送信云云。 “姓马啊。”玉笙捏着信纸,觉得最近可能要办喜事了。 在玉笙看信的时候,花满楼则在问送信人这一路情况如何,这才知道一路行来不易。先要躲避元兵,还要小心难民,等到了玉笙的地盘以后也不算顺利,因为他来之前郭子兴特意交代,此事事关重大,只能亲自跟玉笙说,免得途中走漏消息,惹来大祸。 不用多想,玉笙便知道那所谓的大祸是什么。 元庭这段时间把朱重八的那场大败大肆宣扬,里面的元兵自然是骁勇善战有如神助,而作为被比对的反面,朱重八这一败,把先前积累下来的不败之名托元庭的大力宣传毁了个透。 玉笙这边听到流言,有几个脾气差的当场就怒了。他们自认自己这边的兵马将帅都不输于元军,要不是他们耍诈,胜负还未可知呢。只是在理智的人眼里,这也只是一种策略罢了。他们越是贬低,就证明他们心里越是重视;说得越狠,就证明当初他们被打得多惨。 “他们也只能动动嘴上功夫了。”当时玉笙是这么安抚手下的,“无论他们把重八说的多么一文不名,重八的战绩不是假的,这只能说明先前被他打败的元兵连一文不名都不算。” 郭子兴显然也是看破这一点的人,他才起事不久,手下也只有一座城,如果元兵知道朱重八在他那里下决心要狠打的话,他那里很可能变成一座孤城。就算玉笙为了朱重八不会袖手旁观,但他也不想冒这个险。 “郭子兴在示好。”把送信人安排下去好生歇着以后,花满楼把信从头看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 “现在的情况是,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玉笙在桌案上摊开地图,“能联合,总比单打独斗要好。” 玉笙的确猜出了郭子兴之想。 在这个世道里,敢于揭竿而起的,骨子里都有着几分不安分。郭子兴正是其中之一,他从小就有人为他批命说他生而不凡,再加上家中豪富,很容易聚拢人心。在得知外面风云巨变豪杰并起之时,他也拉拢了五千人,其中便有白莲教溃散后存留的另一小股势力,直接夺下一城,对外宣称红巾军,意在反元。 但造反头子并不好做,做头领和做兄弟更是两回事,郭子兴对这些关系处理的并不好,虽然夺下一城,但内部拉帮结派,让他有了一种被架空的恐慌。恰在此时,朱重八大败生死不明的消息传来,郭子兴知道的更多一点,他知道朱重八不是因为自己不行而败,实在是元军那边派出了武林高人直接掳了他。 郭子兴这些时日别的没学会,但惜命总是会的。先是想到底下人人心不齐,再一想任你做到何等高位,惹恼了元庭直接派那些飞来飞去的高手来暗杀,有几个能逃过?正灰心呢,就接到义女的信,说是她把朱重八捡到了。 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许的,虽然眼下男女的位置似乎有些不对,但道理总没变。 事关未来前程,多疑的郭子兴都没有和手下商量这件事,只用儿女亲事的借口和妻子说了说。他的妻子张氏并不懂外面的事,却知道说亲时女方不能太主动,否则容易被人看轻。郭子兴觉得有道理,写了封信,斟酌又斟酌,半点没提亲事,只说马氏救了朱重八,对他体贴安慰。 马秀英半点不知道义父想要借着她的婚事交好于人,只因为心里敬仰朱重八这样的常胜将军,对他很是关心。 朱重八接受的心安理得,心里琢磨着主公果然神机妙算,早早的说了自己的媳妇该姓马。 这样好的一个女人,可不就该是他的媳妇? 第142章 一四二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朱重八的养伤日子过得很不错。马秀英既然是郭子兴的义女,那么她救下朱重八这件事就必定瞒不住,很快,朱重八被妥帖的送到了城里,除了不能行,吃穿住算不上顶好却也不差了。朱重八多机灵的一个人啊,早就在郭子兴和他夫人的言辞中猜到了他们的意图,他也不恼这点算计,只想着先把媳妇娶进门,若他们不识趣,再丢过墙也不迟。 在朱重八美滋滋的想着媳妇的时候,唐诗也找到了纪晓芙。说巧不巧,他们就在同一城中,彼此却不知道。 纪晓芙在城中租了一套民居,每日深居简出,加之这又是郭子兴的地盘,最近起义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也没人去关注一个带着刚出世的婴孩的单身女子。当然,一些游手好闲又没有血性的闲汉是不会错过一个貌美家中却没有男人的女子的。纪晓芙外柔内刚,有人冒犯她,下手收拾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手软。恰巧有人路过,认出了她的功夫路数。 那人正是白莲教中人,先前一场大战白莲教四分五裂,圣女带着一股人投奔了玉家军,如今那里的兄弟过得有声有色。而他们则是带着白莲圣母的新认的义女想要单打独斗,却抵不过世道艰难,最后投奔了郭子兴,随他一起也混出了个名声。然而好景不长,他们的领头人重伤不治,那位义女年纪将将过了七岁,郭子兴借此收了她做义女,这一下,他们这些白莲旧部的身份就有些微妙了。 好在没过多久,他们就收到了白莲令,正是圣女要他们找出一个人来。 唐诗说的语焉不详,只说要找一个孤身在外的峨眉弟子。那人恰好对峨眉的路数略知一二,一见纪晓芙施展开来,便暗自上了心,私下里打探了一番,汇总成消息传给了唐诗。 唐诗都没有多问其他,一看到上面写着带着婴孩便知道没有找错人,当下就赶了过去。 唐诗找上门的时候,纪晓芙正带着孩子在屋内小憩,院中有一阿婆在晾晒已经洗净的尿布。 “姑娘,你找谁啊?”小门小户没有多大的规矩,门户半掩,唐诗只一个探头的功夫就那个阿婆发现了。 “阿婆,纪姑娘住这吗?”唐诗顺势走进了院里,笑的特别可亲。 “哪有什么纪姑娘。”阿婆摆了摆手,没等唐诗发问,又道,“该叫纪夫人,这里面门道多,可不能叫错了。” “那我找纪夫人。”唐诗半点坚持没有,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 阿婆脸上这才露出笑,“来,先坐一会儿,夫人现下正歇着呢,也快醒了。” 纪晓芙醒来的时候,先听见的,就是院中的欢颜笑语。阿婆是这房子的房东,她租下一间屋,又花了些钱雇她照顾自己,这些日子相处的还算好,但也少听她这样。而另一个女声却从未听过,大约是阿婆的亲戚吧? 纪晓芙没有想太多,给孩子喂完奶之后,便抱着她在屋内哄着她玩。 唐诗耳朵灵,听到了小孩子稚嫩的声音,看了一眼阿婆,“纪夫人是不是醒了?” 阿婆上了年纪,耳朵不大好使,但也估算了时间,“我去看看。” 纪晓芙没想到来人是找自己的,又一听是个年轻的女子,生怕是师父派人来找自己的,虽然声音陌生,但她也不敢保证峨眉派姐妹她各个认得。正在犹豫间,唐诗走了进来。 “你是纪晓芙吗?”唐诗问。 “我是,不知姑娘是?”纪晓芙暗暗松了一口气,眼前的姑娘脚步虚浮,不懂半点功夫,应该不是来对自己不利的。 “我叫唐诗,倒是和你的夫家有些关系。”唐诗笑眯眯的说。 纪晓芙心里一紧,抱着孩子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孩子感觉到不舒服,当下便啼哭起来。 “宝宝不哭,宝宝不哭……”纪晓芙再也顾不上别的,一门心思开始哄孩子。 倒是一边站着的阿婆觉得自己明白了,“原来是阿纪夫家的人,是特意来接阿纪的吧,最近城里是不好进,难怪拖了这么久才找来。来了就好,有什么误会都说一说,天大的事小夫妻也能商量着解决,可怜不悔才这么丁点,连自己的爹都没见过……” 已经给孩子取名叫不悔了吗?唐诗心里感觉有些怪异,还是顺着阿婆的话接了下去,“可不是,大家都是明理的人,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 阿婆很善解人意的给她们让出了空间,“你们慢慢聊,我出去买些菜来。” “这是你的女儿?名字叫不悔?”唐诗伸手勾了勾小不悔的手,“长得真漂亮。” 纪晓芙回过神来,看着唐诗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唐姑娘,你是武当的人?”这是她能想到的勉强能和夫家二字扯上关系的地方。 “我和武当俞三侠已有婚约。”唐诗非常爽快的承认了。 提到武当,纪晓芙更加的心虚了。 唐诗却没有停下来,继续说道,“不知道纪姑娘有没有听说过前段日子在武当举办的公审大会?” 纪晓芙摇了摇头,“我为了照顾……不悔,已经许久没有关注武林中的事了。” “那纪姑娘一定也不知道,灭绝师太那次也去了武当,并在张真人面前亲自解决了你和殷六侠的婚约了。”唐诗看着纪晓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但目光中却带着一份如释重负的释然。“还宣称你已经被逐出师门,再也不是峨眉弟子。” 纪晓芙的身子晃了一晃,面带凄然,“师父……师父她……”眼中泪珠滚滚而落。 好在她并没有失态很久,开始问询唐诗为何来此。 “灭绝师太不肯说为何忽然要作废婚约,把你逐出师门。”唐诗道,“什么解释都没有,自家的未婚妻就没有了……六弟受到打击颇深,武当上下向来亲如一家,就算灭绝师太执意不肯说,他们也不会就这样混过去的。” 纪晓芙点了点头,再看向自己的女儿,“如今你已经知晓了原因,是我配不上殷六哥,还请他忘了我,再去找一个好姑娘吧。” 唐诗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殷梨亭命中注定的好姑娘,现在可还在你怀里扒着想要吃奶呢,姑娘你知不知道誓言是不能轻许的?会报应到下一代身上的! “你这样值得吗?”唐诗不觉得已经知晓了婚事作废的殷梨亭还会继续等下去,有些情深不悔是阴差阳错造成的,殷梨亭也许会痛苦一段时间,武当七侠都是心胸宽阔之辈,断然不会为这一点再无可能的男女之情继续颓废下去。但纪晓芙呢?她对杨逍的感情因为孩子而更加执着,从而把自己困入一个死圈中,兜兜转转,没有出路。 “唐姑娘,如果你真的爱上一个人,你就会知道,有时候,感情是不受理智约束的。”纪晓芙看着唐诗,“我知道在你们看来我的一切下场都是自找的,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了自己的未婚夫,背叛了师门……” “我不觉得那是背叛。”唐诗打断了她的话,“在你是殷梨亭的未婚妻,灭绝的弟子之前,你首先是你自己,只要你认为你能承担得起结果,你完全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只是觉得你不值,区区一个杨逍,居然就能让你这个峨眉派的内定下任掌门方寸大乱。” 纪晓芙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你……你怎么知道?”因为震惊,纪晓芙说话都有些磕绊。 唐诗默然不语。 然而她的这番作态在纪晓芙眼里就是默认了。这等私密之事,她是相信只有自己和杨逍知道,可现在,明显她以为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了,那么是从哪里泄露出来的还用说吗?而一个男人,会在什么场合下和别人提起曾经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他当时用的什么语气?是炫耀调笑,还是鄙夷不屑? 纪晓芙简直不敢继续想下去,可她越是这样想,心里的想法就越不受控制。 纪晓芙摇摇欲坠,唐诗怕把她刺激大了,赶紧扶着她做好,顺便把小不悔放到床上。 “你爱上他了,可他并不爱你。”唐诗指出了当前现状。 “你是来奚落嘲笑我的吗?”纪晓芙泪眼蒙蒙的看着唐诗。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唐诗道,“看起来,你是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可是,你做完以后又重新缩回了自己的壳子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完全不管外面闹的风风雨雨,这我就不懂了。你为什么不一做到底,求仁得仁?”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孩子的爹是杨逍,难道你不知道我师父……灭绝师太与他的关系吗?”纪晓芙低着头,问。 “不就是灭绝师太觉得杨逍害死了自己的未婚夫吗?”唐诗道,“可是,谁不知道那是因为他师兄学艺不精败于杨逍之手,最后觉得无颜见人而自我了断呢。” “既然你知道,我又怎么敢跟师傅提起?” “此一时彼一时,灭绝师太固然偏执,但她对你的疼爱难道是假的吗?”唐诗觉得,有些事如果不去尝试着去争取一次就干脆放弃是一种消极态度。就像她,从来不觉得白莲教能打下天下,不还是没有怂的上了吗?即使失败了,也掂量清了自己的分量,很快的接受了这个结果,转身就去投奔了一个靠谱的人。如果连尝试都没有,一旦事情的发展不在自己的预测内,在未来难免会觉得有遗憾,遗憾变成心结,心结变成执念,弄不好最后就会起心魔了。 “我了解师父,如果她知道了我与杨逍的关系,就算不会将我亲手毙于剑下,不悔也断然没有被生下来的机会。我死不要紧,可孩子是无辜的。她还没有亲眼看一看这个世界,我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去。”对于跑路这个决定,纪晓芙不觉得自己错了。 “可你也没去找杨逍,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唐诗淡淡的说。 “我已经对不起师傅一次,又怎么会再次背叛她,去找她痛恨的人。”纪晓芙说的理所当然。 这种逻辑……唐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的,纪晓芙她真的能担起她所希望的那个为自己分担压力的担子吗?她看上去似乎是一个活体包子,总想着对别人的伤害少一点,各种想不对不起别人,即使小又抱怨,却又忍不住宽容,最后活生生的把自己憋死了。 难怪她后来毫不反抗的让灭绝杀了她,想要成全曾经的师徒之义。 刹那间,唐诗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曾经被自己各种唾弃的孙秀青,不管唐诗有多看不上她,觉得西门吹雪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至少那个姑娘足够干脆。在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情况下果断选其一,不顾流言蜚语,不顾唾弃辱骂,最终达成所愿,而不是像纪晓芙这样犹豫纠结,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算后来杨逍对杨不悔再好又怎么样,她纪晓芙早就死了! 第143章 一四三 玉第一百四十三章 玉笙赶到濠州的时候,朱重八已经能在别人的搀扶下在屋内走一走,去屋外透透气了。郭子兴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即使因为伤处需要忌口,但仍把他调养的满面红光,看上去长了不少肉。 玉笙见到他的时候,诧异的一抬眉,心里就有了数。 郭子兴很有眼色,见玉笙来了也没有多说别的,只让他与朱重八好好叙旧,便带着人离开。玉笙抓起朱重八手腕把了把脉,亲自确定了这厮身上没留下别的暗伤才放心。 “看来你小日子过得不错。”玉笙收回手,心里倒是颇为高兴。 朱重八嘿笑一声,半点不害臊,“主公,你说过我媳妇该姓马,还算不算数?” “相中了那位马姑娘?”玉笙心中明了。 “她最仰慕大英雄,可巧我不就是?”朱重八虽然没有手舞足蹈,却也眉飞色舞,把这些日子的相处添添减减的都说了一遍,最后还恭维了一下玉笙,“主公果然神机妙算!” “也是你与她有缘。”玉笙摆了摆手,“你小子运气也不错,郭将军也有意结亲,你是想自己提,还是我去和郭将军说?” “还要多劳烦主公。”朱重八诚心求娶,自然是想要越郑重越好。 于是,在当晚准备的接风晚宴上,玉笙就当众提出了愿结两姓之好的意愿。郭子兴酒过三巡正是微醺,一拍手,这件事三言两语间就定下来了。看着底下人神色各异的表情,郭子兴心里冷笑,如今自己也有了得力的姻亲,再有小心思想要拉帮结派的人,可就要掂量一二了。 郭子兴自认结了一门好亲,心里有了底气,殊不知会看眼色懂得见风使舵的人永远不少。不过一晚的时间,只玉笙那里就收到了不少示好,虽然没明说,但言语中也表示愿意亲近一二,更直白一点的,直接把主意打到了玉笙头上。 玉笙:呵,当初大哥的压力我都顶住了,轮到我做主,还怕你们不成? 如果只是这样,玉笙最多觉得有点烦,虽然总是在不可能外人进入的地方偶遇一二女子,可他做客他家,也只能避让。最终惹火他的是晚上想要回房休息时,躺在床上只着片缕的女子。 这一招简单粗暴,玉笙还真没想到。 最后,玉笙连人带被子一起丢出去了。再看床榻,怎么也不想再躺上去。他讨厌被算计,此举就算不是郭子兴指使,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如果不给一点回敬,玉笙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而能让玉笙费心去想的回敬,只能说郭子兴一着不慎,赔了姑娘又折兵。 本来院子里忽然被扔出一个大活人是应该惹人注意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理亏,第二天玉笙没有听到半点风声。但这并不妨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他要去找朱重八,让他尽可能的拉拢郭子兴的手下。 朱重八十分心动。他向来与玉笙站在同一立场,此时见玉笙想要算计郭子兴,半点不犹豫,完全不在乎那人是自己未来妻子的义父。 “不用你现在就做什么,郭子兴气数将近,你只要在他过世后能让他手下的人第一个想起你,想要投奔于你就好。”玉笙道。 “气数将近?”朱重八恍然回神,又一皱眉,“还有多久?不会耽搁我娶媳妇吧?” “不出意外的话,怎么也能支撑个三年五载。”玉笙早就算过了。 然而,他很快就被打了脸。 在他把朱重八带走回去准备聘礼后的路上,郭子兴遇刺身亡的消息被大肆传扬。一起的,还有各地大大小小起义军首领被刺的消息,连自己的玉家军都没有幸免。察觉事情不对,玉笙不再耽搁,抓紧了时间赶路,等回去了才在花满楼那里知道事情的经过。 “必定是元庭那里有人出了主意,他们大肆收罗江湖高手作为刺客,刺杀各路义军首领,到时候群龙无首,人心惶惶,自然不攻而破。”花满楼一见玉笙回来,就抓紧时间把查到的东西告诉他。 “听说我们这里也没被落下?”玉笙面色不虞,只觉得本来就够乱的天下即将迎来大乱。 “倒是有人直接找到了我。”花满楼摇了摇头,“有些情况,还是从那五个此刻口中得知的。” “五个?” “分了三批来的,都盯上了我,只是擒住他们以后,再没等到第四批人。”花满楼摇头叹息。这时候他倒庆幸自己地位够高,所以才被选为下手的最佳目标。要是别人被盯上,恐怕他们会少了很多大将。 “出这个主意的人,真不知道是聪明过头,还是没长脑子。”玉笙忍不住冷笑,“真当只有他们那里有高手吗?” 玉笙带着朱重八刚起事的时候也是用过江湖手段的,那时候是为了消除恐惧鼓舞士气,且他的手段隐秘,根本没有人察觉。等到后来众心凝聚,他也就不用了,只因这是小巧。然而元庭此时不仅用了,还用的正大光明,想要制造恐慌,让那些义军将领们心神不宁生怕一时不察就被取了性命,将领们心里有了性命之危,再做事时自然不能一心。 这手段不算差,却是一柄双刃剑。 “他们就不怕有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也是玉笙郁闷的,要是不把这股邪气杀掉,他倒不怕,可他不能把手下将领都聚到一起保护起来。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这仗也就没什么好打了。 “那些王公贵族身边,恐怕早有护卫之人。”花满楼苦笑,“听说,这个法子还是从重八那里得到的启发,只需一高手解决了将领,剩下的人自然不足为虑。汝阳王府有人看到了这一点,提出了建议,元庭才有此行动。” “哪个混账出了这么个主意,我宁可多在路上花些时间,也要让他亲自尝尝他自己想出的妙计。”玉笙心里窝火,倒是特别想去大都解决了罪魁祸首出气。 花满楼的面色有些神异,“说起来你兴许未必相信,听说这个主意是汝阳王府的小郡主想出来的。”顿了顿,“那个小郡主,才满六岁。” “……”玉笙默了一下,“汝阳王府不会这么没担当,拉一个小娃娃做挡箭牌吧?” “听说那位郡主自小聪明伶俐,备受宠爱,应当不会。”花满楼显然也很难接受这样的主意是一个孩子出的。“只是再受宠爱,又怎么能在军国大事上发言?” “也许正是因为她小呢。”玉笙反正确信罪魁祸首就在汝阳王府,“因为她小,就算犯了错也不会被追究。” 花满楼和玉笙面面相觑,感觉特别糟心。 倒不是束手无策,只是解决办法都不是他们喜欢的。然而他们的敌人的刺杀举动却没有停下脚步,元庭也学会了怀柔的那一套,义军将领一死,便趁着内部大乱的情况宣布既往不咎,赦免他们的罪状,只要他们继续参军,将功赎罪,待天下平定后便又是良民。 此举针对的是哪方势力,不言而喻。 好在元庭的信誉不是那么好,他们借此收服了一部分人,也有一部分人扭头转投他人。可即便这样,如果再不拿出一个决断来,情况也只会继续恶化下去。 玉笙还算坐得住,江湖上早就炸开了锅。 中原武林是自有其骄傲的,他们继承汉家血脉,自然不承认元人统治。可再团结的家族里也有败类,更别说本来就不团结的武林江湖。或许是利益驱动,或许是混不下去想要另谋出路,总之,有那么一小戳人投靠了元庭。如此一来,自诩维护正统的那些武林人士还怎么坐得住。 距离公审成昆还没过多久,又一场武林大会召开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玉笙也收到一份请帖,只是他虽然承认武林中的确有大义当前之辈,可更多的还是只顾眼前利益的目光短浅之辈,他不觉得这次武林大会能拿出什么章程,也就派人婉拒了。他最近忙得很,光是接收那些死了首领的义军就占据了很大精力。这里面还不包括唐诗利用自己身份的影响力召唤来的白莲旧部。至于和唐诗一起回来的纪晓芙,玉笙只过问了一声就交给唐诗处理了,他不知道唐诗是怎么说服她的,没有拿捏住杨逍,但能拉来一个未来掌门级别的人做事,也是很好的。 就在玉笙好不容易把事情捋顺,偶尔听听武林大会上闹出的笑话做消遣的时候,灭绝师太上门了。 还和纪晓芙撞了个正着。 当时的唐诗整个人都惊呆了,就怕这对前师徒一言不合血溅当场。 纪晓芙面色惨白,当即跪下,“不肖徒见过师……” “我如今已经不是你师父。”灭绝师太冷冷的开口,“你也不再是峨眉弟子,从此以后,无论生死,都是你自己的造化。皆与峨眉无关。” 说完,便开口说要求见玉笙。 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过关了的唐诗庆幸不已,低头再看还跪在原地的纪晓芙,却发现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好了,灭绝师太已经走了。”唐诗把她扶起来,拍了拍裙摆上沾的尘土。 “师父再也不会原谅我了。”纪晓芙失魂落魄的说。 “灭绝师太也没对你喊打喊杀,慢慢来,只要心意诚,总有一天你会取得她的谅解的。”唐诗用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安慰道。 纪晓芙摇头,“我宁愿师父打我骂我……”那代表着她心里还在乎自己这个不肖徒,而不是漠然而过,把彼此的干系断的干净。 而以师父的性子,一旦断绝,就再无修好的可能。 唐诗觉得看着哭泣的妹子,觉得有些心累。改造大计,任重道远啊。 玉笙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他正招待灭绝师太,不想她一开口就镇住了自己。 “师太的意思是……”玉笙没想到,自己还没决心实行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之计,灭绝却已经计划着要去做了。 “我已辞去峨眉掌门之位。”灭绝师太道。 玉笙叹了口气,“无论我同不同意,师太都是非要做不可的吧。” “我峨眉祖师毕生之愿便是将元人赶出中原,如今风起云涌,恰是时候。”灭绝师太这个决定显然不是脑子一热就做出来的,她也斟酌考虑了很久。相比玉笙,她更相信《武穆遗书》的威力,再加上得到了《九阴真经》这些时日功力大涨,灭绝师太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了。要不是怕自己贸然行事可能打乱玉笙的某些布置,她何必来这一趟? “若我说不需要,那边是虚伪了。”元庭步步紧逼,玉笙不是不烦躁的,“只是,师太,你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无回头之路了吗?你真的要去做一个刺客,行有违道义、不光明磊落之事吗?尤其是元庭未必查不出你的身份,一旦身份暴露……” “我意已决。”灭绝师太的决心岂是玉笙三言两语能说动的。她已经把能做的准备都做了,再多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144章 一四四 第一百四十四章 灭绝师太来的突然,走的也痛快。 唐诗安抚好纪晓芙,再想去打探一二的时候,就得到灭绝师太已经离去的消息。 “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唐诗脱口而问。 玉笙没理她,径自看着地图,在上面增增减减,若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是元庭的兵力分布图。倒是花满楼不喜欢唐诗提及灭绝师太的语气,忍不住开口解释:“灭绝师太乃女中豪杰,唐姑娘还请尊重一二。” 花满楼的脾气是公认的好,但也不是不会生气的。只是能让他生气的人很少,无意中的冒犯他并不会放在心上,可这一次,唐诗冒犯的是他心存敬意的人,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重了一点。 唐诗有些懵。 灭绝是豪杰?她的属性不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吗?偏执自负死不认错,不说恩将仇报,但对救过她的人也没有好脸色。当初看电视剧的实话就让她恨得牙痒痒,仇恨度仅次于容嬷嬷。 难道剧情变了,灭绝也跟着洗白了? 花满楼话刚出口,看着唐诗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他叹了一口气,把灭绝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无论你对灭绝师太有着怎样的误解,都要记得,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唐诗呆住了,“你说的是灭绝师太?峨眉的灭绝师太?” 花满楼点头。 唐诗深呼吸,把心中的震惊演示过去,冷静的开口,“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说她。”又看向玉笙,“已经确定要这么做了吗?” “嗯。”玉笙点了点头,心里算计着怎样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 “将军有没有想过和明教结盟?”唐诗想起在汝阳王府中毁容扮哑的明教右使范遥,既然已经开始台面下的较量,这样一步好棋不借用一下真是可惜。 “明教的杨逍未必愿意参合进来。”玉笙并不看好。诚然,因为种种事件,他与明教的关系看上去不坏,他们那个改过自新遁入空门的金毛狮王还在自己手下那队和尚兵里。但交好往来和利益结盟完全不是一回事,杨逍那个人,玉笙不觉得他有与野心相匹配的能力。玉笙不会分出自己的主导权,而杨逍也未必乐意屈居人下。 “杨逍的确是现在的明教教主,但明教里最有威望的人却不是他。”唐诗道,“杨逍当日不过是左使,明教还有一右使名叫范遥。当年要不是范遥不知所踪,明教教主的位子早就是他的了。哪里像杨逍,想做教主想的众所皆知,最后还是借助咱们查到了阳顶天逝世的真相,报了仇,才捡了一个大便宜。” “他也是有能力的。”玉笙不得不为杨逍辩一句。 “有能力却不足以服众,还不是能力不够。”唐诗反驳了一句,把话题扯到重点,“当年谁都不知道范遥为何突然失踪,我却知道他此刻在汝阳王府中,还颇受信任,若他原为我们内应,许多事情会事半功倍。但我们却无法收买他,只能借由明教,多拐一道弯。” “他怎么会在那里?”这倒是个意外惊喜了。 唐诗早就习惯了玉笙对剧情的一知半解了,见他不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当年他隐约察觉了阳顶天的死与成昆有关,而成昆又与汝阳王府有关。为了查清这件事,他不惜毁容,闭口装哑巴,如今要是没出错的话,应该正是汝阳府里小郡主的武学师傅。” “那个提出暗杀将领主意的小郡主?”玉笙顿时觉得这个人不靠谱了。 “这个主意是赵敏出的?”唐诗比他还震惊,“她才多大?”然后又像是找到了理由,平静了下来,“果然是三岁看老,难怪未来中原武林差点被她玩弄于股掌,一网打尽。” “那个小郡主未来也很重要?” “不输男子,甚至大多数男子都比不上她。”唐诗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赵敏再厉害也只在未来,而现在的时代是属于自己这边的,兴许还等不到赵敏长大,江山就平定了呢。 “而这个小郡主是范遥教出来的。”玉笙抓住这一点不放。 “只是武学师傅,并不关计谋……”唐诗想要辩解一二。作为颜狗,虽然范遥毁容了,但曾经也风华绝代过,人品比杨逍好了不止一筹。可看在玉笙嘴角的弧度,她忽然闭嘴了。 老板想坑人,做下属的必须全力配合。 玉笙对唐诗的识趣很满意。 十日后,已经登上明教教主之位的杨逍收到了玉笙的一封信。送信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剃光头的金毛狮王谢逊。杨逍一开始还是很开心的,他没急着看信,而是好酒好菜的摆出来招呼曾经的法王,虽然被谢逊以出家人不沾荤酒的理由拒绝了,但他也没生气,反而借由谢逊的到来把许多就算他登上教主职位也无视他的人一起请来了。 信的事还是谢逊主动提出来的。如今谢逊为了赎罪,对自己要求特别严格。他还记得玉笙把信交给自己的时候语气带着一丝问责,等他知道心里的内容后更是不敢置信,杨逍也许会以为这是一封叙旧信,可谢逊心里却明白并非如此。 看出了谢逊的坚持,杨逍也只能顺意为之。等他拆开信一目十行的大致浏览了一番之后,他的脸色也变了。 “玉将军这是何意?”杨逍捏着信纸,“范右使已失去音信十余载,可也不能被这样凭空污蔑!” 这件事杨逍只能推脱,虽然明教不屑于与江湖同流合污,被称作邪教也不妥协,但这里面还是有底线在的。若是被人知道元庭那缺了大德的主意是他明教右使的徒弟出的,到时候就算有人说这与明教无关又有谁会相信。 至于这封信上内容的真假,杨逍却是没有怀疑的。 谢逊用着他那双白蒙蒙已经失明的眼睛对着杨逍,“将军不会行构陷之事,若非相信明教在此事上是无辜的,这封信又怎么会是我来送。” 谢逊还记得自己初从玉笙那里知道这个消息时的震惊和不敢置信,他是愿意相信明教的弟兄的,可成昆的前车之鉴还没过去,他忽然就没那么有信心了。如今他已经不再纠结是非对错,只希望天下太平后还有残灯古佛了此一生的机会。 “教主,玉将军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啊?”韦一笑好奇道,“难道有了范右使的消息?” 杨逍叹息,把信传了过去,“我宁愿没得到他的消息。” 虽然明教内部暗传如果范右使还在教主之位花落谁家还未可知的流言,但杨逍此时已是教主,底下人也不相信以他的心机手腕会公然的说不想知道范右使的消息。那么,范右使这些年的经历就很有问题了。 想起阳教主身死后明教四分五裂的状况,明明有机会有能力力挽狂澜的范遥却不知所踪,众人心里不是没有疑问的。此时听到可能有范遥的消息,哪里还忍得住?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一目十行的全都看了。 然后,一片寂静。 “这里面一定有内情,我不相信范右使会投靠元庭!”韦一笑最沉不住气,“这个苦头陀我也有过一面之缘,他丑的简直让人没法下眼,还是个话都不会说的哑巴,对我下手狠辣无情,怎么可能是咱们右使?” “你见过这个苦头陀?”杨逍急问。 韦一笑道:“你们都知道我这些年因为练寒冰绵掌出了岔子,为了找到能缓解寒毒的法子,我也闯了不少地方,其中便有汝阳王府。那次碰巧遇见他教王府世子习武,我就想看看他的武功路数,可他似乎哪家武功都会一点,根本看不出他的门路,结果就那么一会儿工夫就被他发现了,动起手来毫不留情,要不是他轻功不及我,我就要折在那里了。” 可信上写的信誓旦旦,就算有韦一笑的保证,杨逍也不敢把信上的话当做戏言。 殷天正倒是有些犹疑,“当年右使的离开的确让人费解,会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想要在汝阳王府里找到一些线索呢?” “若是如此,为何十多年他还依旧毫无音讯。”谢逊冷声道,“连我们请阳教主入土为安的时候都没有露面?他毁了容貌,到底是想瞒过王府的人,还是我们明教?” “既然如此,我便亲自到汝阳王府里走一趟,看看那到底是不是我的兄弟。”杨逍被吵得头大,最后索性做了决定,打算去眼见为实了。 这一切,还在汝阳王府里的范遥一无所知,正尽职尽责的教导着赵敏武功,板正她的动作。 第145章 一四五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没过多久,玉笙就收到了杨逍的回信。 “他想请我一起前去,当场做一个见证。”玉笙扬了扬信纸,“不管是真是假,都要做一了断。” “明教经不起这样的丑闻。”花满楼很是理解。这段时间江湖上也不太平,那些被揪出来的效力元庭的人名声顶风还要臭十里,。若只是名声受损就算了,但在刚召开不久的武林大会上做出了一个新决定,那就是凡事遇见这些榜上有名的人,人人得而诛之。 这就很不友好了,生生的结死仇的架势。 没人会坐以待毙,就算元庭许诺的再好,没了命就什么都没了。再加上其中有人浑水摸鱼不断的挑动两边的仇恨,好几个原本清白的侠士被阴谋陷害,结果被或见利忘义或脑子发热完全不懂分辨的家伙给围杀了。 那几个还都是曾经名声不错的,算不上楷模却也仗义。这样的人都被轻易埋进沟里,如果明鉴也沾染上这件事,肯定也不会有人求证,直接一竿子打死。明教再张狂,也不想去赌这个可能性。 “我倒成了做公证的了。”玉笙磨了磨牙,倒也没推脱。毕竟,此事对他也有好处。 临走前,玉笙还特意问了下唐诗要不要跟来,对自己战五渣武力有深刻认识的唐诗虽然心动,但还是拒绝了。 “许多事和人都和我记忆中的有了出入。”唐诗的表情很正经,“我总会受记忆的影响对人产生错误的判断,虽然范遥理应是与我们一边的好人,但……” “但?”玉笙好奇。 “我最近收到消息,死在苦头陀手下的人不少,其中还有明教弟子。”唐诗皱眉,“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装,都太能下得去手了。” “你胆子有这么小?”玉笙不信。 “好吧,我说实话,我对一个毁了容的老男人不感兴趣。”唐诗一摊手,给了一个特别实在的答案。 也是玉笙想破脑袋也猜不到的。 “那你随意吧。”在这个答案面前,玉笙也只能退败。 玉笙和杨逍带着的人分成两路赶往大都,玉笙的速度要快一点,他到的时候,杨逍还没有到。他便想要提前去探一探底,结果还没靠近汝阳王府,就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声嘈杂,还有人喊着不要让刺客走脱的话。 玉笙:真巧,赶上热闹了。 既然是热闹,玉笙觉得自己不去凑一脚都对不起自己。虽然不知道他们喊的此刻是谁,但就凭他敢来汝阳王府里行刺,玉笙就决定要帮上一帮。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句话总是通用的。 只是说得简单,这件事做起来并不容易。 刺客既已被发现,汝阳王府里的护卫也动了起来。手持强弓重弩的人已经在外侧围成一圈,只要和此刻缠斗的人一脱身,再一声令下,那刺客妥妥的被扎成刺猬。而恰在此时,玉笙从身形上认出了刺客的身份。 竟然是灭绝师太! 这下,想不出手也不行了。 硬拼不行,只能智取了。 玉笙忽然觉得有备无患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没准什么时候就能用到了呢。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自以为稳操胜券的汝阳王愕然发现自己安排在外围的人手忽然倒地,痛苦的瑟瑟发抖,双手呈爪状在身上抓挠。还不等他下令前去查看,院中已经将刺客压制住的苦头陀却被忽然跃入场中的第三人一脚踢开。来人也不恋战,抓起那个刺客就跑,只留下嚣张的大笑声。而汝阳王先前的布置却成了空。 “可恶!”汝阳王气的不行,想不敢调开身边的护卫高手去追赶,生怕这又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可他也不能去迁怒苦头陀,因为若不是他,他的女儿敏敏恐怕就遭了那刺客的毒手。然而等不及他想太多,先前那些倒地的人的呻-吟声让他想起了眼下最应该处理的事。 这样无声无息的放到一群人的手段,才是他最需要防备的。 汝阳王招揽了许多江湖高手,他以为有了那些人,他很快就会知道答案。可那些人磨磨蹭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看他要发怒,才犹犹豫豫的说看那毒发的状况,很像中了玄冥神掌。 “胡说!”同样在座的玄冥二老跳出来反驳,“玄冥神掌若是这么好练,我们兄弟也闯不出今日的名声!况且,只是症状相似。”转身拜向汝阳王,“王爷,我兄弟二人敢以性命担保,这绝非玄冥神掌。” “没错。”作为今晚被刺杀的对象,赵敏并没有被吓到,她挨着自己的兄长坐着,声音清脆悦耳,“父王还记得那个叫做唐佐的人吗?” 汝阳王怎么会不记得,要不是那个小子假意投靠给出了许多错误的消息,他先前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输给姓玉的。那几场仗打得他越来越窝火,最后还是女儿机灵提醒他去查内奸。唐佐藏得并不深,为了活命他也豁出去了,做得越多,破绽越多。很轻易的被汝阳王揪了出来。也正因为唐佐的事,让汝阳王对前来投靠的人大力加强了审查,连先前投靠来的人都重新查了一遍。 想到唐佐,汝阳王又不自觉的看向了苦头陀,觉得自己的运气还不差。有那样心怀不轨的小人,自然也有一心向着他的忠义之士。 苦头陀安静的站着,仔细观察却能发现那都是有人袭击时能最先有反应的位置。 过了今晚,本来就受到信任的苦头陀必将得到重用。 “敏敏怎么想起唐佐了?”汝阳王笑呵呵的看向女儿。 “女儿只是忽然想起来,那唐佐被审的时候,说玉笙有一门奇毒,可无声无息入体,发作时阴毒无比,全身刺痒难耐。”赵敏很有条理的说道,“这个症状,岂不正和兵士们的症状一样吗?” 汝阳王的表情不自觉的严肃起来,“你是说,今晚来救人的那个人是玉笙?” “十有八九,就算不是他,也是他身边的人。”赵敏说。 汝阳王陷入沉思。 赵敏的话却没有结束,“只是我们先前以为对他足够了解,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此人有勇有谋,若再任其发展下去,迟早是我大元的心腹大患。” 汝阳王心里却在叹息。这一点哪里需要一个小女孩特意点出来,朝廷中许多人都看出来了。然而他们软硬兼施,那边却不为所动甚至更加的壮大,如今,都快成了朝廷的一块心病了。 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做心病的玉笙带着灭绝师太一路狂奔,直到旷野处才停了下来。 “师太可还好?”玉笙扶着灭绝师太站好。 “可恨就差一步!”灭绝却完全没有管住自己的身体状况,“只差一步,那个鞑子郡主就被救下了!” “想不到师太这么快就超汝阳王府下手了。”玉笙看灭绝师太中气十足的样子,便知道她没受什么大伤,也松了一口气,“只是为何选上了那个小郡主?” “玉将军何必装糊涂。”灭绝师太冷声道,“招揽武林败类刺杀各路义军首领的主意不就是她出的吗?小小年纪便如此恶毒,长大以后又该如何?” 玉笙无言以对。灭绝师太的话听起来并没有错,但根植在心底的原则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罪不及妻儿才是普遍的思想,就算知道赵敏在其中的作用,也很少有人能干脆利落的对她下手。 “我也没想着要她的命。”灭绝却破天荒的解释了几句,“听说江湖上有神医会配置忘忧散,我本来打算把她劫出来让她忘却前尘后交给他人领养……可恨那个苦头陀!” 知道苦头陀身份的玉笙感觉有点微妙。看着灭绝师太愤恨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暂时还是不要说苦头陀是明教卧底这件事了。 毕竟,灭绝师太和明教特别不对付。 “玉将军怎么在这里?”发泄了一番后,灭绝才想起这件事。 玉笙却面露难色,“事关明教,还没有弄清楚,暂时不方便告知师太。” 灭绝却没继续追问下去,这点分寸她还是懂得。“看来是贫尼命不该绝,恰好遇到了玉将军。” 玉笙望着远处巍峨明亮的宫殿,“那里便是皇宫了吗?” “没错,那就是皇宫。”灭绝已经把大都的地皮踩熟了,听到玉笙的话便肯定道。 玉笙沉吟片刻,先前虽然是为了救人,但那姿态看起来毕竟像是落荒而逃。要是汝阳府里不全是白痴的话,应该对自己的身份有所猜测了。玉笙可不想日后两军交战时被他们提起这件事,为了让那些人把这件事忘掉,玉笙决定干一票大的。 “师太,要不要和我去皇宫玩一圈?” 第二天清晨,当内侍看着钟点打算服侍皇帝起床的时候,入目的一幕让他们直接吓瘫在地。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皇帝很不满,觉得自己头上有些凉,顺手一摸,却发现感觉不对。有些急慌的摸了一圈,他才发现不是因为天气转凉了,而是他的头发被人剃光了。 不敢置信的皇帝急忙叫人拿铜镜来,才看清镜中的样子,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在他脑门的正中央,一个大大的‘秃’字被人用朱砂笔写的清清楚楚。 第146章 一四六 第一百四十六章 灭绝师太对于玉笙想要去皇宫里找鞑子皇帝的晦气一点反对都没有,甚至在玉笙说出来之后比他还要积极。皇宫很大,玉笙还是敲晕了一个落单的内侍才知道了皇帝的寝宫在哪。 只是在如何处理皇帝这件事上,两个人有了分歧。 为了不打草惊蛇被人发现,玉笙拉着灭绝师太到了一处僻静的看似已经荒废的偏殿中,打算跟她讲一讲道理。没办法,灭绝师太想事做事的发现都是一条线通到底,特别的简单粗暴,玉笙不觉得这时候直接捅皇帝一刀让他提早去见阎王是个好主意。 “皇帝一死,鞑子朝廷一定会大乱。”灭绝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哪里有错,“那时候义军的机会就多了。” “那种乱只是一时的。”玉笙很耐心的给灭绝师太解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们不会因为死了一个皇帝就此衰落下去,相反,皇帝的死会让他们觉得愤怒,觉得那是一种耻辱,反而摒弃前嫌团结起来。我们不能有这样的敌人,就算最后得了胜利,也会元气大伤。” “那我们进宫来做什么?”既然不能杀人立威,灭绝不觉得还有别的事好做。 “不杀他,不代表不能做别的事。”玉笙已经盘算好了,就算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范遥,可要不做点别的让大都乱上一乱,怎么证明他曾经来过呢。 等灭绝师太听完玉笙的主意以后,向来板正的脸也有几分变化。潜入他人卧室给人剃光头这种事,听起来就特别的不名门正道。但灭绝师太已经选择了现在的路,也只能把过去的仁义道德抛到一边。只是她还有一点疑问,“鞑子不像我们汉人一样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了他们的头,他们也未必会觉得如何。” “他们要是自己剃当然没事,可如果是无声无息的被别人剃了呢?”玉笙说,“头发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要他们知道,他们的性命随时有可能不保。等他们惊怒完了,就回去追究让武林高手做刺客这个主意是谁出的了。别人既然做了初一,也别怪我们做十五。” “若是这般,汝阳王府恐怕很快就会焦头烂额了。”灭绝师太脸上也露出笑纹。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啊饶过谁~”玉笙和灭绝达成共识,怪腔怪调的哼着小曲,一路摸进皇帝的寝宫。 他手边没有作案工具,就借了灭绝师太的剑,末了还把剃下来的头发捋好放在枕头旁。 “还缺点什么。”玉笙走了几步,见一边的桌案上摆着还没收起来的朱砂笔,眼睛一亮,抓过笔就毫不客气的皇帝头上开始涂鸦。脑门上写一个醒目的秃字,后脑勺画了一只乌龟,又提了一列小字——玉某到此一游,不谢。 做完了这件事,玉笙和灭绝离开了皇宫。玉笙本来想找个地方休息,灭绝却提出再走几家,“要是鞑子皇帝好面子,找借口不见人把这件事压下去,今晚的功夫岂不白费?” 玉笙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广撒网,总会捞上几条鱼的。 等到杨逍带着明教的人赶到大都的时候,差点被人堵在城门口没进去。城墙上贴着悬赏,杨逍过去一看,简直一头雾水。这玉将军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引得全城戒严,甚至花一万两黄金来悬赏缉拿他? 玉笙没做什么,他只是把有资格上朝的人弄秃了二十来个。 大都这几日最走俏的就是假发。 就像玉笙先前跟灭绝师太说的那样,那些又惊又恼又怕地位还不低的贵族们总算想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句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先前还觉得汝阳王府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如今轮到自身,只觉得寒毛直竖,自己的大好头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不属于自己了。 汝阳王被诘问好几次,心里发狠,却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大都的王公贵族人人自危,为了不让自己莫名被剃头,预防手段百出。汝阳王本人也怕,最后把府里的各路高手招来为他守夜,还怕因此顾此失彼,把儿子王保保和女儿敏敏也挪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整个院子可以说是被看守的滴水不漏。 这样防备了几日,汝阳王没有出事,他的女儿却不见了。 汝阳王当时感觉十分崩溃,一院子的高手没有半个人发现异常,敏敏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在找遍府里之后,他只能报官,说女儿被玉笙劫走,要求搜城。 然而并没有人买账。 毕竟,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那个先前大家很得意,现在被坑的不要不要的馊主意就是汝阳王府的敏敏郡主出的。如今事情闹大了,众人一直认为,敏敏郡主是被汝阳王找借口送走躲风头去了,连背锅侠都是现成的。 汝阳王心里的苦简直无处言说。最后虽然说动了京兆全程搜查,但负责这件事的人的态度却并不热络。没办法,他们觉得自己就差掘地三尺了,可根本找不到人!用那一万两金子发誓,他们找的可认真了! 果然不是谁都有运气撞上横财的。 已经被明码标价值万两黄金让人惦念不已的玉笙正在和灭绝师太告别。 灭绝师太自从知道玉笙是在等杨逍的时候就想要离开了,她与杨逍间的仇恨浓的根本没有化解的可能性,只是眼下当以大局为重,她也只能求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然而在临走前,她请玉笙帮忙把那个鞑子郡主从王府里弄出来。 玉笙没想到灭绝师太对这件事这么执着,沉吟片刻,“把人弄出来并不难,只是师太打算如何处置她?还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吗?” “没错。”灭绝点头,“待我求得忘忧散之后,找家还看得过去的农户安置了便是。至于能不能长大成人……能让人活不下去的也只有鞑子了,若是如此,正是报应!” “……”玉笙服了这个老太太了。然而他也不是同情心过剩的人,那个敏敏郡主他只看了一眼,却也知道她身上沾了不少业力。灭绝师太的处置看似冷酷,又有谁能保证这不是一条生路呢?至少玉笙觉得,等到义军攻破大都那一日,这满城的王公贵族能活下多少还不好说。 灭绝带着赵敏离开去寻找能够配置忘忧散的神医去了。玉笙只能祝她们一路平安,那个机灵过分的小郡主遇到灭绝师太,任她如何聪明机智恐怕也逃脱不了,灭绝师太的脾气是不会吃她那一套的。 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次日,玉笙在外面闲逛的时候就看见了和杨逍事先约好的记号。 等见到了杨逍,玉笙还没来得及客套,倒是先被杨逍似真似假的抱怨了一通,“玉将军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这大都被你闹得鸡犬不宁,我们差点被挡在城外。” “与我何干?明明是他们手段太差。”玉笙不屑一顾。他对那张悬赏是真心不满,才万两黄金,他的身价怎么会那么低?原本他是只打算折腾皇帝和几个大臣的,这张明显贬低了他的身价的悬赏一出,被他祸害的人可不就多了?只可惜元庭太小气,他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悬赏金额居然也没人想着加一加。 就此,玉笙完全可以判定,这个朝廷,吃枣药丸。 当然,这点小心思他就不用告诉杨逍了。 “我看却是玉将军本领高强。”杨逍自己没有把握能在大都里如此行事还能行动自如,然而想想汝阳王府里的苦头陀,心里一横,觉得有些事宜早不宜晚。“关于苦头陀,玉将军可有章程?” 玉笙摆摆手,“这是你们明教的事务,我不便多说。只是……”他看了一眼杨逍,“杨教主到大都多久了?” “不过两天。”杨逍道。 “我比你早上不少日子,但这么写天下来,苦头陀从未离开过汝阳王府。”玉笙道,“只是我却与他有过一次交手……” 玉笙隐去灭绝师太的身份,只说自己这方有一人前去汝阳王府,结果不甚被发现,和苦头陀交起手来,“那一位,对汝阳王称得上是忠心耿耿,对小郡主更是疼爱有加。”他叹了口气,“我现在到希望他与明教无关了。” 杨逍的脸色变了几变,正如玉笙所言,若苦头陀是范遥,这就是他们明教的内部事务,所以,在见玉笙之前,他已经用明教特有的联络方式联系了那个人。就算杨逍当年和范遥并称逍遥二使关系不差,不相信范遥会做出这种事来,可即使没有铁证如山,他也不会小瞧玉笙的话。如果范遥真的背叛了,那么他们现在的处境就危险了。他带来的人都是在教中甚有威望的人,若折在这里,可就亏大了。 当下,杨逍心里一横,把事先联系试探苦头陀的事说了出来。 虽然唐诗有些不靠谱,但她的话玉笙还是听到了耳中的。所以,他虽然口口声声的说范遥可能背叛,心里却更相信唐诗。见杨逍似是烦恼,还特意安抚以拉拢人心。 简直不能更坏。 第147章 一四七 第一百四十七章 苦头陀,也就是范遥收到杨逍的联络暗号的时候,不是没有怀疑过这可能是一个陷阱。 自从小郡主莫名失踪后,汝阳王非但没有得到众人的同情,反而都觉得他老谋深算,从一开始就用自己的女儿给自己做挡箭牌,被责难了几句之后又使苦肉计。简而言之,没一个人相信小郡主是真的被人掳走的。汝阳王府的守卫水平谁不知道,那样滴水不漏的情况下,无知无觉的少了个孩子?有这功夫还不如给汝阳王剃头呢。 没错,随着剃头狂魔的名号被第一个人叫出来以后,玉笙的形象就被固定住了。先时有人爱面子,不是称病就是赶紧找人做假发来应付。可这件事都已经成了心照不宣,这样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还是最后有一个个性莽直的武将,觉得满朝文武这样畏畏缩缩太不像话,回家就把自己的头给剃了。再上朝时,大家都以为他是新的受害者,没想到那位特别不肖一顾,“我自己剃了,我看他还能剃什么?!” 这未免不是一个办法,可要是这样做了,未免给人以妥协的感觉。就好比两军对垒,这边举手投降了,说我已经把自己揍了,你不要再来揍我了。而他们虽然也用护卫把卧室守的里三层外三层,那最多也只是防御,不算太丢人。 然而,再发现守卫不管用以后,越来越多的人也主动剃头了。 性命总比面子重要一点,谁知道那人来剃头的时候会不会突发奇想想要干点别的呢。万一被割了什么,那可就亏大了。先把头踢了,至少不会再被盯上了。况且皇帝的头发都没了,他们这叫共荣辱! 当光头党形成规模以后,就开始看留发党不顺眼了。 汝阳王首当其中,原本他翔战士的是自己威武不能屈的形象,可在光头党看来,就觉得他是在惺惺作态。 汝阳王的脾气越发暴躁,女儿丢了,朝堂上还有人冷嘲热讽,身边还有几个脑子不那么聪明的人给他出谋划策,到最后,他都相信是自己招揽的那些高手中有内奸了,不然女儿不会丢的那么无声无息。 暴怒的汝阳王开始在府里排查内奸。 苦头陀这个马甲范遥用了很多年,自投奔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前不久还从刺客手里救出了小郡主,要不是玉笙后来横插一杠,那个刺客说不定就会被当场拿下。然而就这样一个算是历经考验的人,也被查了。 虽然只是走个过场被问了两句,但也引起了范遥的警觉。 要范遥说,汝阳王会做么做,本身就是一招臭棋。能被汝阳王招揽的江湖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忠贞之辈,都是有了惹不起的仇家或者引了众怒,这才投靠王府,借着汝阳王府的威势得以平安。他们能投靠汝阳王,自然也能投靠别人。若是往常兴许还会有顾忌,但眼下,满京的王公贵族,甚至宫里的皇帝,没有人会嫌自己身边的高手少。况且他们还是汝阳王府里出来的,汝阳王这段时间平安无事,在别人看来也是他们的能力了。 想起如今闹得满京的闹剧,范遥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以一人之力闹得那些人人仰马翻如惊弓之鸟,能做到这一点,他范遥就要说一个服字。 范遥他不服不行。 遥想当年,阳教主出事的时候,他第一个察觉这其中或许与成昆有关,顺着那一点蛛丝马迹,不惜毁容装哑,千般算计后才如愿进入汝阳王府。又花了好几年得到认可,被派去传授小郡主武功。脚跟已经站稳,他还没把成昆的事查清楚,江湖上就沸沸扬扬的闹了一处公审,被审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成昆。 成昆的罪行被揭露,做下的恶事也被传的沸沸扬扬。就在猝不及防间,范遥发现自己卧底汝阳王府的最终目的已经被别人实现了,先前做的准备都成了无用功。他没有考虑很久,当下便决定继续潜伏。对于天下形势、武林势力也有了解的范遥自然看出了玉家军的潜力,而且,他们用人并不拘泥,眼下已经拉拢了少林武当,义军中有僧兵,武当的俞三侠更是直接加入了义军。长此以往,若是成事,这两派在江湖上的地位就越发的不可动摇了。 这件事牵扯到一个事前投资的问题,而现在,范遥在阳教主大仇得报之后,总算是分出心力去思考明教的未来了。 所以,汝阳王看他沉稳忠诚,倚重他的同时许多重要事务对他也不再设防。范遥就这样默默的为明教收集投靠的资本,不说要超过少林武当,但也别想有其他门派压在明教头上。 范遥的计划本来进行的很顺利,结果玉笙一到大都,就搅乱了一池春水,让汝阳王被勾起疑心病,开始在府里作妖。范遥不觉得自己露出过破绽,严守慎独之法,可世上的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别人轻易怀疑不到他,可如今汝阳王被排挤,带来的劣势很快显露了出来,他对朝堂上的最新消息已经反应不及了。 范遥认为,再待下去,也没有更大的价值了。 就在他要想办法溜的时候,一日回房休息时发现了不对。明教的手段他了解的很,可根本没人知道他是明教的人。 范遥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汝阳王,以为这是他为了试探而出的新的幺蛾子。可用特定的手法解读那条消息的时候,却在上面发现了熟悉的标识。 昔日明教的逍遥二使,关系是不差的。 范遥不觉得杨逍能有本事把自己找出来,可如今证据摆在眼前,他不信也不行。只是当他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和杨逍见面时,自己那个阔别多年的好兄弟却一上来就是质问。 但兄弟情义这种东西,说脆弱的确够脆弱,说坚强也足够坚强。杨逍心里本来是惊疑不定的,结果和范遥一交手,兄弟打上一架,最后哈哈一笑,多年未见的陌生感就此消除,范遥再对这些年的行动做一解释,杨逍就信了。 在一边围观的几位法王也松了一口气。 这种不该属于明教的小心态度让范遥心里一愣,就听杨逍笑道,“好兄弟,来与我见一人。” 见杨逍行动间带着郑重,范遥也迅速从故友重逢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先前大略的扫了一眼,在场的只有一个陌生人。原本以为这是后加入明教的,但见杨逍的态度,这里面显然另有文章。 这里面文章大了! 反正范遥听见杨逍管那个人叫做玉将军的时候,他是没想到明教原来与义军早有联系。 他到底还是脱离江湖太久了。 “范右使,上次一别,许久未见啊。”玉笙倒是特别可亲的打了个招呼。“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范遥一想到上一次和玉笙见面的情形,感觉有些头大。 听到这里,杨逍也有些埋怨,“你要鞑子王爷信任你,做做样子就好,那么卖力做什么?”说到底,虽然他明白范遥做的事都是有道理的,可感情上还是无法接受范遥为了取得信任的辣手行为。倒不是为那些冤魂鸣不平,那些长着一张讨厌脸的正道弟子他也看着烦,可范遥太一视同仁了,连明教弟子都没放过。 这让已经登上教主之位的杨逍感觉有些不爽。就算明教弟子众多,死的那几个他连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可他就是觉得不爽。 范遥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杨逍,没有辩解。 玉笙忽然觉得杨逍做了明教教主是一件好事。范遥有手段有智慧,关键时还能下的了狠手,一旦他成了明教的话事人,一定特别不好忽悠。不像杨逍,先前被他吓得不要不要的。 好吧,玉笙实在是低估了自己在别人面前的杀伤力。他觉得自己手段很温和,但在别人看来就是不动则已,一动下的就是死手。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范遥对这件事很是在意。他需要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漏出了破绽,有多少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这关系到他未来的计划。 杨逍看向玉笙。 “做事情,耳目灵通一点很重要。”玉笙避重就轻,没有说出唐诗的存在。 “我到底还是小看了天下英雄。”范遥却像是想通了什么,“玉将军既然来此,想必不光是为了捣乱吧?” 说到这里,范遥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么别树一帜的风格,他简直是平生未见。 范遥不是杨逍,能被三言两语打发掉。玉笙是想要一个可靠的盟友,那么他就必须开诚布公把话讲明白,“我想请范右使在汝阳王府里多待一阵时间。”至于待着要做什么,大家都是聪明人,心照不宣就好。 “汝阳王最近很是暴躁多疑……”范遥却无法做出保证。 “那就往高处走。”玉笙痛快的说,“范右使,如果你在皇宫里,能做的事情想必更多吧?” 范遥当然知道皇宫的价值远大于汝阳王府,但是,“想要不被怀疑的离开,很难。” “皇帝征召,汝阳王还能拒绝?”玉笙一句话,直接让皇帝在未来的几天里过得水深火热欲生欲死。 重新回到汝阳王府化身苦头陀的范遥听着从皇宫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决心以后玉笙这个人能不惹就不惹。遇到这样一个煞星,难怪蒙元气数已尽! 第148章 一四八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五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 朱重八顺利的娶到了马秀英,小两口过得有滋有味,越过郭家兄弟,把郭子兴死后被底下各方势力争夺的濠州城收入囊中;俞岱岩和唐诗在张三丰的主持下成婚,第一年就生下了一个女儿,让阳胜阴极衰的武当上下羡慕的不得了;纪晓芙在唐诗的□□下也立了起来,成为了她的得力助手,只是在遇到关于杨逍的事还是做不到无视;玉家军凭借着超强的战斗力渐渐开始一家独大,总有小股义军前来投靠;元大都的皇帝成功的把看得上眼觉得厉害的高手全都收入宫中,在被灭绝师太悄悄弄死几个王公贵族之后,特别惜命怕死的那些人对皇帝也不满起来,一直被排挤的汝阳王已经退出了权力中心…… 玉笙花了五年的时间,用武力专治各种不服,在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以后,总算让大元成为了历史。 玉笙这些年他一直以将军自称,迟迟不称王,有人提议的时候也有‘我自有主张’这句话含糊了过去。而现在,天下一统,昔年那些人恍然意识到,将军当年不称王,是为了等到今日称帝啊! 这时候,心思灵敏自认为猜到了真相的人眼睛一亮,觉得找到了讨好老大的正确姿势。谁能第一个上书请称帝,那么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有如此想法的人不少,玉笙才因为平定天下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不得不应付那些称帝的呼声了。 别人都以为这是锦上添花之举,只有玉笙有感觉,如果他应了,结果大概不会很美妙。 况且,他从来没想过要做皇帝。 这个位置,他一直属意朱重八。 于是乎,他看着这些上蹿下跳的人就感觉很心烦了。更让他郁闷的是,这里面跳的最欢的那个就是朱重八。 朱重八自认是玉笙手下第一号铁杆小弟,对这件事热衷的不得了搞串联弄的动静最大的那个就是他,闹得玉笙一看他就头疼。 “简直没完没了,他们就那么希望上面有个人可以让他们三拜九叩吗?”玉笙只能去找花满楼抱怨一二,毕竟,他不想称帝这种事也只有花满楼知道。至于别人,玉笙不用想就能猜到那些人一定以为自己在玩三请三辞的把戏。 可玉笙在围观过赵祯的悲惨皇帝生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小可怜憋屈着憋屈着就变态了,虽然玉笙不觉得自己能被逼到那个样子,但他实在对这个位置没多大好感。做明君注定要受得了委屈,做昏君会很痛快,但…… 被雷劈的魂体分离这种事玉笙这辈子都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手下人太忠心也不好。”玉笙摇头叹息。 花满楼给玉笙倒了一杯茶,没有告诉玉笙,这些日子也有不少人来找他,想要他探探口风,问问这坚辞不受的戏码要演到什么时候。只是他知道玉笙并不喜欢这个话题,便也没有提起,反而问道,“若是不称帝,你想过要做什么吗?” “继续当我的大商人啊。”想起这个玉笙就觉得伤心,世道不太平,他已经很久没有豪爽的买买买卖卖卖了。在上个世界他连身体都没有,成了一只阿飘倒情有可原,可到了这个世界以后,却把目标偏了十万八千里,倒是把造反大业进行的轰轰烈烈。 还成功了! 如今天下江山只要他伸手就能改姓玉,可玉笙对自己的小金库还是了解的,私房钱还没有做西北首富那时候多。简直越混越回去,想想就觉得不能好了。 花满楼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在他眼里,王公贵族和贩夫走卒并无区别,只是提醒道,“若你无意,还是早些选好继承人才好,天下初定,容不得再多的动荡了。” 玉笙本来也在犹豫这件事,听到花满楼的提醒,当下决定宜早不宜迟。 于是,在又一次的请愿时,玉笙没有再矫情,当下同意让人去做准备了。私下里,却把朱重八叫了过去。 朱重八本来正喜气洋洋的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被叫过去的时候也没多想,行了一礼之后就问玉笙喜欢什么风格的登基大典,是想要周制、秦制、汉制抑或其他。为了这一天,朱重八私下里也是做了很多功课的。 玉笙挥手打断了朱重八的滔滔不绝,看着他不发一言。这让朱重八发热的脑子冷静了下来,开始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事。良久,他才听玉笙道:“重八,我收你为义弟如何?” 朱重八的表现活像被一块馅饼砸中了,当下拜倒在地,“见过大哥!” 玉笙点了点头,也没叫他起身,“如今你身份不同以往,重八这个名字私下里叫并无不可,但在其他场合却失了尊重。如今你父兄已不在,我为你另取一大名如何?” “请大哥赐名。”朱重八毫不犹豫。 “既然如此,你便叫元璋吧。”玉笙双目微合,说完这句话时,冥冥之中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元璋,朱元璋。朱重八念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大气的很。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只识几个大字的粗人了,读了书的他自然明白这两个字的分量。 元乃始也,璋为美玉。 朱重八,或者已经该叫朱元璋了,觉得自己从这里面得到了一份保证,对他未来前途的保证。 朱元璋对这个新名字喜欢的很,当下决定回去找匠师用好料刻出些好印来,把这个名字广而告之。 众人对他的这份待遇并无异议,毕竟,人有远近亲疏,朱重八的受器重谁都知道,更别提他是最早追随玉笙的,这份老资格就容不得别人不满。只有唐诗,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蹦起来。 唐诗没什么事,倒是把俞岱岩吓了一跳。 “夫人,小心!”俞岱岩看着身怀六甲的夫人真的跳了起来,差点也跟着急了。唐诗的身体也就比平常妇人好一点,完全不像那些侠女一样禁得起折腾。俞岱岩每次看着她大着肚子做一些危险动作都是一头冷汗。 “姐姐?”和唐诗结拜金兰的纪晓芙也被唐诗的动作惊了一下,完全想不到为什么自己只是闲聊了几句,唐诗的反应就这么大。 “你刚刚说,朱重八那厮改名叫朱元璋了?”唐诗看着纪晓芙,一字一顿特别认真的问道。 纪晓芙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她一直都在给唐诗打下手,只是这次唐诗有孕后反应格外大她才接过了大部分事物,但有什么事她也喜欢找唐诗说一说,却不想这一次捅了马蜂窝。 如果玉笙在眼前,唐诗简直恨不得拎着他的领子问问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些年,唐诗自认对玉笙也有了几分了解,知道他不是单纯改个名字想要享受一把使唤明太-祖成就感的无聊人士,相反,他的每个动作都有深意,就算当年在大都的胡闹现在想想都大有深意。再加上他迟迟不肯称帝,唐诗原本以为他是想要趁机分辨人心,但朱重八改名这件事一出,她忽然想起另一种可能性。 唐诗不觉得有人会蠢到把地位拱手相让,但他也不相信玉笙是非常重视权势的人,种种猜测,让她觉得头都大了。 本来从没想过谁当皇帝这件事,因为当时的答案是明摆着的,可现在,唐诗不得不想一想了。 唐诗认为自己有功于玉笙,可她和朱重八的交情就一言难尽了。每次见面,他俩都是针尖对麦芒,不互刺几下都不舒服。日积月累,唐诗只要想起历史上朱元璋登基后大肆杀功臣的举动就头皮发麻。这样一个记仇小心眼的人,她能在他手里落到好吗? 唐诗必须承认,她怂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玉笙把事务一向一向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在外人看来,就是他越来越器重朱元璋,器重到将手中的权力都交给了他。朱元璋在别人的眼热羡慕嫉妒中,行事更加的低调周密。 然后,就到了登基大典的那一天。 史书记载,是日霞光漫天,仙乐相伴,百鸟献舞,万兽膜拜,仙门开。于此异象中,本该登基为帝的玉笙携花满楼凭虚御空,飞升成仙。这一幕震撼人心,使人久久不语。曾经沐浴在仙光之中的臣民,百病全消,身体康健,百岁祥瑞屡见不鲜。 后来,玉笙留下的法旨被找到当众宣读,上面指定了继承人,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玉笙不是器重朱元璋,而是早就想好把这江山给他了。 然而,没人羡慕朱元璋。世俗的权力地位再高,也抵不过成仙长生的诱惑。 玉笙的这一手玩的有点高调,直接导致大明时期道教大兴。 未来的结果玉笙现在无从感知,他布置了好一出大戏,让自己和花满楼从中脱身,随后就在附近早就置办好的宅子里等待消息。等朱元璋登基后,那忽增的功德之力让玉笙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总算能清闲下来了。”玉笙问花满楼,“想好我们接下来要去哪了吗?” 花满楼摇着扇子,“我有些想念江南的小楼了。” “真巧,我也想念西北的大漠了。”玉笙拨了拨腰间原本被雷劫劈碎这次却借着功德之力重新凝形的玉算盘,笑了。 “不若我们猜一猜,谁会得偿所愿?” 第149章 一四九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师傅,这里景色真美,难道这就是你飞升后的仙境?”陆小凤站在无花身边,脸上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无花连声冷哼都没有给他。 这里的景色当然好,当初他就是在这里一番作态,骗过了楚留香,保住了自己的名誉,从容诈死的。那一幕作为无花设计了很久的退幕华章,一景一物无不经过仔细思量,他当然记得清清楚楚。 可他没有想到,他会有重新回到这里的一天。 在有陆小凤的那个世界里,皇帝被刺,蒙军入侵,无花还没来得及品尝翻云覆雨的喜悦,就被泼了一大盆冰块。再加上玉笙都被天雷劈的死无全尸,无花再想兴风作浪的时候,总要掂量一二。等他们驱除鞑虏,中原恢复了以往的繁华之后,无花才冥冥中有了一分感应。 然后他就被雷劈了。 无花直觉不需要抵挡,他当年是见过玉笙飞升的,情形与这相似。 可无花却忽略了一直跟着他不离不弃的陆小凤。陆小凤本来就觉得他这段时间情绪有些奇怪,还以为是自己又惹恼了他,因此也不敢往前凑,只在暗中像痴汉一样窥探,结果眼见天上劫云聚拢,不时有雷声想起。陆小凤心生不安,正上前想把无花拉走躲一躲,结果就看见一道闪电直冲着无花去了。 陆小凤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等到被雷击的疼痛席卷全身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无花护在了怀里,替他挡了那道闪电。 之后发生的事情陆小凤并不知晓,等他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被人赤-裸裸的扔进了水中泡着,无花依旧一身白衣,端坐一边念经求佛。 然后陆小凤就被无花告知,他蹭上了无花的飞升,为了保住他的小命耗费了无数功德。 陆小凤美的冒泡,觉得自己一定是小师傅的真爱。 无花冷笑,不管他当时是怎样的鬼迷心窍,他要是不把这份功德重新榨回来,他以后就去改开善堂! 但当务之急,是需要弄清楚眼下的处境。不知道为什么,这熟悉的一幕没有勾起无花心里的怀念,反而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等他们离开这里到达了有人烟的地方,无花的预感成真了。 作为长混江湖的游侠浪子,陆小凤总是有本事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他此时正觉得心虚,做起事来更是用了十二分力气,没多久,就把无花想知道的事情打探了个七七八八。 “小师傅,原来这里不是仙界,我们回到了百年前!”这个发现让陆小凤感觉有些兴奋,也理所当然的觉得无花也会同样高兴,“你不是无花大师的后人吗?也许你会有机会见到他呢。” 不,我完全不想见他。深知自己本性的无花绝不认为这会是个令人愉快的会面,他太了解自己了,如果有一个面貌相同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好好利用一番榨干最后一点价值才怪。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的时候,无花不想出一点差池。 陆小凤却没注意到无花的不以为然,反而愈加期待了,“不只是无花大师,还有楚留香,如果猴精知道我有幸见到楚香帅,还不知道会羡慕成什么样子呢……” 无花听着陆小凤把人物评点了一番,最后才发现有一个人他始终没有提,“你怎么没有想到要去见玉笙?”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总不好说担心无花见到了这里的百善玉笙会想到他们认识的玉笙吧,“我想,既然你能根据祖传的画像确认他的身份,他一定和先祖长得很像。” 陆小凤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小心眼,但他总觉得在小师傅心里,玉笙是不同的。 然而陆小凤很快就没有时间来纠结这个了,连带着无花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如今江湖上传的最热闹的消息,就是少林妙僧无花戕害人命,被盗帅楚留香揭穿了他的真面目。 这突然间的变故让无花一时间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无花如今在江湖中人人喊打的处境,祸不单行,他那张脸给自己带来了□□-烦。见过无花的人亦不在少数,即使明眼人都知道他与妙僧无花的年纪对不上,可出于种种私心欲-望,有些人还是打着这是缩骨功易容术的借口想要活捉他。 好在陆小凤也不是吃素的,而吃素的无花更不好惹。只是即便他们武功高绝,却也不能把那些人任意打杀了。初来驾到,他们想的还是谨慎。不能打,就只能跑了。两人的轻功水准都属上上,无花的身法更是没有变化,如此一来,倒是让许多并不确定的人反而觉得那就是用了缩骨功的少林叛徒。 无花那张姣如好女的俏脸阴沉的简直能滴出水来。 显然,这不是他原本应该熟悉的那个世界。可就算不是一个世界,他也无法想象另一个自己居然会蠢到这个地步。那个计划才开了个头,居然就露出马脚让楚留香看穿了。 奇耻大辱! 陆小凤不知道小师傅在气愤什么,但他觉得这种事猜都能猜到。无花大师年轻的时候的确有一点不甚光明的历史,想必,他们就恰好撞到了这段时间。对小师傅而言,的确很不容易接受。 不过如果朝好的方面想,没准就是这段时间里无花大师破了色戒,所以才有了未来的小师傅呢。 陆小凤一直很乐观,想通了这一点,他反而安慰起小师傅来。 无花:……蠢货! 不得不说,陆小凤的确是一个知道怎样让人愉快的男人。事已至此,无花也只能接受。触底反弹反败为胜这种事他已经做过一次,这一次有了经验他更有把握做得更好。当务之急,就是找一个德高望重极有公信力之人为他背书,让人相信他和那个蠢货无花没有关系。 无花决定去一趟南少林。 那个无花计划败露的时间太早,好多事他都没有做,天峰大师也好好的待在寺里。他说一句话,敌得过别人的千言万语了。如果之后再有人敢对他动手,他反击起来也不用再束手束脚。也多亏无花的计划败露的早,有名有姓的仇家不算多,而且只是三流帮派的小人物,还没有招惹到少林丐帮之流。 “南少林?”陆小凤想了想,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看见小师傅径直走远了。 好吧,小师傅只是想告诉自己一声。没有发言权的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又乐颠颠的跟了上去。 有心隐藏行迹的两人刻意低调,这一路上的麻烦自然少了很多。就在他们马上要离开江南范围的时候,被几个乞丐堵住了去路。 好吧,不是乞丐,是丐帮弟子。 这种时候,交涉的事情都是陆小凤的,“不知几位小兄弟拦住我们,可有指教?” “指教不敢当。”出乎意料,为首的那个弟子态度很是恭敬,“我们帮主听闻二位的消息,担心江湖烦乱,误伤好人,特意交代我等一定要拦一拦二位,给他一个交朋友的机会。” 交朋友这种事陆小凤最是喜欢,但眼下事关小师傅,就算知道小师傅武功不在自己之下,陆小凤还是不想让他涉嫌。说是来交朋友的,可谁知道他来者是善是恶? 陆小凤想要拒绝,无花却开口答应了。 得了准信的丐帮弟子心满意足的退下了,陆小凤有些疑虑,“若是那位帮主来者不善……” “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我们能拒绝的了一次,难道能一直拒绝下去吗?”无花道,“况且,就算拒绝他们也不会放弃,我不想走到哪里都被人盯上。” 陆小凤被说服了,“不知道那位南宫灵帮主为人如何?” “若是性情相投,结交一二便是。”无花道,“若是不怀好意,这天下还有能留得住你我二人的人?畏首畏尾!” 陆小凤被训了一顿,也不生气,他的确不是畏首畏尾的人,只是来到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又被人仇杀的地方,他也谨慎了很多。此时听到小师傅略带关心的训斥,反而又嘻嘻哈哈起来。先前他是不想多惹是非,连累了小师傅,但小师傅的话更有道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但仇家都分不清楚真假的人,他陆小凤还不屑结交呢。 看着这只小凤凰重新精神起来,无花心里也觉得自在了很多。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若还是让自己和身边的人束手束脚不得自在,那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他先前之所以把话说的那么痛快,也是因为要找自己的人是南宫灵。 无花对他倒没有什么亏欠之情,但也知道这是个二十四孝好弟弟。这一次无花没打算把他利用至死,但送到手边的好处,他也没必要退。 至于为什么说是好处……对忽悠南宫灵很有心得的无花表示,就算他心怀不轨他也能把他掰正了,让他从此以后一心向着自己。而不是那个被楚留香揭了面皮的蠢货无花。 由不得无花不满,此事一出,他总觉得自己也输给了楚留香。 简直亏大了,明明他是能把楚留香耍的团团转的。这一点意外,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又有了所谓的穿越者的捣乱。 只是,无花还没等来南宫灵,反而先遇到了白玉魔。 白玉魔自从被南宫灵重新请回丐帮之后,过的一路顺风顺水,难免会故态重萌。作为一个资深淫贼,在见过无花那张脸之后,他的腿就再也不听使唤,带着跟班弟子,把无花隐隐的围住了。 陆小凤出去打探消息,此时无花孤身一人。他对白玉魔有印象,甚至南宫灵重收白玉魔也是他的建议,只因为这人虽然贪花好色够猥琐,可本事也是很能看的。然而风水轮流转,这里的白玉魔居然来招惹他了。 白玉魔看着佳人嘴角那一抹清淡的浅笑,眼睛都直了。 无花眼带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陆小凤还不知道他的小师傅正被人调戏,他正跟别人打听情报呢。别看他不想小师傅总是关注玉笙,但他和玉笙的关系却不差,所以他在打探消息的时候,也就顺口问了一句。见不到玉笙,但如果有机会见一见他的那位同名的祖宗也不错。 “什么?你没听过百善玉笙?”陆小凤又不敢信,“会不会是这里离西北太远了,我说的那个人在兰州城。” “兄弟我刚从兰州城走镖回来,城里大大小小的富户我都略知一二,但没有一个是姓玉的。”喝酒喝上头了的表示拍着桌子,信誓旦旦。 第150章 一五零 第一百五十章 兰州城里,楚留香正与两位好友浅酌。 在破解了海上飘尸之谜,找出了真凶无花以后,楚留香再一次声名大噪。只是他并不为此感到开心,时至今日,他依旧忘不了无花的风姿,为他因为心中的仇恨走到这一天而感到遗憾。 在揭发了无花之后,无花就在江湖中没了踪迹。有人说曾经在西北见到他,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不甘,楚留香便追了过去。却在一家破酒馆里遇到了他的好朋友胡铁花,然后又听到胡铁花提起了他们共同的好友姬冰雁。 蝶雁为双翼,花香满人间。 昔日传说还在,可他们其实已经有十年没有见面了。 楚留香和胡铁花一商量,一个打算暂缓去追无花的行迹,另一个抛弃了守候多年的酒馆老板娘,手拉手一起投奔姬冰雁去了。 姬冰雁虽然被称作铁公鸡,可他对这两位朋友再大方不过,美酒佳肴毫不吝啬。几人叙过旧,把这些年的情况说了一说,胡铁花对楚留香揭穿无花那件事很感兴趣,问个不停。 “老臭虫,你是怎么怀疑上无花的?”胡铁花喝的醉醺醺,吐字也有些不清。“那可是无花,七绝妙僧无花!你说一句他的坏话就有无数女人唾死你的无花!你可真敢想!” “着自然是因为他是楚留香,无花再如何,也是一个僧人,总有些好处是楚留香能做而他做不了的。”姬冰雁犀利的吐槽。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净,“我怎么会怀疑无花,是有人把证据赤-裸裸的摆在了我的面前。” 这句话绝对出于真心,楚留香那般敬爱无花品格,怎么会把他和凶案联系起来。在那时,如果要他说江湖中清风朗月不染尘埃的人,非无花莫属。 “是谁?”胡铁花瞪圆了眼睛,“这件事我怎么没听人提醒过?该不是你这个老臭虫故意把别人的功劳瞒下来了吧?”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对好友不动脑筋的口无遮拦已经习惯了,“我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 楚留香还记得那一夜,月色很好,他追寻着一个黑衣人的身影,来到了河边,无花在那里泛舟弹琴,他驻足倾听,而后另一人从天而降,不由分说的对无花下了死手。 “然后船翻了,无花跑了,你看到了飘在水面上的黑衣?”胡铁花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可问清了那人的身份?” 楚留香苦笑着摇头,“我自认自己的轻功在江湖中无人能超越,可那个人却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在我眼前消失不见,真真的身如鬼魅。” 胡铁花对楚留香很信服,当下就打了个冷战,“该不会是无花以前害过的人,做了鬼回来报仇了吧?” 楚留香面色一肃,“若是如此,事情就解释的通了。只有被五花害过的人,才会知道他的真面目。” 胡铁花张大了嘴,看着楚留香,“这世上真有鬼?” 楚留香忽然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信则有,不信则无。” 胡铁花惊疑不定。 姬冰雁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胡为什么还没有长进。 这真是个无解的难题。 这厢谈笑风生,情意融融,另一边就没有这么和谐了。 玉笙先前还在和花满楼打赌,虽然他们谁都没有把握能够心想事成,但是这种事,心存希望总是没有错的,万一实现了呢?所以,当他们发现自己身在江南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失望,就听到了姬冰雁的名字,玉笙以为自己积攒了多年的运气终于一次性大爆发,让他得偿所愿了。花满楼虽然也有些遗憾,倒不沮丧,虽然无法见到家人,但想要过上小楼里的平静生活却不难。 况且,他还有机会能见一见当初只闻其声却不得相见的故人们。 事实证明,玉笙还是高估自己的运气了。这里虽然有姬冰雁,却不是自己的大哥姬冰雁。这种以为自己愿望成真却在临门一脚的地方被打个懵头的感觉一点都不好,玉笙决定静一静,免得见到把自己当做陌生人的姬冰雁控制不住脾气。 嗯,他也是刚刚造反成功就差登基上位的人了,那几年的独断生涯让他的脾气也跟着涨了起来。 幸好,还有一个现成的出气包名字叫无花。 然而,就算这个小小的愿望玉笙也实现不了。 到底是谁那么手欠把无花的事情提前捅出来的?! 虽然江湖中都把这件事归功到楚留香身上,但玉笙不相信!楚留香怎么可能玩的过无花? 楚留香的踪迹并不好找,但有人传说在西北那边见到了无花。玉笙当下拍板决定去大沙漠的石观音的地盘,把那个莫名失败只会找妈妈寻求庇护的蠢货揪出来揍一顿。 花满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玉笙对无花有那么大的执着,可在得知这个世界里并没有姓玉的大商人之后很体贴的没有多说什么。这的确是一件很不幸的事,况且他不觉得玉笙会下狠手。 在去大沙漠的途中,他们路过了兰州城。虽然知道这里面没有自己留下的痕迹,玉笙还是忍不住进去逛了逛。他曾经的府邸如今换了门脸,金碧辉煌的就差直接写上一个‘壕’字。 对于这种暴发户思维,玉笙无话可说。 在路过姬冰雁府邸的时候,他本来只是想在外面看一眼就走的,结果倒是引来了姬府下人的注意。他们上午刚刚把楚胡两位大爷迎进了府里,记忆还没有那么快消散。 “楚爷。”负责迎客的小厮直接走了过来,虽然不知道楚留香是什么时候离府的,但礼多人不怪,作为一个合格的下人,他们总不会让老爷的朋友感到被怠慢。 花满楼:“……” 玉笙的脸上终于带上了笑意,难怪他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原来是这个。 花满楼无奈的看了玉笙一眼,非常好脾气的纠正道:“小兄弟,你认错人了,我不姓楚。” 小厮一脸困惑的看着两人相携离开,还是不肯相信自己认错了人。他能做到门房的位置,一份好记性是必不可缺的,怎么可能出错? 被愉悦了的玉笙心情很好,他边走边问花满楼,“你是先留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去大沙漠?” “我正想见识一番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丽景色。”花满楼毫不犹豫的说。 “会很辛苦的。” 花满楼笑而不语,没有一点改主意的样子。 进沙漠需要做很多准备,尤其是在需要多带一个人的情况下。玉笙曾经对此很有经验,但此一时非彼一时,他很久没带人一起了,需要准备的东西他一时间也无法保证能记全,最后索性找人托办,他只负责最后的查缺补漏。 东西还没完全准备好,花满楼却被人堵住了。堵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楚胡姬三人。 最先发现花满楼踪迹的人是胡铁花,在无意中听到小厮说到楚留香的名字时他就上了心多问了几句,他当时的确喝多了,但没多到失去时间观念的地步,自然清楚小厮说的那段时间楚留香还在陪着他喝酒,可小厮又在门前同样见过一个‘楚留香’,这里面的故事就有趣了。 果不其然,当胡铁花把这件事告诉楚留香和姬冰雁时,他们也起了兴趣。无论巧合意外抑或别有用心,他们都要把这件事弄清楚,不然一个顶着楚留香脸的人,若说他没有什么目的,他们是不肯信的。 在他们仔细盘问过那个小厮以后,小厮才绞尽脑汁的想出了几点不同:“那个人和楚爷长得极像,只是多了几分斯文秀气。” 这让三人更感兴趣了。 姬冰雁时兰州城里的地头蛇,一旦他想要查什么人,很快就能得到结果。只是当他们真的与那人见面时,才发现那人的风采只被小厮说出一二,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相由心生,只要看着那张脸,就会觉得怀疑他是一种罪过。 楚留香是最先回过神的,他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欺骗,一个看起来最不可能为恶的人犯下了杀孽,这让他以貌取人的习惯有所改变。可就算这样,他也说不出质询的话,尤其是他发现这并非是易容。 想到这里,楚留香豁然开朗。既然不是别有用心,那就是有缘分的朋友了。而交朋友这种事,楚留香是擅长的。只是这一次,他遇到了感觉外面情况不对出来查看的玉笙。 玉笙一出来,眼睛就落在了姬冰雁身上。 画饼充饥是什么意思,他今日是知道了。 楚留香看着玉笙,更是神色微变。他记得这个人,在月下舟中,把无花打的没有还手之力,只能狼狈的弃舟而逃,最后留下破绽让他顺藤摸瓜,揭穿了无花的面具。 楚留香不确定这人是敌是友,可胡铁花顾不得这么多,他见楚留香脸色不对,直接问道:“你认识这位兄弟?” 一时间,连带玉笙花满楼,所有人都看向了楚留香。 楚留香露出一个苦笑:“当日多亏了这位兄弟,才让我没有被无花蒙骗过去,抓住了他的破绽。” 玉笙露出一个见鬼了的表情——难道当时那个手欠的人,是我? 第151章 一五一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说什么?”玉笙当然不觉得自己手欠,况且他初来乍到,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他来的时候,无花的名声已经坏掉了。 楚留香最善察言观色,看玉笙的表情不似作假,也有些拿不准了,“这位兄弟忘了吗?在数月之前……” 玉笙的眉毛随着楚留香的诉说越皱越紧,不是因为觉得楚留香信口开河,而是他发现楚留香说的场景他有印象。 可那不是一个梦吗? 那时候的玉笙还在开封府,开封三宝也能够随意取玩。只是想想那三宝的神异之处,他也拿不准那是一个梦,还是自己真的曾经短暂的穿越了时空。明明他只是觉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无所谓的揍了无花一顿出气啊。 结果现在楚留香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无花也因为自己当时的咄咄逼人不得不逃,才被他抓住了破绽。 这样一想,玉笙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无花。他的人生已经因为自己变得艰难,如果自己在追到大沙漠里只为了揍他一顿,这听起来实在是太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了。 楚留香说完,又赞了那形如鬼魅的身法,才问:“可有印象?” 玉笙点了点头,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那就是无花啊。” “等等!什么叫做原来那就是无花?”胡铁花插了进来,“难道你对他动手不是因为他曾经害过你?” 不,他最多只是曾经牵连过我。玉笙心里答道,可口中说出的话却不是这样,“他若有本事害我,又怎么会被我打的落荒而逃?” 这句话听起来格外有道理,但仍然没有解开胡铁花的疑惑,“那你为什么打他?” 是啊,既然无冤无仇,谁会对伪装的霁月光风的无花动手。楚留香也看着玉笙,好奇极了。 “兴之所至,哪有那么多理由?”玉笙给出了一个十分光棍的理由。 楚&胡&姬:“……” 不知道为什么,楚留香忽然在心里同情起了无花。平心而论,无花的伪装不可谓不高明,但架不住忽然冒出一个人来看他不顺眼。 “你要去大沙漠?”姬冰雁忽然开口问道。 玉笙看了一眼姬冰雁,好吧,虽然这不是自己大哥,但能力手腕都是一样的。作为地头蛇,想要查出两个忽然出现的人的去向并不难,何况他们故人帮忙的时候也没有特意要保守秘密。 这时候,难得良心发作的玉笙自然不会去说要到大沙漠里摸到石观音的老巢去寻无花的不痛快,所以他只是草率的点了点头,承认了。 兰州城因为其地理位置特殊,每天都有很多想要去沙漠中搏富贵的人在这里中转,姬冰雁曾经也是其中一员,对这样的同类有着天然的感应。但是,他面前的两个人给他的感觉却不一样,他们不是那种需要到沙漠里讨富贵的人。 只是姬冰雁并没有揭穿这一点,说实话,只要不伤害到自己,不伤害到自己的朋友,他们的去向,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自觉没有冲突的姬冰雁发挥商人本色,“若是从沙漠中带回的货找不到地方处理的话,你们可以到姬氏商行,那里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铁公鸡居然想要拔毛了?!”胡铁花一脸的不可思议。 姬冰雁板着棺材脸,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玉笙却忽然笑出声,“一定。” 被姬冰雁这样一提醒,他忽然心生好奇。以前都是看着大哥发挥奸商本色忽悠别人,如今轮到自己,他特别想知道,自己会被什么手段招呼。 看了一眼身边的花满楼,他觉得,如果能反坑姬冰雁一笔,那就再好不过了。 远在大沙漠里的无花完全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此时正易容和龟兹重臣交涉,为□□篡位献计献策。他的母亲石观音已经取代了龟兹王妃的身份,母子俩一内一外,野心勃勃。 而另一个被卷入这个世界的无花正稳稳当当的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找死而不自知的白玉魔,也只能在心里默念一声我佛慈悲,打算大度的成全他。 恰在此时,南宫灵赶到了。 作为一个格调不是很高的帮派帮主之子,南宫灵向来是很仰慕那些霁月光风看起来清风明月的人的,恰巧,无花正是其中之一。昔日少林七绝妙僧的名号响彻武林,人人敬服,以至于后来天峰大师没有选他做下一任方丈这件事都在江湖里起了不小的风浪,一致认为要么是天峰老糊涂了,要么就是代替无花的无相有了什么不光彩手段。要不然,一个样样不如人的人,怎么就忽然上位了呢? 南宫灵正是这些人之一。 当他正遗憾为无花感到不忿的时候,无花找上了他,说起了他们的身世。 那对南宫灵真是一个大震荡。天枫十四郎这个名字他没听过,但石观音?如雷贯耳好吗?南宫灵真不敢相信,那个让人听之色变的女魔头居然是自己的娘。只不过,如果这是能和无花成为亲兄弟的必然条件的话,南宫灵也只能忍了。 偶像是我哥这种设定南宫灵根本无力抵挡。 彻底陷入狂热脑残粉身份的南宫灵都没用无花怎样忽悠,虽然心中也有一二犹豫,但对养父动手的时候也一点没手软。只可惜他这里准备就绪,无花那里却掉了链子。 好在南宫灵没有露出过什么马脚,在无花的计划被楚留香破坏以后,他还能继续安生的作自己的丐帮帮主,等待无花的下一步指令。 私心里,南宫灵是很想跟着无花走的,但为了大局,他还是一个人留了下来。只是到底心里有些不满,迁怒到了楚留香身上,正想要暗搓搓的给他找一些麻烦,结果楚留香又没影了。 南宫灵没有就此放弃,丐帮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他把人散了出去,就不信找不到楚留香。结果,再找到楚留香之前,他收到了‘无花’重现江湖的消息。 南宫灵的第一反应就是大怒,他哥还在沙漠里陪着他们的娘,怎么可能出现在江南?况且,就算出现了,他也会来找自己这个弟弟,而不是到处闲逛。南宫灵下意识的以为这是有人想要打着他哥的名号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当下便下令要把人留住。 敢冒充他哥,他非得给那人点颜色看看不可。 可当他真正的见到了那个他以为的冒充者之后,先前的所有打算都不翼而飞,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在回荡—— 他娘石观音后来是不是又给他生了个弟弟? 如若不然,他真的无法解释这个小一号的无花是从哪里来的。 这样淡然出尘的气质,不染尘埃的眼神,连嘴角勾勒出的弧度都带着悲悯,除了无花,他没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 不,这就是第二个。 南宫灵看着那张还略带婴儿肥的面孔,不止目光软了,连声音都放轻了几分,“在下南宫灵,不知小师傅如何称呼?” 白玉魔在南宫灵出现的时候就暗叫了一声不好,作为一个很懂的男人,他自然看得出南宫灵眼中的惊艳痴迷。而作为一个属下,他就算再色胆包天,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和老大抢人。然而南宫灵刚刚继位没多久,虽然白玉魔是南宫灵请回丐帮的,明面上也算得上是嫡系,可心里对他未必多敬服。 不能明目张胆的抢人,不代表不会做一些小动作。 所以,在南宫灵开口搭完讪后,白玉魔做出一副尊敬非常的样子,向南宫灵行礼:“见过帮主!” 他身后跟着的人也非常有颜色的跟上行礼。 白玉魔的那点小心思在无花面前简直是无所遁形,虽然他是想坏南宫灵的事,可也给无花帮了一个忙。无花很配合的摆出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略一蹙眉,神态中带着几分厌恶,看向南宫灵,“你就是那个找人拦我们的丐帮帮主南宫灵?他们是你派来的?” 看着那双和他哥如出一辙的眼睛,南宫灵莫名的有些心虚,好在他还有几分机灵,“最近江湖传言,说无花重出江湖却不敢承认,我丐帮作为江湖中一大帮派,自然有责任把这件事情查清。况且,我后来得知小师傅并不是无花,担心有无知蠢徒冒然冒犯,误伤无辜,所以才想着要见一见小师傅,并无恶意。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江湖大帮派?”无花的声音带着不屑,“专出喜欢围着人不放的轻佻之徒的大帮派吗?” 若是别人这么说,南宫灵早就给他点颜色看看了。可对着面前的小师傅,他只觉得可爱,觉得他还带着一种不谙世故的率真。他扭头瞪了一眼白玉魔,“此事是我御下不严……” “什么御下不严?”一道声音忽然插入,却是陆小凤顺着窗户跳了进来。他迅速一扫眼下状况,十分自然的站在了小师傅身前,“不知兄台这句话是何意?” 陆小凤的心情算不上好。 他想要打听的百善玉笙查无此人,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小师傅说这件事,结果一回来就看见小师傅被好几个男子围在中间,说着什么御下不严的话,他直觉这些人就是来找麻烦的。 “他派了一个淫贼来找我,然后说自己御下不严。”无花简明扼要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南宫灵:“……” 虽然没有说错,可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陆小凤当即就炸了。 南宫灵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他一点也不想还没和弟弟相认就把关系搞砸了。没错,既然无花是他亲哥,那么,哪怕只看脸,面前的小师傅一定也是他的亲弟。 毕竟他哥都说了,他长得像娘,自己长得像爹。再多出一个像娘的弟弟也不算奇怪。 ……虽然按照时间推算,他们可能不是一个爹生的。 可这对于南宫灵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想到无花对自己的呵护教导,南宫灵决定,要用同样的耐心爱心来呵护刚发现的弟弟,让他想自己一样对兄长充满了憧憬敬仰。 只要一想到这可能发生的场景,南宫灵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醉了。 第152章 一五二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知阁下这是何意?”陆小凤可不管南宫灵的心理活动,他只知道小师傅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被欺负了。虽然理智上明白这些人没有占到便宜,可作为一个性情中人,陆小凤还是决定顺从本心。 “此事是一个误会。”南宫灵也挑剔的看着陆小凤。 贼光满面,举止轻佻,语带圆滑,还留着两撇猥琐的小胡子。 简直没眼看! 这样的人跟在弟弟身边,简直让人揪心。 两个相互看不顺眼的人目光一对,就对彼此的心思有了了解。这下,是再也不能退的了。 陆小凤:这厮对小师傅心怀不轨! 南宫灵:这厮对弟弟没安好心! “哦?是何误会,是需要把人围住不让走的?”陆小凤似笑非笑,倒想听听解释,小师傅都说有淫贼了,这件事绝对不是误会那么简单。 对于小师傅那张脸的威力,陆小凤实在太了解了,说有人色迷心窍欲行不轨他是信的,至于误会?不过是一个看上去拿得出手的借口罢了。 没错,陆小凤觉得自己已经判断清楚了形式。一定是眼前这个人魔狗样的人见到小师傅姿容俊逸起了坏心,特意派人来找小师傅麻烦,等到小师傅求救的时候再跳出来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把戏。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陆小凤只能表示,这全是套路,他行走江湖多年,早就看穿了。 他们唯一失算的就是没想到小师傅的本领不差,根本不是他们招惹的起的。这时候再叫误会?晚了! 他陆小凤已经看穿了一切! 南宫灵深吸一口气,要不是发现弟弟看上去很信任这个油嘴滑舌的混蛋,他一定让人把他打下去,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份。可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忍气把刚刚对无花说的那通话拿出来,又解释了一遍。 “刚刚我听有人叫你帮主,你就是那个拦着我们想要见上一面的丐帮帮主南宫灵?”陆小凤若有所思。 “正是。”南宫灵昂首挺胸,看上去很有派头。 殊不知他心里的小人一直在呐喊:弟弟,看我,看我,快点沉浸在哥哥器宇轩昂的气度中,甩了那个猥琐的小胡子! 无花眼角微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南宫灵更蠢了。 “那现在见也见过了,我们能走了吗?”陆小凤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个人对小师傅另有所图,一点都不想和他打交道。只要离开了这里,凭他和小师傅的本事,还不能把这些人甩开吗? “相逢即是有缘,何必来去匆匆。”南宫灵瞪了陆小凤一眼,转头笑着对无花说:“说了许久,还不知小师傅尊姓大名?” “小僧无新。”无花淡定的看着南宫灵,想要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 “我是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陆小凤也赶忙插了一嘴。 南宫灵就差直接把嫌弃写在脸上了,还四条眉毛,明明是猥琐小胡子。他装作没听到陆小凤的话,兀自沉浸在喜悦中。无花,无新,这两个名字都这样相近,怎么会没有关系。 “不知无新小师傅打算去哪?”看着无花防备的神色,他赶忙添了一句,“丐帮虽然比不上少林武当,但人手还是有的,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不必,我要去的地方正是南少林。”无花道。 “南少林?”南宫灵对于这个不懂得欣赏他哥的地方印象极差。 “没错,正是南少林。”陆小凤说,“既然阁下是丐帮帮主,也该知道少林无花的事。小师傅受容貌所累被人误会,若不澄清,未来岂不麻烦多多?” “麻烦?”南宫灵看着无花,想起他哥被逼的只能远走大漠,心里一痛。 “小僧不想哪一日忽然被绑去神水宫,做了上门女婿。”无花淡淡的抛下了一个大雷。 “神水宫?”陆小凤这些日子也把江湖势力打探的差不多,自然知道神水宫是怎样的存在,也知道里面的人对男人有着怎样的偏见,所以,他对小师傅的话很不解,“这和神水宫有什么关系?那里面的女人怎么会嫁人?” “无花为了骗取神水宫至宝天一神水,趁着在那里讲经的时候勾引了水母阴姬最喜爱的弟子。”无花面色纹丝不动,仿佛说着和他无关的事,“那个女弟子如今已经有了身孕,你觉得神水宫会放过无花吗?” 南宫灵惊呆了,这等隐秘,是连他都不知道的。他只知道他哥手里有天一神水,却不知他哥为了取得天一神水,居然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一想到皎皎如明月的无花为了天一神水被一女子玷污,南宫灵有种杀去神水宫的冲动。好在他还有几分理智,没有被冲动控制。 “你是怎么知道的?”尽管感觉这可能就是真相,南宫灵还是忍不住质疑。 无花只念了声阿弥陀佛,没有搭理他。说得越多,将来改口的空间越少,无花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陆小凤对小师傅的话深信不疑,小师傅是谁?无花大师的直系后人,历经百年容貌仍然能让家传无花画像的玉笙一眼看出来,在这件事上,他是最有发言权的。想到无花大师后来还是遁入了空门,陆小凤顿时脑补出一场爱恨情仇。 南宫灵恍恍惚惚,神思不属,却忘了封口这件事。 丐帮的特色本来就是人多,消息灵通,此时他带着的一干属下听到了这样一个大秘密,怎么会忍得住不去分享。八卦人人爱,曾经俊逸出尘的佛门弟子和不近男色的神水宫弟子的桃色故事,是他们最爱的。 等南宫灵想通并决定无论他哥做了什么他都是他最敬爱的大哥的时候,这份流言已经传遍了中原,并想边塞扩散,再也无法控制了。先前一些以为无花深有苦衷事情可能另有内情的人也微妙的改变了态度,再提起无花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暧昧。 这也正是缩水黑心版无花的目的。无论那个蠢货无花怎么想,他是不会再给他洗白重新回到中原兴风作浪的机会了,他还是一辈子老死在大沙漠里比较好。 无花这一路在南宫灵耳边佯作不经意的自黑的很开心,连带着本来就相信他的陆小凤都被洗脑,对一直敬仰的无花大师有了不满。南宫灵一开始还反驳过,但无花想哄谁,除了那个油盐不进的上官音,他什么时候失败过? 这一次进展不快,还是因为他暗中抹黑的是另一个自己。 但等到他们抵达南少林的时候,南宫灵已经被他彻底收服了。 南宫灵:我弟看不惯我哥,我终于知道夹在亲娘和媳妇之间受夹板气的男人是什么感觉了。可面对这么可爱的弟弟,我也只能委屈我哥了,我哥一定会理解我的! 接下来,无花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从天峰大师这里拿到一份背书。 —————————————————————— 兰州城 胡铁花瞪圆了一双猫眼,看着玉笙把酒器耍的眼花缭乱,里面的酒液却一点也没有洒出来,那动作潇洒的让他心痒痒。虽然胡大侠他向来不急,对酒品从不挑剔,可看玉笙这一套刷下来,偏偏有种档次被拉高的感觉。 另一边的桌子上,摆着几十个大大小小装着不同酒的酒瓶,瓶口没有盖着塞子,几十种酒香混在一起,闻一闻就让人感觉醉了。 ——由姬老板姬冰雁友情提供。 玉笙在和胡铁花玩游戏。 胡铁花自诩海量,与玉笙要用最少的就把他灌醉。 在知道这里的无花被自己坑了以后,玉笙对进大沙漠就不那么执着了。还有一个好奇心比猫还重的楚留香,连带着一个豪爽仗义的胡铁花都跑来与他主动结交。关于这一点,玉笙觉得这是花满楼那张脸惹的祸。 小时候能被当作楚留香的儿子,长大以后居然没被怀疑是楚留香失散多年的兄弟,玉笙还是感觉有几分遗憾的。 而真正感觉遗憾的人是姬冰雁,他很看好玉笙的本事,还想要要从他从沙漠里带回来的东西中大赚一笔呢,结果他不去了。虽然失望,姬冰雁倒没有明显表现出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还是懂的,他本人就经历过沙漠的可怕,发过再也不入沙漠的誓言。 玉笙终于调好一杯混杂了十几种酒液味道却没有冲突反而十分柔和的酒,胡铁花眼睛一亮,还没等玉笙多说什么,就签过了就被一口喝干。 末了,还扁扁嘴,“太柔!不是爷们喝的!” 对于胡铁花对自己劳动成果的评价,玉笙只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玉笙的想法还没有付诸实现,就看见楚留香带着花满楼从外面进来。楚留香的脸色有些难看,花满楼的神情更是恍惚。胡铁花那里还顾得上和玉笙玩笑,当下就开口急问:“老臭虫,出什么事了?” 楚留香找地方坐下,捏了捏鼻根,“今日,我带着七童去拜访了几位丐帮的兄弟,从他们那里知道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你的红颜知己嫁人了?”脱离江湖很久的胡铁花猜测道。 楚留香的动作一顿,最后无奈的摸摸鼻子,“是关于无花的,我没想到他居然破了色戒,还有了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他不是和尚吗?”胡铁花大惊失色,“六根不净啊这是!诶?不对!”胡铁花一下子反应过来,“不就是个和尚破了身嘛,你做什么这副样子,难道……” 楚留香不知道胡铁花想说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不止如此,江湖中又出现了一位风头盖过了无花的僧人,南少林的天峰大师对他十分赏识,下一任的方丈人选无相也十分敬佩他,还放话说只要那位无新大师肯入南少林,他愿意推举他为方丈。” 胡铁花一下子没了兴致,他对和尚光头不感兴趣。 “无新?”倒是玉笙,对其中的一个名字有了反应,他看向花满楼,无声的询问。 “听闻那位无新师傅看上去十分年轻,身边还跟着一个人。”花满楼从恍惚中回过神,“那个人的名字,叫陆小凤。” 第153章 一五三 第一百五十三章 “陆小凤?”玉笙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正是陆小凤。陆地的陆,大小的小,凤凰的风。”花满楼忍不住笑出声,“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跟在无新小师傅身边的陆小凤,不正是我们认识的陆小凤吗?” “他和无……新在一起?”玉笙迅速的抓住了重点。 陆小凤怎么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边的那个人。 “玉兄认识那位无新师傅?”楚留香看向玉笙,“江湖传闻,那位无新师傅比无花还要小上几岁,相貌更是如出一辙。” 玉笙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楚留香,这个试探手段太粗糙了。 楚留香笑容不变,仿佛是真的只对这件事情好奇。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好奇的。玉笙先前口口声声说不知道自己打的那个人是无花,可现在有明显认识传言中和无花相貌相同的无新,这实在是自相矛盾。 “我的确认识无新,我还认知陆小凤。”玉笙给了楚留香一句痛快话,“可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我认识的无新和陆小凤。” “是不是的,去见一面不就知道了吗?”胡铁花最烦这样弯弯绕绕的讲话,故弄玄机,太不痛快。 这个主意让玉笙觉得胡铁花脑子里装的不全是酒。 “真是个好主意。”玉笙真心实意的夸赞道。 反而是被他夸赞的胡铁花有些疑神疑鬼的看了他一眼,在发现他没有下文以后才咧开嘴笑了,“那是必须。” “旧友重逢,的确是个好消息。”楚留香在玉笙身上看不出什么,但花满楼的喜悦他一点没有错过。这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楚留香很乐意帮忙,“听说无新师傅和丐帮帮主南宫灵相交莫逆,不如我请丐帮兄弟帮忙送一封信,要是无新师傅知道了,定然也是高兴的。” “会不会太麻烦?”花满楼很心动。 “不好。”玉笙断然拒绝,然后对花满楼解释道:“如果无新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有多远跑多远。” 花满楼虽然不解,但也没再坚持要送消息了。 楚留香特别想问玉笙一句,他到底对那个当下被人人称赞的无新师傅做了什么。 在玉笙他们打算往南走的时候,无花陆小凤南宫灵也一路朝西北而去。 陆小凤是因为打听到此间没有百善玉笙,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师傅开口,只能迂回的带他去眼见为实、南宫灵则早就给传信给无花,喜大普奔的告诉他弟弟被找回来了,快点来兄弟团聚,他还记得无花眼下不能涉足中原,把地点定在了沙漠边缘、而无花,就是单纯的知道了南宫灵的打算,想要和这个世界的自己见上一面,看一看这个居然玩不过楚留香的蠢货脑子不是不被门夹了。 败给楚留香这件事,总是让他莫名在意。 好巧不巧,一场暴雨,让两方人马在一间破庙里相遇了。 那时候,玉笙正在对楚留香进行眼神杀。 楚留香实在是一个太不让人省心的人,好奇心旺盛就算了,偏偏还是个风流种子,红颜遍布大江南北。大部分都是你情我愿谁也不占谁便宜,可总有那么一两个痴心不改的。 玉笙虽然想见无花,但并不会因此而委屈自己,所以这一路行来,坐着用一张专治风湿的药方从姬冰雁那里换来的豪华马车,路程并不算很辛苦。到了热闹的地方,他还会停下来转一转,美其名曰考察市场准备创业,不能坐山吃空。 这个借口别人都信了,除了他自己。 开玩笑,如果真的是无花来了,他怎么会放过这个这么好用而且已经用熟手了的家伙。 还没见到无花,玉笙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任务。 结果,就在他转一转的时候,一个对楚留香痴心不改的姑娘看见了他身边的花满楼。老实说,只要见过楚留香和花满楼的人,很容易把他们两人区分开来,因为他们令人心仪的是气质和品格。不过对于看脸党来说,似乎并没什么区别。 活了二十多年,花满楼第一次遇到热情到直接扑过来的姑娘。 花满楼本来以为把误会说清楚就好,为了让那位对楚香帅情真意切的姑娘相信自己,他还把楚留香拉出来作证,却忘了这是一件足以令人恼羞成怒的尴尬事。他想着的是成人之美,可对于那位姑娘来说,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了。 那位姑娘在玉笙他们所停留的城里的势力颇大,很快的把他们排挤走了。倒没有使用武力,可玉笙情愿放开手脚打一场,也不想住店却发现店家已满,买东西却没人卖给自己,连言语讥讽都没有,完全当他们这一行人不存在。 此处不留爷,又没什么大的冲突,玉笙他们也只能选择提前离开,还不得不改变行程,因为他们没有得到半点补给,要不找一个最近的能交易的地方,他们这群本质上还是大少爷的人就该饿肚子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们还没到下一个补给点,天气就变得糟糕起来,电闪雷鸣,天色迅速的阴沉了下来,胡铁花凭借他走南闯北毫无生活质量的闯荡很快想起附近不远处有一间已经荒废了的能够挡风遮雨的破庙。可老天就是看他们不顺眼,在赶着马车奔跑的时候,路过了一片树林,一道闪电下来,一颗大树被劈成两半,其中一半直愣愣的正砸向马车。 幸运的是,没有人因此受伤。不幸的是,马车已报废,所有人必须顶着狂风暴雨还有砸下来的冰雹赶路。 “就在前方不远,大家跟着我。”胡铁花抹了一把脸,辨别了下方向,运起轻功便跑。 这时候没人有心思答话,只闷着头向前冲,还要注意躲避砸下来的冰雹。那冰雹都快有小半个鸡蛋那么大了,砸到头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在这一次胡铁花非常靠谱,那间他说的可以挡风遮雨的破庙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那是一间不大的土地庙,供奉的土地公泥塑已经坏了大半,不过仔细一看,这里只是香火败了,还能看出有人曾经住在这里的痕迹。 “丐帮弟子有时候会在这里歇脚,我记得他们放火折子的地方是……”胡铁花翻翻找找,最后摸出了一块石头,“有打火石也行。” 外面天色本来就暗,为了不让风雨进来,他们也把破庙的门关上了,原本的窗口更是不知道被谁用木板封上,此时庙里暗的除非近看否则人的面孔都看不清,好在胡铁花找到了打火石,把庙里本来用来垫在身下睡觉的干茅草拢了拢,又找出几块木头,他们总算是有光有热了。 “我的妈呀,总算不用穿着湿衣服睡觉了。”他们的行李都在马车上,此时衣物全湿,根本没有替换的。胡铁花大大咧咧的开始脱衣服,展开挂在火堆边上。 都是大男人,没什么好避讳的。 楚留香显然也是这么想,作为一个常年在海上带着三个美女晒日光浴的男人,他更是没有一点顾虑。 玉笙额角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一点凑近的意思都没有。眼见花满楼正在犹豫,玉笙随口丢出一套口诀,花满楼悟性不差,运起内力,很快就看到他的身上有白气升起,正是在利用内功烘干衣服。 至于玉笙,他从一开始就没沾上水汽。对他来说,雨水和冰雹总不会有暴雨梨花钉更难对付,完全可以利用内力外放来隔绝。 但他还是觉得不高兴。 他明明可以高床暖枕、佳肴香汤的享受,可却因为楚留香的桃花而不得不栖身在一间破庙里,这让他对楚留香的意见很大,并毫不遮掩的用目光表达自己的不满。 楚留香理亏,一面暗自心惊玉笙的内力深厚,一边老老实实的烤衣服。 胡铁花对这其中的暗流汹涌半点不知,只是抱怨着老天爷变脸太快,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他们现在身边一点吃的都没有,连出去抓野味都不行。 楚留香很是乐观,“这场雨来得突然,应该会很快过去。”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大雨还没有一点减缓的趋势,反而因为雨势过大地面上有了积水,好在这件土地庙地基还算高,一时半会儿不用担忧积水流进来。 “有人过来了。”花满楼的耳朵最灵,说完便看向门口的方向,“是朝这里来的。” “应该也是来这里避雨的。”楚留香抖了抖里衣,觉得已经干的差不多了,重新穿在身上。他总不能赤-裸着和人打交道。 楚留香的话没有说错,但他没想到来的是位熟人。 但最先打招呼的,却是陆小凤。 “花满楼!”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惊喜。 楚留香看着那个像是落汤鸡的娃娃脸直冲自己而来,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坐在火堆旁,的确比离火堆稍远的花满楼引人注意一些,正要开口解释,花满楼已经出声了。 “陆小凤!”花满楼绝不会认错陆小凤的声音,况且他们此次出行的目的也正为为了他和小师傅。 “花满楼!”落汤鸡直接扑到花满楼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完全没顾忌自己一身湿衣。 故友重逢,总该激动些。 楚留香也和南宫灵招呼了起来,“快来烤烤火,这糟糕的天气还不知要持续多久。你身后的这位小师……无花!” “小僧无新。”无花看了一眼楚留香,单手竖于胸前,行了个佛礼。 “对不住,是我认错了。”楚留香一脸复杂,回过神来也发现无新的身量比无花要小很多。 “无妨,小僧已经习惯了。”无花一脸豁达,倒是让楚留香感到有些惭愧了。 南宫灵看楚留香格外不顺眼,要不是他,他哥也不至于躲到大沙漠里去。不过眼下不是翻脸的时机,他哥也说了,让自己不要暴露身份,他也只能和楚留香虚与委蛇下去。 热情豪爽的丐帮帮主,他可以扮演的很好。 直到楚留香介绍了玉笙。 “若不是玉兄,我也不会发现无花的破绽。”楚留香一脸感慨。 南宫灵:“……”妈蛋原来仇人在这呢! 无花:“……” 无花看着安静的朝他笑的玉笙,开始思考,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第154章 一五四 第一百五十四章 当初,在所有人都以为玉笙遭难了的时候,只有无花很镇定。这份镇定不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而是他深信祸害活千年,如果玉笙这么轻易的就死了,恐怕轮到他的时候也得不了好。 所以,哪怕只为了自己,无花都用玉笙功德圆满再次飞升的借口来说服自己。即使他心知肚明,这一次恐怕根本不是什么飞升,而是天谴。至于这天谴从何而来…… 无花必须承认,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大松了一口气,不然日后被玉笙知道是因为自己倒霉的,那他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等他把烂摊子收拾好,又来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地界的时候,一直忙着给那个蠢货无花挖坑,绝没想到有和玉笙重见的一日。 无花以为自己想的是他们间最好永无相见之日,可当他看到玉笙的第一眼时,心里涌上的却是喜悦。只是这喜悦很快被危机取代,想起上一次玉笙这么安静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发生的事,无花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克制住了跑路的冲动。 先前的那一点喜悦已经被他当做错觉忽略了。 南宫灵从发现害他哥的真正罪魁祸首的思绪里清醒过来,就一眼看到那个罪魁祸首和他弟默默相视。 动了他哥还想动他弟?南宫灵眉毛一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他弟如乳燕投林一般跑了过去,想要一头扎进那个罪魁祸首的怀里。 南宫灵觉得自己差点就要被气炸了,而真正让他炸了的是那个罪魁祸首不仅没有接住他弟,还一巴掌把他弟拍一边去了。 “全身都是水。”他听到那个罪魁祸首如此嫌弃的说。 而更让他心碎的是,他弟又锲而不舍的凑了过去。 南宫灵看着他弟小心翼翼的扯着那个罪魁祸首的袖子,一副想靠近又不敢又特别孺慕的表情,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毛病了。 这还是他那个待人接物总是淡淡的弟弟吗? 殊不知无花心里已经松了一大口气,他感觉了一下被玉笙打中的地方,凭借疼痛程度来估计玉笙的态度,觉得自己很有可能逃过一劫,不用担心被事后翻旧账了。 玉笙也被无花的样子弄得一愣,他一直都知道无花能屈能伸没什么下限,却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对着自己撒娇。这让玉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脑子也没被雨淋坏啊。” 无花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维持住。 玉笙却不再理他,转头叫了一声陆小凤,“花满楼的衣服都被你弄湿了。” 陆小凤这才笑嘻嘻的放开花满楼,看着他身上的深色水印有些不好意思,“久别重逢,我太激动了,还请花兄见谅。” 花满楼却一点都不在意,他看着陆小凤的脸,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知道了陆小凤的模样。 陆小凤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花满楼总是让人忽略他的眼睛看不见这个事实,可现在,他总觉得花满楼的眼睛很正常。 花满楼忽然叹了口气,“若不是认得你的声音,我真的很难相信你是陆小凤。” “为什么?”陆小凤不解。 “陆小凤最出名就是那四条眉毛,可我如今只看到两条。”花满楼笑着说。 陆小凤先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却只触到一片光滑。先前在和南宫灵斗智斗勇的时候,他一时不察被算计到,两撇小胡子就这样离他远去了。 不得不说,南宫灵除了在面对他哥他弟的时候会大脑短路,正常的时候也是一个强人,完成了除了西门吹雪以外没有第二个人完成的壮举。 然而此时,陆小凤却顾不上哀悼他那被剃光的胡子,他看着花满楼,脸上的惊喜明明白白,“花满楼,你的眼睛……” “恰有一番巧遇,如今已经重见光明了。” 陆小凤高兴的简直想要翻几个跟头。 这副故友重逢其乐融融的景象刺痛了南宫灵的眼睛,尤其是看到他弟居然那么亲近害他哥不得不远遁大漠的人,若没有他,他们三兄弟此时定然是兄友弟恭的围炉夜话,而不是顾虑重重,他都没有和他弟相认。 楚留香终于从无花的那张脸所带来的冲击中缓了过来,不由感叹,“我只听说无新师傅的名声已经盖过了无花,却没想到你们连相貌都是……恕我冒昧,”楚留香的好奇心又一次涌了上来,“不知无新师傅和无花有何关系?” 脸摆在那,根本无法反驳。 也就是无花了,说起谎话来信手拈来,根本不会惹人怀疑。 “我并不知……”无花正打算用一套含而不露的说辞把身世抹平。 “当年他娘的人害我失了十几个手下,我就顺手把她儿子拎走了。”玉笙把袖子从无花手里抽出来,说的特别坦然。 无花眼睛微瞪,像极了刚知道真相的样子。 不管缘由如何,这等让人母子分离的事并不值得赞赏,但第一个大大咧咧表示自己不赞同的却是胡铁花。 “玉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胡铁花又种种缺点,也常好心办坏事,但他的心地却不坏,除了在男女关系上有些矫情,三观也算正直,“不管怎么对不起你,这娘丢了孩子,该有多伤心啊。” “你怎么知道她会伤心?”玉笙没把石观音放在眼里,自然也不怕她出什么幺蛾子。 胡铁花瞪圆了眼睛,对玉笙的无耻反问表示了惊讶。 “先不说我没有因为那十几条人命让她偿命,胡兄以为,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她会养孩子吗?”玉笙轻描淡写,“在无新之前,她还有过两个孩子,但我去找她麻烦的时候,只见到了无新,你猜猜,那两个孩子去哪了?” 玉笙的表情和语气很容易让人想歪,更何况在场的还有两个脑洞大开的人物。 “虎毒尚不食子……”楚留香的声音有些犹豫,显然他说的话连自己都不那么确定。 “难道都被她扔了?”陆小凤就心直口快多了。他自觉是知道小师傅来历的,对玉笙的话半个字都不相信,但这并不妨碍他顺着玉笙的话接下去,小师傅如今风头出的已经够多了,有人心悦诚服,自然也有不服气一直用无花来攻歼小师傅的,把小师傅和无花混为一谈,如果能有一个名正言顺却又可以摆脱影响的身份,陆小凤喜闻乐见。 无花大师在上,您老人家心怀宽广,一定不会介意不知道多少代的孙儿成了自己兄弟的。 所以,陆小凤很配合玉笙开始忽悠众人。 “没错。”玉笙给了陆小凤一个赞赏的眼神,“虎毒不食子,她只是把那两个孩子抛弃了而已。我能捡到无新,也是因为她还没来得及扔。” “兴许她不是想要抛弃无新师傅,而是想要好好教养呢?”玉笙的话南宫灵已经信了大半,因为在他的调查了解里,石观音真的会做这样的事,他正是被抛弃妻子的受害人之一他重新认她,不是想要一个娘,而是为了他哥。但为了保护他弟那纯洁弱小的心灵,他还是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我做事向来光明正大,若她有此心,怎么会毫无动静?”玉笙说,“我本来还想看一出戏,看她会不会用自己的亲传弟子来换自己的亲生儿子,结果,儿子果然是没什么用的。” 当然,就凭无花那么能干,当初石观音想做交换他也不会干。 “那个女人是谁?”楚留香终于问到了点上。 “石观音。”玉笙很愉快的给出了答案。 “那个传说中的江湖第一大美人?!”胡铁花惊讶的大叫,“她都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楚留香轻咳一声,“若是从她扬名的时候开始算,倒未必不可能。” 这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胡铁花万分不理解,“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一个半老徐娘还能被称作第一美人?” 完全不符合江山代有才人出的客观规律啊。 “有些美,是要成熟之后才能够展现的。”虽然也感觉有哪里不对,但楚留香还是很有经验的解释道。 胡铁花用一种看禽兽的目光盯着楚留香。 “难道不是吗?”楚留香胸有成竹。 “不。”玉笙摇了摇头,“不用那么麻烦,她只需要把比她长得美的人毁容了就好。” “……”这个答案太凶残,他们宁可不知道。 “石观音,是一个怎样的人?”无花一脸纯洁,好奇的问。 看着楚留香又犯起了怜香惜玉的毛病,玉笙为无花的演技打满分,一点都不怕他骄傲。 在无花努力‘了解’未曾见面的母亲的时候,远在龟兹王宫,已经易容成龟兹王妃的石观音也在发怒。龟兹国王还没有回来,无花趁机潜进了王妃的寝宫,递上了南宫灵传来的消息。 老实说,无花是不相信南宫灵又找到一个弟弟的事,可想想石观音的作风,再加上她那一后宫的男宠,谁能保证他们是她唯二的孩子呢? 石观音能! 怀孕生子又不是一件想当然的事,石观音也许记不清自己睡过多少男人,但她一定记得自己生过多少孩子。 这是春宵一度和怀胎十月的本质区别。 所以,到底是哪个活够了的家伙居然敢冒充,还骗过了南宫灵? 第155章 一五五 第一百五十五章 石观音很重视南宫灵,不是因为那是她的儿子,而是为了他丐帮帮主的身份。尤其是在无花的身份已经废了以后,南宫灵的重要性更是直线上升。就算石观音混的不是中原武林的圈子,但这不意味着她不想有一方势力支持她。 南宫灵是一个好人选。 石观音抛下天枫十四郎的时候,无花已经记事了,可南宫灵尚在襁褓中,说他对亲生父母有多深的感情石观音是不会相信的,可他孺慕崇拜无花,就能够为她所用。 石观音对这种兄弟感情不屑一顾,不代表她不知道这有多好用。一个无花就能让他毒杀养父,囚禁养母,可若再有一个比他小,需要仰仗他的弟弟呢? 南宫灵的感情会偏向哪方,石观音拿不准。 为了不要这一步好棋成为鸡肋,石观音不得不下了决断,让无花去找南宫灵。 “可吴菊轩这边……”无花抿唇,他已经把龟兹的叛臣说动,马上就会见证一场□□篡位,这时候要他离开,他有些不愿意。 好吧,他得承认,他很不放心与他合作的那几个叛臣,太蠢,如果他们最后功亏一篑他是不会意外的。 “龟兹国王对我唯命是从,机会总会有的。”石观音非常自信,无数青年才俊都无法逃脱她的魅力,更别说本来就对她神魂颠倒的老男人了。 无花想开口说什么,可对上石观音那不容置疑的目光,还是放弃了。 “我即刻就动身。”他说。 石观音点了点头,想了想,在梳妆盒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若有人不听话,把这喂给他就好。” 无花瞳孔一缩,听明白了石观音的潜台词。 他一直知道石观音有一种用来控制别人的毒-药,然而在此刻之前,也只是影影焯焯的听到一些传闻,直到现在才亲眼所见。无花没有领略过那种药的威力,可也知道只要服下那种药,从此以后就会听命于石观音了。 无花神色不变的接过药,正打算告退,石观音却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天一神水你那里还剩下多少?” 无花的目光闪了闪,“还有大半,因为……剩下的一直没有用出去。” 石观音自然明白无花的潜台词,他被发现的太快了,以至于一些原本打算用天一神水铲除的人逃过了一劫,也省下了天一神水。不过眼下这不重要,她想说的是:“以后不要再用了。” 无花点头,没有半点异议。 石观音满意了,挥手便让他离开。等到无花的身影消失后,她才矫揉的叹了口气,这个儿子已经成了鸡肋,希望他还没完全废掉,让另一个也变成鸡肋。 无花心里憋了一口气。 他和石观音果真是亲母子,那些暗藏于石观音口中没有说出的话他完全懂得。 作为一个丧家之犬,即便他是石观音亲子,但这对于他的地位并没有改变。石观音身边不乏能谋善断的人,甚至石观音本人的谋略就不差,不然也不会从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走到今天这一步,成功的报了仇,养了一宫男宠;石观音身边也不缺心狠手辣的人,她的那几个弟子绝对是青出于蓝。甚至还有那些被她迷得失去了自我的男宠们,他们也非无名之辈,若是石观音想要他们做点什么,简直不能更容易。 相比较,无花也只有那张脸无人能及了。可偏偏这张脸像极了石观音,不断的提醒她,这个人是她血脉的延续,她已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的娘了。 无花弄出吴菊轩那张脸来,未必没有避石观音风头的意思。 正因为无花对自己的处境很了解,他才无时不希望做出一番成绩来。当他的心意和石观音一致的时候自然无碍,可当他的想法与石观音起冲突的时候,他觉得,还是多为自己考虑一番比较好。 握了握手里的瓷瓶,无花没有扔掉它,却也不打算遵从石观音的吩咐喂给南宫灵。这当然不是出于所谓的兄弟情义,而是想要给自己多一张底牌。一旦南宫灵对石观音千依百顺了,那他无花的重要性又怎么体现出来? 不过,他还是打算找人研究一番瓷瓶里的药的成分,一旦配出解药,石观音的势力他便有机会插手了。 在这对母子各自心怀算计的时候,玉笙一行人终于脱离了破庙,一路继续西行。 南宫灵的脸色很糟糕。 玉笙已经取代陆小凤,成功登上了南宫灵心中黑名单的榜首。 作为一个弟控,刨除一切外在因素,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不喜欢不捧着他弟的人。虽然他百般嫌弃那个陆小凤对他弟心怀鬼胎过分殷勤,可也要承认这不是他的错,毕竟,他弟的魅力无人可挡。而现在,他发现了一个不仅挡了还敢嫌弃的人,自然是万分不顺眼。 南宫灵坐在桌边,面沉如水。 可与他同桌的人却全是混账,没有一个人顾及到他的心情,只想着吃吃吃,没有半点品味。唯一不想着吃的那个,他还有些不耐烦。 他弟做的素斋,就这么被这群不懂得欣赏的人给糟蹋了! 陆小凤已经习惯了南宫灵的黑脸,在没遇到玉笙之前,这份黑脸是为他准备的。等见到了玉笙,陆小凤才知道南宫灵对自己算是客气的,那还是自己对小师傅很好的情况下。如今来了一个能让小师傅心甘情愿下厨烧菜的玉笙,南宫灵看他简直像看杀父仇人一般。 是的,在他们等到云消雨散摆脱了破庙奔赴下一个镇子投宿之后,小师傅没有顾及身上的疲倦,直接下厨整治出了一桌素席,然后眼巴巴的看着玉笙。 他们这一行人,就算平时乐于享受,可在破庙里忍饥挨饿的一天一夜后,一块胡饼,一碗热汤就能让他们感到很满足。小师傅的素斋简直超出预期,陆小凤在玉笙还在的时候曾经有幸尝过,等玉笙被雷劈的不见踪影后就再也不见小师傅下厨了。此时再吃,特别的珍惜满足。 南宫灵的心理活动就复杂了。无花做的素斋,他也就尝过一次,可就那一次,让他久久念念不忘。如今再尝他弟的手艺,谁说他们不是亲兄弟他非抽死那个人不可。一模一样的味道,他们果然是亲兄弟! 其他人没那么多复杂的感情,美味当前,自然是要好好享受的。 除了玉笙。 南宫灵强烈怀疑他是在故意找茬。 他的怀疑没有错。 “又是草。”玉笙的声音很嫌弃,没有一点动筷子的意思。 无花反而松了一口气。 自从和玉笙重逢,他就知道自己不会轻易被放过,但被收拾的轻重程度他还是要努力争取一番的。玉笙一路上不动声色,还为他的身份遮掩了一二,无花不会单纯幼稚的认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他认为,玉笙这样不动声色,一定是在憋大招。 如今玉笙终于开口挑剔他了,他反而放心了。 南宫灵心塞的看着他弟一路上十八般讨好,要不是没把握干掉玉笙,他早就动手了。 然而今日的素斋,却有几分不同。 “这是肉?”南宫灵看着无花摆上桌的菜,声音有些颤抖。 他弟居然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素肉。”无花虽然是在回答南宫灵,眼睛却是看着玉笙的。 玉笙也有点诧异。虽然素肉不是肉,但无花总是有种莫名的坚持,他抗议了不知多少次,结果无花依然故我。如今却做出了改变…… “不错。”玉笙看了一眼无花。 无花微微一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南宫灵想发作,但他弟那副高兴的样子却让他摸不到头脑,总觉得有什么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但现在,他还是努力吃吃吃吧,敢嫌弃他弟,他就把所有菜都吃了,半点不给留! 用完饭,玉笙就拐着无花去谈人生去了。 人生那么长,怎么可以毫无目标呢? 南宫灵再一次确认,他弟就是他亲弟弟!这种xx虐我千百遍,我待xx如初恋的感觉……他就是这么对他哥的! 可他弟明显没自己命好,他哥从来不虐他! 南宫灵决定出去散散心,顺便送消息找他哥讨个主意,他哥那么聪明,一定会打到玉笙的。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南宫灵敢发誓,在他这一生中,从未见过长得如此丑的清新脱俗的人。 单凭这一点,他就决定原谅这个撞了他的人,毕竟,没有对比,他怎么能更深刻的体会到他弟的天人之姿呢? 南宫灵没有迁怒,那个人却开口搭讪了。 声音还挺好听。南宫灵心想,结果几句话下来,又遇上了出来溜达的胡铁花和楚留香,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楚留香居然和这个人相谈甚欢恨不得把酒言欢了。 南宫灵不知道该鄙视楚留香一番,还是反省自己以貌取人的毛病。 楚留香是个爱交朋友的人,如今结识了一位有意思的朋友,便想把他介绍给另一个喜欢交朋友的人。就这样,他带着这位吴兄弟去见了陆小凤。 陆小凤正在和花满楼聊天,在关于自己离开后发生的事,花满楼总是很感兴趣,更别说里面还提到他的家人。 人不可貌相这句真理再次得到了验证,陆小凤发现楚留香介绍的新朋友有趣极了,而花满楼也为他的广博学识而折服,等到玉笙终于和无花谈完人生后,发现院子里非常热闹。 玉笙看着多出来的那一个人,笑的有些意味深长。这张脸,可真是让他印象深刻。 落后一步的无花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没错,他是喜欢用这副尊荣去恶心别人,但若轮到自己? 谢谢,小僧敬谢不敏,再见。 “玉兄,我来介绍一下……”陆小凤刚开口,就被玉笙打断了。 “我认识他。”玉笙假装没看到来人忽然紧绷的的身形,“美人如斯,印象深刻。” 即使本身就有点以貌取人小毛病的众人,听完玉笙的话,都忍不住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向玉笙,就差直接说一句‘你瞎’了。恶劣一点如南宫灵,已经开始怀疑玉笙是不是知道吴兄是自己带来的,所以才这样讽刺他。 “一群俗人!”玉笙看起来很有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感觉,“难道就没人教过你们,美人在骨不在皮吗?” 有成年版的无花在前,玉笙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对那个缩水版的那么宽容了。 太嫩,不好下手啊。 本质上,他还是很尊老爱幼的。 就好比现在,他对着这个成年版,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拳头在蠢蠢欲动。 可他不得不克制自己,冤有头债有主,他不能牵连无辜。 还不知道自己被无辜了的无花,很是失态的看着先后走来的一大一小,目光复杂难辨。 大的那个,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若不是他,自己现在还是那个缥缈出尘的七绝妙僧;小的那个,让他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除了他和南宫灵,他娘石观音果然还生了第三个! 第156章 一五六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玉笙的话太笃定,笃定到其他人都觉得是自己太俗,看不到吴兄的美貌……个鬼啊。 他们只承认吴兄的确很有内涵,至于其他,谢谢,他们还是很有审美观的。 众人眼中,吴菊轩的失态只是瞬间,并非没有人注意到,只是就算注意到了,也只是以为这是被小师傅的美貌所震惊的。像他们,哪个见到了小师傅不失态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 “在下吴菊轩,见过二位。”无花下意识的挺直腰,仪态更胜之前。 他先前扮演的就是一个面貌丑陋却内秀于内的角色,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受容貌所累却坦然接受的人,如今面对貌似他三弟的时候,也忍不住带上了几分他先前作为妙僧的做派。 长得一样,谁服谁啊。 无花有点后悔用吴菊轩这张脸了。 这份小心思没有被察觉,反而让欣赏他的人觉得自己没有结交错人。 被玉笙的出场打断的交谈重新继续,南宫灵欣慰的看着他弟和吴兄交谈,再次欣慰不已。果然是他弟,交友的眼光水准都在向他看齐。就该这样,多认识一些有内涵的人,别为美色迷了眼。 玉笙对南宫灵暗搓搓的投过来的小眼神压根不在意,只自在的看戏。 两个性格秉性完全相同的人,好的像一个人的情况很少,更多的时候,讲究的是一山不容二虎。 无花从来了以后就看不上半路上掉沟里的那个,虽然后来知道这里面有玉笙的黑手,但他坚定的认为还是那个蠢货手段不足,堕了他的名号,这一路上放风抹黑的事情没少做;至于那个倒霉的被坑了的无花看他也未必顺眼,别的不说,光那张脸就足够让人记恨的了。更别说南宫灵还对他掏心掏肺。 偏偏两个人都是做戏高手,别人还以为他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呢。 “玉兄,你心情很好?”陆小凤率先开口问道。在场的都是感觉敏锐之人,可只有陆小凤问了出来。 玉笙回了他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陆小凤莫名的打了个冷颤,直觉告诉他不要再问下去了。 直到有人送了一封信给楚留香。 那是一封求助信。 “老臭虫?”胡铁花见楚留香看信后面色不对,不由有些担心。 “是蓉蓉她们出事了。”楚留香面色凝重。 无花畏罪潜逃,虽然没有被抓住,可被他害死的人到底不是死不瞑目了。黑珍珠对于这个找出杀害自己父亲凶手的人很感激,特意找楚留香去道谢,然后结识了跟在他身边的三个姑娘。四位姑娘一见如故,黑珍珠当下邀请她们去沙漠做客。这种小女孩的聚会楚留香无意参与,也就任她们去了,没想到,再得到她们消息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这画眉鸟是谁?她怎么知道四位姑娘被石观音抓去了,又是怎么送出的信?”南宫灵见其他人要么看信,要么不说话,只能率先开口。他对石观音不感兴趣,但要是这群人被引进大沙漠,他哥不就是暴露了吗? “她或许是石观音身边的人,却没有被泯灭良知。”楚留香握了握拳,“众位,楚留香在此先行别过。” 石观音不好惹,他无意拖身边的人一起陪他冒险。 “我和你一起去!”胡铁花自然知道他的心意,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怎么能放他一个人对付一个老妖婆? “恰好,我也想领略一番江湖第一美人的风采。”陆小凤也跃跃欲试。一半是想要和楚留香一起,一半是自己爱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这之前,还不忘嘱咐无花,“小师傅,你和玉兄暂且一起,等我从沙漠里回来。” “此事不急。”玉笙先前就和无花商量过要往大漠一行,倒不是为了找麻烦,而是去积累自己的创业基金。那里对别人也许是九死一生之地,与他而言却是个聚宝盆。没想到,他还没想分道扬镳,楚留香却先提出来了。 “玉兄弟,这不是急不急的事,落到那个老妖婆手里,妹子们……”想起玉笙说的石观音的手段,胡铁花就肝颤,要是那个老妖婆毁了她们的面貌,那可是生不如死。“哎呀!救人如救火啊!” “你怎么知道这信上写的是真的?”玉笙问。 胡铁花一愣,不是真的?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楚留香却回过神,“不知玉兄有何见解?” “楚兄说的那几位姑娘,很美吗?”玉笙问,“会美到让人觉得天下再无此姝色吗?” 楚留香摇了摇头,他的妹子们还有黑珍珠虽然美,却没美到那个程度。 “所以,石观音吃饱了撑的去抓她们。”虽然有些事情变了,但玉笙还是觉得,这是柳无眉为了引楚留香进大沙漠使出的伎俩。 “可石观音和老臭虫有仇啊。”胡铁花理直气壮的说,“老臭虫把她儿子弄得身败名裂,她这个做妈的当然会报复了。” 易容中的无花:不,她绝对不会。她把楚留香引入大漠的唯一理由就是想睡他。 南宫灵却被胡铁花的推测感动了,如果他娘此举真是为了给他哥报仇的话,他一定努力添砖加瓦,坑死楚留香! “如果石观音真的对他有一番母子之情,恐怕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花满楼叹道。无花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一幅美好的形象,他并不想表现的太像迁怒,可到底还是迁怒了。 “不过是身不由己。”楚留香对无花还是很有感情的,此地的无花有没有丧心病狂的弑师,谅解起来也不会太为难。“可若不是石观音,又会是谁?” “无花呗。”胡铁花想都不想的接道,“他娘不替他出气,那就是他自己报仇了呗。” 南宫灵想捶死胡铁花。他哥那么聪明绝顶的人,要算计楚留香还用利用女人……好吧,想起神水宫的那位,他的承认,他哥的手段是莫测了点,但那也绝对是被他哥迷得上杆子的。 几人争来辩去,最后索性决定全都去大沙漠,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然后,在路上,就听到另一条消息。 神水宫向石观音提亲无花。 “司徒静居然还能看得上他?”玉笙诧异极了,“水母阴姬也不管?” 既然消息能传遍江湖,想必这件事也是水母阴姬默认的,也就是说,她们母女已经冰释前嫌。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司徒静在知道所谓的杀母之仇不存在之后,还会惦记着无花。 难道真的只为那张脸?还是…… 在玉笙的想法变污之前,南宫灵终于忍不住了。 他哥哪里不好,居然被这么嫌弃。 “难道不应该是无花能不能看得上那个司徒静吗?”半点不矜持,玷污了他哥的女人,他还不想认她做嫂子呢。 “石观音要和水母阴姬成亲家了。”无花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有件事情,我好奇很久了。”楚留香忽然开口,“无花和神水宫那位姑娘的事,最先就是从丐帮传开的。无花不会特意去宣扬,神水宫更不会。那么,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玉笙不用想都知道答案,能为什么,当然是那个黑心花特意宣扬的。 这个问题也让南宫灵那颗不分是非的弟控心清醒了片刻,他不由得看向他弟。 “世间事,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无花毫不介意成为众人目光的聚集点,对于眼神最晶亮的那个姓吴的还淡然一笑,“我出身百晓门,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不会瞒过我百晓门的人。” “百晓门?”楚留香自觉消息灵通,可也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门派。 “百晓门隐世已久,无人听闻过也是正常的。”无花特别淡定。 “可你先前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楚留香指出,如果真的无所不知,怎么会错过这个?还是说,之前只是……做戏? 无花眼中划过怅然,“我本来是不知道的,可既然得了蛛丝马迹,再去查问也就不难了。大沙漠离中原到底还是远了一点。” “你就没好奇过自己的身世吗?”楚留香一双眼睛似乎可以看透人心。 无花毫无回避的和他对视,“百晓门收弟子的第一标准,就是六亲不靠。无论有无父母在世,亲缘已断。那些头脑不清想要寻父母的人,呵,能进百晓门,就已经证明先前他们的父母根本不把他们当作子女。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伤人伤己。” 楚留香终于不再问,他不会迂腐的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实际上,有石观音那样的母亲,还不如在一个门派里和师兄弟们相亲相爱的长大。 南宫灵心疼极了,特别想告诉他弟,他没六亲断绝,他是他哥,亲哥! 玉笙看着天边浮云,算是知道自己的门派了。 难道无花打算以后做卖消息的生意吗?这好像和原随云的部分业务重合了。 “依你的意思,这门亲事一定能成?”问出这句话的,却是才知道自己被提亲了的无花。 “为了不惹怒水母阴姬,甚至有机会和她交好,石观音为什么要放弃这样的机会?”这件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可他知道,若真的发生了,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就是这个结果了。 石观音在上官音那件事上,把无花所期待的那一点母子之情毁了个干净,让他明白,石观音的儿子,对她没那么重要。 第157章 一五七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因为无花给自己安了一个专门搜集情报门派的出身,虽然没有什么实据,可一听起来就可信度很高。 吴菊轩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晚上大家都休息了以后,他摸黑跑到了南宫灵的床头。原本他只是打算易容不透露身份的探一探无花的底细,因为不信任南宫灵的智商,连他一起瞒过了。可现在,他需要南宫灵的配合,以免南宫灵这个弟控因为自己和疑似三弟相处的太好而心生嫉妒。 所以说,吴菊轩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冤枉了南宫灵。因为他的确智商不够,连他和那家伙面和心不合都看不出来。 南宫灵虽然被贬低了智商,可他身为江湖人的警觉性还是不缺的,即使已经入眠,在感觉到床头有人的时候还是第一时间清醒过来,直接砸向那道黑影。 “是我。”吴菊轩恢复了原本的声音。 “大哥!”南宫灵顺势收拳,整个人都扑到他哥身上,还非常利索的抱了抱,比量了一下他哥的腰身。 嗯,没瘦。 尽管非常嫌弃,但要扮演好兄长角色的吴菊轩还是忍了。现在他有一个更擅长收买南宫灵那颗傻心的劲敌,他得对这个傻弟好点。 南宫灵抱了一会儿,发现居然没被他哥拒绝,整个人心花怒放。怕再继续下去会惹他哥生气,南宫灵很自觉的松手,朝桌边走去,打算把灯点上。 “不要点灯。”吴菊轩提醒了一句,他可不想被人察觉。 今夜正是满月,月光皎洁,透过窗纸也给屋内带来了一点亮度。南宫灵虽然遗憾,但习武之人的目力不差,他也就决定不忤逆他哥了。 月下观美人,他哥就是一个大美人…… 等南宫灵借着月光看清他哥的脸的时候差点跳起来,“吴……吴菊轩?” “嗯。”吴菊轩对自己的美貌有足够的自信,根本不怕一次扮丑,面对南宫灵的震惊,他的眉毛动都没动。 这下这个傻弟总算知道白天被他瞪了好几眼的人是他了吧。 南宫灵的震惊只有刹那,然后又是一脸高兴,“难怪大哥你能和无新聊得那么开心,这就是兄弟间的默契啊。” 吴菊轩表示他不想对这句话做任何评价。 南宫灵从高兴中回过神,“哥,你这次来找我,是不是因为已经从娘那里确认了三弟的身份?” 吴菊轩微微摇头,“母亲说,她只有你我两个孩子。” 南宫灵一愣,“怎么可能?她为什么不认三弟?” 吴菊轩也想不通。的确,他不希望莫名又多出一个兄弟,但多一个儿子对石观音来说并无所谓,她没必要在这上面撒谎。可任谁只要一看那个小师傅的脸,没人敢肯定的说他们之间没有关系。 没错,虽然石观音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只有两个孩子,但她这两个孩子没一个相信她的。 “他……无新脸上有没有易容?”吴菊轩摸了摸自己颌下的老鼠须,问。 南宫灵感觉伤眼的不看他哥的脸,“我先前也怀疑过,但那张脸绝不是易容出来的。”他还没有莽撞到不经验证就认弟弟的地步。 “若是能滴血认亲就好了。”这个想法在吴菊轩脑中只转了一瞬就被抛开,相比这个,吴菊轩更关心的是神水宫那边。 南宫灵提起这个还感觉很气,“哥,你可一定要拒绝啊,神水宫里全是女人,若你去了,那就是羊落狼群啊。” “我心里有数。”吴菊轩决定抽空去和司徒静见上一面,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明明司徒静对水母阴姬又怕又恨,为自己窃来天一神水一半是为了自己,另一边去世想要借自己的手对付水母阴姬。没道理司徒静破坏了神水宫的规矩不受一点惩罚,还有水母阴姬为她谋划婚事。 这其中必有内情,吴菊轩不确定所谓的百晓门是不是真的存在,但他能确定那个无新在说起这门婚事的时候是幸灾乐祸的。 吴菊轩的运气很好,第二天就知道了答案。 来自玉笙。 和无花那个黑心黑肺连另一个自己都想要狠坑一把的家伙不同,玉笙奉行的是冤有头债有主,没有再去找吴菊轩的麻烦。他只是路过闹市的时候看见街边玩耍的孩童,忽然想要送礼而已。 他和神水宫关系不差,然而此时也只是陌生人,可神水宫里的那些女子都是舍得花钱的大客户,就算只为了银子,这份关系也不能断。所以,他准备备一份新婚贺礼。 “怎么都是送给孩子的?”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虽然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法,但我还是无法想象无花会娶妻生子。” 简直太荒唐,像无花那样的人,明明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没错,这些准备的太早了吧。”南宫灵也觉得那拨浪鼓很扎眼,他才不想要嫂子。 “乌鸦嘴。”玉笙轻斥,他挺喜欢司徒静生下来的那个孩子的,比无花讨喜多了,“孩子都有了,别被你们气跑了。” 玉笙的话不是特别难以理解,至少,该听懂的人都听懂了。 “无花……当爹了?”楚留香惊讶的连手里的折扇都没有握住,“他到底在神水宫呆了多久啊。” 只有一次。正主心里默默的回答。 “这是数量和质量的问题。”玉笙怜悯的看了一眼楚留香,又想起了唐诗当初说服自己的理论,“有人曾经和我说过,有人百花丛中过却一无所得,自然也有人一发即中……” 花满楼忽然轻咳一声,打断了玉笙的话。唐诗的理论一开始并不为人所知,后来不知怎么就传扬开来,大家虽然不说,但私下里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可楚留香是他尊敬的长辈,陆小凤是他的至交好友,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玉笙说他们有隐疾。 男人的面子大于天。 即使在玉笙强大的医术保证下,这个可能很可能就是真的。 楚留香还好,留下一女。而陆小凤……不得不说,花满楼有些为他担心了。 “好吧,无花大师天赋异禀。”玉笙摊手,换了个说法。 然而被他夸的那个没有感觉到半点欣喜,无论大小。 楚留香尴尬的又摸了摸鼻子,他一点都不想参与无花的天赋讨论。 和无花没有交集的胡铁花却没顾忌,“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若我遇到无花,一定要和他痛饮三天三夜。” “胡兄认识无花?”陆小凤好奇。 “不认识,但我们都被凶婆娘逼婚,这不就是缘分吗?”胡铁花说,拿起随身不离手的小酒坛,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不过他运气没我好,有了孩子,想跑也跑不掉的。” 吴菊轩当即决定给华山的高亚男送一封匿名信,让胡铁花知道嘴贱的代价。 兰州城里最近来了不少外客,姬冰雁正庆幸好奇心最重又喜欢惹麻烦的楚留香不在,结果一扭头就发现先前离开的人居然打道回府了,身后还又增添了几个人。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姬冰雁冷冰冰的问,模样像是恨不得立刻把他们赶出去。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有人送了一封信给我,说蓉蓉她们被石观音抓进大沙漠里了。”所以,不是他故意找麻烦,实在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她们怎么会招惹上石观音?”姬冰雁不信,却也知道楚留香不会在这上面欺瞒自己。又看向和楚留香同行的人,除了先前和他一起离开的,多了一个不认识的小胡子,一个相貌清丽脱俗的小和尚,还有……丐帮帮主南宫灵和一个长相奇丑的男人。 “这几位也是要一起去的?”姬冰雁问。 “没错。”虽然他们一行人想要去那里的目的不同,堪称各怀鬼胎,但此时看起来,的确像是帮楚留香的。 “我不会和你一起去。”姬冰雁冷声道。 “知道你在沙漠里被吓破了胆,准备好吃喝还有马车就行了。”胡铁花大咧咧的说。 被认定吓破了胆的姬冰雁对胡铁花的话毫不在意,反正他从来不指望胡铁花嘴里能吐出象牙,他说什么也就无所谓了。姬冰雁给他们安排好休息的客房,让他们蓄精养锐,沙漠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在吴菊轩的提醒下,南宫灵并不想不知底细的玉笙进入石观音的地盘。所以,他看似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玉兄还是留在兰州城吧,毕竟,你和无花……有过冲突。” 玉笙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吴菊轩,成功的让他心里一悸。又是这种感觉,吴菊轩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的伪装是不是被看破了,否则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玉笙每次看他的感觉都那么微妙。 “没事。”玉笙说,“虽然无花有恩将仇报的前科,但在他被楚留香发现这件事上,他还是应该感谢我的。” “……”南宫灵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无耻的话,“感谢你什么?” 让他哥身败名裂吗? “当然是及时止损。”玉笙拨弄着重新显形的玉算盘,“要不是我在他才开始做坏事的时候撞破了他的阴谋,他继续下去,就不是现在这样容易摆平的了。虽然他现在退居大漠,但对他喊打喊杀的人也容易对付。” 吴菊轩再也忍不住,他自觉也算无耻,但这种倒打一耙的事……好吧,他也能干出来,但这不意味着他能容忍别人这么干,“若没有你的突然出现,无花一定能糊弄过楚留香,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你想多了,无花的确本领不小,但他瞒不过楚留香。”玉笙说的特别笃定。“他杀的人越多,破绽越多,被楚留香揭穿只是时间问题。” 楚留香简直感觉受宠若惊,这一次玉笙居然夸了自己,而不是嘲讽无视。 “过奖了。”他谦虚道。 “不过,这世上总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楚留香能查到真相不意味他能把无花绳之以法。以无花的聪明才智,他定有能让楚留香心甘情愿闭嘴的手段。”玉笙叹了口气,“毕竟,楚留香向来怜香惜玉,而无花,又是他的知音。” 吴菊轩表示,他只认同玉笙后来的假设,聪明如他,当然会事先想好退路。 楚留香表示,最后一句话他什么也没听到,果然先前以为会被夸的自己太天真了。 第158章 一五八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石观音惧怕水母阴姬的传言在江湖中暗暗流传。 石观音是武林第一美人,据说见过她的人没有不爱上她的。可惜她人美心毒,接近她的男人没一个有好下场。好在她只盘踞在大漠,远离中原武林,所以,就算她的名声再响,也没几个人想和她计较。 一个女人再毒,又能怎么样呢?只要不祸害到眼前,就让她在大沙漠里自娱自乐好了,没几个人喜欢做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水母阴姬和石观音恰好相反,她之所以有名气,是因为她的功夫高深莫测,少有人能及。更是因为她的怪癖。众所周知,水母阴姬厌恶男子,建立神水宫也只收女弟子,若男人踏入其中一步,越过的那部分也只能和身体分开了。 按理说,石观音不应该怕水母阴姬的,可偏偏,那传言都传遍江湖了,两位当事人都没什么反应。 外人猜测是因为水母阴姬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石观音里的太远,两人根本不屑于理会那些无聊的传言。可事实到底如何,也只有两位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至少,于石观音而言,那传言不算假。 石观音是个美人,她自己也很擅长利用这份美丽。她并不认为用自己的美丽利用男人为她所用有什么错,但前提是,那得是个男人。 遥想当年,她抛夫弃子从东瀛归来,报仇雪恨后也没有了目标,很是迷茫了一阵。直到她遇到了水母阴姬。她以为那是一个武功高强相貌英俊的男人,不由得蠢蠢欲动。可结果她至今不愿意回忆,她能够接受自己有一群男人,却无法想象女人和女人。 石观音以为那只是一段不可言说的黑历史,却没想到这在她的心里也留下了印记。她有了最爱的人,却是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这让她对水母阴姬的感觉更复杂了。 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的过了很多年,石观音没想到自己再次得到水母阴姬的消息,却是她想为自己的弟子,信中据说对无花一往情深的司徒静提亲。 石观音接到长孙红的信的时候,差点没控制住把信纸震碎。 水母阴姬能猜到自己和无花的关系并不奇怪,她们母子俩的相貌还是很像的。可她一点都不想和水母阴姬当亲家! 然而,她不能拒绝,无花的分量还没有重要到能让她为他顶着水母阴姬的压力。 因为这封意外的来信,石观音不得不借着龟兹国的叛乱假死脱身。倒不是她不想跟着龟兹国王找出极乐之星的秘密,而是水母阴姬派来求亲的人含蓄的表达了希望婚事举办时有双亲在场。 石观音万分不情愿,可还是不得不在能夜夜做新娘的年纪操办儿子的婚礼。 儿子这种东西生下来就是讨债的!石观音再次确定。 等她恢复了面貌回到自己的地盘上时,神水宫派来的使者宫南燕已经久候多时了。 宫南燕的心情很好。 她真心恋慕水母阴姬,也曾经为她对司徒静的格外宠爱而嫉妒黯然,但现在这些完全不是问题。当司徒静和无花的□□传到神水宫的时候,她是幸灾乐祸的,正为少了一个情敌而高兴。结果一眨眼,她以为的情敌成了爱人的女儿,宫南燕懵了一会儿之后,迅速的转变了心态,也把司徒静当做女儿对待了。 这一次来提亲,固然是因为她的身份最合适,但其中也有她的特意请缨。 “石娘娘。”宫南燕被石观音的美貌晃了一下,很快回神,“不知无花现在何处?” “我已传讯与他,他很快就会回来。”石观音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 “那我们就先说婚事吧。”宫南燕却不是那些被石观音迷得找不到北的男人,她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一,把无花娶回神水宫;二,举办一个尽可能盛大完美的婚礼。 新郎既然不在……好吧,他只是个摆设,她和能做新郎主的人谈就好了。 至于无花本人会不会愿意,谁在乎呢?司徒静高兴就好。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有一行人目标明确的赶来。 吴菊轩对玉笙的身份做出了许多猜测,然后又一一推翻。 在沙漠里讨生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决绝如姬冰雁在发誓绝不在踏入沙漠半步后,还是忍不住在为他们准备好一应物品之后也跟了上来。虽然他嘴上一直说着后悔的话,但到底没有中途离去。 只看姬冰雁的表现,就足以推测这一次的沙漠行会有多么艰难…… 才怪。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顺利的穿行沙漠。”最有经验的姬冰雁如是说。 路线都是玉笙定好的,他挑选的路线是最近最安全的,在一眼望去不见边际,连地形都是起伏不定除了太阳没有其他标志物可以判断方向的沙漠里,他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仿佛地图就印在他的脑中一样。 这份本领在别人看来不可思议,可对于吴菊轩而言,在那份不可思议之后,却有着被隐藏的很好的诧异。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可他心里是明白的,这是通往大漠中石观音建立的那座宫殿的路线。 玉笙一定去过那里!无花心里非常笃定,连带着玉笙当初所说的话也当了真。 无新果然是他们三弟,玉笙会对路线熟悉,是因为他当初就是在那里把无新掳走的。 石观音不会在低级的地盘上没有一点防备,当他们靠近五里范围之内的时候,就有人报信了。长孙红早早的站在山谷前,笑意盈盈的等着他们到来。略过吴菊轩那张伤眼的脸,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无新的身上。 长孙红本来无可挑剔的笑容有了瞬间的扭曲,就算知道有人冒名了师傅的三儿子,在她眼里这种拙劣的伎俩依旧不值一提。可当她看到那张脸,那份无人能比的气度时,还是动摇了。 这份失态只是瞬间,长孙红很快的调整好了情绪,脸上重新挂上热情周到的笑容,“佳客临门,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姑娘客气了,明明是我们不请自来。”这种场合,最擅长和女子搭讪的楚留香当仁不让,而不是像在路上一样一切以玉笙为首。在楚留香那颗体贴而善解人意的心里,玉笙此时旧地重游,心中必然感慨颇多,他便揽下客套的差事,不让他被人打扰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长孙红。”长孙红一身红衣似火,连笑容都沾染上了烈意。“楚香帅来这有什么事吗?” “长孙姑娘。”楚留香不意外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他摸了摸鼻子,在大漠的这几天,虽然没有缺吃少喝,但他看上去也憔悴了几分,连脸上的皮肤都有些干燥,“是有人给我送信,说是我的几个妹子被石娘娘请来做客,我是来接她们回家的。” 长孙红手指绕着发梢,打量着楚留香,“你被骗了,我们这儿最近没有客人。” 楚留香但笑不语,不亲自确认一番,他是不会干休的。 “那你们呢?也是跟着楚留香来找妹子的?”长孙红也不去理他,扭头问其他人。 “听说无花师傅要定亲,我们是来送贺礼的。”陆小凤硬着头皮回答,他这辈子就没想过要给一个和尚成亲送礼,最多只是和老实和尚一起喝酒吃肉逛青楼! 真是夭寿哦! 长孙红想起因为宫南燕的到来而心情不定的师傅,又看了看面前这几个相貌英俊的男人,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有些傲气的笑容。她算不上什么好人,若有人想要主动羊入虎口,她乐意成全。 反正师傅的后宫许久没添新人了,这次一次性的多出好几个,师傅的心情应该不会继续差下去了。 长孙红的笑容有人没看懂,有人看懂了却不在意。 罂-粟花开得正好,深深浅浅的颜色给无趣的山谷添了活力。然而,这样漂亮的花朵,在知道它们威力的人眼里却是危险之极。 “屏气!”在穿过花海的时候,玉笙提醒了一句。 长孙红隐隐的握了握拳,没想到这一行人中居然有懂医的人的存在。 她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玉笙,目光却和吴菊轩的目光撞到一起,这让她冷静下来,仿佛无事人一般继续在前带路。 “师傅想见他们。”一白衣,面上带着白面纱的女子走了过来,语气平平的转达了这句话。 玉笙对石观音的印象已经很淡了,相比那张绝色的面孔,他印象更深的反而是那无人能及的风情。 和玉笙的怀旧不同,石观音在一行人走进来的时候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年纪最小的无新身上。见到了人,她才明白为什么南宫灵会怀疑她还剩了第三个孩子。 若不是对这件事有着千真万确的肯定,连她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真的生过这样一个孩子。 实在是太像了。 这一刻,石观音想的不是怎么否定,而是该怎么利用这一点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无花谋略手段不差,但总是少了那么一份运气;南宫灵太过鲁直,当棋子用都担心他能不能完成任务。这两个儿子石观音都不怎么满意,如今第三个一看上去就很有潜力的送上门,石观音怎么会错过? 至于是不是亲的,很重要吗? “孩子,到娘这里来。”石观音收敛住自己的风情,一脸慈爱的朝无新伸出手。 无花可没心思在这里陪她演一出母子相认的戏码,他略一皱眉,扭身就抱住了玉笙的腰。 “爹!” 被平白放了一个雷的玉笙特别想一脚踢飞他。 第159章 一五九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玉笙发现,每次自己对无花放宽底线,他总能作出一点新花样来挑战自己的认知。 在无花那声‘爹’叫出口后,玉笙成了被瞩目的焦点。无花死死的抱住玉笙,肩膀还微微的颤抖,仿佛石观音的话让他十分惧怕。在外人看来就是他情急之下,吐露了真相。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不同程度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而知道着绝无可能的陆花二人,一个正为小师傅的机智暗中叫好,另一个却是看出了玉笙的暴躁——要不是无花抱的太紧,玉笙那一脚早就踢出去了。 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石观音也瞧了玉笙一眼。虽然相貌是自己喜欢的,可那双眼睛看向自己时太冷漠,如果自己真的曾经有过这样一段露水姻缘,她不会没有半点印象。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把握能拿捏的住他。 她的确想要一个能为之所用的孩子,可这孩子身边不能有可以影响到他的人。正如她所倚重的弟子,在收她们为徒前,她就已经把她们的家人解决掉了。 可看在那个眉目间带着忍耐的男人,石观音根本没有把握能收拾他。 这就很让人烦恼了。 拿不定主意的石观音只能请客人先去休息了。 有趣的是,玉笙一行一共九个人,却被分到了四个地方。 “房屋紧凑,还请见谅。”长孙红笑意盈盈。 楚留香、胡铁花和姬冰雁自然选择待在一处;南宫灵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要和他弟住一起,吴菊轩就率先提出想和他住在一起;陆小凤眼睁睁的看着小师傅被玉笙拎着领子,说要来一次父子间的谈心,最后也只能和花满楼抱团取暖了。 “花满楼,小师傅不会出事吧?”陆小凤越想越不放心,忍不住在屋子里团团转。许久没有得到花满楼的回复,有些不满的瞧了过去,却发现花满楼在对着院子里盛开的罂-粟花出神。“花满楼,你在想什么?” “陆小凤,你觉得会有人带着宿慧吗?”花满楼一直都是一个敏锐的人,他轻易不会怀疑什么,但一旦他发现某些端倪开始怀疑的时候,绝少有能够瞒得过他的事。 玉笙与无新的相处方式,根本不像是长辈对着晚辈,反而是一种看似压制的平等,让他想起了曾经的玉笙和无花。 陆小凤虽然担心小师傅,可玉笙再生气也不会让小师傅伤筋动骨,但花满楼难得有苦恼,作为一个靠谱的好朋友,他义不容辞的帮忙开解,“这个世界总会发生一切看起来稀奇古怪让人难以置信的事,若是从前,我是不会信,可自从和小师傅来到这里,再稀奇古怪的事情感觉也不那么奇怪了。” “你说得对。”花满楼一点就通,既然连他都能奇遇连连,那么有着大功德的无花大师圆寂后就算没有成佛,带着宿慧转世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你遇到有宿慧的人了?”陆小凤好奇。 花满楼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看花满楼困惑不在,陆小凤又开始坐不住了,“不知道小师傅住的地方离这里多远,我总觉得他要在玉兄手下吃些苦头了。” 花满楼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还没有忘记,在那些散佚的记载中,关于玉笙对无花的巧取豪夺。 南宫灵有着和陆小凤相同的担忧,他弟那么的柔弱单纯,落入玉笙那个残暴的揍了他哥的人手里,不知道要受多少苦。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天色渐暗,在晚饭被送来后,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借口,打算去找他弟。 “站住。”吴菊轩不用想都知道南宫灵想做什么,他并不在意南宫灵犯傻,但不应该是现在。 南宫灵那颗弟控傻哥心全扑在无新身上,眉毛一挑,正要说话,却看见吴菊轩伸手在脸上一抹,一张薄薄的□□从他的脸上被揭下。那张丑的天怒人怨的面具下面,是一张清逸出尘的面孔。 “哥?!”这个惊喜来的太快,南宫灵的声音都有些破音,他哥终于舍得把易容给去了。 “你要去哪?”无花淡淡的问。 南宫灵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对着吴菊轩那张脸,他可以毫无顾忌,可如今无花露出本来面目,再让他说要去见他弟,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南宫灵还没忘,他弟是怎样不待见他哥的。可他能让他哥知道这个真相吗? 必须不能,因为这一路上,他哥和他弟是相谈甚欢的。 想到这里,南宫灵眼睛一亮,“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和三弟相认?”只要相认了,他弟就会知道,先前对他哥的那些不良印象都是错的。 “他今天可没有认母亲。”无花提醒,虽然他觉得,这认不认的,反正石观音的态度是认了。 “但他也没否认。”最多是直接喊了另一人当爹。想到这里,南宫灵回过神来,“哥,你知道他们住在哪吗?” 这里南宫灵第一次来,但他哥不是啊。 “他不会有事。”无花态度淡然,“虽为兄弟,但到底不是同一个父亲,有些事情是不便插手的。” “我明白,只是不放心罢了。”南宫灵眼中划过黯然,看到无花又高兴起来,“哥,我们今晚秉烛夜谈怎么样?” 最好还睡一个被窝~想到这里,南宫灵有些荡漾,随即又开始发愁。 他们在沙漠里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热水可供沐浴。要不然,他这一身粗皮躁肉,还真不敢靠近他哥。 不过他哥一定也很想和他亲近,要不然也不会主动要和自己住在一起了。 无花看着南宫灵脸上浮出傻笑,习以为常的扭过头,他自觉挑剔,实在不想看那伤眼的表情,“我一会儿会出去,你来替我做掩护,不要让吴菊轩的身份被那几个人察觉。” 显然,现在的无花,没有丝毫脱马甲的意思。 南宫灵很失望,又不忍拒绝他哥的要求,最后只能垂头丧气的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他们看出端倪的。” 事情交代好了,无花身形一飘,就消失在房间里。 南宫灵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寂寞空虚冷了。 和南宫灵这边不得已的安静不同,楚留香三人呆的地方热闹极了。石观音并不吝啬,无论是沐浴香汤还是美酒佳肴都没有亏待他们。胡铁花再不喜欢洗澡,被日晒风吹了许久之后对水都有了亲近。等他从浴桶里跳出来,只用布巾在腰间围了一圈,然后对着房间里的镜子开始刮胡子。 “世间居然有如此英俊的男人,怎么不能不让周围人自惭形秽。”末了,他摸了摸已经重新变得光滑的脸颊,感叹道。 “过奖过奖。”楚留香把这当做是夸自己的了。 “怎么会有人如此不要脸,居然冒领别人的称赞。”胡铁花摇头,似乎在感慨世风日下。 “明明是有人太虚荣,不敢承认事实。”楚留香毫不客气的反驳。 姬冰雁假装没听见,兄弟脸皮太厚,他早就习惯了。于是他毫不客气的泼了一盆冷水,“我情愿你们两个人更加英俊一点,也免得石观音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石观音一出,胡铁花和楚留香统统熄火。他们两人在男女关系上并不拘谨,石观音美则美矣,可只要想起她有个二十多岁的大儿子无花,他们就什么欲-望都没有了。 说到无花,楚留香不得不怀疑,无花兴许就藏在这里。 还有他的三个妹子和黑珍珠,虽然长孙红否认了,但在没有亲眼验证之前,楚留香对此持保留态度。 于是,吃饱喝足和胡铁花斗完嘴的楚留香开始了自己的夜探之旅。 这里许多地方都种满了罂-粟花,楚留香只能庆幸他的鼻子只是摆设。他才跃出院子,还没来得及搜查,就被一道人影吸去了目光。 月光下,白衣僧人站立于屋檐之上,衣袂翩飞,仿若下一刻就会乘风归去。 楚留香认出了那个人,他猜测过自己或许能把无花找到,却没想到,在这不经意间与他相逢。不,不是不经意,无花是特意等在这里的。楚留香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是一个喜欢浪漫的人,却不会把这份浪漫强加于人。 想通这一点,楚留香感觉有点沮丧,但身形连微顿都没有,也飞上了屋顶,站在无花身前半尺。 “我刚刚还在想,这一次会不会见到你。”楚留香叹了一口气,率先开口。 “我却知道,这一次是一定会见到你的。”无花和楚留香打着机锋,眉眼依旧淡泊宁静,仿佛还是那个不染尘埃的少林高僧。 这让楚留香觉得越发的可惜。他本应该受到江湖中人的敬仰钦佩,这他的母亲把这一切都毁了。 “我一直都想问你一句话。”楚留香说,“你后悔过吗?” 无花嘴角浮出一丝笑纹,正要开口,却忽然顿住了。 楚留香察觉不对,转头看向无花所看指出,然后:“……” 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他们二人站得足够高,月光正好,恰巧可以看到一处院落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对着另一个稍矮的少年大打出手。 第160章 一六零 第一百六十章 玉笙觉得自己必须要和无花好好的谈一谈了,不然平日里各种省心乖巧,冷不丁的扔出一个雷来,他可受不了。他不求无花事事和他分说,但在某些事上,也不要太过自作主张。 无花老老实实的被玉笙拎着,等到引路的女弟子离开之后,才一矮身,从玉笙的手里挣脱。 “说吧,你这次又想做什么?”玉笙也不在意,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喉。 无花不慌不忙,玉笙不给他倒茶,他自己来也无妨。只是他到底是一个挑剔的人,这里用来待客的茶水不算坏,可在他眼中也是粗陋。从茶叶本身,到用来沏茶的水,还有茶具,没有一样能入他的眼的。 无花到底还没有喝下那杯茶,哪怕他的嗓子已经干的很不舒服。 “随机应变而已。”无花说,“我在天峰那里花了大力气,才把自己和无花的关系扯开,现在又怎么会和石观音再有联系。”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玉笙兴许会考虑一下真实性,可是无花?他根本一个字都不相信,“如果不想扯上关系,你早就直接否认了。”而不是间接的承认,还把自己扯进来了。 “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无花没有否认,“石观音盘踞大沙漠,手中的金银珠宝无数,总不能便宜了外人。” 玉笙的嘴角一抽,“她还没死呢。” 这么快就开始算计遗产了,玉笙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忘了她真的是你娘吗?” “我娘早死了,而这个石观音,是那个无花和南宫灵的娘,却不是我的。”无花把这一切分得很清楚,他才是那个把感情理智,利益得失权衡的很清楚的人。“我娘给我的那副身体已经化成舍利了,我的现在,一切源于你。” “呵呵。”玉笙无语。 “若说这个,我叫你一声爹倒没有什么错。”无花看着玉笙,浅笑,“你的确是我的再生父母。” “免谈,如果我有你这样的糟心儿子,迟早折寿。”玉笙半点不领情,“石观音现在还没有死,无花、南宫灵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不说石观音会不会死,就算死了,受益的人也未必是你。你还是死了这份心,趁早做其他打算吧。” “此话尚且言之过早。”无花虽然没有直接拒绝,却也能听出来他根本没死心,“这世上随时都会发生意外,不说其他,我们既然到了这里,你觉得石观音会就这样放我们安然离开吗?别人暂且不说,只一个楚留香,就会让她忍不住做些什么。” 玉笙无话可说。 好色显然不只是男人的专利,色令智昏这种事也不是只有男人做得出的。 探清了无花的想法,玉笙心里总算有了底,这次他就算把大沙漠翻个个,应该也闹不出什么天怒人怨的大动静,那么,就随他去吧。不过在那之前—— 玉笙捏了捏拳头,“我们好久没有切磋了,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无花身体一僵,“我已经向你解释清楚了。” “所以我才说切磋,而不是直接动手。”玉笙一副很讲道理的样子。 可这两件事的结果有区别吗?无花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油盐不进只用拳头说话的人,这会让他的智慧显得多余。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在头疼之余,他又有些跃跃欲试。无花自觉长进很多,许久没有同玉笙交过手,他也想知道自己长进了多少,不求反超,但如果能让玉笙吃些小亏,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个人都没有留手。 无花是因为本就处于下风,必须全力以赴。玉笙也没有顾忌,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当初他对舍利无花束手无策,只因为那颗舍利的硬度非比寻常,连他都没有办法,以至于舍利化形的无花身体强度也节节高升,玉笙除非真的要下死手恁死他,寻常的攻击在无花身上不会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了。 一开始,无花还能凭借抢先出手占据主动权,可在两人争斗时发出的内劲把架子床弄散了以后,玉笙眼见自己休息的地方变成了一堆碎木头,再也不肯和无花玩闹,直接把他拎到屋外,直接压制,开揍。 无花被压着打,可也不是毫无收获。当达到某种境界的时候,常常会遇到瓶颈,他看上去毫无还手之力,却能感到那层无法突破的瓶颈有了裂纹。实力才是最终的目标,这种情况下,他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只想要坚持的更久一点。 万一突破了呢? 这是一场局内人彼此心知肚明在外人看来却是惊心动魄的压制,玉笙和无花两人是已经习惯了,可对于站在屋顶无意中看到这一幕的两人来说,这就是一场毫无人性的单方面殴打了。 唔,也许还带着一点猫抓老鼠般的戏耍。 正在走高僧范儿的无花一不小心就想起了自己事败的原因,手下一用力,本来挂在手上的那串佛珠被崩断,佛珠倾落而下,在房顶上砸出轻微的响声,循着房顶的倾斜蹦蹦跳跳的掉落在地。 楚留香的反应直接很多,他一向怜贫惜弱,就算他以为这是父子俩间的私事,在看到小师傅嘴角沁出的一点红之后,还是认不出插手了。 “玉兄还请手下留情!”楚留香的轻功独步江湖,虽然他没有把握能对付玉笙,可从他手下抢出一个人来,他自认还是有些把握的。当然,为了保证能抢到,他还提前发了声。 玉笙早就察觉到附近有人,听到楚留香的话,就势收手。 刚刚感觉到瓶颈马上就要打破却被中途打断导致前功尽弃的无花气的吐血,是真的吐血,一边咳,一边看向楚留香的目光有些不善。 楚留香就是生来克他的,不管在哪个世界。 楚留香对他的心思半点不知,双眼还自带美化效果,小师傅的那一眼,在他看来就是在感激他及时出手相救。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玉笙根本没有看他,而是把目光给了仍然高站房顶的无花。 无花也静静的看着他。 两人之间没有言语,楚留香却仿佛感觉到了电闪雷鸣。 最后,还是无花先进了一步。他从房顶飘然而下,第一句话却是对默默调息的小师傅说的,“你便是我的三弟了吧。” 先前带着易容还好,此时面目是没有半点遮掩,这就让小师傅感觉很心烦了。 简直像在照镜子一样。 偏偏我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无花对小师傅的冷淡不以为意,只微微一笑,把一个体贴宽容的兄长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然后,他看向玉笙。 “昔日恩情,铭记在心。”不管这句话是不是出自真心,无花看起来的确诚意十足。 “不用客气,不要再犯就好。”玉笙发现,还是这样的无花让他看上去更加顺眼,或者说,他心里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样子。那个一下子缩水了很多的让他总是放不开手。 玉笙觉得,自己该研究一下怎么给他催长了。明明他们分开很多年,才长了两寸简直太没效率。 无花扭过头,明白了什么叫做话不投机半句多。可这样一个似敌非友的人留在眼皮底下,他不能不在意。 “这么晚,你们怎么出来了?”玉笙和这个无花不熟,只寒暄了一句,转而和楚留香说话。 楚留香有一种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即使无花在这里,他还是没有隐瞒,“我来找我的那几个妹子。” “她们并不在。”无花自然早就知道楚留香这一行的目的,可人真的不在,这让他不得不多想,是不是有什么人想利用石观音坑死楚留香。 毕竟,石观音名声在外,入了她后宫的男人,再无出去兴风作浪的机会。 楚留香性子风流,如果真的惹恼了那位红颜被这么报复,他一点也不意外。 他唯一感到纳闷的是,到底是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这么利用石观音。要知道,他那个娘最是小气,就算最后楚留香让她非常满意,也不会放过那个利用自己的人。 画眉鸟,到底是谁? 无花不是没有问过石观音这个问题,他觉得石观音知道这个人,可她选择了什么也不说。 “此言当真?”楚留香对无花还是存有几分信任的,那副霁月光风的样子很难让人怀疑他,即使楚留香知道他曾经做了什么。 无花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家母最近正忙着接待神水宫的使者。况且,这里是大沙漠,她就算想要引你来,也不必绑架沙漠之王的女儿。虽然札木合已死,但黑珍珠的能力手腕也不输给他。” 楚留香听懂了无花的潜台词。同在大沙漠,石观音的确没有必要去招惹一方大势力的首领。 这边没有动机理由,楚留香不得不想一想把自己引来对谁有利。他自觉魅力爆棚,自然没有红颜为了坑他做到这一步,那么,就是江湖中又有人在酝酿一场大阴谋,为了防止他捣乱,只能用这种方法把他困在石观音的地盘。 楚留香不禁郁闷,好奇心重又聪明机智难道还是我的错? 第161章 一六一 第一百六十一章 楚留香当然不觉得这是他的错,事实证明,他的这点小坚持也没有错。 他又收到了画眉鸟的传信。 石观音现在完全是舍儿子保平安,只想着把事情商量好,好把神水宫的那行人送走。这其间,她只见了无花一次,还是为了嘱咐他要好好喝司徒静过日子,不要在神水宫里作妖。 这简直都不像是石观音了。 无花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司徒静既然被水母阴姬如此重视,那么神水宫的下一任宫主很可能就是她。”无花从来不觉得司徒静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就算这门亲事水母阴姬带着一点咄咄逼人,可要成亲的,到底是司徒静不是吗? 无花深知司徒静对自己的痴迷,在神水宫那个对男子严苛的地方,他开始也只是烦恼该怎么取得天一神水,虽然也想过勾引一个女弟子,还没找准目标,司徒静就来主动献身了。这份主动让他都觉得有些唐突,虽然顺势笑纳了,可这来的太轻易。 男人,天生就是一个贱皮子。 无花当然也是一个男人,所以他对司徒静并无尊重。 他不想哪一天司徒静又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为了那个男人转而联手对付自己。虽然他自觉凭自己的魅力不会让司徒静再生二心,但芥蒂已存,消失并不容易。 “但神水宫现在依然是水母阴姬做主,而她还能活很久。”石观音对水母阴姬已经到了一提就头疼的地步,只要把无花送过去能让水母阴姬忽略她的存在,她求之不得。 但这个前提是,无花必须守本分。 至于借着无花的手在神水宫里□□这件事,她想都没有想过,水母阴姬算得上与世无争,但前提是没人招惹她! 石观音的态度让无花明白了这门亲事自己的定位,面上微微一笑,像是同意了石观音的安排。 实际上—— 相妻教子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既然石观音已经有了舍他的意思,也不要怪他给自己另谋出路。他必须在这门亲事达成之前想出办法,否则一旦进入神水宫,他就算有再大的本事,在水母阴姬手下也使不出来了。 在南宫灵的掩饰下,没人发现吴菊轩偶尔会消失一段时间。无花对自己很有先见之明的安排了这个身份感到庆幸,不然顶着他本来这张脸,想要利用楚留香做什么还真不容易。 石观音不是没看出无花的小心思,但那又如何呢?没有本事只能任人鱼肉,而有本事的人,总有权利任性。 让无花受些教训,等他到了神水宫以后也能安分一点。 可石观音不知道,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气运无人能比,只要和他沾上一星半点,就能让自己原来的打算偏离十万八千里。 这个世界里,这个人就是楚留香。 而楚留香,正在她的地盘上做客。 也不知道这算是无花的幸运,还是石观音的不幸。 那时候,楚留香正对着桌子上压着的纸笺瞪眼。纸笺上依然没有留名,只是自称画眉鸟。 胡铁花和姬冰雁还没有回来,这些和他一起来的人中,除了他会被石观音叫去调-情,其他人都没有受到什么怠慢,连行动也没有受限。并不是对他们放心,而是这里的布置,真正紧要的地方他们根本去不了。但这种程度上的自由也足以让他们不再闭门不出,到处窜门了。 楚留香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拿起纸笺,找了过去。 玉笙住的地方是最热闹的。他不出去走动,无花也闭门不出只参透那日的所得,但陆小凤会追着小师傅,花满楼自然会跟上;而胡铁花又会陆小凤成了感情深厚的酒友,自然也是不甘寂寞。姬冰雁倒不爱凑这个热闹,但一个人呆着无聊,大家凑在一起,他还能毒舌一下。 也只有南宫灵,为了掩护他哥的身份,不得已放弃了和他弟相处的时间。 楚留香来的时候,胡铁花已经喝成了醉猫,抱着酒坛子不撒手。说到这里,他不得不佩服玉笙的能耐,因为在他们其余几处,根本没有这样毫不限量的美酒,也难怪胡铁花最喜欢待在这里。 “老臭虫!”胡铁花一眼便看到了楚留香,当下嚷嚷起来,“你这个重色轻友的混蛋!有了石娘娘,就不管兄弟了!” 若是平常,楚留香还会与他斗一斗嘴,但一想到那张纸笺上的内容,他反而笑不出来了。 楚留香是何等人,他在江湖中初露头角的时候,便是因为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盗术,被人称作是“强盗中的大元帅,流氓中的佳公子”,还送了他一个香帅的称呼。他现在也会出手,可但凡值得的他出手的东西,无一不是奇珍异宝。 被人当贼防备习惯了,他一时间居然没想到有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会用这种办法把他坑来专门请他偷东西。 “出什么事了?”姬冰雁目光锐利,一眼瞧出了楚留香的不自在,问道。 楚留香把纸笺递了过去。如果被坑的是他自己,他兴许会饶有兴致的陪幕后之人玩一玩。可现在,他的三个妹子,他很有好感的黑珍珠,还有他的兄弟朋友全都因为他陷在这里,他反而轻松不再。 “这是要你使美人计?”姬冰雁瞧了一眼,哂笑道。 纸笺上的内容并不复杂,只是要求楚留香在和石观音缠绵的时候顺手牵羊一番。 “这只画眉鸟还真是看得起我。”楚留香苦笑,他喜欢美人,但对黑寡妇却敬谢不敏。和生命比起来,这点爱好他还是把持得住的。况且,若论逢场作戏,楚留香还真没把握能够赢得过石观音。在见过那一后宫男宠之后,楚留香不确定自己的红颜会不会多过石观音的男人。 “画眉鸟又有消息了?”南宫灵一个人待着都快无聊的长蘑菇了,好不容易等他哥回来,重新弄上吴菊轩的易容,就带着他哥匆匆赶来见他弟了。结果刚进门,就听见了楚留香的话。 吴菊轩也是一振,这个躲在幕后目的不明的画眉鸟也是他所担忧的变数之一。 “倒是我连累各位了。”楚留香拱手赔罪,“画眉鸟想要我偷石观音所藏的秘药,担心我不会无故出手,直接把我弄到了这个由不得我不出手的地方。” “秘药?”南宫灵摸了摸下巴,“这可不好找,不过应当难不倒你。” 楚留香的笑更加苦了。这话说得容易,可纸笺上只说了秘药,其他半点提示也无,就算他想要动手,也难找准目标。 南宫灵却不再管他,环视了一圈,发现他弟居然不在,“无新呢?” “小师傅一心向佛,在屋内参禅呢。”陆小凤笑嘻嘻的回道。 “还在参禅?”南宫灵有些丧气,他弟为什么这么虔诚,明明从小在少林长大的他哥都把清规戒律破个遍,很快就要成亲了。 南宫灵只是随意一语,吴菊轩和楚留香却觉得自己知道了其中内情。毕竟,那日小师傅被打的吐血的场面他们亲眼见过,楚留香更是出手阻拦,只是楚留香把这当做父子间的私事,作为外人并没有外传。而吴菊轩只要还想继续穿这件马甲,也不可能做什么。以至于没人知道小师傅受了伤,还真当他心思虔诚。 想到这里,楚留香有些担心了。 南宫灵更加直接,他感觉自己好久没见到他弟了,在他哥用吴菊轩那张脸荼毒他的时候,他更加想念他弟那张脸了。想念的结果就是,他直接进了他弟的卧室。 只是当他弟睁开眼睛看向他的时候,他忽然有些怂,总觉得打扰了什么。 无花无声的看着南宫灵,似乎在询问他有什么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南宫灵感觉他弟有了些变化,气质变得更加的……慈悲了。这让他也不自觉的软下了声音,“我有些时日没有见到你,心里惦念。” 无花微微一笑,正想开口,南宫灵却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小师傅,你可千万别对人笑。” 从来没被人如此嫌弃过的无花有些不悦,但想到南宫灵向来脑子缺一根筋,他倒是耐下心来问他为什么。 南宫灵犹豫了一下,在隐瞒不说和给他弟提下醒之间选择了后者,“……太、太招人了。” 他弟之前也是兰竹之姿,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风骨更胜,整个人的气质也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 无花自那日摸到瓶颈出口后一直待在房中没有出去,所见之人也只有玉笙一个。只是玉笙每次见他都忍不住蹙眉,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这让他完全不能理解南宫灵的意思。 既然不能理解,那么只能选择用事实说话了。 无花当下从床榻上下来,打算出去亮个相。如果其他人都如南宫灵一般表现的话,那么自己身上一定出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变化。 刚一下地,无花就微一恍惚,觉得视角略有变化,等他走进堂厅后,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堂厅立刻安静下来,只有醉眼惺忪的胡铁花依旧握紧酒坛子,“我的妈呀,观音娘娘下凡了……” 玉笙有些心塞的扭过头,眼不见为净。 为了催长无花,玉笙的功德珠往他身上砸了许多个,但也只堪堪长了一寸,想要把他恢复到成男体型,实在是任重道远。他怎么就没想到,舍利化身的无花居然是要靠功德才能养大的呢? 第162章 一六二 第一百六十二章 无花再多的好奇,全被胡铁花那一句话消灭了。 观音娘娘?在这大沙漠里,可只有一个人被这样称呼。然而就算想要狠狠教训一顿胡铁花的口无遮拦,他也要想一想胡铁花的脸皮厚度,那样厚的脸皮,真的是他几句话就能穿透的吗? 无花不喜欢做无用功。 他只是对胡铁花微微一笑,打算记下这笔账,留后再算。他连这里的石观音都想要算计,没道理会放过得罪过他的胡铁花。 胡铁花自然不知道有人的心眼会这么小,他整个人都在无花的笑容下醉了,连之前一直捧着不撒手的酒坛都掉在地上,酒坛没有碎,里面还剩下的酒液倒洒了大半。胡铁花感到大腿一凉,低头再看,顿时心疼极了。 美人再美也只能欣赏,可这实实在在的美酒却被这样浪费了。这对爱酒如命的胡铁花简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殊不知因为这个,他又被无花记了一笔。 “咳,收敛一点。”玉笙开口,也不知是在提醒谁。但堂厅里本来凝滞的气氛却被打破了。 “我本以为无花的风姿已是无人能及,却没想到小师傅你才是神仙之姿。”楚留香的神色有些复杂,他前几日才见过无花,却也不得不承认,无花本就是美玉无瑕,却让人难起亲近之心,仿佛神佛,是用来膜拜的。可小师傅不仅美玉无瑕,他的气质更胜无花,给人的感觉却不是生疏,而是让人发自内心的信任,仿佛他是九天之上而来拯救世人的。 此时,无花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身上出了一些不在自己了解范围之内的状况。 “小师傅本来就是神仙嘛。”陆小凤貌似玩笑的说了一句,然后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小师傅,“看来这里的饭食不错,小师傅长个子了。” 无花不觉得这里的伙食有什么出奇之处,反而粗糙鄙陋的很,他连茶水都不喝,对饭食也没什么胃口,每餐只是就着菜叶子吃白饭罢了。如果这样都能长高的话,那他之前吃的那些精致讲究的饭菜岂不都是浪费? 他转头看着玉笙,如果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不如直接笨死算了。 可玉笙会那么好心为他解惑吗?当然不会。 几个人开始继续讨论画眉鸟的问题,只是他们在明而画眉鸟在暗,一举一动都非常被动,在得出随机应变的结论之后,大家就全散了。 不散不行,没有人能抵挡得了小师傅现在的模样,那份看着玉笙祈求而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他们很自觉的提出了告辞。连最没有眼色的胡铁花,走在半路上的时候也感叹了一句:“不知道小师傅会不会撒泼打滚啊。” 同行的楚留香和姬冰雁当他在说疯话。 回到住处的胡铁花酒劲上头,直接带着那一身酒气爬上床倒头就睡,楚留香和姬冰雁相对不语,明显没有之前的轻松。 “老姬,你有没有想过,玉笙与我们的相识,也许并非巧合。”楚留香心细如发,败于他的人只以为他手段高超,却不知让自己功亏一篑的恰是并没有注意的小细节。他轻易不把自己的怀疑说出口,可一旦说了,那便是他有了把握。 姬冰雁静静的看着他。 “我不是认为他和画眉鸟有所关联,但……”楚留香苦笑了一声,“他是知道画眉鸟身份的。” “只要知道他是友非敌便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姬冰雁也说不上为什么,但他对玉笙的好感不下于自己的两个好兄弟。所以,即使知道楚留香的直觉极准,他还是选择相信玉笙。 “也是。”楚留香想起玉笙的身手,释然一笑,“如果他真的要做什么,完全不必这样迂回。” 楚留香能想到的事,陆小凤自然也不会毫无察觉。只是和楚留香相比,他知道的更多,对玉笙也更加信任。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问花满楼,问他知不知道画眉鸟的身份。 他到不在乎画眉鸟如何,但石观音好歹是小师傅的先人,想必小师傅不会愿意她被人算计。 花满楼并不知道内情,可他相信玉笙不会放任某些不可挽回的事情的发生,更别说他隐隐猜出了小师傅的身份,认为他不会放任居心叵测之人妄为。 “不会有事的。”最后,他这样安慰陆小凤。 陆小凤好奇的百爪挠心,却拿花满楼没有办法。花满楼只是看着温和好说话,如果他一旦下了什么决心,就是他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没有办法动摇的。 只能说,无花在花满楼这里把初始好感度刷到满,完全没考虑过他做坏事的可能性。 而另一边的那对兄弟,兄长一言不发,做弟弟的操心的不得了。 南宫灵可还没有忘记自己现在在谁的地盘上,那可是石观音,一个对自己美貌极其自负,如果见到别人美过她就直接给人毁容的存在。虽然他弟是男人,虽然他弟已经被石观音认下,可谁知道那个女人见到他弟比她美的时候会不会发疯呢? 南宫灵担忧的坐卧不宁。 “哥,怎么办?”他向他哥求助。 吴菊轩耐着性子安慰了几句,他在南宫灵心里值得信任,南宫灵自然不觉得自己被敷衍,只高高兴兴的觉得自己得到了保证,只留吴菊轩目光晦涩不明。 吴菊轩完全不觉得这件事需要瞒着石观音,恰好相反,他十分乐意让石观音知道,她的儿子青出于蓝,将她也比了下去。 不得不说,南宫灵的担忧非常必要,因为这是石观音最难忍受的事情。只要石观音上心了,那么那个无新的生活必然不会像现在这般风平浪静。吴菊轩非常期盼会出点事,让他能借此机会摸一摸底。 如果石观音处于谨慎毫无作为,对他没有坏处;如果他真的忍不住做了什么,玉笙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这对他也算是利好了。 吴菊轩打了一手如意算盘,而石观音果然让他如愿了。 石观音找上无花的时候,他正在打坐。 白日里,等那些人离开之后,他还是从玉笙那里知道了他身体发生变化的原因。 功德。 当时玉笙还是一脸感叹,对他在上个世界搅风搅雨不缩反涨表示了惊讶,无花心里却是庆幸万分。如果不是玉笙被雷劈的灰飞烟灭给了他足够的警告,如果不是做道貌岸然的正派上瘾,没准他就真的利益至上做了相反的选择。 到此时,他也只能叹一声天意了。 世间事,向来是从坏容易从好难,他选对了,所以那些年长了两寸;如果他选错了…… 一定会缩水吧? 哪怕只是为了摆脱自己现在的少年身形,无花也决定以后还要继续为善。他曾经在这个世界经营最多,各路鬼神也熟悉的很,如今想要东山再起,并不算困难。 不,还是有点困难的。 无花想起曾经有一个挥金如土的老板的糟心日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样的日子还可能继续持续下去。 无论什么时候,拳头大的那个才有话语权。 石观音正是这时候撞上来的,她非常好奇,一个人能美到什么程度,才会让对她敬畏有加的弟子都不自觉的在自己面前掩饰他的存在。如果不是自己无意间听到了,很可能真的就被瞒过去了。 这让石观音感觉很不舒服。 当她真的见到那张脸的时候,却被震撼的无话可说。那张脸和自己初见时有少许不同,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周身那让人无可挑剔的气质——那种石观音一直追求却求而不得的气质。 石观音不得不承认,她嫉妒了。 “石娘娘。”无花不用费力多想,就猜出了石观音来这里的目的。对于这个注定很快就会被楚留香坑死的女人,他有着足够的宽容,完全可以谅解一些小小的冒犯。 “无新。”石观音眼神一厉,表情却更加的柔和,“你现在还要叫我石娘娘吗?我以为你会叫我一声娘的。” “这其中定有误会。”无花可不想多认一个娘,给自己多添一份因果,到时候可就不方便他看着石观音作死了。 “你叫无新,而我的弟子名字中也带着一个无字。无花亦是你的大哥,难道这样你还举得只是巧合吗?”石观音语气哀伤,像极了不被肯定的母亲,忍不住伸手想要抚摸孩子的脸颊。 无花疯了才会让石观音碰到自己,他上身不动,一晃却从床上移到了窗边,“石娘娘请自重。” “好孩子,你躲什么呢。”石观音心里一惊,没有想到无新居然能够躲过自己,对他的功夫水平倒有了新的评价。 “这张脸我还是喜欢的,恐怕不能送与石娘娘了。”无花面上也带着笑,却是高高在上的神佛对着底下庸碌的芸芸众生的那种笑。 石观音终于收起了那副慈母的样子,冷笑,“我倒是小瞧了你。” 无花不喜不怒,“小瞧我倒无妨,只是不要小瞧了我隔壁的人。他优点不多,护短还是做得到的。石娘娘可别躲过了水母阴姬,却在这里翻了船。” 隔壁已经被吵醒的玉笙只能睁着眼睛看床顶,犹豫着要不要去隔壁发扬优点。 无花的功夫的确有长进,但能不能对付的料石观音,玉笙心里还真的没有底。 第163章 一六三 第一百六十三章 石观音可没感觉到无花的好心,实际上,她被气坏了。这些年,她除了忌惮一个水母阴姬以外,没有怕过其他任何人。许久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这让她越发的想给无花一个教训。 就算不能毁了那张脸,也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长幼尊卑,强者为王。 只是无花又怎么会是一个肯老老实实和她交手的人,他从一开始躲到窗边,就是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跳窗逃跑,多容易啊。 就算玉笙想要在一边看热闹,但石观音都闯进他的屋子、打扰他的休息了,他再想袖手旁观也不能。 无花不会放着这样一个好用的金牌打手不用,所以,石观音刚一动的时候,他就虚晃一招,跑了。 这里是石观音的地盘,她自然不会觉得有哪里她去不得,她想都没想的就跟了上去。只是才闯进那个屋子,她就敏感的察觉了有哪里不对。房门打开,月光皎洁,石观音看清了门口缩着的那一坨的一声闷哼,还有床上人没来得及收回的脚。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闪雷光之间,却让气势汹汹、被无花勾起了嫉妒之心的石观音脑子清醒了过来。 “石娘娘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玉笙若无其事的把脚收回。 夜半三更,孤男寡女…… 石观音正要说些什么,就看见地上那一坨重新站了起来,几步就走到了床头,颇为委屈的叫了一声,“爹……” 夜凉如水,玉笙的鸡皮疙瘩差点没叫无花给叫出来,“怎么?” 无花又闭口不言了。他才不信石观音潜入他房内的时候玉笙毫不知情,更不会相信玉笙猜不出来先前闯进来的人是他,可玉笙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给了他一脚。鉴于他也把石观音也引了过来,无花决定这一回合算是打平。 从来没被男人这样晾过的石观音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也让原本对玉笙的几分忌惮不翼而飞,于石观音而言,惩罚一个男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对自己神魂颠倒,然后再被弃如敝履。虐身固然可取,但虐心才是最佳。 想通了的石观音对着玉笙嫣然一笑,“是妾身唐突了,还请玉公子见谅。明日我必摆宴向玉公子赔罪。” 然后,她就走了。 玉笙坐在床边,眼看石观音走远再不见人影,才有些不确定的问无花,“她好像在……勾引我?” “我这声爹倒是没有白叫。”无花冷笑。 “这就生气了,当初你也没拿胡铁花怎么样啊。”玉笙嘲笑道。 无花默默的看了玉笙一眼,当下决定眼不见心不烦,回房去了。今晚石观音来的这一出,忽然让他感觉索然无味。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去想怎么尽快把这里的事了结,然后回到中原攒功德长个子呢。 也不算太难。无花这让认为,不过是把曾经做过的是重新再做一遍罢了。 第二天,石观音果然守信,设宴邀请了玉笙。在这之前,是只有楚留香有这个待遇的。 看着玉笙一个人施施然离开,留下的那些个面面相觑,“石娘娘移情别恋了?” 胡铁花永远都是那么耿直,他看着楚留香,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望。 楚留香只能默默的摸鼻子,这话可一点都不好接。 吴菊轩只当自己的算计成功,一心等着坐山观虎斗。而他弟南宫灵的心思则彻底跑偏,如果他娘和玉笙真的成了,那玉笙不就是他们的后爹了,虽然这样他弟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弟,可他和他哥就成了再组家庭里的拖油瓶了啊。 还好南宫灵的那张脸很有欺骗性,没人能从他那张端正的面孔中猜出他心里想的居然各种不靠谱。 一个时辰后,玉笙回来了。 “玉兄,你没事吧?”陆小凤跳了起来。 “我能有什么事。”他看了一眼楚留香,“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楚留香喜出望外,他这段时间虽然看起来与往日无常,可心里的焦急也只有他的两个兄弟知道。只是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让他不自觉的有些疑虑,“石娘娘肯放人?” “人又不是她抓的,她乐的有人替她清理门户。”玉笙没说他在和石观音交谈的时候把她气了个半死,却拿自己毫无办法只能眼不见心不烦的送客。 楚留香无意参与进石观音这边的勾心斗角,但妹子们是他的软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对于这个发展,一直想要坐山观虎斗的吴菊轩万万没想到,把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以吴菊轩的身份跟着他们来到这里,如今他们要离开了,他也没有了留下的理由,而石观音,是绝对不会让他走的。 吴菊轩开动脑筋,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用爱慕石娘娘舍不得离开这个借口留下。 可其他人完全没有他这样的顾虑,他们来的时候备足了干粮酒水,如今要离开,却什么都没有。而毫无准备的时候,是无法安然离开大漠的。 “不如老臭虫去厨房里走一圈?”胡铁花异想天开。 “石观音会替我们准备好沙舟。”玉笙自然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他甚至还有心情和吴菊轩告别,“是有匆忙,我也只能提前预祝你新婚大喜,早生贵子了。” “吴兄也要成……亲?”陆小凤正要也顺着说声恭喜,却发现其他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对。他猛地看向吴菊轩,心里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无花……大师?”天地良心,这声称呼陆小凤绝对是处于敬意,可在别人听来,却有着几分嘲讽了。 吴菊轩没有想到玉笙临走前还能坑自己一把,只是既然已经暴露,他也不再矫情,直接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雕虫小技,倒是让玉兄看了笑话。” “你总不能和我们一起走。”玉笙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我说了,总比你要千辛万苦找借口留下的好。” 无花的理智压制了愤怒,他一点都不想娶司徒静,更不想从此以后困居神水宫。如果他们走了,他就算有千万妙计,也无处施展。既然如此,他倒也拿得起放得下,“如果我想和你们一起走呢?” 无花相信自己之前的确看出了石观音对玉笙的势在必得,可现在的发展显然不符合石观音的性格,那么就是玉笙一定有什么让石观音顾忌的地方。既然如此,如果他能借机扯一扯这把大旗的话,也不失为一个脱离这里的机会。 然而,玉笙干脆的拒绝了,“我不想因为你得罪神水宫。” 不怕事和故意惹事完全是两个性质,这个无花完全没有自己身边这个小的当时被逼到穷途破釜沉舟的勇气,这样的人就算帮了一把也没有好处,还会惹上大敌。玉笙是喜欢助人为乐,可不代表他也喜欢被人当枪使。 “如果我能说服司徒静放弃呢?”吴菊轩问。 “你知道司徒静是什么人吗?”玉笙几乎是叹息了,这个无花,运气还真的不怎么好。 “她是神水宫弟子,水母阴姬最喜欢的那个。”吴菊轩虽然不明白玉笙的用意,还是老实答了。 玉笙摇了摇头,“你只知道她是神水宫水母阴姬的得意弟子,却不知道她更是水母阴姬的独生女儿。你让她有了你的孩子,还想轻轻松松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觉得这可能吗?” “不可能!”无花却是被玉笙话里的信息惊了一下,马上又反应过来,“就算如此又如何,司徒静深恨水母阴姬,为了杀她不惜委身于我,她是不会让水母阴姬得意的。” “那是因为那时候她不知道这件事,把水母阴姬当做了杀母仇人。”玉笙看着吴菊轩,“如今她们母女误会消除,重归于好,你觉得,还有你挑拨的空间吗?” “水母阴姬怎么会生孩子?她不是最厌恶男人了吗?”吴菊轩被这个他所不知道的转折弄得心烦意乱。 得意弟子可以有很多,但独生女儿却是独一无二的。 “司徒静的爹是谁?”吴菊轩迫切的想知道更多。 “……是你的同道中人。”玉笙只记得那人曾经是一个采花贼,诈死后隐姓埋名改邪归正。 吴菊轩这才焦急起来。 就算水母阴姬本来就因为司徒静的是看他不顺眼,再加上一份恨屋及乌……虽然不知道哪位前辈连水母阴姬都动得,可这份因果却很可能是自己承担下来。吴菊轩心里本来还有的对这门亲事的可有可无的念头立刻消失,神水宫对他而言已经是龙潭虎穴了。 玉笙对吴菊轩的处境略有猜测,他并没有心软。如今他又不缺沙包,并不想惹麻烦上身。可没想到,本来和吴菊轩相看两厌的无花却开口为他求了情。 玉笙的第一反应是掏了掏耳朵,看着无花,怀疑他又在冒坏水。 无花却是一本正经,“婚姻大事,讲究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 南宫灵感动的热泪盈眶,这就是纯纯的兄弟情啊。 吴菊轩提起十二分戒备,直觉自己要被坑。 第164章 一六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玉笙一行人想走,石观音没有二话,但如果要夹带一个吴菊轩,那问题就大了。 关于这些,玉笙全都丢给了无花。 谁找的麻烦,谁来收拾。 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南宫灵为了他弟的兄弟情义和他哥的自由,正面杠上了石观音。 石观音被气得差点脸上差点多了几道皱纹。 她对神水宫是这客气,是因为她们背后站着水母阴姬。她能允诺让玉笙一行人离开这里并送上沙舟为他们代步,是因为玉笙她招惹不起。但这不代表什么猫猫狗狗过都能上前和她提条件。 “母亲,连无新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我哥既然不愿意,你又何必强求?”南宫灵不算完全没有脑子,他是在他弟准备找他娘说理的时候主动跟上的,而他哥没落下估计也是想要和弟弟们共同进退。这让他更不畏于和石观音面对面了。 单纯只是想知道自己会怎样被坑的吴菊轩:呵呵。 这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在实力低于自己的人面前,石观音是容不得别人忤逆自己的。虽然眼前这三个中有一个来历不明,但这并不妨碍石观音那种被忤逆反抗的感觉成倍递增。 儿子这种东西,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无花,你是这样想的吗?”石观音面色阴沉的看着吴菊轩。这个儿子向来心思既多又深,她怀疑这是他故意撺掇两人来跟她闹的。 吴菊轩虽然不知道无新想怎么坑他,但再怎样,也不会坏过去神水宫做上门女婿了。他向来识时务,所以他微微一笑,默认了。 “看来你还没有学乖,居然还有这份非分之想。”石观音话音刚落,人已漂移到吴菊轩面前,单手一挥,就要废掉他的武功。 反正神水宫那边只是要无花这个人,若没了武功,没准她们还会觉得更省心了呢。 吴菊轩的功夫在江湖上也算一流,可对上石观音就不够看了。他猜到石观音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可有无新挡在前面,石观音要找麻烦也是找他的。没想到她居然一出手就是冲着自己,根本没有半点留情。 南宫灵对眼前的一幕根本反应不及。他是对石观音没什么母子之情,可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谁能想到石观音居然是一个超出常理的存在?又或者说,她信奉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还好有一个无花。 “如此易怒,当心老得快。”无花虽然总被玉笙虐菜,让玉笙觉得他长进不大,但他又不是白活了那么久,白和原随云狼狈为奸,虽然不会像原随云那样门门精通,可博取众家之所长这一点却做的不错。就好比现在,他一手流云飞袖借力打力,又把石观音重新送回了榻上。 然后说出了那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无新!”石观音愤愤的瞪着无花,“你好!你好得很!” 先前因为忌惮玉笙不对无花出手,被激怒了的石观音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然而,石观音越打,越觉得心惊。 心惊的又何止是她。 人的名,树的影。在江湖中能混出名好的人,虽然有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人,但更多的,却是名副其实。吴菊轩深知石观音实力,却也不得不为眼前的情形感到心惊。 他只看到了那一日无新被玉笙压着打,却没想到被压着打的无新居然能和石观音斗得旗鼓相当。 石观音越打脸色越难看,最终还是忍不住先一步退了出来。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武功招式?”这种招招被看穿的感觉让石观音感觉很不好,可她的这份武功是她安身立命之本,她连她的弟子都没有传授过。 曾经和长孙红狼狈为奸——不,是愉快合作后,石观音生前曾严守的秘密根本不算是秘密了,此时应对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这世间,没有什么能瞒得过百晓门的耳目。”无花把自己先前编撰的门派再一次拉出来。 石观音很想嗤笑一声说这是哪里来的无名小派,可一想到他们连自己的功法都了如指掌,脸色又青了。偏偏那个小子笑得一脸淡然,仿佛这是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一样。 既然拦不住,那就不要拦了。 石观音按捺住心里的愤怒,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多留各位了。”然后低下头,仿若自言自语,“本打算看着你们兄弟成家立业,却不想没这个缘分……” 这句话谁都有可能相信,唯有无花嗤之以鼻,“石娘娘一番厚意,我等自愧不敢当。况且,哪怕只是为了石娘娘好,我等也要离开的快一点,否则,不就是在石娘娘眼皮底下提醒您,您的年纪已经大到足够抱孙子了吗?红颜易老,青春不在,想必石娘娘当年选择在这大沙漠里定居,为的就是这里人烟稀少,不会有一二不知所谓之人来讲一些关于几十年前的江湖第一美人石观音之类的混话吧。” 石观音有两大死穴,一是她的美貌,二是她的年龄,无花揪着这两点狠踩,直接把石观音的理智踩没了。她原本打算做一个识时务的俊杰,可现在,她只想撕烂那张嘴。 玉笙若有所思的看着无花,总觉得他似乎另有所谋。要是没有足够的好处,他是不会在这么多人,尤其是今后可以利用的人面前这般牙尖嘴利的。 “你就不怕惹火了我,再也走不出这里?”石观音目光沉沉的看着无花,“你们之中的确有武功胜过我的人,但这里毕竟是我的地盘,如果我想要留下你们,也只是要多费一些力气而已。” “就算我们离开,又怎么能保证你不会与水母阴姬那里添油加醋呢。”无花依旧淡定,“至于这里的机关布置,百晓门的耳目不是摆来好看的。” “好一个百晓门!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话音刚落,就听见机关移动的声音。石观音从塌上消失不见,连同那些侍女也一起消失。 一群人自恃艺高人胆大,虽然察觉到了不对,却并没有怎样惊惶。直到他们感到脚下石板的微动,正要提起内力飞至殿外的时候,原本平整看起来非常结实的石板一下子化为粉末。石屑洋洋洒洒,让人下意识的护住口鼻眼,脚下却被一股吸力抓住紧紧不放。 “是流沙!”姬冰雁惊恐的喊道。 在沙漠里,能要人命的东西很多,在这其中,流沙还能占据一席之地,可想而知它的威力了。姬冰雁还记得在自己落魄独闯沙漠的时候,他见过一个健硕的年轻人,上一刻还好好的在行走,下一刻就像踏进了水中一般,顷刻间被吞没。可是,沙漠里又怎么会有水,可在那一刻,他就是有那样奇异的感觉。 一边的老向导漠然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直到那个年轻人整个被吞没,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沙漠之神带走了他的祭品,我们继续走吧。”老向导哑声道。 “为什么不救他?”那时候的姬冰雁血还未冷,不理解为什么那支商队的所有人都对此无动于衷。 “他是被神灵选中的……” “这该死的沙漠里怎么会有神灵!”姬冰雁不信鬼神,他只看到了比鬼神更可怕的无动于衷。 然而老向导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等着事实给他一个教训,接着就招呼商队继续前行了。 也许他已经习惯了初闯沙漠的年轻人的天真,也许他觉得姬冰雁没有让他回答的资格,总之,他带着人离开了。 姬冰雁继续一个人在沙漠里闯荡,然后,他又看到了另一个被流沙吞没的人。和上一次不同,这一个人的同伴没有放弃他,这份义气热血让姬冰雁忍不住上前帮忙,可结果…… 他们只拉上来一个血淋淋的上半截身体! 那半截身体被拉上来的时候还没有断绝生息,可这样的人,还能活下来吗?他还算是一个人吗? 果然,片刻之后,那半截人不甘心的张着嘴,闭上了眼睛。 在那一刻,姬冰雁忽然就懂了老向导的话,与其救上来半截人,还不如让人留下一具全尸,埋骨沙漠。 这件事发生在多年前,姬冰雁也从一个穷光蛋变成了兰州城有名的大富豪,可对于流沙的恐惧,却一直留在了他的心里。 然后,在今日,再次重温。 玉笙无法抗衡自然之力,但是,被人为弄出来的陷阱他却不放在心上。只是,此时的石观音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想要脱身,还需花些精力。 石观音能隔空把石板震成石屑,玉笙又怎么不能让流水一样无形却能粘着人不放的流沙结成板块? 被困的这些人里没有轻功差的,只要給他们一个借力点,他们就能扶摇直上九万里。 待到飞出殿外,再回头看这座沙漠中的殿宇,就不怎么顺眼了。 无花本来想暗中算计石观音,结果一着不慎反而吃了个大亏,他没有错过玉笙刚刚递过来的要秋后算账的眼神,正想做些什么,就听见里面有人哀呼:“师父!”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石观音死了。 在没有人想取她性命的时候。 她本来慵懒而随意的躺在软榻上,弟子跪坐在一边,为她奉上最醇厚迷人的美酒,透过镜子,看着另一边的人无力的挣扎和无能为力,挣扎的越厉害,被流沙吞没的速度就会越快。 石观音本来不想这样撕破脸皮的,这一行人之中,除了楚胡姬三人在江湖上有名有号,无花是自己的孽子,另外四人都来历不明,除了他们亲口说的那个什么百晓门,她对他们一无所知。这样的人,灭起口来,也许会无声无息激不起一点水花,也有可能变成像是被捅了马蜂窝一样的麻烦。 可惜,她有意宽容,却有人不知好歹。 石观音是一个懂得隐忍的人,就像一条毒蛇,潜伏在阴影里,等待猎物松懈的那一刻才给他致命一击。因为隐忍,她在几年间报了血海深仇,从一介如丧家之犬的孤女成为江湖上能够搅动风云的人物。她有野心,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中原武林不会让自己任意妄为,便把底盘放在了西北大漠中。 方圆之内,唯吾独尊。 她成为了大漠里所有人的噩梦。 也磨去了曾经的隐忍。 现在的石观音,已经有了不去忍耐的资格。她有一宫的男人伺候她,讨好她,把她当做生命里的唯一。所以,当最初的那点忌惮被怒气盖住,她又是那个百无禁忌的石观音了。 就算那伙人里有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朋友遍天下的楚留香又如何,就算‘蝶雁为双翼,花香满人间’的另外两人也在又如何,就算其他人来历不明又如何,这里是大漠,连最有经验的人都没有把握平安走出去的大漠,也是自己经营的最久的大沙漠,即使有人找过来,她也有无数种方法让那些人无功而返。 前提是,他们得被人发现自己的失踪。毕竟,最有名气的楚胡姬三人成名已久,除了楚留香还活跃在江湖中,其他二人早已多年没有消息了。 至于无花和南宫灵,那两个逆子既然敢和她作对,一切下场也只是咎由自取。 石观音自觉自己算是算无遗策,把所有方面都考虑到了,所以就顺从自己的心意,翻脸了。 只要在沙漠里待过的人都知道流沙的可怕,而石观音有足够的魅力让一个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机关大师为她打造出一个让人无法逃脱的牢笼,那个机关大师甚至对石观音的喜好也知之甚详,利用了各种巧妙的角度让她可以在另一间安全舒适的屋子里欣赏着不远处牢笼里的绝望。 石观音幸好奢侈,对自己的美貌有着无与伦比的在意,她用的镜子,全然不是打磨好的铜镜,而是从西域更西的地方运来的玻璃镜,清晰的纤毫毕现,也脆弱无比。 这个小缺点平日里无人在意,毕竟,谁敢打破石观音的镜子?这种事,让人觉得想一想都很可怕。所以,当服侍石观音的侍女们发现玻璃镜上出现裂纹的时候,只是惊了一下,并没有放在心上,谁都知道罪魁祸首就是那几个即将见阎王的人,与她们无关。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差点成了她们的噩梦。 在她们眼中,永远妩媚雍容,被所有人爱慕讨好惧怕的石观音,脸上却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她随手打飞一个侍女,身形飘动,想要靠近玻璃镜,却在还有三步之遥的地方顿住了。 那面价值万金的玻璃镜碎掉了。 石观音就像是中了诅咒一样,从一个鲜活的美人变成了白骨。 红颜枯骨,不外如此。 —————————————————————————————————————— 石观音的死去时谁都没有预料到的,玉笙也一样。当他破墙而出的时候,本来打算和石观音算账,结果看到的却是地上凌乱的白骨,和一群惊慌的侍女。 “阿弥陀佛。”无花双手合十,当场念起了往生经。 人们总是重视生死轮回,就算在场的人都觉得石观音死不足惜,活该下十八层地狱,也没法说出无花此时的举动是错的。毕竟,在大家眼里,他是一个出家人,和石观音的大儿子长的又如此相像,不说这里面可能的血缘关系,单说他能在石观音刚才试图置他于死地却不计前嫌的为她超度,就不能不让人高看他一眼。 玉笙:呵呵,黄鼠狼给鸡拜年。 对于无花的节操,玉笙都是取最小值的。 果然,在念完经之后,无花一收石观音的白骨,装模作样的找了一处他所说的风水宝地掩埋,连碑都没有立。然而依旧没有人责备他,因为大家都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石檀越仇家众多,还是给她留一方自在清净地吧。” 不然,死了以后被人掘坟践骨,何必呢。 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一个时辰。石观音真正承认的两个儿子根本没有反对之言,吴菊轩是被震慑住了,聪明的不发一言;而南宫灵那个弟控晚期,正用着‘我弟做什么都是对的’的目光洗礼着无花。 很难说无花在临走之前故意挑衅石观音是存了什么念头,但现在,石观音所留下的一切他都不客气的接收了。有些事,一回生两回熟,对于这里的辛密他知道的比谁都多,又有武力凭借,居然十分的顺利。 并且刷爆了围观群众的好感度。 连楚留香这个没人知道他把自己的窝藏在了哪里的家伙,都热情的邀请无花去做客。 无花想了一下,万分遗憾的拒绝了。 “家母这些年手染杀虐,我虽无能为力,但人死万事空,还是想为她做点什么。”无花脸上带着悲悯的微笑,“到处走走,到处看看,管一管不平事,助一助失意人,行善积德,为她来生谋一个平平安安,万不可堕入畜生道。” 楚留香被说得真不知道是该感动好,还是应该满头黑线。最后一句话真的不是诅咒吗?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在大家各自祝好道别后,各奔东西。 “三弟,不如你和我回丐帮如何?”南宫灵问。 无花摇头,“我意往东南一去。” “东南?”南宫灵诧异,“那里可有未完之事?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若有需要,不必客气。” “这却不是丐帮弟子能做到的。”无花说完,看向玉笙,解释道,“在东南沿海,有一伙海盗,现已成了气候,贼首姓史,自称史天王,占据东南沿海商路,若待他势力大成,他日必将是这江山的心腹大患。” 无花可还没忘玉笙对他说过的话,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可是不是好人和行善积德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扫除了史天王的势力,谁敢说他一句不是? 玉笙上上下下的扫了一眼无花,算是明白了他长高的心愿。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站在成年版的自己身边,还是很有心理压力的。 无花假装没懂玉笙的意思。 史天王现在只是小有气候,和十年后的雄踞一方,逼迫朝廷都不得不下嫁公主来安抚他的大势力不同,无花有自信可以顺利的解决掉他。而事实也却是如此,这时候的史天王已经有了两个替身,可对于无花来说,他又不是没有使唤的人,玉笙他动不了,花满楼霁月光风,陆小凤看起来浪荡不羁却又有自己的坚持,可他不还是有个吴菊轩吗? 嗯,从沙漠里出来以后,吴菊轩就失去了自己之前的法号,只能用这个当初起的假名。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无花对曾经的自己有着深刻的认识,相信以他的卑鄙无耻不择手段,搅散一个势力并不难。 的确不难,吴菊轩甚至做的更好,他在弄死史天王和他的两个替身之后,居然把史天王的势力接收了。 “这些人都是在海上乘风破浪的好手,就这样打散,也未免太过可惜,还有可能成为小股流寇。”吴菊轩笑眯眯的对玉笙说,他如今已经知道谁才是老大,“还不如继续为我们所用,让海上太平一些,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无花还没有说些什么,玉笙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无华,你那里可还有蕃粮种子?” 无花一僵,不知道是哪里发生了变化,前世曾经让他名噪天下,让后人对他感激不尽的高产土豆现在还不见踪影,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当初那个带着土豆来的西人是不是在大沙漠里一命呜呼了 “山不就我,只能我去就山了。”一句话,开启了红红火火的海上贸易。 玉笙曾经在海贸上吃了不少亏,但这次他否极泰来,金银如流水一般从海外各地一船一船的运来,那些高产作物的种子也被找到,无花去了一趟少林寺,把推广的活儿让了出去,并不是他惦念着曾经,而是他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了朝廷的风向。 史天王已死,就算他们的行事作风和史天王截然不同,还是被朝廷挂上号了。 海外建国这件事终于被提了出来,只要离中原够远,并在之后称臣上贡,一切迎刃而解。但他们为中原所作的一切,都被少林寺记载了下来,每一个感念少林寺慈悲的、因为他们所提供的良种不再挨饿的人,都知道在海外有一个国心系故土,对朝廷忠心耿耿。 丐帮掩面一笑,深藏功与名。 十年后,他们建的国成为了海上贸易的中心,无花终于恢复了他的成男体型,可喜可贺。玉笙也终于有了全球首富的自觉,不再拘束在中原,而是真正的天下。 玉笙看着黑压压的天空,深深的叹了口气。 又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不就是被雷劈吗?来吧,他不怕! 他只是先走一步,未来有很长,终有重逢一日。